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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小意外
评论:随意
*憋不出来了下次再也不死线换题了(。)
研墨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舍友正鬼鬼祟祟地缩在墙角。高票当选本校校草的脸贴在墙壁上,脸颊的软肉被挤到一边,仔细一看还蹭上了不少墙灰。
“……你干什么呢,为了失去自己的校草宝座而奋斗?”研墨一脸的一言难尽,随手把装了厚重游戏本的电脑包扔到桌子上,谨慎地往舍友靠近两步。
舍友大名原森,其实是高了研墨两届的学长。长得好看脑子聪明情商也高,在老师和同学里都颇有人气。新生分配宿舍时因为人数问题被分到了原森这个宿舍的时候,早就通过混迹论坛掌握了校内热点的研墨还着实紧张激动过一阵子,结果搬进来不到一个礼拜,见识了原森早上梦游般起床,中午装死般睡觉,晚上不要脸般打游戏……种种高情商说法接地气低情商说法破滤镜行为后,研墨成功走出颜值崇拜,实现了与高人气角色的和谐共处。虽然有的时候,研墨真的很希望原森能就像传闻里一样风度翩翩高岭之花。
比如现在。
“下课啦?对学长能不能尊敬点啊研墨!”原森终于舍得让自己的脸和墙壁不再缠绵,兴高采烈地冲研墨招招手,“快来看!”
看什么,你在墙上画了自己的身高线吗。研墨听见他这种宛如世纪大发现的语气就头疼。上次原森就是用这种语气骗他写了三份实践报告……虽然后来用一顿烧烤一笔勾销了,但俗话说得好,原森开始闹,必定要作妖!
“我最近很忙的!这门课快结课了我大作业还没写呢……”研墨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走了过去。原森往后挪了挪,做出给他空出一块墙壁的样子。
“……你干嘛?”
“我有一个想法。”原森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低沉,“我觉得,我们隔壁寝室偷偷养猫了。”
研墨回忆了两秒隔壁住的是谁,又回忆了两秒一条都背不出来的宿舍管理条目,斩钉截铁:“不可能吧。”
“真的,你过来听,有猫叫呢。”原森用竖起的手指戳戳墙壁。研墨半信半疑,原森劣迹斑斑的前科和那张高清且自带滤镜的脸在脑子里打架。
“只是在……看视频吧……”研墨说着,身体又已经不自觉地蹲了下来侧耳贴近了墙壁。耳朵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惊醒:哎!美色误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起立退开装作无事发生,一双手温柔却坚定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原森在研墨蹲下的时候已经绕到了一边,研墨使劲扭了扭脖子也没能把他的身影扭出来。
“救命啊无良学长要谋杀学弟了我和你无冤无仇有话好商量啊大哥——”研墨开始吱哇乱叫,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放松半点。原森被论坛称赞“如同林间流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打水漂一样在研墨的耳膜上一敲一敲。
他说:“真的吗?研小墨,你再想想?”
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求生欲驱使着研墨举起一只手,一句三叹:“钦差大人!臣要狡辩!”
原钦差哼笑一声:“好啊,给你三句话的时间。”
研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转动上完课后已经锈住的脑子:“我承认昨天晚上因为自己的用完了又懒得摸黑拿新的偷偷拿了你一张抽纸!”
“居然会觉得我这么小气罪加一等。第二句。”钦差大人无情宣判。
“呃……”研墨露出“你这不是更小气吗”的表情,继续挣扎,“好吧你放零食柜里的最后一根香肠是我拿的但我还了你一包薯片!”
“我说哪来的海盐味薯片,这么难吃也会有人买?再罪加一等。”
“海盐味怎么你了!虽然确实很难吃!”研墨悲愤,像脱水的鱼一样弹跳了一下,却被原森无情镇压。
“第三句。好了机会给过你了接下来就斩立决——”原森挪了半步,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研墨的眼前。年轻人的眉眼弯起,本该是十分亲切的表情在研墨眼中却如同恶鬼:“去给我的存档陪葬吧研小墨……”
——果然被发现了啊!明明最近有个考试这人怎么还有空打开游戏机!研墨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看恶鬼狞笑,发出最后的哀嚎:“那个你说有没有可能隔壁真的养猫了然后猫溜进了我们宿舍,这样那样不小心删掉了你的满图鉴○可梦存档……”
原森微笑了两秒,松开了手:“不可能吧。那这样的话,你说那只猫会不会也不小心删掉了你的三周目p○r存档?”
“……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动我的存档啊啊啊啊——”研墨痛哭流涕,失意体前屈状瘫倒在地,“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帮你找回!找回不了我帮你再刷一个……!”
“——兄弟你信我,真的是意外!”
END
+展开
作者:顾箐
评论:随意(骂我轻点)
——————————————
“叔那我就先走了哈!”
“诶!好,小王慢点走哈,天黑注意着看点路!”
伴随着沉重铁门的哐当声响,一个长相俊美的男性青年精神奕奕地从身后冰冷的水泥色建筑中迈步走出。
已经很晚了。深夜的雾气很重,唯一的光源只有身后墙上昏暗的亮点。就着浓郁的夜色,青年瑟缩了一下,接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边愉快地哼着红歌,一边从身后的铁门缓缓走出。
墙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A省x市监狱】
“救……救我!救命啊!”
远处雾气缭绕的河面似乎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正准备沿着监狱旁边的河流回家的王伟联耳朵一动,他眯起眼睛看向天空黏连成一片的漆黑色的水域。
稍远一些的河面中心,有着一片小小的漩涡,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水中分离挣扎
卧槽!不是错觉,真有人落水了!
青年瞳孔微缩,他顾不得多想,胡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给扒掉往身后一扔,接着就以连职业跳水运动员都能多看两眼的标准姿势啷当入水。
今天可是我保安上岗第一天啊!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吗?
王威廉轻松而标准地划开阻挡自己的水流,他直直地冲着水花最剧烈的地方游去。
漩涡中心的那只手似乎有些发白。但王威廉并没有多想,毕竟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虽然他已经下班了,河里也不算他的看守范围,但是身为保安,就要有乐于助人的伟大精神!
保安保安,保卫一方平安——兄弟等我,马上就把你救上来!
正当王伟联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着标准蛙泳姿势朝着落水的倒霉蛋冲刺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而刚刚还近在咫尺的呼救声似乎也消失了。
?
……是水草吗?
啊不不不,比起那个,这个落水的兄弟是不是晕过去了啊!谁来告诉他救人救到一半人死了怎么算功德啊!!
尽管心里在疯狂地吐槽,王伟联仍然保持着一个合格保安应有的冷静。他面上不显,皱着眉头,试着蹬脚摆脱那突如其来的妨碍他的水草,但这似乎适得其反了。
那所谓的水草原本虚晃晃挂在他的脚腕上,察觉到王伟联想要摆脱的意图,立刻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像是要把王威廉生生拽进水里!
嗯……?等一下,这个触感?
王威廉浑身僵硬地前后动了动脚,皮肤上的触感愈发清晰——
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大拇指!!
上帝啊这是只人手啊!
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曾几何时,他在跟村口大娘攀谈的时候,曾经很严肃地纠正过对方认为河里有水鬼,会把落单的生物拽进河里吃掉的迷信思想——哪成想你大娘还是你大娘,原来是他浅薄了。
……等等,所以根本没人落水啊,刚刚那个呼救的人,其实是水鬼吗?
哦……那没人落水就好啦。
想通了这点,王威廉突然干脆利落地停止了挣扎,他放松自己的手脚,两眼一翻,吐着泡泡就沉了下去。
呕唔咕咕咕噜噜噜噜噜——
王威廉像块泡在水里的木头一样被拽了下去。恍惚间,他感觉一只冰凉僵硬的手顺着自己的腰腹摸索到了自己的胸脯,那刺骨的寒意一路蜿蜒,直到触碰到了——
自己同样冰凉僵硬的心脏。
啊?
王威廉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所见到的并不是想象中泡的肿胀的腐烂尸体,而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削的青年男子。除了他的皮肤白的有些发青,头发有些过于蜷曲以外,他几乎跟正常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而眼下,这位肤色发白的陌生男人,哦不,现在看来显然是传闻中水鬼的男鬼,显然没有预料到王伟联还能活蹦乱跳地睁开眼睛,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回望着同样一脸难以言语表情的王威廉。
王伟联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珠,他的眼神缓缓下移,他震撼地盯着对方放在自己胸上的苍白修长的手。
“这位朋友……呃,你要不要先把手放下来呢?”
尽管很尴尬,王伟联还是艰难地操着一口略带京腔的标准普通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而对方显然也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头脑风暴,如果尴尬可以溺死人,眼前的青年估计已经第二次变成了水鬼,他现在应该是水鬼的二次方。
对面的阴沉男鬼如同闪电一般把自己的手掌抽了回来。在尴尬到快凝结成冰的水氛里,水鬼咬牙切齿地吐出了几个字:
“……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
王伟联无语凝噎了,他盯着对方水藻一般的头发,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把自己的嘴巴拉了起来。
那是一颗格外尖利的犬牙,准确来说,有些实在太尖利了,比起正常人类的牙齿,这颗牙齿显然是不符合杂食习性的,反而更像——
吸血用的?
“因为,我是一个吸血鬼啊。”
这或许本应该是个庄重的时刻,一只坚信唯物主义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西方吸血鬼,与一只饿得半死深夜里出来觅食的东方水鬼相遇了。他们本应拥有一场更伟大的会面,从你鬼谈到我鬼,上帝谈到天庭,西方谈到东方——不过天不遂人愿,自己显然是被对方当成什么夜宵了,更令人崩溃的是,就在刚才,这个东方国度的水鬼的手还抓在自己的胸上,似乎还捏了捏。
尽管不用呼吸,王威廉还是感到了深深的窒息。
这算什么?被外国鬼性骚扰算工伤吗?能加钱吗?
不过对面是男鬼吧……男鬼的话是不是打官司会打不赢啊……话说水鬼能上法庭吗?话说现在应该是下班时间吧,这种情况劳动法是不是不保护我?
“……所以你之所以没开手电筒抹黑沿着河走?”
“因为我有夜视能力啊,我们吸血鬼就是这么牛逼。”
“……那那么快就能锁定我的位置?游的还那么快?”
“我们种族的平均寿命都好几百岁啊,我上个月刚过完自己的152岁生日,都活这么久会点技能不奇怪吧!”
“……那之所以最后放弃挣扎?”
“是因为我觉得大概率遇上了,额,吃人的东西了。”王威廉的表情很是无辜,“但是我并不是人啊!我怕啥,我们种族也不用呼吸,你见过憋死的吸血鬼吗?”
水鬼盯着在对方在水里仍然能够自如睁开的眼睛,即使修长但仍然有力的四肢和完全没有起伏的胸膛,陷入了一种长久的尴尬。
“唉,兄弟,我想你拉我下水估计是想吃点夜宵,但这你吃我估计跟吃河底的淤泥差不多,我们吸血鬼就是这样的,死了我们都是直接变成灰的,淤泥里可能还有点小鱼小虾的肉呢。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你还是放我走吧,我可以自己游回去,省心的很!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了岸上我一定不把你的事情上报,放我回去吧!”
绝对会上报的。
王威廉睁圆自己的眼睛,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真诚。话音刚落,他感觉对方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的皮肤——并且这目光里的意味很快从审视转变成了嫌弃。
看上去确实不好吃是吧!
终于,似乎是认定了自己今晚加不了餐的事实,水鬼叹了口气,把缠在王威廉手腕上的水草撤走了。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眼前尖牙尖耳的王威廉,有些压着火的问:
“怎么会这样,隔壁不是监狱吗?我以为这个时候只有那些试图越狱的死刑犯会偷偷跑出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保安啊!我新上岗的,你没见过我不奇怪。”王威廉挠挠脑袋。
“保安?保安不是直接住值班室的吗?”水鬼怀疑地盯着他看。
“哦……你说张叔啊!值班室两个人有点挤,他过段时间就退休了,到时候我就住值班室。”王威廉很老实地回答,“我在附近的村子租了个小屋子,沿着河走一会就到了,挺方便的。”
“哎,你还真别说,咱俩的食谱颇有几分相似。”a又在一脸严肃的分析,“我喝血,你吃肉,我们俩也算是同一生态位的难兄难弟,只不过你这个不太好搞。我这个去医院多少能整两口,你要是去医院整两口,估计得算个亵渎尸体罪或者是盗窃罪。”
“不是你这半夜谋财害命”
a停住了,a沉默了,a开始思索了。
好像没错,这周围确实是某个重型犯监狱来着
“但是,就算他们已经被判了死刑!你也不能随便夺取他们的性命,一码归一码,diegxljgs,他们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吸血鬼的身上发出了耀眼无比的,正义之光,而一旁的水鬼显然已经快被闪瞎了
“你跟我说你这一头金毛和这么高挺的鼻梁你是中国人?我是死了又不是傻了!我看你简直是失心疯了!”
王威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新疆人也是会有五官立体的啊!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不要用自己的无知来刻板印象他人啊!啊对,没错,我来自新疆啊!我绝对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把!”
正儿八经的纯种外国吸血鬼严肃而沉重地晃着对方的肩膀,而水鬼的表情一脸嫌弃和无奈。
“你少瞧不起我了我开始正儿八经过考试拿签证走正规途径进来的这份工作也是我凭着自己的力气独立自主换取的口牙——”
所以说不还是外国鬼吗为什么要在奇怪的地方嘴硬啊!
水鬼用鄙夷的目光表示无声的回应。
王威廉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嘴瓢,他沉默了,联系起之前在大娘那听到的传闻,他不假思索地甩出了一句话:
“那你吃鸭子吗?”
轮到对方陷入诡异的沉默了。
“……有时候周围的村子会有鸭子跑到河边觅食,”水鬼眼神飘忽,“有的蠢鸭子会跟大部队走散……呃,我就……”
原来村口王大娘说的偷鸭贼是这家伙啊。
吸血鬼大脑发光。
“哎,你还真别说,咱俩的食谱颇有几分相似。”a又在一脸严肃的分析,“我喝血,你吃肉,我们俩也算是同一生态位的难兄难弟,只不过你这个不太好搞。我这个去医院多少能整两口,你要是去医院整两口,估计得算个亵渎尸体罪或者是盗窃罪。”
水鬼一脸无语地盯着眼前的吸血鬼保安看,他挑了挑眉,想听听这个脑洞脱线的吸血鬼又想出了什么新说法。
“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我租那个小屋应该还挺大的,挨着河。”王威廉一脸阳光地大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一只鸭子,我喝完血,你也可以吃肉,一鸭两用!”
这是什么鬼主意啊!!
水鬼一脸难尽地看着对面那个散发着傻气的吸血鬼,他有点后悔听对方说话了。
“不过,一起住的话,多少要知道室友的名字吧。”王威廉摸了摸耳朵尖,他微笑地看着对面被水草环绕的,看上去既嫌弃,又似乎有些期待的水鬼,“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水鬼的眼神怔忪,“……我好像不记得了。”
他接着低下了头,似乎 失落 不甘 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生前又是什么样dxhwjf
“这样啊……你原来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啊!这简单,就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中国吸血鬼给你起个好名字吧!”
王威廉露出带着两颗尖牙的整齐的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他对着眼前面露脆弱的迷茫水鬼竖起大拇指。
“你就叫马杰克吧!”
“……”
我绝对不要跟着这个家伙走。
看着显然觉得自己取了一个好名字并已经在洋洋自得哈哈大笑的王威廉,水鬼默默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
没写完,后面是大纲,考完试回来完善一下,我好崩溃,学物理就是这样的
+展开
作者:土木风
评论:随意
【是旧文,一篇练笔用的小东西,无需带着认真态度来看】
【因为和正篇相差太大所以对其中角色和设定进行了化名处理,熟悉我的朋友应该可以认出是谁hhh】
【理想中的配乐:西贝柳斯《忧伤圆舞曲》(Valse triste)】
城里近日有多处宅邸在闹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有人说,这是万圣节后诸多心愿未了的魂灵还不愿离去,仍在人世寻找其所求的物与事。家住河畔的那位体面的政治家,沃尔弗·冯·赫尔姆莱希先生,从不相信世上有鬼魂,这同样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位严肃阴沉的前军官,人过中年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左手戴一枚朴素的金戒。他的同僚常因害怕对手的鬼魂报复而在手段上留有一线,他却不以为然,几年来始终如一地狠厉,以至于当他从报纸上读到所谓鬼魂挪动家具、惊扰住户的新闻时,更是一瞥而过,全不放在心上了。
然而,鬼魂的捉弄却很快应验在他身上。如果说,起先的一些动静只被他以为是夜风吹动窗框的声响,那么当有天晚上,他在睡梦中感到有人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嘴唇与脸颊时,就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了。那人影最后搂着他的胳膊在身边躺下,他一向警觉,睡眠很浅,却怎样也睁不开眼,身上更是动弹不得,只能迷迷糊糊地再次睡着,醒来还以为只是梦境。谁料第二天夜里它又来了,这次将他头肩部的疤痕都吻了一遍——之后照常搂在他的身旁,那感受冰冷、飘忽却似曾相识。起床之后,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即便是去市政厅开会或与女儿一同上街时也如是。至于第三天就更过分了:它照常亲吻过他之后,竟解开他的上衣,轻轻抚摩横贯腹部的那条伤疤,之后径自爬到身上,与他身体相贴,好似比前两天更有一点重量,触感也更真切。它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再次沉沉睡去。
冯·赫尔姆莱希先生——如方才所说——是不相信鬼魂的。倘若已死之人不是散入虚无了,那么世间一定会乱了套;因此他坚信这是有人潜入宅邸来捉弄自己,并因为它的举止勾起了回忆而更加烦躁,决心在今晚就把此人抓个现行。这天夜里,他装作睡着,实则清醒,床头柜里一如既往藏了一把手枪。当他感到那只冰凉的手再次抚向脸颊时,他猛地睁眼,趁身体被定住之前,一把抓住那人手腕。“人”惊叫一声,熟悉的声音令他心神一颤,下意识松了劲——那好似是女子的身影就迅速抽回手臂,一溜烟地躲到窗帘后面去了。
他恍惚了一瞬;女儿睡在隔壁,他只敢小声说话,却还是来到窗边,语气颇为严厉地叫它出来。
“藏在里面于你没有益处,”他斥责道,“做出这种事,你难道未曾想过后果吗?”
窗帘缓缓掀开了,从中露出一张苍白的、挂着泪的脸——一张他曾数次在梦里见到,却看不真切的脸。他惊得定在原地,面对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正是艾娃,他的亡妻。她正蜷在窗帘间怯生生地瞧着他。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她的眼里又溢出泪水,很快把脸埋到手心里大哭起来。他登时慌了神,丢弃了此前的许多认知,跪在地上抱住她。艾娃窝在他怀里,哭着说: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
哪幅样子呢?她还是当年的样貌,只是面无血色,死亡为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阴翳。她穿着去世时的那身睡裙,形体在月光下有些透明,摸起来周身冰凉,半虚半实。沃尔弗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紧紧地拥着她不松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于是那哭泣也逐渐止住了。
“希尔加德已经那么大了呀。”她靠在他胸口,轻声说。
“十七年了。”他应和道。
他们聊起许多事,聊起女儿,聊起家曾经在的那座城市,聊起那场大病,聊起前几天晚上的动静——她颇为此笑话了他一阵。她最多能在人间待五天——她说,且中途迷了路,花了一天在寻找他上。她沉默了一会,意识到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并向他展示自己半透明的手指。你瞧,她说,越是能摸得到,就越是接近离开的时刻——我会一点点变得像个活人,然后像泡沫一样,啪地一下消失啦。她原本只想偷摸看看他,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竟真让他给抓住了。
沃尔弗只是握住她的手。
“之后还会再回来么?”他问。
她避而不答,转而问起他手上的婚戒。
“这是你的那枚。”他答道,“封棺前我调换了。”
“难怪我手上这只更宽!”她惊呼。
这枚原属于他的戒指本该在地下与她一起长眠,她却从手上摘下它,一把塞进枕头底下,叫他明早起来再看,当做是送他的礼物,即便这一开始就是他的物件。她问起父女俩这些年的经历;他挑出一些事来讲,听得她有时笑个不停,有时气得恨不能替他打人家去,有时又心疼不已。中途她摸着他的脸,抱怨他留了胡子,亲吻起来都扎嘴,又自顾自地说不嫌弃。她回忆起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个秋日上午,他则像她无数次念叨时一样,为她补充起细节,于是那澄澈的、晴朗的蓝天再次在小小的卧室里闪耀起辉光,马儿的皮毛与军服的肩章和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之后是另外很多个上午,很多个流淌着熔化了的云霞的黄昏,以及很多个和当下一样宁静的夜晚:婚礼前夕的,寻常日子的,还有每一年的平安夜。他们结婚不过五年,她记起有关他的事,竟比他在过去十七年中记得的还要多。
最后,她问沃尔弗:
“你还记得给女儿取名字的那天晚上吗?”
“我记得。”他说。
他上前与她拥吻——分开时,他的眼里竟已蓄满泪水。
“我从没见你哭过,即使是我死时也没有。”艾娃说。
“我变了性格。”他回答。
他抱起她,像那晚一样原地转了一圈。她又轻又冷,好像一片浸过水的绸缎。他稳稳地使她落在地上,随后退下半步,伸出手臂,生硬地做出一个邀舞动作。
“我已经许多年没和人跳过舞了。”他轻声说,“——可能有些忘记了。”
“有多久?”艾娃问。
“自你走后就没有。”
结婚之前,正是她教他跳舞。婚后四五年,他仍只学会那几支华尔兹,并如她所说,笨得像只鹅,她却从没觉得腻过。她故作郑重地慢慢抽出手来,放在他手心里,脸上早已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的确是生疏了,头几步就踩了她的脚,想起女儿还睡着,放轻步子后又差点儿仰面摔下去,逗得她直不起腰来——她的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见,因此放声大笑也是可以的。她重新一步步教他,于是他们逐渐能够搭着彼此的掌心和肩背,一起进退、回旋。他们在衣柜前短暂停留,她挽着他的手转了个圈。
“我已经快是个老头子了。”沃尔弗看着两人在镜中的倒影,突然说。
确实,她同当年别无二致,他身上的疤痕却都已成了旧伤,灰白的发丝也开始攀上他的两鬓。艾娃却回答:
“那好吧,四十多岁的鳏夫也算对我口味。”
“快五十岁了。”他补充。
“六十岁也一样。”
她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他们蹑手蹑脚地跳着——跳着,没有音乐、没有礼服,两人都穿着松垮的就寝衣物,只有他的影子在月光下为她充当头纱与拖尾,她感受着他坚实的心跳,他则轻轻搂着她冰凉的、逐渐有了重量的身躯。直到呼吸的节奏从一个变作两个,直到月光淡去,黑沉沉的夜隐约泛出湛青,从她的腰侧也隐约能摸到体温和脉搏;直到他们的步子越来越急,又越来越慢,直到天边熹微的白光照亮他们的眼睛,沃尔弗看见她脸颊上已经泛起红晕。
他们双双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双腿酸胀,手仍牵在一起。她笑着依偎进他怀里,他则偏过头去,不让她看清他的神色。
“替我向希尔加德说,我爱她。”艾娃抱着他的手臂,望着窗外的晨星说。
他们和以往的无数个晚上一样相拥而眠。她枕着他的胳膊,他则搂着她的腰腹,睡着后也只是抱得比醒时更紧。早晨醒来,他的怀中已空无一物。他照常起床、洗漱、整理仪容,与女儿告别,出门去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坚信昨晚只是一个很长的梦境。接下来的几天他彻夜未眠,之后终于可以入睡,仍会半夜惊醒;这时他会翻过身,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思索规划起未来即将度过的几十年,直到疲惫合上他的眼睛。
“我不相信世上有鬼魂。”他仍对别人和自己说。
鲜少有人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换了一枚,属于她的那只金戒静悄悄地躺在枕头底下。
+展开
Vo.231 「清醒梦」冷锋过境
作者:阿氪
评论:随意
这个月很明显的因为各种事情拖累了写作,算上上个月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动笔了,刚动笔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非常非常大的阻力,最后整了这么一篇东西出来,从组织到表述都比较的……混乱。希望各位轻点骂……
P.S.作者在写的时候一直在循环德彪西的《月光》,如果读的时候也进行播放,可能会获得不一样的阅读体验(虽然更有可能的结果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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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锋过境
今天又是六月十三号——我想起这是胡尼奥斯·苏登吉奥的幸运日。自他踏上意大利这片充满热情又不失理性的土地以来,他就一直期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直到连旅馆里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湿气味,都在他的计算当中。因此他搓着手,拘束,局促,而又紧接着兴奋地抽起烟来,在我的对面来回地踱着步。但那不是我的幸运日,我当时正盘算着如何体面地离开意大利。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很多细节我已经干脆地沉入了遗忘的洪流。我对胡尼奥斯的印象只剩下他和我见面时穿着的那件土黄色的西装,看起来像是劣质的棕色染料掉了色,而对他的面容的记忆就只剩下了他的两撇八字胡,不知为何,总让我想起欧·亨利来,那个把机缘巧合把弄得出神入化的大师。其余的,我已经忘记是怎么样的了。
而就像所有故弄玄虚的故事会告诉你的那样,这个旅馆我现在也忘记在哪里了。老实说,就是你现在把地图给我,我都不能准确地找到它的位置。那是意大利某个地区的某个城市里某个街区的某个楼房,唯一清晰的是它在第三楼,有一个吱吱呀呀的,配着金属栏杆作为门的老式电梯。老板是一个凶悍的老太太,事无巨细到近乎严苛地安排着旅馆里的吃住,而即便房间里的墙纸片片剥落,露出勉强用粉刷遮挡的墙皮,木质家具的角落不可避免地生出黑色的霉菌痕迹,也不妨碍她在客厅里摆上一个堪称巨大的留声机,那里日日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那是旅馆的背景音乐、饭铃、起床铃、睡觉铃,以及其余的一切值得让人铭记的地方。
在那里短暂停留的每一个人,无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叫她一声“马赫莱娜太太”,即使他们一生中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回机会互相看见。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总有那么几个显得与众不同,于是马赫莱娜太太就会写信给身在罗马的那个不知名的记者,好让他有那么点材料可用,在报纸的轶事区里能写出一点博人一笑的故事,而不至于待在报社里饿死,那个记者就是我。胡尼奥斯则是我的下一个采访对象,因为马赫莱娜太太从未见过一个在中午的时候才起床,最关键的是,在中午的时候喝卡布奇诺的家伙——这可把她气得不轻。
我们的认识始于我推开门的那一刻。在那个瞬间,我从胡尼奥斯下意识的惊呼里听到了西班牙的回响。于是我们很快熟络了起来,因为我虽然早已学会用意大利语写作,却一直没有忘记从家里带来的,充满着拉美海港气息的语言,说不定过个几天我就要重新用上。
“所以,我的记者兄弟,我听闻你和马赫莱娜太太认识。我惹上什么麻烦啦?”那时,他正把一张椅子拉到桌旁,好让我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从马赫莱娜太太那里可以轻易地搞到上好的意大利葡萄酒,但胡尼奥斯却在桌子上摆上两瓶朗姆酒和两个杯子,然后就着几乎是海盗一样的豪情倒上他的那一杯,一饮而尽。我没有回答,而是先和他喝了两杯,一股梦幻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她说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早饭时不起床,你可是我认识她以来听闻的第一个。你知道的,欧洲人嘛,哪怕火车可以晚上两个钟头,但是起床却是一刻也不能推迟的。”
胡尼奥斯凑近我,因为酒精的作用面颊微红。
“因为我在做梦。”
“什么?”
“做梦。”
他重新挺直了身板,一本正经地等着我的下一个问题。而我当时的反问压根就不是故意地装出一个记者的样子——我只是疑惑而已。胡尼奥斯用一种极其兴奋的神情提起他的梦境来,说他能够清楚地梦到站台的样貌,甚至在梦里知道这是哪一个站台和哪一个日子。
“往往在做梦的那个晚上之后的四五天,你总会梦见的。而在做梦的那个时段,你完全知道这是梦境,所以你也可以很轻松地知道这是哪里的车站——热那亚、罗马、那不勒斯,即使你完全没有去过,甚至在画册上都没有见过它们的样子,这难道不神奇吗?”
“这我可不好说,奥地利的那帮新兴哲学家们总会把这些现象归因为所谓的‘潜意识’,可能只是你忘记你曾经见过了,而在梦里又回到了那里。”
“但我曾梦见热那亚去都灵的火车晚点了,过了五天后果然如此。”
“这甚至连预言都算不上。”我哈哈大笑,“意大利的火车晚点只是早晚,而不是有无的问题。”
“但是在梦中我永远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我能够明白地看见他的面容,即使在梦里他不认识我。我会在梦里找到他的车厢,他的座位,事实果然如此。”
我如同猎奇一般闻到了真正能引人注意的东西的气息。报纸就需要这个。
“那是谁呢?”
“我的父亲。”
我感到天旋地转,可能是我喝得有点多了,能做的只是示意着胡尼奥斯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父子重逢这种戏码你们都会喜欢的。但是问题没那么简单,他是我的父亲,又不是我的父亲,或者也许是我的父亲,或者……”
“你醉了,天哪。”
“不,因为这是事实。我在塞维利亚出生那会,压根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在我出生之前他就离开了,你明白吧?但我的童年照样过得简单并且快乐,好像没了父亲压根不是什么可伤心的事情。我的母亲那会告诉我:‘生活就如同柠檬。而你……’”
“你要忍受它的酸味来感受甘甜。”
他大笑出声,手上的的烟卷掉下大块的烟灰。
“你得把它们全扔出你的房间,兄弟!所以当我知道这男人来到我的梦里,应该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时,我当即收拾着东西滚来意大利了。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得找到他,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包括我们在塞维利亚遭受的一切的痛苦,我的母亲就是那时候去世的……”
他当时和我用了一个让我印象极其深刻的表达,来体现他们所经受的地狱般的生活,可我却唯独忘记了这个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而我总觉得,如果我记住了,这可能就是一种冒犯。我当时只是转移了话题。
“既然你都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要在哪里上车,找到他当然很容易。”
“并不容易,因为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像你看见人就走上去打招呼那样。每一次走上站台,我都非常,非常害怕,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有勇气直接与他相认。我和他坐同一班列车,但每次都订截然不同的车厢。每次旅行我都把座位安排得离他越来越近,从三个车厢、两个车厢到一个车厢,甚至最近的一回,我就坐在他的后面,能够从座椅的缝隙看见他的半边脸,和梦中一模一样。”
“但你没有直接去问清楚?”
“我没有,因为越是和他一起在全意大利来回跑,我就越清楚他的生活。他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在某一个地方找一个工作,好在维持生活的时候赚足下一张车票的钱。我们的生命一起起起伏伏。在米兰他生意做得挺成功,因为他在那里足足待了七年,我在米兰甚至都有了一个稳定的住处。在西西里他一败涂地,没待半年就匆匆离开,我当时也为着下一张车票发愁。当你对一个人的生活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他是谁还有关系吗?”
“我可不清楚,毕竟他还是你的父亲,也许。”
“也有可能不是。一切对他的了解不过是一场清醒的梦境,不是吗?到头来可能只是上帝给我们俩开了一个比较大的玩笑,一个人一心认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人原本正常的生活里突然就蹦出来了一个陌生的儿子,听起来像是三流的笑话。”
酒瓶慢慢见底了,外面开始刮风,窗户砰砰作响。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在意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或许吧。”他喝下最后一口酒,天色已经很黑了,连马赫莱娜太太的留声机都已经关掉了。“在我还和他一路跑来跑去的时候,我曾给他写过很多很多信。大多数都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估计压根就不愿意看。所以我一直都没把它们寄出去,现在已经积了一整包。
他指了指床边的一个邮差包,里面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但我打算明天去和他把所有事情说明白,彻彻底底地把所有事情确认下来……我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他也快老了,有些东西你不能一直执着一辈子。”
“可是你还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父亲。”
“不重要了,兄弟……不重要了。和你周围的一切相比,你会选择那个抛弃一切,远走高飞的机会吗?”
“这压根不是同一个问题,况且你也选的后面那个。”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来这里的时候我口袋里只剩下一百里拉了,朋友,塞维利亚那时在向我招手呢!要不是马赫莱娜太太,我不过只是把当初在塞维利亚要经历的命运延迟个二十来年再接受。她给了我这个房间,一分钱都没要!谁能有那个机会,在自己短暂的一生里去接受这么多的好运呢?命运已经仁慈地给了我足够多东西,不然我当年干脆就饿死在塞维利亚算了。”
他手指里的最后一点烟草也被火焰染成了红色,淡淡的烟雾在空气中飘荡。
“并且,这回不去,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怎么说?”
“最近这几天我已经不再做梦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今天他要坐车离开,可去哪我一点也不知情。搞不好这就是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总得有始有终的。”
“要是没能找到他,你就这么认命了吗?”
“怎么样就算是认命了呢?在米兰,我还有一间小屋子,我还有一套桌椅、一张床,还有一只猫,寄养在女房东那里,还有枕头底下的七千里拉,然后……”
“一无所有。”
“然后至少还有一个人,别管他叫胡尼奥斯还是别的什么,一个人都落到这个境地了——他除了直面整个世界之外别无他法,但我可不会像在塞维利亚那样用死结束我惨淡的一生,我还有七千里拉和一只猫。”
“生活还会继续的。”
“生活还会继续的。是的,谢谢您。兄弟,在那之后,你又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站起来,拉开门,准备向外走去,“估计是回罗马继续当记者吧,祝你好运,兄弟。”
“也祝你好运。”
那个夜晚余下的时光一夜无梦。
第二天叫醒我的是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拉开我房间的窗帘向外看去,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吼着席卷世界。收拾东西比想象中简单,而走廊里仍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人在意我的离去,理所应当。走廊不知道躺着什么,但看起来一片狼藉。当我拉开大厅的台灯时,如同雨幕那样一片白茫茫的光照在走廊的地板上,我看到胡尼奥斯的一半人生就洒落在那里。纸张层层叠叠,信封都散落了,还有鞋印和雨水晕染的痕迹。马赫莱娜太太的房间门口积攒着一滩水,可见这个年轻人曾多么绝望地站在那里,希求从门后的人那里得来一点安慰。而水渍一路延伸到胡尼奥斯的房间,我知道他现在就在里面。他在做梦吗?在他昨天没能做成的梦里,会有今天的雨声回响吗?在他今天的梦里,还会有谁去造访呢?我一无所知,只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上天安排我的命运。如果七点钟前暴雨停歇,我就坐上去往热那亚的火车,然后永远和欧洲撇清关系,不再像胡尼奥斯一样把剩下的生命投掷在这样的小旅馆里。但我更清楚,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等待的煎熬是毫无意义的,这个故事——胡尼奥斯·苏登吉奥灾难性的故事——的最后一笔,是马赫莱娜太太打开房门弄出的轻悄悄的咔哒声。她拿着早餐用的杯子,睡眼惺忪,因大厅的灯开着又惊异又迷茫,一脚踏在信纸上,后者随着她的倒下而应声破碎。而她握住我伸过去的手时,用意大利语咒骂着。
“该死的。”她嘟囔着,“谁把我的走廊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无话可说,或者说了什么而忘记了。暴雨停歇后我依照和自己的约定坐车回到了罗马,一路上都听闻着周围的人因这场意外的冷锋过境而叽叽喳喳。这篇采访照常得不到什么关注,生活一切如常,但仍在继续向前。
我毫不意外这是我与胡尼奥斯·苏登西奥的最后一次见面——记者的天职不就是遇见和放弃吗——可在那之后,当我在深夜走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时,我会闻到仍残留在我指尖的那种廉价咖啡粉。于是我会清楚地意识到我在做和他一样的清醒梦,梦的开头是一些脸孔的叠加,不需要去分辨,因为看不清楚——但我明白。那是把我送上火车的时候的母亲的脸孔,但青春的她在梦里有了皱纹。那是写作教授胡安·勒巴奥忧愁的脸,而我除非进了坟墓不会再遇见他了。那是报社老板的脸、马赫莱娜太太的脸、还有胡尼奥斯·苏登西奥的脸。我从梦中的床上惊醒,清楚地认识到那是六月十三号的早上,我要收拾东西离开这家小旅馆。雨水淹到我的小腿,而我在梦中毫不怀疑,存在那种在暴雨中上涨到三层楼那样高的洪涝。我看见被我的腿排开的水流里卷着胡尼奥斯散落在走廊上的那些信件,而马赫莱娜太太并不在梦中出现,代替她的是大堂里的留声机,德彪西的《月光》响彻走廊。在压倒一切,近乎死亡的安详中,我清楚地知道胡尼奥斯·苏登西奥就在隔壁,如果我推开门。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我知道那时他应该穿着那套做工低劣的土黄色西装,浑身透湿地躺在床上,抬起右手遮着自己的脸,两眼睁着,盯着自己的手腕。他抽动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发烧而神智不清。当我从紧闭着的门前走过时,我听到一声又像呓语又像质问的话语,语气平静,如同胡安教授第一次走上讲台时面对着全体学生:
“我的朋友,你说,人为什么要追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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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在故事开始前,先做一下人物介绍。
我:江江,老板梦想团队中的那匹狼。
老石:我的老板,是他老板梦想团队中划水的鱼。
李师傅:三星维修团队老熟人,技术靠谱但是怕麻烦。
王师傅:李师傅带来的搭子,主要任务是不让话落地上。
前景提要:两周前,我给公司买了一年半的三星电视坏了,初步判断是屏幕烧了。李师傅来拆机扫了一眼,直接打包发回原厂。
故事呢,是从电视修好送回来开始。
上午电视送到公司,下午李师傅闻风而来,熟门熟路的进了公司大门给我打电话。
李师傅:“到了。”
我:“那你先登记,等我两分钟。”我起身准备先去个洗手间。
李师傅:“已经登记完了。”
我:“……那你等我一下,马上来。”调转方向,下楼。大厅里,戴好头盔换好工作服的一高一矮俩大哥先后冲我挥了挥手。
“这位是我同事。”李师傅背着工具包快步跟上我,在我打开维修室门禁后,熟门熟路的挤进去,开灯,拆快递,组装,接电一气呵成。
“你好,鄙姓王,来帮忙的。”
我和矮个子王师傅礼貌握手。
趁着我俩交换名片的功夫,李师傅已经满意的再次断开电视电源,招呼王师傅上墙安装了。
“屏幕修好了,维修记录说是灯管烧了,不妨事。”
“那咱装上就可以结单了。”
师傅快乐,我也快乐。老石想他的电视想了一周,天天催天天催,都快魔怔了。
今天装完,可算是清净了。
李师傅和王师傅抬着电视去安装,装完再给我把U盘插好。
“就播U盘的东西?”
“对。”我接上李师傅的话,“里面有个视频,循环播放就好。”
“行。”李师傅打开封面为老板的老板的视频,摁下播放键。
“hello everyone,I'm ……”
“嗯?”音频是对的,可这画面……
“怎么蓝屏了?”王师傅逛了一圈回来,插在李师傅开口前问,“你是不是视频损坏了?”
“不能,绝对不能!”我发出社畜爆鸣。
“换个视频试试。”王师傅把U盘拔下来交给我,示意我拷个新视频进去。
我掏出藏在四次元口袋里的笔记本,插上U盘。“我视频指定没问题好吧。”电脑上选择播放,一点儿问题没有!
“再拷一个呗。”
我听从王师傅的联系,下载了一个测试用短视频放进盘里,将U盘交给他。
王师傅插上U盘,李师傅再次点击播放。
很好,新视频也是蓝屏。
“怪了事儿了。”李师傅挠头,“缩略图能看到,点播放就蓝屏,这怎么回事儿?”
“没见过的bug出现了。”王师傅再次拔下U盘,“是不是U盘有病毒?插别电视上试试。”
我闪身让出背后的同款电视,“用这个试吧,同天买的,保证可变因素。”
王师傅扫一眼我背后墙壁上的三块大电视,比划了一个牛逼的手势,然后把U盘插在了我指的那台电视上。
李师傅再次播放。
很好,能播。
我扭头看两位师傅,两位师傅扭头看遥控器。
“投屏试试。”王师傅不信邪,“外置的不能播,总不能三星自己的也不能播。”他掏出自己的三星手机,蓝牙投屏。
好消息是投送成功,坏消息是仍旧蓝屏。
“?”王师傅发出爆鸣,“这不可能!!”
他关闭投屏,跳转微信,给维修经理打电话。
李师傅沉默的打开电视各项参数查看,在全部正常的代码中,眼神逐渐呆滞。
“经理下午好啊,我这边在处理xxx客户的那个换屏的单子,现在出现了问题,客户播放视频蓝屏balabala……”
趁着王师傅和同事沟通的功夫,李师傅又不信邪的给电视连上WiFi,“内置的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看着他下载爱奇艺,打开爱奇艺,选中一部电视剧,点击播放。
好消息是能播,坏消息是蓝屏中只有右上角的水印还在。
“……要不,”李师傅收起遥控器,“咱改天再来?”
这时候王师傅举着他的手机回来了,电话对面维修经理的声音清晰传出,“这台电视送回来发现是烧了灯管,我们给换了灯管换了主板。”
“你们把主板数据调乱了?”李师傅皱眉。
“没有!”维修经理倔强,“只是新主板需要客服这边激活一下才能用,但是现在客服下班了……”
“胡扯!”李师傅发出爆鸣,“我上次换的主板,插上就能用。”他指着我,又指向维修室,“那天就在隔壁这屋给你换的!”
维修经理没动静了,王师傅喂了半天,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什么破网啊。”
我讪笑,“楼下确实信号不太好。”
“那现在咋办?”王师傅问。
李师傅再次收起遥控器,“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下次再来吧。”两人掏出手机,录像的录像,拍照的拍照,证据留好后就准备告退了。
就在这时,老石从生产车间回来,站在李师傅身边,背着手问:“修好了?”
我扭头看俩师傅,俩师傅低头看遥控器。
“呵呵,给你演示一下。”我皮笑肉不笑的把U盘插回去,李师傅闭眼摁播放。
伴随着李师傅的爆鸣,视频画面正常了。
“这不可能!!!”他秒摁下关机键,“重启一下再试试。”
“嗯嗯。”我后退半步,远离电视。
重启后,视频仍旧正常播放。仿佛前面半个小时的挫折都是错觉,画面亮堂得让我精神恍惚。
“嘶——”王师傅从震惊中回神,“是不是经理在后台偷偷调了?!”
我瞥一眼他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识相的没开口。
“下班吧。”李师傅面无表情的背上工具包,率先离开。
我冲老石扯嘴角,“那,老板……下班吗?”
“下。”
多谢老板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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