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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念桃
河西牛郎夜半惊醒。梦里,他远远地望见一片湖,湖边枝影横斜,乳色的雾中浮现出几个人影。他悄默声儿靠近,定睛一看,湖里七个人,皆背对他,身子隐没在湖中,长长的头发幽幽地地漂在湖面上,很是旖丽。牛郎想再往前进,确是不能了。一阵天旋地转,陡然距离湖面远了许多。依旧远远地望见湖,影影绰绰地现出暧昧迤逦的身影,飘来低低的、朦胧的笑语。
牛郎细窥,久而不厌。七人洗毕,待上岸时,两旁枝条藤蔓顿生,阴风骤起,不得见。牛郎惊惶。未几,枝条藤蔓退去,风沙渐平,七人衣毕,摇曳而出,环佩叮当。梦到此处,一个雷鸣轰然炸醒了他。牛郎抹一把额头,尽是冷汗。“嗨呀,你怎么能在梦中做那档子事!真是枉读圣贤书!”他唾弃道。
嗨呀,我的牛!他想到自己拴在外头的老黄牛。他废了好些力气把老黄牛折腾进屋子。他抚摸着老黄牛的脊背,感受它衰老的鼻息。它黑黢黢的眼睛温顺而沉默地盯着牛郎,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牛郎摩挲着老黄牛的角——那里断了一处,牛郎带着老黄牛上山打猎,偶遇孤狼,千钧一发之际,老黄牛挺身而出,救牛郎于狼口之下。那角就是在与孤狼搏斗中撅断的。“我听闻有的父亲遇险会抛弃孩子。想来父亲也比不过一头牛。”此后牛郎视黄牛为父。黄牛逐渐老去,牛郎断不肯送它去屠宰,只是养着它。
想再睡,是睡不着了。待风雨稍歇,牛郎前去寻找巫人解梦。
“你梦见了七个人?在湖里?”面前的巫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涂满五彩颜料的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祂晃动着手里的木杖,乌鹊从远处飞来,落在祂头顶上。黑色的尾羽油亮,像一柄锐利的短刀。尖锐的鸟喙对着牛郎,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啄食他的血肉。
牛郎不禁打哆嗦。他听闻巫人以尸体血肉饲养乌鹊。他曾看见老去的狮子倒在路边,群乌蜂拥而上,不一会儿啄食殆尽。沾着血的鸟喙发出长而尖锐的、兴奋的鸣叫。
“胆小鬼。”巫人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乌鹊的羽毛。
“这个梦很值钱。”
“我要你的老黄牛,还要你的舌头。”
乌鹊听闻,兴奋地叫唤。巫人安抚乌鸦的情绪。
“你知道的,我要给小黑换条能说话的舌头。”
“当然,我可以先告诉你一部分内容,你再做决定。”
不等牛郎思考,巫人告诉牛郎一个老套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贫苦男人,终日与老黄牛为伴。老黄牛见主人可怜,托梦告诉主人,在山的另一边有一个湖,明晚将会有七个仙女在湖里梳洗。她们的衣裳存放在湖对岸的古树之上。拿走其中一位仙女的衣服,便可以得到一个妻子。
“我该如何渡湖而不被发现?”男人问。黄牛回答:“砍断我的牛角,剥下我的皮,剜下我的心脏。把角挂在头上,把皮披在身上,吞下我的心脏,你会变成一头黄牛。往身上涂满牛粪,遮掩身上人类的气味。”贫苦男人含泪杀死黄牛,按着它的嘱咐来到湖边,果真发现湖里有人梳洗。他挂上沉重的牛角,裹上牛皮,吞下血淋淋的心脏。男人变成一头黄牛,叼走一件衣裳,带回一个妻子。
巫人看着牛郎离去,祂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
牛郎回到巫人庭院前,左手牵着黄牛,右手捧着一个木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截新鲜的舌头。
失去舌头的牛郎只能发出“嗯啊”的音节。
巫人没有现身。乌鹊飞下屋檐,叼走舌头,囫囵吞下。在它发出一长串恶心的咕噜声之后,它扑棱着翅膀猛地凑近牛郎,张开鸟喙露出人舌:“牛郎,牛郎!往西边走,走三百里,看见一处窄窄的山洞,走进去,走到尽头,湖就在里面。衣服就飘在湖中央。”
“杀了你旁边的老黄牛,取下它的骨头,扔进湖水里,桥就出现啦。”
牛郎抚摸着老黄牛破损的牛角、嶙峋的脊背,做最后的告别。他望着老黄牛黑黢黢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扭曲的脸。现在我需要的不是老黄牛,我需要一个妻子。他想,自己已经养了它许久,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背着老黄牛的骨头上路。临别前回头一瞥,只见乌鹊拖着黄牛的头骨进入巫人的庭院。
“好久不见,老家伙。”巫人招招手,乌鸦飞回他肩膀。祂看着眼前的牛的头骨,桀桀地笑。祂脱下黑色的斗篷,撕下脸上的皮。那是一张极美丽的、年轻的女人的脸。
那是巫人还不是巫人、老黄牛还不是老黄牛的时候。
那时的巫人是斗牛宫第七位女儿,司乌鹊,单名巫。一日,巫和众姐妹下凡嬉戏,在一处僻静的湖边洗澡,没曾想被一头老黄牛叼走羽衣,被迫嫁人为妻。相处下来,男人虽无甚大过错,甚至堪称温和,但偷衣一事始终是一根刺,时时刻刻扎着巫的神经。只是我们善良的巫想着,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不妨就完成男人一个心愿,等男人自然老去、死亡后再回天庭,也算是修一场功德。
一次酒后,男人低低地吐露心声:“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羽衣烧了。你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巫的心坠入谷底。
原来老黄牛的梦里还有一句话。
“最后把我的血收集起来,浇在羽衣上,一把火烧了它。”
忍无可忍的巫长啸一声。千千万万只乌鹊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涌入,张开的羽翼遮蔽天空太阳。它们排着队形成一条长长长长的桥,直通天庭。
她重回天庭,找到嫦娥,要走剩下的一颗灵药。彼时她已知道老黄牛是金牛仙,男人是玉皇坐下金童,因调戏仙子被贬下凡尘。太上老君于心不忍,让金牛仙下凡相护。
“你个老不死的,自己护着人就算了,把我搭进去算什么?金童是仙,我就不是了?”巫指着老黄牛破口大骂,“看我到时候不扒了你的仙皮,剔了你的仙骨。”
“金童老实善良,待我如父,待你温和,是良人,你不亏。倒是你个巫,嘴巴脏的得很!”老黄牛——此时已经变回金牛仙模样,他是回来劝说巫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啰嗦话。
巫翻了个白眼,与金牛仙打一个赌。
他们联手给金童造了一个境。
如今,境里两人相遇。很显然,巫赢了。
那一边,牛郎衣衫褴褛找到湖,看见湖中心漂着七件衣裳,心下大喜,赶紧将老黄牛的骨头扔进湖里。老黄牛的骨头浮在湖上,形成一条骨桥。牛郎小心翼翼地上去,摇摇晃晃。嗨呀,这老黄牛的骨头真不中用,怎么这么不结实。牛郎一面嫌弃,一面努力稳住身形。他看着一件件衣裳,像看见一个个美人。一步、两步、三步……就差一点能碰到衣裳时,牛郎一个趔趄摔入湖中,淹死了。
境里人死了,境外人疯了。
牛郎从此疯疯癫癫的,逢人就问牛呢,我的牛呢?妻子呢,我的妻子呢?
大家都笑他:“你那头耕牛早就被你杀了吃啦!你忘啦?”
有人好事者问他,你妻子呢?他就跟人颠三倒四地讲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展开
结局可谓是情理之中,稍显遗憾的是牛郎的恶性还没有更多的披露,前段只夸他温和孝顺,他的恶迹只是偷衣,而后又再披露出他把衣服烧了而已,而且这些都是黄牛的主意,这当然恶心,但做为后续报复的起因,还是稍显弱了一点
在我的逻辑上来看,她既然和黄牛打了赌,那赌的就是黄牛看错了人,那巫的目的自然也是披露牛郎的真实面貌
因此,要么前方留下足够的铺垫,要么,在牛郎在幻境里取仙衣的时候,用一个专门的情节来凸显他潜藏的恶意,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他最终落得个疯了的结局才会更加大快人心一些
否则的话,他此生只是一个凡人,听从了黄牛仙的嘱咐坑害了她,有罪,但怎么判也该捋一捋,黄牛为何没事呢?
以上是我对这个故事的简单想法,如果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可以来跟我聊一聊的
作者:江櫞
——光在太空中旅行了数万光年才抵达地球。而人类只用了十二年,就将未来传递回了现在。
“相信我。”
江江盯着屏幕上那条未知姓名者发来的短信,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自己那狭窄逼仄的朋友圈里哪位道友搞出来的小惊喜吗?换了手机号复刻好友,不应该礼貌的自报家门?
思考两秒,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正要息屏收起手机呢,“叮叮”一声,新的短信弹了出来。
“向右横走三步。”江江挑眉,踌躇着要不要接受对方的遥控,但下一秒新信息便又一次跳了出来。
“快!就现在!!”
她下意识向右横跳一大步——几乎同时,一辆满载的油罐车擦着她左肩衣服布料飞驰而过,径直冲进了侧前方的根○源便利店!
这波操作在让人看来,怕是能入选破站年度命不该绝视频素材榜首,然而在江江看来,这其中的诡异违和几乎要从自己小五千的垃圾手机里满溢而出。
“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看着与时事无缝衔接的信息,江江定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摁下了回复。
“你是谁?你从哪儿得知我手机号的?那辆车为什么会失控?你想干什么?”
她一连问了很多,但其实最在意的只有一个。她就想知道,这眼睛里装了八倍镜的兄弟是谁。
这得视力好成什么样啊,才能在车撞过来的将近半分钟之前就推算出正在移动的自己必然会被撞到?
信息发送后江江没有继续停留在原地,嗅着在空气中逐渐弥散开的汽油味道,她决定跑远一点,免得引火烧身。
等她走到马路对面,把乱成一团的车祸现场置于身后,神秘人再次回信。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你,只不过我是在十二年后给你发的信息。”
江江:啊?
当我打出“?”,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这怎么还突然从悬疑片场给串去了科幻剧呢?是因为前两天上映的《嫌疑人○的献身》评分刷太低了,所以搞水军来洗地了?
那这公关还挺厉害的,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招。
“我知道你不信,谁还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呢!但你只要记得,我绝不会害你就是了。”
江江打字的手顿了顿,把原本写的全删了。
“找我做什么?”
先不说青山医院的安保问题,就事论事,就当这短信乘着光来了一次时光漫游,那这未来人找现在的自己是想干什么呢?
难不成想切身体验一把蝴蝶效应?
如此想着,她抬起手,给自己处理卡顿的脑袋扇了两下风,并顺手切到了天气预报app里,想看看明后天会不会有台风登陆。
“这不是电信公司说能给过去发信息了嘛,就好奇跟风试试。说起来,刚才的车祸躲过去了吧?”
“躲过去了……”
对方这段话乍一看没啥问题,但江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还是疑问句呢?
难不成原本的自己没有躲过刚刚那场车祸?
好像也不对,如果没躲过去的话,那未来人前面说的那几句话就有意思了。
“哎嘿!”大概迟了几秒钟,对方的信息紧随其后,“果然躲过去了!还是四肢健全的好啊!”
啊,不是,您这话信息含量就有点大……
什么叫四肢健全?难不成在那存在于大脑识海的某个世界线碎片里,自己大E了没有闪,残血回城?
正当她思绪混乱,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的时候,那信息又开始往外蹦了。
“哦对了,鉴于未来已经改变,我得提醒你一句,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一点儿麻烦。”对方还贴心的用上了彩信发表情包。
两根手指无限接近的熊猫人,那三分戏谑四分认真两分无奈一分嘲弄的眼神,正透过屏幕与之四目相对。
懂了,亿点儿。
下一秒,结尾添有数不清叹号的消息疯狂弹出——
“向左边侧身,躲过那把刀!!!!!!!!”
“不要靠近身后展架,那里有趴着一个人!!!!!!”
“正好旁边有瓶番茄酱,把它装兜里!!!”
江江:等等!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
自从她接到神秘短信,奇迹般躲过突发事故后,那平稳安详的日常生活就好像突然摁了skip键,直接跳过了。
莫名其妙蹦出来一人,二话不说掏刀子要捅自己;为了躲避从对面窗户里飞出的菜刀,无辜者提前一分钟就在展架后面趴好了;就地翻滚与坠落的广告牌擦身而过时,便利店的服务员突然把一盆软瓶装番茄酱撒了出来,正好有一瓶落在自己手边……
“看来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啊。”
兜里装着番茄酱、新衣服已经报废的江江加紧两步,跑到小公园拐角处躲好,这才掏出手机,打算好好问问未来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她打字,新的消息就已经到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哦不对,咱俩是一个人,其实站那儿也无所谓吧。”
下一秒,江江双脚一紧,脸皮拖地的同时被倒吊起来……
草(一种植物)。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未来人还在电话另一头逼逼赖赖,但江江已经看不到了,她的手机和眼镜一起躺在地上,而自己那五百二的眼睛别说离头半米的屏幕了,就是糊在脸上的手她都看不清掌纹。
抓住自己的人此时正警惕地打量着她,三两眼后,他踢走了地上已经黑屏的手机。
“现在的你,应该做什么?”出声,是一年纪不大的青少年。
江江冷静思考,拿出落水七次却始终不懈努力上岸的沉着,认真回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弃抵抗,回家过年。”
她不想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起玩头脑风暴了。
那人松手,顺便把她放归地面。
“还真答对了!”少年笑着把自己手机举到江江面前,“看,这是未来的你给我发的消息。”
江江眯眼细看,好家伙,还真是“自己”发的!
那信息里写着,“我叫江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十二年后的未来给你发的消息。不过这都不重要,你只要记得,在今天11点32分的时候,前往x公园拐角,把一个被吊起来的女性同胞的手机踢远就行了。
“她被我的敌人给操控了,再不救命,我就要死了!如果你不相信,或者说不确定救得人对不对,你就问她这句话——”
后面,就是少年所谓的接头暗号了。
江江看完信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被蹭破皮的下巴,转身捡起那机壳分离的手机。
“哎你怎么还看啊?”
“就是好奇,我未来的死对头此时此刻在发什么内容。”
她现在已经认清现实了,那就是十二年后的人们已经可以给过去的人们传递消息,此时众人手机里收到的其妙短信,便是未来传回的通信。
虽然不清楚通信是如何完成的,但从对方那及时雨般的反应速度来看,估计是延时反馈的。
“这有啥好奇的……”少年看不懂江江的操作,但他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解锁屏幕后,页面停留在短信应用中,然而其中并没有刚刚发信息跟四手联弹似的那人的短信。
没有,垃圾箱也没有,屏蔽里也没有。
信息凭空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刚刚少年那一脚给踢失忆了?
“哦,我知道怎么回事!”说话同时,少年猛地一手捂住江江口鼻,一手横握弹簧刀,割破了对方喉咙!
“现在的你死了,未来就不会有人给你发消息了啊。”
他说得轻佻,语气愉悦,只一刀就送江江去了西天极乐。江江甚至都没有挣扎的机会,就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停止了呼吸。
面对满手鲜红,少年的反应异常平淡,就好像他刚刚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事不关己无辜路过。
“好了,让我来看看下一个任务……”就在他转身往回走打开手机的同时,一条短消息蹦了出来。
“小心左脚。”
“噗!”
从江江口袋里掉出的番茄酱被少年踩了个正正好。粘稠的红色液体喷溅一地,还沾上了自己的大白鞋。
“……”
“这事儿,后果严重吗?”
如果从回家刷鞋被老妈喂竹笋炒肉的角度来说,那后果还是挺严重的。
此时,他后面问号还没摁上,就见前面的聊天记录刷刷刷全都消失不见,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间,他的未来便跟江江同路了。
“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我杀了你。”
一如他出现在江江背后,那人的刀也刺进了他的胸膛。
“宾果,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少年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凶手袖口,用气音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
但凶手一脸茫然,“啊?杀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又不认识你!”
社会主义在上,这锅他可不背!就是张三在这里也别想甩锅!!
+展开
Vol.197「天赋」《黑羊毛》
作者:舞舞纸
备注:本故事和任何真实的人、事、物无关。一些人因为上天的赐予,变得和别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又有多大呢?
阿黑是天生的黑羊。
他和其他白羊不一样,一出生就因为那与众不同的毛色,更受人类喜爱。
它小的时候,经常被人类的孩童当成宠物溜。
它能和牧羊犬一样,自由出入人类的帐篷,还能得到人类食用的有味道的食物。
“这是糖糖,给阿黑吃。”
“不要给羊吃糖!它是吃草的!”
阿黑舔了口小母人给的糖,这是甜的。
“这是肉肉,给阿黑吃。”
“不要给羊吃肉!它是吃草的!”
阿黑舔了口小公人给的肉,这是咸的。
“不要给羊吃草纸!上面有污的,脏死了!”
阿黑嚼着中公人给的草纸,这是苦的。
阿黑越长越大,长到了产毛的年龄。大人拿着剃刀,在阿黑皮上“噌”“噌”地划过。
大朵大朵的羊毛被人捡走,只留下了光秃秃的阿黑。
那天晚上,帐篷里传出了小公人和小母人杀猪一样的哭号,而阿黑,因为变成了和白羊一样的秃羊,被赶回了羊圈。
过惯了宠物生活的阿黑,自然是受不了牲口的生活的。
草垛没有被子软,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的还要自己去找吃的。
最糟的是自然界里的草,没有味道!
自然界里的草很难吃。
其他羊能津津有味地嚼草是因为他们没有吃过有味道的东西,但已经吃过糖、吃过盐、嚼过苦味草纸的阿黑无法忍受生草的腥味。
阿黑被赶回羊圈后,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只能嚼太阳晒过的干草解馋,但干草也没有人类的食物好吃,最后饿得实在不行的阿黑找到了牧羊犬。
牧羊犬也是人类的宠物。而且他不用产毛,一直是人类最信任最可靠的朋友。
“狗哥,我是阿黑,帮我弄点甜的咸的东西吃吧。”阿黑央求道。
牧羊犬在阿黑身上嗅了嗅,闻到了阿黑的味道,绕着他转了一圈。
“甜的咸的?我是牧羊犬,是防贼的,你让我去做小偷?”
“不不不,狗哥,我怎么敢让您去做贼,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吃剩的,让我舔两口……”
“没有。”牧羊犬干脆地拒绝了。
“狗哥狗哥,别这么绝嘛,我又不抢你的……我就尝点味道……”
“味道,味道哦,你也不必舔我的啊,要吃甜的找果子吃,要吃咸的找石头吃,都一样的。”
看在宠物一场的面子上,牧羊犬给黑羊介绍了几种有味道的调味品,包括甜的浆果、咸的盐石、苦的粪便。
“有一种叫‘巧克力’的东西,和屎很像,但是很香。人类很喜欢吃,但是在草地上也找不到这玩意。如果你找到了这玩意,可千万别吃,这东西毒得很,我爹就是被玩意毒死的。”
“为什么人类喜欢吃的东西会把狗哥的爹毒死?”阿黑问。
“因为人坏,他们事先吃了解药,然后再吃的巧克力,但是我爹没吃过解药,看人吃了没死以为那是能吃的,然后吃了一块,死了。”
阿黑听了牧羊犬爹的遭遇深表同情。
“你也是,不要挑三拣四的,有啥吃啥,快把毛长回来,长回来以后不又可以到人的帐篷里玩了?”
“把毛长回来的话,人会把我接回去吗?”
“会的,人类就喜欢你这样天赋异禀的稀奇羊,等你再长大点,还会给你配母羊呢。”
在互相鼓励后,阿黑带着牧羊犬给他找的几种调味回到了羊圈,就这这些东西,草变好吃了不少。
第二天,阿黑开始自己去找调味。
他发现草原上的浆果树丛还挺多,就是大部分浆果边都围着羊。往往是一只公羊带着一群母羊,守着浆果树丛,不让别的羊靠近。
“喂,你的,什么的干活?”
阿黑一靠近,那公羊就非常生气地作出攻击的姿态,几只强壮的母羊也凑过来,蹬腿就要踢。
看来这些羊也知道浆果好吃。采不到浆果,阿黑就只能去找石头。
幸好羊不懂石头也能吃。
阿黑把有咸味的石头细细磨成粉末,洒在草料上,草变得咸咸的,有人类食物那味了。
阿黑吃了咸草料,变得有力气了,就去找了更多的石头,每天都磨石头吃。
几只好事的羊看到阿黑在磨石头吃,好奇地凑过去,他们趁阿黑不注意,偷走了阿黑拌好的草料,发现拌过石头的草料特别好吃。
于是他们也学着阿黑的样子,去找石头拌草吃。但他们找的石头是普通的石头,虽然有味道,但远远没有阿黑的好。
他们没机会去问为什么阿黑的石头那么好吃了,因为他们吃了一肚子石头,当天晚上就死了。
这些羊的死引起了一阵骚动,人们把羊的尸体运走,当天烤羊肉的鲜香传遍了整个营地和羊圈。
羊们闻了这股味道,躁动了起来。
这实在太香了!
特别是阿黑,他想起了人类喂给他的肉的味道,和肉味一比,加了咸味的草也变得没味道了,但为了多长一些毛,阿黑还是强忍着吞下了一茬又一茬的草。他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早日回到人类的帐篷里去。
过了几个月,阿黑身上的毛渐渐长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他的毛很短,很细,看不出颜色。阿黑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长出的毛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但又过了一阵子,他的毛长粗了,可以看得出是黑色的。
阿黑放心了,他更卖力地吃草,想要让毛长得快一点。
又过了两个月,它的毛终于变回了被剪前的样子。
人类把阿黑带出了羊圈,一起带出去的还去其他的羊。
他们怀疑那些吃了石头的羊害了疯羊病,但又舍不得他们白白放的那两天羊。于是人类决定等他们长好这茬毛,收完这一波再把病羊送走。
阿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毛又被剃光了。
免责MODE:无声
+展开
作者:不落虚
“你在想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过来,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回答道:“我只是还在回忆这个任务的事情经过罢了,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
“不用想这么多,我们去老地方喝一杯?”来人嬉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我亲爱的挚友,你总是想这么多,有什么事大可交给上面处理,在意这么多你总归得不到一点好。”
他,不,应该说以撒只是紧了紧执行局统一发放的深棕色大衣,轻轻松松挣开了以西结的手臂,站在了原地:“今天失陪,我去复盘经过了,毕竟……”说到这他推了推眼镜:“报告书不都是我来写的吗,白话王子?”
被点名的“白话王子”本人举起双手,无奈妥协道:“明白了,明天见。”
就这样,二人分别之后,以撒绕过几个转角,终于站在了一栋居民楼前。他从大衣内侧掏出一张白色的卡,放在感应门上贴了一下,“咔哒”一声,他推开门踏上了楼梯。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了,墙角随处可见的不明斑点,褪色的各样宣传单,生锈的楼梯扶手……这栋楼无一不在告诉着人们它的年龄——或者说走向尽头的寿命。
以撒推开了顶楼的小门,夜色悄然降临,几丝若有若无的风略过他的衣角,但他不为所动。仿佛是在等他的情人前来赴约,因为他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向上的弧度。
不过这地方也不是什么约会的好地方,更像是单独来会见什么人的。
“来了?”以撒没转过身,他掸了掸袖子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白灰。
他身边多了个人。
来人直接递上一个盒子,神情满不在乎道:“注意使用。”他似乎是还不放心什么似的又添了一句:“你……能处理好吧?”
以撒闻言,嘴角的弧度又大了点:“你觉得有谁会见过我呢?凡见过我的脸的,他们都已经去见那所信仰的主了。”
“你……真是个疯子啊。”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便转过身迅速下了楼梯,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远了。
以撒在楼顶站了片刻后,也下了楼。一步一步,空荡的楼梯间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回音久久不散。
八楼、七楼、六楼,他推开白色的门,踏入了六楼。入门便是柔软的红棕色地毯,把他的脚步声全数吸纳。他眼神掠过每一扇门旁边锈迹斑斑的号码牌,终于停在了一扇红色的门前。
“叩叩”两声,以撒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待着。也许是主人没在家,半天没有人来开门,于是他又敲了敲门,依旧是无人应答。
于是他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
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他提着公文包,手上早有准备的戴上了一副黑手套,脚上也套好了袋子。以撒轻轻地把公文包放在门边,开始认真打量这个他才离开两个小时又折返回来的地方。
客厅桌上的茶已经没了热气,书还夹在其中一页反扣在沙发上,满地的小汽车和颜色鲜亮的积木说明这家有一个孩子。而厨房,案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洋葱。仿佛是主人家有急事匆匆离开,事后还会回来一般。
这个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已经送入黑色的尸袋送去冷冻库保存了。
不过他可对这些不感兴趣,以撒径直走向主卧,门半开着,推开门也只是个平常的房间。墙上贴着的墙纸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还有各种用蜡笔画的图案。他打量着这些图案,走到了靠近衣柜的角落。
得在监查科的人赶到前做完,他这样想着从袖口处拿出了一把手术刀,沿着墙下的缝隙,一点点揭开了墙纸。随着墙纸之下的东西显露出来,这家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也随之浮现。
“啊,这可……真是惊人啊。”以撒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面对着墙上的东西轻声感慨道。
“恩莱斯·格尔,你为什么会来这呢?”他呢喃着:“原来会变得这样,都是你啊。”
这家人在私自供奉邪神眷属,以求……以撒捏着报告的一页皱了下眉,那页的其中一栏写着“不明”。他很奇怪,既然已经供奉了眷属又不索求,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以撒又翻了翻那薄薄的几页纸,所谓人类丰富多彩的一生,最终落到纸上的不过是这几页吧?
“曾于克罗斯特修道院工作三年,后因自身原因辞去在修道院的工作,随后去往阿克罗镇……”这家男主人履历上的寥寥几笔说明不了什么,但是他从这一段经历中读出了别的东西,也许那就是关键。
以撒将现场都一一还原,拎起放在玄关的公文包轻轻阖上了门。
那已经不是这些人能处理的了,以撒迅速离开了这。
巷子里,一个浑身散发着酒臭的醉汉还拎着一小瓶劣质酒,走路歪歪斜斜的还几度贴到了墙上。回家……还有个碍事的麻烦等着,不甚清醒的大脑在酒精的催发下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死了就好了。
他一把推开家门——
原本老老实实坐在餐桌旁等待他归来的懦弱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晚上好,拉贝洛尔先生。鉴于时间限制请原谅我的开门见山,请问……你的‘天赋’是什么呢,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以撒看着眼前这个醉汉在听了之后站直了身子,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你、你谁啊?!为什么会在我家!啊……那个女人去哪了?她……什么时候扒、扒上了你这么个人?”醉汉似乎没什么变化,他清醒了点后开始咒骂空气。
“很抱歉,但是你现在必须要说。”以撒站起来眯了眯眼:“那个女人已经离开这了,你没什么好掩饰的。”他抬眼看向眼神清明的“醉汉”,嗤笑一声:“醒了?”
“你是谁。”拉贝洛尔,不,恩莱斯·格尔后退至门边,伺机离开。
“你很清楚不过不,不过……”以撒好笑着打量这男人一身的装扮,开口就是一句嘲讽:“你很喜欢这个‘新衣服’啊。”他完全是以一个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那么,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区区人类,你又懂了什么关于那位至高无上的?吾主终会带来福音赐予祂所能给的,庇佑于所信仰祂的!”说到这里恩莱斯越发激动,他面上出现了某些人类不能做到的东西,他的脸突然扭曲起来,流露出一种完全分辨不出是喜是怒的神情。他那古怪的说辞再结合他可怖的表情,让人忍不住远离。接着,他的体内传来了如同气囊爆炸一般的猛烈冲击,接着泛起了好似切开过期几年的红鲱鱼时产生的粘稠恶心感觉,然后涌起了一股仿佛同时打开一千座坟墓般的恶臭,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恩莱斯·格尔就这样从这里消失了。
有什么从以撒的眼里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沾,入目的便是手上的一片红。事情好像有点脱离控制的意思了,不过……还在范围内 。他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剧烈的喘息回荡在黑巷上空,恩莱斯当时来不及多想便匆忙调动了残余的“天赋”,那一刻,他的潜意识就一直在报警,面前的男人很危险。
“哈……”恩莱斯四下张望,发觉前后没人之后准备走出去。
从天而降。
“您这样的冷漠真是让我的工作不太好做啊先生,我只是想向您询问几个问题罢了,为什么要那么匆忙离开呢?”以撒试图扣住恩莱斯的肩膀,但是几次扑空,这使他有些烦躁了起来 。
时间在那一刻停顿了。以撒眼里的猩红还未完全消散,恩莱斯的双膝重重嵌入了大地之中。以撒好脾气地在浑身发抖的男人面前蹲下,甚至称得上一句“和风细雨”地问道:“你是怎么让那个男人奉身的,还带上那对母子的‘感灵’?现在请一五一十说出来。”以撒直直盯着男人混浊的双眼,等他说出口。
但恩莱斯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冷汗争先恐后冒出。他知道了以撒是什么人,或者说,是“祂”,他意识到他已经惹到某些东西了。
没有人再见过恩莱斯·格尔,他连同他的“妻子”一起,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怎么这次就这么快解决了?不是说有东西在背后捣鬼吗?”以西结用胳膊肘捅捅以撒:“什么时候那群人办事效率这么高了?换新上司了?”以撒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手里还拿着几份需要他签字确认的文件,这下往办公室走去。
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很不错。以撒坐会自己的位置,拉开了抽屉里的一个小夹层。
黑色文件加执行局特殊的印章,这说明了这是一份绝密文件。打开后,却只是一份资料罢了。
那是以撒的资料,上面事无巨细将所有细节都如实报告,包括执行局存在于世的根本——天赋。有些人生来与他人不同,他们总是会表现得很奇怪,执行局就是收容这些人的地方,控制,并加以利用。
姓名:以利·以撒
……
……
天赋:机密
描述:无,但是使用完无一幸存者——除了他自己。
评价:危险,但可控,建议多加看管。
补充:于“958爆炸事件”中丧生,死因不明。合理怀疑是某种“天赋”造成的,未收录且进行调查中。
……
以撒笑了笑,也只是笑了笑。
求知
碎碎念:其实大砍了很多东西,一动笔就会说废话的习惯还没矫正过来,写的时候总是担心是不是会跑题(笑)
+展开
作者:无琴
K揭下悬赏的时候不假思索。
主要驱使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他现在囊中羞涩,在上一个城镇,他卖掉了跟随他许久的老马,站在本城最廉价酒馆的吧台前时,他仅剩的钱只够租下狭窄的阁楼几日,再加一些赊账可以简单修理他的轻甲和剑,万幸的是酒馆老板愿意提供食宿,他就不用再为肚子发愁。
K是一个专业且专一的赏金猎人,意思是他有能力从高危的境况中替雇主完成任务且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按理说像他这样水平的赏金猎人不至于生活水平太差,卖命一回也够快活上不短的时日,如果再了解一下投资理财,更是可能发家致富(这一点对其他人同理)。但此人有个不大不小的坏习惯,他喜欢赌,各种赌桌上的把戏他称不上精通也可称略懂一二,剑影刀光生死一线间也喜欢同命运对赌,前者往往叫他倾家荡产,后者则让他卷入一次又一次危机,但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命运的选择。
而命运的选择正是K揭下悬赏的原因之二,他许久之前欠了人情的债主请他来此地寻人。
K接下的悬赏与他平日里常接的差别不大,无非是某地出了个怪物致人伤亡,请人杀了怪物提头领赏。像这样的悬赏其实不是一般赏金猎人会接的,K的同行更多选择传统的委托——抓捕逃犯,而K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同时是一个未受过系统魔法教育的野路子,懂一点摆不上台面的魔咒,虽然不能与其他正经巫师相比,却可在身手过人的同行间更胜一筹,成功开拓业务面,专业处理那些普通赏金猎人很难完成,而正经巫师不屑一顾的难题。
一下午的功夫,K已经调查走访过一遍,他这次的目标在城镇西郊,森林边上的荒屋里。居民反映有怪物杀人,第一个死者是猎人,三天前在森林中被发现,伤口在心脏处,一刀毙命;死的还有两个有案底的强盗,前天早晨被发现尸体整整齐齐摆在荒屋门口,身上伤口杂乱,致命伤一个在脖子,一个在眼睛;另外有个男孩,猎人的儿子,据说想为父亲报仇而去了荒屋,一夜未归,他的母亲召集邻里四处搜寻无果,回来时发现他昏倒在门口,这几日大雨,男孩浑身湿透发起了高烧,K前去拜访的时候还未醒来。
K随手在笔记上记下线索,眼看天色渐暗,落日西沉,红云一路烧过天边,路旁枯树鸦声一片,他心中无端升起一丝不安,这种不安在他被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怪人拦在酒馆门口时达到了极限。K越过兜帽人从门口看进酒馆里,平日喧闹甚至吵闹的酒馆此刻十分安静,只有细细碎碎的低语声,凭借过人的听力,他听出不少针对门口这个怪人的讨论,酒馆旁的其他店铺也鸦雀无声,店主、顾客或路人都有意无意地瞥向兜帽人。
K认命地叹了口气,拍拍兜帽人的肩膀,“这位朋友,有什么事进去聊吧,你站在门口挡老板生意。”他意外地感到兜帽人僵硬了一瞬,下一刻兜帽人狠狠拽下了他的手,率先踏进了酒馆。K跟上他的脚步,经过吧台时,老板拉住他,恶狠狠地对他低声说道,“别找麻烦!”K满脸堆笑着应下。两人在最里面一张长桌边坐下,侍女微笑着给他们端上两杯酒,“老板请客。”兜帽人客客气气地道谢了,K还来不及调侃他两句,他率先问道:
“揭下悬赏的人是你?”
K不着急回答,反而端起酒杯先喝上了,余光注视着兜帽人,兜帽人没有任何动作,端正地坐着,像一尊蒙面圣像。他喝得很慢,在心里读秒,数到第十分钟,对面的兜帽人还是一动不动。
K一挑眉,终于接了话,“怎么个说法?”
“荒屋很危险,你,不要参与。”兜帽人生硬地说,K等着他继续说理由, 他却就此打住,无论K如何追问,他始终只有一个意思:别掺和。
“可我接了悬赏,就要给雇主办事,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冲着危险去的。”K指指自己,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有一头浅得发白的金发和琥珀色眼睛,皮肤呈现出在烈日下曝晒的褐色,他裸露在外的脸和脖颈以及双手都有或大或小的伤疤,从左耳耳根到脸颊的一处划伤才刚刚愈合不久,新生的皮肉泛红,“没有危险就没有生意。再说了,也总要有人解决问题,你劝告我不要参与,那谁劝告怪物不要伤人呢?”
“我自会处理。”
“悬赏可是在我这儿,你是想来商业竞争还是怎么?”
“不要参与,我警告过你了。”兜帽人最后重复一遍,起身要走,K伸手拽住他的斗篷,兜帽人转头看向他,橄榄色的眼睛在阴影里隐隐发亮, K一字一顿地说道:“悬赏要求,提头来见。”他挂起一个笑,“你不介意我最后捡个头吧?”
兜帽人欲言又止,一丝愠怒浮上他面无表情的脸,他一把拍开K的手,大步离去了。望着兜帽人远去的背影,K顺手拿过兜帽人碰也没碰过的酒喝了起来。天彻底黑了。
第二天清晨,K按习惯早早地起床,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在阁楼老旧的沙发上睡觉并不是很舒适的体验,他不得不保持一动不动以防从沙发上滚落,背部的僵硬和酸痛让他忍不住在暗暗抱怨。楼下酒馆的人不多,多是要早起上工的居民,酒馆也供应牛奶、派和培根三明治等食物。吧台前的老板递给他一份早饭,“那个孩子醒了,昨天半夜的事。”
所以K在敲门。
没有人回应。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数分钟,屋里发出阵阵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声音伴随男孩恼怒的叫骂声。
“好了这也不算私闯民宅……”K自言自语道,“拜托,K,你不会想在门口耗上一整天吧?”他对门锁施加了一些非常实用的小魔法,很快只听咯哒一声,K顺利打开了门,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里。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男孩看起来被吓到了,他的脸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声音沙哑,抱着弟弟一步步后退。“嘿,别害怕。”K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是揭下荒屋怪物悬赏的人,事实上我刚才一直在敲门,但你。”他取出挎包里的悬赏,同时避开向他滚来的一只皮球,“看,这是悬赏,似乎很忙,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他扫视过屋内,比昨天他来拜访时凌乱上许多,一些玩具散落着,K捡起滚落在地的空木碗摆在桌上,“你母亲不在吗?”
“她有工作要忙,好几份。”男孩闷闷地说,他怀里的婴儿依然大哭不止,男孩恼怒地冲弟弟低吼着,“安静!安静点小混蛋!”
K快步走上前,灵巧的穿过地板上的障碍物,从男孩手中把婴儿抱起轻轻摇晃着,婴儿很快变得安静——他睡着了。K把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入摇篮里,婴儿在梦中翻了个身,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头,他动了动手指,婴儿抓得更紧了,K有些尴尬地笑起来,男孩把一个玩偶塞进弟弟的手里,让他顺利放开了K。
“谢谢。”K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以防吵醒隔壁安然入睡的婴儿,男孩忙着洗碗,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看起来,还算不错?”K试着打开话题,但男孩并不配合。
“我好得很!”男孩仍然有些恼怒,但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破坏了他的说辞,他压低声音气冲冲地说,“我要照顾我的弟弟,他烦人得不行,我妈妈要做更多份工来养活我和他!还有她自己!我希望能出去工作减轻我妈妈的负担,但是他,天啊他为什么这么烦人!”
K并不擅长安慰人,言语上空洞的安慰也于现实无益,他皱起鼻子扭捏着挤出两句能听的, “我知道,呃,你弟弟还是个小婴儿,他需要照顾,照顾他也是在帮助你妈妈,不是吗?”
男孩还想说什么,被K急忙打断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那间屋子!”他很快地说完这句话,看着男孩紧紧抿起的嘴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受伤,又突然出现在家门前,发生了什么?”
男孩低下头,放下手里的碗盘,双手紧攥着衣摆,“我……你,你会保守秘密吗?不会把任何人送上火刑架?”
“火刑架?你是指,荒屋里的怪物,是个巫师吗?”K背靠着橱柜,将目光投向窗外一只立在窗沿上的乌鸦,他朝乌鸦挥了挥手,“没人教你偷听是不道德的吗?”他嘟囔道。
“不,你先答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男孩认真地看着K,K点点头,“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说吧。”
男孩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是,是一个朋友帮我逃离那里的。”他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方形吊坠交给K,“她把这个东西塞到我手里,让我想着最安全的地方,然后,然后我就回到家了。”
K接过那枚吊坠仔细查看,“锡质,这镶的是……”他举起吊坠对着窗,眯起眼睛看了看,“蓝宝石?不,这里面……雕花里藏着庇护符文,一个护身符。 ”K把吊坠还给男孩, “这个符文相当于瞬移咒语,所以你才能被传送走,不过这可……造价不菲,你朋友是什么来路?”
男孩紧紧抓住那枚吊坠,“她是福利院的孤儿。”
“福利院的孤儿可不能承担请符文师篆刻符文的费用,和,这种宝石,作为一枚护身符来说太大费周章了,最简单的护身符只需要进行祈祷和祝福,一般的护身符会使用草药甚至魔药,或者像这样篆刻符文,但效果是一次性的。但你朋友给你的这个,应该说能重复使用。”
男孩吃了一惊,抓着吊坠的手像抓着烧红的烙铁,不知所措,“不,这我不能收下,我,我得去还给她……”
K按住男孩的肩膀,“慢着,先说说怎么回事?”
“那天夜里我带着我爸爸的十字弓去荒屋,我不相信那里有怪物。”他的眼睛看向桌面的碗盘,也许没有看向任何地方,“我看过我爸爸的……不是爪子或者牙齿造成的伤口,切口平整……是刀伤,后面死的那两个强盗,也一样是利器造成的伤口,剑或者匕首或者别的什么,但不论是妈妈还是其他人都一口咬定荒屋里的就是怪物。我想,给我爸爸报仇。”
“你分析得不错,我也怀疑那里可能不是什么怪物,那间荒屋之前发生过什么让你们这么避讳?”K拍拍男孩的脑袋,“另外,我得说,你去报仇,勇气可嘉,但纯粹找死。”
男孩沉默半晌,“是,我……那间小屋以前是老守林人的屋子,他死了之后就荒废了,几年前屋子里突然出现奇怪的声音和光亮,镇子上胆子最大的屠夫带着刀进去看过,气势汹汹地进去,鬼哭狼嚎地逃出来,也不肯说到底看见了什么,只告诉说千万别进去,大家就说是有鬼魂作祟。”
“这也不像是鬼魂作祟的样子。”
男孩用力地点点头,“那年福利院来了一个教书先生,镇上的孩子也会去跟着学读写认字,一开始没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直到前几天,骑士团来抓人,在那间屋子里搞鬼的,就是,就是他,说他是巫师,意图谋反,应该上火刑架烧死……”
“怪不得,没人想扯上谋反的罪名,而且犯事的还是个巫师。”K一撇嘴,“不过现在骑士团抓人实在抓得很频繁……我没在暗示什么,你那个朋友呢?她去荒屋跟你一起犯傻?”
“嘿!”男孩气恼地叫了一声,“她没有,她是,她是想阻止我,但我一定要去,她就跟着我了……那天夜里下着大雨,天上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在屋子里看到一双,一双发亮的眼睛。”男孩咽了咽口水,“绿色的眼睛,人的眼睛,不是野兽的,我跟我爸爸打猎的时候见过发亮的狼眼睛,但那不是,是人的……我很害怕,但还是举起了十字弓。”
“你打中了。”K扶额,“你激怒它了。”
男孩畏缩地点点头,“我听见什么碎掉的声音,清脆的一声,然后是一阵低吼,那双绿眼睛在朝我们移动,我很害怕,C就把吊坠,给我了。”
“你真是,很有勇气。”
“我知道你想骂我蠢……”
K长叹一口气,“听着,你有想过你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吗?她把护身符给了你,她面对那双绿眼睛,她会怎么样?“
“她,她是小女巫,她是那个巫师的学生,她不会有事的!”
“还记得她老师已经被逮捕了吗?荒屋现在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啊……别哭了,我会尽力找到她的,不论是,什么形式。”
男孩不断用袖子抹着眼泪,抽噎着把吊坠又交给K,“帮我把这个还给她吧,一命换一命什么,已经结束了,她不欠我什么。”
“什么?”K还想追问些什么,男孩却推搡着他离开,“去,去找她吧,找到她,求你了。”
K意识到自己还得去福利院一趟。
告别了男孩和他的弟弟,K前往城镇的最东面,他反复确认几遍,才能肯定福利院的所在。所谓福利院是一间破旧的,几乎摇摇欲坠的古堡,位于一片荒地之中,蔓生的杂草之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从中传出的细微的低语声和笑声才增加了一点它作为福利院的可信度。
K叩响了门环,凭借他过人的听力,察觉到门后一阵衣裙摩梭发出的响动,有人靠近了大门,他退后一步,让门里的人能通过门上的小孔看清他的全貌,“我是揭下荒屋悬赏的赏金猎人。”
寂静无声。
“你们这儿那个叫C的女孩。”K取出男孩交给他的吊坠,“猎人的儿子拜托我把这个交还给她,她还好吗?”
门后又是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男孩轻快的声音:“她很好!陌生人,把吊坠给我吧,从门上的小门里塞进来,我会转交!”
K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将吊坠攥在手中,“不,这可不是一般的护身符,我要亲自交到她手上。”
懊恼的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荒屋。”
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一个神情冷淡的女人打开了半扇大门,在另一扇未开的门后,小个子男孩从板凳上一溜烟爬下来,冲K做了个鬼脸,女人拍拍男孩的肩膀,他会意地点点头,跑进内院没了踪影。
“我是这儿的院长,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女人带领K进入大厅,以古堡为载体的福利院内部不像外表那样破旧荒凉,反而浮现着淡淡的生机,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见到K的到来,都好奇地盯着他看,院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开。两人来到一处小厅,先前在门后的男孩已经在桌上摆上了简单的茶点,K注意到他并没有真正离去,而是躲在屏风后,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暴露了他,但K并不介意。
院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第一个。”
“什么?”
“在你之前,有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来过。”院长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他认为C参与了某场谋反,想带走她。”
“因为她是那个巫师的学生?”
“因为他们认为W正在实行谋反。”
“那个巫师是W?他还没有死?” K暗自吃了一惊,“他可是上一任巫师会的十人之一……我明白了。他一直在这里吗?”
“从三年前开始,像你知道的一样,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教孩子们读书,连我都很诧异,他那样养尊处优的人居然能呆得住。”
K喝了一口茶,意识到价格不菲,出现在这样僻远的地方,他心下有了猜测,“我猜这是你们巫师的优良品德。你很熟悉他?”
“我也很熟悉你。”院长第一次露出微笑,这个微笑十分标准,不张扬也不含蓄,恰到好处得像是用标尺数格子画出的宣传画,“我可没巫师那么神通广大,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爱交朋友。K,有人跟我常常提起你。”
“我却不认得你。”K笑得眯起眼睛,“你说爱交朋友,不知道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你应该吸取教训。”院长古怪地说道,“不要与命运对赌,这是你踏错的第一步,也会是最后一步。”
“猜谜我可猜不过你,老实说,我只想搞清楚荒屋究竟怎么一回事,至少也得给悬赏一个交代。”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怪物伤人,但从死者身上的伤口上是人为的,联系上W的落网,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沦落至此。”K忍不住嗤笑出声,“时间很接近,有可能是W的同党。你说的红头发小子,应该跟昨天找上我的是同一个,反反复复让我别插手,是要活捉那人复命吧。”
“还不止。”院长敲敲桌面,小个子男孩从屏风后灰溜溜地钻出来,“到此为止吧,这次不行。把门带上,别让其他兄弟姐妹打扰我们谈话。”男孩悻悻地点头,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先问一声,我知道你一向不愿惹麻烦,不过……”院长一挑眉,“你自己惹的麻烦也不少。接下来的话,你愿不愿意听?知道了就没有反悔的路可走。”
“我答应了人处理这事,不管如何也是要弄清楚的,不妨直说。”
“你倒仗义。那天夜里,我的女孩稍带回来一点小东西。”
“红头发的小子是为这个来的吗?”
“这倒不是,他是为W来的。不过真要搜查,把这间城堡翻个底朝天也得耗上许多时日,恐怕他没有这个闲情。“院长眯了眯眼睛,“跟我去见C吧。”
C其人,有着一头苍灰色微蜷的长发和一双大而温柔的蓝眼睛,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活像一个瓷质人偶,美中不足的是,左侧额头到眼角有一道伤疤,缝线还没有拆,黑色的针脚像蜈蚣一样盘踞在女孩的脸上,让她原本恬静的神情多了一丝可怖。
K知趣地没有当面发问。女孩怯生生地向他问好,他在进行正式谈话前把护身符交还给了她,并得知那是她的老师W赠与她的礼物。她原本正在读书,K瞥了一眼封面,是一长串古代魔文写就的复杂标题,关于魔力驱使机械运作的理论研究,他看了就头疼。院长简单地向女孩表明了来意,女孩点点头,从床下拖出一个有她手肘那么宽的方匣子,要搬上桌面,K抢先一步代劳了。匣子是金属质地,表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无法辨认明确材质,K借着搬运的机会仓促读了几段符文,这是一个隔离魔法追踪的保险箱。女孩抬头看了看院长和K,院长点了点头,女孩浅蓝色的魔力顺着匣子顶端的雕花纹理蔓延到六面,匣子应声而开。
“心脏?”K凑近了匣子,清楚地看到形似心脏但结构复杂得多的物体,半金属半透明材质,替代血液流淌其中的是隐隐发着亮的未知液体,混杂着红蓝紫三色的混沌,他看着那隐隐幽光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没等他细想究竟在哪里见过那样古怪的光华,院长就阖上了匣子。
“类似心脏的构造,这是一个制造魔力的泵。”院长的双手负在背后,“C从一个傀儡上得到它,在荒屋。”
“人形的?”女孩点点头。
“能动?”女孩点头。
“能说话?”女孩还是点头。
“那和机械玩偶也没什么区别?”K皱皱鼻子,“那个傀儡就是荒屋怪物吗?”
女孩用力地摇摇头,“不是的,N没有杀那些人。”
院长冷冷地出声,“那能思考呢?C告诉我,那个傀儡的言行举止和人类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受损露出机械内核,根本无法看出区别。”
“这样的技术,现在还不可能存在,没有人能制造全新的意识存在,连W也不……难道这是W的作品?”
“我不知道。”女孩垂下眼睛,“至少我没有见过她。她,受伤了,闪电亮起的时候,荒屋全都是她的血,我是说,那种含有魔力的液体。她没有攻击我,只是……”她顿了顿,“她希望我把她的能源泵带走。”
“现在那个傀儡还在荒屋?”
“她叫N……”C小声地抗议道,“她还在那里。这是她的心脏,那些古怪的血液里含有魔力,泵通过内循环产生魔力供她行动,没有了这个,她就……”女孩思考着描述的词语,“她就死去了,没有意识、不能动弹,彻底的……宁静。”
“那她为什么让你带走,她的心?”K不安地皱起眉头,“这对她可没什么好处,更何况你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类。”
C注视着那个匣子,“N是抓捕我老师的主力,她没有打败老师,被他扔进了荒屋的密室。她受了很严重的损坏,没法联系其他人,那些人也没能找到她,他们只带走了老师,N一直留在那里……她说会有人来回收她,她的运算装置和能源泵,缺一不可,她要拖延时间,她还有事想要验证……因为我是老师的学生。 ”
“不,如果她没有能源泵,她就什么都做不了,在拖延谁的时间?”
女孩抬起头,盯着K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的时间。”
K踉跄着退后一步。
K从马厩牵来一匹灰马,他有些不解,“福利院还有马?”
“这是拉车用的,福利院会进货,记得全须全尾地还回来,还有,保护好C。”院长在门口叮嘱道,C在K的帮助下上了马,抱着匣子,K坐在她身后,“我会的。”他认认真真应下,“不过你……”想要看到这一幕吧。后面的话,K没有说出口,转而一勒灰马,在马鞍上俯下身,策马向前冲去。他们的目的地是荒屋。
“你还真是聪明,怎么猜到我跟那个红发小子是一路的?那小子估计还不知道我。”
C面无表情地抱紧了匣子,K知道她有些害怕,但她也很勇敢,他不准备揭穿任何事,让命运决定下一步棋该走到哪里吧,毕竟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你们的目标都是荒屋。”女孩闷闷地说,“N告诉我,可能会有两个人来找她,她的上司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她是个……很特殊的,傀儡,她的上司不能大费周章地派人来找她,只可能是知情人,或者……其他傀儡。”
“你觉得我是知情人吗?”
“你现在是了……而且你并不惊讶,好像还很了解我的老师……”
乌云聚集得越发厚重,云中传来隆隆雷声,K狠狠踢了灰马的肚子,让马跑得更快一些,风声擦过耳边的声音越发凄厉,空气愈发沉闷,“这鬼天气!”
伴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雨落得猝不及防,K仓促间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C身上。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赶到荒屋的时候,雨更是倾盆而下,几乎把K浇透了,C在披风的庇护下只淋湿了裙摆和鞋袜,C下马的时候K搭了把手,把女孩稳稳当当地放下来后,在门栏旁系好了马。
荒屋一片死寂,从破窗看去,只能见到隐隐飘动的窗帘和布满灰尘蛛网的家具,K察觉到一丝魔力的流动,是幻术。他保护着C小心地进入屋内,门没有上锁,轻易被推开了,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屋内的陈设出人意料地凌乱,不是从破窗中窥见的陈旧样子,而是经历过一场混战后的狼藉,血迹飞溅得到处都是。C在他背后瑟缩了一下,他拍拍女孩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担心。”
K试图点燃火把,但雨将火把淋得湿透,他愤愤地扔掉火把,又是一道明亮灼眼的闪电划过,一个人影赫然他们对面,隔着一张断面焦黑翻到在地的长桌,惨白的脸在来自背后的刹那亮光中如鬼魅般骇人。C紧紧抓住了K的袍脚。
K打了个响指用他的实用小魔法点亮了屋内的所有蜡烛,在烛火的映照下,两人看清了人影的真容,一个红褐色头发的青年,面无表情,闭目端坐,抱着一具身上有多处破损的傀儡,俨然一尊圣母怜子像。傀儡红橙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双眼紧闭,眉心处有一个流血——宝蓝色??——的孔洞,裂纹蛛网般向外扩散,躯体被一件黑色斗篷罩住,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刮去大半的外皮显出灰蒙蒙的金属本色,以及各处沾染的大片干涸蓝色血迹。
正襟危坐的青年猛地睁开双眼,K意识到能源泵中令他熟悉的幽光正是来源于此,青年隐隐发亮的绿色眼睛锐利地注视着他们,他小心地将傀儡抱起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转而向K与C走来。还没等K有所反应,青年闪电般抓住C的手腕,女孩吃痛轻轻叫唤了一声,K注意到她的小臂被纱布严严实实包扎了起来。
“C你……!”K帮助女孩挣开青年紧紧抓住的手,低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女孩微微转头避开K的目光。青年也古怪地看着C,不再显示任何攻击意图,反而一撩衣摆,在C面前单膝跪下,他垂下头,低声缓缓道:“……你不该带走她的心,请你交还!”
K见状,左手握住身侧佩着的长剑,右手按上C的肩膀。他转过头去看C的状况,在此刻,女孩却毫无畏惧的神色,她的声音最开始有些颤抖,但很快归于平静,“这就是拯救她的办法,她的结局,她远比你清楚,这是她的授意。”C打开了匣子,她将匣子送到青年眼前,混沌迷蒙的紫色幽光映在青年的脸上,他突然多了一丝惧色。
“又见面了这位朋友。” K面色不善,“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让这位睡美人苏醒吧。”他上前几步,靠近疑似不敢动作的青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心有所惧,我可以代劳。”
青年的眼睛对上K,他认真地摇摇头,小心地取出匣中流转着紫色幽光的心脏,走到N身边,掀开他盖在她身上的斗篷,傀儡心口处一个边缘尖利的空洞暴露在眼前,是被暴力破坏的痕迹,青年有一瞬转过眼去,他不愿看,也不敢看,但他仍然要完成将眼前的空壳重启的任务。
屋后森林间被雷声惊起的飞鸟扑腾翅膀的响声和野兽的吠叫,像噩梦中的呓语。雨还在下,猛烈的风敲击窗门,不断炸响的雷声, 诸多天地间的杂音滤过房屋,在荒屋内的几人只能感到一片寂静。
青年很专业,他熟悉傀儡的身体就像熟悉他自己的,将能源泵连接上相应不同粗细的管道,紫色的血液流入四肢百骸,随着一阵齿轮运转的细微声响,傀儡终于也睁开了双眼。
K忍不住紧张起来,但傀儡,或者N却不似他想象的那么危险,女人挣扎着起身,像一条搁浅的鱼,她一手按住她的能源泵,一手撑住沙发坐了起来,然后向C招招手。
C小跑着跑到N身边,N温柔地拍拍女孩的脑袋,亲昵地用脸颊蹭蹭对方,“谢谢……嘿,当心,我有很多锋利的伤口。”C虚虚环住对方,给了女人一个软软的拥抱,“要不是现在这时候,我也想好好给你一个拥抱,之后……之后再说吧。”
N转向K,她的动作很缓慢,“你,我知道你,那个K,感谢我吧,帮你把她的人情还了……不过说不定她就是想要你看到。”她对K笑了笑,转向青年,语气与神色都变得冷硬起来,“至于你,你是……”
青年低下头,低声答道:“10……不,我是M。”
N点点头,“她给你选择了吧,一向的传统,你决定怎么做?”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去,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你慢慢决定,我不着急。”
M沉默良久,“她没有给我选择,档案上对你的记录只会是因工负伤,失联,即使你有想要做的任何事,或者做了任何事,也只会如此。”
“你想要追问吗?”N看着M,青年站在她身侧,两双闪着幽光的绿色眼睛正对上,M慌忙移开视线,N笑起来,“因为你和我,我会对你绝对坦诚,你是否想要知道……”
N绿宝石一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M,像魔鬼的低语,一个她亲手打造的魔盒,在将开未开的缝隙中伸出利爪,“我什么也不想知道。”M打断了她的问题,他仍然不敢看她,“也许到以后……”
“不是现在,也不会有以后。”N眨了眨眼睛,即使在斑驳剥落的脸孔上,这样的神情都十分俏皮可爱。“你现在的打算呢?”
“我会联系B,会有人带你回去,维修。”
“嗯,嗯。”N应道,“维修,该死的这次我一定要让她加薪!”她顺手拉住了C的手,女孩疑惑地看着她,她轻轻在女孩耳边说,“不要忘记……告诉我,C。”
“不要忘记。”女孩轻轻地复述道。
“好,我们,有缘再见吧。”
闭上眼睛,N的眼前又浮现起当年的那个下午,黑发灰眼的女人把她从无数一模一样的傀儡之间拉出,赠给她一枚绿珍珠。她绷不住笑,嘴角咧开一个讽刺的弧度,说:“为您服务。”
“M,小子,你知道如果你启动那个开关会发生什么吗?”N眯着眼睛躺在马车里,M坐在她身边,他停滞了两秒又缓缓开始运作,“你会,被炸成碎片?”
“从头开始,双臂、胸腹、双腿,轰地一声,全都化为齑粉。”N坏笑着,“你见过吗?”
M迟疑着,低声答道:“我……见过,消失了,漫天的蓝血……”
N点点头,她笑得更开心了,但在那样一张破碎的脸上只令人恐惧,“你想试试吗?看看被炸掉的是你的脑袋,还是我的脑袋。”
马车在雨夜里飞驰而过,碾过泥泞的水洼,风声穿过他们耳边。
M说:“也许日后……”
求知。
一些感想:
设想很丰满,下笔很凄惨,构思没能全写出来,关键词相关度不够高(。
比较大的疑问是,为了描述剧情而不自觉使用大量的对白,但为了对白不枯燥而使用了重复频率很高的细节动作描写,写的时候觉得相当腻味(。
场景的转换也不顺畅(。
+展开我觉得对白枯燥的问题可能还是需要通过更为合理地进行情节构架,让对白本身携带更多的内在含义等等的形式来根本性地解决,在对白间加入动作描写,更多地是在为加强对白的情绪所服务的
只要对白的情绪可以层层递进,那么即使是相同的动作,也可以带来如同不断加重的鼓音一样的节奏,让情绪更加厚重
所以应该回到对白本身上来,而对白的趣味,很多时候是在于对白之外的信息,这需要在写作对白之前把故事结构做好一定的设计,什么时候透露什么信息,什么时候埋下什么伏笔,做好这些,对白的趣味应该就能有所提升
而过缺乏了这一过程,整个故事的节奏会趋于平缓,平铺直叙无论对情节还是对对白来说都是很糟糕的情况,而在整体情节缺乏节奏的情况下,对白通常也难以精彩得起来,即使写得不错,对白终究也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以上是我的理解
这篇文在我看来就存在着不少这一类的问题,简单地从整体来讲的话,前中段给小屋做了大量的铺垫,埋下了众多信息,当故事进入到小屋内的时候,按照故事内的节奏来看,接下来应当会发生一些重大的揭露性事件
让读者能够在这一段内容里恍然大悟,或者类似的其他情绪,总之,前面铺垫得有多少,后面这里就应该给予同等的满足
然而小屋里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平淡了,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危险发生,也没有为未来留下某种可怕的悬念,这两者都只是例子,但总归是需要一些厚重的东西才好的,毕竟读者在前半段已经被提起了期待感,这份期待感看到最后也没能得到满足,就会产生非常失落的感觉
以独立的完整的篇章来看,这篇文里还有大量的线路没有收回,这些角色之间所提到的各种人物,各种关系,都还存在着很多可以发掘的空间,而全文结束了也没有收回,如果是长篇还好,短篇的话会让人感觉看了个寂寞
场景转换不顺畅,或许也跟整体性的结构没有铺设好有关
人物性格可能也需要更多的细节来刻画,例如K的好赌,特别是与命运做赌这一点,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事件来体现
代发烟落的评论:
一开始的剧情铺垫相当引人入胜,通过高频率的对话使得情节不断推进,同时给出了大量信息供读者推测,使我阅读的时候满怀期待。对于剧情的设定也比较精彩,比如N把心脏交给C拖延K的时间这个情节就很让人眼前一亮。对角色的刻画也很丰富,每个人至少都展现出了自己的魅力。
比较遗憾的一点是,个人阅读观感而言这个故事并没有讲得很清楚。由于出场人物众多加上篇幅限制,很多时候都只能着墨于人物之间的单线关系,没有能很好地串联起来,导致有些角色明明拥有自身的背景故事,却只能服务于纯粹地推动剧情。同时有很多线索没有展开细讲,比如K的过往,比如男孩和女孩的故事,比如巫师会的十人,以及可以隐约看出的时代背景,可以看出前期是有设想过很多的,但是没能完整地展现。
关于作者留下的疑问,我的感觉是首先对白要能托起整个剧情框架,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细节描述便更类似于锦上添花,只需选点睛之笔着墨,如此便可以避开腻味的问题。
同样的,场景转化也可以跳脱出来,类似于电影切换镜头。只要剧情框架构建好了、前因后果都已明晰,那么转场甚至可以略去描述,只交代出需要的东西即可,并不需要详细地描述主角是如何从一个场景来到另一个场景的。当然,如果功力足够或者情节需要,能写出一个优秀的转场自然是更好的。
其实很期待这个故事的完整版,如果扩写一定很精彩。
对我来说是篇非常难读的文,我读到了最后甚至不明白这篇文到底在讲什么……一直到K去见男孩之前故事还可以说是较有条理,作者一直在抛出新的谜题,但在K跟院长见面那里,故事似乎开始崩盘,具体表现为人物对白令人迷惑,对话中开始出现一些我们身为读者并没有被告知也不能通过给出的部分探知事件全貌的内容。下面出现的两个人物,其外貌与性格似乎是很分明的,但他们的目的、动机却都不为我们所知。到了结尾处,感觉似乎已经全然和前面断裂开,K作为主角,最初展现给我们的职责:探索案件的真相也并没有得到交代。我想一个故事还是要围绕主角展开,而不是让我们在主角的角度、以主角之眼观看一群我们不了解的陌生人莫名的语言和情感。另外对话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枯燥,是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