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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巫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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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吃番茄?为什么?
你把手掌伸给对面的人看,你的掌心有五颗痣。
你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你七岁那年第一次拿起锤头,
在一个寂静的春天。
你踩在湿润的带着点潮气的土壤上。
翠绿的茎沿着木质的架子攀爬伸展,叶子层层叠叠铺开,红色的小番茄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上面。圆润的、饱满的。
在这寂静的春天,
你听到眼前的小番茄蓬勃而出的噪音。
张牙舞爪、毫不知耻,卖弄着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片静默的绿里,在风迟缓的脚步中,它红得聒噪且刺眼,令人生厌。
春天不应该有番茄。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进你的脑海。
番茄亮起了红灯。
不应该再进一步了,这是邻居种的。这一切跟你毫无关系,它只是生长,你可以闭眼。
但——它太碍眼了。
你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却又控制不住走向前。
你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脚趾缝沾满了泥。有蚂蚁从土里钻出来,爬过你的脚背。你无声地靠近。
它还在嬉笑、尖叫,直到阴影将其笼罩。
你忍无可忍地伸出手——
它终于闭上了嘴,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死前的呻吟
你摊开手掌,手里稀哒哒留下来它的尸水,沾着黄绿色的籽。你把手凑近鼻子,野兽似的嗅嗅,有点酸,有点腥,混合而成一种令你上瘾的味道。原来让它闭嘴这么容易。
你高兴的太早了,你用余光瞥见绿叶下面藏着数不尽的番茄,原来它们躲在后面窥视你。目击你的所作所为。
它们沉默着,在你的视线与它们相碰的一刹那,集体爆发锐利的叫喊。那声音刺穿了你的耳膜。
你被震得摔倒了地上,碰倒了放在架子旁的锤头。那是邻居用来修理架子的,你见过他使用它。
高高地举起——重重地砸下。
你爬起来,试图拎起它。
那是一把沉重的、需要你用尽全力举起的锤头。木质的柄光滑极了,你险些握不住。
你有些踉跄地举起它——
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在一个寂静的春天,在爬满绿荫的架子上,在喧嚣的番茄面前,你高高地举起锤头。
你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听到一声闷响。
好像被风从遥远的地方送来。
你吓了一跳,双手松开,锤头掉到地上。
你环顾四周,没有人,也没有东西被砸碎。
只有风吹着枝叶,番茄们也恢复了沉默,红得透亮。
你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你的幻觉。你的手心里都是汗。
你不顾地上的锤头,落荒而逃。回到家,番茄黄色的籽已经死死地嵌在你手心,你拼命地洗手,它们却像活了似的往你的皮肤里钻,变成五颗与生俱来的痣。
然后呢?
忘了,我换了个地方居住。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春天没有番茄吧?
谁知道呢,你说。但我不吃番茄是真的。
这让你看上去有点儿真。对面似乎想要缓和一下逐渐僵硬的气氛。
你看上去——
那人眯着眼睛,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但你不在意。
死气沉沉。
你给每一个问你为什么不吃番茄的人讲述这个故事。这是第三千六百八十二次。没有一个人懂你的故事。
无聊。
厌烦。
你用叉子把盘子里的番茄分成两半。
叉子刺破柔软的皮肉,露出里面的汁水。
你看着淡红色的番茄汁流淌到盘子的边缘。
你用叉子碾着番茄肉,碾平、碾开,反反复复。叉子刮拉着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充耳不闻。
你再一次把番茄肉铲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一开始是缓慢的、打发时间似的插下去,但渐渐的,它们开始发出声音,从微弱的呻吟,到肆无忌惮的鸣叫,每刺一下,它们的反抗就越加激烈。
于是你的速度愈来愈快,你的胳膊似乎不受控制一样上下摆动,叉子碰撞盘子,发出激烈的声响,密集的鼓点般的声音卷席了你的意识。
大量的想法在在你的脑海里膨胀、滚动、翻涌、挤压。
番茄的噪音海浪一般冲刷着你,你的思维在冲刷与拉扯中逐渐被碾成无数条一闪而过的线。
你已经无法思考。
你握住了七岁那年丢下的锤头。光滑的木柄让你混沌的思维短暂地分出一条清晰的线。
它从何而来?它是凭空出现,还是一直躺在地上,等着你去捡?
这一次,你轻而易举地举起了它。
你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掌上。
你振臂一挥——
随着手臂挥舞出去的瞬间,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哗”地散成一群飞往天际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在空中一会儿离散,一会儿聚拢。
面前的人应声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意识回笼。
你透过餐厅的旋转玻璃门看到了七岁的自己。
你终于知道那天的声音从何而来。
第二下——
你的手和脚无限延长、扭曲、变形,你的身体伸展、伸展、再伸展,慌乱的人群成了搬家的蚂蚁,高低错落的楼房变成了图片上的几块小拼图,你无限大。在你差点触碰到云的瞬间,“咻”的一下,你伸展的身躯迅速收缩。你听到身体与空气摩擦时发出的声音,感受到迅速摩擦产生的疼痛。
“啪”的一声,身体弹了回去,痛快极了。你恢复了原形。
第三下——
你跳起了舞,一嗒嗒二嗒嗒三哒哒四哒哒,你踩着节拍滑动着,脚尖探出,收回,旋转。你跳得太快了,以脚尖为中心不停地旋转,脚下的风把你高高地托起,你看到森林的深处,一头雄狮一口咬住了鹿的脖子,把它扯翻在地。
当你开始坠落,你不担心粉身碎骨,掌心里的种子破土而出,在瞬间抽条成腥臭的藤蔓,将你托住。
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你跨过汩汩的红色河流,越过玻璃与食物残渣搭成的山脉,无视现实的哀嚎,前往远方的远方。
你将与谁相遇在下一秒,在这喧嚣的春天?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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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梁姐真是太厉害了!”
“这么轻松就搞定,不愧是你呢。”
梁颖大方的笑着接受夸赞,最终的成功冲散了一直以来的压力,让她整个人感觉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样轻飘飘的。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下班回家,梁颖哼着歌进门,把外套和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洗洗手便去拿保温桶里的饭菜。
“还知道回家?”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冷不丁出声指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旅馆呢。”
梁颖嘴角放平,暗啧一声,“妈。”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你妈。”
她讪讪的在餐桌旁坐下,闭嘴吃饭。
不知道白天老母亲又受了什么刺激,这会儿看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还是不去触那个霉头了。
见梁颖许久没出声,梁妈心里窝着的火儿越烧越旺。年轻的时候老公管不好,老了孩子还不听话,再一想到上午在菜市场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由悲从中来,叹自己一生命苦。
“吃吃吃,就知道吃!”梁妈忍不住火气,一巴掌拍在餐桌上,“你还有脸吃!”
“啊?”梁颖整个人都傻眼了,这咋吃饭犯法了?
“30岁了也不结婚谈恋爱,让你相亲这儿那儿的理由不去看不中,整天搞你那破电脑,公司是能给你养老送终还是咋地?”
“养老金不就是……”梁颖想也不想的要还口。
但梁妈不听她逼逼叨,继续输出,“你那没用的爹就是因为不听我的话,自己把自己作得了癌,早早死了;你也好的不随,整天不干正经事,这个年纪不结婚,人家都以为你有病。”
“……”梁颖真的要无语死了,谈恋爱这种事又强迫不来,没合适的当然结不了婚啊,这怎么又扯到有病上了?
知母莫若女,跟老母亲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梁颖清楚此时该如何脱身。
她连忙放下碗筷,端起一副知错就改的温顺模样。
“妈,别气别气。这个星期不是有相亲吗?我去。把公司加班推了,就是总经理亲自打电话请我,都耽误不了相亲,您放一万个心。”
梁妈本来发过一通火,这心里就好受很多,这会儿又听女儿说软话,就顺着台阶下了。
“你有数就好。”
说完起身回了卧室。
梁颖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又把碟子碗刷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这才悄咪咪回屋躺下。
经过晚饭那一遭,她也没心情加班了,随便看了两眼手机,就洗漱睡觉了。
时至半夜,已经睡熟的梁颖全然不知,漆黑的屋子里,她那老母亲正一言不发的站在她床头,手上还拿着红剪子。
“……梁家嫂子,听姊妹一句,可不能由着小颖这孩子胡来了。”菜市场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涌来,将梁妈包裹其中,她的耳边全都是小区里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的声音,“缘分这个东西,多碰碰总会碰到的。”
“但是现在年轻人浮躁得很,一眼定生死。俺老家就有个偏方,玄得很,只要你这样……这样……再这样……小颖的缘分很快就能来了。”
“小颖……”梁妈嘴唇轻碰,没法出声音。
她在床头站了许久,终于举起剪子,剪掉了女儿脸侧的一截头发,随后用早就准备好的红绳捆结实,塞进女儿口中。
“红线,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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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颖这一觉睡得很沉,兴许是连续加班后遗症,虽然睡得死,但是依旧很累。她还在不停的做梦,感觉自己好像坐火车似的,路过了好多地方,一直在路上,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好不容易赶路的梦结束,她又掉进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听老母亲说相亲的事儿听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竟然梦到了结婚,还是老一辈盖红盖头的那种。
她的眼前被红盖头罩住,只能低头从下面看到一点。
水泥做的地面,红色绣花平底的婚鞋,不知道是秀禾还是什么款的红色婚服,手中还有红绸花。
梁颖试着动了动,往旁边一挪,胳膊就碰到了人;盖头下面也能看到一截黑色的衣袍。
“邻家人未识,床上坐堆堆!郎来傍户门……”
忽然,两小儿的声音传来,不知是唱着还是念一那首诗。
两小儿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呼吸一般张弛有度,紧接着锣鼓响起,又一道声音插进来,“……礼成!送入洞房!”
梁颖迷迷糊糊的还在想,这片段是不是在哪部电影里看到过,结果下一秒,整个人如坠悬崖,跌入了一狭窄空间。
上下左右前面后面紧卡紧将她限制住,直白点形容,就像是被装进了芭比娃娃的包装盒——棺材。
对,梁颖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了棺材里。
她下意识想要呼救,却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别说说话了,连“呜呜”声都发不出,嗓子仿佛被糊住,喇得难受。
梁颖一下子就慌乱,她赶忙挥动手脚,去抓、去踹,想要把棺材盖顶开,再不然让外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好。
但直到她抓得盖子上鲜血淋漓,双手白骨外露,都没能发出一丝动静。
四周寂静的可怕,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梁颖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虽然她在昏过去之前还在想,这破梦赶紧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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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梁妈起晚了,毕竟昨晚上睡得晚,起不来很正常。但梁颖睡得很早啊,都七点多了还不起,今天上班肯定得迟到。
梁妈是不在乎女儿事业,但她在乎工资。
做好早饭后,耐着性子温柔喊了两声,见没搭理,她便拧着眉,推门进了梁颖卧室。
“叫你起床,怎么还不起?”
梁颖躺在床上不为所动。
“小颖?”
没反应。
“梁颖!”
梁妈上前两步,伸手把女儿薅起来——入手,一片冰凉。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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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水
我死掉后,领到了一只装着木瓢的桶。我不知道给我桶的是鬼还是神,它只让我去河边把桶打满,说水满时自然会有差来接我。
我想这就是孟婆熬汤的用水吧。接我的人会把我打的水给孟婆熬汤,喝下那汤我就能去投胎了。
我接过桶,那是一只古装剧里才见得到的,四壁由几片木板围成的桶。我特意看了看木板有没有特别短的,毕竟在电视剧里,鬼神总喜欢在人死后用不同的花样折磨他们。
我桶的木板每根都一样长,底也很结实,就不知道木板缝间漏不漏水。我的一生平平无奇,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当然也没有什么杀人放火的罪行。唯一让我不安的,是我生前不敬鬼神,开过不少损阴德的地狱笑话。以前老说阴间阴间的,真到了阴间反倒怕被穿小鞋了。
我按鬼神指的方向来到了河边。河上雾气很重,我看不到河的对岸,也看不到哪里有桥。阴间很暗,所有的东西都雾蒙蒙的,除了手里的桶和岸边的河水,就连我自己都模糊不清了起来。
我拾起桶里的木瓢,哗哗地给桶里舀了几大勺水。看起来很大的桶里一下就装了一半,我看着我辛勤劳动的成果,不由地想歇一下。这里是阴间,不能玩手机。但我浑水摸鱼的经验可是从小学算起的,那时候可没有手机这种高科技,不是照样剥指甲、做小动作、和人交头接耳吗?
我东看看西瞧瞧,在我边上找到了一个同在打水的人。我看不清它的样子,我看了看我,才发现我也一样。
死后的人似乎会失去生前的样貌,变成雾一样的模糊不清的形态。这是好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死的时候有全尸,哪怕这里是阴间,我也不想身边出现一堆碎肉,或者身边出现一些面目全非、高度腐烂的尸体。
那团雾拿着和我一样的桶,手里的瓢也和我的一样大。它也哗哗地打水,但不知为何,它桶里的水怎么都装不满。
“喂,你看看你的桶,是不是漏了。”
我叫住它,凑近看它的桶底,却发现它的桶完好如新,但不管舀多少,水都只有一指节高。
“你的水怎么只有这么点?”
同样的动作,我的水已经打了半桶了。为什么他的水满不起来?我开始担心我的桶,我打的这半桶水会不会只是个甜头?到后半桶时这个桶会不会突然裂开,或者偷偷地在底下漏水?
我摸了摸水桶的外壁,因为我打水的动作有点大,水桶的外壁算不上有多干燥。我把桶放平,桶里的水还是那半桶,也没见水面落得有多厉害。
看来我的桶没事。
这个打不起水的鬼,八成是在哪得罪了阴间的话事人,或者是在阳间时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才要遭这罪。我有点怕,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又怕跑的时候激怒这个鬼——万一它发起火来砸烂我的桶,那我不也要在这陪它了吗?
这团雾见我在捣鼓我的桶,也把头伸了过来。我不敢躲,只好让它看个痛快。它看了我的桶,看到我桶里的半桶水,点了点头。它比我想象中的友善,它说我的桶没问题,让我不用担心,还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了。
它可能是个好人,我错怪了它。但如果它是个好人,为什么桶里的水装不满呢?
“你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水装不满?”
它摇头。
“那为什么?你桶接不满,不是要一直在这?”
它说没事,有些人的水打得快,有些人的水打得慢,它就是打得慢的那些。
它是打得慢的,那我是打得快的了?我用我的勺子往它的桶里舀了几勺水,但无论我舀多少,它桶里的水都涨不起来。
它说打得快还是慢看的是桶,就算打得快的人往打得慢的人的桶里打水,打得慢的桶也涨不起水来。
原来是这样。我又用瓢往自己的水桶里打了一瓢,水涨得很顺利。
它说我这样最近来的人,水都满得很快。而它来得比较早,桶里的水就满得很慢。
“这些人也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我指了指河边其他打水的雾,如果最近的人打水都像我这样快的话,那该走的人早该走了。
它摇头,说这些人都是他之后来的,虽然比我早一点,但没有他早。
不远处的另一团雾似乎打完了水。它站起身,向河上走去。我跑到他打水的地方,往那人离去的方向看去。那人踩过的水面上依旧漫着浓雾,沿岸是漆黑的河水,而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我回到了我的桶边。那团雾说那人刚刚是打完了水,被接走了。
“他是去投胎了吗?”
它不确定,它只知道打完水的人能离开这岸边,“投胎”这个词也是听其他打水的人说的。
“你以前不知道人死了会投胎吗?”
它说它不知道,它只知道打完水的人离开时都非常高兴,应该就是所谓的“投胎”吧。
中国人应该都知道投胎这个词,这个人会是外国人吗?到了阴间以后我们的样子模糊了,说不定语言也不再分汉语英语,变成了一种大家都能听懂的阴间语言。
我向他解释了什么叫投胎,还告诉他面前的这条河八成是忘川。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应该是走上了奈何桥,他会把水桶交给孟婆,让孟婆拿桶里的水熬一种会让人失忆的汤。
“失了忆以后就能投胎了,我们会作为新的生命降生到世界上,开启全新的人生。”
它点头,若有所思。接着问我是不是很想马上投胎,还有没有想见的家人。
我摇头,我不知道它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它说我现在的水没满,还可以在河边逗留。它在河边见过很多水涨得和它一样慢的人,它们打不满水,便常在河边聊天。它发现这些打水很慢的人多有家人或爱人,它们的言语中充满了对现世的留恋,无时不刻地记挂着在世的家人、朋友,直到它们在河边重聚——关系近的人很容易在河边重聚,重聚以后一起打水就很快了——当然,也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的,它们会不停地问新来的人时间,估摸着故人都已逝去后,它们的水也会满上。
“你水满得这么慢,你是在等人吗?”
它摇头,它说它没有家人友人要等——那些人早就来过,早早便打完水投胎去了。
我点头,说我也没有。我没有要等的人,我不相信爱情,也不想花精力社交,工作枯燥乏味也不想和同事套近乎,每次见家里人他们也只会催婚问工作,尽说些让人血压飙升的玩意。
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不会碰到我那些还没死掉的亲戚吧?想到这,这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我往桶里砸了好些水,桶里的水一下高了一大截,眼看就要满了。
“我要早点离开这里,投个好胎。”
它点头,祝我投个好胎。
“你也是,早日投胎。”
我为我的桶里舀上了最后一瓢水。
周围明亮起来,这是一种拨云见日、非常畅快的感觉。眼前的浓雾散开,一座通往对岸的桥在水上清晰地显现。桥的那头有人向我走来,这应该就是来接我的差了。
我看了一眼刚才还在祝我投个好胎的它,它仍在阴森、幽暗的河边,几乎与河上灰蒙蒙的水雾融为一体。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明亮的景色。
我向它道别。它感谢我,感谢我给它讲故事。它一直没有投胎,在这里听我、听其他死人讲故事就是它最开心的事。
我可怜起它来。
“你到底在这里多久了?不会……有一百多年吧?”
它摇摇头,让我往前猜。
“古代人?一千年?”
它又摇摇头,让我再往前猜。
“两千年?”
它继续摇头。
我还想再问下去,但对岸来的差架住了我,将我往河对岸送。
我要投胎了,但我没得到答案,像心里有根刺一样难受。
我回头,那团雾已经消失在河面的光晕中。
要是打完水前把问题问完就好了,那样就能毫无遗憾地上路了。
我在差人护送下平安过了桥,桥对面果然有一个熬着一大锅汤的婆婆。
她将我的水熬成汤递给我。
喝了这汤,我就会把那团雾,还有生前所有的烦心事忘得一干二净吧,然后我会一干二净地重获新生。
忍受不了那根刺的折磨,我将汤一饮而尽。
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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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8日
今天开始我的主要工作变更了——我被分配去护理一位昏迷不醒的病人,额,至少我这一天并未见过他睁开双眼。医生他们对待这位病人的态度很奇怪,感觉只要涉及到这位病人,大家就都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涂抹的痕迹)紧张,慎重?我分不太清,不过好事是我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了,只护理一位4楼病人可比每天查房2楼轻松太多。
4月15日
午休时我隐约听到主任那桌谈起我目前负责的病人了,但我开始工作这一周并未见过医生查房,他们是怎么掌握这位病人的情况的?或许和床头那些复杂的仪器有关系吧,我敢说那些仪器的价钱一定比我十年的工资还贵。(潦草的除法公式)除开心电监护,最少还有3个仪器我根本不认识,见鬼,怪不得有些研究员私下会说四楼是经费无底洞。
4月18日
主任今天来查房了,还带了两位研究员。他们都对那些仪表上我根本看不懂的数据很感兴趣,我隐约听到他们称呼这位病人为2号,这很奇怪,因为病房是3号房,大概是有什么我不清楚的编号规则?
4月20日
好闲,好闲,我感觉脑袋上要长蘑菇了,这样的工作跟还在二楼的时候相比轻松得不像样,而且还涨了工资——我都有点不安了,总想到恐怖小说里的一些桥段。
算了算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涂抹的痕迹),就换一下深度昏迷的病人的输液液体,抄抄仪表数据能有什么危险!
4月24日
今天,额,不对,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得冷静一下整理好思绪才能接着写日记。
(被撕去的半页)
好吧,长话短说,2号醒了,我昨天晚上在抄那些烦人的数据的时候他的呼吸突然停了一段时间,仪表显示是11秒,但对我来说简直跟一个世纪一样,然后2号他突然睁开眼来,成功地吓了我一跳。
当然,被吓到的可不止我一个,2号醒来不到5分钟,主任就带着那些研究人员“涌”进了病房,我被礼貌地请了出去并被带去做了个体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我松了口气,检查的人也松了口气,大大的那种。
2号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4楼的病人都比较特殊,但很难想象会有病人被当作危险辐射源一样处理,我回想起来仍然一阵后怕,要是我被查出来有什么问题,可能就会像合同上说的那样(涂抹的痕迹)了吧。
想辞职回家,我认真的。
先写到这里,我得好好睡一觉然后接受精神检查。
4月24日
我为什么要写两次日期?可能真的有点糊涂了,精神检查搞得我晕乎乎的。
先说好消息:没有异常,我是安全的,至少不会被带去(涂抹的痕迹);再说坏消息:我完全不记得精神检查的过程了,这令我感到不安,仔细回想的话甚至会有点头疼,这可能就是医生说的药物副作用?我不知道。
唉,脑子里东西挺多的,乱得不行,先睡一觉吧。
4月25日
好吧,班还是得上,世界好残酷。
工作一切照旧,除开输液的液体少了一瓶营养液,还有就是我有时会和2号说几句话,就我俩不多的对话来看,2号出乎意外的很有教养,在询问昏迷期间的事后,他甚至郑重地向我道了谢。
2号除开做身体检查的时间,基本都呆在病床上看书,我有注意过他在读什么书,但我英文的水平太差了——我第一次为自己没好好学习感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对了,主任在午休的时候把我叫出去聊了聊,他说检查只是按照规程行事,希望我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不怎么信他的鬼话,2号一定牵扯到一些秘密,只是我接触不到。
4月27日
现在看,2号的苏醒对医院来说就像向池塘里投了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水面有了一些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了。
一切好像都回归日常,只有我这几天不太安稳的睡眠还提醒着我精神检查的事——没错,我现在仍旧对那个检查,或者说我丢失的那段记忆相当在意。我有试着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员工也接受过这样的精神检查,但没有任何结果。可能确实是我能接触到的圈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接受了这样的检查,又或者…
罢了,结果好,一切都好,老妈经常念叨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难以辨认的字迹)该死,发生什么事了,楼下有一个女人在尖叫!!
我的…天呐,尖叫声停止了——伴随着玻璃破碎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我根本不敢向窗外看,是有人跳楼了吗?真希望没人出事,这栋可是员工宿舍…
(墨水的痕迹)(被划去的脏话)没有救护车的声音,没其他人醒来——至少从窗帘缝里没能看见对面楼任何一间房亮灯,见鬼…只有我醒了?是不是该往中心打个电话…
(撕去的两页)这太折磨了,我不敢开灯,不敢往窗外看,我缩在床上,膝盖上摆着日记本,只有写点什么我才会感觉安心点…我刚写了两页自己都看不懂的胡言乱语…我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可能等天亮了我得去看看…
4月28日
好吧,今早出门,没看见玻璃碎片,没看见尸体,没看见血迹,是噩梦?不太清楚,午休的时候问了问住我隔壁的朋友,她表示完全没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大概真的是我精神压力太大了。
趁换班的空闲我去看了看医生,他给我开了点助眠的小药片,希望真的有用。
2号今天注意到我的精神不太好,他甚至对我表现出了关心——感觉有些复杂,不过还是谢谢他了。
对了,晚饭坐我隔壁桌的是认识的安保人员,他们好像在抱怨排班的事,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4月29日
医生开的药真有用,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甚至没有做梦。睡眠充足的感觉太棒了,感动。
我和2号的关系好像变好了,在他不看书时还会有比较长的对话——对比之前的两三句交谈大概真的称得上是对话了。我得知他是个心理学家,因为患病的关系入院治疗(后半句好像是个废话),我借着机会问了问他在看的书,名字实在拗口,没能记下来,大约是《意识形态的〇〇》,只看书名就知道是我绝对不会看的那种书…
4月30日
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梦里我一直盯着星空…那些星星的光…大概很漂亮吧,我回想不起来,梦里的其他部分都很模糊了。
虽然做了梦,但精神良好,我的好睡眠真的回来了。
4月31日
今天和2号又聊了会儿天,和他聊天总是令人愉快,他仿佛掌握着一种与人交谈的…技巧?天赋?我不太好形容,但2号确实有些特殊,我甚至不抵触告诉他一些很私人的事,比如我的家庭…
5月2日
又做了一样的梦,我脑袋一片空白地盯着星空…这有什么寓意吗?我今天和2号聊天时提到了这个梦,2号表现出了浓厚的好奇,一直追问我细节,只可惜我都不记得了。
5月3日
家里来了一封信,妹妹的病情加重了…我准备多转一些钱回家,让妈妈叮嘱医生用更好的药,唉,幸好换来四楼后我涨了工资。对了,今天午休我又听见安保组的在抱怨排班增加了,最近治安不太好,新闻时不时报道暴力事件和火灾,真令人不安。
撇开这些烦心事,2号今天比较,呃,兴奋?和他聊天时我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错,连我自己也有些被感染。我有些庆幸负责的病人是他了。
5月4日
还是同一个梦…不过我感觉有点诡异,这次的星空有些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我在被谁盯着一样,细想起来有点毛骨悚然。和2号聊了聊,他安慰我说这种梦一般源自于自己的不安,看来我最近确实有些神经过敏。他还说连续做同一个梦说明我潜意识有一直在意的事,不过我对这完全没有头绪。
听说2楼出了什么事故,有个护士受了伤,希望她没什么大碍。
5月5日
2号在今天又陷入了沉睡…我有些失落,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位朋友。
今早开始他就一直坐立不安,我尝试安慰他,但在和他肢体触碰——准确地说,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后,2号突然开始颤抖,并情绪激动地大喊,随后就…昏迷了过去。我吓坏了,连忙联系了医生,主任也来了,检查后说2号只是又陷入沉眠,不过按规程我得又去做一次见鬼的精神检查,我真讨厌这玩意,我的记忆又缺失了一段。
5月6日
我开始真正感觉到一点寂寞了,2号确实已经像是我的一个朋友一般,现在我准备开始好好学学英文,看看2号的一些书,这样如果2号再醒来,我们又可以多些话题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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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声音,好像是几个男人在低声交谈…或许我该往外面看看…
好吧,我受不了了,管他的,我要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以辨认的字迹)
我不该往窗外看的!!我不该往窗外看的!!我不该往窗外看的!!是他!是他!!
————半页污损的日记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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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5日
日记已经编好了,接下来我得整理一下头绪才能好好记述今天真正发生的一系列事…虽然我一直隐约有着预感,但我确实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吧,从今天早上我上班时开始讲起。
2号今早一直坐立不安,且很难沟通。我和他搭话他只会回我两句话,“他要来了”和“我无能为力”。我尝试弄懂为什么他会这样神经质,但在和他肢体触碰——准确地说,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后,2号突然开始颤抖,并情绪激动地大喊。我只好联系了医生,在护工的辅助下2号被打了一针镇静剂,按理来说这够他睡上一整天,按理来说。
接着我只好一直待在他的病房,监控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百无聊赖的我准备挑一本2号看的书来看——我记得有阵子他在看一本中文书,于是我在他的书箱里翻了翻,但并没有找到。当我失望地起身坐会椅子上时,我发现2号醒了,正看着我。
不对,醒来的不是2号,而是另一种…东西,我只能这样形容那个可怕的存在,我当即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恐慌之中,那种注视仿佛将我的存在彻底分解——如果没有被打断的话。
2楼在这时传来了刺耳的女人尖叫,“2号”陷入了一种呆滞,我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并成功了,我跑向门口,只想快点远离2号。我几乎是撞开3号房的门的,我在走廊一边漫无目的的奔跑一边大叫,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头部的一阵剧痛。
然后我醒来——入眼是散发着温和光芒的天花板,我缓缓起身并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密闭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大概十多平方,每一面都铺着某种灯板,简单来讲,这个房间中四处都是光源,根本不存在阴影。
大约是观测到我的清醒,房间的灯光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闪烁…
就先写到这里吧,我正在被监视着,这次写日记时间已经够久了,明天我得随身带着这几页,到时候再接着记述。
5月6日
平常的一天——如果我没有保留这些记忆的话。2号陷入了新一轮的沉睡,输液液体又多了瓶营养液,回到原样。我有时看着2号的脸,一想到这背后有某种可怖的存在也在沉睡,我就感到后脊发凉。
接着昨天的记述,房间的灯光闪烁的同时,气温开始升高,大概到了35度左右,我开始出汗,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小时,灯光和失水让我感到疲惫,接着不知道安装在何处的广播开始传来人的讲话声,那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女声,她问了我相当多的问题,我全部如实回答后广播陷入了一定时间的沉默。随后某种带有麻醉性的气体涌入房间,我的身体被迅速的麻醉,某种意外发生了——我的意识尚且清醒。
我从一种上空的视角看着自己被抬上担架,并在一个小时后以意识模糊的状态接受了一位医生的“精神治疗”。他似乎尝试对我的记忆进行某种程度地替换和删除,并认为自己成功了,这解释了我上次精神治疗后缺失的记忆。随后,我的视角逐渐下沉,并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混沌。
之后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脑子里有两种版本的记忆,明显是植入的那段大致是:2号突然大喊后就陷入了昏迷,我吓了一跳,赶忙通知主任后他们检查确认2号又沉眠了,按规章我被带去做了精神检查并开了些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显然医院方面并不希望我记得这些经过,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的大脑正在经历某种变化,是这种变化让我保留了记忆?如果是,这种变化又是如何引起的?2号背后的那个存在…或许我该用“祂”来称呼,祂与这一切有着什么关联?
谜团太多了,我需要时间来调查,好准备从这一切中脱身。
对了,我突然能读懂2号看的英文书了。
还有,或许我该再准备另一本日记本,小巧一点的、可以随身带着的那种。
———几页完整的日记纸
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姜先生的年纪已很大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犯困,却都起得很早。姜先生自己是不敢说自己老的,因为他没甚后人;自个儿都觉老,那么将来的许多时日,只靠个老头子便很难支持。
他学着巷子里的老前辈们晒太阳,喝茶,养花。小院子里盘着绿油油的葡萄藤,辟了窄窄的土地种些月季,栀子之流。姜先生就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他那把老竹的躺椅上,打一下午的瞌睡。半梦半醒的,就有意地将一些事情在脑子里迂回修改成自己满意的模样,哄着自己编排些理想的戏剧来。他也不爱跟旁人多话,生怕被同年的邻里做了老年痴呆——其实没人敢当他老年痴呆的,有几个他这般年纪的还搬得动十几公斤的花盆!
姜先生总自嘲,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坏。譬如晒完太阳就容易忘记收回那把躺椅,夜里下了急雨,便淋得透湿;泡茶时总不记得先滤过第一泡洗茶叶的热水,花儿也常常忘记浇水捉虫。姜先生有时候想,要是与泽还在,两个老头子大约还能互相提醒着;可惜与泽去得早,与他那扇前清时候流传的点翠头面、正红绸袍一同投进了早年的那场赤腾腾的火里。
一片衣角都没给姜先生留下!
有时姜先生早起梳洗,看着镜子里的影子,就有些痴痴地想多了去。镜子里面有一个红衫戴点翠凤冠的粉墨美人,柔柔地唱着:人生在世如春梦......
那是与泽!
那是他念了多年的与泽!
与泽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与泽气度好,相貌好,对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绅士作风。哪怕后面家道中落,跟着戏班子上台去唱大青衣、闺门旦、大花旦——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才!那时候姜先生也没钱,巴巴地跟着与泽东奔西走着。与泽唱完了,走到台后去,姜先生就给与泽备着洗脸的温水,眼睁睁看着与泽那张涂着白粉油墨胭脂的脸,笑眯眯地映在水盆里......
脂粉洗去了,水也浑了;与泽的脸,自然从水里寻不见了。
姜先生有时跟邻里街坊说起这个,便会深深地叹气。邻里老人都是跟他们从同一个年代走过来的,谁都懂他的意思;可谁也不想说。只拍拍姜先生的肩,让他好好保重,没了。
镜子里到底还是姜先生自己;那盆水里头的,大约也只有姜先生一个人了。
几年、几十年,或者后面还有几百年,只有姜先生一个人怀念与泽了。
天空是碧蓝的亮堂堂的水色,有几分阳光从云层外面漏出来。姜先生于是抬了前夜里被淋湿的老竹躺椅去院子里晾着,穿着件很久的衫子,背着手,眯着眼,往空里那几只白鸽子望去。
扑棱棱的白翅膀在天上飞着,那可真好看。
居委会的人也没想打扰姜先生的安宁,只找来浆糊子,把清洁费的单子贴在姜先生小院的门上:某某户户主姜与泽,未缴纳清洁费十几元......
邻里便有人很紧张地去捉居委会成员的袖子,低声道:莫管莫问他,老妖精在这里住了六七十年了......还是这张脸!一点儿不显老相。
居委会的成员不晓得这段民间的历史,惊讶道:那这院子是......
少说,少说。这院子是姜与泽早年被洗了白,夸奖是京剧艺术家,上头批准给他常住的房子——唉,可他还天天唤着自己的名字,当自己还活在那时候的火里头呢。可怜是脑子受了损,当年那些娃娃可真混蛋,往他后脑勺狠敲......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了,我爸跟姜与泽是一个年纪!可我爸早就去见他的大慈悲佛祖啦!
姜先生不知道门外的低吟风声,自然不会受其困扰。
姜先生每日依旧是晒太阳,喝茶,养花,偶尔拈着手随意唱唱游园惊梦,玉堂春,贵妃醉酒等曲子,也算自得其乐。从什么时候起姜先生就当与泽是他最好的伴侣了呢?兴许是当年姜先生被红袖章娃娃们齐心协力丢去火里头开始,兴许是三四十年前,什么什么胖墩墩的慈祥老者握着他的手,激昂地为他鸣不平,又送他一处半面邻水的院子......
从矮墙远望那水是天的颜色,天也干净,挂不住一片云。上下一看,竟然从天落地,一片广大的浅碧色。人生在世如春梦......梦醒尚是红尘人。姜先生躺在老竹躺椅上,只望望那碧汪汪的蓝天,就觉得很满足。他阖了眼睛,白净的皮肤与乌黑的头发被阳光烤得发烫,微微地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玻璃似的误会。大门口路过谁家的小孙女,抬起汗津津的小脸往他门里只一探头,以为姜先生是睡熟了,又蹑手蹑脚躲开了去。
作者:汉尼
评论要求: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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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问我当时怎么被他带走的吗……”麦克对面的男人端着红茶,斜斜地倚如沙发中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上来。
阳光顺着两边打开的窗户洒进屋内,却不约而同避开了男人所坐的地方。男人的五官模糊不清,身形半隐在阴影中。
“这个嘛……”
时间倒流了,但是破碎的茶杯无法复原。
鸦羽鹿在林中哀嚎,凄厉婉转动人心魄。灰色的枯叶大片大片落下,堆积在它的脚边。鲜血淹没了黑色的土地。腹部一条巨大的破口自颈部以下延伸到它的后腿之间,几乎撕开了鹿的整个身躯。雄鹿伟岸的身躯躺在血泊中挣扎,破口被它挣开,隐约可见那被外力损毁成碎片的肋骨,胃,肝脏、成堆成堆的肠子……堆积在鹿的身下,一切都结束了。
鹿的哀鸣没有停下,如同人临死前的哀嚎。它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
鹿的动作慢慢停下,哀鸣也成了小声的哭泣。但是它的腹部依旧在跳动,规律,充满活力。下一秒它突然顶出了全部内脏,伸出了一只利爪,借着血液的润滑滑落到那摊内脏上。
瘦削,扭曲,头顶鹿角,人形的怪物,浑身闪着黑色的金属光泽。起初他就像个婴儿那样,在那堆内脏铺就的温暖软垫上蠕动,四肢不灵活地扭动。鲜血包裹着他,一场盛大的洗礼。
终于他撑着身下的那一滩血肉站起来,利爪切开缠绕在鹿角上的一段小肠,头颅缓慢艰难地咔咔转过来,似乎他的脖子里装的是生锈的金属轴承。深陷的眼窝中,视线对上了。
然而最后他只是沿着着鸦羽鹿生前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入森林。
破碎的茶杯终究无法复原,黑羊诞生在白羊的尸体上。
温迪哥是吃人的怪物,瘦削,扭曲,头顶鹿角。
他们终于合二为一。
1、
威尔
麦克无法想到,自己在欧洲的度假之旅会遇见以前景仰的同事。彼时麦克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就在威尔·格瑞汉姆手下接受培训。后来对于这位老师,实习生们说的最多的除了他那天才一般的移情能力外,就是他悲惨的结局。
——他追寻着那位开膛手一路到了欧洲,便再无音讯。
但是就在他在佛罗伦萨度假的第一天,就遇见了这位“早已身亡”的导师。多亏有早年优异的成绩,麦克很高兴威尔还记得自己。
威尔为这位后辈倒上红葡萄酒,接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到晚餐时间还有一会,来点开胃酒很合适。
与汉尼拔共事的那段时间,他也被不自觉的影响了。东方人那句话说的真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他还没法做到汉尼拔那种丧心病狂的优雅。
双腿交叠,威尔漫不经心地把额前的碎发拨开。麦克惊觉自己的老师变了许多,沉静,带着些许置身事外的从容。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以为杰克应该和你们说过那些了。”
“你知道,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们之间也曾经有过无比珍贵的友谊。”
“我们彼此信任,合作默契。”
威尔从昏睡中醒来时,看见的是专注在素描上的汉尼拔。医生就和以往一样的全情投入其中。
“请别动。”当他准备掀开毯子起身时,医生阻止了他。威尔改为他原来的姿势。自从上次威尔坐在汉尼拔的桌子上发现那一堆画着自己的素描后,医生就开始明目张胆起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单调冗长,威尔不禁开始跑神。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们更合拍的灵魂,就像专门为彼此而生。初次相见的剑拔弩张,只是对同类的突然出现所做的条件反射。随即,是意识到对方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同类的欣喜。杰克永远体会不到,当汉尼拔和威尔坐在窗前,共享他们的第一顿早餐时,他们在对方身上都看到了什么。
威尔享受汉尼拔的陪伴,汉尼拔亦然。
睡眠中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轻松,但是当你意识清醒时,完全不一样。当威尔终于被从汉尼拔手下放出来时,他感觉到半边身子酸痛无比。医生贴心地伸手扶威尔起身。
而当威尔转身看见窗外早已暗下去的天色时,他就猜到了医生下一句会是什么。
“我很乐意。”
在汉尼拔开口前他就回道。对于这种略带无礼的行为汉尼拔却直接无视了,谈然叮嘱之后转身前往厨房,片刻之后威尔也将抵达餐厅。
威尔坐在椅子上,等着汉尼拔呼唤他的那一刻,他很期待这一次的惊喜。
汉尼拔走时并未将门关好,威尔看见那只鸦羽鹿顺着门缝偷偷看向他,躁动不安地踢着蹄子。
汉尼拔
当那一声嚎叫响起时,汉尼拔知道他又来了,同时带走的还有生命。人,牲畜,一大片的花海,有时仅仅是一只夜莺,一路踏着生命而来。所过之处留下死亡的阴影
汉尼拔不知道他是什么。对方从不说起自己的名字,身世,家庭,只是沉默着背着汉尼拔走过森林,温暖的皮毛在汉尼拔掌心下脉动。
汉尼拔觉得他应该是鹿,然而他也披着一层漂亮的鸦羽。人类的上半身看起来容貌英俊,温驯无害,一头可爱的小卷毛,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嘴唇如同玫瑰;鹿的下半身却拥有强健有力的修长四肢,尾部和脚部围绕了层层的鸦羽。
汉尼拔喊他鹿,鹿只是安静接受这个名字。
鹿在米莎出生的那一天到来。汉尼拔在母亲的房间里看见鹿站在玫瑰园里,那时所有的玫瑰都早已凋谢,灰黑的残枝包围着他。男人正对着窗户的方向,幽灵一样地静立着。
“妈妈,那是谁?”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亲爱的,那只是只鹿。”莱克特夫人看向窗外。
鹿?汉尼拔再次看出去,这次男人的目光和他遇上了
眼中没有欣喜,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空荡荡。
第二次相遇是在树林中。完成了功课的孩子理应受到嘉奖,管家叮嘱汉尼拔不要跑的太远,林中不是那么安全。这一次,汉尼拔远远看见,庄园的入口处有访客来到。
这一次汉尼拔看清了鹿的模样,人类的上半身健壮但又不过分突兀,鹿的下半身强壮有力又修长优雅,四蹄走动的模样美好胜过在大厅里跳舞的那些女人。一头蓬松的小卷毛,巨大的鹿角从那里伸出,国王的桂冠。奶油色的肌肤,唇红齿白,嘴角的弧度就像那些大理石雕塑。那双眼睛,就像他的那些同类一样,温顺湿润又明亮,但是你却无法看穿那背后的心思。
鹿站在庄园门前的路上,手中拎着一只死去的椋鸟,鲜血顺着锋利的指甲滴落,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羽毛。秋日的落叶在他的脚边打旋,最后躺在那一地血迹斑斑的羽毛上。
汉尼拔认得那只鸟,前几天它出现在他的窗外,尾尖发白。叽叽喳喳无比烦人。
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早已冰冷下去的小小血肉,歪着脑袋想了想,啪叽一下把它扔在脚边,四蹄迈开朝着汉尼拔的方向走来。秋日灰白的天空在他背后无限延展开。
“你好。”汉尼拔隔着围栏伸出手,身子几乎贴在栏杆上。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已经尽量把手伸得很长很高了,只希望这位客人不要嫌弃。
鹿停在围栏前,前蹄弯曲跪下,这下两人几乎齐平,这下汉尼拔把对方的那一头小卷毛看得更加清楚。尖锐的指甲小心绕开,没有沾上血的成年人大小的手掌握住汉尼拔的,最后轻轻裹住。鹿的手掌很温暖,有点粗糙。
按理说这是很冒犯的举动,但是你能指望一个孩子注意到什么。汉尼拔下一刻就摸上了那一头小卷毛,手下的发丝出人意料的纤细柔软,露水的潮气。而当他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另一只手已经插进了那一丛乱糟糟的头发中,惊的他想把手拿回来再道歉。出乎意料的是鹿只是压低了身体靠近了围栏,成年人的上半身略略弯曲着,支撑着头颅靠近孩子,甚至在他的动作僵硬时主动凑近他的掌心。
“你是谁?”汉尼拔终于想起这个问题。鹿望着他,沉默着。
“你是人马吗?”
“妖精?”
“吸血鬼?”
……
对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明亮,但是汉尼拔直觉对方已经生气了。
“我是汉尼拔,汉尼拔·莱克特。”
手下的脑袋蹭着他的掌心,对方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沙哑但柔软,如同猫的呼噜。汉尼拔对此不陌生,秋天是鹿群歌唱的季节,每天都有鹿在树林里用这种声音唱歌。
突然对方一跃而起,在汉尼拔反应过来前就逃窜进了树丛。
“少爷,您刚刚是在和一头鹿说话吗?”家中最年长的那个女仆站在他身后。
2、
威尔
“说真的世界上你找不到第二个那样的人了,就像是你缺失的半身,那么契合,我能读懂他的每一句话。”威尔斜斜倚在沙发上,微长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散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禁笑出声来。
用贝弗莉的话说:“你们怎么还没结婚?我迫不及待要等着看你俩Facebook上的情感状态改成‘已婚’了。”当然他们俩都没有Facebook的账号,这话也没传到杰克耳中。
“是,我们相爱,就像每一对灵魂伴侣那样。”
当威尔走进汉尼拔的办公室时,他看见那个优雅强壮的医生嘴角流血坐在他平日里的椅子上,眼神黯淡,任由那群毛糙的警员搞乱搞坏他的办公室。这在平常绝对是大忌。
只用一眼,他就还原出了这里发生过得所有事。富兰克林的死亡,拜亚托斯的挑衅,混乱与厮杀,汉尼拔的反抗。巨大的冲击让他头脑发晕。这不对,如果他当场干掉了拜亚托斯,不会有这种事
“汉尼拔。”
威尔发誓那一刻光芒又重新回到汉尼拔眼中。
“我还以为你死了。”
威尔低下头,这个角度汉尼拔脸上的上一览无余,细小的擦伤,淤青,凝固的血迹,拜亚托斯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就像年老的鹿王得胜负伤归来,发现自己喜欢的小母鹿依旧在原地。
“我没事。”威尔强行压下要在这群警员面前拥抱汉尼拔的冲动。这对每个人都不好,对汉尼拔的职业生涯,对他的心理健康。对外目前他还是汉尼拔的病人。
片刻前当他深入到拜亚托斯的地下室时,身后巨大的野兽焦躁地喘息。鸦羽鹿咬住他的袖子,坚决地往回拖。这个以往温顺的大家伙此时暴躁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用它巨大的鹿角和敌人拼的你死我活。
温顺的鹿眼湿润又明亮,却暗藏杀机。鸦羽鹿健壮的肌肉绷紧,头颅越过威尔把鹿角对准前方,宽阔的肩从威尔身旁挤过一边把锋利的尖端全部露出来,一只前蹄又不住把威尔向后拨,这下威尔算是被它护在了身后。威尔对这种姿势当然熟悉,求偶季的雄鹿都会这样。但是这不对,这太过了,鸦羽鹿绷的太紧了,全身的肌肉不仅仅是绷紧,威尔的头脑敏锐地发现了鸦羽鹿在愤怒,还有害怕,即使是面对正值壮年的雄鹿也不是这种打法,这简直就像对面来的是猎食幼鹿的狼群而不是夺偶的同类——
哦,也许不是狼群,但不会比狼安全到哪里去。
下一秒只剩下了威尔自己。
威尔下意识掏出了枪,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
那晚威尔留在汉尼拔那里,看在那里还是现场又给汉尼拔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的份上。
汉尼拔的手艺依旧完美到无可挑剔,晚饭是鲜嫩多汁的小羊排,恰到好处的酱汁,完美的调味。过度繁丽的桌巾让威尔产生了所有的菜色都是被精心装点过的错觉。
“抱歉我来晚了。”
“不,你永远都不会晚。”
是他的错觉?他听见外面有个大家伙在失控地四处奔跑。
汉尼拔
春去秋来,寒冷的冬日里,鹿没有出现过一次。
“我亲爱的小少爷,鹿群在冬天要去寻找温暖之处,当春日归来时,他们会回到此处的。”新来的小女仆只比汉尼拔大了十岁,带着孩子气的活泼。
“他们为什么不到庄园里来呢?”
“我亲爱的小少爷,人类对他们来说是危险所在。”
春日的第一场寒流,把米莎困在了家中,也为他带来了鹿。
汉尼拔找到鹿时,鹿正靠在栏杆上轻轻喘息。
鹿的角消失了,体态依旧修长优雅,却变得瘦弱,骨头戳着皮毛,石块一般坚硬扎眼。寒冬磨去了他的体力,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已是耗去了大半体力。
鹿为他带来了玫瑰,那些藤条缠绕在他的臂膀上,花朵在他的指尖绽放。不是花园里盛开的艳丽的那种,而是野玫瑰,小小的一团,花茎扭曲。
“你还好吗?”汉尼拔隔着围栏伸手去拉鹿的手,小心绕过那些尖锐的指甲和凸起的骨头,轻轻按着鹿的掌心。鹿柔软地叫着,另一只手扯下手臂上的花藤递给汉尼拔。
指尖碰到茎上平滑的切口,鹿削去了所有的刺。
全靠了突如其来的寒流,院子里的玫瑰刚刚盛放就冻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是焉了吧唧的抬不起头,反倒是这些野地里长的花活了过来。母亲还在感叹今年估计是欣赏不了玫瑰了。
“母亲会开心吗?”
回应他一般,鹿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喉咙里温柔地哼哼。
“我想带你去看米莎,但是她生病了。”汉尼拔捧着花藤。如果不是那个粗心的女仆,米莎不会受这种罪,乍暖还寒的天气那个女人怎么能把米莎丢在窗户大开的房间里。当晚那个可怜的女孩就开始咳嗽发烧,一连几日只能躺在被炉火熏得火热的房间里。汉尼拔感觉到手中的触感更加轻柔了。
鹿突然后退,怔怔地看着汉尼拔。
然后他慢慢地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回树林
3、
“但是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我是指,你们曾经那么……默契。”
“他几乎毁灭了我,就像他切割那些食材又把它们做成艺术品一样。”威尔的眼神阴沉了一下,在麦克发现之前迅速转为之前的温和。
刀尖刺入腹部的那一刻,威尔在脑海中听见了鸦羽鹿的哀鸣,巨兽倒在汉尼拔身后,哀嚎却无力起身。
“我本想等你一起走的,我们不能没有你。”汉尼拔在他耳边低声叹息。
“你以为你能影响我吗?”
“我没有吗?”威尔滑倒在自己的血里,甩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你背叛了他。
威尔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
腹部的伤口撕扯着他的神经,也拖慢了他的思维。他用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不对劲。汉尼拔扯开了他的腹部,留下一道笑脸般的伤口,如同一个嘲笑。
嘲笑谁?威尔还是汉尼拔自己?他把威尔扔在那里,任由他像一棵草那样自生自灭。当然威尔活下来了,从那场几乎毁灭他的灾难里,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却也是汉尼拔的授意。
头脑里的刺痛与寒冷困扰着他,在他的主治医生离开后他的思维就和以往一样肆意妄为地全速开转,生生把他拖进永无止境的幻觉中。威尔被困在自己亲手搭建的迷宫之中,无处可去。
人人都会有自己的迷宫,那里藏着他们的过往,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宝贝。当威尔审视自己的迷宫,他设想那里会和他的小屋一样,空洞,乏善可陈,秋日的落叶都是灰白色,没有丝毫的阳光与温暖。后来那里充斥着谋杀,陷阱;蘑菇被尸体的养分滋养长大;树枝吞噬了人体,掏空了胸腔,然后在那里开出天竺葵、颠茄花和铃兰;草地中心的雄鹿,鹿角上刺穿着那个苍白的赤裸的女孩,那头鹿披着鸦羽。
曾经那里还有汉尼拔,那是他的锚。他除去那些不受控制肆意疯长的杂草,移走那些嘈杂傲慢的声音,收拾起那些被威尔随意丢弃的物品并把它们组装成美丽的饰品,最后种下满地鹿角。
威尔睁开眼,看见的是汉尼拔的办公室,对面坐着微笑的阿比盖尔。女孩披着长发,脖子上贴着纱布,就和威尔第二次看见她时一样。她的背后就是那尊鸦羽鹿的小雕像。
“我们活下来了。”阿比盖尔抚摸着脖子上的纱布,“他一开始就没有想杀死我们。”
“是啊。”威尔哽咽道,看向脚边破碎的茶杯。
汉尼拔是个多么经验丰富的医生,当他向你挥刀时又是多么精准。自己不是幸存者,自己只是他手下被放过的羔羊,惊惶失措地从地狱中逃出还以为是上帝保佑。寒风在迷宫中呼啸,羊羔躲在鹿角丛中,长大了嘴却连一声尖叫也发不出。
汉尼拔
想起来也许预兆那天的异变的,是那个女仆的死亡。
尸体在树林里被发现,开肠破肚撕得粉碎,内脏无一完好,心脏被扯下带走,切口整齐利落如同刀口,但走势却明确了那其实是抓痕。
那年秋天,巨变来的猝不及防。汉尼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群劫匪,那群强盗,就这么冲进了他的家中,鲜血将墙上的名作都毁掉了。
父亲和母亲在变故踏上庄园的那一刻就死去,管家让年轻的小女仆带着他和米莎从暗门离开。年老的女仆在他们身后锁上了那扇门。那个女孩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当她牵着汉尼拔的手,抱着米莎在林间飞奔时,惊惶如同被狼群追赶的牝鹿。
但是他们没能逃出去,女孩临死前的一推借着惯性把他和米莎推到了子弹的射程之外。那群歹徒用的是霰弹枪,子弹从她的背后打进去,飞出的小钢弹炸烂了她的内脏,她连一声尖叫都没能发出。汉尼拔伏在地上,血溅了他一身。米莎躺在距他不远的草地上,柔软的草地护住了她。年幼的女孩被鲜血与枪声吓得放声大哭,汉尼拔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米莎。
那根本没用,他们踢开汉尼拔,拎着米莎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就像拎一只羔羊那样。米莎含糊不清地喊着汉尼拔的名字,挣扎哭喊。汉尼拔捂着肚子蜷缩起来,耳边隐隐有鹿的鸣叫。
他们需要人质,这是汉尼拔和米莎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炸弹带起的尘土中,一个身影悄然而来。
鹿,满身尘土的鹿,穿越了敌人的防线,带着骄傲与愤怒而来。满身尘土也无法掩盖的优雅,头顶蒙尘的桂冠。四蹄稳稳踩在汉尼拔身边,如同雌鹿般将幼鹿护在身下。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鹿。他就像一只狮子一样压低了身子,露出了利爪。
血肉撕裂的声音就像他们撕开母亲裙摆的声音。
米莎在哭,鹿在嘶吼。汉尼拔微微侧过头,死去的小女仆就倒在不远处,漂亮的长发蒙上了尘土,空洞洞的眼中还有没有落下的泪水。
鹿的脚步声混在在凌乱的枪声中,死神在硝烟中舞蹈。
4、
威尔
汉尼拔在教堂留下的杰作,破碎的血肉组成的心脏。在那群愚蠢的警员中间,它就像是烂泥地里的一朵罂粟,招摇,魅惑。很明白的答案。筋肉破碎的肉体写就的情书。
鸦羽鹿挣开那一团皮肉,鲜血淋漓地走来,血液淋漓滴落。那不是伤口,但鲜血依旧不停涌出。阿比盖尔在他身侧,悄悄推了他一把。看呐,她用口型比划,他还放不下你。
耶稣张开双臂,拥抱他的孩子。
“他会是上帝吗?”
“不,汉尼拔不会是上帝。”他会是神,但他不会是耶和华,那很不汉尼拔。
原谅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有意或无意,回答并不等于答案。
阿比盖尔说,他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切。
他心里永远有一处为我们而留。
那么你呢?
迷宫中有人们的过往,然而那些最重要宝贵的东西,只会被牢牢守护在中心,人们设下那么多陷阱和障碍就为了保护那里不受侵害,有时连迷宫的主人也无法进入。威尔看见了汉尼拔的迷宫,那些属于童年的房间,是汉尼拔的禁地。走廊上回荡的那些声音,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乐曲。
威尔循迹而来,前往早已废弃的莱克特庄园。枯死的藤条缠满了铁门,威尔扯开那些藤条,繁复的花纹终于重见天日。龙张开翅膀,环绕着莱克特家族的家徽。
下一刻威尔看见了那个怪物,黑暗,瘦削,头顶鹿角,就站在门后,直勾勾盯着他。
“你会让我进入吗,那些房间?”
温迪哥抬起一只利爪,握住铁栏杆,猛然一扯扯断了锈蚀的铁链,接着它退后,侧身,略微躬身,一手背后一手置于胸前,如同主人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谢谢,汉尼拔。”威尔推门而入。
城堡早就荒废多年,连爬满了外墙的藤条都枯萎死去。大部分的记忆沉睡在植物的保护下,悄然等着来访者的唤醒。枯枝在威尔脚下断裂,噼啪声提醒着他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些细瘦的枝干总让他想起幻觉里那个瘦削的怪物。有时是鸦羽鹿,有时是温迪哥。它们游荡在威尔房子外的荒野上,鹿会奔跑,牟叫,用温暖的鼻息扯住他的衣角把他从危险的梦游中带出来;温迪哥是杀手,它只会远远地看着威尔,然后在他面前撕裂猎物,锋利的指甲在猎物肚皮上留下一个“微笑”。
但他们都不会离开荒野,除非威尔踏进那个地方。但是他现在就在荒野之上,空旷,死寂的莱克特庄园,只有他一个人。完美的时机,完美的条件。
温迪哥在向他招手。
而他毫不犹豫地跟随过去。
入眼的是一块墓碑,稍显粗糙,但当时一定是精雕细琢。威尔跪下去,仔细观察着那块墓碑。
不出意外地做工精良,上面用当地的语言刻了一句话,威尔靠着自己蹩脚的水平认出那意思是“亲爱的米莎”。当年莱克特庄园的惨剧他有所耳闻,战火中那个冬天两个孩子躲在城堡里苟延残喘,第二年人们只找到了大一点的男孩,女孩没能挺过寒冬。
做工精良,除了对品质的要求,还有可能是给极为重要的人。威尔从汉尼拔那里看过太多这种场合,不论是他在外不变的三件套,还是那些精致到令人羞愧的菜色,他的办公室简约中透露着主人不凡的品味。那是对所有的陌生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礼仪上的需求,恰到好处的微笑不用发自内心。
这里是汉尼拔的迷宫深处,多年前他曾返回这里,为他重要的人修缮坟墓。
那股温热的气息又回来了。鸦羽鹿站在他身侧,潮湿的鼻头蹭着他的颈窝。
温迪哥半跪在他的面前,他们之中就隔了那一块墓碑。
温迪哥伸出手,鸦羽鹿顶着他的背。
“我们把迷宫深处锁起来,设下重重陷阱,就为了保护那里不被人进入。”
“你明知道那里走廊上回荡的不是小夜曲。”
“你还是不去找他吗?他一直有一处为你而留。”
“我们一起去。”
“我不用,你已经为我预留好了。”阿比盖尔拨开脸颊左侧的长发,避免它们被汹涌而出的鲜血糊成一团。深红打湿了她的半边身子,她站在那一汪红色湖泊中,湖水翻滚,顺着威尔脚边滑过,缓慢蜿蜒地向前去。
“你知道那是哪里的。”
门,水流的终点是一扇门,伫立在树林间,被枯枝败叶所环绕着,木板破旧,露出那些被时间浸软的伤口,把手被磨的掉色,布满划痕。看上去不堪一击。
威尔看见那扇门终于开了一点点,缝隙间摇曳着闪过一支鹿角。
走廊上回荡的从来都不会是小夜曲。
汉尼拔
那一年秋天没有鹿群歌唱了,也许有,但鹿群的歌声无法盖过炮火的轰鸣。鹿杀了所有人,树林里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死状如同被什么猛兽开肠破肚。
那个冬天,死神披着白袍而来。
城堡里只剩下了他和米莎,树林之外的世界早已沦陷。鹿处理了全部的尸体,汉尼拔走在楼梯上,假装没有看见那些暗红色的痕迹。
冬天十分难捱,寒冷,饥饿,病痛,悲伤,其中一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在寒冷还没有那么致命时,鹿在树林中奔走,寻找柴火和猎物。
林中终于没有鹿群歌唱了,它们的皮毛无法抵御这种程度的寒冷。
终于,当他们再也无法踏出城堡一步时,大雪降临了。
鹿蜷起身子缩在炉火旁,昏昏沉沉地垂着脑袋,汉尼拔抱着米莎和鹿一起紧缩在毯子里。米莎不住咳嗽,汉尼拔只能将米莎抱得更紧一些。
“天暖一些,米莎会好起来吗?”
鹿慢慢抬起眼,嗓子里轻轻回应他。
“那个时候的玫瑰,可以带我去找吗,母亲很喜欢那个。”
鹿没有回应,那人类模样的头颅早就低垂了下去,在火光照映下沉沉睡着。
鹿可以击败敌人,却无法击退寒冬。
大雪降临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童话一般的水晶国度,居住的却是死神。
鹿很少活动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蜷缩在壁炉旁,昏昏沉沉一动不动。汉尼拔为他找来的干草堆放在他身边,一连几日都是那个样子。偶尔他抬眼看向汉尼拔,那双眼睛却是黯淡的。
那种眼神,汉尼拔见过不只一次,父亲倒在楼梯上时,小女仆躺在草丛中的时候,还有米莎。
食物在一点点耗尽,鹿带来的那些和之前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存量早就不够用了。
“可以请你……把米莎带到安全的地方吗?”汉尼拔握住那只和他一般瘦骨嶙峋的手,求你,我只有米莎了。
鹿一点一点转动脑袋看向他,在汉尼拔恳求的目光中,枯树枝一般的四撑蹄起身体。鹿牵着汉尼拔,跌跌撞撞往前走。汉尼拔知道他要去哪,那条走廊的尽头只有厨房。鹿的脚步在墙壁内回荡,汉尼拔从不知道鹿的脚步能如此沉重。
最后他们还是到了那里,鹿放开了汉尼拔,一步一晃地走进去。
当他转身时,汉尼拔看见鹿拿起了刀。天空被雪映的白的晃眼,反倒勾勒出鹿脆弱的身形。
鹿握着刀刃,将刀柄递给汉尼拔,汉尼拔握住刀柄,鹿却并未松手。在汉尼拔的目光中,一点一点,鹿将刀尖引向自己心脏的方向。
他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鹿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他,眼神依旧温柔明亮又湿润。
这个世界已无安全之地。
最后一次,请踏着我的生命。
5、
威尔
“您不想回去吗?”麦克希望能把这位前同事带回到FBI,当初克劳福德探长曾试着寻找过威尔的下落,无奈两年之后仍无消息。FBI无法派出太多人手去接管这一案件,最后只能以威尔死亡结案。
威尔喝光了酒,起身到麦克身后的酒柜去拿酒。“我不打算回去了,那几年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感觉我已经无法回到FBI继续工作了,而且……”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逃出来的?”
威尔拿起冰锥,一把插入麦克的太阳穴。
他笑起来就像绵羊那般柔软,带着一点残忍的优雅,温柔又自豪地看向麦克身后。可惜麦克已经无力回头,从眼角他隐约看见那个恶魔跨过他的身体。
“今晚你会怎么做呢,汉尼拔?”
“烤小羊排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6、
汉尼拔找来了盆和桶,一点一点把鹿的血放干,没了鹿的协助他一个人干起来费了很大力气。在这种天气里,连骨头晒干后都可以被拿去生火,血冻也不能浪费。
鹿教给了他很多,战争来的太突然,城堡里甚至没有准备好过冬的物资。汉尼拔没有力气把鹿拖到浴缸那里去了,只能就地肢解。刀子每一下精准地砍在关节处,如同之前数次做得那样。鹿将那些食物拽到浴缸里,开肠破肚,为他示范如何切割那些骨头。腹部是柔软易切的,胸骨只要力气大用锤子就可以解决,头部直接晒干和骨头一起烧火。鹿握着汉尼拔的手,引导他如何寻找关节处的缝隙,将刀刃卡进去,最后将其撬开。
小动物很好办,但那些体型大的就没这么好办了,尤其是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体型比汉尼拔更大。
他们吃掉了所有能找到的肉,鹿教会他必要时不要浪费。
春天到来时,终于有人前来通知紫夫人和罗伯特人,他们找到了莱克特家唯一的幸存者汉尼拔,战争之后的那个冬天,那个小小女孩没能挺过去。人们没有找到她的尸骨,但是找到了她的墓碑。
幸存下来的孩子沉默着,走出那座围困了也守护了他一个冬天的城堡。
说句实话,威尔的刀工尚可,但是厨艺却完全不行。也许是因为他常年处理自己的猎物却很少在意它们被吃下去时的口感。这种生活方式一个人时还算勉强,但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伴侣,这种生活方式迟早要被对方打死。
尤其是你的另一半还是汉尼拔·莱克特,这是完完全全的找死。
不过也有例外,除非你叫威尔·格瑞汉姆。
“能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威尔。”汉尼拔自他手上接过那些肉。威尔倚在另一端看着他熟练地把它们扔进一道道繁杂的工序里,他的大脑可以记住那些复杂的化学物质唯独记不住这些繁复精致的玩意儿,毕竟两年前精致这个词和威尔绝缘。
“我还是觉得由你来做这些比较好。”威尔摸了摸鼻子,他是个猎人,汉尼拔才是外科医生。
“年幼的野兽总要经过锻炼。”汉尼拔背对着他,双手交叠按压那颗肺脏,“不出手永远无法进步。”
“我觉得还是由你来做更好,我可没有那么多……狩猎经验。”威尔想到那一滩鲜血,幼狮的作品总是乱七八糟还要成年狮子来收尾。
“循序渐进,我很喜欢你今天为我带来的小羊。”
“意外之物。”威尔从篮子里捞起一个西红柿,汉尼拔略带责备地挑了一下眉。
7、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明白。
威尔不会问汉尼拔那个粮食匮乏的冬天他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活下来。
汉尼拔也假装不知道威尔找到他时他在报纸上看见了那个追查他的警探的失踪讯息。
8、
鹿角自他头顶探出。
黑羊站在白羊支离破碎的尸体上,温迪哥从鸦羽鹿的体内诞生。
END
作者:高以谰
评论:笑语/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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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看窗外。永远都不可以看哦?
电影里的鬼魂趴在女二耳边这样说。镜头拉近,给女二一个先是因为鬼魂的冷气而紧张,在鬼魂离去后稍微缓和,又忽然意识到鬼魂的声音和几年前被自己推下楼去的女孩一模一样时绝望的惊恐的一连串面部细微表情特写。这一段她倒是演得蛮生动的,但下一秒她就疯了一样,胆战心惊地朝窗外看去,被一只血红的鬼手狠狠拖到了窗外。在一声惨叫里,屏幕整个黑了下去。
啊,无聊。我一气之下关掉电视机,然后把遥控器摔到一边。为什么恐怖片里的人都这么蠢呢?我有点恼火。好心的鬼魂都提醒你不要看窗外,那你不看不就好了嘛。
不要看窗外。忽然一阵诡异的冷气吹动我耳边的发丝,一个冰冷粘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知道了,我不看就是咯。我美美地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蜜温暖的梦乡。
*
第二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心情舒畅地走在路上,盘算着早饭到底喝咖啡还是喝豆浆,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先生,可以等一下吗,抱歉想打扰您一点时间!”我回头,果然又是那位小警察。“当然,当然!”我眯着眼睛笑了,“你打扰我的时间可不止一点,好在我很闲啦。”
“还是关于A小姐的事……”
“啊。”我夸张地打了个呵欠,“还没完啊。有新发现了?”
“我们发现在她跳楼前一个月,您和她来往极为密切……她甚至把保险从家人的名字改成了你的名字……”
什么嘛。“这不早就知道了?你们警局调查结果都没通知你?你好菜哦。”小警察的脸气红了,像个圆圆的苹果,特别好玩。这种一本正经的人总是不禁逗,我把这辈子伤心的事情全想了一遍才勉强忍住自己的笑意。
“不止是她一个人!B小姐、C小姐,甚至是D先生……调查结果显示这个月内本市自杀的人多少都和你有些关系……而且你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说这些话时是足够义正词严的,但是刚才气愤的余波还没有完全从他脸上褪去,于是神情颇具漫画风味,很有喜剧色彩。我决定再逗一逗他。
“证据呢?”我问他,“你们警方不会还是什么证据都没拿到吧?花着我们纳税人的钱却毫无进展,不感到羞愧吗?”
“你还是人吗?杀了那么多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警察,话可不能乱说哟。”我俯下身去,笑眯眯地把食指按在他的嘴唇上,“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A、B、C、D、E、F、G就是我杀的呢?就算,”我耸耸肩,“就算我现在告诉你H、I会在今天和明天正午十二点很惨地死掉,你也不能凭这个说H、I是我杀的嘛?”
“我早晚有一天会逮捕你——你这个恶魔——”他触电般躲开我的手。“你早晚会受到正义的审判和良心的谴责的。下地狱去吧!”
“啊!”我惊呼起来,吓了他一跳。他戒备地看着我。“你刚刚这番话真是打动我了。太感谢你了,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实在太痛苦了!”他看起来十分困惑,又有点喜悦,就像信教者看到了小小的神迹一样。那神情很可爱,但也很好笑,我把笑声咽回肚子里。
“终于下定决心咯,今早就去喝豆浆~”我转身快步离去,一路上,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歌唱。
*
不要看窗外。绝对不要看窗外。
又来了,没看见我正忙着吗。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想把耳边冰冷的声音赶走。唉,有的时候是会有一点麻烦产生的,但问题不大。我流畅地把刀尖刺入昏睡女孩纤细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随着我熟练地将女孩柔软的身体肢解,我的周围形成一片鲜红色的小小湖泊。真漂亮,我想。我戴着手套把她的身体摆成各种姿势,沉醉地欣赏了一番。
绝对不要看窗外!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冷气几乎快要钻到我的耳朵眼里。
呃,拜托。你不如看看这里的窗户在哪?我无奈地环视四周,破旧的公寓楼道里堆满了肮脏的垃圾,成山的垃圾发出腐臭的味道。小小的窗户开在靠近墙壁顶端处,对于散味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设计的完全不合理。那么高,我难不成为了看窗外特意去搬个梯子?我摇摇头,女孩已经彻底死去,皮肤渐渐变得没有光泽。没劲,走了。我哼着歌走出了楼道。
耳边的声音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一句,不要看窗外。
*
再看到那位小警察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完全不可爱了,像个皱皱巴巴的失水过多的苹果。
“你——你竟敢——你竟敢杀了我的妹妹!”皱巴巴苹果冲我咆哮,红倒是比上一次见面更红了。他唾沫横飞。“正义、良心——这些——早晚审判——”话都说不利索了,真可怜。“我早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旁边人拼命拽住他的胳膊,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唉,真无聊。怎么全都是这些陈词滥调啊,还以为至少你的话术会变得精进一点呢。”我耸耸肩,“说实话,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像恐怖片里的鬼魂一样,总是那么好心好意地提醒你最恨的人。鬼魂说不要看窗外,那就不看。你说我会受良心的谴责,那么就让良心闭嘴。你说我要受到正义的审判,那就把证据消灭的彻底一点。你说早晚有一天会杀了我,那就改名换姓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到底要愚蠢成什么样子,才会觉得这些恐怖?无聊,无聊,无聊死了。”我失望地看着他,“就连你现在的表情都完全不出人意料,一点不吓人,倒是像个失业了的滑稽演员。”他的脸因为浓厚的恨意而扭曲,像我见过了几十张(还是几百张,不好意思,忘记了)的死者家属看向我的脸一样,毫无新意。
“拜拜。要不你也死了算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去。晚餐吃拉面还是汉堡?我最后一次回想起小警察的脸,摇摇头,将他彻底抛诸脑后。
决定咯,晚上吃汉堡套餐。
>本月居然交了两篇(其实是忽然有了灵感于是速速摸鱼,90分钟,很快啊(
>下次知道极限是多久了,就留两个小时就行(不
>本来想写个恐怖喜剧,结果就剩喜剧了(逃跑
作者:高以谰
评论:笑语/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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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沉眠在身体里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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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没有办法。伊晗躺在床上,目光顺着李湘眼眉的弧度滑落到抚摸他眉眼的指尖。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粒灰尘安静地落在黑暗里。
李湘的眼皮慢慢地合拢,然后像濒死的蝴蝶翅膀一样颤了颤。他的声音仿佛从世界另一端传来般模糊,但他漫长的呼吸声却清晰得像她抚摸过无数遍的他的掌纹。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们离得很近,太近了,李湘的呼吸吹起伊晗脸颊边的发丝。他伸出手去整理,却变成抚摸她耳朵的轮廓,椭圆型的指腹游走着在黑暗里探寻,像一条迷途的、茫然的蛇。伊晗感到脸颊痒痒的,于是轻轻笑起来,李湘也笑了。笑声和昏暗的光一起飘飘悠悠地扬起来又落下,在两人身上如同覆了一层薄薄的新雪。
再试一次吧,伊晗说。这次来真的。她的手指找到李湘的手指,纤细的手指绵长地接吻。伊晗把李湘的手指拉向自己,掠过耳廓,掠过嘴唇,掠过下颏线。记住我的样子哦。手指继续下滑,像在跳一支舒缓漫长的舞。记住我的样子。
……可是你眼睛的形状,我已经忘记。
手指滑到伊晗的脖颈。伊晗的脖颈很细,曲线柔和光滑,让李湘想起一首悠扬的没有杂质的歌曲。歌词和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但那曲调却十分熟悉。柔软的脖颈在手掌间浅浅地呼吸,快呀,阿湘,伊晗的声音洇过黑暗传过来,快点呀。
不要让我等太久。
李湘的手指发力,掌根的弧度与脖颈的弧度紧密地咬合。伊晗没有挣扎,眼泪逐渐氤氲了她的眼睛,然后她合上眼睑。闭上眼睛以后伊晗的感受格外清晰,像模糊的图像终于清晰地对焦,窒息的感受将本就清晰的图像放大,直到夸张地扭曲失真。世界旋转着远去了,伊晗潜入自己,更深地,更深地,更深地,穿过柔软的肉,形状奇妙的内脏和洁白的骨,温热的血液包裹她,让她想起遥远的,温暖的,婴儿时期母亲怀抱般的温床。伊晗很想停留,但也明白下坠无可阻止,她只能继续坠落,坠落到自己的更深处。
在最深处,伊晗瞥见在自己身体里沉眠的蛹。
*
——所以,这次也还没有孵化吗?
——连一点孵化的迹象都没有哦。明明第一次遇到阿湘的时候它颤动的那么强烈。不过我相信它总有一天会孵化的。
呐,阿湘。伊晗平躺在床上,向在黑暗里根本看不见的天花板伸出手臂,手臂上是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的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淤伤。你有没有幻想过身体里的蛹孵化出来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会飞走吧,李湘说。长出漂亮的翅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困住它这么久的躯壳。
可是我明明那么精心地喂养它啊。伊晗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有一点不甘心的味道。她的手指熟练地抚摸过臂膊上的淤青如同在翻一本可以倒背如流的书的书页,今天的,昨天的,前天的,一周之前的……她总是能正确地找到有关它们的索引。
如果它真的离开了,会寂寞的吧。李湘没有说话,于是变成伊晗自言自语。但是又希望它能快点孵化,真矛盾。最近它似乎不再长大了,无论我割得多么长多么深多么整齐都不行。也许是习惯血液的味道了,真是挑剔啊。击打式的碰撞早就没有效果了,只能让它很轻微地颤动,说起来第一次用被殴打的疼痛喂养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啊,伊晗闭上眼晴,好遥远,我已经想不起来。
——你从小就在喂养它?那只沉眠在你身体里的蛹。
——从我母亲死后就在喂养它了。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呢?母亲死去的瞬间,我意识到它的存在。你明白吧?有的东西一旦意识到就意味着永远无法摆脱。
伊晗的语气平静而且浅淡,让李湘想起不再流动的浅浅的池水。是的,我明白。李湘点点头,尽管他知道在黑暗里伊晗不可能看见。有的时候我会幻想,它孵化出来后,振振翅膀飞走的样子……如果它离开的时候可以把有关它的痕迹都带走就好了。李湘缓慢地说,字句在黑暗里缓慢的弧,从被发现那一刻的起留下的全部痕迹,我是说。它振振翅膀,然后就一笔勾销。
那可不行啊。伊晗收回手臂侧过身去,背对着李湘。沉默被放任着流淌了一会,然后伊晗打破它。尽管我已经想不起来母亲的脸,但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
——是什么?
——她说,痛苦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小晗。
*
再来一次吧。伊晗坐在李湘的身上,黑暗里仅有的几丝光亮在她眼白处汇聚又跳开,让她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说不定这次就成功了。她的话语带着兴奋的味道。
……不。我是说,还是算了。李湘把伊晗推下去。听我说,晗,或许我们不应该这样……或许这一切应该结束。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反正它在沉睡不是吗?李湘把头扭过去,避开伊晗的视线。也许我们可以忘记它。把有关的记忆都丢掉、当它不存在。然后过上正常的……快乐的……更幸福的生活。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细不可闻。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疼痛喂养它,并期盼它孵化?多么奇怪。明明知道这意味着痛苦,为什么还不逃离?
一起逃走吧,晗。他的请求听上去有几分祈祷的意味。
伊晗从李湘身上滑下来,安静地注视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她话语里的风味转变得突然,平静柔软的水波忽然变成冷且脆硬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因为它是你的一部分。
而你永远无法逃离你自己。
很多时候我会想,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李湘开口了,如果我不是我就好了。如果我是另一个人,你明白吗?只是一个借住在这副身体里的房客,不必担心租来的墙壁上已经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弹孔。如果我不是我,我的蛹就不是我的蛹,我的痛苦就不是我的痛苦,我的过去就不是我的过去。多么轻松自由自在啊,李湘慢慢地说着,这些文字似乎在他心里已经酝酿许久,吐出来的时候伴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或许对于我和我的痛苦,我已经感到疲倦。他闭上眼睛。
……无所谓,你只要扼住我的脖子就可以了。我们的蛹可以共振。我体内的蛹孵化出的时候,你体内的蛹也会消失。
李湘用难过的眼神看着伊晗,尽管他看不清她的瞳孔。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我还是发现自己不希望带给你痛苦。他停顿了一会,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不对。
因为你想和她一起离开。
沉默的细线绷紧了,线的两端连接着伊晗和李湘的瞳孔。好吧,李湘先移开了目光,沉默绷断的瞬间,空气似乎颤动了一下。没错,我的确这么想过,事实上那时候每天都在想……直到我们约定好要忘记一切、一起离开的前一晚,她从天台跳了下去。李湘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遇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除了眼睛轮廓不同以外……你简直就是她。
伊晗用一种怪异的、接近怜悯的眼神望着他。李湘摇摇头,不必这样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现在明白了。早该明白的。
身体里住着蛹的人,无法拯救。或被拯救。
但是,至少让我试一试啊,李湘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苦笑。就算知道结局依旧会是这样……
或许这才是无法逃离的、痛苦的原因啊。愈发微弱的声音氤氲在黑暗里,分不清说话的人到底是伊晗还是李湘。
*
当蛹要孵化出来的时候,人不可能没有感觉。那一瞬间伊晗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簌簌作响,像是风吹过时的摇摆的叶子。叶子与她体内错综复杂的神经缠绕在一起,拉扯出前所未有的、奇妙的疼痛。沉默在永无止境般地弥漫。她和李湘并排平躺着,黑暗如同温柔的水波轻轻环绕着他们。
那么,这就是结局了。伊晗与李湘同时想到这一点,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蛹里面的生物颤动地愈发剧烈了。伊晗闭上眼睛,画面从当下开始飞速地闪回,她掉入一个令人眩晕的梦境,梦里散乱分布着无数个自己与无数个蛹。她看见它。她浑身一颤——它的眼睛和她的一样。周围无数双她自己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眼睛问她:为什么?
伊晗无法回答。她甚至无法张开嘴,疼痛开始在她的全身漫延游走,从开始到最终,所有痛苦共鸣着叠加。
为什么?
李湘发现自己被一双双陌生的眼睛环绕,而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它们看起来好悲伤,最终是这种悲伤让他感觉熟悉。是她吗?他仔细地端详起来,似乎是,但他说不准。他终于忘记了她的眼睛,那么他现在记得的算是什么呢?李湘发现自己已经想不明白。在他犹豫的间隙,庞大的痛苦如潮水向他涌来。
伊晗和李湘躺在眼睛的怀抱里,如同两个脆弱而且懵懂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温床。大大小小的眼睛开始有规律地眨动,汇聚在一起,变成两张巨大的翅膀。孵化成功了。但伊晗和李湘再也看不到它,或者任何事物——它用翅膀上长长的眼睫毛拂过伊晗和李湘的面颊,泪水轻轻擦过另一串泪水。
它抖抖翅膀,抖落泪水和血珠,干净的翅膀光洁如新,无数只眼睛安静地眨动。它飞起来,轻而易举地撕裂伊晗与李湘两人的胸口,两人的身体像被失手摔到地上的瓷器一样布满裂纹,然后开始缓慢地、一片片地碎裂。
它徘徊了一会,重新停在两人的身体上,巨大的翅膀优雅地合拢。痛苦不会离开。它发出奇异的嘶嘶声,那是没有人能听懂的、属于它的独特语言。无数只眼睛几乎同时发出低低的呢喃:
不必担心,因为痛苦永远不会消逝。
作者:巫念桃
评论:随意
*尝试跳出舒适圈(要不还是缩回去算了)
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既没有提前预约,也没有轻轻地敲门询问是否有人,粗鲁地按下把手把门推开,把安戈吓得四处乱飞,一边扑腾一边大声尖叫。我叹了口气,只好停下手中的刻刀,顺手将桌面的东西收好。
这位无礼的客人别着比脑袋还大的蝴蝶结,淡金色的卷发披在肩上,她背对着我,头略微抬起一边挪动步子一边扫视,似乎被满墙壁的娃娃吓到了。在她提起裙摆,露出的小腿正准备往左边迈步时,我出声打断了她——
“请小心一些,你脚下有只可怜的猫。”
她的皮鞋还是蹭到了它,那只黑猫锐利的尖叫把这个小女孩吓得踉跄了几步。从她晃动的发丝间,我瞥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翠绿的、闪耀着惊慌失措的光泽的眼睛。
是一双完美的眼睛。
我原谅了她。这双眼睛使她看上去美丽极了,愚蠢鲁莽的举动变成了蝴蝶结上的波点,甜甜圈上的糖霜。
那只受惊的猫还没缓过神来,没头苍蝇似的挥舞着爪子,在它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前,我走过去把它抱起来。我挠着它的下巴,它在瑟瑟发抖,四肢不安地扒着我的手。显然是吓坏了。它试图从我的怀里挣出去,我只好把手放在它的脑门上,猫的脑袋柔软,按下去的触感在按压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压力“嘭”的爆炸。它安静下来了。尽管能感受到它的躯体像果冻一样颤动,但它还是安静下来了,真乖。
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我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
近看更美了,像绿幽幽的湖水上闪烁着萤火虫的微光。她用那湖水一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睫毛下垂的时候,与橱柜里的洋娃娃别无二致。
“它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因为一场意外,它失去了它的眼睛。”
这只猫曾经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我曾经醉心于它的双眼,但眼前的这位少女的双眼比起来,它的眼睛就跟石头没什么区别。
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猫身上停留多久,很快,她被安戈吸引了过去。
哒哒哒——她快步走过去,皮鞋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毫不顾忌地走到我的制作台,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撞到了、弄乱了我的东西,她一把抓起安戈:“真漂亮!它是真的吗?”
“它是人偶。”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没礼貌的该死的混蛋!”
她不顾安格的挣扎,仔细把玩起来。她把安戈举起,眼睛凑到它的下方仔细逡巡,手拨弄着它的毛发,似乎想要找出一丝证明其是非生物的痕迹。她捏住安戈的嘴巴,把它的舌头拽了出来。那是一小节红色橡胶。
失去舌头的安戈破口大骂。我赶忙把它从女孩手里解放,把舌头安了回去。
“毕竟它不靠舌头说话。”
“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最厉害的玩具师。”她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安戈,似乎想要破开它的身体,看看它究竟从哪儿发声。
“但你这儿太奇怪了,大白天拉着厚厚的帘子,里面也不点灯,到处都是娃娃,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和说不清是什么的气味……”她即将滔滔不绝地数落这儿的缺点,我只好提醒她:“您来这里是要订做什么呢?订做玩偶需要提前两个月预约。”
话被打断的她皱起眉头,有点生气,但不只想到什么,又很快松开,语气也雀跃起来:“这有什么,我会付你加急费。我需要一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娃娃,作为我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那跟我的女儿正好是同龄。”我喃喃自语,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哦?她在哪儿?”她踮起脚尖左右张望,“她藏在这些娃娃里吗?”
“她曾经很喜欢藏在这些娃娃里面,把自己假装成娃娃。” 店里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娃娃,有布偶制作的,也有陶瓷制作的,有手掌大小的,也有少女大小的。部分堆在地上,部分放在柜子里。柜子一共有七层,直通天花板。我的女儿,我可爱的小女儿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混在娃娃里,一动不动,每次我都要花上好一会儿才能把她找出来。
每次锁定她,我都会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所在的地方,我会假装还在仔细寻找,翻翻她身边的娃娃,用她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嘟囔着,用余光注视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脯和处于紧张微微颤抖的睫毛。
噢,我调皮的女儿。
当我越来越靠近她,她想尽力憋住不笑,笑音却不断从颤抖的身子里冒出来,最终她扑哧一笑,金色的发丝翘起来,青翠的眼睛里漾着天真的童光。
我美丽的、洋娃娃一般的女儿。
我环顾这些娃娃,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在安眠,请你小声些。”
“世界上最特别的娃娃,听上去太抽象了。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她沉思了一会儿:“我的娃娃要跟我一模一样。”
“请你三个星期后来。”
三个星期后那个女孩如约而至,我交给她一个沉重的、跟她一般大的箱子,请她打开。
当她打开时,我能看到她因惊讶而呆住的身体,我为她的反应而满意。
旋即,她高兴地拉起娃娃转圈圈,看上去好像一对双胞胎跳交谊舞。就在她要一直转下去的时候,我请她停下来,将娃娃抱回箱子里:“请你动作轻一些,她会头晕。”
“太棒了——”她兴奋地盯着这个闭着眼睛的、跟她一模一样的娃娃。
她仔细端详,眉头一会儿皱起来一会儿松开。她咬着嘴唇说道:“她还缺了点什么,我的娃娃需要一头跟我一样淡金色的长发。你知道的,市面上的假发跟稻草没什么区别。”
“请你三个星期后再来。”
三个星期后,在她进门之前,我请她把眼睛闭上。她大为不解,但还是老实照做。
“这里面也太黑了,大白天的为什么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一丝光也不透?”她睁开眼时反射性后退了一步,随即不满地叫嚷起来。
我请她安静下来,打开那个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大箱子。
一丝光华从箱子的缝隙中透出来,随着箱子完全打开,房间被一层柔软的光所笼罩。
娃娃躺在深红色的丝绒里,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散发着月光般柔和的光芒。
女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摸娃娃的头发, 又摸了摸自己的:“真神奇,这头发摸起来顺滑极了。这是用什么制作的?金线吗?”
我但笑不语。
她把娃娃搂在怀里,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她现在太僵硬了,我想要她拥有跟人一样的皮肤。”
“请你六个星期后再来。”
她显然想问些什么,但我制止了她,请她离开。
六个星期后,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女孩在外面雀跃的样子。我很期待她进来后的反应。
“为什么今天这么香?”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不停地挥着手,似乎要打散店内挥之不去的香气。
她已经不需要我的指引,看到箱子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她后退几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确定,但很快,她被好奇占据了心灵,走上前去,她凑得很近,金色的长发与娃娃的头发交融,不分彼此。她趴在她的胸脯上,似乎在倾听这个躺在箱子里的娃娃有没有心跳。
她的手握住娃娃的手,试探性的捏了捏,又很快甩开。她深吸一口气,有些语无伦次:“太……太……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太逼真了……”她咽了一口口水,把剩下半句说完:“有点像个死人。”
“我将把这个当成是对我的褒奖。”
我的目光扫过娃娃紧闭的双眼,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像沉睡了几百年的公主,微微凹陷的嘴角还带着残留的梦呓。
“她已经很完美了……”
“不,”我打断她的话,“她还缺少一双跟你一样的眼睛。”
我掀起娃娃的眼睑,露出里面的一双石头般的绿眼睛,纺锤形的瞳仁黯淡无光。它们躺在人偶的眼眶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一双合适的眼睛。
作者:轻拍拍
评论:笑语/求知
李冰从茫然的雾一般的外界走进办公大楼时,大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他知道自己迟到了,但仍花了接近平日两倍的时间,才迟缓地挪完办公室前的最后几十米。
李冰,怎么才来?刚才二车间的李主任没找到你,让你回头给他去电话。桌子对面的中年男人说完吸了一口茶水,这间办公室由他们二人共用。李冰没应声,单手把椅子从办公桌下吱吱啦啦拖出来。
哟,怎么啦,精神这么差。中年男人瞧见李冰脸上蒙着一层疲惫的白光,这副颓丧的气质很少从年轻的李冰身上见到。
李冰抬起头,两只眼睛像两口干枯的井,一点水光也没有。他张了张嘴,中年男人好奇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失眠了,李冰虚微地说。他的神情和动作令人联想到老迈粗糙的木板车,布满无能为力的疲惫的裂痕。
哎哟,中年男人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脑袋向后仰了几分。他伸手去端自己的茶杯,送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才喝过茶,于是又放下。
怎么回事,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稳定么?中年男人眉头皱起,摆出一副很严肃的神情,好像在认真帮对方分析情况。他把失眠错听成了失恋,但这完全不能怪他,毕竟李冰刚才的声音低小又含糊,而感情问题不仅适合李冰这个年纪,同时比起失眠要有讨论价值得多。
李冰低下头,办公桌上有一份昨天没处理完的材料,还有一份今天早上车间送来的报告。他的手指放在上面那份报告纸上,从左边比划到右边,然后翻到背面,他应当现场检查完毕之后在空白栏位签名。李冰缺乏睡眠的大脑没能像往常那样完成它的工作,它被堵塞了,反而将对方的误会向更远处推了一把。
我也不知道,李冰说。这相当于一种认可。
中年男人嘴巴里发出一连串语气沉重但语义模糊的语气词。他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此刻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没等到请进,门就已被推开,三车间的线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小李,上周咱们不是说好这周下证的吗,今天都周五了,不下证怎么开工啊?线长毫无意外地有一副大嗓门,直奔李冰而去。
吵什么吵什么,中年男人冲着线长招手,过来过来,你们那个安全生产证材料不全,周一就让你们补材料,材料呢?材料不全你让小李拿什么给你下证。
什么材料,我没听说啊,怎么会不全呢?线长走到一半的路线转了向,语气依然很急,但多了点委屈。
李冰对此毫无反应。他确实将眼前的争执尽收眼底,但似乎缺乏做出任何身体行动的欲望和动力。事实上,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中年男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得过分,由此追溯,很快隐约察觉到数分钟前的那个误会。但出于某些原因,此刻他没有选择澄清,而是放任其自流了。线长被簇拥着离开办公室,门也被带上。窗外看不见太阳,一片白茫茫。李冰掏出手机,一条新消息也没有。他端详着桌上的一只笔。
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中年男人探进半边身子,说,我去趟二车间,要是你精神不好,就请一天假回去歇歇。他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直到确定李冰瞧见自己,才又点了点头,关上门走了。
李冰的大脑并不是完全停转,但不可否认的,比起往常要迟钝不少。他看了看桌上的物件,把水笔插进笔筒,又拿出来,拧下笔帽,又盖上。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和多少工夫,他终于决定先去处理一份昨天的材料。这份材料需要送预算审批,审批结束后递交复核。他拿着材料走出办公室。要锁门么?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挠了挠头发,这令他的外观更显憔悴。
负责预算审批的两位阿姨坐在玻璃隔板后面闲谈家长里短,这类话题一向是中年妇女们的最爱。看到李冰进门,室内的空气顿时一滞,话题被无声地扼断了,随后两位阿姨完成了最后的眼神交流。李冰迟钝地感受到,有什么似乎跟往常不一样。
小李又来送材料啊,胖阿姨亲切地开口,白胖的手从隔板下面伸出老长一截。
李冰眨了眨眼,但那样子更像是在瞪眼。是啊,他也露出笑容来。同往常相比,他的笑容消失地极不自然,有许多磕碰,像拼图似的被打散了。胖阿姨一手拿着笔,一手轻柔地按动计算器,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房间里开着灯。窗外看不见太阳,一片白茫茫。胖阿姨把材料递给了另一张桌子上的瘦阿姨,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看不见的白夜的薄纱轻柔地盖下来。她们往常绝不肯这样安静的,李冰这时才意识到异样的表象,但他没能觉察藏在那表象后面的到底是什么。
胖阿姨紧紧抿着嘴,仿佛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
小李啊,你也别怪阿姨多打听,有时候男孩子是要多让着点女孩子的,胖阿姨肥硕的嘴唇蠕动起来。她的面部器官向四面八方摊开,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
李冰瞪大双眼,也可能只是在眨眼。他的眼前是不知从哪里听说那场误会的胖阿姨,胖阿姨身后是办公室的玻璃窗,窗外有干巴巴的死去一般的老树,更远处是阴沉的云层。而这一切都被无数条电磁波包裹着。在这样巨大的电磁波集合中,其中一条忽然以芒毫般的尖锐姿态俯冲下来,穿透阴沉的云层,掠过老树的灰枝,刺穿办公室的玻璃外窗,无视了滔滔不绝的胖阿姨,最终击中了李冰的右腿。
地板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万丈深渊,失足的错觉骤然吞没了李冰。这种神经系统的幻觉偶尔出现在人们的梦中,但李冰这次的体验多少可以证明人是可以站着做梦的。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动起来,猛烈调整重心带来的后果令他险些摔倒——当然,这只是一场错觉,在旁人看来他不过古怪地原地踉跄了一下。
轰的一瞬,李冰惊醒过来。他生动地啊了一声,这是今天从他嘴巴里冒出的第一个带有扬抑的音节。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女友发来的信息已经抵达他的手机,就在裤子右边口袋里:
既然你这么想分手,那就分手吧。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暮月镇是个小镇子,地方偏远,经济也不算发达,与外界的联系很少,虽然架起了通向外界的立交桥,但是很少使用,外面的人不愿意来这里,这里的人也没有出去的想法。而我,应该是近年来镇子里唯一一个从外界来到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为什么会来暮月镇,那时的我只有十岁,虽说早已到了记事的年纪,但是我却不记得这之前的事情了。据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浑身是伤,虚弱又瘦削,看上去随时可能一命呜呼,那天下着大雨,被人发现的时候我倒在路边昏迷不醒。原本大家都不打算管我,可圣女坚持把我带回了住所,还请了医生帮我诊治。
是的,圣女。暮月镇是个普通的镇子,但是有圣女的存在,这好像是当地的习俗,每隔二十年就会从十岁以下的女孩中选出一位作为圣女,圣女会获得极高的地位,受所有人的尊敬。
圣女确实值得大家这么做,她那么好,善良又美丽,待人十分温和,很难不令人尊重。
圣女会在全镇人里选择自己的护卫,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镇上很平静,圣女受人爱戴,护卫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可我想成为圣女的护卫,不仅因为她曾经救了我,还因为我想为圣女做些什么。
在我来到暮月镇五年后,圣女现任护卫退休了,虽然我只有十五岁,但是我一直用心学习磨练的格斗技术和优良的身体素质带着我披荆斩棘地战胜所有竞争对手,成为了圣女的新任护卫。上任第一天,我对圣女说:“圣女大人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一身白裙的圣女看着我,阳光下她的微笑仿佛在发光,她轻轻揉着我的脑袋,对我温和地说:“那就拜托你了,我的最忠诚的小护卫。”
圣女很忙碌,虽然不参与镇里的决策,但她需要和大家一起劳作,镇上偶尔举办活动或者节日庆祝,圣女也要发言,或者做一些其他的象征性的工作。我作为护卫一直跟随在圣女身边,她劳作时我陪着她劳作,她参加活动和庆祝时我注意有没有人或事物会伤害到她。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圣女二十五岁,成为圣女已经二十年,她到了卸任的时候了。我并不在乎下一任圣女的人选,打定主意要跟着圣女一起卸任。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还有一个月就要举行新圣女的庆祝仪式了,下一任圣女的人选怎么还没确定呢?我问圣女,圣女说每一任的圣女都是有镇长他们选出来的,等到庆祝仪式当天,肯定会有新圣女的,她让我不用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我只在乎她,不管她是不是圣女。
新圣女的庆祝仪式设在了镇外暮月湖边,那里有个很大的广场,镇长、其他镇上的大人物们和圣女需要提前去那边准备仪式,我自然也跟着过去了。暮月湖虽然离暮月镇不远,但跟暮月镇的平静安稳不同,暮月湖常有魔风龙出现,或许是因为这里位于魔风龙迁徙的必经之路。
魔风龙皮糙肉厚,体型庞大,巨大的肉翅扇动间常常会产生肆掠的大风,更可怕的是它能够口吐破坏力极强的光柱,光柱所过之地一切都会灰飞烟灭,除非用血肉去阻挡,血肉变成灰烬的同时也能够削弱光柱的威力。
虽然暮月镇并不会被魔风龙攻击,但是毕竟每二十年的新圣女庆祝仪式都在暮月湖,所以暮月镇的人有着丰富的应对魔风龙的经验。
仪式举行前,我们都住在暮月湖旁边的山里,山上某个山洞向里挖了很深,里面建造了相对应的生活建筑,山洞口及周围被防御阵势加固过,可以有效抵御魔风龙的光柱攻击。
住在山洞的那几天,镇长他们闲谈时开玩笑说,如果防御阵势失效,那我们就会全死在这,我插话说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如果防御阵势的力度不够,那我会用身体堵在山洞口,用我的生命尽可能地削弱光柱的破坏力。
镇长哈哈大笑,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地随口一说,再说一个人的血肉太少了,削弱的力度有限。我握紧拳头,无力感在心中蔓延,在魔风龙面前,我确实没有能力保护好圣女。
不过,如果你的生命力足够强,倒也可以凭一己之力挡下来。镇长这么说。我目光灼灼地看向镇长,问他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生命力更强,说实话,单论身体素质,我是镇上最好的那个,但也只是属于普通人的行列。
镇长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他说反正时间也快到了,我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先告诉我也没什么。
你猜,我现在多少岁了?他笑着问我。
闻言,我把目光投射在镇长的脸上。随着我的注视,镇长那原本皱纹丛生的脸渐渐模糊,而后又渐渐清晰起来,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一张光滑细腻如青年的脸庞,隐约透露出熟悉的轮廓。我的眼前似乎有迷雾散开,站在面前的,不再是佝偻瘦小的老头,而是高大健壮的青年。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后退一步,满脸震惊。
年轻的镇长微笑着说,这就是仪式的神奇之处。
仪式,又是仪式。仪式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圣女作为仪式的主角,在仪式中起到什么作用?我得问清楚才行。
我向镇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镇长脸上挂着笑,仪式当然是用来选拔新任圣女的。
那上一任圣女呢?她会去哪里?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来到暮月镇十年了,我竟然从没有见过其他的圣女。圣女换届仪式二十年举办一次,上一任圣女卸任时也才二十五岁,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就算再过二十年,也才五十岁不到,可为什么我却从未听说过除了圣女以外的其他圣女?
上一任圣女啊,她的使命结束了,所以身化天地万物,与我们同在。
我瞳孔一缩,上前一步抓住镇长的衣领质问道,所以圣女一旦卸任,就会被你们杀死是吗?
瞧你说的,我们怎么可能杀圣女,镇长笑着说。他轻轻捏住我的手腕,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我的手腕却传来剧痛,逼迫我不得不松手。年轻人啊,不要总是毛手毛脚的,这样不礼貌。说完,他收回手,笑呵呵地转身走了。
我抱着被镇长捏过的手半跪在地,剧痛使得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从我的额头和脸上滚落,我看着手腕,只见那里出现了一道深紫近黑的指印,正是刚才被镇长捏出来的。我心中无比恐惧,这种恐怖的力量,真的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吗?
缓了好一会,我才扶着手靠着墙站起来。镇长的话语中透露的信息让我有些不安,我要阻止圣女参加仪式。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直接把镇长和其他暮月镇高层干掉,这样可以一劳永逸,但是刚刚的经历告诉我,我根本不是镇长的对手,其他高层说不定也跟镇长一样,拥有非人的恐怖力量。
那我就只能换个方法,在仪式开始前,带着圣女逃离这里,逃到暮月镇外面去。
我本想直接去找圣女,但我突然想到,从暮月镇到外面的路很长,我们如果要逃出去,起码要先准备一些食物。而且,圣女从小就在暮月镇长大,她可能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可能得强行带圣女离开,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圣女可能就不太好去准备食物,于是我决定先去解决食物问题。
附近没有超市,最近的超市在暮月镇边缘,靠近外界的地方。趁着晚饭时间,几乎所有参加仪式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吃饭去了,我背了个包,偷偷打车去超市买了很多食物,什么面包、薯片、饼干、方便面之类的,还买了几大瓶水。在这个过程中老板一直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背着一大包物资出了超市,往回走的路上,我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我。是镇长派来的人吗?来监视我的行动,防止我破坏仪式?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为了试探,我拐进了一旁的岔路口,在巷子里七绕八绕的,在这期间,被跟踪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突然,我在转过拐角后猛地回头,看清了跟踪者。
跟踪者不是人,是一团影子!皎洁的月光下,影子独立地伫立在小路中央,没有依附在任何事物上,也没有任何投影来源,就像一块漆黑的立牌。
看到影子的一刹那,我毛骨悚然,冷汗直流,直觉告诉我影子很危险,我绝不能被它碰到。我不敢停留,加快了脚步,想要摆脱影子的跟踪。
这里的建筑混乱无序,一般人进来都会晕头转向,幸好我因故来过这里许多次,才不至于晕乎乎地自己送到影子面前。
绕着绕着,我发现影子似乎越来越多了,虽然我仗着对这里的熟悉,好几次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影子们的合围,但我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陷进它们的包围圈里。
再一次靠着偏僻隐秘的房屋夹缝躲开了影子的包围,我正好来到了高架桥的与这里连接的楼梯附近,我心中大喜,连忙顺着楼梯悄无声息地跑上去。
有风吹过,天上云雾流动,遮住了绽放光芒的圆月,我趁机悄悄探头往下放看去,只见四五个影子正有序地缩小包围圈,看上去似乎有人指挥。
这诡异恐怖的影子肯定跟镇长脱不了干系,看来他并不想有人干扰仪式的进行,这恰恰说明仪式不像我之前了解到的那样,只是一个简单的新任圣女继任仪式。镇长估计也会在圣女那边布下防御,救圣女难度只会比我逃脱影子的追捕更高,不过不管怎么,我一定要把圣女带出暮月镇。
高架桥很长,为了不让影子发现,我一直是贴着桥的护墙猫着腰前进的,速度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因此过了快一个小时,我才来到了桥的一端。
我很幸运,此时桥下正好有一辆摩的等待接客,可不幸的是,我发现有个影子正从高架桥下方接近这里,它好像没有发现我,看上去只是顺便走到这里搜查。
我进退两难,再继续往桥下走,影子就会立刻发现我,如果往桥上撤退,影子过来后也可以一眼看到无处可躲的我。
我心里刹那间闪过许多年头,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赌一把,希望在影子赶上来之前就坐上摩的,靠摩托车的速度甩掉影子。我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再过几小时就要天亮,仪式就要开始了,从这里回到暮月湖也需要一个小时,留给我带走圣女的时间不多了,我只能这么选。
说干就干,我迅速奔向摩的,一屁股坐了上去,同时焦急地催促摩的师傅快点开车,我很赶时间。摩的师傅被我这套操作搞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拧动油门发动摩托车,然后才反应过来,问我要去哪。
看着周围的场景迅速后退,我松了一口气,告诉师傅我要去暮月湖,然后回头看向高架桥,我想看看影子的情况。
然而,当我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影子就坐在摩托车上,与我只隔了一个装满物资的背包。
我瞳孔骤然一缩,但还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影子一下拉长,把我完全覆盖住,我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吞了进去,连人带包消失在了摩托车后座上,意识烟消云散。随后,影子也消散在了空气中,只剩下毫无察觉的摩的师傅。
山洞里,镇长轻轻呵了一声,有些嘲讽地说,真是不自量力,不过死了也好,这样就没有人干扰仪式的进行了。
我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仪式照常进行。镇长致辞后,一身白裙的圣女走到了广场中央的平台,面带微笑地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然后躺在了平台上,任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平台上的凹槽流进早已放置在周围的金酒杯里。
当金酒杯里剩满三分之二杯血液时,圣女的伤口刚好愈合完全,她的身体也回到五岁儿童的状态。
镇长端着一个金酒杯,向其他高层遥遥举杯:来吧,各位,为我们新的二十年寿命庆祝吧!
作者:贩卖机
备注:啊啊啊啊啊啊6.25开了过几天回来再改。
评论要求:笑语
话说这京城往北五十里,有个柳榕镇,这镇正紧邻在大道边上,三教九流往来商贾都经过这里,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京城里边有家饭馆,叫德馨斋。馆子里饭菜味道如何呢?南来北往凡是在他家吃过的人,没一个不叫好的。
这德馨斋有个厨子,姓王,据说是在馆子里呆了小二十年。那手艺自是没话说,家常菜不在话下不说,据说宫廷菜也能做上那么一两个。当然正不正宗那就另说了,毕竟那宫里的,谁也没吃着过不是。
话说回来,这德馨斋的王厨子今儿个正好休假回家探亲。晚上就住在这柳榕镇的鸿儒客栈。这有客官可就问了,这客栈怎么叫这么怪个名字?咳,其实名字么,对这个事呢,也没有大的影响,不管是鸿儒客栈还是同福客栈,就是个名字,好记也就行了,只要不是个龙门客栈要么十里坡客栈的,不就成了不是?
再说回这王厨子,他自由伙计领着住进客房,还在打理行李,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见有人搁外边敲门。王厨子以为这傍黑天的,是小伙计给送热水来了,开门一看。门外边站着个风尘仆仆的老头,光着头,穿着个藏蓝棉布长衣,腰间系一条粗布腰带,脚下是一双半新布鞋。仿佛是个管家打扮。
老头见了王厨子,行了个大礼,说:“哎呀王师傅,不容易啊,我可把您给找着了。”
听的王厨子是一头雾水,又寻思了寻思确实是不认识这么一人,连忙问到:“老人家您找我可有什么事情吗?”
那老头又行了一礼,才说道:“老奴是柳榕镇西边黄员外的管家,名唤黄老幺。只因后宅花园百花盛开,我们主人黄员外今晚要在花园里摆上宴席,宴请宾客饮酒赏花。老奴自半月前就为主人四处找寻合适的厨师,但主人口味独到,又吃不惯这附近的粗茶淡饭,对老奴找来的厨子都不满意,想起早年间在京城德馨斋吃过您做的一个全鸡宴,赞不绝口。一定要我去德馨斋请您来府上亲自掌勺,无论花费多少银两也在所不惜。
老奴随即赶到京城德馨斋,可不巧的是老奴去了,就听跑堂的小伙计说您回家探亲,前脚这刚出京城。老奴片刻不得留,急的我是脚后跟打后脑勺,马不停蹄的又往回赶,生怕是追不上您回去落得埋怨,也让主人脸上无光。这不,可算是在这把您给找着了。”
说着,扯着袖子就要拽王厨子走。
王厨子一听可为难了,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个厨子,要做饭不也得有炊具不是。老管家一听倒是乐了,说:“这有什么,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跟老奴说,老奴叫手底下人给您一并带去便是。”
这王厨子还想说什么,老管家一摆手,对他说:“您跟我走就行。”
不记得有掌厨过什么全鸡宴。推脱是记错。却被一口咬死。嘱咐绝不会错。
王厨子看实在是推脱不得,酬金又实在是丰厚。虽说也不记得早年间给哪位黄姓大官家置办过宴席,但也便勉强答应下来。跟着老头,出了门去。
出门上马,便风驰电掣一路往西去。渐渐地出了镇子,只奔着那山林而去。
这王厨子多年打此也过过几回,从不曾记得有这么一条直奔山里的大道,看脚下却又像是常有车马经过的一般。正值春日。一路上花红柳绿。风景美不胜收。路上便见有一座大宅,在山林掩映之中。若隐若现。王厨子看了,便也是感叹莫不是太久未经此处路过。竟不知有此处好风景。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了宅院,翻身下马,十几个帮厨奴仆一字排开,垂手听候吩咐。
王厨进到后厨一看,自己常用砧板菜刀佐料一应俱全,摆放与往日分毫不差。就差把店里的灶台也一并搬来。
当即洗手提刀,开始切菜。这十几个帮厨倒也伶俐,吩咐下去,择菜、递碗。均无差错。手脚利索,一时间后厨除了切菜声、碗碟碰撞以外,没有任何的多余声响。
王厨忙碌半宿。终于将整桌宴席全部做完。便由老管家带领着往花园里去赏花。庭院中,宴席将散。杯筹交错,桌上一片狼藉。座上宾客。举杯欢饮。吟诗作赋。黄员外见王厨子来了,离席亲自向王厨道声辛苦,又提起十年前在京城之事,不胜唏嘘。
酒过三巡,见王厨子醉了。就又打发老管家送他回去。
便又是一路上风驰电掣。等回到客栈,天空已微微发白。
王厨子往袖子里一摸,哪里还有酒杯?袖子里明明只有一片树叶。给王厨子吓一跳,酒也醒了大半。
等白天再去找时,连晚上那条大路也找不到了。
等王厨休完假回京,听人说半月前,夜来突然一阵风,后厨的厨具突然就全都不见了。众人正急着四处找寻,不料临早上又是一阵风,所有东西又都回来了。
这个时候,王厨子才想起十年前后厨有只黄鼠狼住在狗洞里,王厨子看它孤独一人寄居京城不易,便也常常把后厨收拾出来的下水送给它。
现在想来,恐怕正是这位黄员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