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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没有人能够阻挡一个有豪迈之致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半夜走进酒馆然后点一杯酒,对吧?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和漂亮的小妞目光交汇天雷勾地火缠缠绵绵黏黏糊糊随后一块走进厕所。保安或许不同意这一点,但是在黑羊之城的那天晚上是那个小妞儿一嗓子把全酒吧的人都喊过去看热闹的。像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小镇上还很少发生呢,五年以来镇上的私生子竟然只出生了三个,而且一件少女抱着娃儿投河的案子都没传出来,人们已经无聊透顶了。
那个男子汉,谁认识他?人们抓住宝贵的时间面面相觑,随后又赶紧把眼珠子转回去瞅头发,瞅脚跟,瞅裆,连那倒霉的小妞已经跌跌撞撞跑了出去都没在意。镇子虽然小,可就是这样的镇子才能锻炼出鹰一样的眼神来,要是那些见多识广眼高于顶的城里人,哼哼,怎么会有心气把眼珠子放下来的?这不,一个小伙就高叫出声了:“哥们儿,你是个太监?”
说时迟那时快,这男人已把裤子提了上来,可在镇民们争分夺秒的眼光聚集中,哪容他再遮掩?他那玩意儿也算不小,可也挡不住背后的机关:他的袋子是瘪的!天哪,上帝,耶稣!镇民们发出惊讶和感慨的声音,感谢上帝的恩典,竟然让他们亲眼见到一个活的太监!
但还没等镇民们联想到他是来自哪个大帝国,又在哪里伺候过什么公主太监,这男人就猛的一下把自己的裤子又拽了下去,骂道:“你们这帮混蛋,他妈的为什么要来看别人上厕所?想看吗,那老子就让你们看个够,老子是残疾可不是太监,只是少了个球,老子的胡子还在这儿,货真价实,老子的屌还能把你们这些孬种的肠子从嘴里日出来!他妈的都给我滚开!”
这一顿辱骂让镇民们都像吃了哑药似的安静下来,干瞪着眼看着少个球的男人从人群中撞出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们的心都提起来了,那少个球每走一步路简直是在他们的胃上跺!他们发出无声的祈求,既然上帝刚才没给他们恩典,现在洒点水又算什么?别让少个球走,好歹让他们对他刨根问底一番吧!
因此当少个球气冲冲地在酒馆中心坐下的时候,镇民们都不由得热泪盈眶,不管是生在这个边陲小镇的痛苦还是大半夜挨老婆揍被赶出家门的受创的自尊心等等都得到了净化,仿佛看见了天使的翅膀。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下,由刚才一马当先的小伙买了杯酒,向少个球赔罪。少个球虽然吹胡子瞪眼的,但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一杯酒,和小伙一起仰头,酒下肚。小伙趁机说道:“哥们,刚刚那事多有得罪!都怪我们这里的妞儿们没见过世面,就算你……身有残疾,但那根棍子那么粗大,这妞儿真是不讲道理,头发长,见识短!”
少个球一声不吭,擦了擦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才说:“我也不怪你们这里的姑娘。当然,更不会怪你们。只怪我自己有了这残疾,哪怕压根没什么影响,到底会惹人怀疑,我又哪能责怪姑娘?”
“唉!你人真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倒想问你一句,哥们儿,我们这里有个很好的医生,要不然,让他给你瞧瞧?说不定可以往里面塞个什么,以假乱真……”
“不必了。”少个球又把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胡子拉碴的脸上竟现出几分惆怅:“拿假球骗妞儿,这种事情我以前没做过,现在更加不会做,你哪知道呢,我少了的这个球,正是我对曾经的那姑娘,忠心的见证啊……”
他这一句话不说则已,一说顿时让全酒馆的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有几个已经在他背后给小伙使起了眼色。小伙不愧是最先发现他球有问题的,不慌不忙,又灌了他几杯酒,这才问道:“哥们儿,你曾经的那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萍水相逢,有什么不方便对亲人朋友说的话,跟咱们说说又有何妨?”
少个球吸净最后一滴酒,镇民们总觉得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犹豫。片刻后,他幽幽开口道:
“这是我年轻时候造的孽。那时候,我爱上了凯斯克伯爵家的闺女——他有三十多个闺女,你们不必知道是哪个,只需要知道我深爱她,就像天文学家深爱星星,她玫瑰一样的小脸儿一笑就像开了花,天真又纯洁,打心眼儿里爱我。我们可是两情相悦呐。”
“但她那个该死的老爹,凯斯克伯爵,发现了这回事,就把她拷打了一顿,扔进了城堡最黑暗的房间里。我的心上人儿泪水涟涟,等着我去搭救,我如果不去就活该下地狱。就这样,我挑了一个只有一弯月牙的晚上,带上刀子、绳子、飞爪,攀上了凯斯克伯爵城堡的墙,去见了我那可怜的心上人。她扑在我怀里哭着让我带她走,我哪里看得了这个?立刻就要带着她逃离城堡。”
“可是,要逃离城堡,就必须得经过城堡中的那座花园。这倒没什么,但我的心上人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养了一只小狗,好巧不巧那天晚上就睡在花园里。这畜生从没见过我,嗅到了它主人的气味就汪汪汪乱叫起来,大概以为我是什么要偷走它主人的土匪,叫得把我心上人的其他三十多个姐妹吵醒还不算,在我和心上人逃跑的时候,竟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裆!狗崽子嘴巴那么小,只能咬住我的一个球,还打死不肯放——当然我不是真的把它打死了。如果我打死了它,我的心上人会哭的,她当时已经因为我们被包围而哭得像个泪人儿了……”
“最后,我被伯爵的亲卫队抓住,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就这样,那个球掉了。而我那可怜的心上人呢,也嫁人了,毫无办法,因为她老爸威胁要让我坐十年牢,只有她嫁人,才能缩减到三年。”
“我的经历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结婚,就是为了纪念我逝去的爱。这个失去的球象征了我的忠心,我怎么能够用假冒伪劣的东西来取代它,又怎么能够用这个来骗除我那心上人以外的姑娘呢?”
少个球说完这故事,就沉默了。小伙和镇民们也呆住了。少个球的爱情故事让他们心里发闷。上帝赐给了他们恩典,但这时候他们只觉得禁不住要质问上帝,您为何要对这世间纯粹美好的情感不留情面呢?他们的头都低垂下去,想起了自己的爱情故事,自己家里的妻子,暗恋的姑娘……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说:“嗐,别撒谎啦。你再撒几遍谎,我就真的硬不起来了,到那时候我看是谁受罪!”
人们吃惊地发现,这声音竟然是从少个球的裆里传出来的!
“我感受到你们对我的注视啦。”这声音接着说,“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这人剩下的那个球。该死的,剩下的那个球,这是什么称呼!要是我的兄弟还在这儿,和我一起快乐地躺在那里就好了,但这能怪谁?你们这帮蠢货,可别冤枉那只凭空捏造出来的小狗,被狗咬掉是何等的侮辱?喂,我的主人,我们兄弟俩让你享受快乐,你就给我们这种待遇?”
少个球脸色发青,怒喝道:“闭嘴!”
“哦,不行。想闭就闭,没那种好事,我问你,你的棍子是想硬就硬、想软就能软的吗?不能吧?要是你能,你也不至于因为对着那个年龄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垂涎三尺、绑架了人家而坐大牢了。还连累了我们哥俩,主人,你有点良心吧,我们跟着你有过什么可以自由释放的好日子啊?因为小姑娘她父母觉得对你量刑太重,所以想阉了你,结果被你逃掉了,我损失了我的一个兄弟,这就是我跟着主人你的好待遇,你凭什么让我闭嘴?”
“别被我主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各位。哦,他现在不说话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相信我,他上次不说话就是想用枪把我打掉,我提醒了他那意味着他要做完全体的太监……哦,该死,该死,主人,你想做什么?你的枪放在哪儿了?”
这声音变得紧张又焦急。听呆了的众人如梦初醒,这才注意到少个球掏出了一把枪!他对准了那小伙的头就是一枪,人们见那小伙软绵绵倒在桌子上,吓得都朝外面逃去。尖叫声和鲜血在这个黑羊之城的夜晚爆发,少个球像个恶魔似的追着人们发射子弹,他的裆部还在大声嚷嚷:“各位,快跑呀,快点跑!我提醒一下,我现在正在往左偏,他朝右边拐弯了!”
+展开
乐。
童话色彩很强烈,辛辣的感觉让我感觉很郑渊洁。
其实前半段,球说话之前,我脑子里一直在转悠丁度巴拉斯在罗马帝国O情史里给小学生的我展示了一下罗马帝国的阉人是怎么制造的——用一个小口袋扎住球,然后狠狠一抽袋口的绳索——给正上小学六年级的我留下了目睹实在界的创伤。
蛋说话这种童话情节真的很古典,让整篇故事的质地变得很有风味。如果结构可以更加明确一点,可能读起来会更好一些?比如七生的评论那样,更加明确“下半身思考”这个主题,故事的质地应该还可以更上一层楼(这情节让我想起新维加斯的资料片旧日蓝调里,主人公得说服自己被取走的脑子重新回到自己头壳里……)。
我爆笑十分钟。蛋就是那个余辜吗?我觉得篇名可以叫《另一个球》。
一般来讲我是比较喜欢给人挑毛病的,但是这篇长板长到我不想挑毛病。
我觉得讽刺幽默题材在短篇上有优势,因为能够在很短的篇幅里给人完整的情感体验,强烈的夸张、反转、读者难以预料又极有画面感的细节描绘。
而作者的整体技巧也能支持这种写作方式,从开头姑娘的一嗓子,到中间被狗咬了半边蛋,到结尾,其实有很多有意识无意识的技巧在里面。讽刺的技巧就好像是说,如果写手有这个技巧,写法才会出现在脑子里,没有这个东西的写手甚至不会想要用这种写法。
如结尾,场景很有碰撞感、反差,当一个球(人)拿着枪,一个球(球)还在高喊:“我提醒一下,我现在正在往左偏,他朝右边拐弯了!”
一般人会想象人转弯的时候球会感受到偏转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正是这种夸张的细节给了短篇小说爆炸般的力量。
我的天,我一直觉得你的昵称好熟悉就直都以我评过你的文,真到上次我对着辟成员列表开扒的侯才发现我一直都没有评过你的文啊,天啦噜,我要尴尬死了。
开头就很亮眼,以为是躺唐山那件事来着,文风很轻松又有趣,是我喜欢的风格,人物语言也很活,更勾眼球了,一个能把小姑娘句搭到厕所的男人的话,我是不信的,果然反转很有故事会的感觉,讽刺又惊喜。
文实在是很棒,虽然短但剧情完整逻辑自洽,主角,球,看客都很有神,很立体,这三个主体之间的关系使我联想到孔乙己的看客们“店内充满欢乐的空气",这些凉薄又麻木的人可悲又可叹,最后成了被好奇心害死的猫。
刚开始,我以为是现代背景,但在看人名官名时,却发现是中世纪欧洲类架空,有了一些断裂感。
故事虽然头尾完整,但似乎没有写透,倒不是说必须写透写深了才是好的,这样轻飘飘的和整体文㕚更搭,就是想到了另种可能罢了。
最后,就是文章断句很好,节奏也很棒,但排版分段就差了些,大断大断抒在起看起来很累,而且形容,动作,语言各自堆在一起容易造成阅读疲劳。尤其是语言描写,明明那么生动活泼,看的时候却显得很“呆”为这种事降低阅读体验就太不值了。
总之,太棒了,欢迎来Q讨论~
作者:诸子百
tag:笑语
我记得邻居家有只猫,不胖不瘦,前头白后头黑,据老人说,这是雪里拖枪,这小猫隔三差五钻进院中讨要吃喝,一来二往,胡同里的大家都认识,最后一次见它,是去市里上小学的那年六月。
那年不同往年的天气却显得格外燥热,天悬烈阳晒蔫了院里的花爬架,热浪一波接一波挤进门缝,跨过门槛,刮到面前,简直生疼。没遇过高炎的孩子早被这温度彻底打败,没了玩心。只能在巷口榕树下盼着冰棍小车的到来。
往年还不到夏至,清脆的车铃擅自闯进巷中,只要瞧见车身黝黑,冰棍的木箱却涂的雪亮,冰棍两个大字写的十分板正,一勾一撇方方正正好看极了,只要看见那抹鲜亮的红漆字,不用叫卖就有小孩扯着阿嫲的衣角闹脾气。孩子的哭声尖细,扯着嗓子哭喊几声,不少人就会寻声而来——
“今年卖冰棒的和爷怎么还没来?”
“这几天也没见那只大猫出来..”
最近几日也不见雪里拖枪的踪影,对于当时我们来说是个奇事。树下孩子一言搭一语,枝繁叶大的大榕树挡住烈阳形成宽大的庇荫处,几个皮些的便爬上树去,不时向远眺望。有的偷拿了爷辈的蒲扇,学着老人的模样左右挥扇,却卷进来些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味道,好臭!”
这是一股奇特的臭味,硬要描述更像臭猪肉的味道,跟母亲去肉铺时常闻到的腥味,可胡同离肉铺有两三站公交的距离,这个天气再热也不可能飘进巷口?
“猫,大猫出来了!”
有人指着墙根大声喊叫,也许是惊到了那只身白尾黑的大花猫,刚从墙角窜出就直接跳下跑出了胡同,朝小路奔去。
胡同口的小路像一条长长弯弯的月牙延伸过去,路面铺着卵石却平平整整,两面窄高的屋墙遮盖,雨后还能不时看到蜗牛爬行,可这个天实在是折磨人,离开树荫下一步都能感受到被晒熟透的石子路。
我和几个两个邻居家的孩子跟着雪里拖枪,灼灼火光落在它的身上,雪白的毛被闪扎眼,只剩一根黑色的尾巴在空中摇动,它一路晃进一座大门前翻了进去。
我们停下脚步
这个院子离着胡同实在是远,要不是雪里拖枪的引导,我们都不知道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有一所小院子。
残破的木门是半掩的,臭味直灌眼鼻,推开后看到庭院半空有小搓蛾蚋和绿豆苍蝇肆意盘旋,有些会钻进门内来回飞舞。我们两三个孩子抬头望天,这样的景象早就看呆了。庭院内仅有的小块田地肉眼可见的裂成土块,看着早已荒废许久。
往前进了一步,一辆熟悉的车子半倚在土墙的,是一辆黑漆被大雨腐蚀又被暴阳晒锈,甚至还有部分剥落的残骸掉在墙角的二八大杠,后座的木箱早已没了去年的身材,雪白的箱壁只剩那两个鲜红的字体才能辨认出这是冰棍箱子,而且是和爷的冰棍箱子。
“这里是和爷的家。”
越凑近宅子里面越觉得不对劲,那股味道就在眼前,我的脑子里蹦出前几天深夜偷看的悬疑电视剧,心中的谜团驱使我往前两步推开那扇紧锁的门,几个孩子也好奇样的凑了上来,其中一个头铁的擅自闯了进去,
“那,,那啥什么东西!”
头铁娃从屋里连连后退,脸吓得青紫,话都说的语无伦次,吞了两口唾沫 又对其他人说
“死。。了。。”
头铁娃直接闯出屋门,拉着人就要跑。此时此刻,屋门完全打开,这种天气本就无风,随着屋门的敞开,不少小虫子拥挤涌出,头顶上的无头苍蝇更多了,进去的那一刻仿佛吹过了零叮寒意。我挡在尸体面前伸出手拦着他们:“都不要看!这些东西也都不要动!你们去派出所把警察叔叔们叫来。”
不得不佩服当年我的胆儿大,这种情况下还能装模做样。有几个孩子点点头,听见后将要出了门,刚要走问道:“那你干什么?”
我心里不由飘飘然,手叉着腰模仿电视剧里刑警的口气煞有其事状回复:“那当然是留在这里维护犯罪现场。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干的,这里一个灰尘都不要动。”
几个孩子又心有余悸的探着小脑袋再看看屋里躺着的横尸,那画面实在不是小孩子能多看的,吓得一个拽一个的全一溜烟跑掉了。只剩年幼的我堵在卧室的门口,静静的瞧着那些早已风干的血迹。当时我的年纪不大,一些线索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屋子里杂乱无章,有些书籍倒坍在地上,就像是死之前跟人打过架一样,就这样避过血迹往尸骸近了一步,,捂着鼻子又踮着脚看见到了和爷胸口处蔓延开来的晕染血迹。想到电视剧里有类似的镜头,便知道“他是被刀杀的吧..”
可由于味道太过于浓厚,加上一些飞虫扰乱视线,不得不逃离现场关着门等警察来。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警察倒是等来了,随后老妈也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随后被她揪着耳朵离开了和爷的宅子,瞥眼又看了这个宅子,即便有明亮的大高阳照着宅子的屋檐与庭院,总是会有些角落仍然有它照不到的阴霾。
随后的那几天我没有再去过,自从知道和爷死后,胡同里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没变什么。每回追问和爷怎么死的,都被母亲搪塞了过去,不过趁那天的空暇还是偷溜去了一趟。
那天天气不如之前那般燥热了,天时刻都是被厚云半遮的,总感觉下一秒乌云聚集来一场狂风骤雨。温度愈加的下降,街上的人也愈加多了起来。看着这般热闹的场景,年幼的我早就按耐不住心情,一头扎进人群前不忘朝家门口大声甩了句
“妈,我出去玩了”
“玩可以,不要再去——”听到前三个字,后面母亲的嘱咐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转身向月牙窄路跑去。随着深入,人竟然多了起来,他们戴着黑袖箍三五人聚一起,小声的讨论着什么,眼神也时不时乱瞟,里面有个身着黑衣的大婶撇撇嘴,压低声响讲的悄悄话,她讲:
“他女儿没回国?........都这时候了.........白眼狼......”说罢摇摇头,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他儿子也......他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听说还要把房....”
话听半截,就被眼见的黑衣大婶狠狠的瞪了一眼,力气真不小,拽着我的后领往巷子外带,“这谁家小孩啊?这种地方谁领来的?去去去去。”
被驱逐后,只能另辟蹊径,我翻过和爷院后的红砖墙,爬上一颗不高不矮的树,正好对着院中。美中不足树底下有个茅厕,股股尿骚味喷涌而出,可比起前几天的尸臭味还是差远了。
“等埋了,这屋我就卖了...正好公司一直亏钱。”
茅厕外出来声响:
“这可是他老人家的遗产,说卖就卖吗?”
“我为了这一步路,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
天边的厚云愈发沉了,恰好这时也起了风,那股充斥凉意的风凄厉的打在树枝上,就算是当年拥有三年爬树经验的我也有些站不稳,又一阵细风钻进鼻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谁在上面?”
“谁偷听讲话,回头连你也宰了!”
这一声喷嚏彻底暴露了自己,吓得急忙爬下树,从墙角飞快跑走,等反应过来早就跑进了窄巷,那些人也没有在巷子里。我抬头看了天,一滴雨洒在我的脸颊,不久后不远处响了唢呐声。
后记:
高中放假我回了一趟家,听了当年伙伴说,那个老宅子因为死过人无人敢买。他儿子把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老人家的尸体本埋在后山,几年前他女儿带着老人家的骨灰又去了国外。那道像月牙一样的窄巷依旧不变,推开老宅的大门,印象中伫立在墙头的二八大杠跟着童年时巷尾远去的那抹红色消失了。走进大堂之上,也只剩一支灵位摆在木桌之上,再无其他。
+展开作者:落水
免责Mode:随意
备注:预警,速刷的脑洞,与我预计的效果相差较大
“想象一个这样的宇宙,它的内部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物质或者能量,所以它既没有膨胀,也没有收缩,而时间对它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有一颗光子出现在了这个宇宙之中,你知道的吧?光的能量越低,波长就越长,而这颗光子的能量实在是太微弱了,以至于它的波长比这个宇宙还要大得多,然而即使是这么微弱的光子,也一样给这个宇宙带来了一点微弱的能量,使得这个宇宙没办法再维持静态,开始了缓慢的收缩。”
“嗯,然后呢?”
“一开始收缩得很慢,但在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之后,这样的收缩还是影响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光子,由于整个空间都在压缩,它的波长也被压缩了一点点,也就相当于它的能量被提升了一点点,而在这个压缩的过程里,它将会分裂成了两颗一模一样的光子,这样,这个宇宙的能量密度就翻倍了,宇宙收缩的速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宇宙的收缩速度越来越快,这颗光子和它的分裂出来的光子都在不断地被压缩,能量越来越高,同时也在不断地分裂出新的一模一样的光子,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你跟他直说就可以了啊。”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回一个信息,你继续呗。”
“啊,哦,那个……因为整个宇宙的密度越来越高,它收缩的速率也会越来越快,收缩得越快,光子的压缩和分裂也会越快,就进一步地让宇宙以更快的速度收缩,双方不断正反馈……呃,你在听吗?”
“在啊,进一步收缩,然后呢?”
“哦哦,总之,宇宙会在这样的正反馈下以极快的速度收缩,在收缩到极点后就会在强烈的反作用力下爆发新的宇宙大爆炸,创造出类似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宇宙,而在大爆炸之前,这束光的频率刚好会被压缩到610赫兹左右,所以这个宇宙在我们看来就是青绿色的。”
“青绿色?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对,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做一个设定吗,说一个神在空无一物的宇宙里创造了整个世界,但你不知道这个神应该用什么颜色去设计,我就想着模拟一下,最后的答案就是青绿色。”
“你别再纠结了,再纠结下去就没完了,听到没?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用宇宙模拟器模拟了几次,发现最后就是青绿色,这样就知道你想设计的这个神应该是什么颜色的了。”
“这样啊……但你一开始说它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宇宙对吧?那个光子的波长也只是说很大,也没说到底有多大,但要是这个宇宙的大小或者这个光子的波长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最后的颜色不也就不一样了吗?”
“哈哈,你还挺仔细的嘛,是这样的,如果这个宇宙不够大,或者这束光的波长过于长的话,这个宇宙的收缩速率就会太低,最终不会形成大爆炸,只会逐渐坍缩,最终完全湮灭,所以最多也就只能达到青绿色,没办法再变得更多了,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波长比青绿色更长的绿、黄、红的颜色就……”
“这样啊,你模拟了多少次才知道这个结果的?”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也不算很多,就是这个周末试了几次,耗电量倒是挺大的。”
“是嘛……抱歉啊,其实我已经设定好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啊?呃,也好,那你用的是……”
“浅黄色。”
“这样啊……但是我的设定和你的设定应该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呃,不过你都设定好了,那也没什么。”
“嗯啊,而且我们的设定其实不太一样的,在你的设定里,我们现在的宇宙是因为一束光才形成的吧?这样的话宗教意味就太浓了。”
“啊?可你的设定不就是神创论吗?”
“可是这个神不是宗教意义的神,就是实在的神呀。”
“是嘛……感觉也没什么区别。”
“那如果我说你设定的这个宇宙,用不同形状的宇宙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你会觉得没区别吗?”
“但是这是……”
“哎呀,总之这个不重要,我晚点还有课,先走啦。”
“呃,好吧,那你画完了可以……呃,再见……”
+展开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000.
距离家门口还有十米的时候,陆西琳停下了脚步。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起,走廊陷入寂静,身旁防盗门中隐隐透出炒菜的声音。
手机屏幕熄灭,倒映在她眼睛中的光点消失了两个,但随着她视线移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又增加了一个新事物的倒影。
——一个手提箱。
一个棕色的手提箱正放在她家门口,大小与常见的旅游手提箱无异。皮革材质,提带与包体用金属制作的螺丝钉在一起,看起来牢实又防水。一枚两指宽的硬卡纸正挂在提带上,白色的纸面上只写着三个字。
“陆西琳”。
是她的名字。
陆西琳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条一马平川的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以及安装在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这一层一共有九户人家,她的房间恰好在走廊最深处。与此同时,她认识所有这层楼所有住户,这里面没有恰好与她同名或者名字发音相近的人。
但那个手提箱不是她的。
她眯起眼,迈开脚步,走到了家门口。蹲下身,她的影子笼罩住手提箱,棕色的皮革一眼看去像是染上了一层墨水。
陆西琳屏住呼吸,倾听包内的动静。里面没有奇怪的滴滴声或者呜咽声,也没有传出奇怪的臭味。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提了提包,不重;她又晃了晃,很安静,没有一丝异动。
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品。
视线再次落到写着她名字的卡纸上。“陆西琳”,准确地说,这三个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打印出来的。字体是黑体,字号大约是二号,字形有被加粗过。特意制作一张铭牌挂在包上已经十分可疑,而使用的字体更是颇具针对性。
——这确实是给她的东西。
将手机揣入兜里,她深吸一口气,将箱子平放,打开了锁口。
她将半边箱面缓缓抬起,直到箱中物完全暴露在灯光中。
一件黑色的T恤、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件黑色的雨衣、一双黑色的袜子、以及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箱子里没有什么危险品。
除了这些衣物,与她杀人那天的衣着别无二致以外。
001.
将门反锁,陆西琳将箱中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平铺在客厅地面上。
重新检查了一遍五件衣物,她得出的答案与几分钟前无异:这身衣服确实是她半个月前杀罗东凯时穿的衣服。
严格来说,是相同的款式。
T恤是独角兽去年的夏款,牛仔裤则是宁夏巴拉今年年初的款式。雨衣和袜子是皮皮宝上网购的,运动鞋则是拉宁五年前上市的冬季款。
陆西琳翻了翻每件衣服的标签,码号甚至与她处理掉的那套衣服完全一致。
是的,她已经把那套衣服处理掉了。剪碎、烧毁,甚至连烧完的灰都已经撒到了不同的地方,连烧物用的桶都被她拆成铁皮,此时不知道到底在哪个废品回收站等待回炉重造。
手提箱中的衣物,不可能是她原本穿的那套。
“......”
既然如此,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有人特意买了一模一样的衣物送给她,为的就是告诉她,“我知道你是一名杀人凶手”。
陆西琳皱起眉。
但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与罗东凯有关的人,何必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来警告自己?如果是抱有正义感的善人,刚才在门口的就不是孤零零的手提箱,而是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
“......想要恐吓我?”
这是唯一能够想通的理由。虽然有考虑过对方是在劝自己去自首,但事情在半个月前就发生了,而她又在事发后三天内解决掉了所有衣物——换句话说,那个人如果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况,只可能是在那四天内。
但如果观察了半个月还认为,一套衣物就能让自己去自首,那实在不知道这个人的眼睛到底是不是装饰品。
陆西琳不可能去自首。罗东凯在她眼里死有余辜,她只不过是顺手掐死了一只害虫而已。
就像以前做的那样。
“......但是,既然找上门来了,那还是稍微调查一下吧。”
将衣服塞回手提箱,陆西琳自言自语。她望了一眼窗外,太阳正在向西偏移,光线擦着窗沿投入室内,照亮了半边地板。
她低头看着脚尖前方的橙色光痕。半晌,她扯掉挂在手把上的纸片铭牌,提着箱子走出了家门。
敲了敲透明的窗户,陆西琳与坐在保安室的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
“晚上好,林叔。”
“晚上好,小丫头。怎么啦,要我帮你刷电梯吗?”
被陆西琳称为“林叔”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抓起桌上的万能卡,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不是的,林叔,我是来送失物的。”
陆西琳摇了摇头,将手提箱放到窗台上。林叔停下脚步,看向棕色的手提箱。
“这不是你的手提箱?”
“......林叔知道这个箱子?”
“什么知不知道,张姨——就巡楼打扫的那个——半小时前还跟我说这事儿呢,”林叔皱起眉,“说你丢了个箱子在门口,人又不在家。她怕别人把你东西拿走了,又担心挪了位置你找不到,所以让我帮忙盯着点你在的那层。”
林叔指了指值班室里的监控显示屏。陆西琳看向自己所住的十八楼,由于摄像头安在走道尽头,因此除了电梯口只能看到一半以外,整条过道一览无余。
“但是,这个箱子真不是我的,林叔。”
“上面不是挂着写你名的牌子?”
“牌子?没有呀?”
“哎?怪了,张姨总不能看错了吧。”
中年男人皱起眉,转过身看向监控。
“......林叔,要不你帮我调一下监控吧,我看看是谁把它放我门口的。说不定是帮忙送东西的跑腿,不小心放错了门。”
“哎,但我今天只帮两个人刷过十八楼啊,”林叔翻了翻手边的登记簿,“两个都是送外卖的。”
“也可能是住户帮忙按了电梯。哎呀林叔,你就帮我查查吧,如果是放错了倒也没啥,可万一是踩点闯空门的......我害怕呀。”
“嗯......这么一说也是。行吧,我就帮你查查,不过可能花点时间。”
“哎,花多久呀?会不会耽误林叔你工作?”
“确保住户安全也是我的工作啦,何况还是你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请求,”林叔摆了摆手,“要不你先回家等着吧,一会儿有结果了我按你门铃,你下来看。”
陆西琳思考了一瞬,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林叔了。”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她瞥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西落,天际的紫色是它最后的余光。
将灯打开,确定厨房没人后,她进去拿了一把菜刀,小心谨慎地检查了所有房间。这个公寓有三种户型,她所居住的是典型的单身户型——只有一厅一厨一卫一室。
十分钟后,她关掉了卧室的灯。家中没有任何异样。
——至少目前没有。
她回到厨房,将菜刀插回刀架,随后从冰箱里翻出两个鸡蛋以及昨天剩下的冷饭,开始制作简易的晚餐。
家中暂时没有入侵过的痕迹,但不代表没有被入侵过。说不定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已经被装上了摄像头和窃听器,而镜头的另一侧,放包的犯人正期待欣赏她惊惶不安的样子。
而且,也无法保证今天过后,家里是安全的,毕竟——
“叮铃。”
将锅架到灶台上,她瞥了一眼声源。放在厨台上的手机正闪烁着白光,一条短信跃入她的眼。
“小陆,明天我要出去开会,你坐班时如果有学生来找我,麻烦跟他们说一声。”
将鸡蛋液倒入已热好油的锅中,液体很快就受热成块。用锅铲切碎金色的块状物,差不多时,把冷饭倒入其中,进行翻炒。按照她的口味加入调味料后,她的晚饭就做成了。
“好的,老师。”
她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虽然她只是见习助理,她也不能无故翘班。就算排班时间并不固定,但除去周末,她每天至少会有半天时间不在家。
半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
......说实话,犯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在她门口放箱子,想必也做了不少准备,对方不会那么轻易留下痕迹,也不会轻易被人捉到踪迹,也因此,她并不期待从林叔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但是至少可以趁机请林叔他们增强安保意识。
这座公寓的走道是全封闭的,上下楼层又需要刷入户卡。除了林叔他们这群保安手里的万能卡以外,每户人家手里的卡只能刷通居住的那一层。虽然也可以依靠住户自己手动按电梯让电梯停留,或者自力更生走安全通道——但不管怎么说,进出走道的方式是有限的,不可能当蜘蛛侠从楼外入侵。
除非对方有超能力,或者某些特殊的技能,否则就一定会留下人为的痕迹。
陆西琳并不否认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但在那一步之前,她暂且默认所有异常现象均是人为。
而她想要知道的,就是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
门铃声忽然响起,她看向挂在玄关旁的监视器。林叔的脸正显示在屏幕上,他皱着眉,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中,陆西琳站起身,再次出门。
在出门之前,她将一枚透明的胶带黏在了门框角落里。
“林叔,怎么样?是送错了的吗?”
下到值班室,林叔正站在值班室外,而一名中年妇女正站在他身边,抱着那个棕色的手提箱左瞧右看。
“哎,小丫头。”林叔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张姨,晚上好啊。”陆西琳走过去,朝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小陆,晚好啊,”张姨点了点头,将手提箱放到了地上,“这个箱子真不是你的呀?”
陆西琳摇了摇头。
张姨和林叔对视了一眼。
“......到底怎么了?你们别吓我呀。”
“这......”张姨看向林叔,等待着他说话。而林叔挠了挠后脑勺,纠结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小丫头,我查了监控了,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是谁把箱子放你门口的。”
“它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这倒不是。”林叔摇了摇头,将陆西琳带进了值班室,指向单独用来检查监控录像的那一台电脑:“你的那个箱子是今天下午四点一刻出现的,但是......”
“但是?”
“但是从四点到四点一刻这段时间,监控没录下来。”
“......”
陆西琳走到电脑边,用鼠标拉动着录像的进度条。就如林叔所言,四点到四点一刻这段时间,屏幕一片漆黑,什么都没录到。
“只有我这一层出现这种情况?”
林叔摇了摇头。
“这倒没有,十二楼到十八楼的录像都黑了,都只黑了十五分钟。我刚才打电话问物管技术部的,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今天下午谁值班的,屏幕黑了都不知道?”
“嗨,我还正在跟张姨说这事呢。值班的那小伙子看到屏幕黑了,以为是显示器接头没弄好,就自己折腾了半天,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显示器又亮了。他看其他楼层的监控都正常运转,就以为十二到十八楼也没问题。”
“......”
“哎,这事我已经跟中心汇报了,他们也检查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嗯......”陆西琳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不安。张姨看着她那副模样,有些局促地抬了抬手。
“小陆,对不起啊,我要是知道那不是你的箱子,我、我早就给它扔了!”张姨撇着眉头,看起来十分愧疚:“我真的看到那箱子上挂着写你名字的牌子,所以我才......唉。”
“......没事的,张姨。毕竟这箱子都能莫名其妙出现,铭牌突然消失也没什么奇怪的。”
“哎,谁想到居然会有这事,”张姨摇了摇头,视线落到脚边的手提箱,“那这个箱子现在怎么处理?直接扔了?”
“先放值班室这里一阵子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失主自己会来拿。”
“这倒是也行。”林叔点点头,然后担忧地看向陆西琳:“你也别怕,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打我们值班室的电话。顺便把我的电话也存上,万一值班室没人接,你还能多找个人。”
“谢谢你,林叔。”陆西琳点点头,露出笑容:“其实这事诡异到这种地步,我反而不怕了。”
“啥意思?”
陆西琳转动眼球,视线落在张姨脚边的那个手提箱上。
“就跟恐怖片一样的。如果一个恐怖片又是僵尸又是魔鬼又是幽灵又是杀人狂,那就会变成喜剧片。”
“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
陆西琳看着面前两位心善的中年人,露出笑容,却不做任何回答。
002.
与邻座的同事打了招呼后,陆西琳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的身侧还有一张办公桌,只是那张桌子的主人今天外出开会去了。
“小陆老师,早上好啊。”
“早啊,丽丽。”她露出微笑,看向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入房间的年轻女孩:“你是来找白老师的吗?他今天开会去了哦。”
“啊,今天我是来值班的。”金丽丽将电脑放到另一张桌子上,朝陆西琳眨了眨眼:“而且下下个月不是校庆吗?我顺便来审审文艺部汇总的活动方案。”
“啊——说起来,你除了在这里当教师助理以外,还在学生会任职来着。”
金丽丽,学生会主席团副主席之一,主要负责文艺部和体育部的活动审批。她个子高挑、打扮时尚,性格也非常开朗,在学校也是有名的美人。前不久她好像去挑染了头发,右额边那缕金发十分显眼。
“是的。”金丽丽一边点头,一边打开了电脑:“每次审方案我都觉得,虽然咱们学校校风自由是好事,但大家设计方案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可行性!”
“年轻人嘛,点子多,精力旺盛,也敢于试错。半个月前的‘迎花节’,有个方案不是感觉很离谱吗?结果最后还真的实行了,而且效果非常不错。”
“这种只是少数啦——而且当时是罗老师力排众议才通过的,如果没有罗老师坚持,那个方案早就被毙了。”
“是吗。”
“是啊是啊,”金丽丽撇撇嘴,“我看过那个方案,极为离谱,真的想不通罗老师为什么那么支持......而且说实话,最后实行方案和策划案几乎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
“是这样吗?”
“对啊,后来是改了以后才真正实行的,不然趁着罗老师失踪——啊。”金丽丽止住了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言后,她松了口气,改了话题。
“总之,这种离谱方案能成功实行的案例,是少数啦。”
“......说的是呢。”
陆西琳点点头,将视线投向正前方的电脑屏幕。
罗老师。失踪的罗老师——不用说,指的就是罗东凯。罗东凯在这所大学担任老师已经有差不多十年,平时除了上课以外,他还兼任学院学生会的团委书记,支援学生会工作。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是阳光开朗、意气风发的新时代好青年、好教师......
如果交际只停留在表面的话,那他确实配的上这些评论。
“......小陆老师。”
金丽丽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这一次,音量被刻意压低,同时语气中摇曳着一丝不安。
“怎么了?”
“......罗老师他会不会不是失踪......”金丽丽咬了咬嘴唇,声音变得更低:“不是失踪......而是已经死了?”
陆西琳敲打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看向金丽丽,眉头轻轻蹙起。
“这话可不能乱说。罗老师的家人还在期盼他早日回家,你这种猜测如果被他的家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啊,嗯......我就随便说说。”
金丽丽垂下视线,满脸尴尬。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只是说了说你的推论。”陆西琳压低声音,防止被办公室其他人听到。她扫视了一眼周围,招了招手,示意金丽丽靠近一些。
“我理解你们学生私底下觉得好玩、会相互猜测可能性,但这种空穴来风的猜测,尽量少说。”
“嗯......”金丽丽点了点头。陆西琳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但是金丽丽却一直没有拉开距离,而是站在她身边局促不安。
“怎么了?”
“小陆老师......”
“嗯?”
就在金丽丽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陆老师,你怎么把手提箱放在门口了?”
“......?”
陆西琳顺着声源看向入口。她的同事——负责实验课的王老师,正提着一个棕色的皮质手提箱走向她,而手提箱的提把上,挂着一个眼熟的卡纸铭牌。
铭牌上依旧只写着三个字。
“陆西琳”。
棕色的皮革、金属的铆钉,大小与常规手提箱无异,看起来防水又防摔。
与昨天一样箱子,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西琳沉默地将视线在金丽丽与王老师之间徘徊了几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咦,这个箱子是?”
“咦,不是你的吗?”王老师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提手,翻了翻提手上的铭牌:“这个上面是写着你的名字呀,你看,‘陆西琳’。”
“但是,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箱子呀。”金丽丽一脸茫然,她疑惑地看着箱子,又看向陆西琳:“如果我看到了,我早就拿进来给小陆老师了。”
“啊?那这个箱子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陆老师你有头绪吗?”
陆西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尝试找出异样的痕迹。然而无论是王老师还是金丽丽,他们的反应都十分自然,不像是自导自演。
——当然,不排除他们演技非凡或者联手在试探她的可能性。毕竟金丽丽一大早提起了罗东凯,而在她想要说什么时,王老师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谈话。
“......说起来,我今天想要搬一些资料回家,所以请附近商场给我送个手提箱过来。”
“这么一说是商场的人?”王老皱起眉:“但是,非学校内部人员是进不来办公楼的呀。”
“我也没听到小陆老师的电话响呀。”
“是啊,他们送之前好歹给我打个电话吧——”陆西琳拿起手机,看向屏幕。
“哎呀!”
“怎么了,小陆老师?”金丽丽瞪大眼,看起来被吓了一跳。
“抱歉,突然喊这么一声。”陆西琳露出满是歉意的笑容,指了指手机:“我刚刚才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可能是送货员没打通我的电话,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学生帮我送进来了吧。”
金丽丽与王老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是的,就算是这样,好歹把东西送到位啊,放在门口算什么回事。”
“我刚才在跟莉莉说话,可能那个学生不好意思打扰吧。”
接过手提箱,陆西琳向王老师道了声谢。王老师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随后向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金丽丽。
“哎,你是学生会那个......金丽丽来着。昨天有学生走错办公室,把学生会的东西放我那儿了,正好你去看看是个啥情况。”
“啊,好的。”金丽丽点了点头,但在临走前,又看向陆西琳。
“嗯?”
陆西琳歪了歪脑袋,面带疑惑的笑容回望她。
“......老师,之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金丽丽小声说道,随后跟着王老师离开了办公室。
“......有机会再聊,吗。”
陆西琳坐回原位,轻声重复了一遍金丽丽的话。她没有必要明知故问“聊什么”,那只会显得她过于可疑。如果金丽丽就是试探她的人,那么她更要“敞开心扉”和她聊个通透了。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倒不是因为金丽丽刚才的表现十分自然,而是因为,据陆西琳所知,罗东凯与金丽丽只是因为学生会事务有交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深刻到能让金丽丽为其行动的关系。
虽然不排除金丽丽与他关系隐藏得很好的可能性......但这个关系现在无法验证,只能暂时保留。
陆西琳低下头,看向眼前的手提箱。
从王老师手里接过手提箱时,手提箱的重量比昨天晚上还要轻一些。慎重地左右摇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撞击声。那声音就像是一本书在空箱子里四处碰壁。
但和昨天相同的是,箱子没有什么危险。
陆西琳打开了它。
“......”
箱子中,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陆西琳知道这个册子,这是几年前当地旅游局制作的旅游手册,而这本册子至今依旧在当地火车站和机场流通。
她拿起册子开始翻阅,其中有一页,被人刻意折了一个角。
那一页是一张地图,被刻意折叠的书角尖与某个地方重叠。
是她处理罗东凯尸体的地方。
就在这时,办公室忽然骚动了起来。陆西琳放下册子看向声源,只见几名教师围在一起,表情震惊。
“......怎么了?”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他们身边询问。
“啊,小陆老师,”一名年轻的女教师转头看向她,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愁云,“说是在十公里以外的那个森林公园发现了一具女尸,在女尸旁边找到了一张学生证——”
“学生证?”陆西琳歪了歪头,露出震惊的表情:“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吧。”
“被你猜中了。”另一名凑热闹的男老师点了点头,肯定了陆西琳的猜测。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
“那个女学生叫‘刘雨’。虽然通告里没写,但一年半前,那个女生是罗老师以前的学生。”
“罗老师?”另一名八卦的老师差点没惊叫起来:“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扯出罗老师呀?”
“不知道啊,通告上说,是警方接到热心人线索,说在森林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陆西琳悄悄退出了讨论,她重新走到了办公桌旁,再次翻看那张被人折起的地图。
将书页平展开后,她发现了新的信息。
——被折起的书角指向她处理罗东凯的地点,而折痕,恰好压过了森林公园所在的位置。
“......”
不可能是巧合。犯人不仅知道她杀了罗东凯,甚至可能知道她杀罗东凯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既然对方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信息,为什么还是藏在暗处,选择用如此浮夸的方式来恐吓她?
不,说到底......对方的目的,真的是恐吓她吗?
003.
将最后一本资料整理好放到书柜中,陆西琳看了一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即将指向六点,窗外夜色正浓,街上的灯火点亮了夜空。
当她按下电脑关机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她的双耳。
“咦,小陆老师,你还没走吗?”
她抬起头,金丽丽正站在门口,对她露出活泼的笑容。
“丽丽。”她报以微笑,亲切地呼唤了少女的名字:“昨天下午开了一整天的会,没能处理的工作全部堆积到今天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真是吓人啊,我还纳闷呢,昨天早上我就跟着王老师去搬了个东西,怎么中午一看手机,就爆出个大新闻。”
“是啊。”
昨天早上,在附近的森林公园发生了发现曾与罗东凯有关的女学生的尸体,由于那名女生在籍本校,因此昨天下午就紧急召开了会议,强调发表言论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那名少女入学到失踪时期的所有老师又单独开了一个会,陆西琳虽然不在其中,但还是从白老师那里听到了些消息。
名为刘雨的少女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与周围的同学相处得也非常好,但在一年半前,临近毕业之际,忽然失去了踪影。校方虽然全力协助警方搜寻她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结果,虽然不能说是补偿,但学校决定一直保留刘雨的学籍,直到确认她的行踪。
这次开会,一方面是要求老师们尽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另一方面是提醒老师们注意言行。刘雨的家属过几天就会到,届时一定要安抚好家属情绪,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都是老生常谈。
“不过,刘雨学姐如果地下有知,或许也能瞑目了吧。”
“......什么?”
金丽丽的话飘进了陆西琳的耳朵,虽然少女音量非常小,但陆西琳还是听了个真切。
“......你认识刘雨?”
在少女逃避之前,陆西琳选择了追问。被追问的少女看起来有些慌张,她再次左右张望,直到发现这层楼可能就只有她和陆西琳两个人时,表情才平静下来。
金丽丽低头看着地板,时不时抬头瞟向陆西琳。
就在陆西琳思考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时,少女走进办公室,走到了她的跟前。
“那个,小陆老师,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么,我们一起去吃一顿晚饭好不好?”金丽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和你聊聊。”
“......聊昨天的话题吗?”陆西琳故意皱了皱眉毛:“丽丽,我昨天也说了,这种事情——”
“嗯、嗯,我知道。”金丽丽慌张点点头,但依旧很执着:“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和小陆老师聊一次。”
“......为什么?”
陆西琳发自内心地发出疑问。
而面对她的疑问,金丽丽露出了苦笑。
“你果然不记得了。”
“什么?”
金丽丽拍了拍脸,对她露出了笑容。
“小陆老师,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那我就告诉你。”
“我的身份总的来说是一名教师,而你的身份是学生。我们俩一起出去吃饭,并不合适。”
“没关系啦,我又不在乎。”
“不行,我要对你负责。”
金丽丽撇下了嘴,看起来十分失落。
“......但是,如果一起在办公室吃外卖,倒是没什么关系。”
问题迎刃而解。
“咦,是昨天那个手提箱。小陆老师不是要搬资料吗?”
等外卖的时候,金丽丽忽然注意到被陆西琳放在墙角的棕色手提箱。陆西琳回头看了一眼箱子,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情况有变,就暂时没用了。但过段时间可能用上,所以找了个不占位置的地方放着。”
“原来如此。如果到时候太多了搬不动,小陆老师可以叫我哦,我会来帮忙的。”
“谢谢你的好意,丽丽。”
陆西琳微笑着回应,然后很快,收敛了笑意。
“那么,你想要和我聊什么呢?”
“......哇,突然就直奔主题啊。”
“我们俩会在这里等外卖,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倒也是。”金丽丽挠了挠脑袋,像是一只小猫。她摇晃着脑袋,发出拉长的“嗯”声,看起来像是在困扰,应该如何切入主题。
“......丽丽你为什么,昨天会突然提起罗老师不是失踪,而是已经去世了呢?”
“啊......”金丽丽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这是陆西琳的体贴。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脸颊,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是因为......‘乐乐’。”
“......‘乐乐’?”突然冒出来的名词让陆西琳宕机了半秒,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金丽丽说的是谁:“你是说,你的舍友‘余乐’吗?”
金丽丽点了点头。
余乐,金丽丽的室友,也是罗东凯的学生,除此之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罗东凯的“情人”。知道这件事是在一年半前,当时想不开的余乐打算跳桥,结果自己刚好路过,就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直到半个月前,乐乐的精神状态都不好,但是从罗老师失踪开始,乐乐的状态终于有所好转。当然,作为朋友我为她打起精神感到高兴......但怎么说呢......”
金丽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从三天前开始,就变得极为亢奋。”
三天前。那个棕色的手提箱开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日子。
“为什么变得亢奋?”
陆西琳眯起眼,发出“正常的疑问声”。金丽丽依旧低着头,手指交缠,纠葛不断。
“我问了......然后她说,‘她终于真正的解脱了’。”
“......”
“我在才入学时,就听说过罗老师的传言,也是在那个传言里知道刘雨学姐的。传言的内容......小陆老师你也想象得到,我就不多说了。所以乐乐那次说去找罗老师、结果哭着跑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我也曾劝过乐乐,说我们一起去投诉他,可是乐乐不准我这么做。她看起来真的很怕,我不知道罗老师到底做了什么,让她那么怕......我也问过她,但是她只是一个劲摇头,从来不告诉我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也不允许我们对外说。
“所以,得知罗老师失踪的消息时,乐乐看起来真的是松了一大口气。但她的好转只是暂时的,因为她一直害怕罗老师回来的那一天。也因此,乐乐有时候半夜会因为害怕而哭醒......我们看着真的很难过。虽然不应该为别人的失踪而高兴,但我确实想过,如果罗老师就这么不回来——至少在我们毕业前不回来,那就好了。”
听着少女的自白,陆西琳微微眯起眼睛。金丽丽没有说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因为陆西琳很清楚,罗东凯会利用权势对看上的女性做些什么。他甚至放肆到敢抬着摄像机在办公楼里袭击女学生。甚至在他人出手制止后,还会跟踪对方,试图报复。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放肆失去性命吧。
“后来呢?总不能因为你们这么期望,就得到什么预知能力了吧。”陆西琳问道。
“当然不是,小陆老师真会开玩笑。”金丽丽哭笑不得,但很快,脸色就阴沉了起来:“我刚才也说了,乐乐三天前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我记得,她说‘我终于解脱了’。”
金丽丽点点头。
“小陆老师,我很了解乐乐,如果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不可能说出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有人告诉她,罗老师去世了?”
“嗯。”
“那个人你心里有数吗?”
金丽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金丽丽看起来有些消沉,“我也问过乐乐为什么这么说,但她只是露出神秘的笑容,却什么都不说。”
“......丽丽,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如果你们有什么和罗老师有关的线索,应该提供给警察才是。”
“我也这么跟乐乐说了,而且我觉得比起臆想,如果警察真的发现罗老师去世了,乐乐更能安心。”
“......站在余乐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是这样。”
“对吧!”金丽丽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瞬间激动了起来。她双手拍在桌子上,脸凑到了陆西琳面前,那双大眼睛闪闪发光。
“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找警察呢?”
陆西琳提出了中肯的疑问。
“因为......就算我自己去找警察,也提供不出线索呀。有线索的人只有乐乐一个,她又什么都不说。如果这只是乐乐的臆想,那万一在警察眼里是知情不报,岂不是对乐乐不利。”
少女趴在桌面上,十分沮丧。她说的问题确实存在,而目前最令陆西琳在意的,就是余乐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罗东凯已经死亡的消息的。
虽然金丽丽觉得这可能是余乐的臆想,但是在经历了手提箱事件后,陆西琳觉得,就算有人告诉了余乐真相,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她现在需要确定的,就是余乐到底得知了多少东西。
可是,另一方面,陆西琳不能保证金丽丽不是在套自己的话。说到底余乐的情况到底是真是假,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如果金丽丽说了谎,而自己又对余乐的情况表现出了异常的反应,那一定会引起金丽丽的警觉。
既然如此,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所以,丽丽是希望我帮你们做什么吗?”
“......咦?”
“你来找我说这个事,不是因为想要帮余乐吗?”
陆西琳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不是不想帮乐乐......”金丽丽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思来想去,她才接着开了口。
“唉,我说实话吧,其实我一开始以为是小陆老师告诉乐乐这件事的。”
“我?为什么?”
“小陆老师一年半前,从天桥上救下了乐乐,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嗯,有印象。那座桥蛮高的,当时风又大,幸好有你和其他人在旁边,所以才能成功把人救下。”
“原来你记得呀。”金丽丽笑了笑,然后认真地看向陆西琳:“总之,对乐乐来说,小陆老师你是她的天使。”
“......我不明白。我觉得换谁看到那个场景,都会选择去救人的。”
“但是救下了乐乐的是你,小陆老师。”
“嗯......”陆西琳疑惑地眨了眨眼:“所以这跟你觉得是我告诉余乐,罗老师去世了的理由是?”
“......虽然乐乐没有直说是谁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但是她说了一句......‘这是天使给她的讯息’。”
“......”
“小陆老师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呢。”金丽丽叹了口气,“可是‘天使的讯息’不是乐乐的幻想,‘天使’到底想要告诉......告诉乐乐什么呢?”
夜风吹拂,扬起陆西琳耳边的发丝。她将头发撩到耳后,朝地铁站走去。
和金丽丽聊天花费的时间比想象的要长,虽然收获不小,但可疑的地方依旧很多。比如金丽丽的话里面有一些略显矛盾的地方,她一方面坚持说余乐并没有给她有用的信息,一方面余乐却又偏偏透露了一个有明确指向性的意象。
但是,和昨天手提箱出现时的情况一样,陆西琳并没有看出金丽丽有说谎的迹象。她话语中略显异常的地方,与其说是因为她刻意说谎导致的,不如说是因为信息不全或者有误导致的。
既然这样,有问题的难道是余乐?毕竟比起金丽丽,余乐和罗东凯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与余乐接触。但是如果真的是余乐,这个行动将会导致自己更加被动。
看了眼墙上的挂表,时间已过十点。金丽丽二十分钟前已经回宿舍了,如果她再磨蹭几下,就会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好在地铁站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即便这个点路上看不到什么行人,走道的灯也并不太亮,陆西琳还是安全到达了地铁站入口。
顺着楼梯走入地下通道,再按照指示标向前走,前面就是安检口。将挎包放到传送带,地铁安检人员确认她没有带危险物品后,她拿出手机,扫开拦路闸,进到了地铁站台。
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分,她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在原地等待了不到几分钟,地铁从隧洞深处驶出,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指定的位置。车门打开,车厢里空无一人,白炽灯照在车厢上部的拉环上,在地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陆西琳向前走了几步,在即将迈入车厢时,身后传来了急切地呼喊声。
“哎、小姐!那位小姐,叫什么来着......‘陆西琳’小姐!你落东西了!”
“......”
她缓缓回过头,看向喊她名字的人。
是个刚才安检口见到的安检员,看到她停下脚步,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加快脚步走到陆西琳跟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是一个棕色的皮革手提箱。
陆西琳对此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哎,幸好赶上了!”安检员长长吁了口气,将手提箱递给了她,“这个给您。”
“谢谢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她露出笑容,接过了手提箱:“我都把它给忘了。请问是谁把它送过来的?”
“是一个女孩,个子大概这么高。不过她戴着口罩和很大的眼镜,所以脸我没看清楚。”安检员比划了一下,又补充了一点:“她这里有一撮黄毛。”
个高,挑染过头发。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金丽丽的脸。
地铁发出关门的提醒声,陆西琳走到车厢内,再次向安检员点了点头。
“谢谢您。”
“不客气,能赶上就好。”安检员点了点头,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看得出他的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
车门关上,地铁开始行使。安检员的身影被远远甩在身后,陆西琳找了地方坐下,将手提箱放在身边。
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打开了箱子。
里面有几张被打印出来的地铁票。时间和站口,与她那天拖着行李箱、去野外处理罗东凯的路线完全一致。只不过当时她是打车过去,中途换成了几次车,而犯人借助地铁票的站口向她传递信息。
“......是吗,从那天——不,或许从更早的时候,你就盯着我了。”
将车票丢回箱子里,再次将箱子扣紧。当广播播报站台时,她站起身,提着箱子下了地铁,找到一个垃圾桶,将箱子丢了进去。
回头看了一眼站台的名字,这距离她本应该下站的地点还有至少三站。如果在这里下车,她如果想要回家,那就需要打一辆的士。
“啊,说起来家里的撑衣杆坏了。”
陆西琳一边朝出站口走去,一边自言自语。
“希望现在还找得到地方买。”
004.
陆西琳是被电话吵醒的。闭着眼睛伸手在床头柜摸了半天,她勉强睁开眼看向来电显示。
是白老师。
“白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手机在静音——”
“啊小陆!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了。”
她的话被白老师打断,急促的语速和拔高音调的声音,让陆西琳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怎么了?”
“昨天晚上金丽丽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对,她说想要和我聊一会儿天,我们就一起在办公室里待了一阵子。大约九点半的时候她才回的宿舍。”她顿了顿,让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金丽丽没事。但是——”
白老师压低了声音。
“她的室友,余乐出事了。”
“......”
赶到办公楼,楼下聚集了一些学生。学生们三三两两,距离办公楼有远有近,从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判断,这些学生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出于好奇才聚集过来的。
陆西琳将所有围观学生的脸都记了下来。倒不是说对学生的好奇心有意见,而是她担心犯人混在里面——伪装成学生混在里面。
“啊,小陆老师。”一名在大厅的女老师看到她后,小声喊了一句,然后朝她招了招手。虽然这位老师声音不大,但还是有一些学生注意到了她。
她加快脚步,走到了女老师的身边,与她一起走入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看到一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正在和办公楼值班的保安对话。那名保安抬起头时恰好看到她,然后伸手指了指陆西琳。
警察回过头,陆西琳与他四目相对。陆西琳微微点了点头,而对方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电梯门合上,那名一直有些紧张的女老师长舒了一口气。
“何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陆西琳看向那位女老师,脸上满是担忧:“早上白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丽丽的室友出事了。”
“是啊,是那个叫做余乐的小女孩,今天一大早,被人发现吊死在女生宿舍后面那片小树林里。”
“小树林?那里不是用铁丝网拦起来了吗,她怎么会去那里?”
“有个地方破了个大洞,她可能是从那里钻进去的。”
“这跟丽丽有什么关系?”
电梯门打开,陆西琳与女老师一同走出电梯。走廊上空无一人,虽然每间办公室的门都开着,但却听不到一丝平日已经习惯了的对话声。
在进入会客室前,女老师止住脚步,压低了声音。
“昨天晚上,她们宿舍只有金丽丽和余乐两个人。然后因为余乐的情况......很可怜,所以警察在排查有作案动机的人。”
原来如此。
“小陆老师。”
“嗯。”
“总之,不管警察问什么,你尽力配合就行。”
“当然呀,毕竟事关丽丽的清白——”
“是啊,”何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了口,“不过,也请你随机应变。学校现在已经因为刘雨和罗老师的事情焦头烂额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丽丽真的是凶手......”
“......别瞎想,她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这种事的,对吗?”
“......我知道了。”
看到陆西琳应允,女老师明显松了一口气。所以在楼下大厅并不是偶遇,而是上面的人特意找她来和自己通气的。
......为了面子而隐藏真相吗。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罗东凯猖狂那么长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有可乘之机。
她对此表示感谢。
“打扰了,我是陆西琳。”
她敲了敲门,走进会客室。
金丽丽坐在会客室最里面,而她的对面坐着两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警察一男一女,陆西琳走进办公室时,女的那名警察正将抽纸盒送到金丽丽面前。
“丽丽。”
陆西琳调整好表情,加快脚步跑到金丽丽身边,而金丽丽一看到陆西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瞬间溃堤。
平时总是阳光活泼的少女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陆老师!呜......呜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陆西琳一边摸着少女的头,一边看向两位表情严肃的警察:“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我是陆西琳,目前是一名实习教师。”
“您好,陆老师。”女性警官首先上前一步,向陆西琳伸出了手:“您的情况我们已经听您的同事说了,不好意思,还麻烦您特意赶过来。”
“不,这是应该的......”陆西琳低头看了看还在抽噎的金丽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个,我也只是耳闻了一些情况,但还是不明白,这跟丽丽有什么关系......”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随后那位男警察开了口。
“陆老师,方便的话,我们去隔壁聊一聊可以吗?”
“但是丽丽......”
“请放心,这位同学会由我同事陪着。其实问话已经结束了,只是她听说我们要与你谈谈后,执意留在这里。”
陆西琳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借用一下隔壁的会客室。”男性警察向办公室的秘书示意,对方慌忙点了点头,拿着钥匙出了门。
“丽丽,我先过去一会儿。你今天有课吗?如果不想上课,我去找辅导员帮你开假条,今天就在宿舍休息吧。”
“我今天早上......没课。”
“是吗。那我先过去了,没事的,老师们都会陪着你的。”
金丽丽闷闷地点了点头。陆西琳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在门口等她的男性警察。
和隔壁不同,进入会客室后,门被关了起来。陆西琳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杯,其中一侧空无一物,另外一侧只有一个。移动视线,桌旁的垃圾桶里有五六个用过的纸杯。
看来其他老师也已经被单独问过话了。
“陆老师,请坐。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向您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啊,好的。”陆西琳点了点头,坐到了男性警官示意的那一侧——空无一物的那一侧。
坐下后,男性警官为她接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她端起水杯的时候,对方也落座到她正前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郑,叫郑寻义。”
郑寻义亮出了警官证,上面的信息清晰映入陆西琳眼里。
“明白了,郑警官。”将郑寻义的警号暗记下来后,陆西琳点点头,表示了然。郑寻义也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开口。
“嗯。那么,由于时间有限,请容我直奔主题:请问你昨晚九点半到十二点半在哪里?”
“九点半到十二点半?九点半倒还在办公室,之后就是回家......移动了好几个地方,我也记不清楚每个地方对应的时间。”
“没关系,我只需要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就行。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陆西琳点点头。
“九点半和丽丽道别之后,我留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下残留的工作,然后差不多就十点了吧。因为最后一趟地铁是十点半,所以我十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办公楼。因为地铁站离这里不远,我是走过去的,也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所以十点半我在地铁站里。”
“嗯。”
郑寻义低头在他的本子上写了几笔,示意陆西琳继续。
“本来我应该在倒数第三站下的,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撑衣杆坏了,所以提前了差不多五站下了地铁。从那个站口出去就是商业街,虽然已经比较晚了,但应该还有撑衣杆卖。”
郑寻义抬起头,看向陆西琳。
“为什么那么着急买撑衣杆?”
“倒也不是着急......想起来就去了,刚好也没有坐过站。”陆西琳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可能我是那种想到就要去做的类型吧。”
“......知道了,麻烦你继续。”
“好的。”陆西琳点了点头:“买了撑衣杆之后,我用手机打了个车,直接回家了。我看看行程单啊......哦,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半了。再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了。”
“你是独居还是?”
“独居。我是一名孤儿,成年后就搬离孤儿院自己住了。”
“有男朋友或者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好的。你说昨天金丽丽找你聊天,你们两人聊了些什么?”
陆西琳短暂的沉默了一瞬。如果这里把余乐的事情抖出来,可能会牵扯到罗东凯,但现在不知道金丽丽和郑寻义说过些什么,如果刻意隐瞒的话,反而会显得自己可疑。
余乐的事情确实跟她无关,但要是扯上罗东凯,会有些麻烦。
“陆老师?”
“我和丽丽聊了......和余乐同学有关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向郑寻义。郑寻义正沉默地望着她的脸,一双眼锐利如鹰隼。
“能告诉我具体内容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陆老师,我们只是需要从各个方面了解余乐同学,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陆西琳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犹豫了很久,而郑寻义也不催她,只是默默等待着她的回应。
“郑警官,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我来的时候听何老——有个老师说,你们现在是在排除有作案动机的人。”
郑寻义皱了皱眉,握着笔的手轻轻动了两下。笔尖划过空气,如果能留下墨迹,或许会留下一个单人旁。
“我不太懂你们办案的规矩,所以我只是从某些名词上感到......有点疑问。”不给郑寻义解释的机会,陆西琳继续说道:“余乐同学似乎是在女生宿舍后面那片小树林被发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那里,但是......但是用了‘作案动机’这个词,让人感觉好像余乐同学是被人杀害的。”
“......”
“昨天晚上,她们宿舍好像就只有丽丽和余乐同学两个人。你们今天一大早又把我叫过来,确认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我能理解为,你们觉得伤害了余乐同学的,是学校里的人吗?”
陆西琳皱着眉,盯着郑寻义。她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不安。
郑寻义静静注视着陆西琳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陆老师,这方面我没有能告诉你的信息。只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所有的调查,都是为了追寻真相。”
“......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那么,能告诉我你和金丽丽谈了些什么吗?”
陆西琳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她才忧心忡忡地开了口。
“郑警官,其实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倒不是因为我担心自己被怀疑,而是因为昨天我们的谈话,涉及到余乐同学的隐私。而且,其中有一些内容可能是空穴来风,我不知道这些内容在你们眼里会成什么样,但我也不希望伤害一个已经过世的少女。”
“陆老师......请你放心,我们是为了还余乐同学一个真相,而不是为了二次伤害她或者她的家人。”
“......”
“请你相信我们。”
最终,陆西琳点了点头。
“丽丽跟我说,余乐同学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为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丽丽说,余乐同学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稳定。但是从半个月前忽然有了好转,本来她还为此感到高兴,可是从前几天开始,余乐同学却显得有些过于亢奋了。”
“知道理由吗?”
陆西琳摇了摇头。
“丽丽好像也问过她,但是她没有跟丽丽说太多内容。”
“是吗。造成余乐同学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原因,你有头绪吗?”
“精神不稳定的原因......”陆西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启唇:“可能,是跟罗老师有关。”
郑寻义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陆西琳。
“罗老师?”
郑寻义的反应让陆西琳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嗯,全名叫做罗东凯。只是传言说他失踪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这位罗老师和余乐有什么关系?”
“不好意思,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罗老师是造成余乐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呢?”
“咦?”陆西琳睁大眼,有些惊讶地看向郑寻义:“我还以为丽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是的,她跟我们说过了,只是你和罗老师是同事,所以想要从你这里获取一些信息。”
“不好意思,我和罗老师并不太熟,所以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是吗。”郑寻义点了点头,站起了身。他朝陆西琳伸出手,陆西琳慌张起身,与他交握。
“感谢你的配合,陆老师。不好意思,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
“没有,这是应该的。”
陆西琳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
“是我失职了。昨天和丽丽聊天后,我如果去她们宿舍看看余乐同学就好了,说不定就不会出这种事。”
“你也不必太自责,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
“唉......”陆西琳垂下眉毛,看起来非常自责。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郑寻义。
“郑警官,我听说余乐同学是早上被人发现的,发现者是学生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小树林周围有围着铁丝网,一般不会有学生往那里走,除非是门禁时间外想要回宿舍的学生,他们怕被记名字,有时候就会横穿小树林。”
“......”
“我听别的老师说,余乐同学的状况很不好。如果发现者是学生的话,我认为学校需要安排心理医生介入。”陆西琳顿了顿,再次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一名合格的教师。我明明知道余乐同学的状况并不好,我却没有去了解一下......结果害得更多的学生受伤。”
看着叹息的陆西琳,郑寻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不用担心,陆老师,发现者不是学生。”
“咦?可是除了学生还会有谁往那片树林走——”
“是巡逻的保安。虽然那一片禁止学生进入,但为了防火防雷,每天都会顺着固定的路线巡逻。你不知道这一点吗?”
“对不起,我只知道可能有人会巡逻,但具体安排就......”
“没关系,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你们的工作并没有交集。”郑寻义第一次露出笑容,他再次与陆西琳握了握手。
“总之,陆老师也不用太自责,这种事并不是你能掌控的。随着工作进行,之后可能会再找你落实一些情况,届时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当然。”
005.
拧动开关,浴室的花洒开始工作。冷水浇在头上,刺得头皮有些痛,但很快,寒意逐渐被热水驱散。弥漫的水蒸气模糊了浴室的镜面,水声淅淅沥沥,一整日的疲惫似乎顺着水流流走。
盯着花洒的支架,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时,陆西琳微微眯了眯眼。
金丽丽没有和警察说罗东凯的事情。
郑寻义问她的问题都非常正常,他确实是在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工作,但是当他听到罗东凯的名字时,明显有些意外。在场的所有人员,他们的行动可以南辕北辙,但是唯独她和金丽丽不可能没有重叠的部分。
郑寻义问她的那些问题,想必也问过金丽丽,由于不知道余乐的死亡时间,所以比起九点半到十二点半的不在场证明,陆西琳总觉得郑寻义是在比对她和金丽丽的聊天内容。
换句话说,金丽丽有什么行动引起了郑寻义的注意。
如果这么想,那金丽丽今天早上的行动确实有可疑的地方。明明问话已经结束,警察也说她可以离开了,但她却一定要等到自己去办公室。
如果说她是想要知道自己和郑寻义的对话,那至少也该等到取证结束,但等他们出来时,金丽丽已经在一名老师的陪同下回到了宿舍,这之后也没有跟陆西琳联系过。
既然如此,她到底为什么要等自己去办公室?
以及,她为什么没有跟郑寻义提起罗东凯的事情?
——很奇怪。金丽丽和罗东凯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罗东凯失踪后,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与自己的关系也和罗东凯在世的时候相同,并没有看出什么刻意的痕迹。
唯一的异变就是昨天晚上的聊天。聊完天第二天,与罗东凯有关系的余乐就香消玉殒了。
......为什么?难道昨天晚上的聊天内容里,有什么会刺激到金丽丽的话语吗?
将水扑到脸上,陆西琳闭上眼,开始回忆昨晚的对话。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金丽丽似乎很在意告诉余乐罗东凯死亡消息的那个“天使”。也是因为误以为自己就是“天使”,金丽丽才会特意找她聊天。
难道,那个“天使”对金丽丽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盯着调节温度的旋钮,以及旋钮上指向不同方向的箭头,陆西琳忽然摇了摇头。
“说到底,她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她自言自语:“换个角度......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她的目的就是——”
把警察的视线移到罗东凯身上。
但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让警察注意到罗东凯,她又为什么不主动告诉郑寻义他们,罗东凯和余乐之间的事,而是让她来说——
“......啊,原来如此。”
关掉开关,浴室一瞬间陷入寂静。从她肌肤上滚落的水珠掉到脚边的积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让她来说的目的只有一个——让“罗东凯”这条线索,经由“陆西琳”这个人,传到警察手上。
而“陆西琳”,是杀了罗东凯的“凶手本人”。
金丽丽隐瞒罗东凯的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来一句她害怕哪一天罗东凯回来报复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毕竟她只是一名学生,害怕老师的权威——更何况那是个败坏师德的混账——因为害怕而保持沉默,也并非怪事。
无论如何,罗东凯这个人已经被牵引到台上了。而且不是经由别人,是经由她自己。
“叮咚——”
离开浴室,用毛巾擦拭着头发时,门铃忽然被按响,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显示在门禁系统的显示屏上。
是今天值班的保安。
她按下接通键。
“你好?”
“喂?‘陆西琳’是吧?有人捡到了你的失物,你来值班室取一下。”
“失物?”
“对,一个手提箱,棕色的。”保安提起手臂,将熟悉的箱子在摄像头前晃了几下:“总之你拿着身份证下来取一下吧。”
“......我知道了。”
五分钟后,陆西琳来到大厅。
“你好,我来拿一下箱子。”
“陆西琳?”
“对。”
“身份证带了没?”
陆西琳将身份证交给保安,保安与铭牌上的名字对比了一下后,将身份证交回陆西琳手里。他弯下腰,从值班桌下拉出手提箱,将手提箱放到了窗台上。
“你是怎么把这个这么大个东西忘在门口的?若不是我们这栋的住户遛狗回来看到,搞不好就丢了。”
“可能我系完鞋带以后接了个电话就忘了。”
“那你忘性可真大。”年轻人努努嘴,指向手把上的铭牌:“难怪连名带姓以外,还写上门牌号。”
陆西琳看了看铭牌。上面除了她的名字以外,这一次还印着她的门牌号。
“总之谢谢你们了,这个箱子我就拿走了。”
“喔,拿走拿走。下次可别忘了啊,年纪轻轻那么容易忘事怎么行。”
“谢谢提醒。”陆西琳提着箱子,后退一步:“说起来,前两天有个一模一样的手提箱被送错到我家门口,我后来把它放值班室了。它现在还在吗?”
“手提箱?啊,我好像听林叔提起过,”保安低下头,在值班室里找了一圈,“但现在没有了,怕是被失主拿走了吧。”
“你们不登记的吗?万一拿错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登记了的啊。”保安撇撇嘴,翻开了一本册子,手指在页面上滑动:“我看看啊,手提箱、手提箱......啊,找到了。今天下午被人拿走的,连身份证号都登上了。我跟你说,取失物要拿着身份证来的,登记了以后我们会核对的,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冒领。”
陆西琳探过头,看向登记的页面。
她眯起了眼。
“登记人:金丽丽”。
回到家,将手提箱放在地上,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和之前一眼,没有任何危险。轻车熟路摸到卡扣,翻动弹簧片,陆西琳打开了手提箱。
这一次,里面只有一个信封。
陆西琳摸了摸信封,指尖传来硬物的触感。倒扣信封,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一个七零八落的乐高小人。
“如果要模仿那家伙的死状,至少得把这个地方剖成两半才行啊。”
陆西琳嫌弃地将乐高小人丢回信封,盖上了手提箱。
如果保安没说谎、今天下午值班的人也没有消极怠工,那么来取走最初那个箱子的人,就是金丽丽本人。按照这种方向推断的话,金丽丽就是连续四天给她寄箱子的犯人。
第一天,用未知的方式停了监控,将箱子放到她家门口,而箱子里放的是她作案当天的衣服。
第二天,将箱子提到了办公室门口,里面放着的旅游册页角指向她弃尸的地方。
昨晚,在她乘上地铁时,让安检人员送来箱子,用地铁票再现她弃尸时走的路线。
今天,则用破碎的乐高小人去模仿罗东凯的死状。
不用多说,犯人想要表示的信息,应该就是“我知道你所有的行动”。陆西琳很难想象犯人只是“偶然”目击了她杀死罗东凯或者处理罗东凯时的现场,从对方提供的资料来看,倒更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一直在准备着记录每一处细节。
她和金丽丽的交集时间并不算短,大约有一年。这一年里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无法想象自己会引起金丽丽的注意——
“小陆老师一年半前,从天桥上救下了乐乐,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昨晚和金丽丽的对话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点,那她和金丽丽至少在一年半前就认识了。
“小陆老师对乐乐来说,就是‘天使’。”
天使。如果金丽丽是因为自己救下了余乐,而对自己产生了异常的仰慕之心,那她会观察自己的行动也倒也算情理之中。
但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自己两年前才来到这座城市,至少这两年内,没有在这座城市里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只是救人就能引起金丽丽的注意,那比起她,当地消防局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如果金丽丽是因为自己的善行而注意到自己的话,那看到她作恶时,理应会感到十分反感。可别说揭发她了,金丽丽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说哪里有些奇怪,那就是保留罗东凯的存在这件事上。
矛盾。金丽丽的行动充满矛盾。如果她就是寄手提箱的犯人,又为何一方面不停表示自己十分了解她,一方面却又想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而且余乐的死更是匪夷所思,如果只是想要把罗东凯扯出来,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甚至波及一个无辜的少女。
简直就像是两个意志在同时针对她——
“——啊。”
她盯着手提箱,轻呼一声。原本纠葛的思路忽然万分清晰,拨云见日说的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看来,需要多备一桶水了。”
006.
“哟,这不是小陆吗,出门吃饭呀?”
抬起头,熟悉的中年妇女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她穿着便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瓜果蔬菜。
看到陆西琳注意到自己,张姨朝她小跑两步,拉近了距离。
“张姨,中午好啊。”她露出笑容:“是的,今天不用值班,所以我打算出门逛逛。”
“哎,在大学当老师就是好。”张姨笑了起来:“算上今天,你可以放三天假了。”
“是啊,最近也发生了不少事,正好调整一下心情。”
“事情......啊,你说那个吊死的女学生?”
陆西琳挑了挑眉。
“张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我好像没有看到警方通告啊。”
“哎哟,我亲戚家的孩子就在你们那上学,学生间早就传遍了,什么说法都有。有说那个女学生是事故身亡的、有说她是被室友谋害的、有说是暗恋无果想不开的、有说是被连环杀人犯盯上的,还有说是森林公园发现的女尸在找替死鬼的。”
“这还真是什么都有。”陆西琳苦笑道:“怎么连环杀人犯和替死鬼都出来了。”
“传言嘛,就是什么都有。”张姨摇了摇头,但突然又看向陆西琳:“不过,小陆,你最近也还是小心些呀。之前不是有个怪箱子放到你门口吗?现在你们学校又出了这事......虽然我觉得可能没什么关系,但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张姨。”
张姨拍了拍她的手臂,露出笑容。
“那你快去吃饭吧,我也回去做饭了。”
“嗯,张姨再见。”
目送张姨离开,陆西琳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
学生间有传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传言只会基于已有的信息进行扩展。哪怕扩展过程中信息会发生极为离谱的改变——比如男女互换——但基本的事件线是不会改变的。若没有新的要素补充进去,扩展的版本为了保证足以令人传播的可信度,只会在原版基础上进行延伸。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分解,这些足以传到张姨耳中的传言,均能作为核心的要素。
比如觉得是事故身亡的,很可能是那些偶尔会穿越小树林的学生、或者巡逻的保安口中传出的;认为是被室友谋害的,可能是金丽丽的同班同学或者住同一层楼的学生;觉得是暗恋无果想不开的,倒没有什么特定人,可能是比较喜欢浪漫题材的学生。
至于把女尸——刘雨——和余乐联系起来的人,要么是思维比较发散的,要么是对刘雨的案件略知一二的。
总而言之,所有的传言都会有一个元素作为核心,怎么拓展那个元素,每个人都不尽相同。
也因此,其中一个传言显得极为突兀。
——为什么会出现“连环杀人犯”这个词?
虽然不敢说这座城市这几年来平安和谐,但是至少没有爆出过会影响群众安全感的事情。以前她在的城市就有类似的案件,比如“初中生连续失踪案”或者“环山公路肇事逃逸案”,前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内容,后者则是伪装成肇事逃逸的杀人案。不管哪一个案件,犯人都至今没有落网。
这两起连环案件与她作案的时期相近,站在她的角度,至少她还挺感谢那个犯人。毕竟警方的精力都在对方身上,自己正好借此成为漏网之鱼。
总之,假如发生过会让人想到连环杀人犯的案件,这次也贴着上面猜想倒也正常,问题就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至少没公开过这种事。
“欢迎光临。”
超市门口的自动感应器发出了干涩的声音,陆西琳拿起一个提篮,走向超市深处。
来这里之前先不论,除了罗东凯,她这两年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人的事情。而且她自认为自己好歹在外的形象属于待人和善、容易相处这一类的,因此这个传言的基点不可能是她。
那么,这个基点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将洗衣液和消毒液放到篮子里,陆西琳朝专卖文具用品的货架走去。
虽然不排除可能是有学生思维天马行空,直接想出了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词,但如果没有一定证据支撑,这个传言很快就会被其他更有意思的传言替代。
如果是她之前待的两个城市,这个名词出现倒是理所当然。在她默默无闻解决掉烦人的苍蝇时,隔三差五会听到类似的报道。
不过,那终究是之前待的城市的事情。
“啊,找到了。剪刀、透明胶带、双面胶、裁纸刀、便携式塑料扎带......居然还有防撞贴啊。”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剪刀、透明胶带纸丢入购物篮。
换个角度,支撑这个传言流传的证据是什么呢?
比如说,这座城市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因此即便随着岁月流逝,过去的新闻掩埋在历史中,在既视感出现时,还是会有人联想到过去的事情。
陆西琳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在几个社交软件以及学校、城市的贴吧或聊天版上输入了关键词。然而与连环杀人犯有关的发言量非常低。
“也就是说,这个传言更多的是在学生内部流传。”
虽然年轻人都喜欢非日常的东西,但是也会对伴随的风险抱有畏惧。看到的几个发言里,也有截群图的,但从打码的情况以及发言的内容来看,估计就是学生们自己的聊天群。几个聊天群里没有出现转发的痕迹,也就是说,发言者可能是从现实中散播了这个元素。
提起购物篮,陆西琳朝饮品区走去。
“嗯......这个酒精度有点高了,这个感觉味道又不太好。啊,这个好像是气泡饮料来着?只看外观的话,跟葡萄酒分不清呢。”
犹豫再三后,她选了两瓶气泡饮料放到了购物篮里。她小心地让玻璃瓶贴着购物篮的边框,防止它被撞坏。
如果传播者是从现实中散播这个事情的,那想要找到对方,就很困难了。不过陆西琳也无意去找对方,毕竟传言的亮点只有一个词语,甚至连表述特征的指向性都没有。
问题就是怎么让学生相信这个传言可能真实存在的。一种是成年人,包括学校里的老师、小吃街的店老板以及附近的居民,一种则是......具有发言权的学生。
但这个学生只有发言权是不够的,她必须能有足以佐证发言的证据。
那么,在如此时机下,能用来佐证并且一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陆西琳停下脚步,看向冰柜里被冻成块的淡水鱼。
“原来如此,所以杀人狂的传言和替死鬼的传言才会一同出现。”
答案是森林公园里发现的女尸,也就是刘雨。
“如果刘雨学姐地下有知,或许也能瞑目了吧。”
金丽丽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里。
“......”
陆西琳将一包纸杯放到了购物篮里。她低头清点了一下篮子中的东西,将篮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低头看着手中的压痕,陆西琳挑了挑眉。
“就先这样吧。”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超市出口走去。
回家路上,陆西琳又买了一袋苹果,好不容易回到家把东西都放到地上,陆西琳看着左右两只手的手心,叹了口气。
临近中午出的门,到现在又该吃晚饭了。打开手机随便点了个外卖,陆西琳开始收拾买来的东西。
就在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她的晚饭也到了。
“您好,这是您的外卖。”
“谢谢。”
她伸手接过外卖,点头致谢。本以为外卖员会就此离去,没想到对方又递过来一个东西。
预料之中的棕色手提箱。
“我在电梯里看到的,看到标签上的牌号正好与我要配送的位置一致,就拿过来了。”
“......”
“啊......对不起,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外卖员一下子慌了起来。陆西琳轻轻摇了摇头,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
“没有。其实这是我之前打算扔的垃圾,但当时手里东西太多就放电梯了,可能就忘了。”
“是这样啊。”外卖员疑惑地看向手里的箱子:“但是,它看上去挺新的......”
“里面放过生肉,然后生蛆了。”
“生肉?!”
“当时回家,亲戚给了太多东西,实在是没地方塞就塞箱子里了。结果回来以后忘记把肉拿出来了......清理了好久都没用,只能扔了。”
“原来如此......”
陆西琳露出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浪费你一片心意了。”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我多事——那我帮你扔了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啊稍等,我把这个铭牌剪了吧,留在上面也不合适。”
将铭牌取下后,陆西琳将手提箱交到外卖员手中。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后,陆西琳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后,回到了房间。
她关上门,看向倚在墙角的两根撑衣杆。
“......哼,还没到在我面前露脸的时候吗。”
原本她还怀疑那个外卖员就是犯人,但是对方听到她说要扔箱子时,反应很正常。如果是犯人的话,应该不会接受她看都不看内容就把箱子扔了的吧。
走向餐桌,她打开外卖的包装。看着里面喜欢的食物,她的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容。
真想看看对方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这么被人扔进垃圾桶时的反应。
不知道明天那个手提箱还会不会出现。如果出现的话——
那这个“惊喜”就能延续下去。
007.
“叮咚——叮咚——”
门铃声连续响起,打破了周日早晨的寂静。
陆西琳小跑到门口,看向显示屏,显示屏上映出两个人的脸。
她认识其中一个。
“丽丽?”她按下通话键,让自己的声音顺着麦克风传出去:“这么早,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陆老师——”听到她的声音后,金丽丽露出了笑容,但很快,表情又变得有些惊惶不定:“那个,在下面不太好说,我们能上楼吗?”
陆西琳看了一眼站在金丽丽身后的人。那是一名男性青年,穿着一件衬衣,脖子上打着一条领带。陆西琳盯着那名青年的脸半晌,蓦然回忆起在哪里见过他。
余乐出事的第二天,她在大厅见过他。当时他在跟保安对话,在电梯门关起来之前,还向她点头示意。
她沉默了一瞬,开了口。
“我知道了,我给你们开门,你们上来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坐电梯的人有点多,所以等了好几趟。”
“没事的。两位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将金丽丽与陌生的男性迎入家以后,陆西琳拿出两个纸杯,走向饮水机。虽说是随便坐,但是陆西琳家的沙发上堆着很多衣服和杂物,最终,两个人只能坐到餐桌旁。
“不好意思,这几天在大扫除,所以家里有些乱......需要喝茶吗?”
“我喝凉水就好,小陆老师。”金丽丽举起手,活泼地回答。看她这青春靓丽的模样,很难将她和几天前在办公楼哭得梨花带泪的人联系起来。
当然,也很难想象她就是给陆西琳寄手提箱的犯人。
“我知道了。这位先生呢?”
陆西琳看向坐在金丽丽身边的男性。
“我叫费源,是一名警察。”与陆西琳年龄相近的青年笑了笑,看起来很好相处。他伸手掏出了警官证,将它平展在陆西琳面前。
陆西琳扫了一眼上面的警号,微微眯了眯眼。
“费警官是吧,那我也给你接一杯热水吧。”
“好的,麻烦你了,陆小姐。”
将两杯热水放到金丽丽和费源身前后,陆西琳也用自己的水杯接了一杯冷水。随后,她坐到了两人对面。
“一大早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陆小姐。”
“这倒没有。”陆西琳摇了摇头,视线从费源脸上移向金丽丽:“但我确实比较惊讶,你们会来我家找我。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费源与金丽丽对视了一眼。最终,费源开了口。
“是这样的,今早这片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接到一个电话,说在这附近的回收站里发现了......人的头发。”
“......?”
“抱歉,突然这么说你也会很混乱吧。”费源苦笑了一瞬,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电话大约是今早六点打入派出所的,发现人是回收站的环卫工人,他说在清理垃圾的时候看到垃圾堆里有一个棕色的手提箱。因为那个手提箱看起来比较新,所以他本想检查看看,能不能拿回家用......结果没想到里面装着人的头发。”
“原来如此。”陆西琳点了点头:“但是,这和你们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手提箱上......挂着写你名字的牌子。”
费源说道。
陆西琳挑了挑眉。自从前天晚上让外卖员把箱子丢了以后,昨天又以快递的名义把箱子送到了她手上。
当然,别说开了,这一次她甚至连标着自己姓名的铭牌都没有摘,直接就把它当着快递员的面丢进了垃圾桶。
看来就是那一个。
“挂着我名字的牌子?为什么?”
陆西琳面露惊讶,同时有些恼怒。费源盯着她的脸半晌,才继续开口。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但是,毕竟那是唯一的线索,所以我们也就沿着这套线索搜索了。”
“可是,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家里,没有出过门呀?”
“——真的没有出过门吗?”
“当然没有——”陆西琳顿了顿:“哦,下楼取过一次同城快递。但那也只是走到了公寓大门口。”
“是什么东西呢?”
“大约这么大的一个东西。”陆西琳比划了一下:“但是,我拆都没拆,直接丢了。”
“为什么?”发问的是金丽丽,她看起来很惊讶:“不是送给小陆老师的东西吗,为什么直接丢了呢?”
“因为我看了看寄件地址,完全没有印象呀。”陆西琳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又不可能麻烦跑腿把它送回去。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也不敢放回家,所以就丢了。”
“......”
“......”
费源和金丽丽一时语塞。
“看你刚才比划的尺寸,那个东西可能就是今早发现的手提箱。”半晌,费源开了口:“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才给你寄了这个东西。”
“为什么?”陆西琳看起来更疑惑了:“我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会让人记恨到这种地步的事情呀?”
“......”
看着沉默的两人,陆西琳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
“总之,费警官你来找我的理由我知道了。但是丽丽呢?为什么你们俩会在一起?”
“其实......”金丽丽垂下头,欲言又止:“我早上刚好在那附近。”
“为什么?就算是散步也散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因为乐乐的事情。”金丽丽叹了口气:“学校里面有人传言,是我杀了乐乐......我有点害怕同学们的眼神,所以昨天去商业街开了一晚上的宾馆。今天早上本来打算回宿舍的,可是一不小心坐反了地铁......回过神来时,我都已经出地铁站好久了。”
“......”
听起来倒是个合理的理由。
“是吗。”陆西琳点了点头:“其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呀,如果这么害怕,你可以来我这里住几天。”
“小陆老师......”金丽丽眼圈一红,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摇了摇头,强行忍住了眼泪。
“小陆老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路过回收站的时候,看到那个手提箱。因为手提箱和小陆老师你放在办公室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听说手提箱上有铭牌,上面写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我就忍不住出了声,结果就吸引了警察叔叔他们的注意......”
“这也不能怪我。就算是我本人在现场,发现这种事也会忍不住惊呼的。”陆西琳笑了笑:“而且,刻意隐瞒也不是好事,不如说多亏丽丽,我才能尽早摆脱嫌疑。”
“小陆老师......”
陆西琳笑了笑,转动眼球,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费源。不论陆西琳在和金丽丽说什么,这个青年都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想从她这里看出什么猫腻。
陆西琳回以嫣然一笑。
“虽然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由费警官带着丽丽来找我,是这样吗?”
“是的,”费源点了点头,“虽然本来不应该带她来,但她听说我们要去找你以后,还是执意要跟过来......不过,这件事还请向其他人保密,毕竟这是违反规定的。”
“呵呵,当然。”陆西琳笑了笑:“我也希望这场会面......没有太多人知道。”
“嗯?”
面对费源的轻哼,陆西琳只是挑了挑眉。
“因为,丽丽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我这边又出了这种事......如果这之后给丽丽带去负面的影响,就不好了。”
“......放心吧,陆小姐。我也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有慎重选择过路线。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就好。”陆西琳点了点头。她站起身,走到厨房中拿出了一把有着白色刀柄的水果刀和两个盘子,随后又从茶几上拿了两个苹果。
回到原位,她看了一眼两人,再次开了口。
“说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来找我,是因为余乐同学的事情。”
“是这样吗?”金丽丽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嗯。因为郑警官之前说过,可能之后还需要我配合。”
“原来如此......”
“说起来,余乐同学的事情有进展了吗?她的家人已经从外地赶过来了吧。”
“啊是的,前天就来了。”金丽丽回答:“但是那天小陆老师你没来,所以没与他们打照面......他们一直在办公楼吵闹,引来了很多学生的注意。”
“吵闹,吗。”陆西琳控制住嘴角,避免它上扬:“丽丽你没事吧?有和余乐同学的家人对上吗?”
金丽丽摇了摇头。
“没有,因为现在不是有传言吗......学校老师怕家属情绪激动,让我暂时出校住几天。所以我才会去商业街住。”
“这样啊。苹果削好了,两位请用。”
“谢谢小陆老师。”金丽丽接过苹果,快乐地啃了起来。
“费警官,你不要吗?”
“我暂时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好吧,那我放在这里,有需要的话自己拿就行,”陆西琳点点头,看了眼两人的纸杯,“丽丽,我再给你加点水吧。费警官......啊,难道是水太烫了?”
“不是的。”费源摇了摇头,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现在算是在出外勤,如果喝水喝多了,有时候不太方便......”
陆西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确实,出外勤的时候找洗手间不太方便呢。”
“哈哈,是这样的。”
“真是的,小陆老师你怎么直接把这话说出来——了......”金丽丽忽然皱起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丽丽?怎么了?”
“嗯——啊——感觉有点不太妙。小陆老师,可以借一下你家的洗手间吗?”
“当然。”陆西琳点了点头,指向金丽丽身后某个房间:“那里就是,灯在左手边。需要带你去吗?”
“不用!不用不用!我去去就来!”
金丽丽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进了洗手间。门被关起,上锁声响起,客厅里只剩下陆西琳和费源两个人。
“哎呀呀,真是的......”陆西琳无奈地笑了笑:“年轻人就是风风火火的。”
“是啊。”费源笑着应允。两人相视而笑片刻,陆西琳收敛笑容,表情严肃了起来。
“费警官。”
“嗯?”
“丽丽是个好女孩,她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行动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面对费源的问题,陆西琳的表情更加认真。
“那天我在学校见过你,所以我在想你可能也是负责余乐同学案件的相关人员。我不知道案件进展情况,但我不希望你们把丽丽当做嫌疑人。”
“我们当然不会轻易下定论......但是,陆小姐,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金丽丽是清白无辜的呢?”费源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西琳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呀!!!!”
一声尖叫打断了费源的问话,两人看向声源,声音是从洗手间发出的。
“丽丽?!”
陆西琳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冲洗手间。她拧动门把,门把却纹丝不动。
“丽丽?丽丽!你怎么了?丽丽!”
陆西琳着急地拍着门,可取代金丽丽回应的,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丽丽!”陆西琳再次拧动门把,可门把依旧卡在中途。
“让开。”费源出声示意,随后与陆西琳换了位置。他伸手拉住门把,向下拧动的瞬间——
“咚!”
“呜......呃?”
他的后脑勺被人用重物狠砸了一下。
后脑勺传来剧痛,脚步踉跄一瞬,费源伸手寻找支点,结果手指尖才触及墙壁,后脑勺再次重重地挨了一下。
与此同时,有一只手摸到了他右边的口袋里,同时脚踝被人一绊,他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一枚影子挡住了光,他挣扎着侧过头,余光里,陆西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的右手正拿着一个酒瓶。
“啧,果然没那么容易弄死吗。”
陆西琳歪了歪脑袋,表情厌烦。她一脚踩住费源的背,蹲下身再次狠砸他的后脑勺。
啪嚓一声,瓶声传来开裂的声音。而陆西琳对此并不在意,她第四次将酒瓶砸向费源。
“唔!”
费源拼劲全力撇开脑袋,酒瓶撞在地面上,瓶身碎了一半。陆西琳举起破碎的瓶身,狠狠扎进了费源的右肩。
“啊、啊啊!”
“乱叫什么呢,假警察?”
陆西琳转动着扎入费源肩膀的酒瓶,声音里满是嫌弃。她趁机抓过费源的双手,用便携塑料扎带将他的大拇指反绑在一起。
费源的闷哼传入她的耳朵。
“你说什么......陆西琳......你这是袭警!”
“得了吧,别装了——反正你也没兴趣装,不是吗,‘手提箱先生’?”陆西琳冷笑起来:“警号直接照搬郑寻义的警号,唯一的区别就是最后一位向后挪了一位数;张嘴就把案件进展全部抖了出来,生怕话题引不到手提箱上......怎么,把你精心准备的礼物丢垃圾桶,就这么让你难受?”
“你、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金丽丽,不要吃我给的东西?自己一口水没喝、一块苹果没沾,嘴上说着是为了方便出外勤,实际上在我拿出水果刀的时候浑身都在警惕——”
尖锐的金属薄片刺入了他的左手手臂。那是他之前从桌上拿来的水果刀。
“甚至在金丽丽遇到危险时,还忙着把刀装进了口袋里。哪国的警察会忙着去偷居民家的水果刀啊,嗯?”
“你什么意思——金丽丽她——”费源不敢置信地大喊:“你连自己的学生都下手?!!”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想这么做,可惜她自己把头伸到我面前。说到底诱导了这一切的人不是你吗,费源?事到如今装什么无辜。”
“......”
“费源——暂且就当这个是真名吧——你的目的是什么?用罗东凯的事情恐吓我就那么有趣?明明看到我正常上下班的时候就该知道,你的恐吓还不如一只蚊子引人注意。”
“我的......目的......”
费源重复着陆西琳的话,从脑袋上流出的血已经染满了他半张脸,他的眼皮甚至快被血液粘住。
“还是说,你其实是个正义感十足的路人,希望让我赶紧去自首?那你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水果刀被拔出,锋利的刃面抵住了他的侧颈。陆西琳抓住费源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紧紧按在地上。
“我给你三秒说实话。”
“如果......我不说呢?”
刃面切进了费源的皮肤,猩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下。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费源先生。你说不说,都会死在这里。”陆西琳露出微笑,哪怕费源无法看到她的脸:“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为了让你分神去思考,从而死的稍微轻松一点。”
“......”
“三——”
“噗。”
“......”
不和谐的笑声打断了陆西琳的倒计时。身下的男人正在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疼痛。要说原因,那就是他正是发出笑声的人。
“发狂了吗,也是个好选择。”陆西琳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抵在费源脖颈上的刀用力下切——
费源忽然爆发力量转动身体,一瞬间她甩到了一侧。陆西琳的背撞上墙壁,她皱起眉,握紧手中的水果刀瞬间向前刺去。
刀尖没入费源的腹部,肉被割裂的触感通过刀柄传入手心。陆西琳没有犹豫,立刻拔出刀再次向前刺去。
如她所料,水果刀再次没入了费源的腹部。然而正当她打算再次拔出水果刀时,费源却靠近她,用身体将她压在墙面上。费源的脑门抵住了陆西琳的额头,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陆西琳的双眼,亮的像是黑暗中的鬣狗。
她的手被堵在墙角,刀拔不出来,也扎不进去。
陆西琳皱起眉,转动手腕,带动刀柄。刀锋轻易的割裂血肉,费源的腹部瞬间涌出更多鲜血。
然而他不但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他的眼中甚至泛起更为兴奋的光。
“陆西琳、陆西琳......哈!果然,我应该早点接触你的!”
“......哈?”
费源扭动着身体,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传入陆西琳的耳里。费源肩膀微动,陆西琳的心中敲起了警钟。她伸手抓向费源的眼睛,但指尖还没触及到对方,她的手腕就被人抓住,按在了墙壁上。
费源挣脱了塑料扎带的束缚。
“啧。”陆西琳皱起眉。早知道就应该买一副情趣用的手铐,比塑料扎带靠谱多了。
“啊啊,别紧张,亲爱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要不现在变成尸体?这样你的话还有点可信度。”
“不行啦,变成尸体马上就会被你忘记掉的,我才不要这样。”
费源低声笑着,将自己的脸埋到了陆西琳的颈窝里。突入起来的鼻息和温度让陆西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脚踹向费源的命根子。
“啊、呜!!!!”
费源的身体一瞬间松懈了,趁此机会陆西琳立刻推开他,尝试拉远距离。但是还没等她站起来,费源忽然扑到了她身上,直接将她压在地板上。
顺着刀柄流下的血染红了陆西琳的身体,一时间分不清血到底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你不会是个变性人吧?”
陆西琳嫌弃地撇开脸,防止费源脸上的血滴到她脸上。
“当然不是,我可是非常健全的男性。”费源笑嘻嘻地说,他睁大眼,哪怕血已经流到眼白上也丝毫不介意。他兴高采烈地盯着陆西琳的脸,眼睛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费源抓着陆西琳的手腕,但是没有更近一步的攻击行为。他只是歪着脑袋盯着她的脸,然后露出让陆西琳觉得恶心的笑容。
“亲爱的,你刚才问我,我的目的是什么对吧?”或许是因为还在不停失血的原因,费源的声音听起来忽大忽小。然而即便如此,他抓着陆西琳的力道却没有丝毫动摇。
陆西琳眯了眯眼。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失血状态。只要多耗费一些时间,这家伙迟早会失去意识。
“是,我问过。”
“哎你怎么突然那么配合我——总不会觉得拖延一点时间,就能让我失血而死吧?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哦,毕竟真的到那一步,我会带着你一起死的啦。”
“那我祝你到那时还有这个力气。”
费源愣了愣,再次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啊呀,难道我刚才说的笑话不够动听吗?”
“哈哈哈哈哈。”
费源笑得开心,而陆西琳翻了个白眼。
“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哈?”陆西琳感觉自己的表情久违地扭曲了起来:“今天以前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你认识我的。”
费源歪了歪脑袋,缓缓起唇。
“‘D城初中生连续失踪案’。”
“......”
“‘环山公路肇事逃逸案’、‘驴友集体自杀案’......”
看着陆西琳逐渐变得冰冷的眼神,费源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在嘴唇中扩散开来,他咧开嘴,拉扯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还有‘C镇福利院失火案’。”
“......你中二病挺严重啊,费源。那么关心社会案件,也没见你老老实实考个警校?”
“毕竟我是正义的敌人嘛——哎哟,差点被你挑开话题了。”费源笑了笑,更加放肆地抱紧了陆西琳:“虽然我没那个意思......不过现在,你就当我是来收利息的吧。”
“说什么屁话——”
“你很熟悉这些案件,陆西琳。毕竟这些案件发生时期和你作案时期十分相近,有时候可能就隔着一条街。”
陆西琳终于明白费源想要说什么了。她尝试转动手腕,然而对方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费源脸上的血终于滴落到她脸上,把她的脸颊染得通红。
“收利息?”陆西琳讥讽地说:“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居然还想跟我收利息?我有的是办法把罗东凯的死算在你头上,费源。”
“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会带着金丽丽来?”
费源忽然扯了一个与陆西琳问题完全无关的话题。陆西琳本来不想理会,但当她看到费源脸上的表情时,她皱起了眉。
“难道不是因为你俩是共犯,对我无视你们准备的‘礼物’这件事感到恼火,所以直接上门服务的吗?”
“不会吧,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亲爱的。”
“我没兴趣了解一个死人。”
“讨厌啦,都说我不会死的。”费源耸耸肩,给出了答案:“杀死余乐的人确实是金丽丽,她是罗东凯的情人之一。顺便一说,一年半前的刘雨也是她杀的,现在给警方提供线索、让他们找到刘雨尸体的人,也是她。”
“......什么?”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提示,提示她罗东凯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是一个女人。这之后她全靠自己追查,最终怀疑到了余乐和你身上。”
“......”
“再给你一个提示吧,亲爱的。”费源笑眯眯地说道:“给你寄的那个手提箱,是罗东凯很喜欢的一个牌子。他之前本打算买给金丽丽当礼物,可惜实现为数不多的慷慨之前,他就因为自己的莽撞被你送走了。”
“......所以你把手提箱送到了办公室。金丽丽本来就怀疑我,在看到手提箱之后,她的怀疑加重了。”
“对,你理解那么快真是帮大忙了。”
“但那天晚上聊天时,她并没有确认我就是杀死罗东凯的犯人。如果她确定了目标,那余乐就不会死去。”
“你还是高估了她的底线,陆西琳。她和你不同,如果别人不妨碍到你,你就不会对其下手......可她是只要得不出答案,那干脆把所有选项都一起选了的强欲者。”
“......那天晚上,伪装成金丽丽去地铁站送箱子的人,是你,费源。”
“为什么这么想?”
“郑警官询问我的不在场证明时,问的时间是九点半到十二点半。我跟他说,我九点半时与金丽丽告别,十点半到地铁站坐地铁回家。”
费源笑了起来。
“然后呢?”
他明知故问。
“我没有告诉郑警官,上地铁前安检员送箱子给我这件事。如果来送箱子的人是金丽丽,那她必然会告诉郑警官,‘自己十点半在地铁站,托安检员把手提箱送给陆西琳’这件事。如果金丽丽提过这个事情,郑警官为什么没有疑惑,我的口供为什么和金丽丽对不上呢?”
陆西琳露出厌烦的表情。
“答案只有一个,那天晚上送手提箱来的人是你,费源。所以即便我知情不报也没问题,因为金丽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自然也不会说出口。话说你是有COSPLAY爱好吗?又是cos警察,又是cos女大学生的。”
“变装确实是我的兴趣之一,毕竟学会变装的话,活动也比较方便嘛。”
如果是这样,来值班室取最初的手提箱的人,也就是费源本人。他一方面诱导金丽丽怀疑到自己头上,一方面却又避免金丽丽真的找到线索。与此同时,金丽丽也被他摆上了嫌疑人的席位,甚至让自己觉得金丽丽和他是共犯。
......然而事实上,金丽丽只是被他利用了。用来与自己接触。不知道金丽丽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费源走的路线有问题。毕竟费源也说了,他“慎重选择了路线”。想必金丽丽的身影,几乎都没有被摄像头抓拍到吧。
“恶心。”
“别这么说嘛,我甚至可以变装成你的理想型哦?”
“我喜欢死人,请你现在就去死。”
“我才不要,变成死人后你对我的爱就会变得短暂,所以还是让我们一切享受快乐的生活吧。”
要不是四肢被彻底压制住,陆西琳真的很想撕烂费源那张臭嘴。话说,这都快十分钟了,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还是精力满满?要不是他头上的血滴到她嘴里、她也确实尝到了那铁锈味,陆西琳都忍不住怀疑费源身上的绯红是不是番茄酱。
“话说,亲爱的,”费源忽然出声打断了陆西琳的腹诽,“我们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可以的话,比起坚硬的地板,我觉得还是你的睡床会更舒服——”
“——那你放手啊。”
“我现在放手的话,你是会逃跑,还是会杀我?当然,也可以有第三种选择,比如感受彼此的体温——”
“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费源愣了愣。
“什么都不会做?”
“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陆西琳冷笑一声。
“这个嘛......比如用领带勒住我的脖子呀、用水果刀剖开我的胸膛啊、或者把我五花大绑丢到接满水的浴缸里溺死?”
“那你倒是松手让我成全你?”
“我才不要主动变成别人的猎物啦。”
面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费源,陆西琳叹了口气——然后狠狠用脑门撞向费源的下巴。
“唔!”
费源发出吃痛的声音。
“滚开。”陆西琳说:“既然自己把金丽丽送上来当猎物,就别妨碍我处理后事。”
“哎呀,你想通了?”
“可以的话我确实想把你一起处理掉。”
“真的吗?那我可就兴奋起来了。”
“啧。”
陆西琳真的很想撕烂费源那张破嘴。
费源似乎终于玩够了,他缓缓松开了陆西琳的手,从她身上爬起来。在他起身的时候,陆西琳看向捅向他腹部的刀——
衬衣破损,但本该裸露在空气中的血肉,却被一片黝黑替代。这时陆西琳才发现,水果刀的刀柄颜色是蓝色的。仔细一看,刀刃的长度比自家的短了不少。
“......”
陆西琳有了爆粗的冲动。费源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刺,甚至把刀给替换了。肩膀和头上的伤口虽然是真的,但是腹部的伤口却是假的。难怪他能把自己按在地上那么久都不松手——不,明明身上有伤还那么能扛,这家伙果然是个怪东西。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被袭击,那为何当时还要和我换位置?”
陆西琳揉着发红发痛的手腕从地上坐起,抬头看向蹲在身前笑容满满的费源。
“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呀。”
“狗屁晚点再放。”
“我是说真的。”费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酒瓶砸我的头。”
“当时就该把你砸死。”
“可你没把我砸死,说明你爱我。”
陆西琳抬手就往费源脸上呼去。费源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了这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费源的头微微侧偏,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甚。
“真棒......真棒!你果然是最棒的,陆西琳!啊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能提起勇气,我早就应该接近你向你表白,而不是写一些隐晦的情书!”
“......”
陆西琳已经懒得理会费源了。既然发现他只有头上有伤,那想要在他意志亢奋的时候弄死他确实不太可能。好在他现在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既然如此不如先利用他把金丽丽处理掉。
陆西琳从口袋中掏出备用钥匙,开了锁。门一推开,金丽丽瘫在墙角的身影映入了两人的眼。两根被削尖了的撑衣杆贯穿了她的锁骨和喉咙,她睁眼看着天花板,瞳孔已经涣散。
“啊~那天晚上你去买撑衣杆原来是为了这样用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调整门口摄像头的角度,让它录不到走廊里的情况。”
陆西琳瞥了一眼发表感慨的费源,心情更加恶劣。
这家伙,明明注意到了这点,却还是大摇大摆送上门来。
走进洗手间,陆西琳与金丽丽涣散的瞳孔四目相对。昔日活泼的神态已不见踪影,留在脸上的只有痛苦和挣扎。
陆西琳伸手,将金丽丽的眼睛抚上。虽然她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但她也没有为自己行为辩解的想法。
“要处理金丽丽是吧?我也来帮忙——”
“你闭上嘴站在那里就已经帮大忙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是会乖乖在门口等你啦。”费源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可是,亲爱的,虽然我知道你很能干——”
陆西琳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回过头,看向费源。
后者咧开嘴角,眯起眼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来见你之前,金丽丽给郑寻义打了个电话,希望下午三点能与他见个面。然后金丽丽告诉他,她早上要来找你。”
“......”
“陆西琳,我亲爱的的陆西琳......现在是早上九点,你真的能在六个小时内准备好一切吗?”
“......金丽丽为什么给郑寻义打电话。”
费源歪了歪脑袋,笑得无辜又兴奋。
“那当然是我建议的啦。”
陆西琳抓起洗手台上的化妆品直接砸向费源。费源脑袋向右一歪,躲过了化妆品的攻击。
在陆西琳抓起另一瓶化妆品又要砸向他的脸时,费源上前一步,一手环住她的腰,然后低头亲吻了她的嘴唇,又在被陆西琳咬断舌头之前,拉开了距离。
“亲爱的,让我来帮忙吧。”他压低声音,却掩藏不住声音中弥漫的兴奋和激动:“我的目的只是你,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明明就是你这个王八蛋给我找麻烦?”
“以前可是多亏我,你才避免了很多麻烦的哦?”
“王八蛋。”
“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渣,你不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吗?”
费源再次低头,这次亲了亲陆西琳的鼻尖。
“好了,时间不多了,你要怎么选择呢,亲爱的?”
“......”
“......”
“......我迟早有一天要弄死你,费源。”
陆西琳的身体一阵颤抖。然而并不是她在发抖,而是环抱着她的费源身体在颤抖。看看他那张沾满了血却笑得天花乱坠的脸,就知道他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出于恐惧。
是兴奋。
“好呀!好呀!在我们的婚礼正式举办的那天到来之前——”
费源低下头,与陆西琳四目相对。他的眼瞳里倒映着陆西琳冷漠的脸,他的嘴角牵着幸福的笑容。
“让我们以吻起誓忠诚吧?”
费源盯着陆西琳,却没有任何行动。陆西琳仰头看着费源幸福洋溢的脸半晌,嘴角也牵起了一抹笑。
“好啊。”
她踮起脚尖,亲吻了费源的嘴唇。在费源惊讶的表情里,她伸出舌头舔去沾在嘴边的,属于费源的血。
“我会送你一场幸福到生不如死的婚礼,费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我期待着!我期待着!!!”
费源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在脸上的血迹被泪痕冲出一条痕迹时,他转动眼球,看向瘫在墙角的金丽丽。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工作吧,亲爱的。”
END
+展开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到时间了。”
小小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何旭仍坐在原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这里是一片沙漠,金光耀目的天穹高高拱起,使小小感到自己正身处谷底。
何旭的心是一片沙漠。
“再见了。”小小歪着头,把手伸到何旭的眼前,挥了一挥,便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她在沙漠上渐渐蒸发。每次从别人的梦中醒来,那感觉都像是失重。热意褪去,凉意袭来,小小在海底中逐渐凝聚。海底才是她梦的领域。在头顶不知道离了多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抹微光和闪闪烁烁的鱼的虚影,此外便是灰暗,湿漉漉的,震动着的,柔软的灰暗。海震动得比平日更剧烈,说明可能有人在梦里看到她,但小小仍然闭眼睡去。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穿梭于梦境中?即使他梦见了自己,也不可能进入别人的梦。
醒来时已是清晨。爸妈都不在,他们没有在的时候。小小爬起身,一件衣服都不穿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点简单的早饭。
今天周六,不用去上学。何旭发来十几条消息,小小边吃饭边看。
“想你。”
“我确实挺贱的。”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的吗?他们都说是你错了,为什么我觉得是我错了。你说我错了哪里,我一定都改。”
“回我条消息吧。求你了。”
“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小小点开他的空间,昨晚他发了一条弹钢琴的视频,钢琴边放着酒瓶,只留了点绿色的底子。弹的是《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小小只知道他从小练琴,却听不出好坏。评论有很多,大多数是说他弹得好,少部分问他这是怎么了又在借酒浇愁,还有一条叫“难改”的评论道:音乐动听但人丧气,打起点精神来。何旭回了个哭脸表情。
何旭喝了酒,怪不得梦里反应那么慢。他俩已经是前任关系,但小小觉得他是个好人。
至少对比自己而言。分手后,何旭喝酒,弹琴,在梦里沉郁,在现实中给前任发消息,而小小却连回都不想回。那点子绿让她想起浅绿的山峦,花了几分钟决定今天出去一趟,还要带上画板和纸笔。
郊外的山幽静得很,小溪潺潺而过,小小挑了块大石头坐下,一时间决定不了自己要画些什么。随手涂抹几笔后,她一抬头,看见一只硕大的玉青色蝴蝶飞过,身后还拖着两条飘带。小小从没见过这种蝴蝶,放下笔,追了过去。
蝴蝶上上下下,将停不停,最后的选择是一棵树。小小刚要扑它,又担心碰到它的鳞粉。蝴蝶双翼展开,比嫩芽还浅上几分的绿色,毛茸茸颤微微,皱折的飘带抖动着,小小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蝴蝶。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她决定原路返回。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到了终点小小却怔了一下,那里,石头上坐了个女孩子,穿一身牛仔吊带裙。天气很热,她却还披着长发,那头发乌黑发亮,像匹上好的锦缎。借此小小认出她是谁:自己的同学,叫做同心。
同心一回头,看见了小小,问道:“这是你的画吗?”
她的口气熟稔,好像和小小认识已久。实际上她们说的话从高中开学至今不超过三次,就连小小最热衷探索梦室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只知道同心的成绩非常好,男生们都觉得她是校花,高不可攀的富家女。完美的女孩。但完美和小小毫无关系。
“对。”小小回答。她走过去,期待同心能让开,但对方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小小也只好在同一块石头上坐下,困惑地想同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同心半点没让,话却说得客客气气:“能问问你画的是什么吗?”
“还没想好。”小小诚实地回答,察觉到话题终结的倾向。
“没想到你会画画。你在同学里看起来都是沉默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继续画吧,我想看看。”
小小拾起画笔,勉强画了几笔。同心专注地盯着,看起来真是十分关心的样子。她停了笔,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道:“有人看着,我画不出来。”
同心笑了。“对不起!打扰了,我是陪别人来这里散心,他想一个人走一会儿,我就随便转了转,没想到就看到了你的画。”
她这么一解释,小小也摆摆手:“没关系。”
“还看到了你一个人往那边走了。你也去散心了吗?”
“我是看到了一只蝴蝶。”
小小描述了一下那只蝴蝶的模样。
“那是月神蛾。”同心告诉她。“是水青色的吧?很大?就是月神蛾。”
月神蛾。小小默念,这是很好听的名字。
同心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蓝绿色的表盘,她站起身说:“我搭档估计快回来了,我也得走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她们两人同在班级群里。小小想提醒她这一点,却只是在画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她。同心手的温度和小小的几乎一模一样,贴在她手上有奇异的触觉。
同心走了。一次都没有回头,小小总算能够放心大胆地盯着她。她走路昂首挺胸,肩膀端得平直,走起路来脚尖微微冲外。小小一直知道她有张明艳的脸,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把电话号码给了她。给电话号码的感觉更正式。是的,不只是为了新的梦室。发生了肢体接触后,小小才能在那人做梦时寻找到他。也许是因为月神蛾。
小小羡慕同心的落落大方,应对得体,即使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说话没经过训练、不过大脑的孤僻的人。
但她也有不值得羡慕的地方。她的心是一片雪山。山坡势缓,白雾缭绕,吹起的雪粉可以扑人一脸。
小小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看到坡上有座小屋。走到屋前,她扒着窗子往里看。同心不在那里,屋子里空空荡荡,一阵风又吹来,小小打了个寒颤,退回到自己的海中。
雪山是冷傲的,和同心恰如其分,在夏天里,她也像个神女。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何旭就找上了小小。搞同班同学就是这点不好。他哀求、赌咒、发誓,咬牙切齿,小小站在原地,认真看着他的脸。何旭很英俊,小小由衷赞叹。不仅英俊,他成绩也优秀,篮球也打得好,性格也温和,在女生的口中,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男友。正因如此,他为小小歇斯底里,她打心底里喜悦。为了抑制这份喜悦,她不得不抿起嘴唇,防止自己一下子笑出声来。
她骗过了何旭,让他绝望地发问:“小小,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吗?”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小小解释道:“是我不想让你给我机会。你没错,错的是我,我知道的。”
小小还没那么不通世务。现任男友走进她家,接着发现她正和另一个男孩在床上干柴烈火——当然是她的错。
“你想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侮辱我?他不喜欢你!我有截图,小小……”
小小按住何旭翻手机的手。他体温很高,几乎烫到了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那个人?我只是不讨厌他,就像我不讨厌你一样?但是我现在知道那是不好的行为了,要是我没那么喜欢你,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所以和你分手,只是我在修正错误?
何旭的眼睛发红,嘴角颤抖,像要咬小小一口似的。他看着小小收回手,突然发狠似的说:“别这么无情,小小,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正常反应,小小想道。何旭恨她。这真是……太好了。比起他虽然甘甜但却莫名其妙的爱来说,恨她、讨厌她才是小小能预见的反应。爱?被背叛了的人为什么要继续爱她?恨才对。恨有原因,直贯现在何旭的脸,表里如一,清晰明确。
小小松了一口气,答道:“好。我不怪你,回见。”
但报复迟迟不来。比报复早到的倒是何旭的请假。他好像生病了,小小没多关心。高三了每个人都在忙碌,似乎也没人注意这些。只有小小照样优哉游哉。她又去了郊外,这次没有再看到那种绿色的大蝴蝶,月神蛾,于是从网上购买了一只。它们在不知不觉里都死了,夏天过去,秋天到了。
那个男孩来找过小小几次。除了他,还有其他的几个男孩,不同学校的。对他们,小小不讨厌,也谈不上多喜欢。她只是习惯了接受这些暧昧的感情,以压抑她自己的某些欲望,如果给这欲望下定义,应该说,小小在寻找确定的事物,每句话背后的所有含义,所有情感,就像大海有其柔软黑暗的底部,她觉得那里才安全。
很久没有去过别人的梦了,小小未曾渴望过的现实人际交流却接踵而至。偶然间她又撞到了同心,对方问她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手里还捏着两张票,小小答应了。她好奇,认识月神蛾的女孩会喜欢什么电影。
是复仇凶杀的类型,女人报复对自己犯下罪行的男人。很多新奇的场面,小小刚开始看还觉得有点意思,后来却越来越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来到上次去过的那梦室。连绵的山峦白雪铺陈,色泽似乎和上次来时有些差异。软绵沁凉的新雪在头顶飘飘忽忽,脚下的土地细看之下却现出融化的势头。没有人,主人不在此地。小小鸠占鹊巢,走进小屋,坐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梦外自己正身处何地,真的享受起这个好梦来,直到同心把她推醒,电影结束了。片尾曲的音乐在响。小小懵坐了片刻,不过大脑地说:“对不起。我……”
同心突然笑了一声。似乎不带恶意。似乎只是想笑。恰好就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很快挑起又很快放下。观众离座,她俩也走出影院,同心提议她们去喝点什么。
她俩拐进一家奶茶店,小小要了一杯金桔柠檬,同心要了一杯紫苏桃子。刚坐定,同心就提醒小小道:“别忘了给这部电影五星好评,我挺喜欢的。”
小小搓了把脸:“它讲了什么?我没怎么看,你能给我讲讲吗?”
两人的饮料都做好了,小小立即插入吸管喝了起来。同心却把自己的那杯揣在脸上冰着,徐徐开口道:“讲了一对双双出轨的夫妻。丈夫曾经很恶劣地伤害过妻子,威胁妻子和他结婚了。结婚后,一边虐待妻子,丈夫一边发现他心里其实爱着他。他也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做爱,也没有途径验证那究竟是不是爱,但毫无疑问是他有过的最接近爱的一种情感。”
“而妻子呢,不堪忍受这种虐待,就出轨了,仅仅在精神上,她爱上了别人。”
小小听得愣了愣,主要是因为她不理解这两个人。“什么?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虐待她?”
“也许他心理有缺陷呢。”
小小吸了一口饮料。金桔柠檬的冰让舌头木了一瞬间,酸甜中略带一丝桔皮的苦味。同心的那杯冰已经化了大半。小小问:“那后来呢?”
“后来丈夫发现了妻子出轨,就想办法杀死了她的出轨对象,更狠更重地虐待她。妻子难以忍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在某一天突然爆发,杀了丈夫全家人。”
“哦!”小小发出一声惊呼,暗自庆幸自己睡了一觉。电影听起来就很无聊。她思考了一下,问:“你觉得它好看在哪里?是……杀人好看吗?”
“不是。大概好看在反面角色都得到了惩罚吧。”
“你喜欢,我就给它打五星吧。”
“等等。四星吧。”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女主也不算特别的正面。既然最后还是杀人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别嫁给他?女主主动往泥坑里跳吧。不管怎样,出轨永远是不道德的。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道德,我看不出女主有什么执着的,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饮料见了底,吸管梢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小小喝完了这杯金桔柠檬,回答:“好,我就给它打四星。”她刚想问问同心这部电影叫什么,又刹住了。
同心的饮料里冰块完全融化了。她把它放到桌子上,对小小说:“这杯我不喝了,给你吧。”
“你要走吗?”
“对,你也回家?”
“去一趟我家怎么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小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感到紧张,几乎就像第一次对男孩子提出邀请。
像所有被她邀请过的男孩子一样,同心也没有拒绝。
小小紧急想出的理由是她想给同心画一幅肖像画。同心提着那杯紫苏桃子进她家时,她绷紧了神经,仔细查看有无端倪,比如哪个男孩的一件衣服、不知谁带来的一包烟或者套套之类的。所幸什么都没有。
她让同心坐在窗前,握住同心的手,给同心调整姿势,接着回到画架前。小小想不出自己能跟同心说些什么,于是她等待同心开口,就这样一直等到黄昏,等到黄昏的阳光自背后照来,熔没了同心的脸容。此时,同心问她:“咱们今天看的电影情节,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女主怎样?”
小小未停画笔,流畅地回答:“我觉得她很可怜。但道德上她没有问题。”
逆着光,同心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吧。”
“我和大多数人立场一致。”小小停下了笔,端详了一会儿,问同心:“画还没画完,下次,你能继续来我家吗?”
同心答应了。当天晚上,小小喝光了同心送她的那杯紫苏桃子饮,刷牙洗脸,一个人上床。理所当然地她又去了属于同心的那座雪山。雪山有些变化,一时间还看不出是什么。这次小小终于见到了同心,同心坐在自己小木屋的窗前,长久望着这一片雪景,小小没打扰她,因为害怕打扰她的梦,会让她在现实中清醒。
高三的上学期,所有人都忙忙碌碌,那一次电影后,小小和同心很久都没有再在周末相聚。在学校里她们几乎不说话,小小和谁都不说话,同心的朋友也不是很多。
还是跟以前那样,小小随自己的心意度过两个人的夜晚。不同的陌生人,新的男朋友。好的体验,坏的体验。还有新的梦室,她能感受到在自己的深海之外,新的世界以自己看不见也不会明白原理的通道交汇起来,四通八达。但小小很明白,彼此的世界间越是同气,和外界也就会越像——和那个她无法了解、放弃了解、深不见底的外界。深渊之下还是深渊。
不过她再也没有去过沙漠。何旭曾经告诉小小自己要报复,她没有等到,也不愿意再见他。他休学了,小小暗自认为是他父母的问题,没有特别在意。
她经常去同心的梦室。在和那些男孩痛快地出完汗,洗完澡后,从他们的烟盒里偷一支烟,到阳台上去抽,这时候小小往往会想到同心。她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呢?没有答案。小小看看那幅画。一个周末,两个周末,它慢慢成型。小小发现自己想画的是那一天在郊外的同心。最好再把那只蝴蝶贴上去。认识月神蛾的少女。她回到客厅,把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走进卧室,深知自己醒来时身边将空无一人。舍弃掉这些空无,投身于梦室里那一片空无,那一片雪山(小小发现了它变化的缘由,那就是它正在缓慢融化),这到底有什么新鲜?
梦室里,小小有时候会遇见同心,有时候不会。她没有上前去搭一句话,只是在小屋外徘徊。她现在开始反感这一片梦境,反感她已经进入过的那么多人的梦室,它们在虚空中钩心斗角,还有那么多人的梦等待点亮,而小小永远也不会进入其中,这多少让她心烦意乱,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秋去冬来,画的进程进入尾声。班级的跨年晚会那一天预报说要下雪,小小本打算挑一个周末把画送给同心,见此却改了主意。
下午刚过,大家就开始搬桌椅,要在教室中心空出一块表演的场地。据说演出的人数不够,文艺委员好说歹说,最后说服了小小来唱一首歌,Sia的《Underneath The Mistletoe》,圣诞节的歌曲,不大应景但小小想不出什么别的更适合的。
别人在挂气球、彩带,往黑板上写艺术字,分发零食和饮料,好学生在写作业,复习。小小的座位靠窗,教室在六楼,所以窗户不能全部打开,小小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心神不定。她的画,那只买到的月神蛾已经固定了上去,她只愿同心会喜欢。喜欢就好了。这点子期盼莫名使得她焦灼,心意摇摇如一小簇跳动的烛火。
同心是班长,要当主持人。她们在学校一向不说多余的话,这时候她正在多媒体前调试软件。小小只看了她一眼。她身边站着晚上要跳舞的女孩子,特意换上了一身舞服,跳的是拉丁。紧张之中小小望着女孩子胸前的碎钻,一粒一粒亮晶晶,仿佛硌着小小的眼睛。
男孩子们不知为何似乎在抑制自己的兴奋。他们本该大笑大叫,得意忘形,此时却只是窃笑,酝酿告白似的窸窸窣窣。
不管小小怎么紧张,晚会到点开始。老师没有来。他们到结束时才会出现,所以晚会上只有围坐的学生们。甚至还挂了彩灯,彩光闪烁,有哪个调皮鬼把教室的灯关了,人群一阵起哄。台上的两个主持人,班长同心和英语课代表,都是游刃有余的掌控着晚会流程,情歌,小品,那个女孩子上来跳舞时全场静寂,只能听见这里的音乐、隔壁教室传来的些微音乐和笑声,女孩子的脚步声。她绕全场旋转,腰反弓下去,不是柔美而是有力,跳完时所有人都在鼓掌,英语课代表、同心、小小也全在鼓掌。
“欣赏完刚才优美的舞蹈,有请言小小为我们高歌一曲——《Underneath The Mistletoe》——”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小小站起身,走上台。
《槲寄生下》,这首歌是热烈的情歌,奔放而直接。在所有小小会唱的歌里这是最契合当下节日气氛的一首,圣诞节、雪夜,对爱人发出邀请,要他朝自己疾奔而来。
小小等待英语课代表打开伴奏。
沉默时间有点太长了。当小小觉得无论如何音乐也该响了的时候,多媒体终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不想让你给我机会。你没错,错的是我,我知道的。”
随后是男声的哀求:“你想给他机会?你知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侮辱我?他不喜欢你!我有截图,小小……”
录音仍在继续播放。小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太久没听到何旭的声音了。但台下的观众已经骚动起来,由静默,到窃窃私语,再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声讨论。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该有个人让他们安静?像刚刚被拧紧发条的洋娃娃,小小急遽抬头寻找主持人。英语课代表还站在多媒体的电脑屏幕前。但小小一心只想看到同心——她原来站在台下,临危不乱,从容不迫,她的脸就是一片平静的湖水——
在女声开始唱歌的时候,人群终于安静了一刹那,接着集体疯狂地大笑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宝贝!”这是一个视频,是穿一身HelloKitty款式比基尼的女孩在款款扭动身体,动作滑稽可笑,地点似乎是在卧室,光线不大清楚,在她的脸凑近摄像头的时候才能准确看出来是小小无误。这不是和何旭拍的,这是何旭撞见的那个男孩子拍的。小小根本不知道这视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只发觉所有人原来都在欢笑,突然有个男孩子起哄道:“他妈的真抢手!”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在这一阵笑声中,呆站在台上的小小终于反应过来,急忙遁去。没人拦着她,或者说也没人注意她。她逃到走廊里,逃到老师办公室旁,差点撞进去,又急匆匆下楼,两步并做一步,在一楼楼梯时重重摔了一跤,好在衣服厚。外面正在下大雪,她逃到楼外。
就像一条无缘无故被痛打的狗一样,她脚步踉跄,五脏都在震颤。心脏里泵出的血都涌上头,小小两眼发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蜂鸣声。她的胃就在这单一的噪音里抽搐绞紧,分辨不清自己跑到了哪里。可能是操场。
小小只想蜷缩起来,紧紧地团成一个球。好像这样就能躲开鞭打似的。别再痛了,她以这种姿势祈祷。雪一点点覆盖她的双肩,夜风吹过她的脸时刺骨的冰冷让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蹲在操场的站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流出眼泪。
何旭的报复成功了、为什么那个视频会在他们那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些思绪在她的大脑里杂乱地纠缠。她根本无力处理这么多信息。冷。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如果可以,小小希望自己被雪埋没、随雪融化。
远处一个人影出现。他似乎发现了小小,正往这边走来。他、她的身形酷似同心,小小吃了一惊,仓皇地站起,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她的双腿已经麻痹,甚至都来不及叫一声,就摔下了站台。
梦里面不再有雪了,雪尽数融化,裸露出青绿色的长满草和小灌木的山坡。雪化时最冷,这里已不再是软绵的寒意,而是清冽彻骨,风在小小的手臂上割过。
从小木屋的窗户里,可以看见阳光照耀的洁白的云顶。这大概是同心梦外的窗户,因为山坡外没有太阳,只有一片勿忘我色的明亮。云幕张在天际,除此之外别无所有,荒凉得仿佛演员都离开了,只留下一片人工的造景。
小小是突然发难的。她把同心推倒在木屋的地板上,即使对方猛烈踢打,也死死掐住了同心的脖子。她一直想做这样的试验,梦中的情景对外界究竟有什么影响?如果在这里死去,梦外也会死去吗?
她看着同心的脸越来越红。挣扎越来越微弱。
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在梦中。
小小的手越收越紧。同心的嘴张大了,竭力呼吸空气,如出水的鱼。
她吻上了这双嘴唇。
那也像渐渐融化的冰雪。
同心猛然把她推开。干燥细软的手,仿佛摩擦几下就能烧起来。同心坐起,跌倒在地的小小看见她的身躯已经成了半透明的。她摇摇头,对小小说:
“想象永远骗不了我。在我的梦里你才会吻我,我永远不要这样可悲的梦。”
她消散了,化为雾霭。
淡绿色的雾霭萦绕在这空间里。没有风,小小走出木屋。雾霭随着她的步子流动,就像层层不朽的轻纱,阻隔一切的幽帘。
最后,是何旭让小小知道了那个消息——他要求来见小小,但小小没理会他。他仍然给小小发送那些长篇大论,小小已经有点不耐烦看了——同心出国了。
他在空间里发了送行的照片,还@了同心。原来她的网名就是“难改”。照片上他神色有些萎靡不振,同心倒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只是没笑。背景是全班同学,具体有多少,小小也没数,总之他们有几个笑了,张开漆黑的大口。
小小住在医院里,这个春天阴雨连绵。她的腿恢复得很慢,有些怀疑是心理问题,但医生却说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人提起那幅画。所有在学校里的东西小小都放在那里了。有人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接。
又是雨天,潮溽的间隙,珠灰色的天空。暗淡的病房里小小在窗前往下看,对面的石墙缝里,一点点阴森的绿爬上来。是苔藓。整日与她作伴的只有在海底也能听见的滴水声,她已不再联想起山峦。
有只红蜻蜓攀在墙上,小小一只,翅膀单薄得美丽。它很快又飞走了。小小低声说“再会”。或许也应该说句再会,给蝴蝶。
Fin.
备注:感觉很多意象都和自己以前的重复了,比如蛾子,梦(好多梦,我怎么写了这么多梦),水底,雾霭。还有叠字名。本来上个月就想用关键词“雪”写女同的,但是很卡,最后放弃了。这个月也很卡,敷衍完了,努力挤了点东西……但是没想到除了青绿之外也cue到雪了(乐)
本来只打算写六千的没想到写了八千。感觉还是不咋地,但是可能因为刚刚写完,心情还是……比较松快的。放弃挣扎,继续用破折号。
Goodbye Butterfly是colourpop土豆泥眼影的一个色号名,缎光珊瑚粉色的。特别喜欢这个名字。
+展开
得不说,多多这一篇文,在行文上,比过去的作品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次倒没有之前作品中怪诞奇诡的标志。淡淡的哀伤意味取而代之。作品全篇带给人游荡在人群之外的迷离气息。梦和蝴蝶是很好的意向。人群的喧闹,不同的男孩来来去去。让我感觉女孩并不活在现实。庄周梦蝶,她在现实中沉浮,梦境中清醒。何旭,来来去去的男孩,同心,都是现实世界的锚点吧。前两者不讨厌无所谓,后者则是小小寻求的确定性,真实。
两人其实心底相互喜欢吧。或许小小送画的时候就是表白的时刻了。可惜被搅黄了。
雪山遇见小小时开始融化,春暖花开时同心离去。“只有在梦里你才能吻我,我不要这样可悲的梦。”
青绿色的雾霭消失,留下来或存不存的悔恨:或许应该说声再会,蝴蝶。
是homo呢(窃笑)。
感想,因为我自己写的故事也和窥伺梦境有关,所以我的看法和角度可能和大伙不一样。
我感觉的是主人公小小实际上是很残缺和无能的,她可以进入他人的梦,这种能力赋予她超越性的同时,也将她限制在这种狭隘的超越性里。从故事的情节里,可以感觉到她实际上无法在梦境之外的现实中处理好和人的相处关系,她依赖那种入梦的能力,也满足于入梦,而她在现实中,梦境之外的地方,可以说木讷、被动、一塌糊涂乃至于无力负担责任。
故事的结局,同心在梦中推开她,点破了她只在梦中才会采取行动——很像当下我们在网络上重拳出击,活得精彩有力;而在现实中我们被动、沉默、孱弱和无力——作为读者,希望能看到主人公在实在的世界中,也走出为自己负责的那一步,希望她能够摆脱将自己的一切行动都依赖于那种稀薄的超越性——是啊,我能进入他人的梦,看见他们的心,所以呢?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