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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征途】
是FF14角色的Persona paro个人觉醒战。
得体乖巧的小班长学龄后的人生里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同伴们接连觉醒Persona之后,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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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与无数次探险的开端一样,她到达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明显地偏爱蓝色与白色,旧院子的外墙往往是石头筑成的,用玻璃和铸铁装饰。门口挂着铁锚装饰的店铺里传来小提琴即兴演奏、有玻璃封的红框车站前开走了末班观光巴士,街酒馆门外,人们在灯光下的露天席喝着小酒,带烟火气的香料味乘着海风吹来,让猫魅开心地吸了吸鼻子。
街道静谧,满月明亮。刚好是几乎占满天空的超级月亮,像这样的晚上,应该有侠盗在城市上空掠过,在恋人洒满月光的窗前留下一枝玫瑰。
少女的藤杖和小皮鞋一起哒哒向前,路牌上说,顺着这条坡道一直往前就是码头和沙滩。
夜晚的海边会有人唱歌吗?我可以把它当做海妖的呼唤吗?
她往前走着,以雀跃的步伐沉浸在新鲜感和想象中,却在脚下一凉和一阵惊呼声中立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咸腥的风吹来,不知何时本该在数百米外的海水竟顺着道路漫到了脚下。
许多裤腿湿透的人从海岸的方向顺着坡道跑上来,惊慌地大喊着:“快跑!海水漫上来了!”在她消化这句话的时候,酒馆外的人们便立刻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涨潮的时间吧?”
“不对,就算涨潮也不会涨到城里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顺着街道向海边望去,月色下深蓝的海水正一点点向着城中侵吞过来,数秒之后,刚才漫到脚下的海水退下去,不过多久便又追着从海边跑来的人群,慢吞吞地,但不容阻挡地涌上来。
“快逃!海啸了!”“救命啊!”
大大小小、不同民族的人们,纷纷从海边的家跑向城中心去避难。丈夫拉着妻子,父母抱着孩子,青年背着老人,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奔向高地。
“这不是海啸,海啸来的时候人们根本就跑不掉。”
逃难的人们纷纷从身边跑过,少女还站在原地,酒客们已经开始招呼店里的人一起逃跑。
海水再一次漫到了脚下,从脚背湿到脚踝,面前几步的位置有人摔了跤整个人扑倒在水里,她打了个寒战赶快跑下去帮忙:“没事吧?!”
“没事、没事……”摔倒的女孩踉跄着站起来,抓着她的手,浑身都在哆嗦:“你也快跑吧……大潮起来了,最下面已经开始淹了……”
“好、好,你还能走吗?”少女帮对方站直身体,爬到坡道顶上至少还有200米。摔了这一下,女孩也镇定了许多,收敛住狂奔的喘息,向她点点头:“我还可以。”
“那你先快上去。”她放下心来,放开了对方的手:“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人被困住。”话音一落,猫魅少女就迈开脚步,一路点水向下跑去。
“别去了——!!别去!小姐姐不要去啊!!”
然而女孩的呼唤被渐渐抛在了身后,消失在上泛的潮声中。
贝雅·烈克珊飞奔在向海的坡道上,周围的房屋和小巷中也响着脚步声,楼房顶上开始有人出现,而低楼层的人纷纷涌向街道。
喷泉池上,有下了班的交通警察在挥舞着手臂疏导指挥人群逃生;老式房屋的楼道口,少年的身影直奔全楼的总电闸;女孩们前后照应着,推着老人的轮椅一起走出水位上涨到小腿的房间,老人怀中紧紧抱着一张黑白照片;托管的老师拿出反光警示牌,把孩子们围在中间集体往校车的方向移动,小小的手拉着彼此四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和迷茫。
“快……快跑!往地势高的地方跑!去亚特兰提塔!!”
“请让一下!让小孩子先走!”
“快报警!打市长电话!通知全城!”
水位还在大海的一呼一吸间悄然上涨,海水的力量正在肉眼可见地侵蚀陆地,每一次浪涛回落,浸没在水中的半截小腿都能感受到一阵拖拽般的阻力。
贝雅刚拉起在水淋淋的路面上滑倒的中学生,只听一阵没命的吠叫,宠物犬飞掠过身边跑下去,眼看一台婴儿车正快速地溜下坡道,百米开外一波浪尖正推上来。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双脚已经自顾自地迈开大步,弹跳着追逐婴儿的哭声而去。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要翻了!”飞奔的少女几次踉跄迅速找回平衡,伸出去的藤杖弯头几度与婴儿车的把手擦身而过。还有五步左右才能追上,狗狗已经冲进了比肩高更深的水里,扑腾着去咬快要浮起来的婴儿车把手。被海浪拨转成横在街上的婴儿车与那一个浪尖近在咫尺,和拼命扑腾的狗一起在水上漂浮,即将被涌上的海浪掀翻——
“抓住你了!”她伸出藤杖一把勾住婴儿车的把手将之拉回,伏下来双手抱住车身,用身体抵住它,依靠车体的重量在齐腰深的水中站直。直到那浪尖推过了,旁边的狗随着水位降低而着地,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坡道上追来的婴儿的母亲看到这一幕脱力跪倒,人族父亲拉一把妻子又飞跑着往下赶来:"小妹妹快跑快跑浪回去了!!"
贝雅立刻把里面大哭着的小家伙抱起来,舍弃了进水的婴儿车看着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跋涉。没走出几步,身边的小狗又叫了起来。抬头是上涌的浪涛又沿着重力开始回撤,在逃命的坡道上卷着砂石落叶和散落的物品又冲着她刷下来,水流在把她往深处拖,如果有什么东西撞上来,说不定会失去平衡被掀翻在水里——
眼看着来不及跑到水流速低的地方,贝雅抱紧婴儿压低重心,等着扛过这一波回浪,然后便感到身体一轻,被一边巷子里跑出的一位顶着白斗篷的少年整个人从水里拎起来、直接撞出那些漂浮物,跑到了上面还没被淹没的地方。
贝雅被放回了地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婴儿也被交还到父母手中,一阵“谢谢谢谢”此起彼伏。而把他们抱出来的人只是摇摇头,指了指街道上方的中心城区:“水涨得越来越快了,得赶紧到高处去。”那对夫妇千恩万谢地离开向上逃去。贝雅也点点头,对帮她脱险的少年道了谢,赶快抱着被海水浸透冰冷的身子快步跟着跑上坡道。
周围充斥着密集的步声,呼救的声音从背后像海水一样追上来。她看向身后,脚下不敢停,满眼都是海水漫上了居民区,最下面的房屋上一秒还有能看到反光的屋顶,下一秒就被海水漫过,上面躲避的人们被冲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被海浪卷走。幸运的人准备了大盆或充气艇保护自身,还有余裕的则在水面上四处救人。
“有人被冲走了!呼、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海啸那么迅猛,哈……哈……又比涨潮快得多!”贝雅在水里跑得气喘吁吁,还在试图理解现况。
“别说话,节省体力。”旁边的少年短促地提醒她:“来不及进市中心了,上楼。”
“啊,好。”
的确,海水上涨的速度超过他们逃跑的速度,这个时候只有提高自身位置的垂直高度才有生路。
他们一阵冲刺把海浪甩在身后,跑进最近的一栋还未进水的建筑。这里看起来是博物馆,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就有地图展板。贝雅大松了一口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走过去,找消防楼梯的位置。
“找消防楼梯吗?看右手边!”
“诶、谢谢。”贝雅转过头。哒哒的脚步声点在大理石地上,走过来的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腰上还挎着小喇叭的精灵族姐姐快步绕过他们,去关闭博物馆大门,并趁着还有电关闭升降外门。
“你们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少年看了一眼跟着一起走出来的一列人,有些难以理解:“你们怎么没走?”
“游客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疏散出去了,但是地库和展厅里还有很多文物和古代文献孤本,如果我们直接走了,它们说不定就都毁了。”加雷安族的管理员无奈地笑一笑,继续手动启动升降开关:“我还不想做文明的罪人啊。”
“所有外升降门都关闭了,得上去了!”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中原之民女孩和逐日之民男孩抱着从消防应急箱里拿出的东西小跑着过来提醒大家:“嗯?你们是从下面跑上来的吗?”
“啊、是的。”"怎么还有学生?"
"那是我假期过来帮忙的侄子和侄女。"“这个人种……”“嗯不管这么多啦,那从这边走,我们走消防楼梯去5楼楼顶!”
消防梯口的内升降门也关闭了,在加雷安馆长的操作下整座场馆都断了电。楼梯间里响起一连串的步声,从上可以看见消防光源下一队人正东倒西歪地往楼顶赶来。由于楼梯间的窗口都留有进风口,漫至窗户水流顺着缝隙涓涓注入,众人顺着流水的阶梯向上,噼啪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手电的精灵,每经过一个窗口便将之打开一丝细缝,以防海水上涌后压强增大,一口气爆开窗户大量涌入。就在她伸手去开3-4楼间的窗时,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拉开,紧接着一个脑袋亮着利齿就从那里咆哮着钻了进来,冲着精灵便咬!
手电在混乱中脱手滚下楼梯,一时空间内光影乱舞尖叫四起:
“什么东西!放开!”
“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哪儿?!在哪儿?!”
拳脚声和怪物的咆哮声响作一团,贝雅被挤到了一边,拿着藤杖贴着墙。护月之民大概能借月光看清轮廓,可是就算她想给那玩意来一棒,也分不清哪团是怪物哪团是人。前有怪物后有水,时间可不能拖太久,必须得赶紧甩掉这玩意才行——
“姐姐别怕别怕!我有武器!我有武器!我数三二一大家都不要动,哪个动我就打哪个啦!”混乱之下其他人也应答得此起彼伏,管不得大家是不是都听到了,贝雅举起手里的棍,大声数过:“三——二——一!!”
月光底下一二三四五个身形都突然凝固,只剩一团高处的东西还在运动——“走你!!”有破音加持全力抡出的一棍让那东西吱地尖叫一声飞了出去,贝雅再追一步上前对着那团黑影加了一棍又高高举起捅下三次,直到那东西几乎不动了才向喘着气后退去。
“我*!哎呀我*,差点以为要死了。”惊魂未定的精灵除了脸上和胸口有些抓伤,性命无虞,终于有机会靠在墙上冷静一下。少年一把将贝雅拉回来,跟着一脚把那怪物踹下楼梯去,直到下面噗通一声传来。他说:“水到2楼了,我们得赶快。”说着示意继续向上。
毕竟不知这一只怪物是不是个例,不管是上涨的海水还是可能存在的突袭,都不容他们再呆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了。
众人拖着一串湿淋淋的脚印打开铁门奔上天台,把门从外面锁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除了似乎体能特别好的少年,都东倒西歪地靠在了墙上,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哈……希望它是真的死了……”
"我希望快点有人来救援!"
“我联系了我哥来救我们了,他是开对空战舰的,不要怕!”
“&@*#¥@#¥%*……我怎么不知道堂哥是开对空战舰的?”
“刚才……月亮有这么大吗?”
贝雅站在天台上,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为巨大而明亮得好像将天地都照透的月亮所震慑。今夜月亮的轮廓之广可能已经超出了历史记录,纹理清晰就像光结了冰。她放缓呼吸,慢慢走向它,望着它。
月亮也默然注视着贝雅。
在这样的相望之间,她豁然明白了这场灾难的由来——潮汐本身就是被月亮牵引着的东西啊,近则潮升,远则潮落。如果要让海水上涨到淹没城市的程度,月亮与大海的距离一定缩短了许多,而且还在持续缩短。
"是月亮在坠落。"
空气安静了许久。在领会了这一点之后第一个开口的是逐日之民。
“喂喂……这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难了吧……”
“我们都会死在这儿吗?”中原之民少女声音颤抖。海面上已经开始刮起疾风,在这个海拔,4层以下的建筑全部淹没,滨海城区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风从高地的亚特兰提塔吹来了刺耳的警报声,馆长轻拍少女的后背安慰:“相信亚特兰提塔,紧急出动信号已经发出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用信号烟弹吧,月亮这么亮,烟迹会很清晰的。”
看来亚特兰提塔从未让民众失望过,少女的神情有所缓和,紧接着就因为铁门传来的巨大撞击声跳了起来,几个人立刻聚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人?”“不可能,最极端的情况,就算有人也应该封闭在馆内。”“只可能是那种怪物啦!一定是顺着窗户爬进来的!”“门会不会被撞开?”“顶住它,等救援。”少年使用了烟弹,第一个冲上去用肩膀将门顶住。
整个门框都在震动,几个人赶忙跟上去一起堵门。每一次冲撞都隔着钢铁和肌肉震进骨头里,铁门发出可怜的哀鸣。
为什么在这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时候,我们在这种怪兽片一样的情节里啊——
可惜祸不单行,里面的怪物还在撞门,从天台的边缘就又爬上来两只背上竖着嶙峋鳍翼的海妖,直接把精灵吓得又冒出了粗口。
“我*!又来了两个!”“被包饺子了!这可怎么办?”
“冷静。”少年望向危险逼近的方向,似乎在考虑能否一挑二。贝雅后背抵着门,手摸上了腰间的试管和瓶子,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最后问了他一句:“你力气大吗?”“还行。什么办法?”“先炸再撞再炸一次。”
在身边其他人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手上递了什么东西,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男孩的眼神真的能透过兜帽看到吗?),然后只见两人左右同步快速走向爬上来的海妖,在七步之遥时突然冲着它们面前砸出了什么。试管在月下反着光,落地时纸膜破碎试剂融合,两簇火光随着爆炸砰然升起!海妖惊骇抱头,趁此机会两个人一阵冲锋一头撞上,将之从天台的边缘生生掀了下去!贝雅没多迟疑生补一刀,提前握于手中的钠块全数丢进海中,一串银花伴着血沫炸起——然后终于归于平静。
“呼……”今晚一直坐过山车的心脏刚刚回到该呆的地方,贝雅伸出手想去跟少年来个“合作愉快”,却在一阵惊呼中看见门被撞开,三四头怪物从楼梯间冲了出来。眼看血盆大口就要咬到面前,贝雅一杆射矛捅出去一股血雾飙起来却顶不住惯性,持矛的手就要送进那参差利齿里,忽然一串枪响,那尖脑袋上被开了一个洞,跟着被冲击力推开出去。
手上一轻,贝雅赶忙用矛撑住了身体。对面的逐日之民喜出望外地奔过来,对着她身后来风的方向大声打招呼:“哥!你可来了!”
轻空艇上的飞行员收起枪把艇停在天台上,给他打开了舱门:“赶快上来,系上安全带,我送你们去救援船。”
“哥我爱死你了!”“上艇不要说不吉利的字。”“哦好好好都依你!命都是你给的!”
贝雅谢过了救命恩人,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进入舱内。难得的休息机会里,她从窗户往外望着,整个城市可能有1/3都进入了水中。而大海还在因月亮的持续逼近愈渐汹涌,原本说不可能的海啸,现在大有打脸之势。航行在边缘的大救援船不敢离岸太近,否则难说会不会撞在建筑上船毁人亡。而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对空战舰舰队已经整备完毕,开始向着坠落点进发。
希望人们都安全撤离了吧。
这样想着,贝雅慢慢瘫在了椅子里,染血射矛反射的银光映在她眼中,突然让她一个激灵。
我带进来的不是藤杖吗?不不不没有说射矛不好的意思,可是怎么就变成射矛了?
贝雅掂了掂手里的射矛。
好像是在天台上变的?能变别的吗?变长点?
嘣。
飞行员扭头瞥了一眼在艇舱里顶天立地的窗帘杆,叹了口气回头继续驾驶。
“啊抱歉抱歉……”贝雅收好射矛讪讪地缩回座位里,心虚地叹了一口气。
在什么地方能按照心意对自身进行随心所欲的改造呢?她自然是清楚的。
但是对这里的居民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自己的生活和生命。这就是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啊……
“原来堂哥开的是轻空艇,那你刚才吹什么牛?”
“哎我没!哥你是不是过会儿就要回战舰上?”
在这样的小小争吵中,轻空艇很快落在了救援船的甲板上,乘客们被驱赶着赶快进入船舱。在道别之前,贝雅问飞行员:“亚特兰提塔准备怎么办?”
飞行员检查完艇身的状态,看着弟弟的背影进入了船舱才回答:“我们目前执行的是缓兵之计,延缓月亮下落。但最终可能要采取极端措施,调动卫星炮把月亮炸碎。不成功便成仁,最多亚特兰提亚与月亮同归于尽。”
“你……你们是尼姆人吗?不,碎片掉下来的冲击波不说,月亮碎掉之后潮汐就会消失,单是这一个变化就足够改变整个世界了!”虽然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记得万有引力,但即使是生死存亡之际,让这么多人和灾难“同归于尽”也过于惨烈了。
“所以说是没办法的办法。”飞行员望着月亮:“总比让它这样掉下来要好。”
“祝你好运,姑娘。”
“也祝你平安,先生。”
贝雅目送轻空艇离开甲板,飞向舰队的目的地。那样的作战无论是否成功,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月亮掉下来……要是能再把它推回去就好了。
但是这种事谁做得到呢?
也许我做得到。
因为我想要武器,我强烈地希望并相信我手中的是可以退敌的武器。我的藤杖就变成了射矛。那么如果我想,也许我能推动月亮。
三度深呼吸后,少女掣出射矛凌风一旋,落地时长发盘拢,战衣加身,手中长矛长过了身高。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够再加吧。”她走上船头,准备去往明月降临之地,身后的船舱里却走出了一个人影。
“你去哪里?”是最初遇到的少年站在月光里。
新的一声警报从他们上空掠过,那是进攻的号角。
此刻月亮正在穿透大气,银白的轮廓燃起了蓝色光环,结了冰一般发光的透明向着整座城市降落下来。海面上滔天巨浪洪波涌起,浪尖如无数獠牙利爪伸向天空,如煮在地狱的魔兽一般想要去触碰那高悬的救主,几乎勾勒出引力风暴的磁线。
远方的海面上对空战舰的炮口早已调好,齐齐指向了月亮。开火的号令传遍整片海域,然后震耳欲聋的炮鸣声回荡在高空。
“停火!”炮火止息,尘烟散去,所有的士兵在观望。
“报告!目标停止移动!”
欢呼声在一个个甲板上响起来,作战成功了。然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什么。
月亮滴下结冰的光,被轰出的碎屑开始凝结起来,化作一个个身披斗篷额覆面具,从斗篷下露出的肢体纤长有如人造的人形。十、百、千、万,如军阵密布于月下。
“那是什么?”
最下方的一个人形抬起手臂,赫然亮出白银长枪,在船上的第一声“卧倒”响起之前簌地投向了舰队——
击穿了甲板!
然后银色的月亮雨纷纷而下,地狱的交响诗轰然响起。
“去战场。”她向他提了提自己的裙摆,战甲发出轻轻的金属撞击声。
“我也去。”
“会很危险哦。”
“所以要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最后贝雅苦笑着同意了:“那我们得快一点了。”
“用这个。”少年抱起一块泡沫板投入水中,径直跳了上去,那小板就在他脚下展开成一艘三角快艇。
“有这个就省事儿多了!”少女跳上小艇,与同伴一起劈波斩浪,向着月之雨坠落处而去。
小艇反复倾斜着绕开建筑,一路躲避着月之精的攻击,分开波浪与月光开向战场。
“转弯!”小艇在船骸中一个回旋激起水花,将水中试图逃命的人推至一片破碎的船体下隐蔽起来。贝雅扬起射矛弹飞一杆银枪,然后继续前进。这一路上他们通过这样的小动作抵挡了数次攻击,也算是救到了几个人。但越是靠近中心,水面漂浮的碎片越是密集,要避开逃生者就变得愈发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心。”
银光旋成扇面擦着耳尖飞过,若不是立刻蹲下了,也许现在就已经没了脑袋。
“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一会才知道。”
两人抬起头,天空中那些看似纤弱的人形正不断飞过他们的上空——月之精已经向城区进军了。
现在海面只剩一艘还算完好的对空战舰了,也就是说,它是最后一个靶子。
“到那上面去,救人!”
“明白。”
以小艇为跳板,两人高高跃起落在甲板上,士兵们正在抵抗落到甲板上来的月之精。少年升起屏障保护伤员、少女步步向前旋起射矛击飞袭来的银枪,杀进敌人之中,六体进入攻击范围。杖尖偏转卷开一枪,夺来对方的武器丢给身后的同伴。继而转动手腕一低身,身后的少年接住银枪从她上方横空斩过将对方逼退,贝雅的顺势从下重击敌人的腿部,敌方倒地。
再向前一步,少女双手将射矛向攻击范围之外的一只月之精挥出,紧接着一截锚钩弹出刺中对方肩部,转动柄第二节,固定形态,叮铃脆响,收刀后退。
少年上前,疾风啸鸣,从左臂空袖中抽出的长鞭凌空挥一道扇面将敌人尽数打出进攻范围外
他转动枪身一头点地。
贝雅从枪身起跳,刀尖走过下方冲来的两体咽喉,跃入半空深下腰的同时二人分别飞出锚钩和长鞭,各自卷回一人。贝雅悬空,扭转第三节矛杆,刀背弹出斧形刃。下坠中一斧牵制住的两只月之精劈成两段,凌空飘散起珍珠色的雪。
这种程度的东西,就能让舰队溃不成军吗?
虽然打得酣畅淋漓,贝雅却隐隐地感到了疑惑。
“后退!当心上面!!”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心头一凛,立即抬手张开屏障防御。透过那层蓝色的屏障,她看到六个、不、可能是十个、现在是十四个了……她开始数不清了。
不知多少杆银枪,从各个方向,瞄准了她,仿佛整个天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里。
那些月亮的人形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臂,然后——
也许这才是溃败的开始。
迅猛、灵巧、难以命中、恐怖的破坏力。
那些月之精在天空中穿梭着,投下银枪。战舰上装载的火力武器每每命中,空中都会爆散银色的烟尘,然而很快就会有银枪反击而至,将之打成一堆烂铁。更多的月之精投下长枪,舰船便一点点地在群蜂般的攻击中被腰斩乃至肢解。
战舰接连沉没,连救援船也受到了攻击,之前一起逃生的人不知身在何方,而刚才载他们避难的轻空艇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成了这遍地残骸中的一个。
但无论是死守阵地的人,还是跳水逃生的人,都会遭到无差别的攻击。水中到处漂着残骸与尸体,染红的海水上却覆盖着银光。
月亮知道,但月亮不在意。
少年曾一度冲过来援护,但两人合力撑起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破碎了,炮火粉碎偏转了一部分攻击,但无尽的银枪还是密集地扎在船体上,将落脚的地方彻底打碎。
等红的雾与白的雪都散尽,沉没中的船骸终于获得了平衡,贝雅捂着撞伤的地方慢慢站起来,只见少年已经立在那里了。
“我来迎敌。”他提起刺在甲板上的银枪,将小板交到她手中:“用这个回去。”
“我不……”她还没能把话说完,视野中白光闪过,面前的人霎时倒地,一杆银枪从胸膛刺进去,将人整个钉在地面,另外两杆打碎了大理石一般的半边头颅和一条腿,碎块一地。从兜帽底下露出的脸,正是纯白色少年版的她自己。她来不及反应,对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失败了。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闭上眼睛,消散成一缕风,旋转着汇聚于地上的断矛,凝成有如利齿的刺锋。
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Animus,知道其实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然而最后一个和自己一起赴险的同伴也倒下了,贝雅双手颤抖地捂住了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一个声音:“因为你想。”
贝雅打了一个激灵,这空旷的甲板上除了她没有活人了,她捡起地上的矛,四望着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追问:“你是谁?”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脑海中笑了。
我是月亮。
是Moon,是Selene,是Luna——tic.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同样穿着纯白长袍的身影自月亮降落,像飘落的雪花一般立在船头,衣摆随风飘然翻涌。当兜帽落下,与她别无二致的面容带着微笑:
“你天生来就是要冲进风暴的,只要解决掉那些阻拦你的人,你就一定会来。”
“阻拦我的人……?!”
她很快地领会了她的意思,那些被浪掀翻的、被怪物拖走的、被月之枪击落的,叫她去逃命、想要保护她去安全的地方的人,正是对方口中的“阻拦者”。
“因为他们拿‘对的事’来阻止你,你才一直被大家丢在身后。不管是用温柔绑架你的父母哥哥,还是用以保护为由束缚你的师友。你的朋友们一个两个都成为了勇者披荆斩棘而去,只有你还是被保护在主城里的道具店NPC。真可怜,贝雅……呜啊!”
射矛破空而出突然射中对方的肩膀,差一点将之从空中击落。
“住口……你不该这么说他们。”贝雅收回矛尖,依然保持着攻击态势。但对方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错,因为“不可以乱跑”、“我们担心你受伤”、“我们害怕失去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爱你的人们”、“为了你”。
所以“我不可以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哪怕“我生来就是要冲向风暴的”。
“怎么?不是吗?要不是他们一直控制你,给你灌输那些无聊的东西,你会每一次到事件结束都一事无成吗?现在有趣的事情又要接近尾声了,很快一成不变的烂俗日常又要回来了。可你,又做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呢?”月光色的少女立在船头,背光的身影像山一样压着她。
冰冷海水浸湿的身体被呼啸狂风吹透,她的手脚止不住地发着抖,但那不是因为害怕。
嘶——手下利落地一挑,一面巨大的银弧朝着纯白的自己斩去,对方提枪来挡,则旋腕以破。对方灵巧躲闪,则一步不让地黏上去。银色的矛与长枪在月下如两道电光疾驰着互相撕咬,每一次进攻都直奔要害而去,一场你死我活在发光的海面上洒下红雨与白霜。
所以凭什么他们去得我去不得?
凭什么我就得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凭什么所有有趣的事情我都不能做?
凭什么没有人陪同我就不可以去探索未知?
凭什么别人冲锋陷阵的时候我要安坐于后方?
凭什么只有我得安于平凡安于他人指认的柔弱?
凭什么我生来属于风暴可要躲藏在繁花下的只有我?!!!!!!
珍珠色的少女镜像享受着海啸般的自己狂风骤雨的攻击,同样与她一对一地以命相搏。一路好像幽禁多年的囚徒得了大赦,如此畅快,如此喜悦,这才是生命应有的感觉!
“对!对!就是这样!攻击我!!到我这儿来,贝雅!!只有这样我们才活着!!我会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会让道路出现在你脚下!现在没有人阻止你了!像风暴一样呼啸吧!贝雅(Beya the Luna)!!”
你听到了吗?月亮在呼唤你,风暴的声音,就在你之内。
到我这里来,你才是活的。你只要把手给我,就能让那个被爱和正确囚禁的贝雅自由。
纵然人们以炮火相迎,明月也已然降临。
庞大的引力风暴卷起滔天巨浪,也将一栋栋房屋、一艘艘舰船从地上从海上拔起,一点点碾成碎片扬入空中。废墟、船骸、死者、都漂浮在月光下,仿佛天与海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混沌之城,要将这世界拖向永恒的混乱,再让火种在乱世中成长起来对抗这浩劫,好让英雄永续,战歌不止。
长发散开,战衣碎裂,伤痕如花绽。月亮之躯遍身浴血,而血肉之身落满银砂,两人都沉重地喘息着,在数秒对视后再次向着对方冲锋。
射矛的每一种形态都已经在对抗月之精的战斗中被对方所熟稔,斧刃劈空被抓住杆部一扯,脚下没能跟上的贝雅向前扑去,顺势一头撞上去与对方额头相抵,让那珍珠般的面孔都出现了裂纹。
"非得要出现牺牲了你才满意吗?!!!"
"你在说什么呢?给你看一看我眼中的世界吧。"
对方困惑而无辜的表情转瞬变作笑容,贝壳内侧一般的触感不容拒绝地蒙到了眼睛上。
风涛声灌满双耳,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却只能听到寂静。
被蒙上眼睛的贝雅却在无边黑暗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来,划过水面冲向月亮愈渐耀眼。
“你看,那些都是为了对抗这场灾难才变得闪耀的人。”
她认得出那一颗颗耀眼的星火,在灾难来临时互相扶持的人们,为了保护博物馆留到最后一刻的馆长和导游小姐,舍生忘死保卫城市与人们的士兵,为了阻止月亮坠落不惜同归于尽的这座城邦……一百,一千,一万点,聚散明灭。每一个都那么渺小,却汇聚得如此壮观,如此惊心动魄。她看得到,已经有人为了寻找她闯进了这个世界,与那些无悲无喜更无情的月之精战斗搏杀,
那看到一切却不在意的月亮啊,丝毫不在意撞出了裂纹的脸,染着她的血泠然升起漂浮于空中,向她张开双臂:
"生命是为了绽放光彩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就那样黯淡地度过一生,是对生命多么可怕的亵渎啊……"
"一成不变的生活,正是世上最大的坟墓。"
“我们不需要一成不变的无聊日常,我们要的是故事,要的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谁会记得那些平凡得如同尘土的日子呢?只有激烈的非日常……才是能够点燃灵魂的火焰!”
"唯有燃起不熄的大火,才能把砂土烧成琉璃,才能让历史和人类永恒闪耀荣光!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天风浮动,明月坠落,月亮少女以无上的喜悦拥抱这场浩劫:
“这可是平时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永不完结的冒险啊!”
“我相当同意。”
贝雅擦去了沾在额头的银砂,用冰牙杖撑着身体站直:
“我一直在为了不能去做有趣的事情,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放弃渴望的冒险。"
"但为给我冒险的机会而去制造危险;为了让我前进而伤害保护我的人;为了满足我英雄主义的爱好,而把所有人拖下水,你就大错特错了。”
正在被月亮所吞噬的大海上空,贝雅借着那撕扯万物的引力跃起,从高处冲下去猛劈另一个自己。珍珠色的少女慌忙招架,将她弹开后闪身躲开。贝雅不依不饶追上去,手中的冰牙杖击飞建筑的残骸,一连串打过去,三声脆响连带着三块碎片从她的身上剥落下来。像是被惹恼了似的,对方落在甲板上,而后猛然向着天空折返,银光一枪直奔贝雅的胸口刺来。
贝雅架起长杖去挡,虽然把对方的武器格了出去,却也被那股冲力撞得在空中转了一圈。而珍珠色的少女冲向了更高处,那些飘浮的废墟之中。她也踏着飘浮的碎片紧追上去,却看到对方带着小小的狡猾,微微笑着俯视着自己。飞扬起来的头发衣摆,还有变得轻盈的身体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来自月亮的少女是不会被月亮伤害的。而她,如果靠得太近,就会像那混沌的城市一样被撕碎、被分解。
另一个贝雅在空中变换成了坐姿,正想着取笑和反驳的话,却看见下面飘浮着的自己,像是自杀一般纵身跃起,向自己冲过来。她转身逃向更高的高空,而属于梦外的少女穷追不舍,像一支箭射入这万顷冰光,视死如归。
另一个自己带着讶异将她引向更高的高空,看着她义无反顾地追来。
即使身体开始疼痛了,即使窒息的感觉在蔓延。
再高一些,再高一些,借这毁灭的引力——
是时候了,手中的冰牙杖已经足够轻盈——贝雅握紧长杖,像月之精那样全力一掷,让它被月亮的引力牵引着,流星般穿透了另一个自己。
抓到你了。
抓着射出的锁链一抖,倒刺深深卡进了珍珠色少女的身体。她的武器没有办法帮她脱身,而贝雅就像收回一只挣扎风筝,将她一点一点拖向自己,最终钉在倾斜的废墟上。
"这下我们可以面对面讲话了。"
“你是觉得,只要灾难够大,就能挤开那些想要保护我的人,把冒险送到我面前吗?”
“你觉得,这样我就可以名(心)正(安)言(理)顺(得)地踏上征途了吗?”
(out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我会受伤,也放我走出去冲向风暴的勇气。
(in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会让谁悲伤,也能义无反顾冲向风暴的魄力。
不用谁来保护也无需谁来迁就,"我想要冒险"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如果我真的把他人都视为阻碍,这里(inside)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了。”
“月亮呼唤我,风暴就在我之内。但在你给我的这场冒险里,还是要有人和我同行,哪怕只是自己的Animus。"
"我不怕一个人,但是如果愿意放我、跟我一起前进……那才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情。”
"正是因为有人帮我处理了那些月之精,我才能在这里专心跟你决斗。"
珍珠色的少女咬着牙在锁链中挣扎,用目光狠狠剜着她:"就算你马上要被撕碎也可以吗?"
在这个高度,引力不断撕扯着她,再过不久就要突破界限,分解她的身体了。
“混乱与浩劫降临时,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是为了把破碎的日常、被夺去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和生命,全部夺回来!”
“在万水千山深处,腥风血雨尽头,是所有闪耀的灵魂不惜万死也想要到达的归处。”
“就像你一样,我会期望日常终结,生活横生波澜,给我考验、给我冒险,给我用自己的脚走遍世界、用自己的手夺回人们的希望的机会。”
“那么你必然与我一样,希望在冒险的尽头,人们都能回到自己的归处,回到无风无雨,有人在等自己回去的家。”
“就像我一样。”
月亮的引力撕扯着长发向上翻腾,一点点化作光粒飘扬起来的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
“你才是……最想回家的人,对吗?”
“……所有人(自己)都在,都支持你的家。”
纯白的面孔张开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眉头却皱起,继而眉眼互相织了起来,咬紧的牙关随泪水忽然横流于脸颊发出了震彻天宇的悲嚎——
明月之身的少女的镜像,就像遭到来自自己的引力风暴一样吹散成纷纷扬扬的光之雪洒落在她身上。暴雪散去,掌心捧着的面颊换了人。巨大的异形身影,漆黑如至深的夜。
有凉意像泪水一样从她的双手淌过,她将额头靠上去,轻轻抵在对方大概是额头的位置:
“我知道的。”
“吾即是汝。”
那片深沉的黑影发出长啸,巨大的双手托着她落回被水浸没的天台顶上,漆黑的影子渐渐在她掌中收束,汇聚起来,结成月光一页,泠然翻转,死神肃立于冥府之门。
“荣光永恒不灭,苦痛必有终结。”
“我们得结束这一切了。”
她望向依然在空气中下沉的月亮,将地上的一块门板推入水中,擎冰牙长矛为桨,纵身跃上这只小舟,劈波斩浪迎着那明月而去。当所有生命都在拼命逃离,
越是靠近引力就越强,在这个距离,除了海水,还有残损的船只与楼房、月之精破碎的肢体、牺牲者的亡骸,都漂浮在半空,被剥成无数的碎屑与颗粒,向天宇扬起。
她也是。
放弃抵抗的万物之中,她是唯一不依不饶奔向月亮的。
像一支箭,一边被分解得支离破碎,一边射向注定到来的终结。
粗制小板靠得太近化成粉末随风而逝,脆弱身体也被那引力风暴撕成那大雪中的粒子。她的身影从海面上消失了,却有大鱼从海中唱着嘹亮鲸歌怒拔而起,映亮的身躯循着月光而去。等大鱼也在千刀万剐之后向着天空沉没,不远处有海鸟乘风而起再次投身于风暴之中,旋转着、飞舞着、每一秒都更加透明着向前向上,向着引力的中心而去。然后它的身形也消失在无边月下,但夜空并未沉寂,残破的月之精忽而获得了生命,沿着光线飞奔着将长枪投向月亮,哪怕身体正飘散成一场珍珠色的雨——
在一个身体里死去就在另一个身体里醒来,灵魂穿梭在无数的躯壳里一点点向上,一个人前赴后继万死不惜,只为触碰到那摄人心魄却无比沉重的灾难,替这世界将之遣返。
“到了……!”
拼命鼓动着漂浮在破碎边缘的灵魂轻轻对自己说。她已经与月亮一步之遥,一个残破月之精的身体,力量能有多大呢?她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
而那细弱的手却在碰到这结冰的光时化作粉末飘逝而去。
“……”
这是最后一个身体了,在这么近的位置,即使是与月亮材质相近的月之精也会很快粉碎吧?
她想最后是不是应该笑一下,只是可惜了这场冒险没有好结局。
但那失落很快被投下的暗影拂去。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看得到,一只巨大的手代替她粉碎了的手碰到了月亮,冥王扇动双翼,推着那结冰的光缓缓上升。
一个个细小的光点从海面悄然升起,汹涌的大海上渐渐回响起细碎的呐喊声。生命的光辉汇聚起来化作托起那双翼的动地狂风,不屈的呐喊逐渐响彻星球。
这一次换月亮为我们战栗了。
——月亮终于被送回了静静的宇宙,属于地球的风与海都慢慢冷静下来,那些细小的光粒纷纷扬扬向着饱受摧折的城市飘零。明月归还了它夺走的一切,让一切归复原貌。
抬起的掌心里,细雪把粉身碎骨的小家伙埋成了一个雪堆,冥王颔首,就像她平时赌气那样轻轻哼出一口气,一个完整的贝雅就在吹开的雪粒中睁开了眼睛。
他们身后的世界正在悄然重塑,破碎的日常、被夺走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终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里。贝雅轻轻把回来了的手覆在大家伙刚才吹她的地方,从疲惫中笑了出来:
“这一次的冒险结束了,谢谢你。”
“吾即汝,汝即吾。为汝无尽之旅途,为汝永恒之归处,以光为桨,赋汝以永不沉没之舟,遍航荣光照耀之海。”
冥王将她放在之前站立的船骸上,月亮的身影从即将亮起的天空隐去,随着晨曦渐染,世界向着她的脚下收束而来。
缩甲板为一方小小的木船,无边的海化作涌动的裙摆,风中飘扬的长发向之间合出一张属于遥远时代的面具,月亮的碎片在她掌中凝成一支冰牙长枪,从此是她遍航四海的桨。
少女握住掌中小小一方的死神塔罗,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天要亮了。”
“该出发了。”
—永远航路·END—
《初恋》(二)
作者:阿萦
今天陈雅兰问我,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陈雅兰:我听说李敬转走了。
我让她少八卦,没理她了。
哦,陈雅兰是我妈。
我痛恨青春期。
没有不渴望长大的孩子,但是因为李敬,我总是想回到小时候。
我认识李敬的时候小学二年级。我三小,她一小,感谢儿童乐园和少年宫。
昱城当年儿童乐园和少年宫连在一起,很多小孩上完兴趣班去儿童乐园玩。比如我,比如李敬。
我敢肯定是我先找她说话的。
也许我问她:你也是一个人来玩吗?
是在儿童乐园那个巨型滑滑梯组上。
儿童乐园拆迁之前我特意去看过一次,那个滑滑梯对大人来说体型并不夸张,但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没办法自己玩的。
我跟李敬当时都二年级,差不多是刚刚好自己玩那个大人不太担心的年纪。
拜陈雅兰所赐,我小时候一点儿也不怕生,很喜欢找人搭话。想到这一点我特别感谢我妈,如果我内向一点,也许就没机会认识李敬了。
我没有早恋,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追李敬,我只是很respect her,想跟她做朋友。
但是我太平庸了。
我是无聊的人。
李敬是有趣的人,又聪明,知识分子家庭。
她跟那些只会读书的成绩好的学生不一样。
我想听她拉手风琴,我没有听过,很遗憾。
初一上课第一天我就认出了她。
不,其实每一次在少年宫照面我都会认出她。有时候我们对视了,更多时候我故意瞥开了视线。
但是初一,开学第二周,我跟她打招呼了。
我们是同学,虽然不同班但是我们两个班的老师一模一样,陈雅兰说我们两个班教学进度也会一样,我觉得她说得对。
我完全有理由去跟李敬说话。就算我们并不同班。
我们隔壁班啊,老师又一样。我们虽然不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但课间我们共享一条走廊。走廊太窄了,我们照面、撞见、打招呼,多么自然。
我羡慕我们班那些李敬的小学同班同学,他们刚上小学就可以认识她,跟她同班。
我羡慕他们。
我跟李敬打招呼了。
在夏末秋初。
我喊她:“李敬。”
她趴在走廊扶手上,一个人,悬铃木的树影在她脸上投下光斑,她的眼睛因阳光的照射而眯起来。
她没有理我。
我喊她:“李敬!”
她转过头来。
我没办法描述她当时的表情变化,大概只是眉眼微动。我猜如果是在日本影视剧里,或者是默片里,她的脸旁会出现字幕:“我?”
我们对视了。
我走近了两步。
我说:“你好啊,李敬。”
之后的一切交往都变得模糊。
我没敢问她记不记得小学二年级的相遇,但是她说了“我们是不是见过”,我说“我也在少年宫学跆拳道”。
初一上学期,我们的交往特别自然。
课间如果遇到了会聊聊天,当然我承认我会故意偶遇她。
初中课业比小学繁忙了太多,课间变成了喘息而不是用来疯玩的时机,大家都在努力融入新集体、结交新朋友,没有人觉得我跟李敬聊聊天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大部分时候我们没有挨着站,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在聊天。
初一下学期情况变得不对起来。
该死的早恋生们。
大家熟悉了,有人开始早恋,男生女生之间开始有了界限。就好像不早恋就不能和异性做朋友,如果真的是朋友在学校里也不能讲话。
我承认我对李敬说过一些“怪话”,比如我问她外公还教不教她拉手风琴。
她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她的笑容没有变,她说:“你这个变态都是从来听来的这些消息。”
我觉得我要失去她了,我说:“你在儿童乐园告诉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我不记得了,记不清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她对在儿童乐园跟一个小男生聊过天有印象,但是聊天内容早就记不清了。
我又快乐又难过。
她没有因为我“变态”就躲着我,我不值得她为我改变。我不配。
失去她的恐惧却没有放过我,我终于通过和她打架的方式拥抱了她,这并没有让我们的距离变得稍微近一点点,甚至更远了。
我其实有她QQ号,但是她不怎么更新动态,我上网的频率也非常有限,我还是注定要失去她。
她是我认识的最特别的同龄人,但是我注定无法成为她的朋友。
初二上学期结束,她要调走了。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说过,她是单亲家庭,跟外公外婆留在昱城,父母在深圳打拼,她妈妈很爱她,不要深圳的房子要她。
她妈妈要接她去深圳了。
tbc
作者:尘灯
最近宋星阳的手机经常出问题,要么是进不去软件要么是退不出软件,要么是一边进软件一边退软件,很玄奇的在软件世界里穿模。
于是乎宋星阳最近很无聊,没有手机的高中生就像是刚打完篮球就被闷在被窝里只能闻着不可名状的味道发呆。
“物理课了,你好歹换个书吧。”
宋星阳侧个脸看过去,好心提醒他的正是同桌徐然。
徐然看他一脸生无可恋,好笑问他是不是又卡了?
宋星阳便整个人歪到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脖子,哀戚地叫唤着,我无聊啊我无聊啊——
要说徐然这个人也特别有意思,他妈管的严,所以他现在用的还是小灵通,唯一的游戏是俄罗斯方块,初中二年级时他已经打到能显示的最高分。后来的年岁里,徐然便致力于一切不需要手机的游乐项目。
或许是每个班都会在某个时间段流行玩魔方,他们班刚进高一时候也开始流行魔方。那时候徐然就成天拧魔方,从二阶到六阶,从镜面到粽子,十根手指都要拧的飞起来。
宋星阳坐他旁边打游戏,游戏不能开音效,但旁边的徐然很是动感地唰唰唰拧着魔方,让他连跪了四把。
“哥,我的哥,你别拧了,你要拧就拧我的脖子吧,我都快掉段了!”
在宋星阳惨绝人寰的悲鸣下,徐然便把一屉子的魔方转手卖给了别的班级,然后开始琢磨九连环和鲁班锁。
宋星阳问他:“你是有什么执念吗?”
徐然穿着九连环胡扯:“对,为了穿越以后能技惊四座。”
那时候宋星阳正在看起点文,觉得徐然所言非虚,于是很有耐心的凑过去请教,然后在一节课内就放弃了。所以到现在宋星阳还是玩手机,而徐然开始折千纸鹤和星星了。
“你恋爱了啊?”
徐然没说话,从抽屉里——高中生的书自然是都放桌面上——拿出两个漂亮的罐子,罐子已经快装满,口上还系了丝带。
他把两个罐子摆出来,指着装星星的那个说,“一百块”,又指着装千纸鹤的那个说,“一百五”。
好家伙,财富密码都没你能赚。
宋星阳把书换成物理,然后改了个姿势趴着,但他不困,他最牛逼的一点就是不论多晚睡,白天都不会困。
“要不下象棋?”徐然可怜他,主动放下了千纸鹤提议道。
宋星阳不想下象棋,但他没直说,他问,“有跳棋吗?”
徐然在抽屉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跳棋盘,“有。”
宋星阳无言了,他终于知道人类如果没有手机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徐然一边摆着跳棋一边给他解释:“扑克牌大富翁还有军旗都租出去了,一节课一块钱。”
徐然的生意全年级都做,偶尔还跟别的年级做。他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基本上跟人来往个五六回就熟络了,很多人都愿意卖他面子,并且都一致认为徐然是个可怜的穷孩子。
事实上并非如此,徐然有钱,且非常有钱。
当然宋星阳发现徐然有钱是在校外,他看到徐然捧着哈根达斯正从西餐厅出来,门口的服务员还很熟络的跟他聊了几句。
据宋星阳所知,这家西餐厅人均消费三百多。
在此之后宋星阳还常常看见徐然出入知名日料店,知名火锅店等等。后来徐然也常约宋星阳一起去吃,他这才意识到,徐然就是所谓能把人吃穷的老饕。
不过徐然在吃上面大方过了头,甚至都不跟宋星阳AA,宋星阳常说幸好只有两个人吃饭,不然徐然得去卖艺赚钱吃饭了。
那时候徐然不以为然的说:“我只请你吃过。”
宋星阳很欣慰,至少有菊花,不是貔貅了。
不过这事儿宋星阳也没跟别人讲过,所以在其他同学的眼里,徐然还是穷苦的貔貅。
跳棋不同于别的棋类,它有时候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于是宋星阳赢了半节课。后半节课因为他笑的太开心,被物理老师当场捉住,两人都滚到教室外面罚站了。
回来时候徐然的抽屉被班主任洗劫了,空无一物令人悲伤,徐然桌游吧正式停业。
“对不住啊。”
“没事。”
宋星阳很愧疚,他自己无聊,结果一番折腾,徐然也跟着无聊了。两个人齐齐望着黑板上的蝌蚪文发呆,间歇叹气。
宋星阳叹了口气,把物理书换下去,英语报纸拿了出来,没得玩那就听讲呗。
然而徐然拍住他的卷子,一本正经跟他说:“你不能听讲。”
宋星阳满头问号,徐然便跟他解释,认真听讲之后班主任就会觉得收掉东西是管用的,那东西往后都再也别想要回来了,这因果关系就像巴甫洛夫的狗。
宋星阳说,巴甫洛夫的狗是这么用的吗?
“你别管,反正不是你变狗就是班主任变狗,你想当狗?”徐然问。
宋星阳寻思狗又有什么错,狗只是单纯的干饭狗而已,不过出于愧疚心他还是妥协了,“好吧,那不听课,干什么?”
徐然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几枚硬币说,“我教你算卦。”
宋星阳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这体现在他从小思想与政治就学的很好,在马克思主义光环笼罩下,谢绝一切牛鬼蛇神。
当班上女生沉溺于星座配对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地表示那都是含糊其辞引人代入的把戏,由此错过了很多爱情。
“……你还信这个啊?”宋星阳问。
徐然择出三枚看起来不错的硬币,其他的收进口袋里,间歇回答:“手相面相,称骨算命,龙脉风水,我都研究过。”
后来宋星阳才知道,是因为隔壁班有人有一阵买了很多这种书,他无聊就去借着看了。
宋星阳是个很好的人,他一般不会当面拆台,更何况对方是徐然,所以纵使他心里在想走近科学,但脸上还是保持了笑容回答,“好吧,怎么弄?”
徐然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讲解,主要内容在于硬币和卦象的联系,讲不清楚的地方徐然还画了个图。
宋星阳心想,你有这功夫早就年级第一了啊!
勉强学习了一阵之后,徐然把硬币拢进掌心里。
“我给你测一测吧,你想算什么?”
宋星阳撑着脑袋想,随口道:“爱情吧。”
徐然瞅了他一眼,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呦了一声,慢悠悠贱兮兮的说:“你知道从心理学上来说,询问爱情的人通常不是有强烈的爱情渴望,就是有了明确的爱情目标吗?”
宋星阳说:“说实话,就看我们两个这么无聊都不听课的份上,学业成败一目了然。除了学业,我不就剩爱情能问了吗?不然你给我算算彩票号码?”
徐然不置可否,把三枚硬币塞进宋星阳手中让他摇一摇掷出来。
徐然说:“你在学校挺受欢迎的,上次还有学妹要递情书,甚至给我三瓶可乐做报酬。”
宋星阳掷出硬币,“给你递情书的还说事成之后请我吃火锅呢。”
“原来你不喜欢吃火锅。”徐然看了看硬币,记出上卦,又把硬币递给宋星阳让他继续扔。
“谁说我不喜欢?”宋星阳再扔了一次。
“我一封情书都没见过,不是你不喜欢吃火锅还能是什么。”徐然又记了下卦,拿起来来回看了一眼,没直接跟宋星阳说卦象,而是莫名地先审视了宋星阳一番。
“你有喜欢的人。”徐然用的是肯定句。
宋星阳眨眨眼:“这也能看出来?”
“不能,我诈你的。”徐然笑起来,慢悠悠地把硬币拢起来收好,“离为火卦,很快就会有结果,安心等待。”
“哦。”宋星阳撑着脑袋点头,然后趴回自己的位置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扭过头来欲言又止的望着徐然。
徐然正在用便签纸叠千纸鹤,垂着眼睛:“怎么?怀疑中国古老智慧啊?”
“没,哪敢。”宋星阳笑了笑。
下课铃响了。
宋星阳懒洋洋地坐起来,把英语卷子换下去,眼睛转了转又看向徐然,徐然手心里小小的浅黄色千纸鹤刚成型。
“送你。”徐然张着手递过去,千纸鹤在他掌心摇摇晃晃。
“啊?”宋星阳眨眨眼,忍不住笑出声。
宋星阳把千纸鹤拈在手心里,不得不说徐然的手太巧了,好像什么东西都能在他手里翻出花来。
“周末出去玩儿吗,最近有新的店。”徐然问他。
“去啊,你叫我,那肯定去。”
离为火卦,恋爱顺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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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回音壁
1、
“所以,这是一个以东方的神秘力量为主题的世界?”
阿历克斯,一位年轻的超级英雄,未来电磁科技的使用者,向他的同伴——或者说他的首领——提问。
“理论上是这样。”他的首领,一个外表看起来不超过大学生年龄的大男孩,看向四周。“可是……”
“你好像有点困惑。”米亚略带嘲讽地说道。她是一位女巫,大多数情况下都拥有搅乱整个世界——并非文明或社会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世界——的能力,但在这里却感到了一丝不安。
“如果你的时空转移出现了问题,那……”另一名同伴响悟惴惴不安地说道。响悟是一名东方的斩鬼者,虽然体系不同,但对这个世界本该是什么样子似乎有一点认识。
首领沉默地用手指在眼前虚划,似乎在操作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交互界面。几位同伴都暂时闭上了嘴。最后,首领用手一拂,关闭了眼前的某种东西,下了结论:
“也许这个时空坐标有点问题,我们本该进入标准的【青城】仙侠世界,却来到了一个……魔改的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我知道那种东西。“阿历克斯迟疑道,“不过,这和我知道的平行宇宙有点不同。”
“也许这是一份邀请函。”首领点点头,加重语气,“我找到的时空坐标都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这一份……也许是被刻意送到我面前的。”
“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去那个最破坏画风的地方去看看。”
首领抬起头,看向那个让整个世界的画风变得与众不同的东西。
一座哥特式的城堡建筑,非常恶俗地用纯黄金打造。
2、
进入建筑的过程非常简单。这座城堡外没有任何看守或阻碍,城堡中倒是有很多敌人,但首领的同伴们都拥有各自世界的顶级战斗力,这些敌人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首领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太空殖民型的集群生物、柴油朋克背景的内燃机改造人战士、病毒变异型的战斗生物、黑巫术制造的亡灵……刚才那是阴阳师的式神吗?”
他喃喃地计算着遇到的敌人种类。
“我对阴阳术不太熟悉,在我们那里阴阳师只是骗子的一种。”响悟用袖子擦着刀上的血,“不过这些纸人看起来并不是法术,可能是超能力的一种。”
“很像是某种精神感应系的超能力。”阿历克斯一面肯定响悟的说法,一面迎向新的敌人,“那些看起来像鬼魂的,是某种等离子体生物?”
首领皱起眉头:“看来,敌人的真面目已经确定了。”
阿历克斯和米亚已经联手消灭了新出现的敌人,而此时,最后一扇门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城堡的主人就在那里——几人的心中如此确认着。
3、
“请不要将我擅自认为是你们的敌人。‘诸天行者’。”
进入那扇门,这是首领听到的第一句话。
这是一个舞厅般巨大的圆形空间,在高耸的穹顶之上有一个柔和的发光体,目测直径约两米的白色光球。四面墙壁上等间隔地分布着二十扇小门。说话的人就站在光球的正下方,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前插在地上的、长度超过两米的巨大战刀。
“你叫我什么?”首领迷惑地问道。
“诸天行者,那是你的身份,就如轮回者是我的身份。”中年人淡淡地说道。
“轮回者?”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词,首领皱起了眉,“你和我一样有来往于各个世界的……能力?”
他险些把“系统”这个词说出口。
“一样,也不一样。”中年人平淡地说道,“在无限多的盒子世界之中,有无限的生命诞生。你该不会以为你是特殊的吧。只不过,【我们】和【你们】相遇的可能性太小了,若不是我发出邀请函,你和我,你和你的同类,在无限的时光中恐怕也很难相遇。”
“所以那个时空坐标真的有问题。”诸天行者肯定道,“你把人叫来是有什么事?你看中了诸世界的资源,还是什么?”
“资源?在无限中这没有意义。”中年人笑了,“看到【主神】,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吗?”
诸天行者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没有回答,中年人点点头:“是这种设定啊。”
“你在说什么?”诸天行者有些不快地反问。
“曾几何时,诸世界的流浪者全部以【主神】的名义被召集,以小队的形式在盒子世界之间征伐、战斗。”中年人自顾自地说下去,“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有新的【轮回者】产生了。新一代的流浪者成为了【诸天行者】,孤身一人遍历平行宇宙,打造自己的帝国……而【主神】这里不再有新血加入,只有那些旧有的队伍,日复一日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团战。我是最后的胜利者,然而,这一切似乎仍旧没有什么意义。”
他笑了笑,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我请你来,只是想让你见证一个终结。”
4、
诸天行者似乎明白了中年人想做什么,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中年人却伸手向门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诸天行者的发展仍在壮大,但新的后继者已经诞生。请小心些,你们……已经不再是【黄金的这一代】。”
仿佛应和着他的声音一样,有一个略显稚嫩地声音从诸天行者及同伴的背后传来:
“真麻烦,你们要吵架,能不能找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去吵?不要把我的家园弄得乱七八糟。”
众人本能地回头,看到一个修仙者打扮的少年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他腰间挂着上品的飞剑,穿着紫色法衣,英武非常。然而,引人注意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那些人。、
那是形貌、打扮毫无统一感的一群人,有身着儒衫却拿着巨斧的,有穿着道袍却捧着蛊虫的,有上半身铁甲下半身长裙的,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头顶,无一不顶着红蓝两条长条图案。
这群人共有40人之多。
中年人淡然一笑,将手在空中虚握。
光球熄灭了,来自“轮回者”世代的一切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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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眠春山
“清水,你在看什么?”
水滴叮铃一声滴落,在空气中荡开涟漪。
“天花板上有眼睛,爸爸。”
父亲眯眼抬头,老宅高远的天花板悬在人力难及的地界,倒映在他眼里影影绰绰。他揣摩后道:“那是天花板的木纹吧,别怕。”
清水没有怕。不仅没有,他感到一种久违而熟悉的、正被注视的感觉。它内敛温厚,笃定有力,穿透过种种世俗附着的外壳,只看着他一人,令他想起爷爷的目光。而今,只能轮到他去注视病榻上的爷爷。家族祖辈多不长寿,似乎也易得急病,爷爷不够幸运,没能例外。
爷爷回光返照之际,朦胧地望向他,半晌终于在虚空中捉住他的轮廓。他似笑似恸,脸上浮现一瞬难言的挣扎,最后只给了他向来明朗爱怜的笑。爷爷睡在白布下,绿荫投在雪白上,葱茏斑驳,他像化作林木与雪霰的一部分。那双筋脉虬结的手,已不能强劲暖热地回握他,只如被白雪覆盖的岩石。栏外庭院青叶簌簌纷落,清风卷走他的呼息。大人们的恸哭声里,庭院似有游鱼甩尾破水跃出,风打林木,雨浇芳菲,狂风乱起,他惊望去,恍惚被某种游涎窗外的巨大而无形之物吻过。
父亲攥住自己手的掌心哀苦颤抖,他慢慢回握,决定不说出口,就让它跟天花板上确实存在的眼睛一样,化作孩童秘密,埋入爷爷的棺柩中。
***
清水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探出宅子院墙外丰茂冠叶的落花砸了一记。小时候,爷爷经常带他收集这些落花,晒干,熬成黏稠清甜的糖浆。十多年过去,他被时间推着,从一个懵懂无力的小孩,变成备受瞩目、年轻有为的医生。溢美之词如城市霓虹,洒满他左右他人生死的前路。他回头看来时推他向前的洪流,看见那个小孩赤脚站在潮水中,挽着袖,只试图打捞起爷爷涣散的笑脸。他忍不住,向那小孩走去。
于是恍惚便应下父亲的请求,回到这处自爷爷病故后,便举家匆匆离开,未再折返的宽阔庭宅。
老宅大抵有定期请人打扫表面,加之山林披覆,无多落尘。他脱了皮鞋和西装外套,只着白衫,赤脚坐在爷爷曾坐的廊下。他本以为比起多愁善感的父亲,他能更游刃有余处理这充满回忆的家宅。接待完那些看房的富商和律师,手边摞着薄薄的产权文书。经年累月,共历的生活,怦然欢欣的笑语,被压缩在几张白纸,只待举手向世间抛出。听父亲说,此地或待商人开放成森林公园景点,或被哪家相中的富人承接改建别墅。他旋转手中那朵砸到头的花,压在那叠文件上,起身向宅子深处走去。
甚少有人踏足的宅子背面二楼,昏晦暗沉的木楼梯上蛛网缠结,老阶梯认出他的脚步,吱呀欢迎。电源许久未通,他从储物间翻出那盏熟悉的油灯点起,提着向上。
副厅,书房,藏书间,渐深入而渐昏惑,层叠摞满长辈遗留未清的书籍。书过于庞然沉重,举家离开时仓促,只得被集体遗留在此发霉。他饶有兴致,端详架子,从古籍到儿童字典,手指从书脊划过,抽出一本儿时热爱的故事集,信手翻来。他的涂鸦,爷爷的脚注,像拨得他心痒的线,左布右散。他追逐爷爷那些龙飞凤舞的线翻下去,直至翻出了一朵白花。
他记得他对它的爱不释手,因是他和爷爷去收集,他还兴奋观看爷爷将它制成干花标本的全过程,爷爷巧手细腻有序,他频频捣乱,只换来爷爷爽朗的大笑和挠他咯吱窝,乱成一团,房间下起纷飞的花瓣雪。他捻着那朵白花沉默,继而像着了魔,飞快翻阅那些厚书,追寻散落人间的花踪,在模糊记忆里拾遗。地板上摞起书山,他坐在书山里,像藏身世上最安全的孤堡,安身暖黄灯芒守罩的三寸之地,罔顾此地不久将来,将永不再属于他们。
白绒,暖红,桃粉,湛蓝,他把数不尽的花瓣与花签并排在橙黄灯影下,如一地熠熠生辉的透明宝石。他从专注拾花,到逐渐发现,手中书次序和种类的演变,并非混乱无章,而是在书架上循序更进,像由花布成一条晶莹蜿蜒的暗线,作无形指尖,牵搭他的手掌,指引后来人深入无言的叙述。他翻开花线暗指的那本古籍时动作过大,风掠过,灯芯忽闪动摇。那朵像血,沉盈泛红的花,安静地躺在他们家族秘密中间。
……千百年来,山峦野地,灵沛河川途径之城镇,引魑魅魍魉盛行,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有宗族一支,奋勇而出,镇压魍魉,庇佑凡世,化朗天长地,守一方水土,护风平浪静。镇守山河的义士,成为口齿相传的神话英雄,淡去名姓踪迹。只意志经由宗族血脉,代代相传,秉非凡能力与天赋使命,慧眼看破世外世天外天,纵和平年代也顶天立地……诸般家谱地志上,冥冥中镇守一方的英雄名姓,罗列其中。
他手指触碰那些听闻过的祖辈名字,灯火下,它们仿佛随手指呼唤苏醒,忽闪跳跃。他抚过那些隐动的字线,白纸黑字上,忽而生出无数纹路盘绕的眼。他吓一跳,定睛看去,那无数眼,编织成一张斑驳的网,如光透过木头缝漏下影子那般,游移出白纸和他的视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是它……儿时见过的,天花板上的木纹眼睛。它呈大片斑纹状,沉默移动,影子却被灯芒捕捉,投在纸上。
他喜出望外,像所有时过境迁后,抓住从同样的过去踱来的人,踉跄起身,撞翻书堆,跌撞向它奔去。它比他更熟稔宅中每一分寸,像活在墙壁上,安静游涎蔓延,浮现又消散,自他手中灯光所及处逐渐褪去。
它知道什么吗,为何突然出现,是……为了看我一眼吗?用像爷爷那样,温存无言的注视?
直到坐车离开那片山林,重归繁华城市,这个忽生的荒谬念头,仍像水中涟漪,击出回响。
打那之后,每逢假日,清水便常以收拾老宅家务和接待看房人的借口,开上一两个钟头的车往老宅跑。叶繁枝茂,庭院澄明,雨露顺青翠林叶滴落到他刚打扫过的院子水塘。他每每想起爷爷去世那天,听到的游鱼出水的响动,虽已印象模糊庭院里究竟有无养鱼。那种种古籍上记载,此地灵力充沛,生灵丰茂,他难辨真假,只觉坐于廊上听雨,钻在霉味淡淡的房间,看那些古籍记载的家族镇妖伏魔往事,是他二十多年未曾觉悟的安宁平定,精神丰沛,以致记起许多初心与往事。只是在他平静的孤足里,那斑纹未曾再现。这份俗世外的小憩,仿佛感染到了他的医职生涯,心性技艺精进,治愈的疑难病例与日俱增,也备受病人青睐与学界关注。
爷爷是英雄吗?自豪的暖烫与一丝微妙怪异萦绕心头,促使他在自问中迈得更深更远。
“周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他的同事兼好友问他。
“你们好好放松吧,我去的话你们可玩不开。”
“就知道你,又是要回老家去收拾吧,你也别过得太苦行僧了,偶尔也享受年轻人的人生嘛。”
“这次真不是,我只是一直在想着,下周那个病人……”
说到那个病人,好友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本来那样的绝症,一旦得病,撒手人寰也不过短短光景。他对此印象深刻,因为爷爷便是得了这个病。说到底他还是因为这个病想当的医生。爷爷平日向来健康硬朗,去世前不久依旧上窜下跳带他爬山摘野果,但也没扛过去。他想过自己当医生,总有一天要亲自面对同样的病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二十年前,和现在的医疗技术水平相比,他会有一线生机吗?清水突然生出去翻出爷爷当年的病历和检查报告的冲动。是把这个病人当成那人来医治吗,说不清是否有这私心。他像对着缥缈未知证明,若能成功,也想让当年的爷爷看,他如今已有从生死之河里打捞的能力。
***
黎明温凉树影漫过玻璃窗,投下一室青碧寒凉。茶几上烟灰缸里盛满溢出的烟头,白烟在青色下幽浮缭散。清水按揉太阳穴,掐着脑袋,西装外套被皱巴巴扔到某边角,对着摊在茶几上的几份病历和体检报告抱住头。他一度怀疑,再三确认他动用人脉,大费周章寻到的这份爷爷的病历是否弄错了人,翻来覆去研究了通宵,苍白天光逐渐扩散,孕育他心中猛跳的不安。
那份体检进行的日期,是爷爷去世的前一天。完全健康,所有指标均正常,甚至比如今大多亚健康的年轻人都更强健活力。本来当年他也才不到六十,性格颇有年轻气盛的无龄感,时常被人误会是自己父亲。清水抽着最后一根烟,回想当初在他去世后离开老宅,父辈匆忙得不像伤心过度的避开,更像紧急的逃离。
不论父亲是否被所谓爷爷的“病故”蒙在鼓底,老宅对于父亲就像陈年旧疤,揭开或拆穿的痛只令他更沧桑几分。他把烟摁灭,徐徐白烟吹过他垂落前发。他要找那个留在老宅至今的眼睛,他笃定只有它不会说谎。
他又回到老宅,翻阅了几本记载除魔英雄名讳的书籍,却似乎没见着上次有大概印象的几个名字。他在宅子里兜兜转转,重回到当初和那斑纹对上眼之地。他抚摸脚下榻榻米,想象爷爷躺在这里时的体温。这太难模拟,于是他用爷爷当初去世时的体态躺下。
推拉门外鸟雀啁啾,水风树海摇曳,他躺在了自然山色间。对已故之人的疑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回应,他多想能直接在此地破开时空,询问躺在身边的爷爷。
他们家族没有祭祖扫墓、请先祖回家吃饭的风俗习惯,他也无从有机会在心里祷念发问。说起来,他们家究竟为何不曾祭拜先祖?分明把先祖的名字都一一记载列罗……
先祖的名字,都有什么?
他猛地一弹挺,发现自己仍躺在地上。
可酸痛提醒他,他是摔下来的。从现实的卧室,或从人间,落入此地。
清水缓缓起身,转头环顾。起居室一片红光泛滥。推拉门外,山色消弭殆尽,只余无尽宙域般生怖幽暗。他抬头望向起居室的落地镜,镜中自己身后,也有一面相同的落地镜。它们错落相照,将自己夹在无限延伸的回廊中。
廊道似神社石阶,昏晦深邃,不详的血红光侵染漫散。压抑迫使他挣扎起身,开始向廊道前方行进,每前进一步,便有泛红灯笼从空中隐现,高悬,似幽灵飘浮吊挂上廊道两端的橼木,隐约照亮他脚下的路。他越走,灯笼越多,挨挨挤挤,密密麻麻,最终如一个个鼓拥层叠的血泡,无数萤红满月,挂满他头顶,他前路。
红光大绽,他终于能看清灯笼那些糙纸上暗沉纹路般的,竟是细小如蚁的字。是名字。凌空上悬于血河,亿万计的人名。他认出其中百十来个古籍记载中先祖的姓名,他们挨列在一处,布满了漫漫长灯中的一方位置。更多的宗氏、部族人名,绵延开去,与其说陈列英雄丰功伟绩,更像受难的魂灵,不存生平,无有来去,被挂在这个前后左右皆不着调的独寂时空。他惊觉长廊仿佛一道狭窄的血红长舌,它延伸到远方的根部,是以人类镌刻本能猛烈欲逃的,恐怖与极恶的朦胧深渊。一个个灯笼,承载亿万祭品,源源不断向深渊极缓慢地滑去。快停下来!他惊慌失措,向挂着他先祖名字的那片灯笼奔去,它们却如幽幽荡荡的天边月,够不着万一。他分明看到近在咫尺,一盏灯笼上明晃晃的,是他爷爷的名字。
巨大的悲怆和不祥击穿了他,他拼命在长廊中狂奔,伸长手臂,向上抓那盏灯,指尖勾拨,那灯笼也像留有依恋似的,在他指腹打了个旋,沉默地晃远了。远方深渊中的神明和恶鬼缓缓睁开眼,四面八方凝视这枚摸爬滚打、不自量力的尘埃,一只巨手压顶罩来,仿佛要连着他头顶的灯笼群,一并捏碎——
他大叫一声,狠狠砸摔回现实。他仍躺在空旷安宁的起居室,可浑身剧痛,提醒他何为真何为虚。门外鸟鸣进不了他嗡嗡耳际,他感觉脑袋一片温热,一摸鼻子耳朵,涌出一道道血。
斑纹在他头顶天花板缓缓游移,即使它实际上做不到,也像竭力渗入扭曲的巨大压迫中,将他温柔地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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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从昏沉中被好友唤醒时,眼角还挂着汹涌的泪。
办公室外人潮熙熙攘攘,谈笑声隐隐传来。他抱着头,浑身发冷,蜷缩在办公椅上,医院窗外仿佛有庞大的斑纹缓缓挪行,它孤独,无害,凝视着无所遁形的他。难道这片土地上被庇护着的人们,都看不到吗,那个无处可去,凝结了成千上万对人间的眷恋的庞然巨物?
自那场大梦后,他时常混淆现实和幻境。或许,是见过另一端无法忽视的世界,现实便只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层。他竭力做好现实中医生的身份,站上手术台,便像抛却众念的精准机器。可工作更像逃避与麻痹的药剂,就像当年父亲带全家人离开了那片土地的举动一样。他这台机器,感知到了另一系统的渗透,已无法再依靠现实层面的硬件运作了。
“我打算辞职了。”他对将约他出来谈心的好友说。
好友沉默,他也已猜到了这一天。“我不知道这阵子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你好像要和人世间告别了。”
“要不试试留下来?你甚至成功救了那个病人,这件事都传遍了,如果是我主刀的手术,我这辈子都不亏了。或许还有更多你能救的人呢?”
“好医生有很多,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之一,他们同样拥有你。”清水说道。“有些事,是不得不只有我去做的。”
“是必须抛弃所有你奋斗到现在的东西,不惜一切的事吗?”
好友拥抱住他,他的手臂箍住清水的背,发狠且颤抖,他感到肩膀被濡湿。
“如果是你想要的,我祝福你能得到它。只希望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一次。”
他笑了,为最后在人间所得的这一份痛苦的纵容和理解。
***
“我见到爷爷了。”清水平静地对父亲说。
男人猛站起身,又缓缓瘫倒在沙发,像精气神全被抽走。“你去过那个传说中的地界了?”
“大概是吧。我看到他们的,好多人的名字,被一串串吊起来,没法脱身。”
“那是统统变成了孤魂野鬼,只得终日游荡,不得转世投胎。”父亲咬牙切齿,“镇守一方的英雄,真好听……他们就是被选中去安抚鬼神的祭品!灵力越强,越美味,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鬼神就更满意,自然给人世间更多的庇护。什么体弱短寿,他们都是被活活抽走了命的……”他逐渐哽咽。
甚至还被地记在不可道也的花名册上,这算是上天莫大的肯定吗?他走向父亲,学着爷爷拍抚他的背。
“只有遗传了能力的人,才能看穿阴阳,舍身献命。我看不见那些魑魅魍魉,只学了理论皮毛。你爷爷他,本应是最有本事,最健康长命的人,谁死了都轮不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妖精。就算这样,他还是被惦记上了,他拿命同鬼神签了家族脱离生祭的契约,换了我们能平平安安,远远走掉。”
“爷爷许的条件,远不止这些吧。”他轻声道。“我在那个让人密集恐惧的地方,一眼认出了爷爷的灯笼。因为他和别人的格外不一样。看上去就像,他不该属于其中,他是代替别的灯笼来的。”
“我本来才该是那个灯笼。”
“别瞎说!”父亲颤声道。
“我从小就能看到那些东西,如今长大,能力丝毫未减,甚至能去到那个地方。我猜我才是‘天赋使命’的祭品。爷爷替我受罪了。”他蹲下,抬头看着父亲,“你还记得,我说过家里天花板那眼睛吗?我查找了典籍记载,那该算是天道网开一面吗?不得转世,逐渐无人惦记,却能化作最熟悉思念之地的一块斑纹,做无力的,只能守望后人的眼睛。更何况代人消受者,违天逆道,下场肯定不会好。”
“魂飞魄散,一干二净……”父亲把脸埋进双掌,“他甚至连颗嵌在天花板的眼睛都当不了。”
“他可以。”清水双手捧着父亲的脸,笃定地盯着他,“只要同血脉中灵力鼎盛之辈,甘化成桥梁,以身造门,故人便能乘风归来……”
“你不能去!我求你了……”清水的指缝被父亲的泪水盈满,“别去做……做那种人不人鬼不鬼,六道都不认的镇物。”他知道,哪怕父亲有丝毫灵力,必会自己去当这座桥,可他能力所及,只能是带了家人脱离诅咒逃走。而如今父亲的手,也竭力伸到了尽头,即将拽不住回头往火坑里跳的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父亲面无人色,“难道是他有意……”
“不,爷爷只留下了逗小孩玩的花签,让我看了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逝去的人们是英雄。命都没了还想让我怀着天真的希望,一无所知地过日子。可那些书本上的名字在慢慢减少。他们在人间的痕迹都会逐渐消失,不仅关于他们的记忆,甚至文字都不会留下。”
“我不能不做,我欠他的。爷爷的灯笼,破破烂烂,还快灭掉了。”他揩掉父亲的眼泪,抵住他额头。“这不是永别,你随时可以回家来看我,说不定到了那时候,我努把力,你也能看见爷爷了。”
***
“郝风,你在看什么?”
“那棵树那边有个小哥哥。”
家长看向那庭院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木,变了脸色,直说他眼花了,拉了他就走。郝风频频回头,纳闷明明就在那,哥哥还在冲这边摆手笑呢。
他趁外面大人们忙着讨论房子什么的事情,没留意他,又偷溜回庭院。那个人的微笑勾起了他一丝暖热的好奇,他拨枝穿棘,簌簌踏叶,往丰茂灌木的深处矮身钻去——
他猝不及防穿过一幕平静水帘。他惊异张望,整座宅子笼在长方体状的水帘中,从外看去只是沉寂的森木丛林,他却恍惚像踏入了一方庞然的立体的水中。而恍惚,是因为他在其中干爽且正常地行走呼吸,雀鸣轻灵入耳,树海澄风穿林打叶,同时却有莹莹白鱼从身边摆尾甩过。奇形怪状的鱼群浮空滑行,游刃有余,吞吐水露,他像和别的世界的鱼群交叉共存。他望向水帘,外头的人声或山色影影绰绰,水帘像幕模糊的镜,只倒映庭宅内里光线漫涎的波痕、游鱼与绵亘森落。从外头看宅子宽敞,但也绝非置身其中所感知这样,纵深绵亘无穷,像无限空间时代的交错和凝聚,纵使他年幼,有无限想象,也隐约觉出这并非人间所有的奇景。
清风拂乱他额发,那个坐在回廊下的男人望向他,那目光像风送来另一世的祝福,温悦平和,郝风一时分不清他是属于这边的,还是鱼那边的,或者是山外有山,光怪陆离,更不可思议的无垠天地……
他迟疑,想开口,又莫名红了脸,平日肆无忌惮的小孩,也怕惊扰颠倒幻梦。那人向他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他凝神听去,望去。澄碧青海,翻涌腾跃潮浪,澄金日曦,满庭粼粼闪烁,林叶丰涌,如碧青鸟羽蓬勃细碎,光箔潋滟。他低头看向脚,仿佛踩在了无形澄澈波流中,温润晃荡。
脚下水面上,忽而游移过巨大的斑纹,郝风猛抬头一看,庭院白墙廊柱上,粼粼波光筑成一条漫长巨大的游龙,像莹亮光斑悠游穿梭,斑纹仅是龙身上无尽鳞片一角。每一片光斑组成的龙鳞熠熠烁烁,他感受到这条游光戏影的龙身上,涌来庞然而涓流绵长的情感,欢欣自由。刹那间,似有游行的人群队伍,衣裾逸飞,长河中渡来,同他擦肩而过,他们眉目甚至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白龙亲吻那男人的肩膀,衣角,从他身侧漫游穿过。他平静而温淡,看着它微笑,直到它身上某块金色鳞片,轻碰过他鬓角,他眼见从惊愕,到欣喜若狂,露出悲喜交集的神色。庭院白金粼粼,青翠欲滴,水色烂漫动荡,那男人,朝着那条龙消散的方向,向庭院葱茏深处奔去。
完
备注:结尾段原本想写主角第一视角,但显得有些神魂尽丧的失智和绝望。最后用了亲戚小孩的第三人称,还能发散点年下故事的希望和救赎向……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魇
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
好吧,与其说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不如说是张樱成了女鬼的室友。通俗点解释,那就是张樱刚租到手的一室一厅是个凶宅,里面有个自称“祝盈”的年轻女鬼。
张樱并没觉得住凶宅有什么问题,比起鬼,穷更可怕。再说祝盈虽然沉默寡言,平时都躲在厚重的白雾中宛如一个随风飘荡的蚕茧,但到底还是肯沟通的,更没有想加害张樱的意思。一人一鬼遵循默认的室友礼仪和平相处,倒也不失为新时代的阴阳调和。
自打搬进来张樱就发现,人是没访客,鬼倒是夜夜有鬼来找。不过这找鬼来的鬼倒也没让张樱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是张樱过世的二大爷。二大爷生前是好人,死后因此成了鬼差。虽说是吃公家饭旱涝保收,但遇到难缠的对象也是棘手,绩效因此降低不说,加班费更是一分也没有。
祝盈就是那个难缠的。
二大爷天天来劝祝盈去地府报道,祝盈只说世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为何你只盯着我一个。二大爷苦着脸继续说我可不是得管你,你在我负责的片区。祝盈说那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总之梁山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走。二大爷继续苦着脸说那什么梁山也不是我片区的……一开始张樱搬着小板凳拿着薯片蹲在客厅墙角听两人聊天,试图从零星片段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前尘往事。过了几天有点儿烦,又过了几天,她一咬牙下单了一款三千块的降噪耳机。
某天张樱熬夜改稿,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抬头发现祝盈站在眼前,脸附近的白雾散开一点,一副想聊聊的样子。张樱摘了耳机环顾一圈,才发现二大爷没来。
“来了,又走了,二十一楼有个老头要接走,没顾得上管我。”祝盈说。
“啊。”张樱回答。
“我想请你帮我找梁山。”祝盈开门见山。
张樱一愣,随即打开笔记本,摆出开会的阵仗打算开始记录。
“我和他一见钟情,当时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会很坎坷,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但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祝盈说,“我们感情确实好,但一直磕磕绊绊,就算没有马文才,也有各种阻拦和压力……”
张樱一时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只能看着祝盈一个鬼表演。
“后来我确诊了绝症,梁山决定跟我一同赴死。可我跳楼之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他的人也不在,魂也不在。”
“身高体型外貌特征?”张樱一个忍不住,张嘴问祝盈。
“梁山很高,很帅。”祝盈说,“他真的像梁山伯一样……”
“工作单位?”张樱只能换个角度。
“不知道。”
“那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
“记不得。”
张樱沉默了。
“我也觉得我不该一直呆在这里,所以想拜托你去找他。”祝盈说,“毕竟祝英台应该跟梁山伯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女人。”
张樱想,如果能凶宅闹人,她确实很想闹一下。“我尽量帮你找。”她随口敷衍着,“你为什么不去找二大——鬼差帮忙呢?”
“我怕梁山吃醋。”
张樱一口口水没咽好,差点呛到。二大爷是肝癌没的,享年八十七岁。她正咳嗽,忽然见到阳台上飘下一个二大爷,两手一手攥着一个魂魄。
“二大爷。”张樱起立鞠躬。
“哼。”祝盈一扭头,用后背对着鬼差。
“你看看这是谁?”二大爷双手高举,俩魂魄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
张樱仔细打量,两个魂魄一老一少,都是男人。年轻的她不认识,年老的她有印象。有一次她出门取快递结果把自己反锁到门外,只能给有备用钥匙的朋友打电话求援。打完电话后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于是就蹲在楼梯口。接着这位大爷就出现了,也在楼梯口蹲下来,摸出烟点上火开始嘬,想必是被大娘嫌弃味道重赶出家门才能抽。两人一人一边,宛如楼梯口的镇兽。
“是肺癌没的吗?”张樱指着老头问二大爷。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张樱说。
“这个,这个。”二大爷挥舞着年轻风筝,“哎那谁,祝英台!”
祝盈没好气地扭过身来,忽然惊呼一声:“梁山!”
年轻风筝没反应,二大爷使劲晃晃他,又挡开扑过去的祝盈。“闺女,他根本不叫梁山呐。”
祝盈停了下来。
“哎,或者说,他不止叫梁山。”二大爷说。“如果姑娘姓朱,他就叫罗密欧;如果姑娘姓崔,他就叫张生。”
祝盈身边的白雾更浓了一点儿。
“他就是个四处吃软饭的,亏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姑娘,傻啊!你跳了楼,他扭头就跑,结果撞到这位大爷的侄女,又吃上了新鲜软饭。今天我来带这大爷走,发现这人跟你有些姻缘,又因为他已经在我的片区里了,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
祝盈没说话。
“姑娘,跟我走吧,为这种人不值得。”二大爷说,“你也没造什么孽,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
祝盈走向“梁山”,身上的白雾散开了一点。二大爷识趣地把魂魄放下,揪着老头和张樱站在一起。二鬼一人看着祝盈身边的白雾把他们包裹在一起,然后再散开,两只蝴蝶飞了出来,一闪,消失了。
“哎。”二大爷拍了拍脑门。
“这……这是……”张樱看着二大爷。
“大仇得报,走的快速通道。”二大爷说。“就是个形式罢了,化成蚂蚱也一样是快速通道。”
张樱开始找薯片和小板凳。
“这姑娘当初想积极治疗,但男人不停劝她自杀,自己也一起死,两人化蝶做来世夫妻。”二大爷说,“姑娘跳楼之后,男人带着她确诊时拿到的保险金就跑了,之后又勾搭上别家闺女。”
张樱有点反胃,这都什么纯情少女和渣男的糟烂事。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解决了,你家也不是凶宅了。樱樱啊,自己照顾好自己,等你走的时候二大爷来接你。”
张樱赶紧放下薯片恭送二大爷。
之后张樱把这件事整理了一下,编成故事投了稿。稿件未被采纳,回执里表示这种故事太不正能量,不适合刊登发表。
张樱懒得修改,发在自己博客上。过了几天有留言说,这爱情故事写得真好,死了都要爱,嗑死我了。
备注:我错了,我应该少刷点微博多看书(磕头声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2.齐安托托与岩糖洞窟
齐安托托醒来时,他身边围了一群人。
他们都是齐安托托没见过的面相,脸是煤黑色的,衣服也是煤黑色的。齐安托托吓了一跳,某个词语差点脱口而出,但是他忍住了,毕竟这词要真溜出了口,那今晚回到家的自己恐怕就是被烤熟的了。
“那,那个,你们是,是井下?”
“这里是下面,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回答齐安托托的是他之前听到的尖尖的声音。这是一个和齐安托托差不多高,但却瘦得似根棍子的男孩。
男孩说齐安托托被井绳缠着脚,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式因为脚被绳子缠着,齐安托托没有摔死,而是在跌进水里淹死之前,被绳子拉在了半空中。那男孩见人掉下来,立刻喊来了其他大人,才把齐安托托救了下来。
“你们……救了我?”
自己的命居然是这些人救的,他们可能对自己做过人工呼吸?可能对自己动手动脚?齐安托托有点恶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袋,里面空空如也,对哦,他溜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本来就没有什么能被偷走的东西。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些看起来很脏的人,他们看起来很穷,不像是有钱去医院买药的人,所谓的“救”自己,肯定也不是请了个医生来给自己看病。
“说不上救,其实你也没受什么伤,每块骨头肉完好无损,也没有拉伤。”另一个人说。
“什么没受伤,我每一块骨头都在痛!”齐安托托气得想叫,但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怕说错话被活活打死,踌躇之际,他的肚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咕咕咕——”
这次的咕咕拧了齐安托托的肠子,他不但饿,还痛,随便动哪块骨头都会痛。
“你是不是饿了?”说着那尖声男孩麻溜地站起来挤出人群,不一会,他拿来了一块散发着番茄奶油香味的硬块,“这是刚来的,我们都还没吃过呢。”
人群有点骚动,看来他们不是很乐意把食物让人外人。
井下灯光昏暗,边上还围着一圈人。齐安托托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闻到香,加上肚子实在是饿,抢过男孩手里的块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没有面包的香软,没有饼干的酥脆,只有坚硬,但它又没有石头那样硬,还是被蹭下一小块来。那味道又苦又酸,齐安托托“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水,水”地叫着。
听托托叫得这样痛苦,人们赶忙拿了水来。
托托吞了口水,在嘴里咕噜噜地漱了口,他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漱口盆一样的东西,他将头伸远了一点,把水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托托生气地问。
“这是吃的啊,每天都会有特别好吃的东西从你掉下来的那个洞里下来,今天下来了两桶,第一桶已经吃完了,这是第二桶。”说着,尖声的男孩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却也被这块食物的味道给苦得漱口。
“这是什么啊!”尖声的男孩也问。
大家听闻,忙拿来了几块发光的石头,把今天第二桶吃的东西照亮。这时他们才发现,第二桶吃的虽然闻上去香,但却不是可以吃的东西,那第二桶里的只是一桶过着菜汤外皮的木炭。
发现那是一桶碳的时候,大家都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把碳倒出来,却在碳里发现了小块的肉块。大家一拥而上,把肉往嘴里塞,凑得早的吃到了肉,凑得迟的没抢到肉就把碳往嘴里塞,咬了一口,他们也发出了“这是什么啊”的声音,纷纷跑去漱口了。
人群散开,托托才能看清这井下的模样。
这是一个山洞一样的地方,没打通天,洞里的光都从墙上来。那光不刺眼,也不亮,洞里还是昏暗的,托托没看明白那墙怎么会亮,只记得这光和小屋里看到的那种挺像。
一条小溪从洞里穿过,人们吃完桶里的肉块就散开了,只有那个尖声的男孩留了下来,将刚才的桶洗干净挂到河上。
托托晃了晃脑袋,觉得鼻子痒,他打了几个喷嚏,才想起来自己没戴面罩。他想了想刚才周围的人,他们也没面罩,但口鼻处倒蒙着布条一样的东西。
他想开口喊人,但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他只能对着那个尖声的男孩,“你,你”地把他唤了过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托托问。
“恩。”那男孩回道。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嗯,听得懂。”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恩。”
这男孩答非所问,惹得托托非常不快。要知道托托正是因为听不清这男孩的名字才掉进井里的,弄不清楚他的名字,就好像自己白掉下来一样。
“你们有名字吗?”
“有。”
“那你叫什么?”
“我叫恩。”
“我叫齐安托托,别人一般都叫我托托。”
“托托,托托就是刚才上面的人?上面下来的?”
“是的,上面下来的,你们一直就住在井里?”
恩点点头。
“我们一直住这里,但是偶尔会有东西从上面送下来。”
“你们,怎么在脸上蒙布?”
恩正想回答,突然瞧见托托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他立刻懂了托托的意思,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布。
托托接过布就往脸上缠,但他闻到那布的味道,顿时就没了心思。
“你是不是够不到?没事我来。”
恩见托托迟迟没将布条缠在脸上,于是热情地绕到托托身后,攒住布条的两端,在托托脑后紧紧打了个死结。
“不戴这个的话,很快就会咳嗽咳死。”
托托在心里挣扎着,在听到恩的说明后,在“咳嗽咳死”和“只是有点脏”里选择了后者。
托托扶着恩的肩膀站了起来,他开始在洞里走动。
“这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托托问。
“嗐,刚才那个不算的,我们平时不吃那个,以前那个洞里下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常吃,因为那是特别好吃的东西,我们要靠抢才有得吃。刚刚上面掉了个人下来,大家一时间把那桶吃的给忘了,结果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一桶都是煤,不好意思哦。”
齐安托托才不在乎他们给自己煤吃,比起处罚他们,他更想填饱肚子。
“你们平时吃什么?”
“平时,我们最早吃的是一种叫岩糖的东西——”
“糖?”一听到糖字,托托的眼睛立马放出了光亮。
“你是不是想吃?”
托托点头如捣蒜。
“那要到家那去。”
于是,托托跟在恩的后面,往恩的家进发。四周都是一样的发光石壁,近了看才发现那不是墙壁在发光,是有一块块的发光石镶嵌在石壁里。他们走一段路就会遇到个岔路,再走一段路会遇到另一个岔路,偶尔会见到一两个图示,但托托根本看不懂。
在这种地方,托托可不敢想跟丢了怎么办,只得紧紧跟在恩的身后。恩走得很快,托托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到后面饥寒交迫的身体就渐渐撑不住了。“我走不动了!”托托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恩停下脚步,看了眼地上的可怜人,把托托背到身上,继续往前走。
同样的弯绕了八九十次,托托终于看到了些不太一样的地方。原本只是嵌了发光石的石壁上,出现了大块的石窟窿。每个石窟窿里也都嵌了发光的石头,托托可以看到,这些窟窿里除了发光石,还整齐或不整齐地堆放着些石头和其他东西。
有个窟窿堆满了发光的石头,有个窟窿堆满了煤,有个窟窿堆满了锄头,有个窟窿堆满了镐子,甚至有个窟窿里堆满了宝石。每个洞窟都没有门,就像敞开了给大家拿一样。
“这里放的是岩糖。”恩说着,走进一个窟窿,从推成山的橘色方块里取了一个大的交给齐安托托。这个橘色方块看上去就像水果糖,托托擦了擦糖的表面,摘下面罩一口吞下。岩糖在托托嘴里慢慢融化,但它并没有托托想象中的那样甜美,它的味道很淡,比托托平时喝的水还淡。而且它融化得那样慢,托托急得一口咬下。伴着一声悲鸣,齐安托托捂着牙哭出了眼泪。
“这要舔着吃,不能咬。”恩看着这个被糖咯到的可怜地上人,教给了他底下人都知道的常识。
齐安托托嚼完了糖,那糖一直就是那个比水还淡的味道,而且嚼完了也没有饱的感觉,只是有力气了一点。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吃这个了,我们现在吃面包和肉。”
说着恩把齐安托托带去了另一个洞窟,那里堆的都是面包、炸鸡和水果——发霉的面包、冰冷的炸鸡、腐烂的水果,这些东西就算是完好地摆在百货商店里,也都是些托托平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平民食物,更何况它们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堆垃圾。
“我想回去了,这里怎么到地上?”齐安托托问。
“我们回不去地上,只有上面仍东西下来。”恩说,“不过那个桶每天都会有人来收,如果抓住那个桶里,说不定会有人把你拉上去。”
“那要什么时候?”
“大概要,明天收煤的时候吧。”
托托不开心,他想念大宅里新鲜的空气还有美味的食物了,他想马上回家。
“你说的收煤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那也是地上的人定的,他们每天会收一次煤。煤你知道吧,就是你刚才吃的那种黑色的石头,我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人要这个做什么,但是只要我们给他们这种石头,他们就会给我们吃的、衣服,还有其他东西。”
“那明天收煤的时候叫上我。”说着,齐安托托走进了一个堆满了宝石的洞窟,抓了一把宝石塞进口袋里。一把没有装满,齐安托托又抓了一大把。
“这些不能吃!这些是硬的,只是石头”恩叫道。
“傻子才会吃。”托托哼了一声。
听托托说不会吃宝石,恩明显放下了心来。看到恩没禁止他拿宝石,托托直接向恩要了一个大包袱,把钻石装了满满一袋。
“托托知道这些石头的用法吗?”恩问,“我们研究了很久,它不能吃,也不能用来开石头,没有发光石就发不了光,完全就是废物。”
托托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他只是窃喜,地底人的无知让他可以把这些值钱的宝贝打包带走,这样想着,齐安托托又抓了一块宝石藏在了手心里。
他把宝石包袱给恩拿着,跟着恩到了恩的家。
恩的家也是一个没有门锁的洞窟,除了会发光的发光石,里面还放了一些家具、脏衣和铁镐。无论在哪个地方坐下或躺下都会弄脏衣服,更不要说头发了。托托真想就这样站着睡觉。但他还是困的,只能打开宝石的包袱,把宝石当枕头枕着。
他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橙子
01
“大灰狼”已经过时了——每个人都这么说。人大概是最喜欢吃故事的物种,喜欢到有点贪得无厌;他们的老故事堆起来能将地心填得满满当当,本来余下的空位就不多,可这世上生产故事的人依旧前仆后继,图书工厂的印刷机每天都在充满激情地工作——正因如此,时尚才变成了消耗品。目前只有老套的故事才会用上大灰狼这一反派形象:千篇一律的噩梦体型、千篇一律的泥黑色低吼。
“口味重、能给予舌尖猛烈而新鲜的刺激的故事往往卖得更好。”有人说。
大灰狼不仅不辣不新鲜,毛又厚来肉又硬,还有一股混合了铁锈与古老噩梦的干巴巴的腥味,眼下无论是作为主菜还是配餐都不太受欢迎。
02
今天,大灰狼的后代还和从前一样,居住在乌漆漆的森林里。不过,“森林”仅仅是个单元楼号,具体住哪,过去的故事并没有安排——也许是露宿野外吧,大灰狼大红大紫的那段时光,它参演的故事里还没有比它更强壮的野兽存在(对,除了猎人),它会做孔武怪物该做的事——于是硬汉赠予羸弱子孙的遗产只剩下坚韧的品格。
现在的大灰狼寄人篱下,睡在乡下田鼠的老洞里。乡下田鼠一家早早投奔城里老鼠去了。苍天可鉴,是它们亲自将钥匙交到大灰狼手上的。木制钥匙在田鼠太太手里转啊转,伴随着田鼠太太轻轻哼唱的《卡门》选段,一会飞向大灰狼爪子的左边,一会又落向右边,清漆反射出的光抹亮了田鼠太太的口红:哑光沙橘色。
“夫人,将来我能和你们一起居住吗?”
“呃,不能。”
“那至少,我们会一起聊天!一起说那句`城里有什么好!`”
“不会。我马上要走了。”
整理着礼服丝绸内衬的田鼠先生端详着它的夫人,用责备的语气说:“达令。”
“噢,蜜糖,我的亲亲。没错,你是对的,我不该这么玩弄钥匙……”田鼠太太娇嗔道。它的手一松,小小的钥匙立即没入大灰狼的爪子里,然后夫妇俩脸贴着脸,在屋门口扭了一支恰恰——
“喔……达令,那不是我想说的……我要说:你太不小心了……”田鼠先生说,它举起指头,小心地将田鼠太太的口红刮上脸颊与胡须,“这样我们才能出门。”
大灰狼看着:夫妇俩叹息着温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奋力推开了房门。镁光灯瞬间吞没了两只小小的田鼠。“田鼠先生,您怎么看待城镇化呢”“田鼠先生,是什么迫使你们离开故土的”“田鼠先生,您怎么看待特邀评论员关于您与夫人的城市一日游又将提前结束的断言”“田鼠先生”“田鼠先生”……
海啸般的快门声里,田鼠丈夫的声音陡然间变得粗砺:“哎呀呀!媳妇儿,咋有介多活太阳围着俺们?难不成天塌了?唉呀哟!”
紧接着砰地一声——田鼠家的大门自此永久关闭。泥洞低矮潮湿、四通八达,角落塞满闪亮亮的高档酒水。一只大灰狼直着眼睛蜷缩在那里,还被震下来的土渣子呛得直咳嗽。从今往后,此处是大灰狼的“低调、简奢、便捷、品味高雅、宁静宜人的农家乐式住宅”了,如果他每个月能拿出八千定时寄给田鼠的话。大灰狼向左扫扫尾巴,书架顿时崩离解析;向右挪挪屁股,装饰墙立即地动山摇。大灰狼眨巴眨巴眼睛,只能小心翼翼地趴下,熟悉气味去了。
03
如今的大灰狼喜欢三只小猪的故事——准确地说:它喜欢三只小猪的房子。
真的房屋啊!四四方方的墙壁、亮晶晶的小圆窗户、折扇似的小台阶,长烟囱一到饭点便暖烘烘冒烟。大灰狼不说话,心已经跟着画册飘走了。地毡能放它的尾巴,毛毯能裹它的身腹,枕头能安抚它的梦。
有句老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灰狼不可能不去尝试。然而它只见过田鼠宅,视野的狭隘让它以为这世上所有的房子都是挖出来的。它亲力亲为、勤勤恳恳地营巢,最终成果如下:
地陷式盖草陷阱一处……耗时两星期
空心国有檀香木一件……耗时三天
泥土—树枝混合式中空摩天高塔……尚未竣工
大灰狼的高塔比肩树尖,单论高度,无疑极具黑森林地标建筑的潜质。
大灰狼还在塔里,它自上而下没日没夜地挖掘。实际上,它估错了塔高,那满溢空气的塔芯已经深入地底,而总工程师依旧执迷不悟拒绝交工,尽管它前进的道路上充斥本不该存在的砖块、尖石与树根。
——“遇到困难,第三只小猪绝不放弃。”
——“活儿又苦又累,可第三只小猪依旧将砖房砌得严丝合缝。”
——“小猪房地产为您搭建的砖头房子冬暖夏凉,是您温馨的港湾。”
它挖呀挖呀……挖呀挖呀……皇天不负有心狼,大灰狼终于造就了全森林最高的——喷泉。
挖通水源前的几分钟,大灰狼正半梦半醒。疲累在它毛茸茸的天灵盖下面酿酒,搅拌出田鼠一家人的影子。“你不可能有砖头房子的。”它们说。“你可是大灰狼。”大灰狼抵抗性地挥动爪子,企图掏出个“大灰狼也如此”的反驳力证来,没想到寒流因此噗地涌上来给了它一拳。还没等大灰狼反应过来,它就被地下水推搡着送上了天。椭圆形的天空急剧膨胀,然后哗啦啦地炸开,大灰狼看见远处亮闪闪的城市,近处稀疏的森林,森林中间站着一只穿亮蓝正装戴硬边帽的猪。“小猪!”大灰狼惊叫出声,它刚想向那只猪讨教造房的诀窍,树枝就追来钳住了它,着手实施一场激烈的殴打。万幸,大灰狼从不缺忍耐力;万幸,大灰狼奋力睁开肿胀双眼时——小猪,衣冠楚楚的小猪,竟站在它身边。
“这些都是你干的吗?”小猪兴奋地问,他的面颊涨得通红,因为呼吸粗重,刺绣衬衫上用于防止衣料崩裂的回形针开始颤抖,“这千疮百孔的水礼花,这谋杀纳税人的垃圾桶,这阴险的陷阱,都是你做的吗?”
“不……那是……仿造你的家……”大灰狼说。
“是你!是你!!我第一眼就相中了它们。啊,也许你能协助我,成为我——小小小小小小猪的衬托者,最佳背景板!”小猪好像没听到大灰狼的话,“你能想像吗?我找了多久——为了树立一个和我太太太太太爷爷们完全不同却同样深入人心的形象,我找了多少年!为此我抛弃了多少祖传的饭碗啊,我抽烟喝酒,我敷衍了事,我从不生火烧壁炉,可他们却希望我回归正轨,又私下腹诽我没有超越!多么伤人——”
“所以——”大灰狼说。
“——新的经典形象马上就要诞生!来吧,来为我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吧!我都想好了:你会成为我的手套,我的爱犬,对,要夸张一些,你可能要把手上的皮脱给我戴一会儿,对,就一小会,摄像机开着的时候戴,你不会光太久的……不不不,这样太傲慢了,也许我们需要plan B,或者再多一些,你也可以提点子给我听听……啊,这太阳太烈,来,跟我走,我们到树荫地下慢慢叙……”
“——你不会……搭屋子。”大灰狼终于找准机会说完了它的话。
“你说建筑?噢,没错儿,我不会,太老套了。那是工人该干的活儿,轮不上我。怎么了,我的新帽子?”
小猪的话没能如他希望的那样完好无损地传入大灰狼的耳朵。这头受伤的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睡着了。
04
大灰狼飞驰着。它跑过树丛,跑过小河,跑过山谷,跑过猎人,跑过碎成渣的村庄,跑过栅栏,跑过羊群,跑过流云,跑过下沉的太阳,跑过星星和月亮,跑过黑夜。每踩一步,他的鬃毛便会长一寸,他的身影便会大一分。当它一头扎入黑夜时,它已经是一头巨大的、滴着黑灰浓汁的野兽了。狼眨了眨眼,垂下头:在它的犬齿下方,一只光溜溜的两足生物尖叫着,似乎想穿过它的牙去拾一瓣烧炭。狼压低身子,把炭条推了过去,两足生物哆哆嗦嗦地握住,逃向一旁的篝火。然后,那光屁股的生命体望着它,用炭在篝火边写下:噩梦。
噩梦。
这是噩梦。
噩梦。
噩梦?狼迷迷糊糊地想,嗯?我其实,好像也不叫这个名字。
END
备注:写给妹妹的餐前故事。写着写着大灰狼说你得再理理看清我是谁才行。
本来只是一个找家的故事……当然现在也是。
故事线还是比较乱的,尤其是狼的心路历程。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B组·无花果】
“翠克,有人想见你。”
回响着水声的起居室有透风的白墙,弯曲的影子投在上面。
“是谁?”
“……”
翠克听见门口的人沉默了,像是斟酌了一番措辞。
"是武凯努斯家的少爷……"
"雷昂的孙子。"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请他进来吧,我不太方便出去。"
门外的人说"好。"然后脚步声暂时远去。
翠克静静坐在小天窗漏下的阳光里,像一棵真正的树。水池倒映着依然只有二十几岁的面容,那些曾经隐藏在头发里的枝条已经长成厚重的累累藤蔓,因为在黑暗中太久而变得泛白。
他隐约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但那个孩子来的时候他却心头茫然,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
早在初醒的那一个月,他就接受了"在自己休眠的近一个世纪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的事实。朋友们已经各自离世,恋人也是其中一员。而一直守到他醒来的亚昆并非人类,拥有几乎无尽的生命。
亚昆把那个盒子递给他的时候,他哭了很久。
那里面有大家留给他的录像——他们都说不想他缺席——于是鹿鹿与花一拖再拖的婚礼上给他留了席位;他最最操心的小狗子初为人父时也对着镜头大喊“哥你看这是我女儿!”;兔兔拿着母亲的康复证明喜极而泣;蟒前辈决心离开机关前也给他留下了一段录音……谁都没想过他闭上眼睛就是永别。
但是,在这许多为他留下的念想里,唯独没有雷昂。
“雷昂的记录呢……?”
“没有。”
亚昆回答。
他成为了新的家主,结婚生子,就跟大家渐渐没有来往了。
在武凯努斯家的大宅里,在子孙与部下们的环绕下去世。
为了这个答案,苍白的葳蕤卡(Verecca)可能一周没合过眼。直到后来他把这件事跟其他的事情一起消化了。沉睡了半个世纪的小树已经变得坚韧,曾经世界改组的风暴都是以他为中心,还有什么能撼动他呢?
现在雷昂的后裔真的来了,他却迷茫。
小皮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利落得体的短发配挺拔身形,看去格外冷淡的面容就如同多年前他与他初见。
走进来的男孩今年是不是14岁?
少年与青年对上视线,他在心里无法控制地叫了一声“雷昂”,身体好像也回到了曾经翠绿繁茂、还能够随心动而开花的时候,被虚弱藤蔓覆盖着的平静之下就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请问你就是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人吗?”少年问。
然后所有的冲动偃旗息鼓,翠克淡淡笑着回答:“可以这么说吧。”
那孩子的神情明显地严肃起来,似乎是不满意他的答案:“不确定吗?”
“确定。”至少前半生是我与他在一起。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吧?”
“我比较了解年轻时的他。”毕竟我在黑暗里睡过了他整个后半生。
“……”
他认识的第二位武凯努斯家的少爷显出了愠色,又像知道他是长辈不能过于冒犯,于是沉默了。翠克能感觉得到这个孩子是带着敌意来的。毕竟谁愿意自己的爷爷与别人还有一段比与奶奶更加刻骨铭心的罗曼史呢?
但那孩子很快收敛起了怒意,有种类似委屈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开来:
“我明白,爷爷跟你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你们感情也很深……”
“但我想知道……爷爷他……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流水声充斥房间的几秒里他叹了一口气,笑容带着一丝抱歉:“休眠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而少年戒备地扫了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爷爷会带你玩吗?”
“会。”
“那他会带小时候的爸爸玩吗?”
“爸爸说有。”
“爷爷跟奶奶一直在一起吗?”
“嗯。”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是爷爷。”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
翠克从亚昆那里听说过,自己被关押休眠之后,即使知道他可能就此不会再醒过来了,雷昂也等了自己许多年。
他的长兄,武凯努斯家原本的继承人,因为追捕自己的那场风暴牺牲了。牺牲时只留下一个年轻的妻子,没有子嗣。当时的家主在痛愤之余将雷昂提上了继承人的位置。
于是他与父亲的战争持续了十余年,直到作为家主的父亲病亡,在大厦将倾之际他继承了武凯努斯本家。上至副手下到园丁,有那么多人都指望这个家族安身立命。他必须是一任无可挑剔的家主,必须有直系的继承人,与他不相上下的,最强大的焰灵。否则将来有一天,“武凯努斯”的下场必定会与他的晚景一般凄凉。
于是在五十余年前,身在家主之位的雷昂与其父挑选的未婚妻完婚,五年后,他的独生子,现任家主出生了。
武凯努斯家在他的管理下,比过去任何一代都要稳定昌盛。近十年提到他的报道,都称他为一百年内最出色的武凯努斯。眼前的这个孩子应该也很憧憬他吧。
如今他已经在几年前病逝。或许是什么契机让少年知道了原来爷爷曾经有一个那么深爱的人,于是小小的少年被自己最最尊敬的爷爷背叛了。
我该如何回答你呢?雷昂的孙子。
“他一定是爱你们的。”
翠克轻轻说: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爱你们的。”
“如果他选择结婚,那么他必定会对其负责。”
“他……曾对我说过,不会容忍没有爱情的婚姻。”
他的眼睛开始痛,而对面的孩子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
“如果他不爱你,就一定不会给你取名字。”
“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他说得笃定,愈发疼痛的眼眶开始泛红。
那孩子的脸上终于现出欣喜,像极了那时候雷昂久别见到自己,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得知“雷昂诺德·武凯努斯爱着自己的家人,没有对家庭不忠诚”。那种天然的敌意从少年的身上散去了,转为他所没见过的腼腆。
那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上前双手递给他:“谢谢您解答我的疑问,这个是爷爷遗物中的一件,奶奶说这个应该和您有关。”
“她说如果我一定要来要一个答案的话,也应该给您一个答案。”
“谢谢。”他笑着收下了盒子,稍微再礼貌几句,那孩子便又像每一个武凯努斯家的少爷一样有分寸地道了别,离开他休养的温室。
翠克看着少年的背影走出去,就像看见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人从自己心里走出去了。他握着少年带来的小盒子,轻轻摩挲着。
雷昂啊……在我的记忆里你依然只有二十岁,刚刚好地英俊优雅,健康而挺拔。那时候我觉得你就算到了八十岁也一定是个硬朗的老人,你却是病逝的。
后世传说的你雷厉风行,一生再无风月,忠于家族和家庭。他们说你不苟言笑,身为焰灵却冷冽如冰。所有人眼中的你,都是那个与浪漫丝毫不挂钩的武凯努斯家主了。可是二十岁的时候你不是那样的,你会在难得的假日跨过半个星球来找我。你说无论有多遥远,终会有相见的一天。但现在我们之间不仅隔着你的家庭、你的子孙,也隔着永远了。我醒来后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他们介绍给我的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你。
时至今日想到这些我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你是经历了什么,才失去了那些年我见过的温柔善感的?
谁能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翠克感觉到自己的叶子在簌簌掉落,小心地拆开木盒,打开盒盖。
从里面沁出的香气忽然让一个生存在黑暗中近一个世纪近乎残疾的葳蕤卡泪流满面。体内的汁液哭喊着向着每个末梢奔去,已经丧失了机能的身体就像在对他咆哮:“想要开花!!”无法遏抑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将他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盒中被精心收藏了一个世纪的,是年少时他曾经为他开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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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注视着你 就如注视着
那将会碾着我的骨灰前进 但并非不可战胜的现实
有时候我面对着你 就如面对着
希望与绝望接壤的 那最最锋利的一道边界线
有时候我走向你 就如走向地狱对面的乐土 要经历千刀万剐
有时候我告别你 就如告别我此生全部芬芳的苦难 和所有壮丽的赞歌
——【有一行告白诗】
作者:燕归山
一
回老家的头一天清晨,何畏就被一群熊孩子给闹醒了。
震天地声音显示着敲门者锲而不舍,何畏挣扎再三,终于痛苦地爬起来,打开门阴测测地说:“是不是一个二个皮子都发痒了?”
几个小孩完全不在意地嘻嘻笑开,四叔家的小堂弟举起手中的小东西乐滋滋地说:“姐,看我们找到一个奇怪的家伙。”
何畏随便扫了一眼,差点给这几个熊孩子给跪下了。
“我的天小祖宗们,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危险的东西?”
说话的当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张符纸过去,还想再拍第二张的时候,激烈挣扎地小家伙当即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何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疑惑着为什么这等凶兽仅仅只用一张混乱符就弄晕过去,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从小堂弟手里抢过来,塞进大型危险动物专用兽栏,这才虎着脸看向跟在身后跑前跑后的几个小尾巴。
“老实交代,那玩意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后院抓的,在偷吃我们的地瓜。”
“是我抓的是我抓的,姐我厉害吧!”
“不要脸,明明是我抓到的!”
“你才不要脸,是我先揪住它尾巴的!”
“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
“……”
“行了,停停停!”
一把揪住吵得快打起来的两小孩,何畏深刻觉得自己就不该提前回老家来,天知道她拿这群孩子最没辙了。
“现在小乐去把你爹叫过来,其他人就地解散,再嚷嚷地就扔黄金洞里去待一天。”
此话一出,原本还像是斗牛一样的小崽子们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晃悠着晃悠着就过来了,看上去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如果他嘴里没有叼着一根烟的话。
“哎哟我的大侄女,听小兔崽子说你有事要求我?”
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何畏手痒痒的,恨不得一拳揍上去。但是考虑到从现在起到过年,都不得不在这人手底下过活,何畏不得不忍下冲动,冷哼一声朝着兽栏努嘴:“你儿子抓来的,看着办。”
“这么小一玩意至于在这地方占这么大一……年、兽?!”
何四叔当即吓掉了嘴里的烟。
鸦雀村的何家破天荒地在年尾的时候召开一次内部家庭会议。
列席人员不多,个个都是战斗在除魔卫道第一线上的精英。
“所以说,四叔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把我们从温暖的床上挖起来就为了这样一个疑似传说中那个凶恶狡诈阴险吃人的年兽的小东西?”
精英之一挂着巨大的黑眼圈,颤抖着手,指着全身都埋在馒头堆里正在大吃特吃的小动物,神色很不淡定。
何四叔对着几个小辈勾勾手,示意他们凑过来小声说话。结果桀骜不驯的小辈们凑是凑过来了,却都是拿眼白瞄他——感慨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这才开口说道:“这就是传说中那个凶恶狡诈阴险吃人的年兽,只不过这只还在幼儿期罢了。”何四叔想想补充了一句:“不算战斗力的。”
“我们年兽不吃人,都是你们人类自己瞎想的,还有我可是很强力的,啊呜——”
正在努力往肚子里塞馒头的小东西突然冒出个头说了一句,结果又被何畏一把按回去了:“闭嘴,一张混乱符就能解决掉的家伙没有发言权,再说话就把你塞回兽栏!”
“咳咳,何畏你轻点,好歹人家也是未来的凶兽。”何四叔略有点于心不忍,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带过来的麻烦,他很快又对何畏这种明显在欺负小动物的行为视而不见,继续说下去:“总之,经过我和何畏前期的沟通,你们看到的这个家伙叫年十二,和爹娘闹了矛盾,于是偷了它爹的大门钥匙离家出走,结果在途中丢失了——本来这种属于别人家事的事和我们关系不大,不幸的是,那串钥匙上还有年关大门的钥匙,如果不在年前找回来的话,开不了年关大门,后果将不堪设想。这种事如果不知道就算了,现在咱们知道了,就不得不出个人去帮忙找钥匙,于是大家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我可以拒绝吗?”
精英之二举起手。
“不行!”何四叔看也不看他地果断拒绝了,“现在开始投票表决由谁去帮忙,投完票你们想干嘛干嘛去,开始!”
“何畏!”
四个声音异口同声。
“很好,这件事交给你了,大侄女你要努力拯救世界啊。”
何四叔诚恳地看向何畏,何畏面无表情,年十二被她掐着脖子,痛得嗷嗷作响。
二
“你们人类真是粗鲁,啊呜。”
轻抚着脖子上的毛,年十二蹲在何畏的头上小声抱怨。
“对待喜欢惹麻烦的家伙,不需要太客气。”何畏捏着它颈后的皮拎起来,对着前方写着“河洛市第一高级中学”牌子的大门脾气不怎么好地问:“看明白了,是在这儿丢的吗?”
年十二眯着豆子一样的小眼睛看了半天,语气很是迟疑:“大概是吧,看上去有点像啊呜。”
很好,这还是个有点近视眼的年兽,真是败坏年兽一族的形象。
何畏生生压下想要掐死小动物的想法,转身去了清静的后门,然而翻墙的时候遇到了点小麻烦。
“何畏,逃课外加翻墙,我觉得你还是尽早做好请家长的准备比较好。”
清冷严肃的男声骤然响起,何畏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运气背到她这个程度确实少见,她都怀疑是不是家族里的那几个混蛋给她下了厄运咒。
“作为一个优秀的好学生,我不觉得你这个时间点应该在这个地方,半斤对八两就不用说了吧,李沐阳,李大班长。”
转过身,何畏挑衅地看向来人,戴着眼镜的清俊男生只是轻抬了下眉:“我去过你家,阿姨说你回老家散心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连期末考试都不考了?”
“你管不着。”
何畏仅仅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想离开,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等等,你要去哪儿?”
“放开。”
何畏用力挣开对方的手,厌弃地甩甩胳膊,大踏步地消失在李沐阳的视线里,明显被嫌弃的人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神色有着不解的疑惑,在刚刚这会儿的接触中,他好像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何畏气鼓鼓地走在僻静的小道上,年十二趴在她的肩上欲言又止,最终它还是伸出细小的爪子轻挠了下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好情绪里的某人:“小、小何别走这么快,我在刚才那人的身上感觉到了钥匙的气息啊呜。”
脚步骤停,年十二差点摔下去,摇摇晃晃站稳了脚才发现何畏的脸色比之先前更坏了,深深地让它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好可怕啊呜。
何畏此刻的心情真是复杂纠结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请假回老家就是为了不见到李沐阳,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面对他。哪知天不遂人愿,这走了没几天就又被迫回来了,回来了也就算了,偏偏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刚刚能忍下砍人的冲动差不多用尽了她一生的忍耐力,再和李沐阳待下去,她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无视《三界治安条例》和自己人动手。
现在好不容易躲开那家伙,年十二却告诉她,钥匙有可能在他的身上。
简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何畏开始郑重地考虑要不要等这件事结束了去找村尾的那个老神棍去去邪气。
“我们现在要回去找那个人吗啊呜?”
见何畏铁青着脸半天不吭声并且似乎越走越远,年十二不得不再次小声犹豫地提醒着。
“回去找他?”何畏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要我和那个破小人打交道还不如让我去死!”
年十二有点被何畏阴森的口气吓到了:“那、那我们要怎么办啊呜?难道我们要杀人夺宝吗!?”
此话一出,何畏突然平静下来,半晌之后嘴角勾起一抹怎么看怎么阴险地笑意:“你倒是给我出了个好主意。”
“啊、啊呜?”
“你就等着晚上看好戏吧。”
三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何畏穿着夜行衣猫在自家阳台上,脑袋上顶着被染成黑漆漆一团的年十二,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星星,隐隐散着淡光。
今天地突兀回家让老爸老妈大感意外。看上去四叔并没有把年兽的事透露出去,何畏为此不得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大概就是上次出任务受得伤经过治疗已经好差不多了,不能因此耽误太多的学习——何妈妈差点被自己女儿的改邪归正感动得泪流满面,直喊着祖宗显灵我们家女儿终于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至于何爸爸却是一脸的怀疑,大概是太过于了解自家闺女的本性,何畏被自家老爹的锐利目光盯得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漏了马脚,幸好何妈妈出来打了岔,这才让她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你爹可真可怕啊呜,你确定他真是个普通人吗?"年十二频频回头望何家父母的卧室窗子,好像里面有怪兽马上就会冲出来一口吃掉它似的。
何畏不耐烦地一把揪下年十二的小身板,压着嗓子威胁道:“你再给我感应一下,旁边那屋子里是不是有钥匙的气息,要是弄错了我就把你煮了炖汤喝。”
受到黑恶势力的压迫,年十二不得不压下满肚子的牢骚,闭着眼仔细感应了一会儿,很肯定的说:“没错啊呜,就在那里。”
“很好。”
何畏拍了张隐身符在身上,随后轻巧地一个翻身,溜进了隔壁家的阳台,脚步轻盈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贴着墙根听了下屋内的动静,她捏碎了颗红色的丸子从窗缝里塞进去,动作娴熟地好像演练过无数次。
静待了大概二十秒,她这大摇大摆地拉开窗子翻进屋,扭开小灯一脚踢在床上人的身上,恨恨地嘀咕:“你这混蛋也有今天。”
微弱的灯光下,李沐阳毫无防备的睡脸就这么袒露了出来。长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眉头微微皱起,薄唇紧抿,显示着他在睡梦中的不安稳和忧心,脸色略有些惨白,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样子。
何畏看得心烦气躁,掀起被子捂住他的脸,力气大得像在谋杀,年十二胆战心惊地揪住自己身上的毛毛咽了口唾沫,从这个男生的身上它有一种看到自己未来的错觉,还是早点找到钥匙早点回家,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啊呜。
等不到何畏凶狠的眼光扫过来,年十二立即自发自动地循着自己感受到的钥匙气息找了过去,可是在气息最浓烈的书包里面翻来覆去地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一下子就傻了。
正在翻找李沐阳衣服的何畏感觉到年十二的异常,停下手里的动作望过去,见它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即牙咬切齿的说:“别给我说,钥匙不在这儿?!”
年十二思考了片刻自己的后果,温顺地仰面躺了下去,露出自己本该是白色但已经被某人染黑的柔软肚皮,心如死灰。
“小的错了啊呜,为今之计只能以死谢罪啊呜,来吧啊呜,怕死不当好年兽啊呜。”
……
何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在掐死它和炖汤喝这两种死法中犹豫了一下,但是当务之急是捂住那张要命的哭嚎的嘴!
就在何畏扑过去的时候,身后变故陡生。
黑色的影子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何畏只觉得耳边风声骤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扑倒在地,硬邦邦的膝盖顶在自己的背部,脖子旁的是锋利的刀刃,折射出的寒光闪花了她的眼睛。
清冷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随即响起。
“深夜偷袭,有何……何畏?!”
李沐阳在模糊下的月光下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孩,当场傻了眼。
何畏被撞得差点吐血,原本的伤口处只觉得一阵润湿,骤然爆发开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地一声大吼出来:“李沐阳你大爷的混蛋!”
就在这时,房间大门突然毫无预兆地被一脚踹开,啪嗒地开灯声后,是一个急吼吼的女声:“儿子儿子你怎么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之后,站在门口的中年美妇人镇定地对着慢腾腾踱过来的高大男人说:“孩儿他爸,我们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居然夜袭自己喜欢的姑娘还玩这么重口的游……”
“咳咳,孩儿他妈,注意影响!”高大男人当机立断地打断了美妇人接下去的话,看着屋里的一团乱,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这个夜袭的事应该由何畏来解释,对吧,何畏?”
四
何畏很久没有面对过如此三堂会审式的场面了。
李爸,李妈,李沐阳。
李沐阳皱着眉的样子就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然而手底下包扎伤口的力度却是刚刚好,何畏抻着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着痛得呀呀直叫的年十二,直视前方,看也不看他。
眼瞅着儿子处理完何畏裂开的伤口,李爸这才开口:“畏畏,解释一下吧。”
何畏抿了下嘴,有点不情不愿:“我找李沐阳拿这家伙弄丢的钥匙。”顺势拎起年十二。年十二这时候倒是乖巧,抱着小爪子睁着圆啾啾的眼睛,泪汪汪的小模样让人瞅得心都化了。
李爸一点也为所动,直指问题要害:“你可以直接找沐阳要,不用这么晚了翻窗过来吧,还用上返魂草香这么危险的东西?”
何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眼圈就红了。她用力擦擦眼睛,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里带着哽意:“李叔叔,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会专程上门来赔罪的。现在只求李沐阳能把前几天捡到的一串钥匙给我,真是万分感激。”
一个响头顺带着就磕了出去。
气氛僵了片刻。
“何畏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沐阳爆跳而起,抓着何畏的胳膊往上拽,一点也不复先前的冷静自持:“你到底怎么了,你半夜地发什么疯!你是想要急死我吗!”
“沐阳冷静冷静,畏畏你也冷静下来,有话好好说你们。”
李妈赶紧上去将两个人拉开,她算是看明白了,说到底是这两在闹别扭。
“妈你们别管,我今天非得和她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声不吭就回老家养伤打电话从来不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面就阴阳怪气,现在又这个样子!”李沐阳这回是真急眼了,“你从头给我说,这伤是从哪儿来的,你知不知道私下接任务是要被事务局处罚的!”
极少见到儿子发飙的李妈这回算是开眼了,偏偏被发火的那个一副倔强别扭的样子。想了想,她拉起李爸很干脆的回房补眠去了,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反正一早就会有结果了。
没了两个大人在场,原本紧绷僵持着的气氛微微起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李沐阳败下阵。
他放开何畏,语带沮丧:“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吗,至少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吧。”
何畏还是不看他,过了半天她才出声:“你把东西给我就告诉你。”
无可奈何的长叹之后是开门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显示着主人的去而复还。
啪嗒——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何畏的身边响起,年十二偷偷探出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当即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大神在上啊呜,就是它们啊呜。小宝贝儿们可算再见到你们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年关大门的钥匙不见了!”
凄厉的惨叫可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何畏忍下揍它的念头,拿起几乎算是一模一样的钥匙串,看了半晌也没闹明白哪把是哪把,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你确实看仔细了,没有?”
“确实没有啊呜,”年十二抽抽泣泣,样子好不凄惨,“比这些大多了,是个年兽样子的,只此一把啊呜。”
何畏立刻瞪向李沐阳,李沐阳愣了下,忽然像是想起似的苦笑:“抱歉,我捡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东西灵气逼人,本想着等下课后就交去事务局,林悠看着觉得新奇就拿去玩了,大概是她给拿走了。”
“林·悠!”
如果说提到李沐阳,何畏只是气恼,那对林悠,何畏的眼里便只有仇恨了。
看着何畏燃烧着仇恨之火的双眼,李沐阳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想要拍拍何畏的头,然而最终停在半空中又放了下来,柔声道:“上星期的那件事也不能怪她,只是一件实习任务罢了,等下期任务刷新了,我陪你去多做几件补回来。”
何畏却是冷笑一声:“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吗?好,我告诉你。”
五
其实是个不怎么复杂的故事。
林悠从小就有着出众的天赋,因此在哪儿都是众星拱月一样的人物,两年前转学到河洛一中却是碰到了能力和她不相上下的李沐阳,以及在灵力上比她更胜一筹的何畏。
大概唯一值得她欣慰得就是何畏在学习上实在是一塌糊涂,只能靠着李沐阳才能在及格的边缘徘徊。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喜欢上李沐阳。
这件事只有何畏知道,因为林悠曾经单独找上她,问她是否喜欢李沐阳。
在何畏的眼里,李沐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搭档。
她回答地很坦然,于是林悠放心了,随后她提出来,三个人一起组团做实习任务。这年头,除魔卫道也是需要资格证的,就算是通过了资格考试也是需要完成一定的实习任务才能转成正式的。试着做了几个任务下来,三人都对任务进度以及对方的能力很满意——何畏那个时候天真的以为,三个人长此以往继续下去,到了毕业的时候就可以申请正式搭档,到时候河洛市的事务局没有谁能比得过他们。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何畏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情报地点就是最后一个赶到现场,再不然就是直到和对方单独对上了才知道自己早到,甚至有时候还因此坏事。次数多了,就算是从来不会说何畏不是的李沐阳也偶尔会提一句诸如何畏你最近不太专心这样的话。
何畏再迟钝,这时候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边感慨着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一边慢慢地想要淡出三人小队。以她的能力来说,一个人完成任务其实绰绰有余,只不过情报来得稍微慢一点而已。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李沐阳很快就察觉到何畏的异常。他并没有弄明白这里面波涛汹涌——论起对感情的迟钝程度,李沐阳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当他发现何畏至少有一半不再和他一起行动,便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给她太多压力了,再怎么强大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只是李沐阳并不是个擅长言辞之人,几经犹豫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获取的情报分成两份,甚至于给她的那份更详尽,同时也尽可能的跟着何畏一起行动,三人小队在这个时候几乎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但这并不是林悠想要看到的。
林悠的对策,便是情报。
她用李沐阳的手机给何畏发了一条完全错误的情报,并且在李沐阳发现之前处理得干干净净。
何畏没有发现这是错误的情报,轻易地踏进了陷阱,那是河洛市最大的“蜘蛛”巢穴。
铺天盖地的蜘蛛人们像是洪水一般蜂拥而至,何畏拼尽全力几乎是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才逃了出来。然而当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垃圾堆边,颤抖着准备质问李沐阳的时候,却意外的接到了李沐阳的电话。
李沐阳在电话里面平静地质问她,为何再一次没有参与行动,他很失望。
那次的行动有事务局正式员工参加,表现好可以得到很高的积分,抵得上做几次普通任务,可是何畏没有去,报告上不会有她的名字。然后她还听到林悠在电话那头善解人意地说。
“何畏大概临时有事,沐阳你别怪她。”
何畏挂上电话的时候,手几乎要握不住武器。灵力者的血液就像是甜美诱人的毒药,即便是脱离了“蜘蛛”的追杀,何畏小心又小心,在回家的路上仍然遭到了诸多狙击。
何畏这是第一次感觉到黑暗世界的残酷,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成为黑暗生物们的食物,无法再回家。
也合该是她命大,力竭倒下的时候,何家四叔终于赶到了。
再次醒来是在鸦雀村的灵力恢复池。
何四叔在一旁喜滋滋地告诉她,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次差点死掉的结果就是她的潜力再次被激发,待得过了成年礼,将会更加强大。
何畏仅仅只是扯了下嘴皮。
很好,很好,我没死,所以林悠,李沐阳,我们从此不共戴天。
六
听完何畏面无表情地说完整段故事,李沐阳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我并不知道……你现在还好吗?”
何畏举起当初差点失去的那只手冷笑:“如你所见,死不了。”
何畏清醒后有仔细琢磨过当时的事,那条错误的情报是谁干的都不可能是李沐阳。他是真无辜,可她接到电话时那种绝望与愤怒的心情,至今徘徊在胸膛之中无法纾解。
李沐阳动了动喉咙,想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小畏……”
“别叫得这么亲密,我早和你恩断义绝了!”何畏发狠道,“还有那把钥匙的事你别插手,这个任务早就做为我的赏金任务报备给事务局了,你们谁都别想抢!”语罢抓起在一旁听呆了的年十二,沿着原路又翻回自己家。
李沐阳静静的站了一会,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将自己的身体摔进沙发,眼底慢慢阴霾起来。
何畏这天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整。
脑子当场不够用了,惊叫一声跳起来。
穿衣刷牙洗脸,顺便还抓起睡得稀里糊涂的年十二砸进满是冷水的浴缸,做完这一切才用时五分钟。
冲出房门的时候发现自家客厅坐着两尊不速之客。
何畏微抽了下嘴角,在四双锐利的眼睛注视下低头叫人。
“李叔,李姨。”
“乖,坐下来吃点早点,你爸爸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李妈妈语笑嫣然的样子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何畏从小就被迷得七荤八素,就算是现在长大了也不例外。乖乖地坐下来抄起筷子她才想起来,自己可没时间吃饭要赶紧出门,依稀记得今天应该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错过林悠放学就问不到钥匙的去向了。
“我……”
刚跳起来起个头,就被一旁严肃的李爸给压下去了:“小丫头安心吃饭,那把钥匙我们家那小子去帮你拿了,耽误不了事。”
“是啊,还是赶紧吃饭,免得等会没力气挨训。”
何爸在旁冷哼一声,何畏头脑顿时发麻,当她瞄过去发现自家老妈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时候,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说何畏怕什么?
第一怕她爹训,第二怕她娘哭。
现在这两加一块儿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事了,左边耳朵是拔升到宇宙高度的长篇大论训斥,右边耳朵是嘤嘤嘤呜呜呜嗡嗡嗡,何畏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人用大锤砸脑袋,前一下后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如果不是李爸李妈在这儿看着,她肯定直接跪地上大哭对不起苍天对不起大地对不起祖宗她不该撒谎说回来是为了上学不该夜袭李……呃,这个不算。
就在何畏羞愧地差点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的时候,李沐阳的一通电话解救了她。
他在那头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何畏当场跳起来:“什么?林悠那王八蛋把钥匙卖掉了?!”
何畏赶到怪异屋的时候,李沐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林悠。
“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要的,不过昨天才卖掉,今天或许可以拿回来。”
林悠看上去娇娇柔柔,漆黑的长发如瀑一般垂下来,周身环绕着静谧的气息,一点也不像是个除妖师。
“真人不露相啊呜。”年十二躲在何畏的耳后小声嘀咕。
何畏充耳不闻,像是没瞧见她似的,只看着李沐阳:“这次要是找到钥匙你就不欠我了。”
“人家本来就不欠你的啊呜,是你自己笨才受骗的啊呜。”
“想死你就继续说!”
年十二立刻不说话了,蹦蹦跳跳窜到何畏的头顶,它朝着门的方向嗅了嗅,肯定地拿小爪子拍何畏的头:“我闻到了钥匙的气味,应该是没错。”
面无表情地一把揪了年十二下来,何畏看也不看两人推门进去了,李沐阳对此只能苦笑,林悠反而有点不怨:“她若对我有意见也就罢了,怎么对你也这样。”
“这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李沐阳仅仅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也跟着进去了,只留下林悠一个人痴立在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
怪异屋的老板是个沉静稳重的年轻男子,大家都叫他陶镜。
用各种奇怪的物品交换各种奇怪的物品,这就是他的买卖。
“货物出售,概不退返,这规矩你们总懂吧。”
陶镜笑起来温温和和,然而那双闪着寒光的金色竖瞳里却诉说他并不是人类的事实。
面对着河洛市少数几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上古凶兽,就算胆大包天如何畏也乖乖地低下头好声好气地求他:“陶哥,陶叔,陶爷爷,看在我们是老顾客的份上,就不能通融一下嘛?这可是事关世界和平!”
“唉真是服了你,每次都来这一招。”陶镜无奈地摇摇头,拿出个账本翻看几页,停在某行看了一眼,遗憾地摇头:“你可来迟了,那把钥匙今早被卖出去了。”
“哈?”何畏这回可真傻眼了。
“我给你看看是谁买的。”陶镜就着窗子里射下来的光辨认了半晌,念出个名字,“巴……巴蛇。”
“巴蛇?!!”
这回吼出声的是年十二,急吼吼地爬上柜台,只看了一眼签名,它顿时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完蛋了啊呜,怎么会是他啊呜!肯定拿不回来我要被我爹锤死了啊呜呜呜呜呜!”
何畏此刻表现出异样的镇定:“陶哥,你这里有没有好使的追踪器,我要换。”
陶镜轻抚着下巴:“有是有,不过你确定你有足够价码拿来换?”
何畏顿时僵住了,出门太急,忘带钱包。
“腾蛇内丹炼制的药丸,这个够不够换?”
打空伸过来一只手。
一颗漆黑如墨的珠子躺在掌心,和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就见李沐阳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用拒绝,这是我欠你的。”
哼。
何畏别别扭扭,却也没再说什么,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陶镜的东西一向是好货,品质的象征,品质的保证。
所以何畏拿到东西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去找巴蛇,而是对着年十二来了个彻底的严刑逼供,找人麻烦总得了解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才行吧。
年十二虽然哭得是凄凄惨惨,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好歹把事情说明白了。
大概就是巴蛇和巳蛇是好碰友然后觉得好碰友要被关在年关内孤独地生活一年实在是太悲惨了于是异想天开要偷了年关钥匙好随时能去陪碰友聊聊天什么的但它就完全没想过偷了钥匙会使得年关大门有可能无法按时打开从而导致时间停止这种大悲剧的出现。
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可是钥匙是你偷出来的,而且是你弄丢的。”
何畏敏锐地指出此事核心之处,年十二愣了一下,再次开始嚎哭,惨不忍睹。
李沐阳从头听到尾,觉得这件事凭他们几个解决似乎有困难:“要不然申请援助吧?”
“这是我的任务,我要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你插手。”
对待李沐阳,何畏的态度依旧恶劣,至于林悠,她根本就把这个人当空气无视掉了。也亏得林悠沉得住气,你不理我,行,那我跟着李沐阳,怎么说他们也是官方认证的行动小组,原则上来说,有任务必须一起行动。
对于这两个甩不掉的尾巴,何畏打心底觉得烦躁。
李沐阳跟着也就算了,林悠算什么东西。
何畏觉得自己没有顺手给她一刀已经是很看在李沐阳的面子上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脸跟着自己一起行动,以为做过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吗?
再加上追踪了一个星期,每次都是刚找到地方,就发现对方从容不迫地转移了,空气中弥漫地新鲜的钥匙气息就连年十二严肃正经地绷着小圆脸不卖萌了,何畏的暴躁程度呈直线上升。
眼瞅着距离年关的时间越来越近,巴蛇依旧是神龙见尾不见首。追踪器好是好用,但是挡不住人家逃得快。事务局也在这时按捺不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何畏在期限内不能完成任务,就会有旁人接受并且取消她的资格——到了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何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八
森冷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
“拔刀吧,今日我们在此地做个了断。”
何畏突然止住脚步,唤出“凛光”转身拦住林悠的去路。
林悠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她后退几步离开“凛光”攻击范围,微微一笑:“我还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出手,引开沐阳也是为了这一刻吧。”
“林悠,你以为我真什么都不知道吗?”何畏冷笑一声,“你喜欢李沐阳是你的事,我早就说过别牵扯到我,发送假情报给我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巴蛇,真当我好欺负?”
“假情报的事我承认,原本也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没想到那个地方会是蜘蛛们的总巢,”林悠皱了下眉,“但是这次的事我绝对没有透露,怎么说我也是除妖师,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多说无益。”
强大的灵力促动着空气一波一波地荡开,掀起的气浪刮在脸上生疼。
林悠毫不犹豫地唤出自己的武器,泛着银辉的剑美丽得好似皎月,让人忘却隐藏在美丽之下的杀机。
“皓月”,与“凛光”不相上下的利器。
“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两条光练须臾之间冲撞在一起,炽烈的金芒瞬间爆发开来,强大的力量似乎将附近的虚空都要撕裂了。
金属与金属咬在一起发出刺耳摩擦声不绝于耳,点点火花溅出来,映照出两人狠捩的脸,受着灵气的牵引而聚起的气浪在地上、墙上划出道道的深痕。
杀了她!
杀了她!
何畏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对面是无数蜂拥而来的蜘蛛人,要想活下去就只有杀出去,将眼前所有的活物斩个干净!
“住手!”
黑色的长刀强硬地插进两剑之中,硬生生地挡住了两个人的强硬攻势,不知何时归来的李沐阳挡在两人中间,脸上带着几道被气浪波及到的血痕:“你们这是想干吗!自相残杀吗!”
何畏直视李沐阳片刻,随后一语不发的收起剑。
既然挑起战斗的何畏收了场,林悠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收了剑又恢复到娇柔的样子,轻咳了一声正待说点什么,突如其来的一股气息顿时让三个人同时为之一凛。
久追不着的巴蛇自己出现了。
“走!”
何畏当即率先一跃而起,在屋顶间跳跃着直奔着巴蛇所在地而去,恩怨暂且搁置脑后,不管如何先要完成任务。
然而到了目的地,何畏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巨大的蛇盘桓在半山腰中,高高扬起的蛇头显示着它的愤怒,红色的信子急速地吞吐着,巨大的鳞片如宝石般闪着耀眼的光辉。而在它的前方,站立着一只和它不相上下大小的巨兽,锐利的爪子如刀锋一般,大张着的嘴里竖着四颗巨大的獠牙,一见便让人生畏——如果忽略掉巨兽眼边两行哗啦啦往下流的泪水。
“你是个坏蛋啊呜呜呜,我要和你拼命啊呜呜呜呜!”
如此这般大哭着的巨兽勇猛地扑上去,两只巨兽瞬时扭成一团,打得地动山摇。
何畏好半天才合拢嘴:“四叔那混蛋,这像是没战斗力的样子吗……”
嘴里这样说着,却是自觉唤出“凛光”,微一沉腰便要冲上去,谁知在半道上被随后赶来的李沐阳拦下来了。
“你疯了吗,上去还不够塞牙缝的!”李沐阳这回是真要气疯了,张口就是一顿吼。
何畏是谁啊,当即就吼回去了:“不上去难道要让十二一个人拼命吗,好歹它也是当过我宠物的!”
“你……小心!”
何畏只看到李沐阳突然脸色大变地扑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地撞击,再然后好像飞起来了,再然后有人的血滴在了自己的脸上,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九
第二次在灵力池里醒来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是外面还有一群追逐打闹的熊孩子的时候。
何畏觉得浑身就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稍微动一下就锥心的疼。
“肋骨断了三根,其他小骨折的地方就不说了,啧啧我说大侄女你这是命大啊。”
何四叔叼着烟,坐在池边没正形地说。
“到底……”何畏一开口就觉得声音嘶哑地厉害,微咳了一声,顿时痛得觉得自己从地狱边上走了一遭才转回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这又才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沐阳了?”
“啧啧啧,李家那小子命就更大了。”
何四叔倒也不磨叽,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事都说了出来。
巴蛇和年十二那晚上打出了真火,连事务局内部精英组都出现了。好不容易靠着武力把从山上打到山下,又从山下准备打到城市里的两只凶兽给制住了,这才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挖出被殃及池鱼的李沐阳和何畏。
李沐阳当时将何畏紧紧地护在身下,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是紧紧抱着不撒手。身上骨头断得七七八八,外加严重脑震荡,相比较而言,何畏的伤势就轻了很多。至于林悠,当时见机跑得快,只受了点轻伤,不过因为在战斗中丢下受伤的同伴,差点被取消资格证。
至于罪魁祸首们,巴蛇因为私自显露本体形态和斗殴滋事被拎去大牢,据说要待满两年才准放出来;年十二因为未成年被狠狠教育了一顿交给了寻找儿子而来的年兽夫妇,走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舍不得何畏,不过现在大概回妖兽界了;至于年关钥匙,这个被郑重地交还——何家顺便在这上面大大的敲了一笔,用的理由是“咱家为了你们小孩子的不懂事差点失去了一个未来的精英”。
何畏斜着眼看过去,这肯定不用说,绝对是四叔的杰作。
“当然,事务局认同你这个赏金任务的完成,积分还给你翻了一倍,赚大发了,啧!还有个事,妖兽界说今年在年底的时候还给我们惹了这么大麻烦不太好意思,所以决定通过人间界今年的年关开门仪式直播申请。你算是有眼福了,这有两张票,今晚的,随便请什么人一起去看吧。”何四叔放下两张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继续说道:“李家小子这会儿也回村了,估计和你一样在池子里蹲着,说是泡到下午的点就能行动了,李家的池子是比咱家池子强啊。”
何畏看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票,破天荒地发起呆来。
尾声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村头的李家来了个客人。
脸色惨白惨白的,跟个死人似的,说是要找李沐阳。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当即鬼喊鬼叫地冲回屋里大喊:“救命啊有女鬼要找沐阳叔叔。”
没过一会儿,杵着拐杖的李沐阳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就看见何畏脸色不怎么好地站在门口。
“这么晚了不在家歇着,有事吗?”
何畏抓了抓脑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递过去一张捏得皱皱巴巴的票说:“我说,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直播仪式什么?”
李沐阳先是楞了一下,而后轻轻笑起来,腾出只手接过票。
“好,一起去。”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狗剩
原作《咒术回战》,吉野顺平
预警:同人乙女向
无数肥皂泡般的平行世界填满了整个宇宙。它们生成原理简单粗暴,单单在硬币抛出的瞬间就会出现两个世界:正面朝上的世界,以及背面朝上的世界。
每个世界倒映的故事各有不同,但所有结局永远相同。世界与世界挨在一起,互不干涉也不会消融。
就像脚边纸箱之中这只待领养的幼猫,它扒开爪子正努力试图爬出来。再过五分钟猫就能掌握攀爬要领获得自由,随后顺从本能的好奇心蹿进马路中央被疾驰而过的汽车碾轧。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箱子被放置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大风吹落的垃圾杂物压住了出口,幼猫尖细叫声被困在其中,捱了整整四天最终失去生息。
你已经观察了很多次,无论过程如何,发生的时序如何,每一个世界里这只猫的命运都以死亡收场。
抛出的硬币不管最终是哪一面朝上,唯有落地这件事绝不会发生改变。
***
“吉野同学?吉野同学?”
活动室里两张拼一起的简易方桌上层层叠叠码着数不清的书籍杂志,吉野顺平艰难地从中开辟出一小块天地,捧着本刊物正看得入迷。
你小心翼翼跨过地上成捆报纸,指骨不轻不重敲敲桌面。他从幻想世界中抬起头,露出迷蒙恍惚的神情。
你叹了口气:“吉野同学,你忘记了今天要值日吗?”
十五分钟前,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值日搭档没了踪影。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回过头去,几个女生从后门探出脑袋。“今天是谁和你一起?不会悄悄跑了吧?”
这个年纪的小学男生总有那么几个猫嫌狗厌。捉弄女生,逃避扫除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你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值日生栏,自己名字旁赫然写着:吉野顺平。
“我不知道……”
尽管和他称不上有多熟悉,可你并不觉得吉野顺平会是这种逃避责任的家伙。你家与吉野家事实上只隔了三户邻居,周末街区的主妇太太们联合举办的义卖活动吉野太太也报名参加了。
【吉野家那个孩子啊,虽说有些内向,但还挺孝顺妈妈的嘛。】平时最喜欢挑剔的阿婆这么评价道。
在其他男孩们找各种各样借口溜出去玩耍时,吉野顺平则帮着自己母亲忙前忙后,搬出折叠桌,布置摊位。和自己儿子比起来,吉野太太倒更像个孩子,活动才开始没多久就抛下一切溜去找其他太太们闲聊。
吉野顺平默许了母亲的行为,自觉接替她的工作。有人上前询问他即答,无人就垂着眼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摆弄手上的魔方,一直到活动结束。
——所以,他大概是忘记了?你这么想着,门口又喧哗起来。有男生急匆匆想要奔进教室取落下的足球,却被女生们强行拦住。
“你们干什么呀?!”
“你知道吉野顺平在哪里吗?”
“我怎么知道啊!他又不和我们一起玩……拜托了先让我进去吧!”
“真的不知道吗?”
“真……啊,好像还在活动室,我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了。”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没有骗人啦!”
“好啦,”黑板已经被你擦得干干净净,捏着板擦用力在粉笔槽上敲了敲,“你们在这里傻等不如帮我把窗户关一下。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起去活动室看看吧。”
事实证明那男生说的是实话:吉野顺平还真是一个人藏在活动室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听到你的问话脸蓦然涨成番茄色。
好糟糕,自己竟然把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
“钥匙给你,等大家都走了再锁门吧。”
“哦、哦。”吉野顺平伸手接过,说话磕磕巴巴,“对不起,下次、下次我会补上的!呃,那个……同学…”
“要好好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呀!”其余几人笑了起来,他绞着手指愈发窘迫。
你推着同伴就往外走:“吉野同学明天见,记得要填好值日表哦!”
***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妈妈正在与一条鱼斗智斗勇,头也不回,“今天怎么那么晚?”
“和朋友一起去逛了逛新开的店。”瞥了一眼墙上时钟,比平日晚了近一小时。你偷偷吐了吐舌头,将书包搁在玄关壁橱上,轻手轻脚走到妈妈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用脸蹭着后背。“对不起嘛,下次会提前告诉你。”
“……晚饭快好了。”这一招相当好用,妈妈语气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能帮忙丢一下门口的垃圾吗?”
“没问题!”
垃圾堆放处离家并不远,但最近这段路不太好走。工程车停在标有禁止通行字样的施工牌所围成的圈中,大半道路被挖开,看告示似乎是在调整地下电缆。如果单单只是普通施工也就算了,偏偏这一下连带着整片区域的公共照明都哑火了数日。
太阳快沉了。
只装了一盏灯的垃圾房本就昏暗,现在因停电缺失了唯一光源后里头直接变得黑漆漆一片。腾出手将半合的门推开更大角度,想让外头的光多照一些进去,你可不想踩到黏糊糊的果皮。
说起来,这是什么味道?浓烈腥甜如铁锈般的气味在打开门的瞬间灌入鼻腔,逼得你捂住脸往后退了两步。那又是什么?服装店的人偶模特吗?
你将视线移向蹲在“人偶”边上的男人,他也正看着你。那人慢慢、慢慢站起身,在动作时似乎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那具“人偶”,发出挤压吸饱水分的海绵才有的“嘎吱”声。
即使开了门,垃圾房里依旧很暗。未知的深色液体缓慢淌过黑色,触到门边的明暗交接线才换上原本鲜红色彩,又慢慢浸没你的鞋底。
惊惧到极限时所有声音都会被压抑在喉咙里。
原来电影里主角会尖叫是骗人的。你没头没脑地想着,一边奔跑一边不断确认那个男人有没有追上来。
“呜哇!”
“……!”
吉野顺平才从学校回来,刚准备进家门就被你撞了个人仰马翻。你迅速站起来,随手捡起散落在自己边上的东西塞进他怀里,哑着嗓子连道歉都顾不上:“赶紧进去!”
父母被你的样子吓了一跳。先前那一下摔得太狠,扎马尾的皮筋崩断,头发乱糟糟散开,膝盖手肘大片淤青;连鞋都没有换就跑进屋内,在木地板留下了一长串血红印子。
你抖着手拎起电话听筒,几次都按不准号码。母亲慌忙抱住你:“不害怕不害怕,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你被她揽入怀中,脸贴上胸口听到妈妈心跳声总算缓过神来。凝滞的恐惧终于破开裂缝,你拽住她的衣服,声音里带着哭腔:“报警……快报警!”
***
“因为今天轮到值日,后来又和朋友在外面玩了一会……应该是差不多快六点的时候。”
“扔垃圾的时候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那里太暗了……我真的没看清。”
你手里捧着热茶坐在父母中间,对面沙发上两名警察听到你的回复后面面相觑。
不是【不记得】,而是【没看清】。
垃圾房里发生了血案:有人被割断咽喉大量失血而亡。犯人显然预谋许久,明明是这种最容易留下痕迹的犯案手法,警方在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条街的监控同路灯一样早已断电数日,很可惜的是你作为第一报案人及唯一的目击者,也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
“那先这样吧。”漫长的谈话结束,年长一些的警官率先站起来,另一个连忙合上本子跟着起身。“如果想起什么的话,请务必联系我们。”
垃圾房被警戒条封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人人都在谈论那里发生的命案。犯人迟迟没有抓到,坊间甚至开始有传言这是此前的连环杀人魔重出江湖。
为了安全考虑,学校里开始组织学生们集体回家,避免落单。你和吉野顺平家住在街道末尾,返家小队走到最后只剩你们两个。
“怎么了?”吉野顺平注意到这一路你频频看向身后,忍不住跟着回头,什么都没有。
你停下脚步,收回视线。临时的电力提前恢复了公共设施,现在天也还亮着。同学在身边,老师也在身边。
“……没什么。”你冲他摆摆手,“明天见。”
吉野顺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啊……明天见。”
事实上自发生命案那日以来,你时常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放学回家时,独自去便利店购物时。
你还未从目击杀人现场的巨大心理阴影中走出,不明来源的视线如影随形舔舐后背,这种模糊又漫无边际的恐惧感几乎无法好好用语言来阐述。
父母听完你的求助商量了整整一晚,下定决心等你小学毕业后无论如何都要搬家。工作也好,不动产也好,都是小事。
好在离终末的考试也没多久了,有了父母的承诺,你也总算安心了一些。
又过了两周,国民级电视剧大结局播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主题换成了剧情闲谈。
而那桩案子再无下文。
搬家后你也确实度过了一段平静时光,新的环境似乎带走了所有令人不适的感觉。
等到了初中最后一个暑假,你几乎已经忘记当年的噩梦,三年来头一回脱离监护人的庇护独自前往参加同学会。
你再也没有迎来下一个开学日。
那名犯人不知道是如何找到自己,以同样的手法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
你站在阴影处,看着街道对面童年时期的自己惊慌失措地逃跑,与刚刚值日回来的吉野顺平撞到一块,赶忙爬起身,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就没了踪影。
吉野顺平大约也是急着回家,好脾气地略过你的失礼行为,自己拾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与杂物进了门。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落下,一路滚到你的脚边。弯腰拾起仔细看,是一枚正面烙印着电影角色头像的纪念币,边缘一圈刻了台词: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路。】*
朝上一抛,你抬头盯着硬币在空中翻滚。抬脚踢了踢纸箱,几乎快要成功爬出来的可怜小猫吓得落回原位,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被抛出的硬币必然落地,除非有人伸手接住。
“那是什么?”几个小孩抱着球嘻嘻哈哈一路追逐打闹,眼尖的男孩远远看到纸箱,勾着同伴围了过来。“小猫咪诶!”
你侧身给他们让了让位,其中一个孩子扯扯你的衣角:“姐姐,这是你的猫吗?”
“不是。”
孩子们小小欢呼了一下,但下一刻又愁眉苦脸起来:到底谁可以带它回家呢?
他们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久,最终赢下猜拳的孩子小心翼翼抱起纸箱。
望着他们雀跃离去的背影,你摊开手掌,硬币背面朝上。
***
那几个孩子的笑声只剩余音荡在耳边,迅速被蝉鸣声盖过,原本已经沉下的昏暗天色忽然变得艳阳高照,气温陡然升高。突如其来白昼激得你闭上眼睛,片刻后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睁开。街区道路平整宽阔,既没有工程车也没有警示牌。
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待。
五分钟后,吉野顺平双手插在口袋从你面前走过。
小学时期的他比你矮一些,但男生们到了高中个个都开始拔高。现在的吉野顺平才刚步入发育阶段,就已经完全超越了应该算得上是“同龄人”的你。
他比小时候看起来阴郁许多,长刘海挡住了半边面颊,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无意识地微微皱起眉头。
“吉野同学。”
“吉野同学。”
他仍在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你的呼唤。
“吉野顺平。”
对方总算停下脚步,侧过头:“你是……?”
你报上自己的姓名,见吉野顺平看起来更加困惑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自动补上一句:“我是你的小学同学。”
或许是【同学】二字触及了红线,他不动声色与你拉开一个微妙距离:“哦,你好。”
吉野顺平现在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抬头望望天又转过身去:“下次见。”
【下次见】就在第二天。
吉野顺平几乎都是固定地点活动:影院,河堤,DVD租赁店。你按照烂熟于心的路线一个一个走过,最后很容易的在摆满冷门影片的货架与他“偶遇”。
“好巧啊,吉野同学。”
“……你好。”吉野顺平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又会见到你,在脑海中苦苦搜索试图找出一星半点关于你的记忆。
“吉野同学还记得我吗?”你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说道,“小时候你忘记了值日,把我一个人落在教室打扫呢。”
脑海深处的画面又被调出,这绝对算得上是自己少有的黑历史之一。
吉野顺平在意识到你是哪位后,坚硬的保护壳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对、对不起,之前没能认出来!”
“没有关系,毕竟长大了大家都变了不少。”你摇摇头,笑眯眯说道,“吉野同学还欠我一次值日呢,要用请我喝饮料补回来吗?”
“诶……?!好、好的。”
吉野顺平略显局促地坐在你对面,工作日下午一点半的咖啡馆里冷冷清清,工作人员靠在吧台用微妙的眼神在你们身上来回扫过。
——是高中生吧?现在不上课吗?
——小情侣逃课出来玩的吧。
“你们家搬得挺突然的……很多邻居都来问过。”
出于各种因素考虑,当年离开的时谁都没有通知,大家都以为这户人家趁假期出去旅行;直到某一日邮递员来送订阅杂志发现门口邮箱里已经塞得满满,才发现你们一家早就搬离了这条街。
“因为再呆下去我可能会疯掉。”你假装没有听到店员们交头接耳的悄悄话,抿了一口饮料,“啊,应该说会死。”
“这么严重吗……”他非常惊讶,但立刻又露出羡慕的神情,“至少立刻脱离了不愉快环境。”
“吉野同学现在过得很不愉快吗?”
听到你的问话吉野顺平整个人气场低沉下来,久久一言不发。
他垂眸用手按住了自己被头发遮挡住的额头。之前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新的肉芽,在完全愈合前会时常犯痒,轻轻触碰又会立即变成酸麻的疼痛感。
“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个。”
抱歉,这是必须确认的事。
“……我没事。”吉野顺平放下手,挤出笑容,“说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处理一件事。”你朝前倾了倾身,示意他也靠近一些,一副要说大事的模样。
吉野顺平犹豫了一下,他有时候确实难以分辨人心,到底是善意,恶意,还是随意?但是童年和现在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明明对你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一不小心害那个孩子一个人打扫完整个教室】,却又由心认为:这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学着你的样子慢慢凑过来,间隔的咖啡桌变成了秘密情报交换处,你用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我是回来拯救世界的。”
微凉的气息打在耳畔,吉野顺平“腾”地一下坐直身体,面颊微红:“请不要戏弄我!”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小时候看起来那么正常的同学,怎么也变成了一上来就捉弄人、性格恶劣的家伙?
“因为吉野同学看起来不太高兴,想开个玩笑而已。”
几个店员们还在频频往这边看,吉野顺平瞥了他们一眼低下头,一直绷紧的肩膀放松开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嘛……”
“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开了好多新店啊。”你趁机得寸进尺:“吉野同学,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
有谁会拒绝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又真诚友善的人递来的橄榄枝呢?更何况这件事你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只要对方开个头就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回过头,吉野顺平拎着便利店的袋子看样子是刚刚购物回来。
“我没有钥匙,进不了门。”
吉野顺平并不清楚你搬家之前的老宅最终是如何处理的。在他印象中你们一家搬走后这栋屋子始终空置,再未见过门牌换上新的名字。于是默认你是要回原先的家。
“不要站在外面,这么热的天会中暑的。”少年额上还浮着一层薄汗,“先来我家坐一会吧?”
这里的民宅都是相似结构,吉野家也不例外。最普通的一户建,进了门就是与开放式厨房相连的餐厅。他引着你进了隔壁的和室,打开空调。电视机没有关闭,画面暂停在一场派对上。
“你刚刚在看电影?”
“《彗星来的那一夜》,你看过吗?”
“看过。”
“你有什么评价?”
“非常无聊。”
“呃啊,真是相当严厉的批评呢……”吉野顺平盘着腿坐在你身边,笑得腼腆,“我倒是觉得只要通过暗处就能创造一个新的平行世界,这点还是挺有趣的,虽然主人公再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世界之间的锚点。没有锚点,不断制造新的世界就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吉野顺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锚点?”
“唔……有纸和笔吗?”
“稍等一下。”他起身出了门,隔壁房间传来拉开抽屉的声音。过了一会脚步声又向房间深处进发,五分钟后吉野顺平带着两罐饮料和纸张原子笔回来了。
“这个给你。”他拉开拉环,放在你面前。
“谢谢。”
你在纸上圈了两个圆。
“假设这里有两个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无数个点,虽然在世界里的位置并不相同,但是点和点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两个圆里被你胡乱画满芝麻般的黑点,随即各圈出一个点,“而锚定对应固定的点能把所有世界串联在一起。无论有多少平行世界,只要跟着锚点都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你在纸上又画了好几个铺满黑点的圆圈,最后一道直线干净利落穿过所有圈,看起来有些像甜品店的花见团子。
“就这样,找到每个世界同样的点就好。”
吉野顺平低头想了好一会:“这个点是……时间吗?”
“不对哦,时间只是世界里其中一条轴,坐标系数都是可以变化的。”你啪嗒啪嗒按着原子笔,紧紧盯着自己画的东西,“是【事缘因果】,只有这个不会发生改变。”
“也正因为锚点是相同的事因,所以一旦我把这个黑色的点替换成了红色,其他圆圈里对应的点也都会跟着变成红色。”你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有了一个锚点,你就能改变世界了。”
你指了指他刚刚拿来的可乐罐:"就好像吉野君刚刚在喝的饮料,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是你昨天喝的,而第三个世界里你放在冰箱好几个月才想起来。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汽水被你喝完的结果是固定的。”
“这就是一个事件锚点。如果想要改变这件事,只要某个世界里吉野君去购物前有人把便利店所有可乐都买走,那么所有世界的吉野君都会变成【没有喝可乐】。”
世界们挤在一起,每一个都在按照其特有的时间轴走不一样的故事。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时间规则、事件发展,所有世界的结局都是同样的。
但如果其中任意一个世界的结局发生变化,那么其余所有世界都会进行自动修正以维持统一。
如果真能做到这种事的话,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能将所有讨厌自己的人都消失的世界。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会吓到你吧?于是吉野顺平换了个更温和的说辞笑道:“如果有锚点,那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一个能修改法律的世界,去加上一条:电影院内喧哗者判处重罪。”
“哇……吉野君好严格啊。”
“那你呢?你有了锚点想做什么?”
你愣了愣,这套无趣枯燥关于世界的理论其实说过很多回,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反问。
你的锚点是什么?
在那些被否决的世界中,只要将硬币转回正面,你就能回到原初世界自己死亡的【前因】;再翻过硬币背面朝上,又就能制造一个新的世界。
所有背面世界里,你的终局在时间轴上被大幅度延迟,而吉野顺平却会变得比你更早拥抱死神,成了另一个点。
你的死亡与另一个人的死亡被世界留下的锚点串在一起,你隐隐约约有个猜测:那天最后有过交集的吉野顺平恐怕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关键人物。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你改变不了正面世界的【结果】,背面世界里的吉野顺平也根本没有办法救未来会遭遇厄运的自己。
“……活下去。”
“什么?”
“想要……都活着。”你俯下身把脸埋在掌心之中。
这、这怎么了?!
吉野顺平有些懵,不知道这个问题哪一点冒犯到了你,手忙脚乱抽出一大堆纸巾。想让你抬头,伸出的手触到肩膀瞬间又缩了回去。
“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我活着,我活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你,“那个,先冷静下擦擦眼泪吧……”
“没有在哭。”你一脸平静地仰起头,看起来情绪毫无波动,更不要说是不是在哭。“开个玩笑而已。”
吉野顺平抱着一大团纸巾愣了一秒,松了口气:“不要乱开玩笑啊!而且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听起来太奇怪了……”
“你没有看过那部电影吗?你跳我也跳?”
“那句台词不是这么用的!”
“那个,我之前就想问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哦。”
***
当然是假的。
刚跨入这个世界不到半小时,你就发现吉野顺平已经和那个“怪人”混在一起了。阻止他们继续往来吗?绝对没有可能,事实证明那是另一个锚点。
既然无法挽救吉野顺平的死亡,也没有能力把他从“怪人”身边抢回来,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那件事,最后一件事。
到底是哪一天发生的来着?
深夜十点,你独自在吉野家附近徘徊。他家灯火通明,吉野太太估计又喝高了,即便隔着一扇大门你也能听到她乐到极致而变了调的笑声。
吉野顺平这一周也没有去上学,但你也没有与他见面。再靠近就会被“怪人”发现——吉野顺平身上沾染了有别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气息。
你低着头从街道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冥思苦想。
不同世界里事件在不影响结果的情况下都是乱序发生,记录日期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名陌生的粉发少年与你擦肩而过,他似乎心情很好,哼着歌孩子般走一步跳一步。
“等一下!”你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立马回身拽住对方的衣领。他踉跄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重心。
“怎、怎么了?”
“回去!回吉野家!现在就回去!”
***
先前被你拦下的少年在吉野家里与从未见过的怪物混战中挂了彩,正呲牙咧嘴地往自己手臂缠上绷带。后续赶来支援的几人在与吉野太太交涉着什么。
你努力集中精神勉勉强强听到几个关键词。他们说要带吉野顺平走。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那是什么地方?”
“吉野太太,更详细的情况我们会稍晚一些和您解释。”
……
……
天际已蒙蒙泛光,再过一会太阳就会升起。最早开始工作的送奶工踏着车路过,诧异地发现吉野家在一夜之间几乎夷为平地。
周遭的声音愈发模糊起来,送奶工车上的铃声听起来仿佛来自虚空。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保持清醒。
旧的【事因】开始抹消,新的【结局】正在填补。
“……你还好吗?”吉野顺平注意到你有些不对劲,试探般问道,“要是——”
手心一凉,你忽然塞了什么东西给他:“未来……未来等你。”
吉野顺平低下头,莫名其妙摊开手掌:竟然是自己儿时丢失的纪念币;翻到背面发现数字部分被磨得已经完全看不清。
“你这是哪里找到的?”
他很是惊奇,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人。
***
“店长,我先回去了。”
“辛苦啦,路上小心。”
为了错开白天主修课的上课时间,连续几周的夜班让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你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果然,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画面中你看到后方数米开外有个人与自己保持相似步调一直跟着。
对方似乎非常熟悉你回家的路线,无论怎么特意绕路,或是躲进熟悉的便利店从后门离开,抵达公寓大楼门口时骤然发现那家伙还在身后。
你飞快跑进电梯拼命按下关门键,见电梯门缓缓合上才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忽然卡住门缝。
戴着口罩与兜帽的男人挤进来,靠站在电梯后方墙板上。你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彻底闭上的金属门倒映着对方唯一露在外的眼睛。
“不按楼层吗?”他问。
你僵硬地抬起手臂,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随意摁下——等电梯一停就从安全通道跑回家。
他默不作声,跟着按了低一层的数字。
啊,只是顺路的住户吗……你快速瞥了一眼,提着心惶惶然。
叮——
他的楼层先到了。对方下电梯时你还在为自己随意揣测他人感到羞愧。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男人下了电梯后竟然也进了安全通道。你看着下方楼梯交错的空隙处对方露出的帽顶,几乎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如果往下走,就会正面与他碰上;不得不一路向上,然而脚步声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心上。
安全通道里信号极差,你快速连按拨号键,只有无数忙音反馈。再往上就是顶层了,你毫不犹豫冲进天台锁上门,颤抖着手再一次拨打报警电话。
“这里是……”
刚听到接线员的声音,身后的门就重重被人撞开。一回头就被人扼住咽喉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机在挣扎中摔落。
对方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你求饶的机会,就这么掐着命脉直接将你推向天台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半空中,你听到他笑了一声。
巨大的失重感将你整个人淹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秒,你落在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中。
半透明的生物轻轻将你放在地上,你迷茫地看着这只巨大的水母:刚刚是什么情况?
“嗨。”
“呀!”你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相当失礼,“您、您好?谢谢……是您救了我吗?”
“不是哦,是淀月。”
对未知生物的好奇已经完全覆盖了刚刚被人推下楼的恐惧,你看着那只水母慢慢飘远:“……那是您的宠物吗?”
“咦……你看的到它吗?”见你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对方干咳一下转移话题,“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哦。你这才想起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您能帮忙报个警吗?”
他抬头望向天台,那个男人被水母禁锢住动弹不得。
“没事了没事了,警察很快就来了。”
随后小心翼翼地往你这边靠近了些:“你还记得我吗?”
“您是……?”
他拉过你的手轻轻放下枚硬币,仔细看了看是正面烙印电影人物头像的纪念币。你前两天才刚看过的经典老片,那句台词尤为印象深刻: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路。】
“吉野顺平,我叫吉野顺平。”
你后知后觉想起来,小时候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的同学,曾经一口气买了数本同一期杂志就为了填抽奖券。看起来老实又腼腆的小男生唯一一次搭档值日就放了你鸽子,躲在活动教室里努力破解奖券的谜题。
“好久不见!”
***
【正面世界】
吉野顺平彻底忘记了今天自己还要值日,等完成任务踏出校门时已几近饭点。他抱着书包直直往家里冲,电视节目将在整点准时播出。
——快点快点!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
埋头奔跑不看路绝不是什么好习惯。都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吉野顺平刚准备进门就猛地与人撞了个满怀。
你跌坐在地上,他更是连人带物翻了一地。
“呜哇!”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连忙道歉随手捡了两样就往顺平手中一塞,又慌慌张张地跑走,像是正在被什么凶恶猛兽追逐似的。吉野顺平疑惑地朝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再收回视线时你已跑远,他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收拾满地的书籍杂物。
叮——
刚弯下腰,一片亮晶晶的东西便从口袋中滑出,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这是顺平填了数张杂志调查表才抽中的影迷纪念币。硬币顺着惯性朝前滚,他连忙追上一路跑到街对面直到撞到一个纸箱,那枚纪念币才原地打着转停下。
顺平擦了擦灰尘小心翼翼重新将它收好,一抬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喵……”
“小、小猫?”
顺平有些不知所措,小猫趴在写有【请带我回家】的纸箱里有气无力地叫着。街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它了。
这也放得太隐蔽了吧……
顺平心想。
会不会饿死啊?要不然先问问妈妈能不能先收留它一段时间?
他打定主意抱起箱子,刚转身就瞧见马路对面有个眼生的男人,正弓着腰慢慢沿着你方才离开的方向走。
吉野顺平从未见过谁会有那般神情:麻木、阴冷,带着如同捕杀猎物的死灰眼神。
那瞬间他感到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下意识往电线杆后藏了藏。直到那男人转进小巷不见了踪影,晚风灌入领口,才一个激灵醒过来。
“顺平,把这个拿过去吧。”
“好的。”
今日节目内容是最爱的年度佳片盘点,吉野顺平却窝在沙发上看得心不在焉,听到妈妈的呼唤便一把丢开抱枕起身。
吉野凪拿了些旧衣服垫在纸箱内,又拿了个浅盘装了些牛奶。怕生的幼猫缩成一团,最终饥饿战胜恐惧,抖着身体凑到盘子前舔食。
母子二人蹲在纸箱前,凪忍不住伸出手。猫咪被她冷不丁的举动吓得脊背弹起,见她并无恶意又逐渐放松下来,低下头继续。
“顺平在烦恼什么吗?”她一下一下抚着猫咪,柔软绒毛滑过指缝,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容。
“……没什么。”顺平抱着膝盖,他早就过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腾凪的年纪。
吉野顺平闭上眼,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仍清晰无比地刻印在脑子里。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正思忖着是否要和母亲说这件事时,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紧接着又有好几声同样刺耳的噪音从屋外掠过。
“啊啊,好吵啊。”凪走到窗边,窗帘微微挑开一条细缝,竟有四五辆警车闪着灯停在外边。“出什么事了吗?”
大约一小时后,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附近垃圾堆放点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警察正一家家敲门调查线索。
会和那个人有关吗?
“最近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啊……”凪撑着头想了一会,“没有诶,也没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要不要说呢?
“那么,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请随时联络我们,这是联系方式。”
他们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吗?
“好的好的,辛苦你们了。顺平,和警察叔叔说再……”
“那个,我看到了。”吉野顺平拉着母亲的衣角鼓起勇气从她身后探出头,“我看到了一个人。”
***
“吉野同学。”你抱着便当袋坐到他身边,“一起吃午饭吧?”
“诶?……诶?!”
吉野顺平原本想躲在某个角落里一边看新刊杂志一边解决手上这个饭团。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你们日常几乎毫无交集,连熟悉都称不上,突如其来的午餐邀请着实把顺平吓了一跳。
他脑子里冒出无数问号,无论如何都猜不出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吉野同学还记得上个月那桩杀人案吗?犯人已经抓到了。”
正是顺平目击到的那个男人。
这不是他犯下的第一桩命案,犯人精心策划许久的连环谋杀,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挑衅律法。缺乏监控的场所,随机挑选的受害者,张狂却又滴水不漏——前提是没有被来丢垃圾的你撞见。
警方在他的藏身处寻找到寻到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数十位数的受害者,被以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记录在内;而最后一页贴着你的照片,镜头里恰好回过头,旁边并排站着的孩子也侧着身子,脸却被黑色马克笔涂黑。
照片下方潦草写了几个地名、时间点,这是一份刚刚开始的计划书。
毕竟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能让个孩子破坏自己的“丰功伟绩”呢?
如果没有吉野顺平向警方提供的线索,接下来的受害者无疑就是已经被盯上的你。
【多亏了吉野家那个孩子啊,要好好感谢他。】
“所以,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你诚挚发出邀请,“和牛哦!我妈妈专门去买了和牛哦!”
不是午餐时间吗?怎么突然跳到了晚餐话题了!不擅长与人交际的吉野顺平在心里哀嚎。
“不必那么客气,而且我妈妈还不知道……”
“阿姨今天晚上也会来,已经说好了的。”
“咦?!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经过你家的时候就和阿姨说了。说起来,吉野同学出门好早啊,本来还想找你一起上学。”
趁吉野顺平还在消化这巨大信息量的间隙,你翻了翻他手边的杂志:“啊,是最新的期刊呢。”
“你也看这个吗?”
“爸爸也有在订阅,我之前看过几期,很有趣呢。”你笑嘻嘻又靠近了些,“这期里推荐的几部电影我爸爸有蓝光珍藏版哦。”
“所以,吉野同学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吃饭吗?”
自此,同学兼邻里多年的你们才真正开始熟悉起来。
小升初的考试结束一周后,也是你们一家人搬家的日子。
吉野顺平提着妈妈制作的点心来找你道别,心思细腻的男生看起来有些忧郁,隔着车窗喊了你几声不见动静,微微蹙起眉头。
你的目光毫无焦距,宛如静止系人偶般呆坐在车内。直至车轮缓缓启动,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有什么东西突兀闯入大脑又迅速消失。
你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堪堪抓住脑海中最后的词汇,探出窗冲他大喊:
“我在未来等你!”
***
高中生活对吉野顺平而言并不轻松。社团活动需要固定场所,而另一群人同样觊觎这个带有空调和座椅的一室空间。
“喂喂,不是都说了让你放弃社团申请吗?”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哈?你是这样想的吗?”
吉野顺平被甩在铁丝网上,后背撞得生疼。面前几人嬉笑着将他围在中央,自动停在领头者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
对方蹲下身,一手捏着烟头,另一手扯住吉野顺平的头发,烟圈轻佻地喷在脸上。他的目光从顺平光洁的额头上掠过,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看来得让你长长记性。”
那团热源越来越近,吉野顺平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脸上反而浮起点点湿润凉意,顺平听到一阵气急败坏地叫骂。
一名陌生女生站在不远处的花圃旁,正拿着水管冲这边不断滋水。她捏地很用力,大量水流只能从变了形的细小孔洞中挤出。巨大水压击打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刚刚还在针对自己的不良们立刻转移了目标,直冲她而去。
“你们在干什么?”教导主任的声音硬生生让他们的脚步急刹车。
“突然发现学校里有那么大的花圃,忍不住想浇下水。”拧紧水龙头丢下水管,她一脸坦然地答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又不敢闹出更大动静,狠狠剐了她一眼便四散离去。老师显然也不想多管闲事,抱着一叠资料夹继续往前:“赶紧跟上先把转学手续办好,以后你有的是时间逛学校。”
“好的!”女生却一步未动,反而把目光转回这边。吉野顺平看着她踩着细碎落叶走了过来,弯下腰语气柔和:“……刚刚就觉得你好眼熟啊。”
“是、是吗……”靠、靠得太近了啊!顺平惊得绷直了脊背却退无可退,比刚刚被校霸围攻时还要紧张。
她左瞧右瞧,忽然满脸惊喜绽出笑容:“吉野君,你还记得我吗?”
对方的样貌逐渐与童年时期的好友重叠,吉野顺平喃喃念出你的名字。
“好久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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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
台词出自《回到未来》
《AIKA》
原作/作詞/MV:雷七郎
作曲/編曲/演唱:初禾Ryio
MV: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Ba411c7X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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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撐著一把紅雨傘
出現在我眼前
白色裙裝 披肩長髮
好像河川石橋下
搖曳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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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彤紅的傘面
在你雙眸埋藏
倒映出我的面龐
好像秋水圍繞身畔
一同閃耀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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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撐著那把紅雨傘
任烏髮隨風飛揚
指尖輕觸
是你笑靨微綻
將陰雲也染透晨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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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打在你的紅雨傘
似鼓點輕盈歡動
落在我心上
你的面容在氤氳那方
好像披著霧的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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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過大街的繁華
穿過昏暗小巷
老舊燈下
是人間的煙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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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起你的紅雨傘
凝固短暫時光
喉中哼唱 耳畔呢喃
似波濤將扁舟搖蕩
在枕邊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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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你半掩窗前
雨輕落的簷下
彈撥著那把舊吉他
車行過濺起水花
掛在我的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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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著你的紅雨傘
任河風吹透衣裳
合上雙目
是你白裙烏髮
將黑夜也撒滿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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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在你的紅雨傘
似雲間朦朧月色
半掩著面頰
遠方色彩斑斕的霓虹
點亮天燈盞盞
=
我們沿著月落堤上
趟過寂靜河川
彤紅傘下
是彼岸漸露的晨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