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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鹤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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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铲短打,质量很低,不建议看
在我的记忆中,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母亲曾抱着我坐在卧室的地上哭。
那是我幼时最早一次并非出于本能的哭泣,母亲在我面前咒骂父亲的不管不顾,坐在地上哭泣的时候,一种念头生长出来:我也应该哭泣。那并非本能,但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种思维,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受到母亲的感染,被言语间的恶意冲击出恐惧感,总之我和母亲身上披着一条淡绿色的毯子,镜子里映着一大一小两座毛毯闪,我们哭成一团。
后来战争也燃烧到饭桌上。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争吵源自何处,从哪一句话开始爆发,会在哪一句话结束。腊肠泡进稀饭,我咬着泡软发凉的腊肉茫然四顾,而他们像是暂时休战,从灶台边走下来,父亲瞥见我的饭碗,大吼着让我吃饭。
我不知道他们的争吵源自何处,这种间歇性的伤痛记忆自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存在,似乎我的到来就是那根罪大恶极的导火索。隐秘的战争无处不在,如同房间角落窥伺的黑暗,只等灯熄之后就一扑而上。
每当我觉得这个家庭开始归于平静和谐,新一轮的争吵又会突然爆发,但在每一次的混乱之后,我都记不住争吵的缘由和开端,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是家具摔碎的声音,尖锐的夹着几个破音的咒骂,他们总是用方言争吵,激烈的词句裹在乡土气息浓重的语音里,极速地高昂地喷射出来,变成子弹,变成飞溅的雨点。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战争,我坐在卧室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听着外面的声音绵延不绝成一场激烈的背景戏剧,然后一声裂帛之音,我惊得跑到房门口去看,父亲用手撕烂了茶几边的塑料垃圾桶,把它掼在地上,用脚踩得稀碎。
塑料碎片摔到我脚边,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电视柜上放着两个大音箱,父亲把它们挨个搬下来,砸在玻璃茶几上,刺耳的破裂声,浅色的玻璃层下陷,破碎,如同刀尖穿过白纸,一声尖叫夹杂着哭嚎,母亲冲上去扑打父亲的手,就像是信号枪打响,我鼻尖一酸,毫无预兆地开始嚎啕大哭。
于是一切都乱了套。咒骂声,哭声,尖叫声,零星夹杂着家具摔碎的声音,等到他们感到疲倦,消停下来之后,我的哭声还在响,如同一个破破烂烂、断断续续的报警器。
他们注意到了我,父亲终于投过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你再哭!”
我抽噎着跑回房间,缩进桌子底下,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比赛继续。而我躲在狭窄的空间里,被四面粉红色塑料包围,觉得自己就像电视剧里被父母遗弃的可怜小孩,念及此处,听到外面一刻不停的争吵,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最终父亲摔门而去,母亲低低哭泣着清扫着客厅的碎玻璃,我从暂时构建的巢穴中探出头来,母亲看到我,投过来一个埋怨的眼神:“就知道躲起来哭!”
我困惑,我不解,我骨子里的内向和懦弱让我不知道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五楼的夫妻天天争吵,摔打砸骂的声音可以穿过三层楼,而我坐在仅剩一块玻璃底板的茶几边上,靠着窗,理所当然地想:既然天天吵架,那生活还过得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离婚呢?
我自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从未在父母面前提过。这个词汇并不是没有被提及过,实际上它以一种令人厌恶的高频率存在于我和母亲的对话之中。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离婚了,离婚对孩子不好,所以我们不离婚,离婚会这样,离婚会那样,我慢慢吃着饭心想:真的吗?
有趣的是,于我自己而言,我对这样的选择毫无感觉,一个可以减少争吵的方法,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的道路,一个可以让这个家庭得到解脱的机会,为什么不呢?所有顾虑和拒绝似乎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因为在对彼此的争吵之中感到疲惫,又会将压力传递到旁观者的身上。
一个锁死的环,一组环环相扣的多米诺骨牌,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一个本该融洽的集体是这样走向四分五裂。
而偏偏处在战争中的人总是会向旁观者索取认同。父亲离开的夜晚,母亲只做了两人份的饭,我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听见母亲再次开始数落父亲的每一个缺点。
“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和你爸结婚!”她挥动锅铲,一通发泄之后犹觉不足,于是她看向我,质问道:“你说实话,我和你爸你更爱谁?”
我已经不记得幼时的我回答了什么,大概一如既往地报以沉默,因为那时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我正迷茫地思考:“实话”是什么意思?
+展开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前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063963/
1.
“……每过四年,米尔斯大人的生日宴会上,会选择一百个幸运儿实现他们的愿望。”温柔的妇人合上了手里的故事书,“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蓓尔,你该睡觉了。”
“米尔斯大人不是神吗?为什么会知道祂的生日。这一百个幸运儿又是怎么选出来的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小手抓着女人的衣角,“求你了妈妈,问完这个我立刻就睡。”
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熟练地背道:“‘米尔斯是众神之父,是万物之灵,是完美的完全体,祂陨落只是将自己化为了万物来爱这个世界,祂的诞生日,就是祂的陨落日。’,安卡女神是这样教诲人类的,我们也应当感激地学习。
“至于一百个幸运儿,据说,是安卡女神亲自选择的,整片大陆上最值得被满足愿望的一百个人,然后以父神的名义给他们永恒的祝福,完成他们的心愿……”妇人慈爱地看着乖巧的女儿,“安卡女神一定很爱米尔斯大人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怀念祂。”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任由漆黑香甜的梦境将自己拖往安全的黑夜……
2.
“哎呀,蓓尔能被选中去侍奉米尔斯大人,真是天大的好事呢~”笑容爽朗的胖女人对妇人讲道。
“是呀,那丫头从小就喜欢听米尔斯大人的故事,没想到居然能被选去神之岛,只是,想到她要离开我们,还是蛮舍不得的……”妇人有些伤感地说。
“那你可以许愿跟蓓尔一起去呀,说不准明年的生日宴上,被实现愿望的就是你啦~”
“说的也是。”这样想着,妇人也高兴了起来,“在神之岛上,也会愈加趋近完美吧。”
“是呀,蓓尔做事周全又细心,要是被看中,或是得到圣灵的亲近,那是多大的福分呀!”
3.
“……第一条:生日宴会是神之岛上最重要的事情。
……第十条:房屋管理的部分,管家在五楼,副管家在四楼,主管在三楼,仆人则是一楼和二楼。米尔斯大人生日宴会期间除了仆人外所有人权限下降一楼。
……第十一条:每个人都只能管理自己负责的部分。不可以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第十五条:不可制定,更改,移动规则,不可欺骗规则。”
态度亲和的副主管简单地跟蓓尔交代完,又嘱咐了两句:“不要询问规则,不要质疑规则,只要按照规则做事就好。你负责的是厨房,食材每天早上会自动出现在仓库,菜单也会自动在提示板上更新,你只要负责自己擅长的那部分食物就可以了。厨房是难得宴会期间也不会放假的地方,要正常提供各种食物,不过也因此更容易被认可,获得晋升的机会。辛苦你了。”
“明白了~”蓓尔精神十足地回答道,对副主管恭敬地行了个礼。
4.
“蓓尔,马上就要到宴会了,我要回家休假啦~”同屋的小姑娘兴奋地跟蓓尔道别。
“恭喜~哎,其实我也想妈妈了……”
“这次宴会结束,蓓尔你应该就能升上副主管了吧,大人们都很喜欢你做的菜呢!”
“啊,这个……”蓓尔迟疑了一下,“我悄悄跟你说,其实,我做出来的菜,有微妙地跟之前的口味不一样。总觉得在做菜的时候,有感到圣灵的辅助呢……”
“圣灵把饭菜变成了大家喜欢的口味吗?”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左右看了看,轻轻捂住了嘴,小声说,“不过这也就说得通了,都说众口难调,但蓓尔的饭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也许,米尔斯大人真的是化为了万物来爱这个世界的,所以万物都有祂的灵性,你不觉得,几位副管家与其说是负责房屋的某个特定的部分,不如说是在侍奉岛上的万物吗?主管花园的艾丽卡小姐,对花草看得比自己都要在意,负责壁炉的玛瑞纳先生,对上面的装饰和清洁事无巨细。”
“……”小姑娘从回家的喜悦里脱离了出来,开始认真从自己从未想过的角度来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恰在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了。
“蓓尔、珍妮特,管家小姐有事找你们。”
5.
在休息时间得到召唤,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规则外的事情。
蓓尔很难不怀疑,这跟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关。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很快起身打开了门,跟着颇为面熟的副主管第一次踏上了四楼。
一位紫红头发红眼睛尖耳朵的女士站在楼梯口:“辛苦了,在休息时间劳烦你们。”
“不,为米尔斯大人服务是我等的荣幸。”三人齐声回答,然后副主管便悄无声息地返身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在深夜单独找你们俩吧。”管家微笑着看她们两个。
“是因为……我刚刚跟珍妮特讲的猜想冒犯了米尔斯大人吗?”蓓尔想要恭敬地低头,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被管家迷住了,无法控制地,双眼紧盯着对方温柔的笑脸。
“蓓尔,你的确很聪明,聪明又规矩,怪不得圣灵会喜欢你。不过,那并称不上什么冒犯。”不知为何,在管家说到圣灵喜欢她的时候,蓓尔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认可,而是一种悲伤。她觉得怪极了,但又说不出这种违和感,和自己的倾慕感来源于何。像是踏上四楼开始,就有种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不属于自己的念头,反复试图占据自己的身体。
“珍妮特明天就要回去休假了吧,在此之前,想要给你安排晋升副主管的事情。”管家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一点,“虽然有些匆忙,但还是想要在你回去之前解决这件事呢。”
“我,我吗?!”珍妮特一脸惊喜地抬头,不知所措地看向管家,不理解为什么方才分明在夸奖的是蓓尔,得到晋升机会的却是自己。
“嗯。”管家伸出手,上面泛着明亮的光芒,仿佛从天上摘下的星辰,“请。”
珍妮特颤抖着,不确定地看向蓓尔。
蓓尔觉得不对劲,想要阻止她,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不管是突然的邀请还是突然地晋升……可这里是米尔斯的神之岛,谁又敢在这里戕害神的仆人呢?
在她犹豫的时候,珍妮特已经将手搭在了管家小姐手上,握住了那一片光。
6.
“这么长时间,你是第一个感受到圣灵亲近的人呢,蓓尔。”
明明视野中还是二人双手交握的场景,贝尔却能听到管家的声音如此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第一个被米尔斯大人所爱的人类也是如此。他能够听到圣灵的声音,能够感受到圣灵的力量,而他并不把这当做神灵的馈赠,而是把这当做人类的力量。他不愿意拥有万物亲和的自己,还要臣服于神。于是才有了通天塔,才有了粉碎的契约神像,才有了归于万物的父神。而你也有这样的天赋。真是让人讨厌啊,蓓尔。”
空气里那种焦躁的共鸣越来越清晰了。贝尔再看到的不再是木质的楼梯。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现实的木楼梯和幻境星空反复在他眼前切换。二者的真实和虚幻也许是反过来的也说不定。他感到头晕目眩,而更为可怖的是,每一次切换他都会发现面前珍妮特的光芒暗淡了一些,而另一个散发着明亮光芒的人在他的背后逐渐成型。
要做点什么!快做点什么!
贝尔感到空气中那个声音焦躁地催促着自己。
7.
在珍妮特身后的人形睁开眼的一刹那,蓓尔听到了一声温柔中性的叹息。与面前锋芒毕露的管家截然不同。
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淹没了她。她看到陨落的父神,看到无尽的血雨,看到碎裂的神像和高悬的血镰。那是万物之灵曾见证一切,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消失在温柔传唱的歌谣里,消失在睡前的故事里。
“安卡。”
她轻声呼唤对方的名讳。
8.
周围的星海退去了,安卡收回了手,珍妮特脸上的惊喜、慌张都消失不见,变得温顺而乖巧,不待安卡说话,就像刚刚的副管家一样,安静地行礼,转身下楼。那一瞬间,蓓尔理解了那些从生日宴回来的人为何更聪明,更强壮,更敏捷,为何他们仿佛能倾听万物的声音……
蓓尔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安卡女神一定很爱米尔斯大人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怀念祂。”
现在看来,安卡女神大概并非爱,而是恨吧。恨比爱更长久,更牢固,更念念不忘。
所以这一千年,她都坚持在父神陨落的这一天,将父神最爱的人类们替换成听话的傀儡,还要让父神所化的万物之灵见证这一切……
尽管面对面站着,安卡的身形却越来越高大,祂垂眼看着她。
“真是让人讨厌的聪明啊,蓓尔。”
+展开Vol.211「北方」《万圣夜汽车怪谈》
作者: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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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停了,在路边的灌木上薄薄的洒了一层。眼前这条泥泞的小路也被遮掩的干净了不少。Sam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雪水和泥巴的混合物中,听到鞋底淤泥被挤压发出的咕唧声,有一两下十分像放屁。要是平时,Dean肯定会跳出来,嘲笑他是个放屁虫,而今天显然他没有这个兴致,而是臭着一张脸,在距离Sam两米远的地方愤愤的走着。
他们的面前,impala留下的车辙有些被雪盖住了,但总算还能看清,但是再过个把小时,天完全黑下来,他们就不得不用手电筒照明才能跟踪上车子留下的痕迹。
他们已经追了一整天,昨天晚上不得不在一个荒废猎人小屋将就一晚就够糟糕的,结果半夜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居然偷走了Dean的宝贝。他们从小屋里冲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尾灯发出的不祥暗红色,根本没有看到偷车贼的模样——如果那真的是偷车贼干的话。
“Dean……”Sam刚开了个头,就被哥哥蛮横的打断了。
“想都别想,我不会丢下我的baby不管的!”Dean伸出一只手,威胁着。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下,完完全全的没信号,这该死的阿拉斯加,这该死的北方,这该死的案子。他诅咒着能诅咒的一切,包括天气。
“Dean,也许我们想错了,万一不仅是人的问题呢?既然我们肯定这段路程有问题,我们可以回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查查其他的丢车事件。万一那些失踪的人只是车辆的附带呢?”Sam试图说服Dean。
“你看,我们之前的调查,每年的十月底,这里都会有人失踪。而且是连人带车一起失踪,从来没有找到过他们的残骸。要知道人还算好处理,那么多的车,居然也不见了,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你是说这是一个什么喜欢偷车的怪物,每到万圣节就跑出来吃人顺便偷车?那它可真有眼光啊。1958年的游牧民族,1957年的莱克斯勒愤怒,1955年的福特雷鸟……还有我的好女孩!”
“所以我们也许可以回去换一个角度来研究一下。”Sam发动狗狗眼,试图说服大哥。阿拉斯加的十月,白天早已低于5度,夜晚更是直接零下,就算是他们身体好,露宿在这种林地里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还有狼或者尚未冬眠的熊。
Dean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你回去查查,顺便再搞辆车来。我会跟着我的baby,看那狗娘养的到底要把她开到哪里去。放心,我也会给你留下追踪的记号的。”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大半包M&M豆,晃了晃,然后往自己嘴巴里丢了几颗。
“Dean……”Sam微微提高了声音,如果不能把Dean一起拉回去,他还不如跟着他的兄弟,这种情况下落单,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风险更大了。“我们不能分开,你知道规矩……”
Dean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你也有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然后他突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右边的森林。
“听……”他用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弟弟保持安静。
Sam狐疑的聆听了一会,除了风声和树梢晃动摩擦的声响,他没听到任何声音。
“引擎声,我绝对不会听错的,虽然很远,但是那是我的女孩的声音。”Dean 看了看眼前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这条山道有个很缓的弧度向右方弯曲,也许穿越树林可以抄近道赶上impala。
他找了根长木棍,试探了一下前面的灌木丛,然后一脚蹚了进去。
Sam看着Dean固执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你不是回去调查吗?”Dean停了下来,一副我应付的来的表情。
Sam扯了扯嘴角,为阻止老哥犯蠢做出最后的尝试:“这边有可能有泥炭沼泽,看上去和普通地面没区别,走进去就会陷下去。一个人会很危险的!”
他加重了语气,希望Dean能接收到自己的暗示。
“所以那些车和车上的人,也许掉进了这样的沼泽?”Dean的思维方式有时候是跳跃式的,他恐慌了起来。“哦,不,不管那是什么狗娘养的,我绝不允许它吃了我的baby!”
Sam看着Dean加速冲向树林,当然手上还挥舞着那根用来探路的树枝,一时间不知道该叹气还是生气。
最后他还是认命的跑了起来,紧紧的跟随着他兄弟留下的脚印。因为在那一刻,他也听到了引擎声,甚至还在树林的深处看到了隐约的红光。
不管那是什么怪物,如果可以面对面,他们这样老道的猎人,总能想到方法去面对的。
天越来越黑了,一头扎进树林后,原来从树冠泄露下来的一线天光也消失不见。四周逐渐沉浸到一种雾蒙蒙的灰色,仿佛世界正在融化分解,变成某种暧昧的模糊不清的东西。
在这样难以识别的幻境中,Dean带着他与生俱来的猫科动物一般的灵敏,在厚厚的落叶土上灵巧而迅捷的前进。他不时用树枝探查一下前面,凭着猎人的直觉排查那些可疑的地方。
在迅速昏暗模糊的树林里,前方那团原来越明显的红光现在变成了唯一的指路明灯——哪怕它指向的是一条不归路。
Sam掏出自己枪,装了盐弹的和银弹的,谨慎的跟在Dean的后面,留神着四周和身后。如果说Dean是先锋,那么他就是后卫。
这段的距离想必有些蹊跷,他们如此前进了不到半个小时,那团红光居然近在眼前了,目测不超过三百米。而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起码也得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
Dean缓下了脚步,转头和Sam做了一个分开包抄的手势。但是Sam坚决的摇了摇头,比划了一下抵近观察。
他咬了咬嘴唇,做出了让步,把刚才探路的树棍靠在身边的一棵大树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引擎的声音已经十分响了,而且不止一台汽车的,如果不是知道这见鬼的林子里本该什么都没有,Sam会以为前面有一场肌肉车展览。
除了引擎的声音,还有一些隐约的笑声,那些小孩子的尖声打闹,在这寒冷的夜晚听上去格外的阴森。Sam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万圣夜,明天就是万圣节,平日里孩子们打扮起来出门讨要糖果的日子。
他感觉眼角有什么白影子一晃而过,转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Dean已经往前移动了二十米,他赶紧跟了上去,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嗨,不给糖就捣乱!”他移动到第五棵树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拉了他一下。Sam剧烈的掉头,把枪对准了那个毫无预兆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那是不到他身高一半的小丑,带着廉价的粉红色假发和可笑的红色圆鼻头,脸上用油彩简单的画了厚厚的嘴唇和黑白相间的星星眼——看上去最多十岁。但是有那么一瞬间,Sam还是想要尖叫。
“嗨!来大哥哥这里。我可有很多糖果。”Dean大声的招呼吸引了小丑的注意力,孩子笑呵呵的跑走了,从Dean的手里拿了一把巧克力豆,然后隐入了空气中。
Sam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问道:“是鬼魂?”
Dean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算是安慰:“谁知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幻觉。前面有个公路酒店,门口停着我的baby和那些以前失踪的车。”
Sam跟着Dean来到他的观察位置,看到了那间肯定不存在的酒店。古老的针叶树干从酒店的屋顶冒出,延伸向天空,透过酒店的墙壁也能隐约分辨那些生长在土地里的树干的影子。
倒是门口的那些车看上去完全是实体的,坚实的停靠在腐叶土上,投下真实的影子。
Dean往前走了几步,从目前所站的土坡滑了下去。他看到了自己的黑色impala,但是在baby的旁边还有一辆深红色的,闪烁着瑰丽的光泽,看上去像是刚刚有人给她做了全套保养似的。
“嗨,就是你吗?拐走了我的女孩。”Dean握着枪的手松松的垂着,没有显示出更多的敌意。
“那是我爸的车。”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冒了出来,仿佛他一直站在Dean身后似的。Sam眼看着他从空气中浮现,就像以往那些鬼魂。那孩子大约十一二岁,穿着蝙蝠侠的cos服,手里领着一个空油漆桶。
“哦,那你爸可真的很有眼光。”Dean露出那种擅长的,和孩子交流时候的温和表情。“他在哪里?”
“他在家,我偷偷把车开出来的。”男孩低下头,有点不安的样子。“我和Tom打了赌,我一定能把车开到这里。如果我赢了,他会把圣诞节限定版蝙蝠侠雕塑给我。”
孩子天真的笑了笑,有点过大的头盔与稚嫩的脸颊间有些缝隙,粘稠的红色液体正一点一点的从那边渗透出来,弄脏孩子洁白的皮肤。
Dean回头看了一眼Sam,Sam微微点头,以Dean的身体为掩护,从身后的背包里摸索出油和盐还有打火机。那辆红色的impala驾驶座上有一小团黑色的东西,仿佛被揉成一团的垃圾袋,只能隐约看出那个蝙蝠侠的头套。
“这里只有你和Tom吗?”Dean持续的闲聊,吸引那个孩子的注意力,同时保持警惕。以防四周出现其他的鬼魂,这些年,这段山路一共发生过六起失踪案,六个家庭,九个大人,七个孩子,很难相信只有眼前这么一个小鬼在作祟。
“Tom撒谎了,他根本没来!”孩子的声音变的尖锐起来,让Dean的耳朵隐约疼痛。“所以我找了别的小伙伴。他们会陪我玩!”
就像被召唤一样,Dean的四周立刻冒出了更多的孩子,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只有六、七岁,穿着各种各样的万圣节装扮,提着他们的小糖果篮,带着整齐划一的笑容。
“哦……哦,好的。”Dean控制住自己往后退的欲望,用没拿枪的手掏出了那包一公斤装的M&M,天晓得,这玩意会救他多少次命。
他提着袋子,小心的给每个孩子的罐子里面倒了一把,但那些孩子拿完糖也没有消失,而是呆滞的看着虚幻的酒店。
“你们的父母都在酒店里面吗?”Dean小心的问道,他眼睛的余光看到Sam已经做好了焚烧尸体的准备,也找准了撤退的路线。
“他们都喝醉了,走不了了。”小蝙蝠侠摇晃着手里的油漆桶,巧克力在里面咕噜噜的滚动。“你是大人,也要喝酒吗?”
Dean没有回答,而是猛的往左前方一冲,在Sam点燃红色impala的时候,拉开了baby的车门,迅速的发动了汽车。Sam也快速的冲了过来,几乎是把自己撞进了车厢。
轮胎在泥地上艰难的打滑,仿佛陷入了泥沼。
“Come on,加把劲,我知道你能行的!”Dean用力的拍了一下方向盘。他可以看到在红色Impala燃烧起来的时候,刚才那个领头的孩子也着火燃烧起来了,然而半透明的公路酒店依然存在,某种不知名状的东西在里面翻滚,仿佛巨大的虬扎的树根。
地面起伏晃动了起来,他们就像是在剧烈的地震之中。Impala发出低哑的嘶吼,轰的一声冲脱了了地面的纠缠。Sam掉头看向身后,他们原本停着的地方,地面裂开了,几根粗黑的根茎冲了出来,上面裹着几具骷髅。
“干掉他,Sam!”Dean开着车,努力的躲避不断从地面伸出来的树根。随着这些树根越来越多,刚才看着还结实的地面像面糊一样塌陷了下去,那些停在酒店前面的车,一辆接一辆的被拖下了泥潭。
Sam从后座拉出行李,哪里有更多的油和盐,装在玻璃瓶中,此刻他点燃了那些引信,把玻璃瓶像燃烧弹一样狠狠的砸在那些树根上,特别是捆着骷髅的树根。
他的攻击十分有效,被烈火燃烧的树根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尖叫,仿佛是金属被碾磨压碎的噪音。其中某个燃烧弹一定砸中什么爆炸物,爆炸的冲击波从地下传来,震得两个人都被弹了起来。
Dean开着车艰难的冲上了土坡,终于可以回头看一眼刚才那个虚假的酒店和停车场。现在那边已经被火光和浓烟所包围,不管原来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随着滚滚的烈焰消失殆尽了。
“那个孩子偷开他老爸的车,出车祸了?”Sam这时候才能喘口气,询问刚才的情况。
“恐怕没那么简单。”Dean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豆,袋子上面歪歪斜斜的用红色的液体写着红狗两个字。
他们等到火几乎全灭,才开车寻找下山的路。靠着几块残存的栏杆,他们还是顺利的从更偏僻的小路开到了刚才徒步的那条道路上。在抵达了下一个镇子后,Sam做了研究,Dean仔细检查了自己的baby。最后两个人在吃万圣节晚餐——外卖版的时候,讨论了这一天的收获。
“好吧,除了那些失踪案。还有一起酒吧火灾。你猜那个酒吧叫什么?”
“红狗酒吧。”Dean和Sam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Dean喝了一口啤酒,叼着薯条问道。今天的薯条包装上有万圣节特别定制的小丑图案,他故意把小丑对着自己的兄弟,生怕他看不到。
Sam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为自己的不成熟和老哥的不成熟同样感到懊恼。
“酒店的老板名声不太好,据说有过酒驾致死的案子。他被吊销了驾照,但是他的合伙人有。而且他十分喜欢收集经典款的肌肉车,就算没了驾照,也不能妨碍他继续这个爱好。”
“那个孩子,可能是麦克•杰弗里。1981年失踪,万圣节前夜,开着他爸的impala溜出去玩,从此未归。当时还组织了大量人员搜索,那个孩子还有那辆车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这是在酒吧失火前还是失火后?”Dean咬了一大口汉堡,心想自己第一次开impala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小麦克那个年纪,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之后。酒吧的火灾也十分蹊跷,据说店主被反锁在地下室,活活烧死。他那些收藏的名车都被一起砸烂烧了。”
Dean皱起了眉头:“哦,那可太暴殄天物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酒吧店主的鬼魂在搞事?”他摇晃着脑袋,举起了薯条袋子,让小丑缓缓的逼近Sam。
Sam一把夺过了薯条,丢在桌上,翻了个白眼回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们明年最好还是来这里看一下,作怪的东西有没有被彻底清除。”
“我讨厌北方。”Dean苦着脸,抱怨了一句。他泡的发白的脚趾在店里可怜的暖气前烤着,漫长的雪地跋涉可太糟心了,要不是为了baby,他可不想体会这种感觉。
“耶,我也是。”Sam掏出了自己的蔬菜田园堡咬了一口,顺便阖上了笔记本。“我还讨厌万圣节。”
“耶,我也是。”Dean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举起啤酒和Sam碰了一下。“我讨厌万圣节,还有北方。”
+展开
作者: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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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邻居家的小孩儿淘气,听说金子是软的,从母亲床头柜里翻出枚金戒指,拿锤子砸扁了,薄薄的一片,举着跑去跟其他小孩子玩闹炫耀。殊不知这戒指并不是给母亲的;等他举着薄薄的一环金片子往巷子前后簇拥着一跑,邻里街坊全知道这不是他母亲的戒指了。
没过多久,邻居家这小淘气就跟着他妈搬走了。那阵儿表妹考上了大学,家里忙着给她收拾东西,联系当地的亲戚什么,没有心思管邻居的闲事。大学生的第一个假期就是国庆,表妹觉得外面新鲜,跑来我家住了,并没回去。我俩疯玩了几天才想起来要让她跟爸妈打电话,她妈晚上随口说到邻居换了一户,是个女人带着孩子。表妹对此不感兴趣,径自去说自己的事。
表妹上大学没多久就找到了男朋友。照片我见过,她们隔壁班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照片里穿了件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咧嘴笑着,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引发的爱情从来不会因为口袋紧张而停滞犹豫;他们的感情澎湃而热烈。譬如两个人藏藏掩掩的袖子下面,左手中指都戴着纯银的圈子。我从表妹手上见过几次,那银圈细窄,光泽也暗淡。我却是希望他俩能把这对校门口买来的便宜玩意戴到未来的婚礼去的。
谈恋爱这事儿表妹没敢跟她家里明说。姨妈多少猜到了,便偷偷指挥我去观察动向,头三样就是多大了,学什么,哪里人。我说先等坚持到暑假吧,好歹过上个半年,也有打听的理由。姨妈笑骂我两句,倒也赞同。
过了一阵子,年轻的情侣开始有些摩擦,三天两头的就要吵架赌气。我没类似经历,不懂得什么感情的策略,每回只能劝表妹跟人家好好说不要生闷气。倒是这两人从来一来一往,这天你来哄我,那天我来示好,没有当真大闹过。倒是每次吵架,表妹都要摘下她的戒指,丢在抽屉里或者故意落在我家——等和好了再找回去戴上。有一次我拿去细细看过,是个极为简单的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在手上戴得久了,压在手指上一道斜印子。
约莫过去一年多,我出去办事,路过表妹的学校喊她吃饭。表妹神色不对,手上也没了戒指。我猜他们是又吵架了。
我带表妹到市中心一个饭店去。坐下还没等上菜,表妹恹恹地开口:“姐,我分手了。我看到他给团支书买花,还跟她一起去市里。”
我说:“是有什么活动需要买花,还是说要去办事?”
表妹说:“没什么活动,也没听说有什么事要出学校去办。”
我说:“是你提的分手吗?”
表妹说:“我拍了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不说。我说,你要是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就分手吧。说完分手他倒是说话了,回我说好的。他还说,是我身上先有烟味。”
我不知该说什么。表妹扭头往旁边看,说:“也很没意思。他给我表白的时候都没送过花,我们也没怎么去市里吃过饭玩过。戒指是门口精品店买的,当时三十九块九一对,好歹是银的。我三月三号过生日,他三月五号才想起来给我说生日快乐,要送我礼物。他过生日的时候我踩着零点跑到他们宿舍楼底下给他送aj,为什么我过生日,他日期都能记错?”
我说:“我不知道。”
表妹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大学才过了一半儿呢,后边再找就是了。找个好的。”
表妹不说话了,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菜上来了。“最讨厌的是他就在隔壁班,平时大课都是全专业一起上。我真烦看到他们。”表妹咬着筷子,闷闷不乐。
我劝她:“别想了,先吃饭。待会带你去逛逛?你妈要我带你买双鞋子的。”
表妹笑了:“我自己才买过一双鞋,还没穿呢。姐,你能不能给我买个别的?比如,买个戒指?看起来贵的。”
我也笑了:“那还有啥好买。我前一阵才找我同事帮忙把小时候奶奶给的金镯子重新化了几个小件,你周末来我家,我给你一个素圈儿得了。细的很,戴着玩玩了。”
周末过去,表妹手上戴了两三个从我手里顺去的小金圈儿,亮闪闪的很是精巧。她到底是个小姑娘,逢人只说“是我表姐买给我的”。那圈儿细得像头发丝,别人看看也就罢了。
表妹说她去找前男友还戒指。下了课,还在他们的阶梯教室里面,她堵到还没收完东西的男生面前,从兜里掏出那个莫比乌斯环的小银戒指,放到男生桌子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她放戒指的那只手上戴了小金圈儿还有她自个儿乱买的别的什么首饰,意思大概是不差这一个。
我正陪她走在学校里。天热了,表妹换了轻薄的裙子,小高跟鞋,很亲昵地挽着我。本来她还满面带笑,不知怎么突然就沉下脸,扯着我要换条路走。我一望,她的前男友跟着两个男同学拎着书包跟篮球站在不远,脸上都有些尴尬。我必然是不应给他好脸色看的,只扭了头,任凭表妹拖我走开。
等走远了,我问她:“你还喜欢他吗?他要再来找你,你还能接受他吗?”
表妹说:“他也没来找过我呀。”
我说:“所以他跟你们团支书到底在一起了没有?”
表妹说:“那就没我事了。”
我说:“你倒想得开。”
表妹说:“现在金子多少钱了?”
我说:“现在大概是五百块钱一克,之前便宜点。”
表妹问道:“你给我的这几个圈儿能有多重?”
我说:“一个也就那么零点几……加起来也就一克多,再说了就花了几十块钱工费,金子本身没花钱的。”
表妹说:“加起来就当是一克多,六百块钱。一双鞋都得快两千了,我攒了三个月出来给他买的。后面他只愿意给我买三十九块九一对儿的戒指,自己还得拿一个去。”
我说:“是不是他家里比较紧张呢?”
表妹笑道:“你不是见过了吗?谁家独生子女上大学能短了生活费的呢。他可不是真没钱,不过花给我没意思。”
表妹这边校区大路是个8字,她们学院卡在8的腰上。我跟着她进去瞧了瞧现在的教室,又等她去找老师讲了闲话,并肩走下楼去。却不想一搭眼,那个男生手里拿着份作业,正往楼上走。
表妹低声骂道:“烦死了!”低头快步跑下楼梯。那男生下意识扭头去看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我又想叹气了。“借过,”我轻声说,侧身从那男生身边走了下去。
也是他们学校的路设计得有趣,表妹每每想要避开前男友时,除了上课下课,总是好巧不巧在什么地方碰见。这样偶遇了好几回,那男生身边终于多了一个姑娘,但不是表妹班里的团支书。说来也巧,表妹终于觉得不必刻意去躲开,自顾自去走原先的路,不论去图书馆或找老师交作业或社团活动找朋友,却再没偶遇过前男友。
就这样又过去一个冬天,表妹又快过生日了,我妈疼她,要她留在我家里多住两天。
我妈给表妹拿出两个包裹。“这是她小姨寄来的你的厚衣服,春秋天穿。这儿不比西边,潮得很,回暖了还是会冷的。你晚点让你姐帮你叠出来,你换到宿舍柜子里去。”
表妹乐呵呵地应着。我抱着猫探头看了一眼,她脸上表情说不上高兴;往我妈手里一瞥,原来是我小姨给她买了件崭新的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宽宽大大的款式。我听到表妹朝我妈撒娇道:“大姨,我不想穿这个,你别放这边了。”
表妹过生日那天下午有节课,到晚上七点钟。我按她指使,买了蛋糕和零食送去她们社团里面。她跟社团的朋友玩得好,几个舍友也凑了去。两个男生掏出打火机帮她点了蜡烛。我帮姑娘们开了一瓶红酒,跟表妹说声好好玩,晚点来接她,自己躲了出去。我知道表妹晚上会有个惊喜的,她的室友提前偷偷给我讲过。
一个男生站在楼梯拐角,满脸紧张。他身边另有两三个男生低声给他加油,一个满脸坏笑的小子将一束粉蓝的玫瑰花塞到他怀里,另一个夹着玩偶的男生推着他往楼上走。我跟他们擦肩而过。
楼上的社团教室里炸开一阵快活的喧哗。我听见了表妹掩饰羞涩的尖叫,自己噗嗤笑了。少年人总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人在路上相遇。
女生的宿舍楼分好几栋,我绕了远路,花了点功夫才找到表妹那栋楼。
我想先抽支烟再去女生宿舍里面,却左右找不到打火机。往边上一看,倒是有对少男少女依依惜别;我上前询问,两人都是一怔,男生还是动作麻利地掏出打火机递给我。我道了谢。
烟抽了一半,我隐约看到好像是表妹前男友的男生,提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匆匆往这边走。他应该也看到了我,迟疑地端详了一阵,方走上前。
男孩子手里果然提着一个蛋糕,盒子上还别着一支花。天太暗了,我眼睛近视得厉害,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姐姐吗?”对方小心地问。
我想他肯定是在问我。我略点了点头,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所以是姐姐抽烟?”
“嗯?”我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事。”
我又点点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没有开口的兴致。我突然不想上楼去表妹的宿舍里等这群玩疯了的姑娘了;学校的气氛跟我很不合宜。我心想我得快走,要在这男生开口问下一个问题之前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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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狐獴
免责声明:随意
The story can resume,I will return,find you,love you,and live without shame.
南陆历0020年,夏 地表
沈青尘挣扎着扑腾了几下,睁开了眼睛,棺材一样低矮的屋板顶提醒她,她已离开了“南陆”,夏贞在狭窄的床上努力离她远些睡,此时眉头也是习惯性地紧锁着。
沈青尘本能地伸手想把她打成死结的眉头揉开,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这么干——好不容易有人能睡个安稳觉,随她吧。
窗外是灰洞洞的夜,窗棂上不知是谁贴了份南陆要围剿流亡使女的告示,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自从使女制度成立以来每天都会在各个角落出现,后面附上走私飞船的联系方式——如果哪个流亡使女信了,掏高价上船,以为能被送到还有一丝希望的北方,但最后极大的可能是被卖去其它星球,命运只会更悲惨。
她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脑子里飘过她的梦。
她这是数不清第几次梦见自己从女子义务教育学院出逃的过程了,每次梦到都是相同地肾上腺素飙升,那些刺激的环节她现在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梦里虚构的,但她清楚地记着,自己抱着包从三楼跳下来,带掉了“稳定、光荣、责任”霓虹灯校训里的荣字,电线也被她扯坏了,这玩意没在她高速坠落中带走点她的什么,万幸万幸。
她清楚地记着那个场景,她潜出了“温室”,跑出了led光板做成的湛蓝天空吊顶,她跑入了“温室”外的无尽暴雨里,身后带枪的守卫和拿电击棒的教养嬷嬷带着大狗在后面怒吼着追她,她除了看一眼那个被她破坏后可笑的标语之外,再没回头过,她跑着,尽情地跑着,像是要冲散厚重的铅云,去捧那轮她年幼时曾见过的月亮。枪在她身后响了,一声声地威赫着,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弹,她觉得那时就算她被打碎了脑袋,她也会像刑天,像夸父,跑出这片南陆。她找到了自己藏在路边排水渠里的动力滑翔翼,搏了命地助跑拉开功率调到最大,她飞了起来,轻巧又惊险地越过了高压电线围绕的二十米高墙,跃起那瞬间她感觉狂风吹袭她就像吹飞一张纸,雨水重重砸在她的脸上,又在高空的低温里快速结出了冰碴子,她抱紧了怀里的包,那个轻飘飘的小玩意好像是个护身符一样,她执拗地没有闭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吹到高压电网里烧成火球和灰碳,她要好好看看这片围墙外有云的天,看向北方,哪怕就是一秒。
但她活下来了,唯一差点要了她命的是跳楼途中被荣字金属板割伤的大腿和相应而来的感染,但她当时没什么痛觉,也没机会包扎,只能任凭伤口大敞着,露出薄薄一层脂肪和割伤的肌肉,血被雨水冲淡了,把白色的学院裙染成了玫红色,她偷了警卫停在外面的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去“南陆”边缘,去撘那班偷偷运行的“电梯”,她知道,夏贞一定在那里等着她。
她激动地嘶吼着,像条小狼——脖颈上的电击颈环被她破坏掉了,她想逃,想笑,想大喊的思维也再也不会招致电流折磨——她更想哭,从她选择从女子义务教育学院楼里跳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彻底从安城,从九大家除名了,没有一个家族会承认一个拥有子宫功能却拒绝履行生育服役义务,拒绝确保家庭繁荣的女人,她将成为安城,成为沈挽倾的耻辱。
那是班空的送货梯,把培育出来的水果蔬菜畜类从中层的“蜂巢”八个小时内沿着高速电梯垂直运到高耸在对流层顶里的“南陆”供九大家及其附庸享用,她要搭乘这个无人的货梯,逃进“蜂巢”再想办法躲过蜂巢的生产监督队,逃到地面,和顾清鸣汇合。
三四米高的电梯口黑洞洞地大敞着,四周回荡着机械待机的滴滴声,这一切还是和她想的不一样,她是安城的嫡女,从没离开过南陆,更本不知道“电梯”长成什么样。她跨着摩托车在门口绕了两圈,压低声音喊夏贞的名字。失血让她眼前有些发黑,要是再找不到夏贞,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这。
电梯里突然闪出来两道白惨惨的光,沈青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眯眼一看那是台几近淘汰的高达MS,它安静地垂手坐在那里,如同死去的巨人,锈迹像是黄铜色的花,腐蚀了一半它洁白的外甲。
高达前视镜的光很快就熄掉了,转而机体上一些部件亮起了闪光灯,沈青尘跟着闪光的指示灯,艰难的爬上了高达头部,她敢肯定她刚进舱就晕过去了,因为再有意识的时候,明显感受到电梯在下降。
夏贞给她包扎好了,她如往常一样,简单问了问沈青尘感觉,没多余的话。夏贞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却不似她这般去了半条命,不是生活在“温室”里的人,特殊情况下就是比她更灵巧些。黑洞洞的机舱里只有一排排仪表闪着红光或绿光,沈青尘一边眼晕着,一边努力思考这架高达的型号——近十年产的高达都是全息屏操作,这种纯机械的画风恐怕年代很久了。
“功勋高达项王号,参与过第四次星际战争和‘大辐射’救援,本来放在博物馆,南陆历时代开始后就很少被拿出来了,渐渐地,大家都忘了它,”夏贞小声地说着,仿佛怕吵醒沉眠在钢铁中的精灵。
夏贞比沈青尘年长些,她少女时代酷爱这些钢铁机甲,镇日泡在维修厂和资料室,研究它们的构造,她在图书馆仓库里帮工的时候真的找到了古早的“项王号”资料。在《联合家族法案》通过后,在成为使女,遭受恒河沙数地折磨后,她命运般地偶然知晓了“南陆”要偷偷在把项王号送到蜂巢销毁的事,才有了这个狂妄却又漏洞百出的计划。
“包呢?”沈青尘忽然惊觉,“我把包跑掉了吗?”
夏贞赶紧把放在驾驶座上血迹斑斑的雏菊花小包拿给沈青尘,看她长舒一口气,像吐出了自己的灵魂。
“他们强迫我们都要站在绞刑台下看处决过程……她在上刑场前,都还以为嵩山能替她求来特赦……你知道吗?她年龄好小,真的对死没概念,一脸茫然的站上绞刑台了才开始哭,念叨着好些个她认为在她生命里很重要,以为会来救她的人,其中也包括我哥哥,还有尹陆离 。”沈青尘失血太多,手上无力,很艰难地拉开了包链,一盒碎掉的粉饼,一盒只用了淡色的眼影,一只缺了壳子套着纸套的口红……这些个遗物上都刻了朵简单的小花,她看着小花,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可她嘴上仍兀自不休地说着,“我站在下面,听见有人在笑,我旁边的守卫在笑,他在欣赏,在嘲笑她花痴,嘲笑她……下贱……可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干,她只是说出了她的愿望。”
夏贞断然地收走了小包,罕见地打断了沈青尘的话。她翻出些防水布来给沈青尘盖上,电梯要走四个小时才能到蜂巢,沈青尘需要的不是宣泄,缅怀,而是休息。
夏贞套上防护服,爬出驾驶舱,耐心地一寸一寸检查项王号机体和线路,拆掉所有安在上面的定位仪和爆破器,“项王号”渐渐地从一个被绑满炸弹,即将被分尸的废铁,变成了她,她们的最大财产,变成了一位倾盖如故的朋友。
她回到机舱,沈青尘已经睡熟了,她缩在驾驶座上,尽量离沈青尘远一点,怕熏到她。
使女的义务准则之一,就是27岁之前,为所服务的家族生出三个孩子来,未能完成任务的,则变为30岁前四个孩子,33岁之前五个孩子……生育是社会公认的女性价值和惩罚手段,年龄则像丧钟,敲打着年华易逝,子宫易老的使女们。
夏贞不是适合生育的体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第二个孩子给她留下了永久的伤害——盆底肌松弛,她会漏尿,这个毛病让她的“服务”对象兴致全无,而夏贞自己也很清楚,遵守使女的规则,她迟早有一天会脸上盖着白布从产房里推出来。
她并不是全然缺乏母性,她也觉得自己的一儿一女足月后怪可爱的,可这背后又是要命的机制在震慑她,她的求生欲压过了母性,便不再惦念他们了,她成了众人口中没人性的妈妈,缺乏道德的女人,直到今天,她选择从安城逃了出来,跟着她的座驾,和地上躺着的“大小姐”,一起流亡天涯。
顾清鸣则是另一个不甘的故事,她在夜城原本打算安安稳稳接师父的班,结果被查出来仍能生育——真的很有可能是医院故意拿错了单子,她自己又去检测了无数遍,都是染色体异常无法怀孕,可这个结果九大家不认——她等于在政治斗争里败北,被李玄燹送去了一所女子义务教育学院,只不过她是名利场里走出来的人,手腕多些,逃的也更早些,已在地面落了脚。
项王号在夏贞的精准操作下躲开了红外装置,从蜂巢的货运接口逃了出来,无声地飞掠过铁灰色的山川和盆地,远方哑铃状直通云霄的建筑渐渐远了,她们在寻找藏在山谷,丘陵中的地表城镇,顾清鸣会在606号城等她们。
地表辐射太重,夏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沈青尘留在项王号里,她把项王号藏进山谷,穿上伦琴隔离服,潜入606城,在最大的赌场门口找到了顾清鸣,她穿着一身艳丽的旗袍,在用尖头高跟鞋闲极无聊地踢石子,顾清鸣刚打过伦琴针,体内高速的新陈代谢能驱散辐射影响,但相应地,长期使用伦琴针的地表人,一般活不过40岁。
顾清鸣带来了一大盒青霉素,又假托客人的名义买了一大扎纱布和酒精,地表城市管理松散,她们逃出去并不困难,青霉素及时救了沈青尘,虽然她不得不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忍受缝针。
她们在地表藏身了半个月,沈青尘负责养伤,夏贞照顾她,顾清鸣则因为伦琴针的效力还在,负责起了外出搜罗食物。
期间尹陆离独自前来过一次,带来了北方起义军的满满两车炮弹和微型核反应堆,他几乎是哀求沈青尘加入起义军——他接手了星际海盗刀把子的舰队后和刀把子的儿子起了冲突,带着一些个不愿长久漂泊在宇宙里的海盗往返于星际与地球之间,积蓄力量,在北方和很多人一起筹措,秘密打算推翻九大家——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尹陆离跟九大家半数以上家主有交集,再加上起义军力量不值一提,南陆上层也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沈青尘点头,她们困境可解,尹陆离甚至还能偷偷送沈青尘去见沈挽倾。沈青尘微笑着拒绝了,尹陆离送来的装备虽然都被磨掉了标号,但她仍能认出来这是安城的东西——沈挽倾默许尹陆离“拿”了这么多东西来,还让他来见自己,就是给了她“选择”,偷偷被送回安城躲风头,还是彻底离开。
她已无法信任庇护了,哥哥再爱她,在九大家的铁律面前,也只能在离谱又荒唐的差中选一个好来,把她送去个文明一点的教育院,可这哪里是好呢?南陆与北方,看似是禁锢与自由,可无论南陆北方,都拴不住她,她看过更好更圆的月亮,使女准则并不能洗掉那些关于自由的印记,她是军舰鸟,南陆北方,只是她展翅一隙,她终将飞向更远的地方。
沈青尘伤快好时就镇日拄着拐杖在装备区跳来跳去地改装武器,她小时候偷偷和沈挽倾一起学机械制造,在各种热兵器领域,她甚至比沈挽倾还要出色的多——当然,这一切也就停止在被送去使女学校之前。
尹陆离匆匆离开了,他也有自己的“great good”,他犹豫再三,给了沈青尘一个绝望的拥抱——他们在抵抗同一个东西,打同一场战役,却各自面对死亡,他们也许相爱,但在瞬息的生死破碎面前,情爱渺小地不值一提。
沈青尘从遗物里挑了支口红,做成了个吊坠送给尹陆离,她没有告诉尹陆离这物件主人的死讯,只是让他收好,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式既能不让尹陆离自责,也能寄托死者一片纯真美好。
南陆历0015年,夏
她们在一个沉静的夜晚起飞,无人相送,项王号屹立在枯槁的地平线上,像是将要追逐太阳的人,前视镜红白光交替闪烁着,清空航道的飞鸟,核反应舱粒子碰撞,巨大的能量驱动重达十二吨的脱离地心引力高速升空。机舱内三个女人背靠背面对各自仪表盘,顾清鸣领航,夏贞掌舵,沈青尘监视,正式开始鲁莽又恢弘的冒险。飞出去,她们脱离女人的身份,卸下使女的责任,成为宇宙黑暗丛林里的野兽,她们很可能会死,死于某次宇宙粒子冲击,死于某次海盗帮派火拼,死于九大家舰队通缉……但她们能活着,相互陪伴,聆听欢笑地活在太空里。
那个雏菊小包后来被她们三个做成了个微型卫星,依靠太阳能和微型反应堆能绕着地球飞上八十年,填进包里的还有顾清鸣的一块“长命百岁”玉佩以及很多年前沈青尘与之同游嵩山派夜市时无意间拍下的合照,照片上还有沈挽倾,尹陆离和严家兄弟等人……彼时少年此刻风流云散,而她将会成为夜空中一颗看不见的星星,默默环绕,见证并守护着她曾经爱过的人,八十年之后,它将准确降落在北方最大的内陆湖里,迎接彻底的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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