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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前大步地奔跑,指尖勾住磨花的饭盒布带,它随着呼出的白气一蹦一跳,勺子与金属内壁共振,哐哐铛铛的声音在身后响个不停。无数次,黑色的草堆越过凉鞋刺破我的脚背,我的橡胶鞋底又掠过草堆,只在它们狭长的叶片留下滴滴汗水。我只能看见的遥远的前方,池塘倒影出破碎的月亮,一只等待启航的木船在银色光芒下沉寂。
安静的黑暗只剩下夏夜密集的虫鸣,或许空气里还潜伏着一个村庄的人沉睡的呼吸声。鞋与沙土一次一次地碰撞,敲击着沉睡的土地。
几个小时前我踮起脚,站在缺了一角的木马扎上,握住铁勺冰凉的一端,用尽全身的气力摆动着手臂,试着让咕噜咕噜的汤水与柴火沸腾的热气混合地更均匀。一圈,又一圈。米饭已软烂融进了菜汤中,
我跳下地关火,人忽的一晃,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我又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十一点来一趟,弄一点饭菜,我和你爸在船上等你们,吃完我们就启航去。”她又拍拍我的肩膀,“小宝啊,你作业写完了再来。”
哥哥早已跑到不知道哪座山头找那群母亲从不正眼打量的狐朋狗友去了。我愤恨地爬起来。把快要磨不尖的铅笔头和写了一半的作业甩到地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语文老师那双的肥胖多肉的手,把一个又一个错误烙在耳朵上,才消肿的耳朵又隐隐作痛起来。我垂着脑袋着拿起叠那沾满灰土的作业。拎起桌上东倒西歪的咸肉和小青菜,跑进厨房。一拥而上的腥味与焦糊味呛得我直咳嗽。
我快用尽全身的力气了。脚底板挣扎着脱离凉鞋,手臂失去平衡,紧绷的小腿肌随着每一步都撕裂般疼痛,强忍着酸麻的喉头小口呼吸。
黑夜的田地被分成一块一块。风贴着我的耳朵传来嘶哑的呼声。熄灭的村庄只有轮廓可见,几只没有睡醒的吠叫着的狗相互呼应,似乎在交谈什么。恍惚间,月光下的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救命啊……救救我!妈妈……”
水面上起伏的波澜中,水中扑腾的少年拼了命地扬起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他张大嘴试图呼吸着空气,双手乱甩着,被湖水跑蜕皮的手指试图抓住一个支点。他带着绝望叫出了那两个字。而他的母亲在河岸决绝地看着她不孝的儿子受罚。
或许在那瞬间,她看到了自己一部分的痛苦是来源于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总是向我念叨着出嫁前在曾经的家中的点滴琐事,却从未提过她是怎样被送进这个陌生的村庄,而后独自一个人拉扯了两个孩子。
但是躲在桂花树后注视着一切的我,只记住了哥哥不服气的怒吼,和母亲将他推入湖中,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双粗糙的手。
也是在桂花树旁,我注视着那个卖旧货的穿着附近校服外套的老头将那薄薄一叠钞票递给我的哥哥。我紧紧地握着那几本接到哥哥电话后匆匆赶回来挑选的旧书。看着那个老头子佝偻着腰、沿着新修的公路踩起脚踏三轮车,将我和哥哥藏在床板的窟窿下每日念叨着的一柜子书都运走。
那时候桂花还没有开,青色的花苞和绿叶好像遮住了我的眼睛。模糊间我看不清哥哥低头数钱的身影,几滴眼泪打在《情人》的绿封皮上,在厚厚的积灰间冲刷了一条水渍。我还能听到他第一次买到这本书时兴奋地向我炫耀的声音,他总能厚着脸皮念出那些让我面红心跳的句段。而我苦苦哀求了好几个日夜才借到它,第一次开始看,而后读了一遍又一遍——从他对小说兴致索然,到他日日夜夜沉迷武功秘籍,再到他辍学去做锁匠的表叔那里当学徒……我还是沉浸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狂想中。只是注意力从执着于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性描写,转变成对爱情的向往,又变成了对文学的向往。
“爸!”
“妈!”
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我终于跑到了目的地,撕扯着喉咙站在岸边呼喊起来。
他们都在等我,他们仍然需要我,他们一定会听到我的声音……我试图安抚自己惶恐受惊的心跳。
那条摇摇晃晃的光秃秃的木船,无声地沉没在水面下。我呜咽着埋下头,握住了病床前父亲冰冷的手。他不再会咳嗽,也不再会用力抚摸我的头,不会挡在愤怒的母亲前面拦住她挥起的拳头,也不会因为随船远行而消失几周几月。他只是被放进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一起被放进去的还有母亲的笑容。
死亡是什么?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词的时候,是因为那个时不时和我同路回家、总是咯咯笑的女孩,在一个清晨身着红色的连衣裙吊在在教室的房梁上。我仰望她,她垂下的眼睛却再也不会回看我。小学的我们像羔羊一样被成年人驱逐出教室,回家又被讳莫如深的父母教导禁止讨论死亡。但谁都知道,这个词只是被留在了身体里,隔着五年或是十年,时不时地刺痛你一下。
深夜被尿意憋醒的我,踩着破破烂烂的草鞋,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听到了一阵窸窣声,那不会是风声,也不可能是虫鸣。哀伤在夜晚的凝固空气中缓速传播。透过大门的玻璃,我看见母亲倚着搬到村庄亲手栽下的桂花树,低着头悄悄地纳鞋底,那花色和样式是我从未见过的。她低声地哭着。
那是她童年时母亲悉数教给她的吗?那是为谁而作的,是为父亲?是为了她再也找不回的家?还是为了她自己?
我拨开漆黑的灌木丛和草堆,走近那条简陋的木船,隔着灰黄高耸的芦苇,父亲和母亲与我的距离仿佛一伸手便能碰到他们的肩膀。但这距离并不足以让我听到他们嘴唇上余留的话语。他们交谈着什么,我却无从得知。
我用力地甩动着饭盒,着急地呼喊着他们——用他们曾使用过的不同名字——爸、妈、李好、孙美、老李、阿妹、儿子、小妹……他们却像是听不见声音,欢快地划向湖的对面,月亮所在的地方。
我跪在芦苇中如同饥饿的婴儿一般无助地嚎哭着。没有看见黑蓝色的湖面被摇晃木船割成两半,船留下的印记像一道久久未干的泪痕。父亲的,母亲的,哥哥的,我的……整个村庄的泪水都汇入船后拖出的粼粼波光,慢慢地靠近低垂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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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花把方礼放在第九大道附近,开着车载着黄牙离开了。阴影中的周炎走了出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方礼露出营业用笑容:“很可惜,没有呢。”
“我有。”周炎试图学着方礼的样子假笑,可惜不太成功,看着反而像是便秘,“我找到那个想炸死你的人了。”
“别告诉我你把他带回来了。”方礼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我还不确定,不能打草惊蛇。”
周炎收起笑容:“你倒是并不意外。”
“和意外不意外没关系,即使不是他们干的,我也得调查下去。Celestial不简单。”方礼低下头,月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我甚至怀疑……”他欲言又止,“算了,先回去吧,明天我想办法见一面付鸣音。”
“随便你。”周炎毫不在意的跟在方礼身后,既然方礼并不关心那个什么蝴蝶,那就不提也罢,“哦对,明天我得去Firework一趟,我顺了曹明的摩托,得赶快还回去,不然还不知道他能做出点什么来。”曹明可宝贝他这辆摩托了,整天“爱妾,爱妾”地叫着。
“好,我也需要和人见个面,低调点。”方礼叮嘱道。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周炎一把抓住方礼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的这个人,虽然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扯了进来,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个普通人,甚至算是没有违法记录的普通人,有些事,他最好不要知道,这样他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安全的。
“……没什么。”方礼说。
付鸣音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了。方礼的“下落不明”让整个七组的人都忙了起来,那个讨厌的空降老头金严还老是给他们布置杂事,自己接二连三的遇到需要和人肉搏的状况,昨天晚上还被怀疑是精神有问题,最惨的是,不论他怎么解释,刘思绮都不相信真的有个小个子忍者试图刺杀他,还勒令他写好检讨给易刚送过去,手写,不少于1000字。好在,刘思绮也没信他真的喝了酒。
从刘思绮办公室出来后,付鸣音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本想摸鱼到中午的他突然发现斜对面的二层露台咖啡厅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个双筒望远镜正对着自己的位置观测。能干出这种事的,付鸣音想不到第二个人。
五分钟后,付鸣音坐到那个人对面,摆着一张臭脸,不情不愿地打招呼:“先组长,别来无恙啊。”
方礼笑了:“我还没死呢,官方通报只是失踪,不用这么着急就把我升级到‘先组长’吧。”
“啧。”付鸣音翻了个微妙的白眼,“您到底有什么事?如果失踪多日的七组组长被抓到在工作时间和下属喝咖啡,那可真是天大的丑闻了。”
“是啊……来找你什么事呢……”方礼没有理会付鸣音的冷嘲热讽,和昨晚收到的惊吓比起来,这些嘲讽都看上去如此亲切,“我也不知道找你干什么。”
付鸣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方组长一向让人头大,也经常干些看似脱线的事情,但是这么不靠谱又风险大的事情……好吧,仔细想想,方礼还真就是这种人。
“我遇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我需要你把那张表带给我。不论以什么形式。但是注意保密。”那张表是专属于七组的,除七组成员外只有少数有权限的高层才能调阅,并且表格平时并不由七组的档案库保存,而是在刑事侦查科资料室的一个特制的保险柜,开启密码分三部分,一部分是资料室负责人保管,一部分由七组组长保管,剩下一部分,在需要的时候由七组组长向上级申请。现在方礼虽然“失踪”,但还是七组的组长,所以属于七组组长的那部分密码由他保管,导致保险箱现在处于实质性的无法开启状态。
“你也知道你在强人所难吧!”付鸣音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别说你现在死着呢,就算没死着,我也无权越级调阅这些数据啊。”
“的确。所以鸣音,你要想办法绕过所有人。你去和易刚私下沟通,他肯定有办法。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说是我要的……鸣音,怎么了?你的脸色好糟糕。”
付鸣音脸色在苍白和铁青直接反复横跳:我该怎么向组长解释,我在易刚前辈的眼中是一个看动画看到虚拟和现实分不清,还在加班时候喝酒的不良员工啊……
“太好了,我刚好有一篇检讨书,需要交给易刚前辈……”付鸣音有气无力地说。
+展开
作者:夜雨
评价:无言
(不光滑铲了,写的还不好。)
仰脸看天,天上是蓝色的太阳。
左右岩壁直冲天去,高得将天空逼成一线。那日光便从这一线间洒落下来,落进古天的眼里。
这里是火星上的水手谷,首次在1972年由水手九号发现。这深约两公里,长度则达八百公里的大峡谷形成于三十五一年前的地质运动。那惊天动地的一瞬间,扑天盖地的水汽从裂缝中来,旋而凝结,旋而瀑流四野。
火星从前也有过生机勃勃的时候吧。古天这么想着。
借着绳索,古天在岩壁上跳跃着。
双手攀上岩壁,古天的双脚猛然一蹬,跃上平原。
火星上常见的荒原景象,风随意地游荡着,带起灰尘。地面上一片铁锈红,这是氧化铁的颜色。
几座风力发电机静静地立在地面上,扇叶已经不转了,大概是出了什么故障。
古天跳了过去,修理了起来。他的手虽然套着手套显得大而笨拙,但是有条不紊,显然已经修过不少次了。
漫长的光阴没有给火星留下什么,除了一片荒芜。不管是几十亿年,还是几十年。古天想。
风力发电机重新开始转动。他站上电梯回到他的家。
水手号峡谷中,有数个洞穴,其中仍保有着一些水分,且受地热影响,温度也比较适宜,可以作为基地。夏天时,这里甚至会有咸涩的液态水流动。这在火星珍贵无比。
隔离舱中,他把隔离服轻轻脱下。
基地明亮如同地球上的白昼。左右两侧的蔬菜培植室中,人造阳光亮得刺眼。早中晚三个时候,培植室中央的喷头都会探出来,带来如纱般的水雾。那一瞬间,培植室中的植物都像是迎来了春天。
在一个人的时候,他开着火星车在平原上跑着,带着数个月的口粮,就像上古年间远行的人。荒天古原,苍凉寒寂,可对他来说,这片土地就像母亲。
而他已要沉睡。吃完最后一顿饭,他走向冷藏室。
一阵睡意袭来,他的眼神逐渐涣散。
仿佛走向死亡,他陷入沉睡。
时限是,两百年。
……
“太阳系舰队,火星列队,军号PXL7110,列兵,向您致敬!”
面前的人站着绝对标准的军姿,一丝不苟地表达着他话里的敬意。他的眼神清澈,腰挺得笔直。
古天有些疑惑地晃了晃头。周围依旧是火星基地的样子,只不过老旧了不少,还有许多人站在两侧,仿佛在列队欢迎他一样。
现在是怎么了?古田有点奇怪于他们的行为,而更奇怪的是,他们虽然长相、身高各不相同,但那些眼神所传递出的东西,却都是相同的。
清澈、自信与一抹狂热。
“列兵PXL7110将为您引路。”
“鉴于先行者的冷藏后的身体状况,我们将采用计划2。”
“空落舱准备。发射。”
一阵阵雷声轰然而来,仿佛一条巨龙在头顶钻动,沉闷而恐怖。
冷藏室顶部的金属开始扭曲,最终被破开。
一座两米多高的金属罐立在了地上,舱门缓缓打开,透出一抹柔和的白光。
古天被人搀扶着走进了这所谓的空落舱。舱门随之关闭。
古天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凝滞,但一会就消失了。三秒钟后,空落舱来到了火星表面。他们上升得很快,脚下的火星赤原不断扩大,壮阔无比。一座太空堡垒遮蔽了大半块天空,面积恐怕有几个城市大小。古天有些吃惊。
空落舱喷出迷人的火焰,飞速向那座堡垒靠近。
“你是英雄。”面前的魁梧男子这么对古天说,“英雄在铁铸的平原上生存,这多么具有诗意。”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发生了什么?”古天问道。
“现在是2376年,人类终于进入了太空时代。”
“21世纪经济的高度繁荣与技术的飞速发展使那个时代的人们丧失了探索宇宙的欲望,沉沦于娱乐与商业化之中。后来,则是经济危机的全面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也随之启动。这一次世界大战没有人是胜利者。各国耗费了大量资源,却不过堪堪自保。那场战争打了三十年,之后又为了摆脱战后恐慌与重建经济花费了三十年。自那之后,人类才重新获得了向前看的勇气。那段时期,人类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却也同时明白了蚁积通天、愚公移山的勇气。时代又向前了一步。人类获得了新生。”
“你一定观察过他们的眼神了吧。现在的人类,已经完全不同了。”
“今天,就请您来看看这愚公移山的奇迹。”
“轰”,数百颗流星向下坠去。长长的尾焰划过黑暗的天际,美丽无比。
“小行星的撞击,会给火星带来水和氧气。”
突兀地,在古天眼中,火星的地貌发生了变化。
原来的平原隆起了高山,原来的峡谷开始合拢,而新的裂谷也在不断形成。
“我们在火星的板块交界处装上了反物质驱动器,整个大陆都在被我们推动,以火星婴儿时期的速度。”
火星上,一个个火山生成,一条条裂谷也在不断形成。岩浆伴着水蒸气从地底喷出。早几十亿年就停止了的地质循环重新开始。岩石熔化,释放出大量二氧化碳,重新补充回空气中。
“我们运用反物质能量,将火星地核重新加热。地热能会重新到达地面。地下水也会重新开始流动,参与水圈的循环。与此同时,火星的磁场也将恢复,太阳风对它的影响将会微乎其微。这将会使火星上的气温上升至五十度,两极的干冰层将会首先气化。其下的水冰层也会开始融化,接着在盛行风的吹拂下向四方流去。”
“原来的荒原会长出花朵,原来的谷地将会形成河流或海洋。对了,忘记说了,大气生成器将会同步到达地表。对大气的改造完成后,我们即使不穿隔离服,也能够在火星生存。”
“或许是几十年后,火星就将完全不同。”
“火星上的先行者啊,这就是我们要给您呈现的。”
古天看着他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这是人类历史上,上游与下游的人类的相望。
古天的心里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意。
现在是足以被称为滚烫的历史。和记忆里的地球重合,火星或许也会成为宇宙里的一个热点。
火星上销声匿迹亿万年的水汽终于出现在了地表。火星的春天,终于要来临了吗?
+展开
作者:汉尼
要求:笑语
他们说神就住在海那边的山巅上,只要穿过这片血红色的海,就能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看见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神明就在云端上。
那一定是和这里的废弃都市不一样的光景。就像书本里记载的那样,时间在石柱间凝固,那里的花朵永不凋败,食物永远可口,神坐在他透明的玻璃高塔上,他的神殿里一尘不染。也许去了那里,他就可以每天早上睡到十点再去做实验,而不是六点就起床,他因为实验留下的疤痕也都能被抹去。
一号决定要去寻找神明。他没有把这些说出去,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注定是有去无回,朝圣的路是用尸骨铺成,水下的尸骨堆积到连在岸边都能看见。更多是因为他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四号和十三号。
他们和他不一样。一号只是人群里的小透明,除了一个靠前的序号,一无所有。四号和十三号才是他们中最杰出的那一批,真正耀眼的神之宠儿,从外貌到能力都被神明眷恋的存在,一号永远是被他们藏在身后的人。他们生出巨大的羽翼和利爪,穿行在废旧的钢铁高塔间,和那些怪物厮杀,一号永远做不到他么那般轻盈又强壮,除了超乎寻常的恢复力和作为副作用的满身伤疤,他能做的就是在他们回来后替他们疗伤。
然而四号和十三号还是知道了。
"带我呗。"十三号直接趴在他准备好的船上,四号坐在礁石上,手臂撑着膝盖托腮看他,俊俏的脸上是烦闷的表情,两人身上还带着伤,鲜血把实验服都染成了斑驳的暗红色。一号猜测他们没准是把老师们打了才跑出来的
“太危险了。”
“那你还自己一个人走啊?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的吗。”十三号从船上支棱起来,琥珀色的眼里瞬间红光闪过,四号依然没有动作,但是一号在他红色的眼睛里已经在隐隐发光。
有血滴从他们发间滚落,一号条件反射开始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俩平静下来,这样他才能给他们处理伤口。
"反正已经逃出来了。"四号突然收起了眼神,挂上他标志性的狐狸笑,重新变成一号熟悉的四号,"我们一起走吧。"
一上船一号就被十三号赶到了甲板上,还有跟随而来的四号。码头逐渐远去,眼前只剩下了红色的海洋,和碧蓝的天空在地平线相交,一号再回头,只能看见在船舱里忙碌的十三号的身影。
"我是不是被嫌弃了啊……"
"只是因为她更了解这个而已。"四号贴上来,两人挨在一起坐在甲板上。一号想着刚刚四号前去收锚的样子,在心底抱怨为什么都是没有离开过实验所的人,你们怎么什么都会。
"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去寻找神明呢?"
"……大概是想看看蓝色的海。"
实验所每隔几天会有难得的放风时间,一号没什么朋友,只能去翻图书室里那几本落满灰尘的小册子。在灾变前,那时海洋还是蓝色,地面上的人也远比现在多。一号总是在想,如果没有那场发生在他出生前的灾变,他也不会进入实验所,会不会也有更正常的人生。
"这么简单的愿望吗?"四号歪着脑袋,露出一号从没见过的疑惑表情,额头上缠着一号撕成条状的实验服。
"或者不用再做实验了。"一号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背上的伤疤隐隐发痒。书上的插图里,海面上也会有鸟类翱翔,"据说灾变前那些鸟还不会吃人。"
那是他们训练的内容之一,要么生出翅膀飞上天空,要么就要在地上学会使用枪械,来自天空的敌人永远是最棘手的。可惜的是一号两个都不会,他连枪都拿不动。如果不是四号和十三号,他早就该死在外面。
"那么至少实现一个了。"四号看着他,鸽子血色的眼中满是雀跃,"至少我们现在是自由的。"
一号惊觉他们从没走出过这么远,以往他还没走出实验所大门就会被抓回去,惩罚如果不是小黑屋,就是足够要了他命的实验。但是这一次的出逃出乎意料地顺利。
"那就,希望我们能……"他还没说完就被颠簸的船身晃了一个踉跄,一头栽到四号身上。
"要起风浪了,进来!"十三号突然用船上的广播喊。
夜晚他们睡在船舱里。夜晚的海面比实验所的地下还要阴冷一些,一号载船舱里冻得直发抖。十三号发动了能力,变成一大团毛茸茸的生物,四脚一翻掀出柔软的肚皮,一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四号一把带倒在厚实的皮毛里,接着十三号身子一蜷尾巴一卷,把他们裹得严严实实。
四号的体格比一号大一些,正好把他搂在怀里。身下温热的皮毛起伏着,十三号从喉咙里挤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和海浪声混在一起。一号抬头望去,窗户外是他鲜少能看见的星空,船身慢慢摇晃着,
一号没被关小黑屋或是没有通宵实验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干,夜晚四号偷偷溜进来,哧溜一下溜进一号的被窝,他们在黑暗中接吻,无师自通地抚摸、拥抱与缠绵,四号抚摸过遍布一号身体的每一条伤疤,近乎虔诚地亲吻上去。男孩们细瘦的肢体缠绕着贴紧,难舍难分,在天明前他们只属于彼此。
四号手臂滑落到一号腰间时,他猛然慌乱起来。这里不是他们的小房间。
"哇,小情侣贴贴。"十三号突然就兴奋了,呼噜声直接变调,"你们是不是还要做?我能看看吗?"
"……怎么可能啊!"
一号趴在四号的怀里哀嚎,十三号抽出爪子把两人搂在怀里,呼噜得更大声了。这个生物就和十三号本人一样,有漂亮的杏仁眼和尖细柔软的叫声。
"你们就没有愿望吗?"
"没有。"十三号眯着眼,"我就是来陪你的。"
"只要你的愿望能实现就好。"四号的呼吸正好打在一号耳边,惹得他浑身一个哆嗦,偷偷把头埋下去。
"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啊……"
"我的愿望是我们的神明能够幸福。"四号凑上来亲吻他的额头上的一条伤疤,"我们爱你。"
又来了,四号和十三号的执念,他们固执的爱和偏执的愿望,从初见起就是这个样子。那天一号刚刚做完一轮测试,裹着绷带从走廊里一瘸一拐地回去,迎面来的是新一批的孩子,看上去和一号同龄,拥挤着塞满了走廊。他在领头老师粗暴的呵斥声中侧着身子,没去细听那是对自己的还是对这些新人的。
一号从孩子们让开的一条小缝中慢慢走过,很快他就觉得有黑影黏在眼皮上将要滴落,他估摸着是额头上的伤口开裂了,可惜麻药还没完全过去,他的手也被绷带裹着没法动,他无暇去确认,人群的阴影似乎也快要淹没他。
眼下他只想回去自己的房间躺着,也许那样还赶得上在晚饭前把伤口全部长好。人群的嘈杂声如同被沉进实验槽时眼前上浮的气泡,又让他想起小黑屋里的黑暗,他只能听着内脏的鼓动和关节的咔嗒声熬过漫长的恐惧,皮外伤真的不算什么。他已经看见队尾了,感谢他有些骇人的样子,这些孩子给他让出了不小的道。
他忽然感觉衣服有些异样,还没完全消退的麻醉让他有些迟钝,于是一号回头想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拉着他的是一个白头发的男孩,还有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后来他们是这批里唯二活下来的。
"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男孩靠上来,双手捧着一号的脸颊,他们额头相贴,一号的血沾到他的脸上,血滴滚落到眼角堪堪悬住。一号觉得他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从那里面看见了自己,还有某种悲切恳求的愿望,原本一号该推开他的,但是男孩那副幼崽般可怜柔软的目光紧紧咬着他,他鬼使神差地用缠着绷带的手去碰了碰男孩的。
结果是领头的老师把他们分开了,一切快到让一号认为这些是错觉。下次再见时,男孩已经换上了了和他一样的实验服,挂上了沾着血迹的四号的牌子,坐在实验室的一角,因为实验的疼痛闭着眼喘息。一号靠过去时他警惕地睁开眼睛,在看清是一号时,他勉强挤出了一个日后被十三号称为是"狐狸笑"的表情。而他对面是那个黑头发的女孩,甩着十三号的牌子对一号挥手。
现在想想那绝对是四号的诡计,先让他心软再缠上他,等一号反应过来时,他刚刚被四号亲到头晕脑胀。
时至今日一号已经不太确认当时四号是不是说了那句话。他们此前从未谋面,一号是孤儿,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少年时期的某个年岁被带了进来,然而他搜遍脑海也没有找到四号和十三号曾经出现过的证据。实验所里不知年月,一号猜测也许他已经到了成人的年纪,然而他那细瘦伶仃的体格和真正的大人还差得很远。
……
"你还记得我们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记得……实验不是已经关停很久了吗!"
"实验真的进行过吗?"十三号捂着腹部倚在桅杆上,手缝间隐约可见几乎要兜不住的内脏,背上拖着半截断掉的翅膀,一只眼睛里还在不断涌出鲜血,身后的海面上飘满了被撕碎的怪鸟尸体,"为什么这一次我们出逃这么顺利,连怪物都没有。"
……
一号从梦里惊醒,猛然起身的动作带醒了其他两人。
"天不是才亮吗……"十三号打着哈欠,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号只顾着抓着她的皮毛,然而嗓子哆嗦了半天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四号先发觉他的不对劲,手臂绕到一号背上,一下下帮一号顺着气。直到一号的身子真正软下去,他才微微用力,让一号枕在自己肩头。
"做噩梦了?"
一号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湿透了,但是梦里的十三号过于真实又过于可怖,他还记得缠绕在她手臂上摇摇欲坠的肠子:"我梦见十三号……你的肚子和眼睛……"
身后的野兽用鼻尖蹭过来:"安啦,我还没怕过那点伤。"
他们的旅途似乎出人意料地轻松,一号开始怀疑传说是不是假的。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眼前风平浪静的水面的确没法藏得住任何杀机。海水太清澈了,没有任何生物。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了高耸至云端的山峰,山脚下倒着无数的尸骸,一号只能勉强认出那些似乎是和他们一般大的少年,他不敢去回头看。
四号发动了能力,巨大的羽翼撕破背部的皮肤伸出,在适应了疼痛后,他背着两人向上飞去。
他们中间换了两次手,最后才飞到山顶上。一号在山巅上看见了那座玻璃高塔,然而那上面的玻璃几乎完全破碎,锈红色的钢铁骨架裸露在空气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骷髅。
十三号没有停下,带着他们径直飞向高塔的顶部。钢铁骨架的间隙是一号熟悉的场景,办公区域和试验区域,然而无一例外都装满了骷髅。十三号在顶楼从一个破口将他们送了进去。
顶楼的大厅中空无一物,除了一个椅子。一具骷髅坐在上面,骨骼纤细修长,和山下的尸骸们如出一辙,不知为何没有散架。
"那就是神明。"十三号收了翅膀进来,站在墙边的阴影中,两只眼睛泛着红光。
"许个愿吧。"四号轻轻推着他的腰侧。
一号呆立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作。
"不,这怎么可能是神明呢……"永不枯萎的花去哪了?一尘不染的神殿去哪了?那具骷髅也已蒙尘,表面枯黄又千疮百孔,似乎只是维持这个样子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那,就,是,神。"十三号说,目光锁定在一号身上,眼里红光正盛,"我们不可能忘记神明本来的样子,他化作枯骨我们也能从层层叠叠的尸骸中找到他。"
她依然维持着半兽化的样子,说话间夹杂着野兽含糊的嘶吼,利爪和红眼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一号面前。这个样子的十三号令他畏惧,他本能地想往四号身后躲去,然而四号推着他的肩膀,一步步逼近那具骨架。
"没事的,和以前一样的愿望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四号从身后拥抱他,握住他的手腕伸出去,"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
一号挣扎着,他看见四号的手臂上生出了鳞片,环绕着他的手臂和身躯突然就增大了力量,把他牢牢罩在那具身体投下的阴影中。一种恐惧突然攥住了他,一号哀求着,喊着两人的名字,寄希望于他的顺从能够换来一个答案。他固执地想回头看看他们,他有一种预感以后他将再也看不到他们。四号从来不会这么强硬,十三号也从来不会这么沉默,为什么今天他们都失控了。
他的手突然握住了骷髅的手臂。
……
"你还记得我们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记得……实验不是已经关停很久了吗!"
"实验真的进行过吗?"十三号倚着桅杆,拖着半截断掉的翅膀,一只眼睛里不断涌出鲜血,身后的海面上飘满了被撕碎的怪鸟尸体,"为什么这一次我们出逃这么顺利,连怪物都没有。"
……
"你没留意过,我们一路上所见的尸体,体格都是一致的?"怪物倒在他面前,鸽子血色的眼里蓄满泪水,"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坐上那个位置,你明明只要做我们的神明就好了……"
"那是……我?"
一号睁开眼睛。
他躺在生满了毛发的温暖的大地上,这土地似乎还在微弱地喘息着。在他抬头时,土地传来了最后一声悲鸣。
"四号!"一号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土地,这就是四号的身体,他变成了岛屿般巨大的怪物。
"重启已经开始了。"十三号的声音隆隆作响,从天空中传来。
一号这才发现天空中光线的来源不是太阳,而是六只金色的眼睛。一个巨大的怪物笼罩了天空,六只眼睛替代了太阳,如今他正被这六只眼睛注视着。
"十三号!"海风开始呼啸,一号差点站立不稳,下一刻他看见围绕着四号的尸体,升起了一圈防护立场,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快停下,十三号!"
"我做不到。"十三号的声音回响着,远方的大地开始崩裂,"神的愿望开始运转了。"
"什么神……"一号愣住了。
"那些尸体都是你。"天空中的怪物发出悲鸣,巨浪化作海啸,不断冲击着防御立场,"这是你的愿望,我们只是启动的按钮。"
"我撤销!快停下啊!"
"很早之前就约定好了,你的愿望我们都会听。"怪物的眼中落下泪水,水滴化作炮弹砸向远处的陆地,一瞬间大地崩裂,地面上升腾起几千米高的烟雾,"很久之前你就许下了愿望,然而愿望一次次落空,我们便一次次轮回。"
"成为神,意味着要把自己交给信徒,包括样貌,包括身份,包括思想。"十三号的翅膀罩住他们,"很久以前你就在这样做,你把自己交给人类。"
"很久以前?"
"我们被推出来作为战士,在蓝色的海面上和无穷的怪物战斗,你是我们的王牌。"十三号说,"你和四号是恋人,但是你们总是错过。"
"我们是失败了吗?"一号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只能坐下来仰望着天空中的怪物。
"所有人的愿望都落空了。"十三号说,一号被震得头脑发晕,"轮回是他的愿望,他渴望能有一次你们可以共存,恰好那和你的重合了。"
一号的头越来越疼,身体也用不上劲,他只能躺下,身下的"土地"仿佛还带着熟悉的气息。他猜这大概就是重启,现在他将要在这里死去。
"那也是你的愿望吗?"
"我吗?"十三号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外形,六只金色的眼睛聚焦在三号身上,"大概吧,那个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一号已经没了力气,他蜷缩在四号巨大的尸体上,海啸的轰鸣声传来,四号死前筑下的立场保护着他。
"有蓝色海洋的世界,就像书上写的那样。"十三号的身子逐渐绻起,翅膀收拢如同一个球,"这一切都要消失,我们会以各种身份相遇,在生命的结尾告别,然后等待下一次相遇。"
"你们怎么确定那一定是我呢……"
"你是我们的神明。"十三号说,"信徒的愿望和信仰会指引我们找到你。"
一号没了气息。怪物的尸体倒在海中,连海水都不能淹没他的尸身。他蜷缩在怪物的胸口,如同睡进恋人的怀抱。
十三号的体型已经盖住了天空。她抬头,只看见了星空,恒星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眼前的行星上,四号的尸体仿佛一座多出来的白色大陆,横贯在红色大洋之中。她已经看不见一号了。
她的手臂也足够拥抱这颗星球了。十三号静静回想着他们在海上行驶的时候,还有蓝色的海洋,那大概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她努力回想也只想起一点点,那时他们并肩在天空下战斗,厮杀,同伴一个个消失,还有在恋人尸身前崩溃痛哭的最后一人。
她用怪物的眼睛看见同伴们的羽毛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人们从她的身体上踩过。光影在狭窄的视野中不断闪动,他们将面目全非的神送上王座。王座下万众狂欢,王座上神明在绝望中自尽,神的悲鸣混合进血液染红了海洋,没有生物能在那种哀伤下生存。
十三号闭上眼,再看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重启还要很久很久,她从记忆里挖出那些片段一点点咀嚼,慢慢画着那个在人群里穿行的遍体鳞伤的影子。最初的记忆已经不可考,很难说究竟是因为神明希望被爱,所以信徒才爱上了他,还是信徒先爱上了神明,神明才渴求信徒的回应。
他从梦中惊醒,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直到床头柜上的闹钟在六点时响起。
这都什么梦啊。他隐约想起这是现实,匆匆爬起来洗漱,还要为不小心吵醒了其他人而道歉。扒了两口剩饭之后他顶着卧室里的咒骂声匆忙出门。
室外的空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冷,呼出的白雾凝固在鼻尖,似乎变成了更加寒冷的存在。然而他根本没有回去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向前跑,祈祷着用这个速度跑到车站的时候身体会暖起来。据说高中之后只会更加辛苦,他思考着要不申请住校算了,还能躲过父母的施压。
早班车上理所应当地只有学生,只可惜这里不是起点站,单人的位子早就没了。他拉着吊环打哈欠。窗户外的风景被水汽模糊成斑驳的色块,带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浅灰色调。
临近期末一般都是比较难受的日子,加上他又是升学年,惨上加惨的年级,是被学弟学妹们绕着走的阶段。拖了一周还是得去办公室面对急风骤雨,他的成绩只能算中游,这样下去重点肯定进不去。
午休时他一个人跑到了学校的小池塘边,坐在落满灰的长椅上一边搓手一边看书。教室里中午一直很吵,但是又没人会理他,所以他自己走出来。
一个人回到家又是冰冷的房间,把剩饭吃掉一部分,留一点作为第二天的早饭,他钻进房间里继续看书。等着第二天继续一个24小时的循环。
日子似乎就这样了。他开始盘算假期打工的事情,不知道附近的便利店假期会不会缺人手,这样高中第一年的学费多少能解决一些。
因为那场梦的缘故,他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这下期末估计堪忧,梦里的血色海洋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害得他体育课差点被篮球砸中。
估计是太累了吧。
紧赶慢赶终于把落下的课程草草看了一遍,他只希望这次期末多少能过关。卷子发下来,一边扫着题节省时间,一边写着名字。
一号……不对,怎么把梦里的名字带出来了……那我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他慌忙去看学生证,却发现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连照片都换成了梦里的自己,被伤疤遮蔽了真正面容的自己。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人都穿着实验服。
"你们骗了我。"
他从学校顶楼跳了下去,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血色的空间,以及两只怪物。
"你为什么会知道?"六只眼睛的怪物用翅膀环住他,四号停在他身前,还是人类的样子。
"破绽太大了。"一号靠过去,四号迎上来,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你们,到底轮回了多久啊……"
"从没数过。"四号拥住他,"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世界已经很接近了,然而我们的神明却在世界外孤独地哭泣。"
"那这样又有什么区别,我希望的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至少我们可以。"一号伸出手去,十三号巨大的身躯贴上来。
"你要如此选择吗,和我们一起?"十三号振翅,虚空中似乎有物质在流动,四号的身形开始变化,两对羽翼伸出,配合着十三号的翅膀一起,将他们圈在其中。
"只要醒来,便能相见,只要沉睡,便是美好的梦境。"
这是不知道从何时传下来的故事。
曾经大地上遍布着怪物,人们在怪物的威胁下苟且偷生,于是勇敢的少年和少女们站出来,和怪物战斗。他们在大地上跳跃,飞翔,然后跌落,陷入沉睡,他们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神明,成为传说被代代传颂。
现在他们还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相拥着、依偎着,沉浸在永恒的沉眠中。
一郎放下笔记本,才注意到玻璃外的天空已经黑下去了,霓虹灯闪烁着如同廉价的彩虹,只是他还想再坐会,那个家可没有店里这么温暖。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晚上出来约会的成年情侣,像他这样的高中生,似乎怎么都不该在咖啡馆闲逛。咖啡只剩下杯底浅浅一汪,他拿着杯子往续杯处走,脑中还是剩下的作业,他似乎太专注在记录那个梦境上了,比起回家和他的打工,目前更紧迫的是应付明天的老师。
他有些出神了,连对面来了人也没注意到,等他被暖气烘得有些迟钝的脑袋反应过来时,鼻尖已经和对方来了个亲密接触。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一郎看着对方外套上的咖啡渍,慌忙去掏纸巾。
"没事……"男人的声音无比熟悉,似乎他在哪里听过。一郎抬头,只看见似曾相识的面容,熟悉的狐狸笑,鸽子血色的眼睛变成了寻常的琥珀色,以及有着漂亮杏仁眼的年轻女人。
"你们互相伤害呢?"女人掏出纸巾,一郎才发现自己的校服上液有一块污渍,他的目光又看向男人手中的只有一半的咖啡。
"抱歉。"男人露出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虽然一郎觉得他看上去更像狐狸了。然而他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接着是什么振翅的声音。
他只觉得脸上有些热,慌忙别过头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两人的眼中,红光隐隐闪动。
+展开
故事非常的有意思,而且我有想到我之前一部漫画,能写出如此强的既视感说明作者的水平很不错。整个剧情的设置很有意思,写的很好。
当然,还有可以更好的地方,主要在于两点,有两小的问题,一个是“实验”这个场景可以加以描述,以一种和后面出线的场景有区分的,蒙太奇的描述,以增加几重剧情关系之间的联系冲突和反转。
二是,在我们用代号去写人物的时候,因为名字会非常想象,怎么把人物和人物之间区别开,这个人物和人物之间不同的性格,行为特质,还可以塑造的更加强烈一点,尤其是你像后面写十三号是知道一号的,这一点在前面就可以加以彰显一些,塑造一些人物特征上的伏笔。
还有一点,像读这种多重故事地点,多重环境叠加的小说,我会希望作者可以在每一重的故事背景下都能塑造不同的环境氛围,不同的质感,背景环境描写还可以加,把这些梦境的,虚幻的,神话的,现实社会的,不同的故事环境背景的质感区分开,这一点会极大的提高整个文章的文字质感。
总得来说,这篇小说写的很好,加油
作者:海稼轩
要求:笑语
踩线赶完了!!!
“这是第多少次了?两千多?”女人低下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不,这是第三千次了。”在她身边,站得笔直的助手迅速地回答。
“三千,是么?”女人抬起头,看了看屏幕,又低下头继续写着什么。
主屏幕上映出一个人,她低垂着头,半长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还是让人觉得她正处在痛苦之中。
“boss,还要继续吗?数据显示,岑小姐马上就要崩溃了。”助手看着屏幕旁的数据,有些犹豫地问女人。
“之前那么多次她不都是这样的吗?况且,她是自愿的,你忘了?”女人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抬头。
“但是……”但是她所遭受的早已是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了,他闭上了嘴,没有接着说下去,在太研院里,面前的女人是绝对的真理,没有人能反抗她。
白岑当然不知道实验室之外的这段对话,她也并不在乎,现在的她只能尽力集中自己的意识,但越努力集中便会越清晰感受到被切割的痛苦,她早就知道,只有放松才能获得解脱,但她不愿放弃自己手上握住的东西,即使痛苦也不愿。
痛苦在叠加,首先是能忍耐的吞下的细针穿透脏腑传递到表层、再之后是从外向内每一寸皮肤都被细小的刀刃割开,这对白岑而言并不十分痛苦,却叫她难以忍受,接下来是无力感和失控感,除了大脑还在运转之外,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仿佛都不受控制,只有痛苦矢志不移地同大脑相会。
可以放弃的吧?可以放弃的吧?快放弃吧,你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是啊,能指责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是这样吗?
按照往常的数据,每当将暗示传递到白岑的精神海中,她会立刻塑造更坚实的壁垒,然后度过那次实验。白络无甚在意地准备记录这一次的数据。
“boss……boss!”白青突然大叫,白络不耐烦地抬头,目光突然凝固在屏幕上,那是白岑的意识波动图,今回和往常大有不同,这段信息已经传达到她的意识之中有一段时间,但她的意识反而显得更平静了,白络喃喃自语:“岑……你要放弃了吗?”
“不是这样的,岑小姐似乎还没有放弃,意识波动又有回复了!”在近乎沉寂之后,屏幕上又开始出现小而急促的波动,然后波动愈发强烈,甚至超过往常的反应,白络紧急地在面前的器材上操作,保存下这些第一次出现的数据。
“boss,这次还要继续吗?”
“不,先把一切都停下,现在应该是岑的极限了,先让她休息一下。”
“是!”
真的能放弃吗?在此停下也没有关系吗?人性本能贪恋舒适,白岑几乎就要沉睡在混沌海之中,再也不必面对一切的痛苦,只有某个她难以忽视的东西叫她难以就此驻足,她几乎要记不起来那是什么了,但它却坚定地挡在白岑下坠的意识之中,但不只是意识,这个被遗忘的硬物甚至外现在她的身体之上。她的皮肤被无形的利器轻易地破开,伤口急速涌出血液,下一时刻,寒意就顺着身体传递到大脑之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放弃了什么。
“该死的,怎么回事!不是要你停下吗,怎么她身上出现了这么多伤口。”
“并不是我们的操作,实验室应该没有安装任何能伤害到岑小姐肉体的东西!”
“先止血,出现意外情况,这次数据先停止记录。”
“是!”
白岑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一片漆黑,她在某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但往事不可追,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一切的了,自己在那件事之后几乎放弃了自己,甚至答应了好友的邀请,自愿当了太研院的实验品。
“看起来你活过来了。”女人的声音很平静,,“现在还不能开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托你的福,还没死。”她咧开嘴笑了笑,又痛得倒吸一口气,“没啥想要的,就是痛了点。”
“你的伤可不是我干的,你也知道,我只负责挑战人类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的,那个不是你,那是……”白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白络皱了皱眉头,塞紧了耳机,但还是没听清。
“什么?”
“说起来你的实验怎么样了?”白岑语气轻松,“不过我说,我相信你一定没把最后一次的数据算进记录吧,我推荐你最好还是不要存进太研院,这可不是能复刻的事情,即使是我自己再经历一次也不一定。”
“放心,我备份了一份给自己后删掉了那份数据了。不过说真的,这之前的数据也让人很难想象,不愧是我们岑,这种非人的痛苦都挺过来了,太研院那些人该没话说了,恭喜你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死了,但你的生活总还要过的吧?”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白络明显有些犹豫。
“我还以为你为了你的实验,不会说这句话的。”白岑轻轻地笑起来,“放心吧,我算是缓过来了,我活着还能有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死了的话可就没有了。”
是的,这是我存在的意义。那些永无止境的爱才是抵御一切痛苦的真正力量,白岑躺在病床上悠悠想着。
“谢谢你救了我……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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