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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诸子百
评论:笑语
前言:是随笔感悟,没什么逻辑,不要观看√
记得上一次去大集,还是10年。
山东的大集,在我的印象里只要进了年,那就不会是早集而是全天的大集。我们这里的大集,曾经有两个,一个是北胡大集一个是港沟大集。自旧村拆迁后,北胡大集便消失了十年之久,村子回迁后短暂的攒过几次,又因街道建设而匆匆关停。奉5奉10港沟集,如若不是前天家中老人来访时的念叨,恐怕就会错过这样场面的大集。等我要出发之时,家中老人早就赶了清晨的那趟,年货正好置办完毕,或许这就是老人家的速度。老人家的速度不止于此,这一天的社区公交势必将是最忙碌的一集。
我刚踏进公交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车内大致能坐的座位全被爷爷奶奶大爷大妈们占个全乎,车厢过道被几辆小型手推车挤着没了落脚的地方。我没走几步,急忙抢到一个带有台阶,对于老人来讲腿脚不便的位置。 司机生怕发车后摔了老人家,发动前不敢握紧方向盘,司机先站起回过头,等着大爷落座才敢走。可这大爷脾气犟,一听这话嘴巴撇出半辆车那么远,一手死死抓着杆子一手催促司机开车,他的嘴比脚下四个轮子还要硬,他道自己身子骨很好,小小杆子压根不放眼里。司机见状,不敢多劝只能作罢,叹着几口气只好扭头开了车。于是,这成了我坐公交车以来最平稳的一次。
这条路线没什么青山绿水,也没什么高耸大楼。可今天是什么日子,窗外的风景再怎么正常也能不寻常,一波大爷未落,一波大妈又起。前文讲过,我的位置之刁钻,足足有一个半台阶的高度,腿脚不好的老人可不敢冒着风险主动来做,在我马上到站之际,一位大妈上车便盯上了这个位置。
有些老年人的眼神是遮挡不住的抑制不住的,藏不起来的直白,身子总比说话快,眼神总比身子快。此刻我明白司机的反应,我也见状立即起身为人腾出位置。我下车后始终没想明白,仅有一站的距离为什么还要抢座位置,屁股还没坐热乎就下车,岂不是太亏了一些。现在我想通了一点,满车厢的菜篓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理所当然,默认整个车厢的人终点是该去的那里,他人的目的地恐怕还要更远。
差点跑了题,按上学时闪过的记忆,坐在车上就能看见马路旁的稀稀拉拉的菜摊子,下车后我有些茫然。一个摊子没有就罢了,马路像我微信钱包的余额干干净净,周边像Literary Prison里我的评论消息无声无息的也没痕迹。
好在车上的老人家们更有经验,我跟在他们身后不约而同进入这里唯一的进入口,热闹的气味仍然没有如愿以偿的扑在我的脸上。迎接我的只有一道空旷的斜坡。越往上坡深处走,越能看见采购归来的人们,继续往上坡深处走,马路上停下的客家车越多。坡度没有想象中的夸张,1公里的路程可没有想象中的短,走到半截我的脚步忍不住放缓,眼瞧面前的两位大姨一点点与我拉开距离,二人凑得很近,讲着家常几腿几步走的相当扎实,脸不红气不喘的带着小推车健步如飞。
不像后辈如我向前没走两步就想停下歇歇,我回首望去不少老人在身后不知疲倦的赶路。前后两种力的驱使下身为年轻人的我羞于歇脚,哪怕心中生出不愿的由头,却又想证明着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脚下仍没停止走动。穿过最为密集的停车区后才窥到这座集市的一角。
这下我闻到了儿时记忆的热闹气味,楞眼瞧,马路旁促销的长桌摊子上有着洪亮粗糙的喇叭在费力的叫喊着 ,眺远望,印有肉夹馍的小黄旗在目所能及的远处徐徐飘着。别以为我来只是闲逛,临来前我可是带着隆重又艰难的任务来着——我往近处看,新鲜的爆米棍在轰鸣的机器下越拉越长,五六大包不止的各类零食堆列其中。
成天捧着手机玩乐的孩子哪见过这些,引得不少儿童凑近围观: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法解释一勺黄澄澄的玉米粉,怎么变出这么大坨还堆成半人那么高的长条零食的。他们费尽心思想要这个,变着花样撒泼耍赖般扯着家长的衣角,试图拥有这款极其诱人的美味小零嘴。
而我呢大手一伸,5元巨款全款拿下一袋,挥一挥衣袖沉着离开。因为要求不高,这样一大包爆米棍带回家便完成此行的主线任务。此刻向前迈步,吆喝声、广播声、身旁猪肉摊扯着嗓子讨价声混在一起,才算进了集市里。
我停在烤冷面的小吃车旁,不同于老师傅的传统锅气,这儿的烤冷面车内干净卫生,铁板更是擦得锃亮。过于干净的锅面给人虚晃一枪,仔细看下师傅手法不失娴熟老道,三两片冷面服贴又整齐的摊在板上发出悦耳声响,火候恰当待到冷面澄黄,鸡蛋液平铺其中涂满整片冷面..天知道这对一位半天未进食的灵长类动物诱惑有多大。有古人曾没有这么说道:集市上的小吃摊,是行走中最美味的食物。迈几步叨几块冷面皮,混着身后卤肉摊的香气大口吞下,豆丁大小的淀粉肠在口腔中瞬间炸开,平常的小吃此刻不再寻常。
话到如此,有些话语细说不完,集上吃的喝的新鲜的好玩的太多太多。
小时候的视角无比奇妙,晃晃悠悠的飘空气球下挤着几个小不点张望着。彩色的气球夺走我的视线,矮矮小小的我似乎正堵在川流不息的人墙中,面对什么东西同样好奇。我发觉新摊子能吸引旧人,老物件同样留住新人。稻草靶子上的哪怕再难吃的发酸冰糖葫芦也会留在顶上,玩具摊子上的哪怕褪色风干的孙悟空面具还会做为招牌。
曾几何时,我总认为一个集怎么也逛不完。鳞次栉比的摊子无限延申,低头看鞋盒上光着的大脚才明白这是棉鞋摊的拐角、童鞋摊的拐角和凉鞋摊的拐角。我搞不明白鞋摊永远又臭又长,长到让幼时的我天真的认为走到了尽头。
如今的我的步子更大,能轻而易举穿过绝大多数的人群,眼中的鞋摊不再宽长,5块的零食不再羞于求人。这并不能代表对幼时时光流逝的遗憾,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置办年货的烟火气,第一次递出自己所赚的纸币。
从集上出来后,我的背包里塞满了东西。或许是我的错觉,回来的路上冷冷清清,热闹过后的失落感跟着离去的路越扯越长,最终落在归家的公交车站上,车站总会有新车匆匆驶过,人生的终点站不会终于此刻。我带着东西上了该去的公交,尽管风景不断倒退,可这辆车只走的更远。
借此希望我对文章的热爱不开倒车,这篇文章没有想象的波折剧情,依从心里写的玩意也没有想象中的真情流露,笔力太差,想的东西再怎么深刻也不能全数奉上。不过语句再怎么枯燥无味无神,字数已到,一篇不知道什么寓意的感悟文章只好到此结束,感谢你浪费生命的宝贵时间阅读查看。
记于2025年1月31日假期内,新年快乐。
Vol.238「骤雨」《等雨停》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圣血般的暮色浸透营帐,金线刺绣的鸢尾花纹在军旗上随风抽搐。加斯东·德·蒙莫朗西将军的佩剑倚靠着橡木桌,剑鞘的蓝宝石折射出繁忙穿梭的身影,参谋们投身于下一个进攻计划,他们的讨论轻声又激烈。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营帐门前,望着外面如血残阳。
羊皮地图上,代表敌军防线的黑蚯蚓蜷缩着退去,敌指挥部就在此地,护卫部队不过两千,骤然受到意料之外的袭击令他们方寸大乱,如今退入玛尔河谷作困兽之斗,只消切断他们与前线的联系,鞘步城之围立时解除,不必重蹈铁芯城陷落的覆辙,开战以来勒拿军节节败退,到了今日战局才有了转机,打掉指挥部,才能继续与震怖军相互拉扯,否则以勒拿弹丸小国,如何是西方那个大帝国的对手……将军接过参谋们递上的作战计划,细细翻看起来。
战马的嘶鸣晃动着将军的思绪,一名满身泥泞的传令兵急切地递上一封信件,在他身后,一名农夫打扮的年轻人正笨拙地从马上滚下来。
“阁下,这是震怖军指挥厄瑞波斯的亲笔信,由这位……”传令兵尴尬地瞟了一眼身后,那名农夫被马镫缠住脚踝正笨拙地在地上打滚,“由这个自称玛尔谷村的农民送来的。”
信中的内容简单直接,它声明如今河谷中还有千余名农户、数十名修道士和数千伤员,包括来自勒拿军受伤被俘的士兵,要求勒拿军暂缓攻击,等到完成疏散后两军再正面对垒,此举,信的最后提到,是出于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将军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怀表,怀表早已损坏,表盖内侧的微型肖像也被磨得模糊,那是他长子欧仁的遗容。铁芯城陷落时欧仁正在城中担任守城官,如果可以,将军更希望孩子去大学进修医学——不,或许照着那孩子的意愿做一个植物学家也好,却终究不能阻止孩子追寻祖祖辈辈的荣耀。城破后欧仁率领残部护送百姓向东逃难,震怖军衔尾追来……
“我呸!厄瑞波斯是什么货色,也配谈人道?他要是真在意那些人的性命,就不要躲进那个小山谷里去,有种出来战个痛……”
“格隆!”将军呵住了身后的参谋,前倾身子问道:“你是玛尔谷村的农户?”
可怜的人被吓得伏在地上,口中连呼“老爷”不止:“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俺是村里老实本分的农民,不是军人,不是军人。”
“你们不知道打仗了吗,为什么不退到你们本土内部去。”
“震怖军老爷说勒拿人绝对打不过来,都不许俺们离开,还要俺们帮忙运粮食,造器具。何况俺们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去,求老爷开恩,”农夫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想起来还有一根可以抓紧的救命稻草,“村里还有克劳塞维茨大老爷的女儿,那是真正的大好人,还有她带来的那几位医生,都是真正善心的好人,是给伤兵看病的,求老爷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这句话,也是厄瑞波斯教你的吧。”将军一句话就掐断了农夫的话头,恐惧使这个可怜人的双眼鼓了起来,有如只在沸水中翻腾的牛蛙。
托尔文,托尔文·冯·克劳塞维茨,那只镶金怀表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作响。三十年前他们曾在诺伊的军校共享烟斗,那时来自各地的年轻将官并肩走过飞扶壁的拱形门,在沙盘而不是真实的战场上较量彼此的手段,来自烨光领的克劳塞维茨子爵是个喜爱纸上谈兵胜过排兵布阵的纨绔子弟,对战争殊无好感,参加军校不过是父命难为,他最爱挂在嘴边说的话:"战争是政治的私生子,而将军是接生婆,"将军至今仍记得。此刻,接生婆的剪刀正悬在私生子的咽喉。
"您听过夜莺在焚毁的橄榄林里歌唱吗?"将军突兀地问道,指尖掠过剑柄的纹章,"它们会把烧焦的羽翼浸在葡萄酒里,为死人酿造安魂曲。"
“啊?啊啊?”
将军没指望从农夫那儿听到回话,只是摆摆手:“你且逃命去吧。”
夜晚前的最后一点光最是粘稠,模糊了远方。参谋官格隆大声抱怨道:“你说一个贵族家的大小姐,没事跑到战线上做什么,给人添乱。不过据说震怖军的军需,有大半就是这个烨光领提供的,不如……”
“住嘴。”
“诶。”格隆啪地一下闭上嘴巴。
蓝宝石剑鞘抬起些许弧度,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参谋官的脑袋:“格隆,你是怕我下达停止攻击的命令,才两次口无遮拦的吧。”
“将军明鉴,那不过是厄瑞波斯狗贼的缓兵之计。”
“我难道不知道吗?需要你多嘴?”
“是!将军不需要我多嘴!”
作战计划被按进参谋官的怀里:“就照这个计划,尽快发起攻击,越早解决厄瑞波斯,越早赶回驰援鞘步城。”
“是!”
“还有,把我们携带的炮弹全部打出去。把整个谷地……都给我覆盖了。”
夜幕彻底落下,随之升起的是猩红的弧线,当臼炮开始咆哮,整个谷地也被迫加入合唱,那些硫磺与沥青的混合物编织成的火流星升上天空,如同毁灭索多玛而降下的灾火,坠落时点燃了每一片苜蓿田;那些铁与锡的铸造物带着呼啸轰开空气,发起一场直达地底炼狱的单通道,摧毁抛物线上的一切障碍;火药将是这片土地生长的最后作物,在其绽放之后,谷地将化作一片不毛之地
勒拿人的士兵等待着,等到火雨停止,等待一场鲜烈的对过去三个月痛苦的回报
END
写于2025.1.30
新年快乐,大家新年吉祥如意哦
这次没能想出什么切合关键词的好点子,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思乱来,一如既往写道后面开始用对话凑合,但有时候卡在那里我是真的动弹不得啊
本文世界观来自《Horizon Forbidden West Complete Edition》(译:《地平线:西之绝境》前作:《地平线:零之曙光》)
好玩,大家都去玩,但注意DLC,大胆假设大胆求证,不然会被编剧可怜的感情线功底吓死(……)
另:标题捏他《新世纪福音战士》。
本文出现的如:“特纳克”“卡加”“诺拉”“风暴鸟”“闪电鄂”“红眼观察者”“射钉枪”“猎手弓”“射手弓”“绊线枪”“爆破线”“反射壳”“燃料罐”“超控”等名词名字皆来自《地平线》系列。整备描述和战斗描述同样,整备方案和作战计划来自本人真实游戏经历。
其上名词不影响阅读,本质上是因为太喜欢游戏和设定,灵机一动搞出来的大的,开的开心就好。
1.
“特纳克?这里为什么有个特纳克人?”
“小点声!她就是那个‘风暴传信人’,一矛能击碎风暴鸟的两块翼板。”
“那这位‘风暴传信人’来这里做什么?太阳王要见她?”
“似乎是的,是‘完人’马拉德亲自迎接。”
“根据我听到的传闻……城外不会……”
“真的停着一头风暴鸟。”
“太阳在上……”
2.
“‘风暴’信使·瑟琳娜,很高兴见到你。”年轻的太阳王端起双手,机械部件与织物束成衣物,一如既往地得体:“看来野外的风与机械没有磨去你的魅力,你仍然如此美丽,一如前代太阳王那时。”
“感谢您的慷慨与宽容,让‘风暴’得以留在城外。距离我上次见到您,已过了数年岁月,很高兴看到子午线城欣欣向荣的模样。”瑟琳娜颔首,保持着礼仪和微笑。
得到默许,她上前几步,问道:“太阳不会随意招来‘风暴’,您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风暴,还是宛若风暴的传信?”
“完人”马拉德上前一步,及时接话:“三天前,我们找到了一位逃离了战争的年轻战士。他参与了‘血色突袭’,却在战斗中跳入大地的裂隙,从此不知所踪。
“之后,常有消息从各地传来,这些人有着不同的名字和身份,特征却足够一致,我们怀疑那位战士在拒绝了前代太阳王的命令,逃离战场后成为了游荡者,以不同的身份四处游猎。
“这是他的名字、可能的身份和出现过的地址。”
太阳王艾瓦德开口:“瑟琳娜,我希望你能前去确认,他是否成为了日蚀,如果他没有,请询问他是否想要回到太阳的怀抱。如果他成为了日蚀……请您保证,他不会威胁到子午线城。”
“我会留意。”瑟琳娜收起卷纸,“您还有委托么?”
“完人”马拉德递出一封信:“这是他唯一的家人留下的书信,也请一起交给他。”
“信使会捎去信与思念。”
3.
“这就是你骑着风暴鸟从天而降把我正要狩猎的劫掠者一把抓走从高空丢下来的理由?”
面前的“女性”看看地上冒着电火花、四肢半脱落,身首异处的可怜机械,又太起红眸看看天上盘旋的风暴鸟,最后把目光定在白发信使的脸上。
“如果我找不够这头劫掠者身上的部件,我就拆了你的风暴鸟。”她蹲下身,从一地碎片中翻找资源。
“我可以再给你打一只劫掠者。你是要芯片还是大型机械核心?赛特身上有绳枪和钉枪,什么弹药都有,运气好,我可以活捉一只给你。”瑟琳娜取走劫掠者加农炮,重武器的弹药全满,她吹哨,将风暴鸟唤下来。
“它叫赛特?你叫什么?”
“瑟琳娜·穆。”
风暴鸟落地时扬起一大片尘土,猎人深红的长发缠上支出的机械骨架上,‘她’挥了挥手,咳嗽两声。
瑟琳娜将加农炮固定在它胸腹处,又取下几支机械骨架和绳缆固定角度……现在赛特能够对地发射弹药了。
“你就这样固定这门炮?就这样?”
“不,我打算做一些改装,飞行时最好收起来,否则风会吹落武器。”
“那你需要长角兽的角和一些承重,最好再弄几个机械兽的膝盖护板,用管线把绳缆包起来,这样才能保证高空高速飞行时它不会脱落。”
“不错的建议,我会采纳。”瑟琳娜暂且解下加农炮,放在赛特背上:“你现在用哪个身份?”
“辛西亚。要用‘她’做人称。”辛西亚清清嗓子,低沉的男声迅速变化为女声,“我现在不想谈那些事,如果你的承诺确有其价,就和我一起去狩猎一头闪电鄂,因为这头劫掠者身上的部件基本碎完了,只有一个点火器勉强还能用。”
瑟琳娜固定好了加农炮,闻言伸手调整风暴鸟背部的驾座:“可以。等你交完货,我要看到你作为‘卢卡斯·沙’出现。”
“是卢卡斯·夏。子午线城到现在还没把这个名字修正吗!”辛西亚瞪了她一眼,不满地看向她手中的卷纸。
“至少马拉德是这么写的。”
“唉……”
4.
两人潜伏在高草中,不远处就是一头闪电鄂,较为麻烦的是,还有几头红眼观察者正游荡着。
辛西亚取出猎手弓:“告诉我你太阳穴上的东西不是装饰。”
“它不是。”瑟琳娜取下背后的长矛,看了眼她手中的猎手弓:“很珍贵的武器,你能独自狩猎大型机械,它应该出力不少。”
“它叫‘日蚀’,我离开突袭军前暗杀了所属军队的统领,从他身上摸下了这把弓,我的改造让它焕然新生。”
“工匠的身份叫作伏尔甘?”
“……你保密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改装炮架。”辛西亚用全息眼镜标记了这里的所有机械兽,并显示了一头红眼观察者的巡逻路线:“你左边,我右边。”
“可以。”瑟琳娜握紧长矛。
5.
她们运气很好,三头红眼观察者,拿到了两个完好的小型机械核心、一个观察者芯片、一只观察者透镜。
接下来就是那头闪电鄂了。
辛西亚扫描闪电鄂,拿出了射手弓:“你有反射壳么?我的撕裂箭不够。”
瑟琳娜掏出了射钉枪,她刚做了几支爆破钉枪,闻言从包里掏出一些反射壳递给她:“拿去。”
“我会击落它身上的炮台。你的射钉枪性能行吗…真不错,这次狩猎会很轻松。注意迂回。”
瑟琳娜突然眨了眨眼,一滴雨挂在她的睫毛上,像是什么预兆:“要下雨了。”
辛西亚不语,抬弓瞄准那头机械野兽——
6.
大雨在辛西亚射下闪电鄂背上最后的圆盘发射器时正式落下,它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几乎瞬间就将两人一机浇了个透彻。
瞄准变得困难,辛西亚取出绊线枪设置爆破线,瑟琳娜的推进钉枪炸翻冲来的闪电鄂,而侧翻的机械兽又一脚踩中了三份爆破线,机体出力顿时少去大半。而在狩猎的最后,瑟琳娜的最后一发推进钉枪炸毁了闪电鄂头颈附近的管线,系统彻底损坏。
天色深暗,大雨倾盆,篝火噼啪作响。
辛西亚甩了甩身上的水,将武器和弓卸下,擦了擦,开始翻找补给盒,并递出干燥布料:“这是距离那片狩猎地最近的庇护所,如果你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可以去找别的地方。”
庇护所在平地上,一条溪流水流汹涌,雨势汹涌,溅起的碎水淌入庇护所,赛特落在附近的石坡上,用机械翼支起一片避雨处。
瑟琳娜从赛特身上解下一个防水包,她的武器和盔甲织物已放在篝火附近等待烤干,布包里的是两套衣物,她甚至还有一套简易过滤器用来滤水。
她拉下赛特的另一只机械翼作了屏风,简易过滤器滤好的溪水,一份给辛西亚用容器和燃料罐加热,一份被她用来冲刷身上的尘土。
气温很低,却不到能够使人生病的地步,她还有闲心冲洗一下赛特身上的泥水。
当瑟琳娜穿好衣物来到篝火旁取暖,辛西亚已经卸掉了面彩和伪装,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和男性的骨骼特征。
卢卡斯·夏手中是她的银钢矛,他正拆开长矛的护手和护甲,擦干后重新调整。
新护甲是从那头闪电鄂身上剥下来的,他熟练地给那些护甲上了银黑色的彩漆,正在篝火旁等待干燥。
除此之外,瑟琳娜还看到了一些紫色和蓝色的发光带,和几支斑彩羽毛。
见信使回来,卢卡斯解释道:“它快坏了,你没注意到卡刃口已经向内裂开吗?”
瑟琳娜接过那根结实的木枝,确实看到它顶部的开口崩裂:“但你至少得和我说一声。”
“你把劫掠者丢我面前的时候也没和我说。”
瑟琳娜颇为无语地低了低眉:“好吧,我想你道歉,你还要抓着不放吗?”
“闪电鄂抵消了,我没和你说就动了你的武器是我不对。”
瑟琳娜挑眉,继续听。
“这是那些反射壳的报酬,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手艺,我就把它复归原位。”卢卡斯要回了那根木枝,将银钢矛尖插回崩裂的开口里,话说到这里,他转了个弯,深吸一口气昂首等待她的答案:“当然,你同意我改装你的长矛,我就继续工作了。”
瑟琳娜坐在矮小的树桩上,右手向前摊了摊,意思是同意了这次改装:“在你改装的时候,我来传达一下来自子午线城的太阳王艾瓦德的消息。”
一根金属骨骼被卢卡斯从身后的箱子取出,他比对了两根棍子的质量和长度起身前往工作台。他显然也是在听瑟琳娜说话的,丁丁当当的金属敲击声里,他听上去没那么惊讶:“艾瓦德?现在他是太阳王了?那战争还在打么?”
“很早以前就不打了。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个新部族‘日蚀’。正代表疯王谋划着什么。”
“艾瓦德让你找我,是为了让我当他的矛尖,去和这个‘日蚀’拼杀么?”
“他并未这么说,他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回子午线城,回归太阳的怀抱。以及,请你不要帮助日蚀族。”瑟琳娜看着他在金属骨骼上凿出一个洞,又破开一个口子,比对了矛尖后,沾了些染料,为穿孔定位。她有些好奇那些发光带的作用:“那些发光带是哪来的?做什么的?”
“从剑背兽身上摘下来的,也能从工匠手里定做,不过做得最好看的还是我,作用是装饰。有人缝在身上,我不太喜欢那种埋入身体的习俗,容易感染。”卢卡斯很快结束了改造,开始组装,他使用了很多自制的工具和从机械兽身上搜刮下来的零件,迅速固定好了矛尖和矛身,他拿起发光带和护甲,比对标记后,开始处理那些已晾干的外壳,让它们正式变成适合这根长矛的护甲。
间隙里,他还开了个小玩笑:“至少你不会在夜晚轻易丢失你的矛了,还是说你是实用主义者?”
“呵…身为太阳的子民,却害怕夜晚藏起武器吗。”瑟琳娜指尖抚过太阳穴上的全息眼镜:“有它在,找回武器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不准备回子午线城,我也不想掺和卡加的内战,更不准备继续当一个卡加。你作为信使,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血色突袭是卡加作下的孽,它伤害的不只是诺拉或别的部族,还有卡加自己。
“我不认同疯王的做法,所以才离开了卡加,但疯王的所作所为是有必要的,至少艾瓦德深刻认识到,‘这一代’的太阳王该如何领导卡加族。”卢卡斯手中的两块护具互相卡死,发出咔哒一声,他在矛身上缠上护手和防滑带,以及一个小而简单的滑轮卡扣——这是用来挂靠和携带的绳子的收缩扣。“你是个特纳克,现在还是吗?”
瑟琳娜看着篝火,答道:“很早前就不是了,但现在仍有人称呼我为特纳克……时间和雨会冲刷一切,无论是故乡,还是伤疤。”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处理护甲的咔哒声和雨点打在赛特机械翼上的叮咚声。
她拨开披散的白发,呢喃般说:“一切都如云烟消散时,记忆就会带我们回家……”
她听过这它。卢卡斯顿了顿,手中的工具也停了下来:
7.
“…我想看看家的模样,却听见雨声一如既往。”
“再观察一次阴晴圆缺,再拉扯一次潮起潮落。”
“我们藏在月亮背面的故乡,它风景如画。”
“我们死在太阳面前的故乡,它满目疮痍。”
“等时间积累绝望,等雨水冲洗悲伤。”
“等春天带来希望,等歌声镀上璀璨。”
“一切都如云烟消散时,记忆就会带我们回家。”
8.
卢卡斯拉紧了最后一根固定绳揽,他取用了一些钢线和电缆改造固定绳揽,动物骨骼与斑斓羽毛作为装饰,他再次调整了一下长矛的配重,终于将改造完毕的长矛递给了它的主人:“试试看。可以了我会开始打磨矛尖。”
瑟琳娜接过长矛,尝试了一下,很顺手,但毕竟更换了矛身,她需要一些时间和战斗去适应它。
“我本来就不是卡加族,不知如何漂洋过海,被一个好心人捡走谎称我是她的哥哥,她恰好是个卡加。封冻基地未知,但冷冻仓编号是204。”卢卡斯接过她递来的家书,沉默着看完,沉默着消化,随后开口:“她病死了。她过得很好,在城外给我留下了一间小屋,也给我留下了许多抱怨,看来我还是得抽空回去一趟。”
“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请节哀。”瑟琳娜礼节性地说道:“我需要回去复命,可以带你一程。”
“谢谢。报酬就用武器调整支付吧,你的风暴鸟我也可以调整修复,只是缺少工厂、工具和材料,不会焕然如新。”卢卡斯好奇起她的经历来:“你是怎么醒来的?”
“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但我是自己走出来的,那个基地很快就因地震崩塌了。赛特就在山脚下,我远程修改了它的逻辑协议和武器协议,它是仅属于我的风暴鸟。
“赛特带着我飞过了海洋,因燃料缺失被迫降落在特纳克的领地。竞技场后,特纳克接受了我,后来我又离开了。”
“为什么?”
瑟琳娜笑了笑,那笑容凉凉的:“一些人无法接受赛特,我不接受他们不接受赛特。”
“我开始喜欢你了。还有这只……还有赛特。”
“赛特很漂亮吧。”
9.
雨还在下,不过天已经开始亮了,不再像是夜晚一般的黑。
两人躲在赛特的机械翼下,等待武器和盔甲干燥的时候,为这只巨大的机械鸟清理承轴和护甲缝隙的脏污。卢卡斯提议去狩猎一只风暴鸟获取更换部件,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具可行性,他将自己跑南闯北获得的地图资料传输给了瑟琳娜,上面贴心的标注了各类各地的机械兽。
这份地图在由瑟琳娜与自己的那份整合校对过后更加完整,精度很高,内容详尽。
作为交换,瑟琳娜编写了一份超控程序,可以通过近距离接入机械兽的逻辑协议进行修改。卢卡斯为它制作了一个装置,方便携带。
“权限密码是那首诗的作者。”
“你知道这首诗没有作者,它是互联网还在时匿名者合作创作的拼贴诗。”
“所以密码是‘佚名’。你后来肯定再没浏览过那个帖子。”
10.
“赛特有发热功能吗?不出意外我们得在这过夜了。”
“看着点篝火比让机械鸟长出羽毛更现实。”
作者:安米的影
评论要求:随意
***
第一发炮弹的啸叫象某种类似鸟类濒死的颤音,它从云层裂隙间钻出,爆炸声尚未奏响。在士兵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更密集地尖啸又响了起来。
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敌袭!!”城墙上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埃尔斯随着声音走上了卡尔德瑞恩的城楼:铺天盖地的都是兽人的炮弹,那一道道轨迹在空中划出汇聚向城墙的抛物线,但却突兀地撞到了一层半透明辉光,在发出一声闷响后消失。
在城市的角落,四座高耸的塔楼正与王城正中心的高塔一同涌出纯净地能量,撑起一座覆盖整个城市的法术护盾。巨大的护盾隔绝了城墙内外,让已经烧到脚边的战火仿佛停留在另一个世界。
埃尔斯数着护盾外溃散的炮火,那些爆炎的火焰徒劳地撞击着光幕。他脸上绷紧的肌肉还未有丝毫放松,城楼上响起了新的响动,埃尔斯转过身去,达尔科按着佩剑走了过来。
“您认为护盾还能撑多久?”达尔科向埃尔斯发问。
“按现在的攻势,七天吧,如果再加强火力的话,也许更短。”埃尔斯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们的法师大部分都跟公主殿下一起在艾瑟拉回归神的怀抱了。”
“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埃尔斯抚摸着城楼上的砖石,卡尔德瑞恩屹立于此三百余年,见证了人类最鼎盛时的荣光,可如今,也要见证人类的灭亡了吧。
“公主殿下最后传来的神谕,‘当最后一个人类死亡,世界就会毁灭‘。如果能让兽人相信,也许能允许我们投降吧。”
“投降……”年轻的骑士目瞪口呆,“就没有胜利的办法了吗?”
埃尔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城外。达尔科也跟着望过去——地平线被某种污浊的潮水吞没了,褐色的兽皮帐篷、漆黑的帆布、锈蚀的铁灰盔甲连成混沌的浪涌。炮火从营地的深处飞出,掠过营火堆升起的酸烟。
达尔科喉结动了动,那些曾经属于人类文明标志的炮火现在正为人类敲响丧钟。沉默在两人之间仿佛能够凝结出水,直到下一声护盾上砸出的闷响。
“我明白了,但我要去试试。”
“去吧,做点什么,总比坐着等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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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脚牲畜,跪候伟大的王” 牛头人卫兵将斧柄重重砸进地面。
达尔科站在兽人营地外数十米出,刺鼻的臭味却已经开始渗入锁甲的缝隙。
索尔格从营帐中走出,伴随着欢呼声,赞美声。
“虫子!索尔格的牙已经抵在了你们可笑的城市的脖子上,现在,你来到索尔格的营帐,让我听听蛆虫如何用唾沫打造谎言。”
达尔科的脊背划出臣服的弧度,“伟大的兽人王,人类愿意向您投降,只求您放过眼前仅剩的可怜人类,我们愿为仆从,成为您战靴下的尘灰。神谕有言,‘当人类灭亡,世界就会毁灭‘,还请放过我等”
“神谕!你还敢提神谕。”索尔格獠牙间迸出火星。“”
“兽人王阿!这是神明的旨意,请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以神的名义说谎。”
索尔格的左蹄突然陷入地面三寸。“那就让你们的神来跟我说。”
“既然如此,那我们会战至最后一人。” 达尔科的尾音被疾风绞碎,身影消失在原地。
索尔格挤出冷笑:“虫豸的伎俩。”,他右手巨剑猛然横挥,剑脊图腾泛起血光,无数道月牙状光刃犁开地面,裹挟着砂石覆盖前方数十步扇形区域
空气晃了晃,在索尔格前几米处露出达尔科的轮廓,骑士保持着冲锋的状态,看到索尔格再次举起的武器,再无犹豫,某种晶体碎裂的脆响响起,随后化作了一道火光。
气浪短暂地震散了浑浊的空气,但却转眼就被填满。除了兽人王身上的几道伤痕,什么都没留下。
索尔格发出一声嘶吼,盯着城市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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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格坐在王位上,体验着皮革带来的柔软。
远处的惨叫声逐渐已经平息了下来,传令兵突然走了过来:“陛下,您出来看看吧,天色好像不对劲。”
“怎么了?”
传令兵犹豫着开口:“好像是下雨了”
“下雨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索尔格从椅子上弹起来,越过地上的尸体,“走”。
宫殿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兽人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天空,窥视着这从未见过的场景:
天空褪去了深邃的穹形,扁平了,坍缩成一张发皱的油画,所有的云都凝固了,冻结了,变成照片中定格的图形。但在画布中,许多黑色的雨点突兀得渗出来,保持着匀速的刻度,固执地向下坠落。
当第一滴黑雨触地时,没有光芒,索尔格亲眼看见一丛枯草在无声中坍缩成绝对光滑的黑曜石镜面——不是覆盖,而是那片空间本身被替换成了纯粹的虚无。
索尔格大吼一声,手上巨剑血光一闪,数道绿色的咒术裹挟着尖啸扑向雨幕。可那些巨大的绿色轨迹在遇到那脆弱的小点后却直接消失,如同直接被吞噬了。
索尔格环顾四周,却发现视线可及之处没有一处不见那不可思议的黑色。再次抬头,只见雨滴已经接近头顶,自己映在黑色球体表面的倒影开始融化,身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雨幕合围。
在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前,索尔格仿佛听到极远处传来了一点人声,“人类怎么又这么弱,再开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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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这篇主要是在做场面描写的练习,试图提升画面感,但是可能没有非常成功。灵感来自游戏《世界盒子》。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有一条——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有下一句。
我蜷缩在衣柜里,看着父亲用扳手殴打母亲,任由迸溅而出的血透过门缝溅到脸上,再等它冷却变色。
我知道这是懦弱的表现,但我更明白,如果我不懦弱,那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只可惜这样的沉默并没有带给我梦想中平和的生活,反而让两个弟弟有样学样的也拿起了扳手。
“不要打她。”全身都被布料遮盖住的母亲跪在我面前,挡住那接踵而来的拳打脚踢,“她可以挣钱,不要打。”
我不会读心术,听不到母亲面纱下无声的话语,但我并不恨她——即便我身处泥沼,被无数恶心的家伙摁在地上索取,我也从不曾恨她。
因为我得活下去。
“你很有意思。”
黄皮肤的外国青年是我精挑细选的目标,他有合法的身份,有稳定收入和固定资产,是会被当地人定义为“不能惹”的类型。
“明明是个商品。”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眼神清明,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来消费的嫖客。
他只是被人拉来捧场的。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
“我为什么要跟你做生意?”青年推了推面上的眼镜,语气冷淡许多。
“这里只有您和您的兄弟两名华裔,我想您需要我。”这其实算趁人之危。
青年并不是独身一人来国外闯荡的,他有兄弟一起,还是接手家业。不过这儿的头头才不在乎人情关系,青年家里人的面子不好使,他那兄弟最近被警察以盗窃罪抓走,正等着青年拿大笔赎金来接人。
这是风俗店里近期最热门的话题。
青年兴许是来了兴趣,问我怎么说。
“我可以给您省钱。我的恩客里有警察局……”
“仅仅是省钱吗?美女,这筹码不够。”
“……”好吧我承认,这些黄皮肤的外国人是有些疯狂在身上的。“您想要多大的筹码?”
“一换一吧。”青年没有喝酒,他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果汁递给我,“我会去交赎金带走我兄弟,因为这不会给我的国家添麻烦,但我看不惯那些烂橘子。”
我知道这个抹脖子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都是我来做吗?”
“我们会帮你。”青年替我打开拉环,示意我尝一口,“作为报酬,我们可以帮你改头换面。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衣不蔽体,苟延残喘。
“合作愉快。”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仰头灌了一口果汁。
别说,真挺好喝的,就是这方块字我不认识。应该是外国特产吧。
没有合同的合作就这样达成了,第二天青年赎回兄弟,然后将目标照片展示给我。
“高官的儿子,我兄弟的赎金基本都进了他爹口袋。”青年斜靠在床头,提了一下眼镜,“我的国家有句古话叫‘父债子偿’,他爹吃我的拿我的,作为儿子付一下利息也是应当的。”
我没敢吱声,只是一味点头。
再后来,青年点我出台去富人区的商场,偶遇了那名纨绔子弟。
一次次的相遇,一次次的引诱,鱼上钩了。
纨绔子弟点我出台的那天,我们都知道时机到了。
“我会在酒店等你。”青年换上纨绔子弟开房常去酒店的保洁衣服,脸上抹了深色粉底,带上假发完全就是本地青年模样。
这就是所谓的亚洲邪术吧。
“杀掉他之后,我会假扮成他开车离开。”他指着旁边跷二郎腿的兄弟说,“他会在另一边等你。”
我点头如捣蒜。
“我记得你会修车?”
“会。”其实我修车技术比我父亲和弟弟们好多了。
“等我到了以后,搞一下。咱得把车毁了。”
我懂他的意思,这种豪车不好直接处理,无论是沉湖还是火烧都会留下痕迹。立足现实,送废铁厂尽快销毁才是正路。
青年点头,继续说,“我跟老乡对过,那边有埋人的地方,不过这个你不用管了,我们来处理,你把后面的戏演好就行。”
当晚,我在青年的辅助下杀了人。
说实话,还没有幼年期父亲殴打母亲的画面惊悚。
随后我换上青年带来的保洁衣服,把纨绔子弟的尸体装进保洁车带走,青年的兄弟在后门没有监控的地方停车等待。
他把我送回风俗店后离开,第二天我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汇合点把纨绔子弟豪车的刹车卸了,眼看着青年加速跳车,再把撞坏的车大卸八块分批送去不同的废铁厂。
他把拿回来的钱递给我,让我去收拾一下。
“新生活新形象,你这样子可不像个小子。”他比划了一下我的头发。
好吧,我也挺讨厌这头发的。青年那种短短的就很好看。
我拿着钱去了外地,买身衣服,换个发型,再搞个增高鞋,努力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或许这是我头一次觉得,这个国家黑户合法存在挺好的。
听青年说,他们国家如果没有身份证明,连电话都用不了,更别说出门去另一个城市了。
哦天呢,那太可怕了。
直到一个月后,我再一次收到青年的短信,他问我,想不想要礼物。
我说想要,但是不能要钱。
于是青年让我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也只是见到了母亲和最小的弟弟。
好消息,他们并没有认出我。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一家破烂修车店。
“喜欢,非常感谢。”
但我有钱,能够全部翻新一遍。
“喜欢就好,这是封口费。”青年笑着,再次推了推眼镜,“你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狠狠点头。
笑死,我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了活下去将自己卖身魔鬼罢了。
至于已经死去的祭品,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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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一个失忆者的愧悔
“如果我没死在那一晚,一定是因为灵魂有一部分已经死了,可剩下的还活着。”
我又一次和威廉吵起来,实际上这事已经算普通了,起码没到拳脚相加的地步。我们就在那个赌场后面,佩诗妮完全不想管我们,她于办公处的对角、一扇玻璃窗后面倚靠着门框抽烟,手里拿着叠报纸或者她最放心不下的账本。没人敢穿过那片赌桌过来,就算靠近了——哪有比眼前的筹码更吸引人的?何况威廉不会让声音传出去,他只是愤怒,眼睛瞪圆了满脸涨红地看着我,有时我挺怕他的脾气会让那颗本就瞎了的眼变得更糟,毕竟医生说它还会流血。威廉不同意我再扩张赌场了,前阵子我把桌球馆也吞并进来,为了让上流人也能参与进这场金钱游戏。当时威廉还没说什么,他只是冷笑,赌博一直是他看不上的交易,最多是男人酒后一时兴起的玩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那群富家子弟涌进来,不少工人和小伙子也上了赌桌并且相当一部分从进去开始都没下来过,战后的阴影裹挟着他们往愉悦的骗局里跳。长此以往整个港口都会被赌桌上哗哗流淌的钱迷住双眼,没人去工作,没人去打架,大家都蹲在赌场里等金币往口袋里蹦。佩诗妮抬头瞥过来,大约是听见我们在讲什么,而我试图说服威廉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很快威廉的话题进入了另一个阶段:爱尔兰、战争、贝尔法斯特以及半路被拽过来的继承人。简单来说就是,作为苏格兰出身并且在伦敦念书的我完全不会理解,我和那些人只差一线之隔。
“……威廉,”我能感受到太阳穴上汩汩涌血,“别他妈让我再听见伦敦了。”
“但你已经完全掉进了那个操蛋的陷阱里,你他妈爱极了从赌场流进来的钱,”威廉摊开手,他的一只手少了几根手指,“我说错了吗?好吧…斯卡亚、你看看我们现在做的事,和一个渣滓商人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佩诗妮推开玻璃门走进来,她制止了威廉并且表示这只会让我难堪:“你从来不看账本,它到今年才勉强成正收入了,这是他的功劳。”
“街区那些人的钱,我送回去了。”我靠着座椅,“是啊,我爱死那些钱了,起码你不会想让斯图尔特离开爱尔兰的,那我只能先养活还在这儿的人。”
“他知道该怎么做。”佩诗妮耸耸肩,“比莱莉要好得多,威廉。”
我感谢她的体贴,但很难一直感谢,有些事是威廉乐见其成而佩诗妮忧心忡忡的。作为母亲的担忧比威廉更晦涩、更如影随形,几乎她没说一句话你都得体会一次:来自一个担忧家族被血拼和战争拖垮的、丈夫早逝的女人的忧郁。尽管如此她还是协助打理赌场的最得力人员,斯图尔特在爱尔兰的战争后就是这样,佩诗妮无数次说起都在抱怨同辈人不愿离开爱尔兰有多执拗,然后执拗葬送了他们。
托她的福,我已经很少忽然忘记前阵子在做什么。佩诗妮是个很有条理的秘书兼管事,她永远记得一周之内的所有计划和账单。因此我的梦也不再断断续续、不再像个喝醉了的酒鬼透过酒精看着过去,不再模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睡眠把我带回了那个夜晚,月亮高悬,如同重压向人们肩头亲吻,随后尖啸着呼啸而去。倘若此时抬头,恐惧会比母亲更亲昵地拥抱你;倘若此时垂首,悲伤将与歉疚一同、好似月相掀起的浪潮、反复的潮汐漫过人生每一处。医生把这个叫遗留问题,以医学者的视角来看,会忘记的事大多出于自我保护,因为无法承受回忆的痛苦。
……
我同意这个说法,除此之外说不出任何话。我一度唾弃自己的憧憬过于卑怯,但也无法否认面对那渴求许久的引导、突然而至的信任时,心底由衷地欢欣雀跃。直到现在我还祈求谁能给我一个指引……哪怕用无数次月圆来换。然而每当这萌芽在我心底生出,我就知道当然不可能再换回一个月圆,不然我无法这么虔诚且热切地祈祷。
斯卡亚、斯卡亚·斯图尔特·布朗,你在征战前逃走了多少次?苏格兰高地上还有那破败的遗迹,与海上汽船轰鸣遥遥相对,羊群缓慢地挪动,人群迅速地走远,我几乎不记得那个时候有晴天,也不记得雨下过后把砸烂了的砖瓦和泥沙冲到哪。战争还在打的时候,没人记得那些,人们的记忆力和感悟有限,只会留给最深刻的那些——牺牲、灾难、重逢。他们每次举办葬礼都在提醒我,你曾做了逃兵,尽管没人责怪但葬礼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谴责,责问活着的人为何仍驻留于世间。我大约也是那个年纪不再信仰上帝,偶尔去教堂时,猛然意识到宽恕和赎罪都取决于牧师的良好品德,上帝不负责饶恕,只负责责罚。
所以在我看到那圆月和跳动的青蛙时,只感到荒谬且无理……派送我来的导师、所谓的研究课题、死人会在圆月之下团聚,怎么看都是末日才会有的景象。那时候我没想过去见戴维斯·门罗,我只是在人们不断从高楼上纵身而下时觉得,的确总有得死的人,但不能一直是这些人吧?安德鲁·韦伯玩了命地隔着电话哭喊时,我很想说我也没好到哪,只是迷茫比害怕更多、麻木比恐惧更多。我拿着地图去找上黑帮,无非是想要报复…想要报应,那话讲得必然不怎么好看、如果没有丹尼利亚,只怕当时就要惹祸上身,然而戴维斯先生并未斥责这冲昏了头的愤怒,他只是用自己的遗憾化解了我这无谓的冲动。
实际上我们只互相认识了两天,我与我的药剂学导师相处了两年,与我的父亲拉扯了二十年。不论如何我也不该向只认识了两天的人讨要曾经二十年缺失的东西,可我太渴望年长者的宽恕了,我想要解脱…从战火和葬礼中、从连着无边之海的高地草原上解脱出来,这便让我也荒谬地开口祈求了。
……
不过,通常来说,梦里没有那么详细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我所感慨的,先前的内容都不曾出现过。否则不会叫做病症。它往往会随机地复现后面的事——从那个沙发上醒来,发现枪响,看到街区满地狼藉和死者……和戴维斯的死。我只对佩诗妮说过这些,我的姨妈带着她特有的、对孩子的包容抱紧我,语调中浸透了浓厚的悲伤:“我很抱歉、斯卡亚,但即便你来到斯图尔特,这里也没有谁能帮你,是斯图尔特需要你的帮助。”
我说我知道,是我自己想要来这儿的。
“可你知道的,爱尔兰人不会那么快就接受你,毕竟你看看…你的脸很像莱莉,但其余地方无疑都是你父亲赐予。”
是啊,一看就是个苏格兰乡下人。
“斯卡亚,这段时间很难熬。”
不、不会比以前更难熬了。
“你太苛责自己了。”
是吗?
我发誓我的每一句出自真心,并非婉拒佩诗妮的安慰,毕竟被一个敬仰之人的死折磨比被数年的记忆敲打还是要好一些。葬礼不再是上帝的质问、成了我送一部分人前去的终点,在那之后我对葬礼的感受终于回归了它的意义本身:缅怀已逝之人。每当平安夜我都会想起曾有月亮向人们倾轧,而我于街头好似游魂,我以为我去了高地悬崖下的海边,踏着礁石和沙砾,行走于被海浪冲刷的不毛之地,但我还在城市里…只是街道空无一人;我以为那种冷来自海的呼啸、来自寒冬,却恍然发觉那只是灵魂在颤抖;我以为我的茫然和仓皇是因那过分大的月亮,她美丽又皎洁如同华美的、无夜的天穹,同时我也明晰地知道那只是情感带来的苦痛,无关天上圆月,是我在为自己没能救回戴维斯·门罗而悔罪。
那是我最后一次想起高地的羊群,我幻想自己成为屠夫而不是牧羊人,握着他不断颤抖、几近冰冷的手祈祷:上帝啊,我不会再逃走了、请你救救他吧。
上帝没拯救他,羊群变成了流淌的血河,而我被一个将死之人宽恕了过往逃避的一切。就算如佩诗妮说的那样无人指引,那又有什么?我经常觉得我一直在荒原上奔跑,毫无方向地狂奔,躲避我所见的任何动物。现在只是变成了追赶动物。就好比威廉经常把商人比作蓬松的肥羊,我们的活计就是从他们身上剪羊毛,从我在战后兴起赌场后,威廉就觉得我是直接把羊杀了。事实上在我眼中的羔羊早在那一晚就死绝了,我不好这么告诉他,威廉不像佩诗妮,他如果知道我来贝尔法斯特是为了一个和斯图尔特毫不相干男人、只会觉得不可理喻。
从萨依齐离开后我讨要了戴维斯的烟斗,米拉娜·门罗对她的兄长和胞弟感情淡漠,对我杀了她弟弟又讨走长兄遗物的事相当宽容,毕竟有了这一切之后她才能如愿继承门罗帮。在疗养院的那几年里时常有成员探望,他们大多是月光症事件之前就在帮内的成员,时不时提起那晚后总会念及我也算是门罗帮的恩人,我着实……受之有愧。恩人应该能把他们敬仰的戴维斯先生救回来才对,而我当时被过于大的月亮和满地横尸吓得无法动弹,只能做出平生最差的急救包扎。其实,我没法接受那个结果的另一部分来自于我的学业:药剂学有从医和配制研究的两个分支,我知道还贷款干着工厂的家庭没法支持我去学配制研究那样高端的课业,我选了从医。自上那堂课起导师就说出不思进取这样的评语,几年来我恍若未闻,只是反复重复着底层医疗人员才会做的事。贝尔法斯特让我不用再干那些工作也是我莫大的幸运,起码我没有对着血泊创伤应激的机会了,他们的伤有别人医治。
伦敦除了这些往事,偶尔有丹尼利亚的电话打来。威廉接到过几次,他说我交的朋友不三不四,我很难对此做出什么评价。那儿的人也许还是不靠谱一些更好,如果每个伦敦人都像导师一样,恐怕以安德鲁·韦伯那样随波逐流的性格也不敢轻易接近。赌场开起来后贝尔法斯特的账务清理得很快,隔岸就是利物浦和曼彻斯特,我提议把势力扩张到那边的新港口。召开家族会议后威廉很高兴,又去酒吧给所有人买单,他喝着酒说我可能天生就适合干这个,虽然每个决定都和赌徒一样吓人但总是能赌对。
“你这评价会让来这儿之前的我像个傻子,老老实实给伦敦人干活的傻子。”
“哦!不是、那些贵族…商人和警察的问题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威廉已经喝完了一杯,他喝酒像喝水一样,“白痴的规矩只会养出来白痴,少想点那些!你现在是我们的头儿!”
但伦敦人人以文明为自豪,反而黑帮充斥着野蛮、血腥,难道它们并无分别?或者…所谓文明甚至不如这种直接的血拼。
“说真的,斯卡亚、你几乎每年都不在这儿过圣诞节,我们多少也猜到一点。”
“呃……什么?”
酒吧里太吵了,我听不清他的话。
“我是说!不管那个破城里头发生了什么!现在老子和弟兄们都能毙了他们!!”
“噢,威廉、你喝得太快了…”我有点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们都很可靠……谢谢。”
只是我的问题好像不是枪毙了谁能解决的,我是因为没能救回来一个人才感到悲伤。武力不可能在我们于萨依齐市前几天四处打转时落到我手上,二十多岁的我也不可能接受足以掀起场暴动的恐怖火力。的确、说得好像只有戴维斯死去,我才会从那种困顿里解脱。当我反复确认这一点时发现事实如此,我那一晚总在想为什么他会死而我这庸碌之人还存留于世,想来成就和时运、阶级和文明、礼仪和道德、学识和理智,确实是完全无关的几样东西,甚至背道而驰。所以戴维斯会那样死去,利德森会拖着整个城市下水,教授会信了月光症能拯救他,而市长对一切知悉却又恍若未闻,杨科却在这种烂摊子里竞选成功。
那一晚我喝了不少,鬼使神差地给我父亲打电话,老东西居然也接起来,带着那令人怀念苏格兰口音骂我。我没理他,我自顾自讲当初在萨依齐见到姑妈时,还以为她只要挺过那段时间就能活下来…然后住一段时间疗养院,看看她曾经旅游的剪报,回归日常生活。那段时间她在我眼里一直是需要被照顾的家人,随着我愈发悲观,我对她的死也愈发有准备。父亲骤然停下了半句“没良心的混账”,沉默良久,说他把债还完了,工厂现在很稳定。
“………”我挺茫然的,“和我说这个干啥…?”
他好像被气得呛了下:“他妈的你当时不是觉得家里欠债过得很艰难吗?!”
“…我?”
我笑了,没由来觉得荒唐、可笑,同时还有点可悲。种种原因促使着我点了一支烟,把麻痹的快乐卷进肺叶里,才能脱离过去思考我现在该说点什么。
“老家伙,我知道你……想谈谈那个时候,但我现在挺好的,”我尽量使自己的措辞听起来不像是在埋怨他,“我马上要去曼彻斯特了,那边工厂更多,就算是黑帮也不能一直干倒卖生意。”
他一直没说话,我便自己往下说。
“帮我告诉莱莉,她回来时直接去曼彻斯特找我就行,你别偷偷摸摸地和爱尔兰女人约会了。”
随后我挂断了电话,趁睡前那段清净时间享受烟叶带来的安宁。如今闭上眼也再不能回到苏格兰的草原上,我想那晚之后,这变化理所应当。但不知道哪天深夜做梦,梦里好似又回到当初的海滩上,月亮清冷、遥远,双脚不断被海浪冲刷,还要沿着不见尽头的海岸线行走。海滩替代了羊群,我一时想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那证实我不会如以前那样无所适从、也意味着此后只能独自面对远洋和长月。
唯有此时抬头看去,才发觉月亮一直如此皎洁…美丽,如同引人痴狂的绝色。她挥舞那凉薄却犹如流水般的轻纱,当纱幔笼罩任何一个人时,他都无法自持地向往着那月亮,又为自己被月亮操纵而感到恐惧。
曼彻斯特港口上汽船来往烟雾时而会掩盖夜空,海边特有的潮湿和腥咸已经渗进了衣服里,但冬天不能脱下那厚重的外套,满街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深色的圆筒。雪是下过了,在锅炉边的很快就被烤化,而街道上的被人踩实后又结了冰,车夫家的儿子前两天在上面摔断腿就嚷嚷着要铲雪。莱莉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圣诞前几天,我犹豫今年要不要留在曼彻斯特陪她,不过莱莉不是很在意这些。她身上还带着干净的冷气,与我浑身厚重的濡湿的感觉不同,一个拥抱后莱莉惊叹于我的变化:“亲爱的…你现在就像被家族带大一样!”
“是吗?我以为那会像威廉一样。”
“别这么说,威廉比起真正的继承人还是太放纵了,亲爱的,”莱莉放下她的礼物,以及从旅途上带回来的特产,“我在夸你变得更可靠了,斯卡亚,你肯定知道。”
我应答着,下意识在玻璃的倒影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同时回想曾经又是什么样子、能让母亲如此感叹。那影子看起来是不像之前的我,没有乱翘的卷发…也没有看起来很滑稽的外套,曾经的日子如同梦一样模糊又处处留痕,对曾经来说如今也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我咬着烟进了屋里,莱莉一回去就拿走了威廉的酒,又硬塞给佩诗妮几套衣服,随后便和佩诗妮的几个孩子逗趣。本来只有几个人的房间一瞬间拥挤起来,也许这就是她的天赋,我算是明白了母亲怎么和苏格兰的老家伙搞到一起去,他俩就是这样……莫名的、不现实的乐观。
“斯图尔特的圣诞节!”威廉从脚边的柜子里又拿出一瓶酒继续,“斯卡亚,就在这儿庆祝吧。”
我意识到他是想让我留下来,佩诗妮也点了点头,她尽管不喜欢母亲的吵闹,但无法否认现在的气氛和节日是绝配。这房子比起贝尔法斯特的住处简陋太多,我们来曼彻斯特要打理的事太多,没人顾得上装点住处,可威廉还是很兴奋…他为家族的重兴而发自内心高兴。他倒了一杯酒推给我,又把烟点上,嘟哝着什么苏格兰佬、赢一笔,忽然提高声音极大声地喊:
“头儿!来撒个苏格兰式酒疯!”
后记简述:
本文是根据coc跑团体验、模组《露娜》结束后对当时的原创pc进行日后谈复写,本身并不作为完整作品出现,但斯卡亚的人生就像一场从不停歇的骤雨,将他淋得浑身湿透,因此才会放在这里。
作者:【十二招】板栗
雨下得很快,站在屋檐下的时候,DIB对此一无所知。DIB的一部分碰着水里的面包屑,面包屑正在溶解,好像水底有鱼在啃。
DIB掉进面包屑里,以浑身的热情,钻到孔中的空气。DIB是奶酪里的老鼠,狼狈地在街上逃窜。
水流推动DIB。DIB必须心惊胆战,由于无法自己控制路程,必须眼看着危险擦身而过,这里的危险主要是指1行人的大脚、吵架的唾沫、随时可能背被抛下的物品、行窃时眼神不在路上、三十岁开始投入唱跳的民谣歌手、蓝皮书,蓝皮书,这很著名,它因为众多头衔而北大被泛大众知晓,人可以被刺自己的名声吗?DIB没有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否则DIB会知道“人是天造地设的反叛者,反叛者怎么可能幸福”。
DIB受够了面包屑的生活,在作者权力意志的命令下,DIB开始遥远地回想,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主语在哪里?主语在那被删去的泄气里)噢,是骤雨,DIB想起来,骤雨真的骤吗?只是·结果·的感觉罢了。就像DIB不知道天气,在屋檐下的家伙永远不知道天气,直到DIB低头看见消融的面包屑,面包是粮食做成的粮食,面包屑,是二创(注:“创”这个字眼太受低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粮食的边角料,DIB为这样的联想,想到失意的命运,每一个群落都有边角料成员,DIB难以判断自己是不是。或许又是滥情,一切的艺术创作皆源自滥情,唯有过分的尝试与逾越,才可能感受到新域的波动,生机,想要触碰生机,必须超越界限。不,并非超越,跨越界限,无畏地离开原点,一切的酣畅都是这样发生。渗入碑中的爱液充满故事感,得到镜头催化,就叫高级的电影感,得到酒精催化,折成物理清洁。物理由于其脱离形而上学的唯一性在众多学科中脱颖而出,数学由于其皈依形而上学的滞后性被放在镜子里瞻仰。
当DIB开始这样的思考,已经不是一个普通词语可以涵盖的了,这时候,我们必须借助神秘学,必须用骤雨解释面包屑。和大多数(或者说所有事物)一样,面包屑在数目上并不处在劣势,但往往不受重视,这和骤雨是一样的,水分子在星球上循环,形态发生变化,关心它们的只有闲,由此可见闲是创世的动力,自找麻烦、解决麻烦,某种程度上,数学(乃至科学)干的就是这个工作,甚至于说,工作也是创造出来的。这样,我们从捏造的DIB延伸出面包屑与骤雨的关联,又强行上升到整个宇宙,用现代的自嘲说法,这是自嬷,不必恐惧网络用语,就像骤雨不是骤雨,网络语言也从来不是单薄的结果,没有一个字眼有权被判定厚度的比较,失权的尽头就是超能,由此可见尼采死得其所。宅男哥畅想一个生殖统治的世界,这是滥情,这样想,这些人是天生的艺术家,因为他们将一个面理解得偏狭了,于是误解了统治,也误解了生殖,本质主义会批评其误解了自身吗?洞悉本质主义之本质的人会给出答案。
希望我们的DIB不是宅男哥。尽管DIB是捏造的不明物,宅男哥同样是捏造得来,正如世界上的每一个经典文学形象,经过捏造,它们不再属于任何人,站在文学空间供人意淫,意淫者将此与喜爱的感情划上等号,这世上不存在活体人可以像意淫者与文学形象那样进步,正如这世上不存在宅男哥,活体人不够美,不够脱离,捏得到的就是中性的,尊重中性就没有意淫空间。希望我们的DIB不是宅男哥,意即我将个人偏激的思想投射在这一形象上的能量,可以超过全社会男权的恶意与女权的对抗,反扑的力量是美的,我永远无法超越,或许这是群体性中唯一可供意淫的美。DIB是像面包屑一样随手碰一下、掉下来的东西。DIB是什么?源于乱码,不止乱码。这是本文的广告词。
回到面包屑,DIB在这世上漂流,作者修订了这一形象,封闭其部分感官,现在,即使与“危险”(定义:足以危害“存在”(定义:与前文摸得着对应,在本文中可以详细指向“看见”)的事物)擦肩而过,DIB也没有任何反应,试想这是否色情?这太色了,因为DIB走向了人世的反面,绝对的寂静,死,这是另一种投射、滥情,小朋友们学会了吗?我是健康文手,按斤称两给文字/文章卖钱,很难说我在现实与在文本哪里的存在更贵。
请计算并回答本文题。
作者:【十二招】杏梓
Mode:随意
备注:这是一篇关于DC旗下角色杰森·陶德和提姆·德雷克的同人文,含有大量的隐喻,留白,误导,以及哲学的滥用。本篇发生在小丑被提射杀后,前情基本上基于《Batman beyond: Return of the Joker》,因为含有很多原著内容且关键词“规则”是蝙蝠侠系列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所以本篇其实就是一个关于“违反了规则后所发生的一切”的故事。
Summary: “我为你杀了小丑,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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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了你杀了小丑,杰森。】
杰森几乎是茫然地听着这通电话,劣质手机的电流声充斥着听筒,让那道本就微弱的年轻声音变得更加模糊。为谁?为他?可是他并不需要不是吗?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这部一次性电话的?杰森对这些问题毫无头绪,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反应,他只是一头雾水地开口。
“你是谁?”
【我?】
那道声音顿住了,他顿了很久很久,久到杰森似乎以为他就会这么挂掉电话,久到他感觉自己甚至能查到来电人的地址,然后打一个该死的精神病院热线,那道声音才缓缓开了口。
【我不知道我的自我镜像(imago)¹,而我的影响模型,我想你清楚我在说什么,我是指,它曾经有两个,一个父亲,一个爸爸,他们好像都很模糊,或许是我都杀了他们,或许我都没有,但是只有我杀了人是肯定的,我杀了我是肯定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是……是被告人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让我念那段忏悔词,或许我是无意识²本身也说不定。】
“好吧,那我就叫你孩子好了。”杰森面前的屏幕发出幽蓝色的光线,或许是今晚的月光很漂亮,久违地,他想要当一次好人,当然,‘红头罩’式的好人,“你知道人们都有幻想杀死别人的想法吗?”
【当然,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做过实验,76%的男性,62%的女性都想过这件事³……哦,你是想问这是不是我的幻想?】
听筒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尖锐到似乎要穿透耳膜,只是下一瞬就被捂住了,尖锐的声音变得呜咽,沉闷,像是哽咽,又像是嘲弄。
那道声音让杰森的后背泛上一股冰凉,它太像了,像到他几乎又认为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又一个伪装成求救的阴谋。
但他不会半途而废。
“孩子,我不管你在模仿什么,但是你得知道,幻想杀死陌生人再正常不过了⁴,这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和我一起呼吸,然后就站在那里,我去找你。”
杰森按下回车键,他会知道这个孩子在哪的,他已经定完到了地点,现在只需要放大地图——
【我想我在哥谭公墓】
他在哥谭公墓。
“SHIT!”
杰森骂骂咧咧地带上头罩,他要去找这个小兔崽子,他一定要吓唬他一顿,然后把这个胡思乱想的青春期小孩拽回他自己家。
他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孩子,瘦弱,矮小,化学物品侵蚀过他的脸,锋利的刀片在他的嘴边画出永不褪去的笑容。
他是小丑,毫无疑问。
……
提姆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手上现在还有洗不去的鲜血,他知道他的大脑在尖叫着胜利,他知道他在忏悔,他知道他想开一个玩笑,他知道临阵逃脱是懦弱,但他也知道他不想死去……或者是,他不能。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笑声。
“我很抱歉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很抱歉我真的学到了教训,我很抱歉我是个坏孩子,我很抱歉我杀死了他,我很抱歉……我很抱歉……下一次我会做得更好!”
他站在墓园中央,在尖锐的十字架前鞠躬,对圣母玛利亚谢幕。
“他会饶恕我的,他当然会,他是蝙蝠,蝙蝠会饶恕我,圣人会饶恕我,妓女会饶恕我,所有人都会饶恕我的,因为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因为我又做了什么呢?”
提姆顿了顿,展开一个疯狂的笑容。
“对了,我是为他做的,他会饶恕我的。”
他拨通了那通电话,用一部旧手机,放在他的墓前。
‘ 晚上好,杰森。’
提姆转身离去,躲过那支飞来的蝙蝠镖,再次回到他们的舞台,回到那座生养他的城市,然后飞奔。
他熟悉这座城市,他在这里长大,他曾追逐过空中的蝙蝠,也曾经历过无数次的坠落。他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是一个细胞,一个组织,一个骄傲自大的孩子,一只振翅翱翔的飞鸟,也是……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但是提姆现在不需要规则了。或者说,他已经成为哥谭规则的一部分了。他所有的,他能看到的未来,只不过是一场悲哀的血色罢了。蝙蝠们总在上演着悲剧,而自己也不过是恰好成为了这份悲剧的一部分,这没什么可怕的,甚至都不怎么值得可惜,只是……有点可悲罢了。他的家人会一次次、一遍遍地企图拯救他,他们或许能成功,又或许不会,他们永远不会放弃他,但是他想要被放弃。这绝对不是出于什么英雄的自毁情节,只是他想让他的家人们轻松一点的祈祷,一点,不太可能实现的妄想。
可是他现在就在伤害着他们。
这很有趣。提姆是指,伤害他们本身很有趣,蝙蝠是某种象征,但是如果你尝试撕裂这份象征,你会得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太有趣了不是吗?蝙蝠,蝙蝠只是凡人,是可以被撕裂的,流出鲜血与脑浆的凡人。他们受伤,绝望,一无所获;他们中的一员追逐着自己,另一位却在电话里温声安慰,一位因为力竭而在空中坠落,另一位则和自己谈论着谋杀幻想。这一切……这一切都只是,太好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终于,那些蝙蝠放弃了,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们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抓住自己,又或许,他们知道他要去哪里。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提姆绽开一抹笑容,向摄像头招招手,敲响那间安全屋的门。
‘Surprise, 小鸟。’
……
“It's me.(是我。)”
提姆抬头看向杰森,他知道他的兄长可能并没有认出来自己,他被旧日的噩梦困扰了,这其中有部分甚至是他的杰作。毕竟,“第三任罗宾擅长合作”不是吗?即使他成了反派,他也会有其他人的馈赠,或遗物。是他想让杰森暂时安静,于是他就将恐惧毒气播入他的胸腔。恐惧会让人失声,而没有声音,就是安静。
“我在逃跑,我需要一个地方躲藏。”提姆指了指屋子,他知道杰森会让自己进去的,所以他只是等待着,“我会给你解释的,所以能让我进门吗?”
杰森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提姆看不太懂,可能是电流会烧坏脑子?不过他好像也不太需要懂,因为杰森下一秒便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进这个‘家’中。
“当然。”杰森端上一杯热可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这看起来很不错,提姆缩在沙发中,有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那些彩色的布做成的毯子看上去非常柔软,沙发上绣有一朵小花,茶几上还有毛茸茸的毛毡小猫,可能是别人送的,史蒂芬妮之前好像喜欢过毛毡板,而她被挂在卡珊的手机上⁵,自己真的要毁了它们吗?
可是他已经在这里了。
“说吧,孩子。” 杰森坐在他对面,他看着提姆,就好像他什么都没变,可是有什么变了,可是他们一定变了。
“审讯不是这样的,先生(sir)。” 不……我不应该这么说。“你应该问更有效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是‘为了你’。
“好吧……”
面前的人似乎依旧很困惑,只是在困惑中又多了一些,很平和的东西。哦,我喜欢平和。提姆想要闭上眼睛,但是他还有承诺,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那你要试试,下次不把鲜血溅到手上吗?我是指,比如带手套之类的?”
这是什么问题?这……有什么意义?提姆想要尝试分析这句话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可是好像,没有,就只是,没有。
“我会的,谢谢。”
最终,他这么回答。
“好啦,那我就没什么问题啦!”杰森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见到这么配合的犯人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睡个好觉?”
抱歉,他好像想不出别的了。
“如你所愿。”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不再思考明天。
【END】
尾注:
¹ 一点点拉康的镜像理论,很混乱我不好解释,总之你们就知道提姆这里是在说他已经迷失自我就好了。
²出自卡尔·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的理论和实践》,这里其实是指一种没有自我(ego)的意识, 当他们回顾过去,可以记住过去发生的事情,但却不记得自己身在其中。这里提姆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³ ⁴ 论点摘自《性,谋杀,生命的意义》,作者道格拉斯·肯里克,实验数据和结论都是他的,
⁵ 《猛禽小队》的第19话漫画封面曾出现过拿手机自拍的卡斯,手机上挂了个芬(指指点点)。这里提的思维很发散,有点像“解离”的状态。
MOOD:笑语
作者:刘果强
可能涉及以下内容,阅读前请自行斟酌:短暂情感关系、家庭关系、心理隐喻。
“你知道这片松林的名字吗?”男人喝了一口陶瓷杯里的咖啡。
方华没有理男人,她轻轻抚摸着自己手里的陶瓷杯。陶瓷杯是手工的,起伏的弧形纹路刚好可以放下每根手指,像母亲的小腹,包容着一切。
松针落在栏杆周围,当松针第八次落在方华咖啡杯的边缘时,她看着杯子里不知道是第几次掉进去的松针,对杯子吹了口气。起初只是在约会软件上的一次互相点赞,方华接受不了感情上的长期主义。咖啡杯掀起了小小的波纹。
她开口道,“听说树龄超过三十年的松树,树皮会皲裂成天气预报。”
男人像碇源堂那样,插手看着方华。交流时的对视是必要的,既能体现男人的温柔,也可以吸引方华的注意力。
方华不理会男人的目光,只是平静的观察景与人。她继续说道“你看外面西北角那棵,裂痕朝东南方向扩张,说明三小时内有雨。“
其实这是她现编的说辞。但当她注视对方因困惑而微张的嘴唇时,忽然觉得自己真成了能预知风雨的巫女。就像十九岁那年,她指着宿舍窗外说“今夜昙花会开”,结果真在月光里等到了十二朵同时绽放。
男人在困惑后停顿了一会,开口说道:“这里的松树意外的敏感。”
一阵大风刮过,突然落下来的大量松针飘落下来。方华想到,她小时候和家人在落叶松林里散步,也是这个时节。同样大的一阵风吹起一片松针。她说空中松针好像花瓣。方华的爸爸回她,“哪有这么脏的花瓣。“
眼前的松针密集的掉落,方华偷偷松开高跟鞋,看着这场肮脏的松针雨。
“要换到里面一点的位置吗?“
“不用。”方华一口喝光杯里冷掉的咖啡。“你看那些松针,尖尖的,空气是不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被划开了很多小口子?”
男人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在说些什么。他在外人口中朴实,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偶尔在约会软件上找人宣泄自己的欲望。他以为这次的约会和往常一样,在寒暄过后云雨一番,从此两人不再相见。但很明显,方华不是他想找的对象。
男人不懂方华想什么,方华看得明白男人想什么。
她看着眼前人的欲望被摆在自己眼前,她踩着脚下被松下的高跟鞋。“要再点杯什么吗?”
男人摇头,他轻击了两下屏幕瞟了一眼时间。“你常来这里吗?”
“第一次。”方华轻车熟路的回复着,上周她才和另一个人坐在这张桌子前,看着同样的松林。那个人的领带是酒红色的,在夕阳下像一条游动的金鱼。
风越来越大了,方华也不想进行这场游戏。急风卷起落叶,细密的雨滴落下,松针安静起来。男人抬手拂去方华头上的松针,空气里愈发浓烈的松香味道和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道的比例失调了。
方华排斥这种感觉,香水味占据了她的安全领域。男人身上的香水是柑橘味的,香精的味道让她想起男人交友名片上刻意的关键词和主页照片。
雨中泥土的腥气愈发清冽,一场骤雨又重新唤醒了大自然。森林独有的香气被激发出来,这是自然原有的味道。偶尔被唤醒的泥土味道,随着四季不停变换的松针清苦味道。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欲望是人的一部分。
“该走了。”方华穿好高跟鞋,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女。
男人从包里拿出折叠伞递给方华。方华扫好二维码结完账,拒绝了男人的伞。微雨停留在每根汗毛上,击打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方华回头看向男人,他在偷偷确认自己袖口的香水味,像水下偷偷潜行的金鱼吐出水面的气泡——那些气泡起初饱满圆润,却在浮上水面的过程中逐渐变形,然后破裂,最终在水面留下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方华不会因为这一小圈涟漪而收网。
松香味和柑橘味渐渐淡去。方华看着手臂上的汗毛,像捕蝇草的绒毛,雨幕中的景象随着距离逐渐变得朦胧,松林的气味依旧萦绕在鼻腔,这场狩猎寂静悄然结束,等待着下个猎物自投罗网。
关键字:规则
作者:魇
评论:笑语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按照规定提交了我和小姨的亲属关系证明,通过审核后,监管机器把我送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还是破破的。三个月前我暑假时是这样,三年前我准备上小学时还是这样,我猜,大概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吧。为了省钱,小姨会在家里的阳台上种菜,家就显得更挤了。这次小姨家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觉得猫不喜欢我,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姨。小姨说我捏它的脚太用力了,这样的话小猫会疼,自然就不会喜欢我了。她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小姨的猫只会趴着打哈欠,蹭小姨的腿,小姨说它还会翻过来露出肚皮,但我并没看到它这么做。我问小姨为什么要养这么没用的东西,我妈妈说过,我要是三岁时没认识二千个汉字,超过两次考试成绩不到班级前十名,她就会把我送到下层区域里去,她不能允许家里有一个无能的孩子。可小猫如此的没用,小姨,我妈妈的亲生妹妹,却看起来很喜欢它。
小姨对我笑了笑,说小猫就是小猫,她不需要它有用。她问我觉得她有没有用,毕竟她在底层区域生活,而我家在中层。我说她能给我做饭,我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可以间接证明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小姨看了我很久,我觉得她好像有点生气,但她没有对我吼叫,只是让我吃完饭快点回家去做作业。
小姨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当年明明通过了中层标准考核,却自愿去底层区域工作和生活,不结婚,不要小孩,现在还养毫无用处的小猫,甚至还希望我喜欢这只小猫。我想,也许小姨的猫会代替她做饭的时候,我会更喜欢它吧。
青苗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如下:
·周记中对于抵达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二十条第一部分“上下齐心,依托现有规则,共建和谐城市……“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相对含糊的描述,并增添“平稳”“安全”等词句形容旅程,以达到标准。
·文中对于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三十六条第三部分为“……老城区虽老但温馨,新老城区共同携手共建新时代”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小姨家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小姨家一直非常温馨“等词句,在达到标准的同时侧面烘托和小姨的血缘亲情。
·文中体现出同学在认知上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虚拟与现实混淆,本年度教学任务之一为“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建议将文中“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部分添加“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小猫”等词句,增加得分几率。
·文中优绩主义倾向过于明显,这样做很棒,但从班主任以往的表现可以推测,她的教学理念与此冲突,建议将“小猫无用”部分改为“小猫是真实的、可爱的”,增加得分几率。
·可以适当增加对小猫感受的描述,搜索结果为:“小猫摸起来毛茸茸的”、“小猫粉嘟嘟的鼻子贴到了我的手上,感觉湿漉漉的”、“小猫抱起来暖呼呼的”、“小猫舔我的手时,我觉得手有点痛”。
根据用户使用协议,青苗家用教育系统提醒家长,张XX的周记中体现了一定程度的对现实和虚拟的混淆,请注意教导孩子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适当减少AR、VR、MR等技术的使用。
附件一:周记作业原始版本。
附件二: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电梯平稳地运行到站,我安全地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虽然比我家小,但一直很温馨,不大的阳台上种着菜,小小的浴室里三个塑料桶存着水。这次小姨家还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对小猫道歉,应该是我弄疼了它,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小姨笑着原谅了我。她说小猫咪是很胆小怕生的动物,以后来得多了,它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怕我了。小姨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小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虽然我知道那些都是生成类的视频,但眼前的小猫还是让我感到失望。我对小姨说了这个想法,小姨摸着正在蹭她的腿的小猫说,真实的小猫就是这样的,它们很可爱,偶尔还很烦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那些视频虽然是在体现人们对于猫的美好期望,但那是虚假的,真正家猫已经走到了演化的尽头,不可能像人一样读写思考,更不可能有机器一样的运算速度。不能像人一样聪明能干的小猫是可爱的,不能像我一样每次都保持全班前几名的同学也是可爱的,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可爱的、鲜活的。
在征得了小姨的同意后,我又一次尝试和小猫接触。我摸到了它湿漉漉的鼻子,毛茸茸的身体,软乎乎的脚垫。和玩偶不一样,小猫的身体是温暖的,毛发也柔柔顺顺的,还有几根黏在我手上,我一吹,它们就像蒲公英一样飞走了。小猫真可爱,我觉得我渐渐开始喜欢它了。
我想,能养着这样的小猫的小姨,也一定是充满了爱心的人。作为她的亲人,我感到非常骄傲。我也要学习她的博爱,和老师同学们一起,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努力!
给大家见识一下真·小学生文笔!
作者:【十二招】庸某人
类别:原创
备注:全文5K字。试图学习李碧华,学不来她的感性,因此想学的是叙事思路和转场,但总觉得不是很像,不怎么顺利。可以的话,希望评论老爷们评一评,这篇文结构上和描写上是什么感觉,或者和李碧华的差距(区别?)在哪个点。【※本文出现的所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均为虚构※】
mode:求知
烧黑烟,最新公布的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而芳龄三十的化学教授陈宝珠,是这门非遗手艺的第七代传人。
要说这门非遗手艺的起源,不怎么好听,同某时前朝的某次饥荒有关,数百年的光阴,历史上绕不开的一次变迁,而那饥荒,更是稍微接受过一点教育的人都知道的大型事件。
时至今日,“烧黑烟”已经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在官方的介绍上,这门手艺,作为白事的一环,是为了祈雨而来。
人们会在下葬后,于坟前将火盆点燃,这是仪式的一部分。要由沾亲带故的血脉亲属伸出手来,将东西慢慢地添进火底,通常是:死者生前常用的物件、死者所穿的最后一件衣服、以及在火化前最新从死者身上取下的一部分东西——任何东西——直至火盆里烧出黑烟,升上苍穹,汇集成黑色的一片云彩。
这便是手艺本身。
可祈雨。祈求的事情,人的愿力在其中,满心欢喜地翻云覆雨,就成了旁的东西。更复杂的东西。
“嗳,宝珠,听说有纪录片要去采访你老家哦?”
食堂净是些平平无奇无功无过的大锅饭菜谱,若要刺探八卦,却成了再好不过的地方。
“是呢,因为这次采访同非遗有关,我也要一起回去才行。”陈宝珠笑说,“小兰,怎么你又把实验室的白大褂穿出来?”
“我那边还有一件,这个?是要拿回去洗掉啦。”同事小兰摆摆手,“别岔开话题啦,这次我听说,那个许教授也要跟着一起去哦?是真的吗?”
说的是学校里英俊到令人昏迷的风云人物,许逸周,较陈宝珠略年长几岁,虽然遭受过婚变,反倒成了女人们虎视眈眈的钻石王老五。
听说是女人追求外国梦,偷渡,便失踪而抛下了他。
小兰又说:“他对你那样亲近,这一次,还不给他机会吗?”
……旁人是不知道的。陈宝珠无意识地咬了咬筷子尖,浓黑的长眉蹙起来。教化学的她与教文学的他唯一的交集便是车子,停车时,两人会同样因为想找个靠近学校大门的位置而碰在一起。
校园社交中,总是说那个许教授对那个陈教授殷切得勤,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陈教授总是晾着人家。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对儿,平时也没见有什么交集不是,不过许教授都那么上赶着追求了,陈教授可真是铁石心肠的女人喔!
“是他自己总凑上来,不是吗?”宝珠扯了张纸擦嘴,“何况咱们在一个实验室,你也知道,实在总忙得很。”
“哎呀,可别说了!我前两天向公司要的试剂还没到货呢,该催了呀,我都忘记了!”
宝珠端起空盘,就见小兰眼睛一转,眼巴巴地要凑过来:“宝珠,我的好宝珠,你那大徒弟能不能借我一用?”
“你自己同他讲去!”
“先要等你发话不是?你讲话一顶一起效,好宝珠——”
“原来你的家乡是这样子。”
许逸周讲话的声音很好听,他全然通晓自己的魅力。
若要说,他是一颗熟透的、已被采撷的果实,将自己用时尚品味妥帖地包装起来。毛发?向来打理得清清爽爽。知道这次是去什么地方出差,还特意穿了有民俗设计的设计师品牌。
簇簇红绳自胸前坠到腰间,串珠颜色剔透,被重力拖在绳弧的最低点,腰间的挂饰还缠着数股流苏,行走间摇摆不断。
“是呀。家里人都不在了,我也很久没回来了。”陈宝珠仍是抿着唇笑,好矜持。
许逸周神色变换,想要道歉(社交辞令的一种,不是吗)却被纪录片的负责人打断。
是中央派下来的人,不好再插嘴。他紧紧地合上嘴巴,捏着公文包的拳头攥了一攥。
“陈教授。噢,许教授,不好意思打断你们讲话。陈教授,我们这边这组人要去找村长面谈一下,麻烦您,您看我们怎么去比较合适?”
这含义倒是很清楚的。
“最合适的?自然就是我带你们去啰,你们拿好文件和证件就OK啦。”
陈宝珠站起身来。
她穿得十足青春靓丽,极便于出行的全套运动装,扎起一个干脆利索的马尾辫,旅途奔波而出逃的碎发垂坠在额旁,随风轻轻跳动。加上她保养得体的身段与面庞,同许逸周站在一处,不像同事,像教师与学生。
村长,看不出岁数的老大爷,高原的日光与风不在乎人的年龄,总一视同仁地击打下来。
“我是赫连寨子的二女儿呀,让玛,你认不得我啦?”
陈宝珠牵起老人的手,相携坐下在床边。让玛,就是他们方言里对一家之主的称呼。见到老村长,谁都能叫上一声让玛。
可让玛老人实在是太老了,呼吸腐朽,动作迟缓。
“就是烧黑烟的那丫头呀,让玛!中央来人啦,要拍咱们村子呢,你看?”
让玛老人略显浑浊的眼珠终于动了一动,转向面孔显然柔和许多的陌生人们。高原上的种族,约莫是长久的环境影响,脸庞的骨骼较之平原要深邃许多。
许逸周的眼睛仍追在陈宝珠身上,她连发绳都是都市人最常见的黑色松紧带,只看穿着打扮,一点不像高原上的女儿。可那张脸,只一眼,就教人无法不意识到她的特别。而旁人见了他,也不会觉得他穿着的是什么民族风情呢,那摇曳的珠绳流苏,尽数是去神留形的设计语言。
“阿赭赫连,你的席加回来了。”老人放开了陈宝珠的手,向门后的人唤道。
好一个青年人。
赭石色的长袍同让玛老人类似的形制,二十五六的青年却有着少年抽条般的体型,青葱一样挺拔。油亮乌黑的粗硬发丝,留得半长,编成小小的辫子,用黑色发带束在脑后,发顶仍野蛮地炸起,直戳戳指天。
更招眼的是青年的脸。
相似的浓眉,相似的眉骨,相似的眼。
一双乌黑的眼珠钉在她身上。
陈宝珠收回了手。
“我的弟弟,这是怎么搞的,你又瘦啦?”
她抿了抿唇,柔和道。
在平原上、在学校里,未曾听过的温言软语。
“或许你可以叫我言午?”许逸周捻着陈宝珠乌黑的发尾,说,“你们的姓氏都是两个音节呢。”
“好没情趣的叫法!”陈宝珠打他两下,嗔笑着,没什么力道,“怎么就‘都’?明明我姓陈呢!”
她自己给自己的名字,随的是她妈妈的姓氏,但除了为自己置办户口的陈宝珠,没人知道这件事——甚至没人知道她妈妈姓陈。
陈宝珠在让玛老人家附近借了寨子住,同许逸周一起,没人说什么。
拍摄组在村子里到处采风,让玛老人点过头后就没人再反对,这里女人不多,孩子也少,看到摄像机都闪躲。不像男人们,尤其是阿赭赫连,能接替陈宝珠的访谈,向外来人介绍需要入镜的事物。
预定中最后的拍摄素材是陈宝珠亲自烧一次黑烟,结束后大伙儿就收拾东西回到平原。因为没有白事,让玛老人着阿赭赫连选个日子,去打开祠堂的门。
而陈宝珠没有同阿赭赫连住在一起,尽管两人都是赫连寨子的血脉后人,哪怕多年不见也亲——如——姐——弟——
“你没有这边的名字吗?我真好奇,宝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寨子的窗也被厚实的绒布遮掩,缝隙间挤进来一点甜蜜的月光,在雪白的皮肤上,糖霜一样。
“哪里有呢,只有陈宝珠呀,我就是陈宝珠喔。”
臂膀缠上男人的脖子,将他扯下,赤裸的两具肉体,经由皮毛包裹,性爱是更粗蛮的、更放纵的,完全暴露本性,毫不遮掩。
是的,陈宝珠完全放开了,热情的、欢迎的,仍是同平原中截然不同的。而许逸周,他狠狠掐住了陈宝珠的脖子,扼到双手青筋层层迸起,汗珠掉下来,蒙住了两个人的眼睛。
“是什么意思呢,宝珠?席——加——是什么意思呢?你出轨了吗?你背着我有别的男人了吗?”
转天陈宝珠带上了围巾。
阿赭赫连用漆黑的眼珠望着她和他。
赫连寨子里有女娃娃死了。
说是干农活时上了不常去的山侧,那处山雨常来,土壤松软。孩子就这样坠到山底下去。
摄影组自然是想要拍摄的,但陈宝珠摇了摇手:“这不好。”
他们民俗上对人离世的仪式有多重视,通过烧黑烟这件事存在本身,就足以彰显出来。
阿赭赫连捉住她的手腕。他二人乍一看甚是相似,凑到一处来,就又觉得这男女之间是泾渭分明的了。
“让我的席加来做这场仪式。只要你们除了拍摄什么都不做,我可以带你们去。”
年青的让玛候选人说。
陈宝珠清澈地看着这个年岁更小、却也早已成年的男人。她知道许逸周在一旁深重地吸气呼气,鼻翼鼓动着压抑怒气,但腕上扣紧的这只粗粝的、乡间劳作的手,她太熟悉。
她用手指头尖叩一叩那宽阔的指节,像绒毛脱落:“阿赭。”
“这仪式我可以做,我当然要做。”
她抿起唇,略一眨眼睛,多叫人感动的一双水眸,太美丽。
青年人向她压过身体,只一个呼吸,就松手离去。
而后是另一个男人的温度,附骨之疽一般覆上来。
“我会解释。”她抢在他前面开口,“但要等仪式结束,那时,我同你回家。”
“你一定要带我回家。”陈宝珠在许逸周耳边,轻声呢喃。
火很快点了起来,热量盘旋而上,在镜头里,空气中剐下扭曲的影子痕迹。陈宝珠仍是再平凡不过的一身都市服装,阿赭赫连叫人送予她的长袍被她同其他燃料一并抱在怀里。除此之外,还有小女娃最喜欢的一根头绳,被树枝石子割裂的七寸长的外套,孩子的头发——还有一只细小的血肉模糊的手臂。
“是孩子的父母要宝珠用上的。”许逸周在镜头外轻声解释着。
“我还需要一些土壤。”而陈宝珠左看看右看看,望望天望望地,浓眉蹙起,“这时刻的天气比我预计要差一些,就近取一些土壤就可以,大概这些。”她在满怀抱的东西里艰难地伸出手,比了一个圆,许逸周知道这是她常用的某个实验器具的大小。
“大概十五克。”他补充道。
阿赭赫连猛地拧过头来,目露凶光。
许教授就沐浴在这种视线中,矜持地抹了抹不存在的褶皱。
交锋间陈宝珠的第一样东西已经放了下去,便是阿赭赫连送给她的衣服——许教授更加挺直了脊背——一声堪比天雷的爆炸响声!火焰一时间塌陷下去,随后猛地窜高到两米,呕吐般冒出一大股黑烟。
这次满意的换成阿赭赫连了。
摄影机后爆发出阵阵惊呼,可高原上的人们,尤其是女娃娃的一双父母,却是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夫妇俩身体哆嗦着想要指一指那火焰,却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陈宝珠仰起脸,向两位一夜间苍老下去的人点了点头,热度炙烤出来的汗水同她后颈的碎发一同蜿蜒在她莹白的颈侧。
而后是那只小小的手臂。难言的气味轰炸开来,火焰弯下腰去,那股黑烟却更凝实地直冲天际,随后是那根发绳、破碎的衣服,终于,陈宝珠要的土壤来了。
她方才直起身来,绕着硕大的火焰行走,一圈,一圈,一圈……天暗了下来。
天暗了下来。
夫妇两人跌倒在地,他们看着陈宝珠,紊乱地、激动地、全身呈现出一种无意识的痉挛,眼光却灼热,像在看他们的登天梯。
起风。
陈宝珠将死去女孩的新鲜头发与土壤混在一起,向火焰泼洒而去。
一阵舞动的异色的火焰,雷光骤然打亮。
火焰在中央,高原的人们环绕着,由阿赭赫连的一声调子起头,高喊着祭奠的方言向天空举起手来。摄影镜头被紧紧地拉住,盖上紧急避险用的防水布,许逸周被这动作惊动,才如梦初醒伸出手,要去拉陈宝珠避雨。
没能走到她身旁,骤雨滂沱而下。
人们环绕着陈宝珠,蹦着跳着高声念唱;那对夫妻匍匐在她脚下,合着双手拜天拜地拜陈宝珠。哭和笑混在一起,泥土与水渍在脸上蜿蜒成浆。
陈宝珠就在喧闹一片中被许逸周拉进怀里,在阿赭赫连走上来之前,她一同地向他说:“是阿赭赫连杀了那孩子。”
“我是阿赭赫连的席加,言午老师,”
她蜜糖的嗓音成了含着雨水的砒霜,融得堵死了呼吸与心跳。
“我是他的女人,言午老师,他要把我变成他的女人。”
女人被从怀里拽走,被雨水淋湿的寒冷顷刻填补了体温的空余。
陈宝珠在人群中心被阿赭赫连亲吻,湿淋淋的发丝布料贴合在一起,青年人抱紧了他的女人,一匹未经驯化的野生动物捉住了经由文明烹饪过的食物,他们是那样蛮横又无礼,而生机极蓬勃。
而文学教授的怀里只剩下一颗小小的激发器,女人不顾一切地塞给他,贴在心口。
宝珠。
是妈妈私下叫她的小名。
虽然白天妈妈是爸爸的席加,到了晚上,她就成了不知道哪个男人的席加。陈宝珠不是爸爸的女儿。她不知道是谁的女儿。她是妈妈的女儿。
妈妈曾是化学家。在来到这个寨子之前。
她也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像这里的其他大多数女人一样。
一座好的坟墓应当能经受大雨的冲刷,自古以来,这里的人们相信,如果坟墓的土包能在烧黑烟带来的雨水之下安然无恙,那就是死去的人在保佑剩下的族人。
永远是活着的人获得更多。
到如今,只要黑烟能带来骤雨,死去就是更有用的。
更有用的是能烧出降下雨水的黑烟的人。
妈妈是这样活下来的。
那时土里埋着的,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是姐姐,同她一样,没有名字的姐姐。
那样一场急促狂嚎的骤雨。
我的宝珠。妈妈干裂的唇贴着孩子的额头。这一切都是可以制造的,只要知道原理,这一切都……
之后妈妈死去了。可她的东西出现在了让玛家里。
她知道是爸爸做的这一切。接下来轮到她来做这个烧黑烟的人。
女孩慢慢长成了陈宝珠,她靠着那一点点干裂的爱,为她自己挣来一切。
并且决意用这一切的筹码,换一刻短暂的天光。
某个桃色消息,因为牵扯到真实的人命风声很小,就只在学校范围内传播,半遮半掩,成了校园社交里一代又一代津津乐道的八卦故事。
非遗相关的纪录片最后成功上线,只不过在某一集的开头特意添加了背景解说,演职员表里某几个人名加上了黑色的方框。
旁白饱满而公式,讲这门手艺的历史,讲非遗传人的优秀,又遗憾村庄的偏远与落后,在导演组离开不久后,年华正好的非遗传人因为习俗上的恶性争斗而不幸离世,村庄更是十不存一。当天,更是在当地发生了一场奇特的特大降雨,没有预报,时间不长,一场莫名其妙的骤雨。
如今,烧黑烟这门手艺已经失传,再不会有人提起来。
END
作者:不死乡
mode:求知,笑语
维达尔梦见过一场雨。
他依稀记得,拥抱是温暖的。温暖到血液淌进自己的衣领,搭着对方手臂的肩膀因为中弹而痛到麻木。最后从一片漆黑的大路走到诊所那段记忆,自己也几乎完全忘记了。
在黑暗中,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格外漫长的梦。梦里有他的整个童年时期,教堂后面青葱的草地上开出的小花,悠扬的钟声回荡在晴朗的蓝天下,明亮教室内温习的读书声,冬日午后被窝里面的温暖,父母呼唤过的他的姓名,记忆里平安夜那天的晚餐……这一切的一切都溶解在那个梦里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下着雨。雨滴声点点滴落在窗台上,风中窗户间隙中吹进来,吹动隔开床铺间的白帘,带来丝丝清爽的寒气。他看得见月光从外面照进来,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坐在窗户旁边,而不是床上,对方似乎是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清醒。于是维达尔选择了装睡,就像是小时候为了躲在被窝里面再看一章节的书,而偷偷对父母做过的那样。尽管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但他还是像那个时候那样放缓了呼吸,拉长了频率。在黑暗里睁着眼,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对方似乎是想打开窗户抽烟,可窗户缝隙里面透出来的冷风足够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外面的温度。那肯定很冷,维达尔想。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为了抽烟选择冻死自己,如果是对一个陌生人,那维达尔还会有心情感慨一句:哇哦,那也太黑手党了。可是他不觉得对方应该这么对自己,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他毕竟在装睡,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喂,这也太不黑手党了。
好在是对方那么做,最后也只是压着门把手推开房门出去了,关上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外面雨势渐挺停,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但是鉴于明天不用带伤上班的情况,他决定借着不多的落雨声再先睡一会。
或许这么多年的经历就像是做梦一样。每天活在上班下班和加班里的维达尔自己都觉得,自己上班上得就像是做梦一样。以至于在抽烟喝酒应该是平常的黑手党里面,维达尔眼一闭选择了烟酒不沾,起码在上班期间他是不会喝酒的,他如是说。他可不想在熬夜少食的情况下哪天因为烟酒这种东西猝死在了路边,那也太难看了。
[我感觉到我还在呼吸。]
维达尔在笔记本上写着,他坐在室外的长椅上。细雨飘落,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也没管,只是匆匆写在笔记本上后,目光就看向港口,稀疏的路灯光线下,照不出道路上的几个人影。
他哧哧地笑,莫名得态度就像是一个黑手党那样,在墨拉亚这里似乎所有人都沾染上了那么一些喜怒无常,就连维达尔也自觉没能逃过。他写,[我觉得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如果还能看见明天的夕阳的话,肯定会感觉很好。如果我在今天晚上死去,那么我就会在今天晚上死去,然后或许就会有人来顶替我的位置,这个世界也依旧在正常运转,不会有任何卡壳,多么完美的世界。]
他拎着酒瓶,在河岸边走,没喝上一口酒,也不想学行为艺术,把酒倒进臭水沟。于是他就这样拎着酒瓶,带着湿漉漉的一身雨水走回了夜总会,把瓶子随便往哪个桌上一放,等待不知道是谁把它捡走。
维达尔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很多在意他的家人,温热的三餐和一个安稳的家。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东西。以至于诺伯特在对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那个男人。尽管对方看起来似乎跟温暖沾不上边,但是维达尔还是觉得,或许有这样一个人在的话,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重组要更快呢。起码自己应该很快能得到非常多的兄弟,吃饭的时候不需要是一个人什么的。
于是他如愿以偿了。
但是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维达尔自知自己的话多到难以言喻,可面对这件事情,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应该大吵大闹地质问对方然后说自己干不下去了?还是应该留下一封信之后干脆利落地消失在某个夜晚?这简直就是两种极端,前者维达尔甚至会怀疑诺伯特会想毙了自己,当然后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怀疑的根本原因是维达尔再清楚不过:他在怀疑,怀疑诺伯特在怀疑自己。多伤人的词。他觉得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缝,对方或许早就不想好好听他说话了,那么距离他们无法成为一家人这件事情也就不远了。
毕竟自己不会跟兰斯离开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信任,就像是兰斯没吃一口他的蛋糕那样,他也没喝一口兰斯的茶。那个时候维达尔便明白,自己不会和兰斯成为家人,就算是对方其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信任的情况下,什么关系也该到头了。
他本来也不想去思考那么多的。太多悲观的想法不断地出现,以至于在这件事情上,维达尔也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他非常想从这里逃走,无论是逃去哪里。
好在是跟卡尔还有伊利斯还有拉万他们出去的时候,自己出了点小岔子。啪叽一下摔倒了,差点自己都觉得自己要爬不起来了的程度。
像尸体一样。太方便了。他觉得如果自己能一直像尸体一样的话,或许所有人都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了,那他也不需要再去辛苦地套话,也不需要装作任何样子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如果能被塞进兰斯的办公桌又或者是沙发下面,能听到更多事情的话,或许也可以。
然后被人像抬尸体抬回了诺伯特家里。那个时候他突然希望自己成为真正的尸体或者是继续头疼下去,比起来面对,他更希望能逃避,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见到诺伯特了。
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又疲惫又愧疚的时候,他也跟着有些心软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或许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情还想着自己,或许对方本来就像是从前那样把难啃的工作又放心交给了自己呢……?但是维达尔一句话也不敢多问,他宁可把自己所见所闻的每一个细节告诉对方,直到对方让自己闭嘴为止。
他或许并不擅长撒谎。起码他即使是面对兰斯那家伙,也几乎没怎么骗过兰斯什么。不过这次,他打算撒个小小的谎言,他不想吃枪子,那样太痛了,他也不想逃走的时候显得就像是落水狗一样,于是在想到了比较折中的办法,比如说请假什么的。说实话,他不觉得对方一天的假期都不会给自己放,那也实在是太刻薄了。
但是给自己放假两年什么的……维达尔也不知道该想什么,也许他这次滚蛋正好让诺伯特如愿以偿,免去了自己这个心腹大患;也许是对方真的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也许呢……维达尔哪里知道什么。
他还有很多非常糟糕的问题想问对方。但是维达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太伤感情了。而一句话都能卡在嗓子里面说不出来的样子也根本不像他,根本不像他对诺伯特。明明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瞒着对方的,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把什么都瞒下来了。
诺伯特说,[记得回来]
那他还能怎么说呢。
他选择什么也不说,他仿佛听见雨又落了下来,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