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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聆
评论:无声
喂,你只要到山上,就能活下来。对岸的人提着灯,这样喊着。
这四面白茫茫黑魆魆的都是水,哪里有山?她浮在青萍里,发上眉梢被灯光染出一圈白。他们皆因为涉水轻易,而觉得谁都能上山。
又想起阿妈的纺锤了,棉纱线旋转着,她只是趴在桌边看那十根手指捻动,木杆上越缠越多、越缠越多……谁?她转身,有人轻拍她的肩,你是、你是谁?
啊呀,这又冷又长的弱水,谁能活着蹚过,我是你,我是谁,我们都是无知又无畏的鬼。她的发丝浸泡透了,一绺一绺在水面旁高低摇晃。提灯人再无回应,只是兀自唱着歌走远了。
她抬起惨白的手掌,边划水边用力击打水花,水花飞溅到半空,却骤然像失去重力般倏忽而下了,水面却没有扬起波纹,只是幽深地睁着眼,就像她看见自己如同伴一样。
囡囡啊,我抱过你,你要乖乖长大,然后长命百岁。阿妈的阿妈眉眼和蔼,她的眉眼垂得很低很低,像是要从眼袋的皱纹里长出一汪泉水。风吹啊风吹,燕子春天飞,穿花衣,年年回。千万不要回头,她说,灯又在远处浮起来了,我的一辈子啊,是蜡烛闪烁的火花,噼啪、噼啪,燃尽后的青烟飒沓。
烛台被丢进水里了,可她要的是灯。若是有一盏灯,水便不会拉着她,合上眼就能看见山,青如岫玉、黄如琥珀、红枫叶落满石砖,鸟有纤长的羽毛,兽有锋利的爪牙,一切都在晶莹的日光下——水寒冷、沉重,梦在睁眼时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消融了。
疲惫。
别再呓语了,倒影的笑声窸窸窣窣。你知道有种昆虫在水面孵化,双翅薄到透明,纹理清晰。她曾听过的,那便是蜉蝣。短浅到让人发笑的寿命,摇摇晃晃飞离水。
我还听过鹏程万里。明明没有波浪,水却拍打她的肩膀,四面八方的青苔黏附到皮肤上,它们是否也会在山间生长?若是能长出翅膀,三两天,也很好。
其翼若垂天之云。她又想起一句。云落在别的地方就是水,正如水被阳光照耀也变成云。它们都在极高处。我担心这又是一个新的梦,明亮而具有欺骗性。她恍惚见着山间遥遥升起的朝日,华光万丈,所谓四天王天、须焰摩天、他化自在天。
如何?
图景被五彩描摹出来,她拍打水面的声音都变得温柔缱绻,阿妈的纺锤是她的陪嫁,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待到地母温柔摩顶,谁予我受记。阿妈的阿妈唱歌谣,竹编篮的轴承吱呦作响。
可是我想活下去。她不是自愿泡在阴森的水里的,她也不是自愿成为阴森的一部分,她状似无意地漂浮在那里,纠缠的发丝盘根错节,逐渐成为青苔和浮萍的墓地。
还能记得那些人说,要到山上吗?光渐渐熄灭了,寂静再次统治水面,也一并笼罩她。荧荧的磷光飘浮起来,触及她的前额,又四散开去。她看水摇曳,就疑心那是否来自阿妈深陷的眼窝,可是谁也没和她说过,怎样才能回家。
若在以后无数次后悔,同样也会无数次庆幸。可是后悔和庆幸都和水没有干系,这沉默自何处来,到何处去,就如哄孩童入睡的曲调般悠远而缥缈。
水粘稠、滑过肌理,底下是她游过时些微翻搅而起的淤泥。那畔约莫是一座桥的堤坝,绰绰灯影暖融融的,像有人伸手招呼,只要游过去攀附在生者上,她便能重新拥有失去的生命。
她听不到水里有鱼,就像听不到山间飞鸟的声音,包裹围绕的只有水,只有她自己的魂灵在划开水,那些想要去山间的时刻,并不存在于记忆里。阿妈的银针一点点绣着图样,绷子上是日日夜夜不停歇的布匹。她转首看她,食指搁在唇上——不要说话。
如果发声水便会吞噬一切。
可是那时她尚在人间,为何却已经感到水的冰凉?你本来就不需要灯,就像你本来就不必借此才能抵达山上。她长久徘徊在河岸边的蛰伏就像嘲讽。
小小的蜉蝣,轻飘飘跌落在青萍边沿,她沉没到水里。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尼姑,她在讲故事,从前有座山……那姑娘父母双亡,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儿女患病上山求药,失足跌进水塘底,翻过几日才捞起。孩童两命呜呼去,其夫无钱置薄棺,也无意喊人安葬,拿旧衣物一并裹住再次丢进山涧。
自此姑娘和人妇都再无人提及。
+展开作者:余轻舟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
海浪退却时总是不留情面的,只留下盐霜与裂开的贝壳。
那是大地业已结痂的伤口。
————————
理查德驻足于断崖边缘,靴底碾过礁岩上斑驳模糊的纹路,高高束起的深红色长发随着他的思绪一同被吹进海风里。年轻的王子忍不住揣测,脚下那些与牡蛎和藤壶的尸骸混作一处的碎石,哪一块来自不见天日的海底,哪一块曾被砌于前朝的城墙上。
“殿下喜欢海?”
声音是从理查德身后稀薄的雾中浮出的。奥斯卡,年岁成谜的魔法师,正穿行过满地咸水侵蚀出的狼藉。他漫不经心地用魔杖尾端挑开一串粘连的海藻,将其甩进崖壁背光的阴影里。
而理查德以一段长久的默然作答。
奥斯卡走来的方位,海浪日夜拍打着的岩崖后方,被风雨尘土打磨得面目全非的城池残骸匍匐在缓慢逼近的暮色里。在落日的余晖之间,那片残败的轮廓更像是一条被抽去脊骨的巨龙。理查德能清晰地看出,巨龙的尾巴一直延伸至他所站立之处——一处港口,一处供来往船只稍作憩息的地方。
而如今,就连曾高扬着为航行者指示方位的旗杆也未能残留下半截枯木。白浪一扑,所有被历史遗留在时间的海滩上的,全都碎作一团难以辨别的乱石,混入纷杂的泥沙之中。
“也是,在你的家乡那边大概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象。可爱的内陆小国家……”
奥斯卡走到他身边,自顾自地哼起一段不知名的小调。那曲调是来自一首异国他乡的陈旧歌谣,还是只是对方的一时即兴?理查德不清楚。魔法师本人同他带来的预言一样难以捉摸。
“有人传说,当王国覆灭,这处海港也沦陷时,那些还未入港的船便没了可以停靠的湾,只好漫无目的地航行在海上。
“直到今日还有人声称,曾在夜晚的海岸边睹见过船队鬼魅般的大片影子。”
日光减弱,拍打礁石的潮声却越发清晰可闻。大海落入深沉的黑色帷幕,只留下点点荧色浮于其上。理查德想,他在书里读到过这些,发着光的浮游或是追逐月光的水母,但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知晓但未能一见的人与事实在太多了。那微小的、朦胧的光斑,当真能成为它们切实存在的证明吗?
————————
直到夜幕的色彩也晕染进良久的沉寂之中,年轻的王子才终于开了口。
“如果传说并不只是民间杜撰的奇异故事,那么我想,你要找的预言之子应当是个懂得航海之事的亡灵法师才对。”
月亮被飘忽的云层拢住。只有一点月光从间隙透出落到地面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殿下好像在生气?”奥斯卡的语气同月光一样含糊不清,揶揄与严肃的分界线融化在冷冽了几分的晚风里。
“没有的事。”
理查德直视着奥斯卡幽蓝的眼睛。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从刺客的刀剑下大费周章救起我,却又——”
“却又只留下一个难解的谜,”蓝眼睛的魔法师装模作样地歪过头,神情像只狡黠的猫,“谜底还不一定是你的名字。没错吧?”
理查德沉默不语。半晌,他重新开口。
“但你总有个一定要带我出来的理由。”
“你很聪明啊,王子殿下。”奥斯卡眨了眨眼,笑了。
“因为我想你也该亲眼看一看海。”
当月亮终于摆脱了云层的束缚,将海岸边千百年来积攒下的疮痍明晃晃地照亮,潮水也开始退却了。最后一波翻涌的浪力不从心地撞上陡峭的崖壁时,理查德回转过头,审视起被月光渲染得过分苍白的城池废墟。
“但既然浪已退去,也就没必要站在干涸的岸边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已经找到了今晚过夜的地方。”
”放心,不会亏待到你,“奥斯卡笑着转身,海风吹起他泛着细碎星光的深色长袍。
“不过潮水还会涌上来的,殿下。在那之前或之后,至少去听一听海浪的声音吧。”
————————
长生者总爱把一切宏大的问题说得过分简单,理查德想。一切都在后退,后退,只有大海一如往常。潮涨潮落,泛着白沫的浪头始终如一地扑向千疮百孔的崖壁,再以惊人的耐心将前人刻下的所有痕迹逐一抹平。那么千年以后、万年以后,这片曾被奇异之物包覆着的土地,所有的预言、故事、传说与歌谣,都会倒退回温暖海水的怀抱中吗?
————————
人类王子下意识摇了摇头。夜晚的风把他的思绪吹得太远了,这可不太妙,在这样的环境里胡思乱想总是危险的。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遥远的海域隐约传来几声奇异的回响,像是幽灵的恸哭,或是海鸟的鸣叫。
但他不再费神去弄清那究竟是什么了。
+展开作者:【十二招】痛土豆
MODE:笑语/求知
手記封面如此寫道:可視。
...
漫季 112
在白樺中那個人教會書寫黑色的文字。佈滿她的文字,現在想到理應開始實踐這件事,即整理思緒,那時正經過似乎從未變化的樹林,枝條在月光下簌簌聳動,衣服上落滿了白雪。最開始是那把漆黑如血的獵槍對準了她,抱著往茅叢中放空彈的希望,按了扳機。她一言不發。唯識論大概是認識此処的唯一方法,有記載。知道自己該說話了,知道等人該說話了。
115
不想隱藏自己的所在。這大衣在雪地中很突兀,能看出來,但它們依然是一體。她的手放在額頭上,直往下劃,到嘴部為止。她拿出一支飛羽,一段黑藤,一條結繩,一塊肉。然後就離開了。
116
行走幾乎不會結束。胃在刺痛。
...
289
這是一間草屋,不知道它的建造者是誰,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要是讀到這句話,在此處歇息將不比野外更安全。它就這樣停下了。
310
拿回來。鹿的血、羊的血與猿猴的血,將其加以統一,適用於荒野的書法。進食然後進食然後進食。餘下的,保留一些,大部分依然在這裡。在成串的風鈴間,撞擊出癔病的嗥鳴。
...
642
喉嚨像被剝离,如同使政治權利失效。遊蕩於漫點之外的不止一個。視象及多倍母逐漸轉為混合物,開始頻繁進入純黑的地域,生身抹去而世界明滅之間,未有所稱呼。萬靈的潮漲猶如昏聵的月光,而號叫竟那般熾熱,明亮好似湖的背面。
...
豐季 578
在雪山上迸發出長刀的閃光。但是那裡沒有任何人。想起初次與她見面時握著的那把刀,比如尖利的枝椏,比如硬潤的果實。此後再沒見過它,它們去了哪裡?它們都褪色了。在攀升,越过云梢,黑色的太空,黑阳与黑河。這是昨夜發生的事,靜聽火的天啟時,那燃起的活火隱去。極大的影響之中,寫有名字。
572
從地下挖出一把骨制的門加伐,未加涂漆,不染泥沙,光潔如新。
...
437
無法忘記蔓生的造句。在多藻的水地有灰鼠出沒,看見他們又厚又長的眼睛。臉令其懼怖,舌令其惡厭,體令其哀慟。
396
然後來到一個終極的完善的牢不可破的想像,顯聖的河床劃定交流的界限,在崇高的博大的永不消亡的波紋推移前前後後,感召的長汀指出塗色的邊緣,而野蠻的遊蕩的徘徊不定的他人則頷首,佈告恒久的深遠的自意志在廣袤無垠的河邊。你控訴諸星辰的无衡,於是説謔談罷、攪渾罷,把他們都獻祭。確保準備好白晝的殘續,然後告知:此人蓬鬆的罪孽不必被摧垮,化為匕針的才華如雨般垂下,那傢肥沃的真實不啻於害蟲的同謀,美麗的碼數就仿佛倒海般洶湧。
...
333
祂領著有角的魚翻越群山,祂頭頂穩定的三角,祂口述沿途的經過,祂穿著黑衣好似水在彼岸。新生的牧人不通讖文,將笛琴獻敬還未出殼,熟路的走者拉動帷綫,以手足請拜所剩無多。
...
127
所受的苦待,所得的佳勉,現如今都變作掩面時的白氣,自指與指的黏連処噴灑,以為遭了襲擾或責難,衹是不語,他們並不猙獰。誰會懂得他們導授的?見過他,明瞭涼寒的道義,然後評批他,告訴願意的緊集未必有形。難以形容。
...
環季 453
在純白的寂靜里回到了故鄉。火車的軋嚮自地底下鑽出,整個國度在灰色的煙霧中不斷顫抖。背後就是混凝土厰房,多年來加以修葺後依舊昏暗無常。這些龐大的建築遮擋一部分磐石,紗質的幕布背面,有風使它飄動。河依然在這裡,徐徐流動,沒有冰期。行道旁的雪泥如牆壁般發黑,夜之黑河,濃稠的水漿在攪動中不斷氾濫,直到浸濕膝蓋,其間寬厚的波動包裹著傷口。已經不記得何時留下。那年屋室尚未瓦解,到處都是濃灰的煤煙,在身上的氣味散去之前,就已經沾惹閉死的門房。然而眾人浸泡在水中,隨垢印的減淡望向下游,閉上眼後血行汩汩,渾身如若在黑中沉浮。繼續進行,鞋底打磨在柏油路上,穿過住區与牢房,穿過歪斜的橋樑。
429
雪正在融化。彙聚入不息的河中。
...——————
附言:停笔停阅读一月有余的复健,各方面都显得十分生疏,语气、表达欲乃至思维的凝滞...就如在这个冬天书写时冻僵的手指。
+展开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是诗人!”
“诗人来了!”
一群还没膝盖高的萝卜头一窝蜂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他们拉着我的衣角,拽着往聚落中心走去。
“诗人你看看拉莱耶,它最近身体不太好。”
聚落中心并不是一片空地,泥土中有一株枝叶发黄且叶梢干枯的植物。
拉莱耶——生命之母。
“她最近过的不太好。”我蹲下身子,将手中木杖的尖头扎入土地,随后双手合十握住胸口佩戴的翠色宝石。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首歌谣是何种语言,只知道那是遗落文明的很少一部分。
我跟很多孩子讲过,它的歌词大意是祈求大地给予养分,祈求天空给予水源,祈求飓风带走病痛。
随着《大地之歌》结束,拉莱耶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虽然还蔫了吧唧的,但枯黄的枝叶已经恢复了绿色。
“保险起见,我会多待一会儿。确认下拉莱耶的状态再离开。”其实我行程很紧,每个聚落之间都离得非常远,需要走很久才能抵达。
我通常将所有聚落走完一遍称为一个轮回,这个时间跨度不是我能走的最快的极限,而是拉莱耶们的极限。
小萝卜头们有些担心,但不多,更多的是喜悦——毕竟以往的轮回中我都是完成工作立即离开,这次多留一会儿,就意味着他们有故事听了。
索性在拉莱耶旁边席地而坐,我从背包中拿出一本笔记——这可是真的老东西。
“诗人诗人,这是什么?”
“这叫日记本。”我指着封面上的古老文字说,“这是用大地之歌的语言书写的,这叫日记本。”
“日记本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通过内容判断,可能类似于古人记录的一种。
“就是日记本。”我含糊道,“有谁想听故事的?”
“我我我!”
“我要听上古五国第三次打仗的故事!”
“那多没意思,我喜欢听圣物博物馆的部分。”
“真可惜,都不是。”我哼哼笑了两声,“这次要讲的是大灾变之后的故事。”
古籍中记载,我们所生活的土地名叫地球,但在部分文献中它还叫蓝星。我推测名字的不同只是这颗星球上不同文明的文化差异,毕竟它现在叫拉莱耶。
在近乎百万年的进化中,拉莱耶上的文明覆灭过许多次。更久远的记录已经不存在了,得益于大地循环的停止,现存最完整的记录便是大灾变之后的。
当然,即使是这一部分,其实也没有多少。我手中的这本日记,还是在上个循环中捡到的。
没错,我发现了一个新聚落,在前往途中路过一片古遗址,日记本就是在那里得到的。
“大灾变的开始并没有征兆,”我翻开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读起,“等人们意识到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气候失衡带来了极端天气,狂风暴雨后紧跟的又是干旱。今年的供水政策又变了,每个成年人一天只能领取1L自然水,未成年人更是少得可怜。”
“毕竟今年只下了两场雨,要是再不节省一些,我们可能要等不到明年了。”
我清了清嗓子,翻到下一页。
“大灾变后的第7年,地球逐渐停止自传和公转,我们失去了白天与黑夜,只能用上班和下班来区分。”
“这天下班时间,阿兔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她手里还抱着我小时候的水晶球玩具,兴奋地拽着我往阳台跑。”
“‘爸爸爸爸!下雨了!’”
“我拉开窗帘,果然外面下起了毛毛雨。我蹲下亲了阿兔一口,转身拿了两个桶出来放在阳台上。阿兔开心地在阳台上淋雨转圈。周围的邻居也笑着互相打招呼。”
“这可是个好消息。希望雨能下的时间长一些,这样阿兔就能洗个澡了。”
“咳,这话说的,搁我小时候,好几个月不洗澡这件事简直可怕到不敢想,现在却成了真正的奢侈。”
一篇结束,我正准备翻到下一页,小萝卜头挨着我的腿边问,“诗人,什么是雨?”
“雨就是从天而降的水。”我又扯到大地之歌上,“歌谣里说过,天空能带来水源,而水源又是万物之始。
所以我猜,生命是从天而降的——虽然我们现在是由大地而生。
“我也没见过水。”
“我也没见过。”我耸了耸肩,“水在大灾变时期就消失了。”
“跟恐龙一样?”
“对,跟恐龙一样。”
“哇!那水是不是也长着羽毛!我诞生的时候,旁边的石头上有花纹,拉莱耶说那是羽毛的痕迹。”
“水也是石头嘛?”
“可是石头真的很不好相处,我不喜欢他们。”“没有谁是必须被喜欢的。”我打断萝卜头们的争辩,往后又翻了翻那本日记。
翻到我还没有看过的地方。
“好了,时间不多了,再听一下日记本的后面内容,我就该离开了。”
日记本其实很薄,但阅读古文字实在是太困难了,这让我读的很慢。
不过好消息是,自世界停止后,所有东西都永远的保留了下来,我不必担心它哪天跟拉莱耶一样逝去,可以慢慢品读。
“我希望那场雨是希望的开始。可世界不这么认为。”
“那是大灾变后的最后一次。”
“世界在褪色,逐渐变成灰烬。阿兔没有坚持很久,她太小了,没有水和食物很难活下去。”
“好吧,我们也没有坚持很久。”
“大灾变后第十七年,世界停止了循环。”
“我坐在阳台上,望着棕褐色的天空,等待炸弹的引爆。真可笑,即使世界末日也阻止不了人类打仗。真不知道他们要这片焦土干什么。”
“‘今天,会下雨吗?’”
小萝卜头们再次打断我,“之后的内容我知道!拉莱耶讲过的!”
“人类灭绝后,世界迎来了第一位拉莱耶意志的苏醒!”
我笑着点头,收起日记本,并从地上站起。
“是的,然后就有了我们——诗人。”
正如我吟唱的《大地之歌》,还有其他诗人吟唱的《天空摇篮曲》和《飓风号角》等等。
我们受命于拉莱耶,是它语言的化身,是这个世界生命的使者。
“我们终将迎来拉莱耶的复苏。”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评论:随意
*注:克苏鲁题材小说,含有必要剂量的不可名状与故弄玄虚
一
于是奥斯瓦尔德在星期日的下午终于见到了那位马戏团诗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臃肿肥厚的啤酒肚,然后是光秃秃的头顶。虽然天灵盖油光锃亮,但从耳朵上沿往下又长着长而浓密的红发。他的面色惨白,皮肤粗糙,下巴和脖子间有一层褶子,这特征与阿姆哈特街上的老醉鬼如出一辙。最让奥斯瓦尔德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在帐篷外瞥见他时,眼皮耷拉着,双目无神。而当表演开始后,准确地说,当诗人戴上来自东方的神秘戒指(奥斯瓦尔德才不信这套)后,他的双眼目光如炬,神情激昂,仿佛即将踏上远征的伊阿宋。诗人的声音洪亮而清澈,如雄狮怒吼,又如泉水甘冽,吟唱声回荡在帐篷中——
稻草,稻草,稻草
水银拖鞋长出海藻
毛发只有二十二根的小矮人说
“往花瓣上钉钉子吧,
只有这样酒才能造得更好!”
后排的吉普赛人用打了孔洞的铁罩子遮住煤油灯并快速旋转,让斑驳的光点缀神秘的舞台。诗人一边吟诵一边狂舞,舞步捉摸不定而延绵不绝,仿佛穿上了被诅咒的红色舞鞋。观众们被神奇地感染了,台上独舞的诗人变成了璀璨的明星,可笑的领结似乎变成了华丽的装饰,臃肿的体型似乎变成了可靠的身姿,就连滑稽的发型也似乎变成了流行的风尚。舞过一阵,伴随着号角声与铃鼓声,舞台边缘喷出火焰与烟雾,如此明暗交替短暂地夺走了人们的视力,待眼睛恢复后,观众们发现诗人已退场,在舞台中央留下一张巨大的羊皮纸,上面用大字书写着刚才诗人吟诵的诗句,主持人兴奋地登台介绍说这是来自东方三博士的神秘口谕,现在抽选几位幸运观众上台,能完成游戏留到最后的人就能获得这张被赐福过的羊皮纸卷。奥斯瓦尔德的未婚妻踊跃地伸出了手,这正是他们这趟马戏团之旅最主要的目的,自从未婚妻在朋友那里看到了这个羊皮纸卷,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定要拉着奥斯瓦尔德来看一次这个表演。
“你知道吗亲爱的,纸上的那些文字在暗处会发光!”
“这可能是他们在颜料中加入了硫化锌或者镭……”
“你会陪我去的对么亲爱的,陪我去马戏团看这位神秘的东方诗人。”
“好吧宝贝儿,让我看看日程表……我们下周日去如何。”
然而主持人并没有点中奥斯瓦尔德或他的未婚妻,羊皮卷最后被一位褐发雀斑的男士得到,他把奖品交给自己的儿子,小男孩兴奋地在原地大喊大叫。
无论如何,这场演出给奥斯瓦尔德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周一早上他在凶案现场一眼就认出来死者就是这位马戏团诗人。
二
案情相当简单:当晚演出结束后死者来到了酒馆,喝了几杯烈性啤酒,然后离开酒馆来到了案发现场附近。案发时小巷内除了死者和两名凶手之外没有其他人,两名凶手从小巷两头进行包夹,试图抢劫钱财,死者尝试反击,但打不过二人,于是被抢走了钱财。在凶手之一尝试抢夺死者胸口的戒指时,死者进行了强烈的反抗,争斗中凶手殴打到死者后脑,造成机械性损伤死亡。整个过程被三人目击,他们分别是小巷尽头的住户、在附近乞讨的乞丐以及偶然路过的马车夫,三人口供所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
凶手初步判断是克劳舍兄弟,他们在本地臭名昭著,像这样打劫落单的醉汉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但像这样杀害了最近在城里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这两个爱玩火的人总算点燃了谷仓。
有一点引起了奥斯瓦尔德的注意,在施耐德跟马戏团班主说明案情时,这位班主比起死者的安危,更在意警察有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枚骨质的戒指。施耐德和奥斯瓦尔德都没有发现这么一枚戒指,班主恳求再三,但他们确实没找到任何像是戒指的东西。
“真的没有吗?能不能再帮我找一找,灰白色,硬的,像是骨头雕刻的一样……”
“先生,我们已经找过三次了,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请在这里签字吧。”
“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话……如果找不到的话……”
“冒昧问一句,那枚戒指有很高的价值吗?比如……是象牙做的?”
“是是是……哦不不不,事实上我不知道那枚戒指是拿什么雕刻出来的,它看着像是象牙,但似乎又不是象牙……”
“那它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没有,没有。但没有那枚戒指的话,就没法表演了……你们能帮我再找一次吗?求你们了。”
“如果我们发现了的话会告诉你的!请在这里签字吧先生!”
奥斯瓦尔德知道班主说的就是诗人演出时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班主对这个小玩意儿如此执着。而当奥斯瓦尔德一边想象神秘的东方力量,一边在警医办公室掏出三明治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奥斯瓦尔德知道应该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直到赶到克劳舍兄弟的家中后,眼前的一幕使他意识到“不妙”是个极为委婉的说法。
屋子里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独居男人的体臭味,陈腐家具的朽木味,烧炉子的煤烟味,劣质白兰地的酒味,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留胡须的那位克劳舍倒在地上,血泊和呕吐物流了一地,从脖子到前胸被手指挠了个稀烂,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十个手指上的指甲劈裂的乱七八糟,指尖上血肉模糊,看上去是自己把自己硬生生给挠成了这样。
奥斯瓦尔德出去扶着墙呕吐了两回。没人嘲笑他,所有人都吐了,他们只会同情还要近距离调查尸体的奥斯瓦尔德,这样惨烈的现场有的警察一辈子都不曾遇见一次。另一名克劳舍被施耐德带走了,他是目击者,报案人,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因为现场只有他和死者两个人。回到警察局后,同事告诉他另一位克劳舍的指甲里没有检查到肉片之类的身体组织,这样一来只有可能是自杀。
施耐德负责了小克劳舍的审讯。这家伙看上去已经完全崩溃了,屎尿流了一裤子,沾的审讯室里到处都是。据小克劳舍说,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昨晚居然打死了人,离开现场后直接当掉了抢来的赃物,买了白兰地回到家里,庆祝又可以半个月不去找活计。喝着喝着小克劳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是被大克劳舍的叫声给吵醒的,他看到大克劳舍嗓子里发出嘶鸣,上衣被挣扎着用力扯开,两只手不断挠着自己的脖子和前胸,挠出了一道道血痕。他以为大克劳舍是被什么噎着了,尝试给他灌了碗水,但是大克劳舍全都喷了出来。小克劳舍做出各种尝试拦住大克劳舍自残,但被他一次又一次猛力甩开,最后只能看着自己的哥哥把自己的喉头挠了个稀巴烂,先是血,然后是带沫子的深色血,再然后是一下一下喷出来的血柱,最后大克劳舍倒在地上,呕吐物缓缓从创口流出。整个过程比想象中更快,因为平日二人的作风,邻居对他们房内的噪声敢怒不敢言,所以也没有人赶来帮忙,直到小克劳舍屁滚尿流地爬出房间求助,这才有人报了警。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施耐德。”
“这个冷血败类的话我一句话都不相信,他绝对是害死他哥哥的凶手!”
“但是现场情况基本符合他的描述。”
“那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混蛋在酒里下了毒!能帮我安排一下药物的检测吗?”
“我得去大学问问,顺利的话两天吧。”
“对了,你在案发房间里有没有发现字典、马蹄铁、羊皮或者门球?”
“没有,我只勘验了尸体附近。问这些干什么?”
“那个把屎拉在裤子里的混蛋说,死者最后扯着嘶哑的喉咙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勉强记住了这几个词。”
从大学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奥斯瓦尔德掉转了自行车的车头,来到了门可罗雀的马戏团帐篷前,他找到愁眉苦脸的班主,告诉他克劳舍兄弟曾去的当铺地址,然后才回家。
三
第二天奥斯瓦尔德赶到局里时发现已经炸开了锅,大克劳舍的尸体明明放在太平间里冷藏,结果今天早上准备移交给大学那边的时候,值班人员发现尸体被严重破坏,上面长满了菌类。太平间的冷藏设备没有任何问题,这些菌类像是从身体里从内而外长出来的,颜色古怪而斑斓,让整个太平间看上去有股不可名状的诡异。
虽然在此情况下,警方只能结案于自杀,但小克劳舍身上还有条马戏团诗人的命案,所以施耐德有机会逼着小克劳舍一句一句一遍一遍吐出事情前后的经纬,然而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反复盘查后,施耐德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施耐德,你看这句供词,‘他亲吻了戒指,然后将它放入胸口的口袋’……”
“怎么了奥斯瓦尔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会不会是那枚戒指本身有毒,大克劳舍在亲吻时摄入了致幻物质?”
“这我到没想过!不过……有那种物质吗,会延迟几个小时后再让人陷入极度的痛苦或幻觉?”
“虽然我不知道,但也许有吧,总之我认为有必要对戒指表面进行化验。”
二人驱车来到马戏团。距离奥斯瓦尔德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月余,这么长的时间,照理说要么马戏团觉得在本地已经赚不到钱了,要迁徙至其他城镇,要么在本地热火朝天准备新的演出剧目,但两人却只看到一片破败的帐篷,还有一位佝偻的看门老头。
老头说诗人死后的第二天班主就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人。马戏团一下子同时失去了班主与最受欢迎的艺人,其他成员陷入了无尽的相互指责与无意义的诋毁谩骂,最终作鸟兽散,留下了这一地残骸。
奥斯瓦尔德和施耐德进入了原本班主居住的帐篷,里面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二人快速地检视着帐篷里的物资,除了合理的物件之外,房间里散乱着异常多的纸张。奥斯瓦尔德随手抓起一页,上面写着:
秋叶打开网中三个人
迷路在水
忌日开始通风
往前走一双手
注视模糊的站务室
文字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像是某种来自深渊的凝视。奥斯瓦尔德不太懂诗歌,他觉得这大概是胡乱写下的句子,因为每个名词前都带着中型冠词das,而非它们本来的冠词。施耐德对此也毫无头绪,至少他们都没有见过什么会刻意改变名词词性的德文诗歌。
看门老头说那天班主早早就出门了,遇见了正在从驴身上卸水桶的自己,两人打招呼时班主说要去当铺赎回诗人的戒指。之后没过多久班主就回来了,直接一头扎进了帐篷,合上了幕帘,这也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当天的午饭有人给他放在了帐篷门口,但第二天中午发现这些食物丝毫未动,于是人们走进了帐篷,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这么又等了一天,班主仍然不见踪影,很多团员蠢蠢欲动,当晚直接偷了贵重东西悄悄跑掉了。
“为什么不报警呢。”
“哼,两位老爷们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有多混乱,有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早想着跑了,哪还有谁想着报警。”
“那您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离开呢?”
“瞧您说的,但凡我有个能去的地方,哼,现在还会留在这儿……”
“还有什么班主的线索吗?”
“对了,我把这个悄悄留下来了,省的被那群鬣狗给偷走。”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奥斯瓦尔德想要寻找的戒指。戒指表面的化验结果很快被送到了警局,遗憾的是并没有检测出毒药或者致幻类物质,只有一些类似于真菌的物质。说类似于真菌,是因为实际上谁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这天夜里,轮到奥斯瓦尔德和施耐德在警局值班,施耐德出去巡逻,奥斯瓦尔德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那天看到的表演。他越想越觉得奇怪,那场表演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意思,甚至不如一些街头艺人的魔术,但为什么现场的观众的情绪都会那么高涨……
奥斯瓦尔德站起身来,去证物室的柜子里拿出了这枚戒指,对着光看了一会儿——
——然后将它戴在了手指上。
奥斯瓦尔德眼前出现一片幻境,好像左眼和右眼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身处一片由蘑菇组成的密林里,一丝丝亵渎的月光从高耸的菌帽罅隙中透射在地上,像是芦苇一样到处嗅探着猎物。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要避开这些恐怖的月光,他要逃脱,要离开这菌海回到现世中。走啊,走吧,他发现自己无法移动,一股邪恶而冰冷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写下文字,用文字去逃跑,那是自己唯一的生机。奥斯瓦尔德抓起笔来在证物室的笔记本上写到:
冬青叶跨过隐翅目大衣(绕开面前这道月光向前跑)
大象天赋下议院(跑进右侧的岔路口)
双黄蛋痛饮抛物线羽毛(减速,前面有月光,藏起来)
江户小提琴飞翔(现在跑到前面的空地)
雄鹿肱二头肌旁的马卡龙(走左边,似乎是安全的)
……
奥斯瓦尔德奋笔疾书,沾染到的孢子顺着笔尖洒在纸上,让文字在档案室昏暗的灯光中发出幽幽光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才是安全的,只有内心中不明的恐惧促使他快跑,快跑,快跑。奥斯瓦尔德把名词都用上了中型冠词,这会让他的脚步更加轻盈,他趟过流淌着粘液的河流,冰冷的月光让他感到窒息,就像在南极冰川中投入硝酸甘油,干涸的井底爆裂的土坯,酒精如尿液般烫脚。双曲线,仰泳北大西洋暖流抚摸油灯,七粒松香斩断脊椎的下划线,宾格灵长类乙酰水杨酸虚拟悖论!
终于,奥斯瓦尔德逃了出来,离开了理性的牢笼,摆脱了常世的桎梏,回归了群星中属于祂的国度。而在光年之外的警察局里,证物室内空无一人,只有散落一地的纸张,和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灰白色戒指。
+展开
感谢评论~
这里没写出来的部分是,如果没有了诗人的魔性表演,那这个马戏团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马戏团,甚至能不能维持生计都两说的那种。诗人死了之后班主急于再现这个表演,于是亲自戴上了戒指。
戒指是用幻梦境的某种材料制作而成,可以建立地球和幻梦境之间的投影通道,是某位传奇调查员用来回到地球所使用的道具,诗人告诉过班主戴上戒指后剩下的事情会自然而然发生,然后班主就在幻梦境死于非命。至于诗人为什么没有迷失,是因为他知道一个魔法能降低投影通道的信号强度(可以看出来诗人的SAN值很低),因为一些沟通细节上的阴差阳错,诗人并没有告诉班主这个事情。
诗人得到这个戒指和咒语的过程是一次标准的coc式调查员冒险故事,具体的细节我还没编。
这部分故事没有写出来的原因是目前的篇幅已经过长了,而且就算砍掉这部分故事依然成立。
顺带一提戒指本身有使用次数限制,在奥斯瓦尔德消失后被彻底封存在了证物室,再一次被人使用则是公元1990年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