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平常心是什么东西?我认为是在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一个冷静平和的心态。但就在刚才,我对这个词有了一点不太一样的想法。
先说说我刚才在干嘛吧。我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是下午六点,这时我刚进入一家酸辣粉店准备就餐。下单取号一气呵成后,我找了个角落坐下,也就是这时来了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这小学生一男一女,他们个头还没点餐的柜台高。为了吸引收银员注意,小女孩抬起手挥了挥,然后行云流水地对收银员说“姐姐我要两碗酸辣粉,一碗不放醋一碗不要辣”。
在我寻思酸辣粉不放醋和不放辣之间哪个更邪典一些时,两个小孩也找了个空位坐下,顺口聊起了今天的学校生活。小女孩先问小男孩“今天的作业写了多少”,又提醒“明天早上要抽背课文,你晚上别忘记复习”,一板一眼的模样让我怀疑这姑娘不是班长也得是个课代表。小男孩面对小女孩的提问态度也挺好,不仅没有面露烦躁,反而每个问题都认认真真回应。看着那凑在一起的两颗毛脑袋,我突然觉得接受邪典酸辣粉也是可以的。
又过了几分钟,我听到取餐口传来叫号的声音。就在我将手中的餐盘放到桌上时,一声满是兴奋的惊呼回响在餐馆里。
“哇噻!看起来好好吃啊!”
我抬头看去,之前还一板一眼的小女孩正双眼放光,兴奋地看着放到她面前的酸辣粉。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脑后的两根辫子随着她的身体不断左右摇晃,手中的筷子随着她手腕的动作上下摆动。不知是我太饿了,还是被她高昂的情绪影响,我的视线忍不住飘向她桌前的餐具,想要看看那能让她发出一声惊叹的螺蛳粉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看清那碗螺蛳粉时,我感到有些失望。那是一碗不要辣的螺蛳粉,除了没有诱人的红油以外,其他配料和我碗里的没有任何区别。我收回视线时恰好与邻桌的客人四目相对,虽然我们并不相识,但却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感想。
什么啊,看起来也就这样啊。
收回视线后,我决定专注我眼前的螺蛳粉大餐。然而我的筷子还没来得及夹起碗中的粉丝,小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真的很好吃,我特别喜欢吃这家!”小男孩说完,我便听到一声嗦粉的声音。明明嗦粉声音不大,我却莫名能区分粉丝离开汤底时一瞬间舒展弹嫩的动静。
在我因这预料之外的声音而愣神时,两个小孩仍旧在叽叽喳喳。吃辣的男孩时不时大口哈气,哈气的间隙一改之前的乖巧模样,对着他身边的小女孩说“你尝尝这个,不辣的,可香了”,而小女孩则要了个小碗,打出一碗汤对小男孩说“你喝口这个汤,绝对不亏”。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边吃边聊,中间穿插的词语说不上丰富,但在那一声声“好吃”、“真香”、“好开心”之下,我嗦粉的速度逐渐变得缓慢。
我低头看着我眼前的酸辣粉,心思却飘到那俩搞出不小动静的小毛孩身上。等我回过神慌慌张张收回视线时,再次与邻桌客人四目相对。
这一次,我们仍旧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这粉,真的这么香吗?
在我心不在焉地拌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粉时,两个小孩已经吃完了他们的邪典酸辣粉。当他们背起书包开心朝外跑远时,我听到有一个客人朝收拾餐盘的服务员打起了趣。
“那俩是你们员工的小孩吗?看他们吃得那么香,我都有点好奇不放醋或者不放辣的酸辣粉有多好吃了。”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客人。”服务员笑了起来,看起来确实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她将抹布放到桌上,又抬手指了指店外。“那俩小孩在附近上学,隔三差五会来这儿吃粉。”
“哎哟,听起来居然还是常客了?”搭话的客人看起来有些惊讶,“看他们那样子,我还以为是隔了好久才来呢。”
“哈哈哈哈,我懂,我一开始见他俩那大惊小怪的样子,也觉得稀奇。”服务员笑了笑,“但他俩就这样,每次都像是吃大餐一样惊喜得很,我们都习惯了。”
客人点点头,面色感慨:“哎,看他们吃得那么开心,我都开始期待了。”
服务员闻言一笑,一边端起餐盘,一边轻笑打趣。
“哈哈,那您就赶紧趁热吃吧。”她说道,“那俩孩子吃东西那么香的秘诀,说不定就是该吃的时候专注在吃上呢。”
我搅拌汤底的动作停了下来。服务员已端着餐具消失在后厨,而一丝热气拂过我的鼻尖,将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产生热气的源头上。
碗中仍旧剩着半碗粉,剔透的粉丝和散发着香气的汤底相互交融,虽不如端上来时那么热辣,但依旧闪着令人心动的光。我忽然想起我今天就是因为想吃螺蛳粉才走入了这家店,可是当听到那俩孩子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时,我却没能将注意力放在本应享受的美食上。
明明只是孩童直率的发言,可我却受其影响,忘了自己走进这家店的理由,中途甚至对心心念念的食物食而无味。我本以为我对他们童言无忌的感想保持着平静的心态,但事实上,我早已被他们影响,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我本以为保持冷静而平和的态度去面对周围,便是一种保持平常心。但如果平常心并非保持冷静,而是指全力专注在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上呢?
香气再度拂过我的鼻尖,我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粉丝,决定先享用美食。
END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标题有点像小学生作文是吧。这是故意的。)
今天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细细的雨丝像蛛丝一样轻飘飘地挂在我的头发上融化,消失不见。
我没有找到挡雨的地方,只能在雨中跋涉。我所在的这片平原起伏并不大。因此能望到很远的地方。我心里暗自决定,如果一小时之内再找不到挡雨的地方,就就地扎营。
雨水从鬓角滑落,滴在我的内衬上。幸亏雨下得不大。我暗自庆幸。
强劲的风从北面刮了过来。我背上托着巨大的旅行包,像头陆龟。狂风所向披靡,草顺服地向我低下头来。我顶着风,行走得更加慢了。
如果雨稍微再大一点,风起时就会有密集的雨滴扑面而来,我浑身就湿透了。现在风吹破了雨丝,反而让我感到了一丝干爽。
风。我痴迷于它,在此刻,我醉心地与它亲吻。据说,风速达到某某时的风的触感就像......
不不不。风毫不犹豫地带走我的温度。
又到了一处高点。我放眼望去,依旧震惊于这片草原的荒芜。除了草、草里不知名的昆虫,我什么也没发现。更远处,草则变得更加稀疏,几乎回归了土地的黄色。
天空倒是时不时有鹰隼在盘旋,我想,或许它们就是草原一片安静的源头。
下坡时,我没看清路,一脚踩进了深深的兔子洞里,更是侧面验证了我的想法。
在我来的地方,部落放养的牛羊吃着比这里更青绿的草,却也有比这里更多更难发现的兔子洞,因此而崴脚也是常有的事。
我将腿从兔子洞里拔出来,继续前进。
我比之前更认真地关注着脚下的草地。兔子洞,又或者是骸骨。草原上,不说牛羊的,连人的骸骨也不少哩。
天空逐渐暗沉下去。
风鼓起帆布,摇晃着帐篷,连固定好的骨架也在摇晃。
我像坐在一只礼品盒里,被稚嫩的幼儿来回摇晃。这里不遮风也不能避雨,最多也只有地形平坦一个优点。
失策了,我心里想,应该在之前那个高点的背风坡扎营的。
我点起油灯,从巨大的旅行包里掏出坚硬无比的应急食物,感到有些恼火。
如果再谨慎一点,是连灯也没必要点起的。夜晚的草原也是活跃的,甚至可能更活跃。
不透明的帆布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而汹涌的风能无限地恐吓我,而我却像17世纪贩奴船上的黑奴,无知几乎等同于了不安恐惧。
我使劲掰下一块压缩饼干,把剩下的塞回背包。
油灯的光线温暖平静,我盯着那团火焰,静静地吃了起来。
风在呼啸,压过了帐篷骨架的吱呀声。一团风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动物的嚎叫。我听着,仔细分辨,作为一种夜晚的趣味。巨大旅行包的边上,静静地挂着我的武器——一柄砍刀。
我快速嚼碎压缩饼干,吞咽下去,再喝了口水清理口腔,熄灭油灯,躺了下去,开始想着做一个睡在摇晃船舱里的梦。
风似乎已经停了一会了。我在半梦半醒间发觉。
生物的声音开始占据主导。虫声,草被摩擦发出的声音,以及一些遥远的狼嚎。
我安稳地躺着,感觉不到危险。安全到,我似乎不是在一片黑暗的草原上夜宿,而是在家里的绵软床铺上。
令人震惊的无畏心态。
我的手搭上那个旅行包。这其中占空间最大的不是食物或者水。
而是一座神像。古朴的、木质的,闻起来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若要描述,它与麝香类似。
我常常磨下一些碎屑,撒在鼻尖或者衣服上。
它雕刻的是一只似象非象,似狼非狼的动物。把它卖给我的人描述祂——那位神——有大象的百倍大,比鲸鱼更大。
“我不信。”我当时这么说到。
“也可。但你迟早会明白祂的。祂早就在你的脑海中了。”那人披着一顶奇怪的帽子,我只能看到他帽子下的笑容。他有点像只木乃伊,只不过没有“全身”缠着绷带。他的手臂和脖子上缠绕着绷带,上面写着不知道是何时代,据他说是草原神话里的符文。
“你会面见祂。活着回来,并传颂祂的名。”他悠悠说到。
“你以为我是?”我笑着,勾勾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
然后我在这里。无边无际的草原,我不知如何起了横渡的念头,向着人烟最稀少的北面走去。
我心中没有所谓的激动忧郁恐惧烦恼。我说服了我的亲族,以最清醒的姿态略微强硬的态度贯彻了我的想法。
我......不知为何,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的心跳声比狼嚎更加响亮,但我的内心却越发平静。
“洪——”似鲸鱼又似大象,但比这两者都更洪亮,但也更温和。声音持续了十几秒,我能感觉到那声音的形体从身边挂过的感觉。
我颤栗着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拉链。
稀薄的星光照在草原上,外面不是完全一片黑暗。
今天竟然有星星吗?
我看向远处,那里的草原依旧被风压倒。
风一直都在。北方,一团浓重的黑影里在星光闪闪的夜空前。仿佛一座山脉被拖动到了我的眼前。祂确实比鲸象之流都要远远更大。
祂究竟是活着的吗?
我远远望着祂,终于跪下。
又或者永恒不灭。
祂在黑暗中摇动身体,地面便有震动传来。那我之前为何一无所感呢?
祂欢愉的呼啸再一次传来。我看见云在缓缓,但又稳定地向远方退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的额头被土地里的雨水沾湿。
文:讷
mode:随意
*事实上是给跑团pc做人物补全做出来的东西,即使完全不了解这些词语也不影响阅读
*【含有一定的《艺术是死》ho3相关秘密的描述】,没有跑过的跑团小朋友不要看。此模组还未开跑所以不会涉及正文内容。
他第一次学到鸡肋这个词语时正倚靠在养父的膝头。在从孤儿院接回来的所有孩子中,只有他最受宠爱,备受期望,会与这个人产生诸如父子之间般亲密的互动。小时候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养父收养他们这些孩子,将他们带回歌舞伎世家的家族,培养他们学习歌舞伎。他在其中像被挑中的小狗,最合眼缘因而被挑选出来喜爱,但这和挑中宠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那时似乎是讲起了什么故事,某个典故,在养父的细心解释下他知道了这个词语真正被广泛使用的衍生义。可有可无的事物,食之无味、弃之不舍。他很聪明地说我知道了,随后用这个词举了几个中规中矩的例子,于是养父笑起来,抚摸他的发顶。
如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他整日学习歌舞伎。第一次完整地将所学习的剧目从头到尾表演出来、大汗淋漓地停在原地从角色中逐渐回过神时,他在心跳砰砰重叩胸膛中感到一阵油然而生的细微战栗。一种浓厚的兴奋蔓延过全身,让他轻微发抖。如同有火花汹涌而猛烈地在胸膛间骤然闪过,那股热度他觉得目眩,又感到口渴。世界从此不一样了。甚至此前——只为了能以好的标准完成养父的要求、为了能始终留在这里而尽力练习的歌舞伎也不再一样了。他可以用鸡肋造句,把自己同此外的整个世界包裹进去,但现在这些句子干瘪了,变得如其中的鸡肋本身一般。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了解到渴望。他想得到更多这样的火花。那个瞬间的战栗之外的所有才是可以随意加减的东西。
他追随着有趣的感觉,饶有兴趣地尝试各种引起他兴趣的事物。有一天他将再次发掘到这样的火花。同时便是对歌舞伎不倦的学习。他逐渐长大了,走上舞台,从初亮相到风头正盛。有一天他谢幕后回到后台,一个自称粉丝的青年混了进来,说着与歌舞伎不协调的私生粉之类的词语,举起一把更加格格不入的应援扇。他已经接过那把应援扇,将上面印着自己大头和花哨字体的扇面对向对面,抵住下巴笑了起来。安保赶来边道歉边把青年带出去,他没有制止。
青年三番五次刷新在他演出的剧场里,有时会掏出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并不是一心沉湎于伟大艺术的那种人,闲暇时互联网用得很熟。他知道那些奇怪的应援物是什么,但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东西和歌舞伎也不搭边。他有时候会停步和青年聊几句天,听对方苦兮兮地卖惨:演出票太贵、拼命在大学里勤工俭学、又吃了一周超市的打折食物——这是对他来说不了解的、并不熟络的生活。“啊,那真的很惨。”他毫不留情地说,然后如期听到对方更惨烈的哀嚎。
他并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这些更日常的事物的寥寥认知。有一次时间宽裕,他们聊得较久,青年问:“您有没有想过做歌舞伎之外的事情呢?”
“欸——想过。”他说,“我想去当住在冰屋里的爱斯基摩人,或者拉雪橇什么的。”
“……”青年,“我祝你梦想成真。”
于是他笑得前仰后合。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宽宏大量的语气对他说:“您还是小孩子呢。”
“说起来是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那批人?”他说,“不过,明年就是成年礼了。”
过了几天他晚上睡觉,在梦中见到了这个青年。青年站在属于他世家的剧场外,神情认真而奕奕地向他伸出手来。琉璃般清透的阳光轻轻地笼在世界上。青年说:“我们逃走吧。”好像他的生活是什么囚笼一样。他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反思了一番,并不真心觉得坐进冰屋亦或拉雪橇是什么令他魂牵梦萦的职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类似逃离的想法。幼时他认为换得孤儿院外的生活的代价是歌舞伎而心甘情愿无休无止地练习,他爱上歌舞伎后一切就更顺理成章。他无法想象自己不表演歌舞伎。他无法想象自己做除了歌舞伎演员之外的任何事,仿佛自己应当就是为此而生的。在这座宅邸与剧场间生活的十一年,他每天起很早的床练基本功,吃到能充分提供精力的丰盛餐食,细读剧目、学仿名家,抛洒一切般尽力表演,凝练出有自己独特风格的演出与自己的见解,歌舞伎于他成为了同呼吸一般自然的事。 那并不算是对艺术多崇高的追求,他仍在追寻那火花般的一刹。人生的头几年如果要说那个瞬间他将从别处获得而与歌舞伎无关,他就可以将歌舞伎也套入组句之中,套回与儿时一眼到底的生活以一换一的语境里,但现在的他清楚自己的感觉,他是喜欢歌舞伎的,并愿意一直这样表演下去。他做什么都是要做到最好的。歌舞伎希望演员以中立的载体之姿承担角色,他就从小将明镜止水的状态作为追求,歌舞伎涵盖浓重的大悲大喜,于是他早早地学习了世间的情绪与故事,成为一个能够熟练共情的人。倘若连此时唯一于他而言可称不同的歌舞伎都减去呢?他在一片安静中仰面躺着,构想着自己走进其他生活。他想象自己作为便利店员工在柜台后舀关东煮,拎公文包风风火火地赶地铁上班,抱着三味线精心穿最正统的和服装束在人流量大的街头弹曲子,亦或步入大学在阶梯教室里昏昏欲睡,无论怎样都朦朦胧胧隔了一层幕,构思的场景过于卡通,像临睡前放散思绪为自己圆梦。无论怎样都更像是他在扮演一个角色,而非进入那种人生。似乎他明明是从歌舞伎中出走,走入的却是歌舞伎的故事一样。
于是,他耸耸肩,决定断言自己还不如更想去拉雪橇。于是,他逐渐在脑海中各种走马观花般的画面间昏昏欲睡,踱向半梦半醒的那个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他走出了那座剧院,如同在各种角色间起舞般周旋于世间,成为碌碌众生中的一员,在无数纷扰的、平庸的、普通的琐事间遭遇了如风暴般卷过身心的战栗的火花。随即,他仰面向后倒去,在浓厚的颤抖间明了地碎裂成一片片清脆的碎片。他并不恐惧,也未感到迷惘。他在夜晚的床铺上阖着双眼思量,逐渐模模糊糊滑入梦乡里黑甜的深处,听见耳畔传来窗外庭院中月下池水泠泠的声响。
Vol.243 「流亡」 太平碎
PS:全篇来自作者本人对安史之乱的怨念,个人观点强烈,史实考证不一定完全准确,立意氛围压抑,谨慎阅读。
————
破庙的残骸勉强在荒野伫立,残破的屋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倾倒的泥塑神像和剥落壁画的轮廓。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聒噪的蛙鸣从庙外湿热的草丛中传来,更衬得庙内死寂。一名老者、一位文士、一员壮汉,各自占据着庙堂一隅,疲惫地蜷缩在阴影里。
“……圣驾……是趁夜走的。”裹着隐约可看出半缕绯红旧袍的老者倚在一根枯朽的柱子旁,声音轻细得像怕惊扰了这闷热的死寂,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那日……长安乱得……像沸鼎泼了蚂蚁窝。宫门开了,他们才知道圣人不在兴庆宫了……娘娘的东珠滚在地上,不知道多少人扑上去抢……火烧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脱出的线头,目光空洞的望着庙门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荒野,“我追着车架跑,便桥烧了一半,哪里追得上啊……”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但是,潼关都没了,长安……”
“潼关……没了?”靠近庙门的阴影旁,一个面容尚显稚嫩的文士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看到他眼中那点原本燃烧着热切希望的光剧烈地晃动起来,几近熄灭。“不可能!哥舒元帅不是二十万精兵扼守天险吗?我……我月前在乡里还听闻,潼关固若金汤,叛军顿兵坚城之下,寸步难进……”他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慌乱的摸向身侧的长剑,紧紧握住,“哥舒元帅……他……”
“哥舒翰?二十万大军?”角落里,背靠断墙的壮汉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抬起头,几缕月光落在他脸上深刻的旧疤上,目光却沉冷得像结了冰的深潭。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角的泥块,指节处布满厚茧与细碎的伤痕。“潼关守不守得住,某不知。某只知,再固若金汤的关墙,也经不起皇上的刀快!”他停了手,一块硬泥在他掌心被捏的粉碎。
老者闻言,眼色复杂的瞥了那汉子一眼,又飞快垂下了。
文士闻言急切地追问,声音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尖锐,透出一种溺水者试图抓住救命稻草的恐慌:“此言何意?皇上……刀快?快在何处?”
汉子沉默了片刻,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望向庙门外浓重的黑暗、望着西北更远的地方,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高将军,封将军……”
“高将军,封将军……”文士茫然的轻声重复,声音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不是……失律丧师……吗?”
“失律丧师?”汉子又是一声冷笑,比那穿堂而过、带着水汽的夜风更凉,“好个失律丧师!洛阳丢了,那是封将军的错?是弟兄们不肯用命?还是粮草军械跟不上?是那些没卵子的阉竖!”他猛地啐了一口,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悲愤如同困兽的低吼,在破庙中回荡,“高帅带着我们这些刚从洛阳败退下来、浑身是伤的兄弟退守潼关,日夜不休,整军备械,深沟高垒,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让叛军不敢轻动……可边令诚那阉狗不过几句谗言,就来了一道催命的圣旨!”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被巨大的痛苦扼住,再也说不下去,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断墙上。
“悬首辕门……”老者忽然低低叹了一句,声音中带着麻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闻。他看到汉子猛地转头盯住自己,那目光如淬毒的箭矢。老者不由得缩紧了身子,但还是嗫嚅着继续道:“……宫里……都传遍了。说是……边监军密奏……封将军以贼摇众,高将军弃陕地数百里……圣心震怒,下旨……赐死……”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含混的呜咽,将脸埋进臂弯,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文士如遭雷亟,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眼睛瞪得极大,他死死盯着老者蜷缩的身影,又猛地转向那汉子,方才下意识握紧的长剑被抽出半截。他张着嘴,颤抖着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声音:“……就凭……就凭阉竖一言?……那……那潼关……哥舒元帅他……”他猛地转向老者,眼中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恐惧和最后一丝求证的光。
老者只是更紧的蜷缩起来,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绝望:“……潼关……圣人,圣人……几次催促哥舒帅出关……‘平安火’没有烧起来……哥舒帅……败了……潼关也没了……”后面的话被压抑的呜咽彻底淹没。
死寂。
沉重的死寂如同无声的细沙,一点一点填满破庙的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文士颓然瘫坐下去,手中的剑跌在地上。此刻,他那一路怀抱的“山河带砺”、“投笔从戎”的信念,他那腔急于奔赴潼关报国的热血,仿佛被投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煎熬、蒸发,只剩下焦黑的灰烬。
老者埋着头,汗水浸湿了他的旧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长安那被无数盏灯点燃、煌煌如昼的宫阙,朱雀大街两侧连绵不绝的宫灯,四面八方涌来的缠绕着笑语喧哗的丝竹管弦,还有花灯下,簪花仕女环佩叮当,锦衣少年意气风发……那光,那声,那香,那无边无际、令人心安的繁华与暖意,尽数化为一片火海,焚烧殆尽。
汉子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缝里嵌满了墙泥。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边缘开绽的破旧军靴。众人齐呼的“枉”还在耳边回响,但闭上眼,只有两具无头的尸身,和辕门上那两颗……
天,还远远未亮。
——完——
作者:【十二招】亡狗
弗朗西斯科未曾预料到,马丁内斯也会这样淅沥沥地下雨。
两天前,弗朗西斯科携带着友人葛兰西的一小瓶骨灰,越过灰域,远涉重洋,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瑞瓦肖的气候本就偏寒,再加上几日里连绵不绝的细雨,整个马丁内斯从内部向外透露出一股同人相隔的凉意。毫无疑问地,弗朗西斯科选择在褴褛飞旋旅社落脚——这里算得上马丁内斯最热闹的地方了——港口的工人、远道而来的企业代表、整日游手好闲的嬉皮士、脑子里一团乱麻四处乱撞的“条子”,当然还包括他这样的人,来自遥远世界的流亡者,为寻找伊苏林迪竹节虫踏上这片大陆——这群毫不相干,甚至有些互相矛盾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在被风雨阻隔的前两日,他就干脆扎根在旅社大厅的角落,默默地看着往来匆匆的过客。如同人们对伊苏林迪竹节虫的想象那样。
伊苏林迪竹节虫,一种传说中像芦苇一样的“幽灵”昆虫。它存在于这神秘的大洲,又或许从来没存在过。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葛兰西一直相信着它的存在,于是他便穷尽半生,背井离乡,在伊苏林迪洲追寻这神秘动物的影子。在梅西纳人眼中看来,葛兰西的行为是可笑至极的。一种看不见摸不到又真实存在的可怜昆虫?怕是五岁的小孩都不会上这个当!弗朗西斯科也不相信,这是自然,一个活得悠然自在的梅西纳人何必要去挂念这天方夜谭般的传说呢?但他还是为了朋友遗愿来到这里了,葛兰西在灰域的长时间的流亡生涯终究让他英年早逝——这便是追求那遥不可及的竹节虫给他带来的惩罚。在临终之际,葛兰西紧紧地握住了弗朗西斯科的手,他自觉自己是为那竹节虫而生的,于是便也想要归根于那片曾出现过那昆虫的土地——最终这位忠诚的追寻者就这样化作了他手中的一瓶土。
今天是弗朗西斯科到瑞瓦肖的第三天,缠绕在马丁内斯上空的阴云终究是被冬日的暖阳撕开了一道道裂缝。大海的波浪缓缓地冲刷在马丁内斯海岸,温暖的阳光穿过旅社擦得明净的玻璃,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暖意。他想是时候了,于是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打算开始为朋友准备的“寻根之旅”。他缓步走下楼梯,大厅中的喧闹声再次布满了他的耳朵。经过两日的洗礼,他早已习惯这里的热闹,径直走向了前台。吧台后站着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他身着一件紫色的衬衫,在衬衫之外则是一件标准的马甲,鲜红艳丽的中短发在他头上喷涌而出,暂且掩盖住了发根深处的乌黑。见到他走了过来,年轻人热切地招呼起了他,先生,昨夜您过得怎么样,有什么需要的吗。
弗朗西斯科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吧台,最终停留在那台精致的咖啡机上。他露出微笑,您帮我弄杯咖啡吧,记在我的账上就好。吧台后的小伙子马上就动了起来,娴熟利落的动作使任何一个看了的人都会觉得心满意足。趁着这功夫,他注意到了吧台右侧墙壁的一张照片,现在看来这张照片是如此的引人注目——上面是两个男人的合影,其中一个穿着同样的紫色衬衣和黑色马甲,另一位的穿着则显得过于乖张——这人神情扭曲,未曾修剪过的毛发在他脸上肆意地生长着,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朋友。
想来您应当是对那张照片感兴趣的,显然手头上的工作并没有占据那年轻人太多精力,您也是为了寻找伊苏林迪竹节虫来到这里的吧,那张照片正是我父亲与那发现竹节虫的男人的合影。上一次目击竹节虫的就是这个看起来“迪斯科”得一塌糊涂的家伙,要没有他,估计这世上也就没人再相信有伊苏林迪竹节虫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报一下子点燃了弗朗西斯科心里的一把火,在他看来那神秘的竹节虫当然只是某种集体的幻想,他从未见到过任何真正观测到竹节虫的记录。那这位神秘动物学家可曾拍下这伟大动物的照片?他追问着。
神秘动物学家?不,那家伙是个“臭猪猡”,他可没有带着工具记录这些神秘动物的灵气。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因为他从不说假话,而是见过他的人都能从他眼中的倒影一窥那神秘生物的轮廓。说着说着,他就将弄好的咖啡摆了上来,您可以多在马丁内斯逛逛,这里到处都是“他妈的”竹节虫。
二十年前,马丁内斯经历了一次大修整,在那之后,大革命的痕迹逐渐在这片土地上退去,一股现代化的风从马丁内斯海滨吹向了整个瑞瓦肖。弗朗西斯科站在褴褛飞旋旅社的门前,他环顾四周,旅馆南边有一座修复后的菲利普三世的纪念碑。这位放荡的国王在环岛中心,被四周的钢铁洪流围绕着。他打消了一睹国王尊容的想法,转身向马丁内斯的深处走去。
与褴褛飞旋旅社紧邻着的这栋建筑在数十年前被称为东德尔塔商业中心,在大修整后,它同样获得了更现代化的外观和更时髦的名字。可惜新面貌并没能使这里重获第二春,弗朗西斯科抬头望去,这栋有着些许梅西纳风格的建筑并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直到他将目光落在建筑底部的书店,上面印着大大的伊苏林迪竹节虫的海报。
进了书店,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书店正中心的柜台,上面放满了“见了鬼”的竹节虫书籍。那昆虫的名字淹没了他的眼睛,于是他只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些标题《加尔特谈伊苏林迪竹节虫》《伊苏林迪竹节虫百年历史》《警察与伊苏林迪竹节虫秘闻》《马丁内斯与伊苏林迪竹节虫的不解之缘》……弗朗西斯科心里清楚,这些书里都没有真正的伊苏林迪竹节虫,他还是应当走出门去,同那些马丁内斯的古老影子交谈。
沿着海岸再继续走一段距离,他注意到了一面未遭修整的老墙,上面有着用红油漆写得漂漂亮亮的涂鸦“我爱你,坤诺”。他本以为这是哪个艺术青年脑子一热的表白,可走近了才注意到墙脚下的警示牌。这涂鸦也是那发现了竹节虫的警察留下的,展示牌上大肆宣传着竹节虫对瑞瓦肖的重大意义,还有的就是这特色的竹节虫带给了大众什么样的好处。可他没从上面找到有关坤诺和那警察的答案。
再向里探寻,就是马丁内斯的码头了,这段时间游客不多,正是较清静的时候。清凉的海风与浪涌的清脆声从海湾边向他飘来,他闭起眼睛,将一切都交给了瑞瓦肖。他看到他的灵魂从躯体中升起,越变越轻,温柔的阳光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投射到他身下的钢铁丛林中去。倏尔,一股遥远的声音从他内心深处响起,寻找吧,再去寻找吧,只要你肯坚持不懈,我的孩子,总有那么一瞬间,你会看到你们前仆后继地所追寻的那个幻影,她一定是存在的。
太阳映照在他背后的公寓和褪去了战争伤痕的海岸线上。他看见远方一座古老的海堡尤其突出,仿佛并未受到这笼罩万物的光芒的影响,那突兀的阴影使他从幻想中惊醒……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孩子,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可千万别寻短见啊。声音从弗朗西斯科的身后传来,确切地说是后上方。循声而视,一位和蔼的老人站在公寓三楼的走廊里正一边吸烟,一边向他挥着手。
您多虑了,我只是……稍微出了神。弗朗西斯科回应着。
那你是来干什么啊,小伙子。老人扯着嗓子喊着。
那一瞬,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老人带给他的安全感,弗朗西斯科不自觉地就张开嘴回应了他,竹节虫,我来这里找伊苏林迪竹节虫。
那老人轻轻地笑了笑,告诉他,在这里你是找不到伊苏林迪竹节虫的,你要是真心想找,就到海岸的那边去找吧!
真的存在吗,伊苏林迪竹节虫?弗朗西斯科几乎是带着哀怨的语气向老人发问着。他用讽刺铸造的盔甲正在老人眼中慢慢地熔化,他的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并不是不相信伊苏林迪竹节虫的存在,只是害怕自己的追求被人嘲笑。于是他隐藏着自己,甚至站在了朋友的反面,讥讽着朋友的同时,也讥讽着自己。
当然,我的孩子,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存在于你我的心中。也许今天你没法在这里找到它,可就算没找到又能怎么样呢?放轻松孩子,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尝试,失败的经验同样是我们的力量。老人向他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那是暮色苍苍的前人看到迎头而上的后辈的由衷宽慰。
弗朗西斯科告别老人,他沿着海岸线,向反方向寻觅着竹节虫的踪迹。他跨过矗立着的水坝,踏足马丁内斯的新经济中心。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再次从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用高大的阴影覆盖着这个曾经的小渔村,财富的引擎在这里肆意地咆哮,而远处的海浪时不时地冲击着这一侧的海岸,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
小渔村早已不见了踪影,衰败的铜臭重新笼罩着这里,高贵的造物同财富一起涌入这里,将不修边幅的野草野花一并吞没。
弗朗西斯科在这片新开发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时常能看到一些宣传着伊苏林迪竹节虫和那发现者的告示牌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他没有试着走近它们,他想在这里找到更自然、更野性的东西。于是他往深处去了,他看到了那座古朴的教堂,人道主义之母的蜡画骄傲地屹立在那里,她椭圆形的脸庞上写满了悲伤。再往后便是不久前刚刚完工的地之角公园,被精心设计挑选过的鲜花簇拥着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只顾得匆匆地拍照留念,之后离去。
夕阳的余晖映射在他面前的灯塔上,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全心投入了自己的感官。温暖的触感在他身上荡漾,大海的声音在他耳旁回响,芦苇的清香在他面前拂过,他再次同瑞瓦肖年轻的命运腾空而起。他注意到一个老人的灵魂飘荡在那里,他仅仅是沮丧地坐在那里,盯着眼前木柴上行将熄灭的星星火焰,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之后在老人的身边出现了芦苇,一根根的芦苇。
弗朗西斯科的心急剧地跳动了起来,他注意到那巨大的生物正舒展开来。那生物用着她那小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激动得双腿直打颤,险些跪了下来。
那昆虫注意到他的激动,就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弗朗西斯科同她对视着,泪水默默地从他眼角流出。
我存在。一阵声音从竹节虫的方向传来。
弗朗西斯科的泪水最终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划过他那崎岖不平的脸,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清醒了过来,眼前的幻象慢慢地褪去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发疯,刚才眼前的不只是幻象。她存在,她在瑞瓦肖的上空盘旋着,而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回到这片土地——红色的巨人来过,就永远不会逝去。
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便不再需要流浪。
弗朗西斯科从背包中拿出了挚友的骨灰,向前一挥,让他随着风去了……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篝火在燃烧,赤色的火焰在黑夜之中窜跃,让薪柴的碎屑着上火舌。
阿卡瞥了一眼坐在篝火旁的女性,注意到她正看着篝火,随即把视线越了过去,投向对面的灌木丛或者更远的地方,更远的在黑夜之中沉睡的群山。她开始思考关于这位寡言的同伴的事,银色长发的骑士。篝火生出的火星上下飘舞,试图将一片热情的橙红色敷在她的身上,奈何骑士的表情始终不具温度,只好失望地从那蜷曲的睫毛上滚落到泥壤里。
说点什么吧。
“我们下一步往哪里走?”
被火光包裹的骑士望过来,沉吟片刻,用手指在沙土地上描出了他们已经走过的路,那道痕迹就像一根细细长长的树枝趴在土里。然后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光并不明显;深紫与幽蓝的夜色落进她的眼里,一截一截的星轨就在她的头顶打转。然而她始终一言不发。
“看再久星星祂们也不会和你说话的。”阿卡小声刺了一句,引来那双绿宝石的注视。*1
“鹿,就算你们怎样被双子宠爱,世上还是有叫观星的学问的。”骑士说。
“你就不能叫我名字吗?”阿卡不安分地用蹄将骑士画出来的痕迹毁去,“我又没叫你半妖精。”
那双绿宝石略微眯起,盯得阿卡打了个寒颤。她不服气地扇扇耳朵,将几只寻着焰光到来的飞虫赶走。“你不喜欢妖精。”阿卡肯定地说,“一个半妖精不喜欢妖精。”
“明天还要赶路。”半妖精说。
阿卡满不在意地从鼻里喷出一团热气,站起身绕着营地巡视一圈,路过伏倒的树干时顺手指了指倚靠着其半立的骑士行囊。“这里面是什么?”那里面不是她的剑,她的剑捆在剑带上。而她一直背着那个牡鹿皮缝在一起的袋子。
“这是诺特。”
她的声音一下变成落向水面的一片叶或者一滴露,拂过耳膜的时候甚至不具有重量。然后被风带走,送往远方。在所有风应该去往的地方,旅程的终点,最终变成草地上的一朵野花或者绵羊背上的一团绒,阳光,牧童的短笛旋律。
真难得,以往她只会说“必要的话”,比如来这边,到我身后之类的。
阿卡的耳朵又扇了下,“好啦,卢米诺丝,不想说就不说。”她用尾巴轻拂过女孩的肩膀,走了半圈终于找到影响驱兽仪式效果的一点歪曲,诵念冰弧引导着星光洋洋洒洒地落下修正。
“安心睡觉。”阿卡回到营地内,站直四肢。却看到骑士解开了那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七弦琴,她的耳朵一下精神满满地竖立起来,“诺特?是这种琴的名字吗?”
“是它的名字。”
这种琴没有名字,帝国来的骑士说起了它的来历。在北境的群山中,她的家乡,哥哥让她从密林之中挑出了一棵最喜欢的小树。然后将它劈折,刨削,一片一片的硬木碎屑落下,收集牡鹿的筋和丝搓成弦,收集花瓣融进生漆绘上色彩,收集孩童的笑声和盘旋于乡野间的故事,收集太阳与月亮的凝视,收集萤火和无名仙灵的低吟。然后,就做成了一把琴。
他给她的琴起上了名字。
“要听听吗?”
木片在烟火之中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它们燃烧,从而转变为一种新的生命;篝火点亮了二人与灌木丛之夜,然后骑士开始拨动琴弦,纤细的骨节明显的手指在那些牡鹿的筋上弹拨;在沉默了几个音节之后加进歌声。
:穿过蔚蓝草原/
一轮新月缀在天边/
由风而生/
雨中馨香/
牛奶从罐内倒向天空/
睡吧,亲爱的,去睡吧,/
只因你明日要启程远行/
去追逐黎明/
新草潜滋暗长/
歌谣为你而颂/
而你终将离开/
被荒原俘获/
为月光驻足/
穿过月光的中心/
翠色灌木 荒漠/
岸边的麦芒/
小丘上的金光/
…
女孩平和的歌声割开了夜幕,弦音将篝火弥散的热流拨乱,古老的旋律被送往天空,接上星轨,然后逐渐消散。
篝火正逐渐熄灭,将橙色的光晕从她的脸上撤去。
“诺特的意思是夜晚,卢米洛丝的意思是光。”她一边拨弄着着琴弦一边说,声音几乎被火花濒死迸裂的声音和琴声掩盖。
旋律持续。
“万物皆被命名于是才能奔赴死亡/一把琴或者一颗星星/一朵花或者一头牡鹿/名字被风唱诵/被太阳和月亮唱诵/被仙灵的指间摘下/…
而我没有名字。”
阿卡甩动尾巴想要用蓬松的毛发去捕捉,但是最后一节旋律乘着风滑了过去,然后被遗忘。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荒原之夜重归平静。忽地一阵孩童笑声从远处的灌木丛中响起。她放下了琴。
她转过来,用那双碧绿的眸看着阿卡。映在上面,她看见自己模糊的脸和篝火的影子。一个夜晚的梦伏在那澄澈的双眼上。
她说。
“妖精。”
眨眼。
风暴在刹那间发生了,半妖精的骑士从半坐的姿态瞬间扭转身体,左脚踏进篝火之中。本就娇小的身躯近乎缩成一团,随后爆炸般舒展开来,捆在腰间的钢剑尖啸着被拔出,以光弧的姿态把阿卡的视野切割成两半。*2
骑士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突进路径上的大片空白和随处飘散的碎叶。阿卡取下背着的弓,踏着四蹄跑过被蹬散成一团进行与空气密切接触爆燃的柴薪,取箭搭在弦上警惕着接近。
刚跑出几步,阿卡的直觉针刺般扎入她的脑中,来不及思考,夜空中猎户的首星亮起,有幻想的面纱披上她的面庞*3,随后便有一道环状的锐利冰凌从阿卡面前的灌木丛中爆裂开来,径直穿过她虚幻的身体,致命的冲击一直蔓延到身后的营地。
阿卡看着面前曾经是树林的空地,前蹄用力踏碎冻住倒伏野草的冰晶,她拉满弓,瞄向前方。猎人的良好目力让她能看清独自站立在空地中央的半妖精骑士,以及她那柄剑上冰蓝的血液。
“我叫爱丽丝。”死寂之中,女孩突然开口说到,“【流放的爱丽丝】,就是我。”
流放的爱丽丝,酒馆中常有吟游诗人唱着她的故事,帝国的安娜的弟子,北境骑士团的副团长,被所有梦境流放的半妖精,追索妖精的杀手,送行狼的爱人。
阿卡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地上几片透明的翅膀碎片,又转身看了一圈这可怕的林中空地,冰霜摧毁了圆环之中的一切,外围冰凌层层叠叠,延展成一朵冰蓝的玫瑰。*4
“我的哥哥叫艾里克斯,是一个有着好看的金发和绿色眼睛的人。”*5
“也是送行狼。”
持弓的少女这时才注意到眼前女孩的发丝,并非白银,而是一种褪色的金黄。
爱丽丝站在一切霜寒的中央,轻轻哼着之前的旋律。
睡吧,亲爱的,去睡吧,/
只因你明日要启程远行/
*1 传说星角鹿是群星双子的孩子,群星会告诉星角鹿一切的方向和有限的未来。
*2 古精灵军团的暴风战技,以高速突进与迅捷斩击闻名,非强大至极的战士难以运用。
*3 星辰面纱 星角鹿的类法术能力之一,6环 预言系 能够将星角鹿从一次近在咫尺的危险命运中摘出,传说星角鹿皮毛制作的星辰披风也能固化这种法术。
*4 妖精在濒死时往往会有魔力爆发的情况,具体爆发形式与妖精的魔力类型关联,通常极度危险,也是幻想种不适宜作为狩猎目标的主要原因之一。
*5 妖精钟情金发碧眼的人类,有甚者会因想成为家人取代家中婴儿成为半妖精,半妖精往往因魔力缺乏夭折。被妖精宠爱者会被妖精主动赠予礼物,礼物会不断引导妖精宠儿进入梦境的妖精乡,最终成为妖精的一员。
诗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国度,拒绝了当权者的邀请,拒绝了财富与权力,为了
诗人的选择并非偶然,当辛苦建立起的高塔被人践踏,理想与现实产生碰撞,哪怕当权者向其伸出手,他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拒绝以及自我流放。
于是他便这样离开了这个由他建立,此时又必然会与他所想所愿背道而驰的地方。诗人离开了故土,带着他的骄傲以及诗人独有的浪漫前往远方。
他从比雷埃夫斯港口出发,越过地中海,结束了在埃及的学习以及研究之后,转而踏上了海水翻滚着前行的航线,顺利抵达了塞浦路斯岛屿。
在这个被历史铭记,刻入神话深处的岛屿,深爱着塞浦路斯的国王亲自接见了这位流亡他乡的诗人。
“伟大的诗人,欢迎您莅临这柏树之地,铜矿之岛,永恒的女神阿芙洛狄忒的故乡。”
国王的爱将岛屿放在最优先处,听闻此话的诗人却后退一步将右手按左胸微微躬身行礼道:“尊敬的陛下,在下不过是一介浪人,流浪至此怎值得您如此称赞。若您允许,我将在此寻得一简房居住些时日后自行离开。”
诗人的行程并未确定,国王却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想要的讯息,连忙点头要求侍从为其安排房屋。
次日天还未亮,国王便未带丝毫侍从轻装前来诗人的住处,等待诗人晨起之后抢在第一时间正式拜访。
“您的伟绩我早已听闻,请不要拒绝。就当是听一听人民公仆的恳求,愿您的智慧能够帮助到萨拉米斯的发展,愿女神给予您庇佑。”
国王的话语触及诗人内心深处的理想,他的愿景似乎在这名国王的身上看到了些许的希望。这让诗人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作答。
“你三天后再来吧。”
或许是国王的话语最终还是打动了诗人,他没有正面地回答这名统治者,只是给了他一个时间。
国王也没有多说,行礼之后离开了诗人的住处,诗人随后也离开了。
这三天,诗人就待在了萨拉米斯的大街小巷,他为国王写了三叠的莎草纸,里面详细描述了萨拉米斯的所有政治内容以及改革方案。
只是这次,诗人没有站在那广阔的中心广场,在万众瞩目中去宣扬自己的立场和主见,只是将这厚厚的莎草纸放在了按时到达的国王的手上。他如同年轻时的自己一般燃烧过了,却没有力气再奋进一次。
国王接过了这些计划,房间中只有他翻阅纸张发出的沙沙声。诗人安静地在一边看着他,似乎又有些希望,同时又在劝说自己不要太过于抱有希望。
最终国王合上了这些莎草纸,他并未看完,但脸上已然洋溢着兴奋雀跃的神情。
“这些建议我会带回去仔细阅读,不知道您之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想,或许我会去叙利亚,不过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似乎是察觉出国王的意图,诗人较为委婉地拒绝了对方会邀请自己成为幕僚的可能性。
他曾经建立为故乡付出过心血,抱着被唾弃和流放的觉悟奋斗过。然而彼时的果实依旧被人掠夺,他选择了离开那里,便早已没有精力或者想法去投身于政治。
但在这名国王身上看见的星星之火,似乎又燃起了他些许的希望。他愿意在这里停留一些时日,若是他真的有心,诗人愿意随时为其指点,解释那莎草纸上的革新将如何进行。若这只是一个慕名的人的冲动之举,并未有真的改革意愿,他便也只当是自己一时的热血又一次的错付,不再多说什么。
“先生,我想在这附近建立一个试行地点,或许您愿意为它给予祝福。”
诗人点了点头,看向了海的方向,那是阿芙洛狄忒女神最终停留,从海洋之中出现的地方。
孕育和海洋的属性从此便成为了女神的权柄,而她的荣光也终将照耀这片土地,就如同她在比雷埃夫斯港的圣域,祝福那些远行的人一般。
愿你和你的子孙长居此地
世代统治这座城池;
愿头戴紫罗兰花冠的塞浦路斯女神用一艘快船,
将我安然送离这座佳话流传的岛屿;
愿她施恩于这定居之地,惠赐荣光,
也赐给我顺利的归途,重返故乡。
短诗留在了这个最后以诗人的名字命名的城池上,也印刻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最终成型的诗文也加入了最后确认的城名——Soloi。
国王没有再挽留这名诗人,从他的诗句中国王看见了诗人对故乡的渴望,他或许下一个目的地是叙利亚,但故乡将成为这名流亡的人结束流亡生涯的归途。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未来诗人虽已回到故乡,却从未捡起自己曾经的事业,他书写着诗歌,描述着旅途见闻,却依旧将自己流放在曾经热爱的事物之外。
作者:米琪雅
标题:幸好我有想象力
抱着“就让我随便地写起来看看最后变成什么样”的心态写了
评论请随意~
她在广场上茫然地看向前方入口处的队伍,左腿膝盖传来隐约的疼痛。
她必须要迈开脚步,不然后面的……后面的什么东西就要追上来了。
此时早上的阳光不太强烈,背着书包的旅客松散地站成一条线,等着排在前面的人陆续过安检,沉默吞吐着众人行李的机器时不时发出滴滴声,但也没看到任何工作人员因此露出紧张的神色。
她的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女声:“您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像诅咒一样的话语让她猛地往前走了两步,迅速扎进安检门里,工作人员带着和善的笑容查看她递来的票卡,她总觉得对方在将票划过识别区域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她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臆想,毕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紧张的观光客,一年前就住在如今开放参观的这座雄伟宫殿里。
明明是回自己曾经的家,却要拿出经过新政府认可的系统下指定的会员卡,她觉得这其中有非常好笑的荒诞意味,但她没有空去思考更多,她的背包一被确认,她就一把抓起甩到后背上,耳机里的声音继续开始说:“早上好,现在是……“耳机里突然变成撕碎的电子摩擦音,过了两秒,清晰的女声继续说,”今天天气,晴,下午转阴,晚上可能有小雨,紫外线较强,出门注意防晒……”
她被声音吵得晕头转向,感觉多听两句,自己眼前雪白的台阶就要融化成别的东西了,她下意识地不想面对,也不想回头,她只知道自己一年前用同样仓皇的态度从这座宫殿逃跑,逃到最终还是会被找到的地方,再以旧皇室的幸存者应有的姿态获得普通居民的身份,而今就和数以万计的观光客一样,以疏远而陌生的态度观看自己昔日的房屋。
她快速而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一种悠闲的心情抬头看华丽的哥特式尖顶,忧愁的雕像似乎要伸手按住身上快被风吹走的大理石华服,匠人唯独不肯将雕像的眼睛刻得生动,让投射下来的目光显得空洞,她恍惚间感觉身边的人脸被打磨成五年前的样子,昔日在这里穿梭的人看到她都会温和地低下头,对她尊敬地行礼。唉,她烦闷地捂住脸,身后的某种物质快要追赶上来了,她在圆形旋转的楼梯上用力地跨步,喘息越来越强烈,不能再想着那时候的事了,得想一点有意义的,真的有帮助的……
她蓦地抬起头,看到塔顶窄小的屋檐处,安逸的鸽子咕咕咕地踱步,她的双手用力一撑,在身后游客的惊呼中,她从那道宽阔的石头窗格里翻阅了出去,在咆哮的空气中,她张开了翅膀。
哗啦啦啦——
一只极好看的红嘴蓝鹊在水流的顶端振翅而下,在即将跃入水池的瞬间,她快乐地抖动翅膀,轻松地逃脱了喷泉的追捕,长长的尾羽展露出华美的纹路,那只鸟儿瞬间跃入林中,不被残酷无情的夏日烈阳捕捉。
她用一只手撑住下巴,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风的喷水池,清澈的循环水从那座哥特式的尖顶喷出,顺着华丽的圆形白色阶梯滑动出圆润的曲线,最后汇入铺满了白色大理石的池底,水纹一刻不停地颤动着,给闷热的夏日午后带来一丝清凉的幻觉。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瞬间捉住的灵感,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容,她的左腿打上石膏之后,每天对着窗外的景象发挥自己的妄想成了她最爱的娱乐,她觉得刚才那只鸟像一只视察自己领地的公主,又像在躲避着什么,匆匆忙忙地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的父母亲督促她好好在家休息,自从确认她恢复到可以自己使用轮椅在房子里移动后,他们便匆匆回归到工作中,毕竟大人不努力工作的话,哪来的钱继续给不听话的小孩子付医疗费。
她看着自己左腿上的石膏,她用红色的水彩笔在上面写:不是我的错。她确定父亲在她写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但是对此视而不见,至于妈妈,妈妈可能真没看见。她只会皱着眉毛说,晓晓,别老是胡闹。
她不想再试图跟父母解释为什么自己要从墙头跳下来了,她觉得大人是不会理解,生活中总会有某个时刻,剧烈的危机感开始潜伏在自己周围,让她不安,让她害怕,让她想要立刻从眼前的画面里逃出去,就像此时此刻。
她推着轮椅转到长长的走廊里,阳光从另一处的窗页照进来,而不被照到的那一端,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她轻轻地屏住呼吸。家里有秒针洋洋得意地摆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突然,妈妈的工作台上那个机械音的闹钟发出了恼人的响声。那个东西说:“现在时间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开始用力地推动着轮椅的手推圈,她不敢回身,只能直面着幽邃的走廊,倒退着试图离开不详的征兆。轮椅吱嘎的声音和她急切的喘息混合在一处,阳光像一个歪着身子探头张望的人,蜿蜒着在地板上匍匐前行,而被光隔到那一侧的黑暗毛茸茸地爬了过来,她不知道一旦她被这黑暗追上会发生什么,但她心里有一个想法是,最好不要让它发生。
她隐约察觉到她再往后退就会发生很不美妙的事情,可是她太害怕了,她感到有什么力量阻止她回过头,她的所有关节僵硬成生锈的轮轴,她伴着她的轮椅重重地顺着台阶摔了下去。
她发出一声惊叫,冷汗全出,身体保持一个紧张抬起的姿势,与僵硬的身体相比,咨询室的这张软椅坐起来舒服柔软极了。
她的指导老师坐在她不远处,探询地看过来,目光十分平静,似乎已经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只是执意要她自行表达出来。
“老师,我……”她朝着台阶那里指过去,张口结舌地发现那只从扶手立柱上失足摔落的黑猫已经轻巧地爬回到房间的角落里,它带着伊丽莎白圈,左后腿的关节用小夹板和保护性绷带固定了,它看起来很会忍耐,耳朵不耐烦地轻微抽动,她留意到猫咪特意趴在笼罩在阳光里的地毯上。
她想说那只猫刚才很惊险地摔了下去,但又感觉眼前的风平浪静显得自己过度反应,莫名其妙。她一边留意着去看幼小的黑猫细微的反应,观察它的毛皮顺着呼吸轻轻起伏,她重新开始组织语言。
她休学了半年又换了专业,现在好像好不容易把生活维持在了稳定的状态,舍友和她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昔日的同学都去了不同的校区,她好像终于有机会在重压下重新捡起做学生的状态。她跟老师叙述了自己多年的困扰,她总是太容易沉浸在妄想之中,每次做事情只要稍有走神,她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有和她截然不同又似有关联的个体,背负着她灵魂的碎片在似是而非中用力挣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感受到自己又恍惚的瞬间,竭力把自己从看似真实的世界里拔出来。
这样的自己是正常的吗?她想要向老师讨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她心里也知道这是奢望。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曾经在十分钟之内构造了七八个匪夷所思的世界,但即使只是这样讲述,她也忍不住在叙述里穿插大量自己在讲述的同时产生的新的剧情,她和妄想到底是谁在催生什么,她直觉她不想停下来,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她不想面对。老师沉默地倾听着,身体向后仰去,让大半张脸浸泡在边缘不清的阴影中。
她开始害怕起来,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血液涌动的声音在撞击她的鼓膜,她心想,不行了,这里也……是不是又要准备…………
“王同学,你确定你原本在三点钟预约的事情,是来这里吗?”老师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学生停下了讲述,于是好整以暇地将预约记录本递到她的跟前。
她的身体绷直着,就像她在准备读书的时候那样正襟危坐地翻开了笔记本。那上面仿佛是她的笔迹,她好像认不出那个签名到底写了什么,急得又冒出一身汗,她抓住笔想要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做比对,而耳边是老师清晰的声音在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画下长长一条线。
她抬起头,听到蝉在发出刺耳的声音,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在桌子上摸到空调的遥控器,把制冷恶狠狠地按开,然后她关掉从十分钟前就听不懂的听力题,低下头,发现本子上被困倦的自己写下了很多神仙来也不可能看懂的文字。明明还有三周就考试,自己居然还有一本半的书没有通读,好在真题已经过了几套,现在有把握和没把握的心态各占一半,正好踩在那个“我只要努力就能通过”的自我安慰的线上。
她估算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和时间,决定给自己小小的放个假,虽然刚一冒出这个想法,就有一阵一阵涌动的不安把她包裹起来,但她已经和这种不安共处多年,知道微小的焦虑最终会操纵自己走向成功,至于没成功的那些琐事会被她巧妙地扔出记忆之外。她把听力题关掉之后一直听到房间里还有除了蝉声之外的恼人的低语,浏览器如山一样层峦叠嶂的标签页里,有个播放页面在淡定地循环着某个博主讲述自己预约心理咨询的若干经历,她点击了右上角的关闭,并立刻为自己刚才的状态不佳找到理由,难怪听不懂了,有人一直叽里咕噜地在这里说些什么。
她把窗帘一把拉开,看到楼下小院里,一群六七岁的小朋友相约着玩捉迷藏,不怕晒地在树荫下和阳光里跑进跑出,时不时发出尖叫和嬉笑声,其中有个扎双麻花的小姑娘,每次快被抓到就会大喊其他人的名字。
她抓了抓头,取出1升装的大口杯去滤水器接水,哗啦啦的水声里,有一种比不安更强烈的紧迫感开始叩击她的神经,好像有人在玻璃隔开的地方一直对她大喊:快跑,快点离开。
外面阳光普照,房间没有丝毫阴影,这种光明让她意识到,某个她一直害怕的东西已经抓住了她。她不得不回头去看床头挂着的若干证书,她不由得要问自己一个问题,既然她已经考出了这么出色的成绩,为什么这个瞬间,她还要不辞辛苦地努力备考呢?为什么楼下的小朋友呼喊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熟悉呢?那名字就像这张她已经考下来的证书上的签名一样。
然后她听到楼下小朋友大喊着:“王晓奕!你怎么还没好啊!时间快到了!”
她举起手中已经接满的水杯,把一整杯水朝自己的头淋了下去。
王晓奕用毛巾把脸上的水统统擦干,她快速地把衬衫和西装裤套好,套上去的时候还检查了一下左膝盖上套着的护膝,之前因为骑自行车好像伤到了脂肪垫,让她很是战战兢兢了一段时间,上班五年她已经意识到身体不保养只会加速垮下去,而身体不要垮下去才好继续任劳任怨地当牛做马。
她对着镜子把嘴角边的牙膏沫子擦了,听到去年年会抽到的那台智能管家用清晰的声音说:早上好,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五分,今天晴天,气温27到35度,(一阵悠扬的钢琴曲)您预约的七点半下楼和同事拼车,时间快要到了,请注意。
她摸了摸通勤包里的平板,努力回想了一下等会儿例会上要用的图表是不是已经存进去了,后来又想算了,多大点事,没存就口头汇报吧。她从微波炉里取出转了一分半的饭团,一边往嘴巴里塞,一边匆匆忙忙地拉开门,她习惯在关门之前最后检查一遍要带的东西,嘴巴里不停地咀嚼着,心里则在核对list,手机,check,平板,check,钥匙,check,家里的空调是不是关好了,哦没错,check。
她余光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绑了双麻花的小女孩,快快乐乐朝她伸出手:“王晓奕!出来一起玩啊。”
随着对方的这句话,她一瞬间穿梭在旅游的亡国公主、振翅的红嘴蓝鹊、坐在轮椅上逃跑的病弱少女、不自觉舔毛的黑猫、遗忘了姓名的转校生和努力备考的面目可憎的青年人,最后回归到小时候被人呼喊下楼去玩的自己。她想,真是对不起啊,如今日复一日努力生活的我,连想象中穿梭的若干个世界也这么贫乏,一眼望得到底,和大家捂住眼睛玩游戏时所能想象到的那一切,一定更华丽更刺激更有意思吧。最可笑的是,她一直在用妄想跃迁逃避的事情,居然只是“上班”这么一件让人疲惫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关上了门。
在例会上就把看不顺眼的同事变成一摞放在油纸上的圆面包吧!
贴地飞行 关键字:平常心 作者:喵哩 评价:笑语
JP和汉密尔顿的车在紧密的如同贴身舞蹈的极速争夺中碰撞,轰然分开,冲出了赛道。耳机里传来领航员的焦急夹杂着兴奋的声音:“桑尼,现在你是第一!稳住……”
我紧握方向盘,透过面罩的视野,瞄到JP停在栏杆边的车,他人看着并无大恙,眼神并无不甘而是一份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托付。
最后一圈。
F1阿布扎比收官站的最后一圈,前方的五公里空无一人,后面追赶的队伍也似乎消失了。
世界骤然收缩,只剩赛道在召唤。四周喧嚣在意识里逐渐退潮,引擎的嘶吼反而沉静下来,化为一种纯粹、清晰、几乎可被抚摸的脉动,温柔指引着我前行。我的双手在方向盘上微微调整,指尖感受着轮胎细微的挣扎与抓地力的变化,每一次方向输入皆如与车辆无声的对话,那微妙的力反馈如同精密神经末梢传来的低语。血肉之躯与冰冷机械在这一刻达成了最紧密的契约。
弯角迎面扑来,我猛踩刹车踏板,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猛然向前抛掷。安全带如同嵌入血肉的巨蟒,狠狠勒进肩膀与胸口,五脏六腑仿佛也要被挤压着涌向喉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灼热,头盔内的空气粘稠滚烫,汗水在护目镜后汇成细流蜿蜒而下。血液在巨大的离心力中嘶吼着涌向身体一侧,颈项肌肉绷紧如铁,顽强对抗着那无形的巨手,每一次在高速弯角中挣扎着转动头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颈骨嘎嘎作响,如同不堪重负的弓弦。我的身体在经受一场无情的试炼,但感官却超常锐利:指尖感受着方向盘上细微的振动,那是前轮与赛道表面最私密的摩擦;耳中分辨着引擎节奏的微妙变化;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着后视镜中对手车头模糊的逼近。我的意识在肉体承受的极限边缘,竟不可思议地更加清晰、敏锐,仿佛超频运转的机器。
每一次全油门冲出弯角,那引擎骤然爆发的轰鸣如同从胸膛深处炸开的怒吼。巨大的推力将我死死钉在椅背上,血液急速涌向背部,灼热的脊椎早已忘了疼痛,视野边缘微微发暗,身体在对抗加速度的撕扯中微微颤抖。此时,速度不再是数字,而是化为一种纯粹的感官洪流,一种令人窒息的狂喜。赛道在轮下飞掠,化成一片模糊的、色彩交融的河流。我与钢铁猛兽之间不再有缝隙,它是我意志的延伸,是我感官的触角,是我全部存在的唯一表达。每一个精准入弯的瞬间,每一次在失控边缘却精确回旋的毫厘之间,都迸发出令人战栗的极致快感。
转眼前方就来到了F1最长的直道,1248米的尽情冲刺。
右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将油门踏板彻底碾进金属的地板深处。那一瞬间的触底,仿佛叩开了地狱与天堂之间那道最狂暴的门扉!
轰——!
不是启动,不是加速,是爆炸!是身后那具精心调校的机械心脏在胸腔里骤然膨胀、撕裂、然后以最暴烈的姿态将所有积蓄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巨大的推力不再是推力,它是一堵无形的、由纯粹速度构成的钢铁之墙,以无可抗拒的蛮力,将我整个身体狠狠地、死死地夯进桶形座椅深处。
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疯狂地向后背奔涌、堆积,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挤向身体后方。视野的边缘瞬间被黑暗吞噬、收缩,如同宇宙坍缩的奇点,只留下前方那被气流疯狂撕扯、扭曲的狭窄光带——那是速度的甬道。头盔被巨大的力量死死按在头枕上,连转动一丝一毫都成为奢望。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胸腔被死死压住,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液态金属。
世界在尖叫。引擎的嘶吼不再是背景,它统治了一切,占据了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种高频的、密集的、撕裂耳膜的金属咆哮,从排气管喷薄而出,在车身两侧卷起狂暴的音浪漩涡,疯狂冲击着耳膜,穿透头盔,直抵颅骨深处,与全身的骨骼都在共振。这声音不再是噪音,它是速度本身在燃烧、在沸腾的狂啸!
空气不再是虚无。它以接近音速的狂暴力量,凶狠地撞击、拍打着车身每一寸碳纤维的皮肤,发出沉闷而连续的巨响。头盔顶部、肩膀两侧,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流被锐利地切割、然后狂暴地甩开时产生的巨大涡流拉扯力。
在这被速度彻底统治的真空里,时间感消失了。几秒?十几秒?仪表盘上疯狂跳动的数字失去了意义。意识被纯粹的速度感冲刷得一片空白,又异常清晰。
车身仿佛在颤抖,在狂风中极速飞行。
我的身体,就是这艘在纯粹速度洪流中劈波斩浪的飞船唯一的锚点。
当终点线那模糊的色带在轮下瞬间化为无形,右脚本能地、带着一丝不舍的迟滞,从油门上微微抬起。随着烟花在夜幕中绽放的瞬间,我仿佛从一场光速的梦中骤然跌落。引擎的嘶吼骤然降低了一个狂暴的八度,从撕心裂肺的咆哮转为沉重而滚烫的喘息。
那死死将我压在座椅上的无形巨墙轰然崩塌。血液猛地回流,视野边缘的黑暗迅速褪去,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和维度,带着一种奇异的、失重般的晕眩感重新“组装”起来。耳中引擎的轰鸣退潮,留下一种尖锐的、仿佛真空般的耳鸣在颅腔内持续回响,如同速度残存的幽灵在低语。紧握方向盘的双手,能清晰感受到指关节深处传来的、因过度用力而残留的麻木和微微颤抖。身体被安全带勒过的地方,传来迟滞的、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就在这感官从极致的狂暴中缓缓复苏的间隙,一股无法言喻的、近乎神性的狂喜,如同地底熔岩般从灵魂最深处猛烈地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痛楚!那是将钢铁之力催发到极致、将血肉之躯推向物理法则边缘、并最终征服了那片绝对速度真空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巅峰体验!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刚才那短暂的、纯粹的速度狂欢而尖叫、战栗!
我在感官的狂欢中重新找到了内心的平静,那一刻真是该死的美好。
第一幕在上个月
免责:随意
【白天,阳光大盛,广场上遍布庄严的禁卫军,年轻人们表情严肃,眼神却发着光,高处的宫殿前庭上,竖着一根燃烧的火炬,查理坐在王座上,俯视着所有人】
查理 子民们,我将宣告一个不幸的事实,我的父亲,这个国家的王,他一生励精图治,创造了这个国家的伟大世道,这样一个人,昨天被死神所召唤,去到了自己一生终结之处,我是如此相信他,这样一个人即使面见神灵,也将有属于自己的地位。作为这样伟大存在的儿子,我对我是否能继续他的道路,引导我的子民们拥有更美好的未来这件事向来有些惶恐,但在现在,我所挚爱的父亲已经不再能为我遮挡风雨,我必须抛弃那些软弱和对自己的怀疑,重新认知自己,以成为你们新的王。
子民们,从这一天起,你们将要来到一个新的时代,我,查理·奥古斯丁,将是这个新时代的王,你们的王!
(民众和军队众欢呼,辰站在人群之外,看向自己的儿子)
辰 多么年轻的声音,简直像我的过去!
看看这些人吧,他们年轻又渴望建功立业,一个年轻人能在旧王手上讨得什么好呢?他有自己的旧部,那些年长者不好用吗?他们从我年轻的时候就跟随我,我与他们默契十足,用起来如臂使指,又何必需要其他人呢?
年轻人一直等待的都是新的王,只有新王才能喂饱这群饥渴又贪婪的野兽,但查理吾儿,在这点上你不如我远矣——一昧给人以希望是不可行的,帝王之道是将人提至手心,绝不让人有落地之日——生根的野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难以控制的东西。
(自嘲地)可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不过是个被遗忘在人间的魂灵罢了,无法操纵干涉任何东西。我原以为我已经有放下这个国家的气度,可却仍怀有父对子的挂念,可死者能做什么?死者只可担忧下一秒便消散在人间,可我不甘心到此为止,我如何能安心?这本是我掌中之物,我仍有作为长者关于政治的智慧,却平白要被无常的命运所戏弄,这叫人如何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
(他走上高台,和查理面对面)
查理 兴奋后,不安占据了我的胸怀,我的父亲是那么伟大的一位皇者,我自知无谋,又如何敢用他的那班旧臣?不如从此撤天地开新颜,让我父的且归我父,可我的又将何在?
想父亲在时,我总渴求这一切,而今我得到了父亲留下的国家,竟觉得惶然无措,为何?我如何能够在悲伤中感受窃喜,在窃喜中茫然呢,父亲,我此时远比您死去那时更悲伤,请原谅我这不孝的痴儿,只在需要您时才会那样想念您。父亲,我曾经多有雄心壮志,我甚至想过要大刀阔斧地改革,跟随您的脚步,将神权彻底赶离政治舞台,而今我竟然无以拒绝教皇的加冕,这世上的事情莫非总是如此?作为旁观者时总有无穷动力,自己亲身才发现一潭泥泞,只得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都无法做到?父亲,请您保佑这傲慢的儿子,让他得到您的智慧,安稳地随着国度的齿轮踏上正途。
辰 想我当时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一切,可我同查理完全不同,如何叫他总与我对比?是否我太过保护稚儿,又或者我只是贪恋权力,竟让怀中雏鸟无法离巢。我将如何帮助他?或许我的帮助不过是延宕了他同我分离被迫成长的阵痛,可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子女一生能少些困扰。我过去指责他太多,而今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王,只作为我自己再看他,实是不忍再叫他对此感到恐惧。他是我的儿子,我辰·奥古斯丁的儿子,我自是知晓他绝非庸才,他只是仍不习惯独立,可这样又如何?既然我仍存于现世,我定然有方法为其铺路,尾随我的那个精灵,请你找到我,同我再见上一面。
(火炬声势暴涨,杜维从中跃出,其他人下)
杜维 你究竟如何联系我与你,竟绑缚住我,叫我无法自主地收获地上的腐水?
辰 我从未主动牵引你来到我身边,但你既然主动出现,那么定是我足够吸引你,纵然你先头所说,不愿与我这已死之人多打交道,可事实如此,你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杜维 (长久地凝视辰,突然大笑出声)我明了了,你是多么贪婪的一个人,连死都无法吞没你的贪欲。只有我来此,因我天生喜好同万物规则作对,连神灵也无从下手的那些毁坏之物向来是我所爱,我用虚无来诱引人类,用傲慢来背离光明,用渴求来破坏整体。而你,这个孤立的魂灵,竟然是人间破灭至此的存在,这如何不叫我感到快慰、这又如何不叫我同你相连?
辰 我弄清楚这一切,你欲使我扰乱人间,却没有自主提议的权限,只有我主导你方可得到我的契约。这就是毁灭的精灵永远无法颠覆世界的原因,实在可怜,自称破坏者却无法自我解脱,从自己的囚笼中探出头去。你无法解决问题,只得给人以幻象,这些无用的东西如何能动摇世界的根本?
杜维 也许真是如此,但世界本就属于混沌,我埋葬过太多光明,用瘟疫、火灾、战争,我同神灵争夺世界的主导,即使世界仍有新的萌芽生出,但我自将解决这一切。就像你的存在一样,这个世界上总有数不清的可爱之人投向黑暗的怀抱,自愿归属于我的阵营,等不长久,又将有你们和光同归于尽。
辰 如此一来,你我也将各得其所,我命令你这否定者,造就一场幻觉,以完成我的请求,我要在此得到新的权力,直到我说不,才可放我去往下一场舞台。
杜维 朋友,你自愿与魔鬼签订了契约,从今开始,我便是你货真价实的同行者,任由我的法术叫你高兴,因我相信你可以动荡神灵统治的根基。
众精灵,听从黑暗的召唤,就此向前一步,带领这个狂妄的灵魂重返人类的身体(众精灵带辰下),只用任意找寻一只老鼠,叫他啃食透空壳之人的外部,再将他的灵魂放置进这具肉身之中,用毒蛇将缺口缠绕,便可叫死者短暂返还人间。
但死者终究无法复生,这是世界成立之初的规则,他自然也明了。且让我看看这罪恶之人能在这副空心的躯壳中闹出什么动静来,最好地覆天翻,连那无耻的神明都要忍不住下场才好。
(杜维大笑,帷幕缓缓落下)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无声
瑟蕾斯(Selese)捏着检测报告,左手往上扶鼻梁架着的廉价眼镜确保没把它戴歪,生怕自己看错了信息。
对,一定是她看错了,否则报告结果怎么会说她“没有超能力”呢?
在这个人类几乎都会有点特异功能的世界,她居然是无能力者?这不对吧。
无论广义还是狭义的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在历史上压根没有记载,最多有能力极为特殊没能得到充分开发被误认为没有超能力的情况,话又说回来,她真不能是突变了什么基因导致天生失去超能力吧?可是她家长还夸过她很聪明,她也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些令人惊奇的事,像是一口气吃掉两个鸡蛋、顶着一瓶水走路什么的……呃,所以说那些不算超能力,是吗?
检测机构的人员对她提出的论据一一否定,她像瘪了气的皮球迅速把头埋进臂弯。
虽然没有超能力也能生活,但是,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针对完全无能力者教育的学校了吧。也就是说她必须要上一所面对众多超能力者的学校,而她完全没有值得培养的地方。
儿童在十二岁时普遍表现不出多少能力征兆,因此除了特殊情况(例如有人天生能力太强控制不了自己)小学生都被视为未觉醒个体,那个时候他们表现出的特性也都无伤大雅,但进入中学就不同了。研究表明控制超能力的基因在人体青春期发育后会迅速占主导作用,大量能力者便是自那时开始“觉醒”,为了规范他们,训练能力,必须要在中学接受相关教育,可以说正是为了应对这一生理现象,所有学校都具备对能力者的教育资质及相关一系列课程,面向无能力者的定制方案反而因为一直没有案例,早已被默认不存在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她不愿接受现实,低声说道。如果学校拒绝无能力者入学,那她还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吗?她会让父母失望吗?即使在他们眼中的自己非常聪明。
“‘绝对无能力者’理论上是不存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递给她一张表格,“你可以填写一些你认为你身上值得培育的能力,然后我们会重新为你做一份检测报告——虽然很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给到F(最低)评级。”
“没关系!我会照做的。”她连忙道谢,现在这个状况她也只能寄希望有一个至少允许她正常入学、将来能正常工作的办法了。
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瑟蕾斯看到超能力介绍一栏写的是“吃下任何食物可以变聪明,仅限5秒”,陷入新一轮思考。
不是,这能力听上去根本没用吧。
当她在开学第一天面对同学轮流介绍自己的超能力时这种懊恼无奈的想法占据了大脑,如此“无关紧要”的技能令她难以启齿,她不想当全班人面丢大脸啊!
但是老师肯定早看过他们资料了,现在编谎话也来不及,她只好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把5秒的作用时间说成“5秒到数分钟”,虽然刚才她是打算实话实说,但是听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感觉有些人说的能力持续时间挺扯的,索性她也厚个脸皮说个不痛不痒的假话——老师看起来也没追究她的意思,她得以放松下来。
放学后瑟蕾斯本打算马上回家,但以一个棕色中长发的女生为首的几个人叫住了她。这是打算做什么吗?应该不是打算针对我吧?瑟蕾斯想着,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你的能力感觉很有趣,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社团呢?”
社团?才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组建起社团了吗?这个女孩不容小觑啊,她理应是人缘很好的那种类型。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社团是?”
“啊,是‘趣味能力社’!”棕发女生笑眯眯地介绍,“建立初衷是为了把‘有能力但实用性质较弱的人’聚集起来交朋友哦。”
咦,既然对方这么讲,也就是说她……他们,和自己一样近乎是无能力者的意思吗?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吗?我是可以读心任意一个身边的人哦,只是必须前一天晚上洗过热水澡才行。”
“诶,必须是热水澡吗?”
“对,冷水澡不行。我的报告和我后来实践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那我的能力也像你一样比较奇怪。”瑟蕾斯有点无奈地笑,“我其实吃东西后聪明的时间只有5秒钟。”
“哇,你的能力也很有趣呢!下次要不要试试吃一口巧克力就做一道数学题?肯定是秒算答案吧。”
“啊我喜欢薄荷巧克力,这是个好主意我可以试试。”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迅速熟络起来,然后趁着天色未暗,有说有笑地拎包离开了校园。
瑟蕾斯很开心,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无能力之人”了,有了这群朋友,将来的生活也变得更值得期待呢。
作者:德蔚
mode:随意
备注:两个人巧遇,于是各自讲了个故事(后续修改了一下)
大雨顺着残庙粗瓦滚落而下,树海在夜色中泛起波涛,沙沙地和着雷鸣。
“好急的雨,一时怕是回不去了。”雨滴从悟持光光的脑瓜上滑落下来,他将背篓卸下,抬手擦了擦光头上的雨滴,又拧了拧溅湿的裤腿。
悟持叹了口气,“可惜柴火淋湿了大半,回去又要被师父说了。”他把背篓上层的柴火倒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了起来。一根,两根,这一把,那一把……只是拣选过后,从雨中幸存的已少之又少。他一把搂起地面剩下的干柴,一股脑放回到柴篓里,枯枝嘎吱嘎吱地堆叠在一起。
忽然,殿外也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上,却迈得很急。悟持不敢动弹,轻轻往下一蹲,缩在背篓旁。小沙弥从竹筐后探出半个脑袋,屏住呼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第一次独自上山,不至于碰见什么豺狼虎豹的吧……”他心想。
脚步声越靠越近,半破的木门先是吱吱作响,然后一只白净的手从门隙间探出来。“是人啊。”悟持叹了口气。
须臾又侧身闪进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雨帽遮住大半张脸,雨水从雨帽上斜斜滚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砖上。悟持仰头看向来人,屋外电闪雷鸣,光亮恰巧忽明忽暗地透入室内,只见得一道身着朱雀白虎纹半臂和灯笼裤的身形,利落得很,但他看不清面容。
“小师父,叨扰了。”来人似乎一眼就看见了躲在竹筐后的悟持,站定后有礼地拱手。声音低沉,却听得出是个女子。
竟是一位女子,悟持连忙起身,回礼道:“无妨无妨,突降大雨,也唯有此处可以避一避。”
“只是施主冒雨而来,定要修整一番。小僧在殿内恐多有不便,暂且先到檐下一避。”说罢,悟持微微欠身,正要向殿外走去。
“且慢。”来人示意性地举起左手,“我本与爱犬一同出游,正要归家时遭逢大雨。爱犬性子胆小,见不得生人,现下正在殿外,见谅见谅。”
“是小狗吗?”悟持不禁问了一句,语气里夹着点稚气。
似乎是听见二人的对话,它猛地抖了抖毛发上的水,扒拉着木门。尚未合上的木门处露出大半个被淋湿的身体。毛发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簇簇的,像刺猬。只是一对兽眼微微泛着绿光,嘴里低低地咆哮着,好像不甘心地看着盘中餐。好凶,小黄护食的时候也这样,悟持暗自抽了口气。
“别怕,它就是对外好虚张声势,所以不得不管着。”女子回头撇了眼这毛色灰白的动物,它便怯怯地耷拉下尾巴,打湿的毛发一抖一抖的,转身躲在了门扉后。
2025年6月关键词公告
1 平常心 / 白伯欢
2 鸡肋 / 蜂银
3 无名指 / 澜山
4 流亡 / 杏梓
大雨顺着残庙粗瓦滚落而下,树海在夜色中泛起波涛,沙沙地和着雷鸣。
“好急的雨,一时怕是回不去了。”雨滴从悟持光光的脑瓜上滑落下来,他将背篓卸下,抬手擦了擦光头上的雨滴,又拧了拧溅湿的裤腿。
悟持叹了口气,“可惜柴火淋湿了大半,回去又要被师父说了。”他把背篓上层的柴火倒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了起来。一根,两根,这一把,那一把……只是拣选过后,从雨中幸存的已少之又少。他一把搂起地面剩下的干柴,一股脑放回到柴篓里,枯枝嘎吱嘎吱地堆叠在一起。
忽然,殿外也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上,却迈得很急。悟持不敢动弹,轻轻往下一蹲,缩在背篓旁。小沙弥从竹筐后探出半个脑袋,屏住呼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第一次独自上山,不至于碰见什么豺狼虎豹的吧……”他心想。
脚步声越靠越近,半破的木门先是吱吱作响,然后一只白净的手从门隙间探出来。“是人啊。”悟持叹了口气。
须臾又侧身闪进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雨帽遮住大半张脸,雨水从雨帽上斜斜滚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砖上。悟持仰头看向来人,屋外电闪雷鸣,光亮恰巧忽明忽暗地透入室内,只见得一道身着朱雀白虎纹半臂和灯笼裤的身形,利落得很,但他看不清面容。
“小师父,叨扰了。”来人似乎一眼就看见了躲在竹筐后的悟持,站定后有礼地拱手。声音低沉,却听得出是个女子。
竟是一位女子,悟持连忙起身,回礼道:“无妨无妨,突降大雨,也唯有此处可以避一避。”
“只是施主冒雨而来,定要修整一番。小僧在殿内恐多有不便,暂且先到檐下一避。”说罢,悟持微微欠身,正要向殿外走去。
“且慢。”来人示意性地举起左手,“我本与爱犬一同出游,正要归家时遭逢大雨。爱犬性子胆小,见不得生人,现下正在殿外,见谅见谅。”
“是小狗吗?”悟持不禁问了一句,语气里夹着点稚气。
似乎是听见二人的对话,它猛地抖了抖毛发上的水,扒拉着木门。尚未合上的木门处露出大半个被淋湿的身体。毛发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簇簇的,像刺猬。只是一对兽眼微微泛着绿光,嘴里低低地咆哮着,好像不甘心地看着盘中餐。好凶,小黄护食的时候也这样,悟持暗自抽了口气。
“别怕,它就是对外好虚张声势,所以不得不管着。”女子回头撇了眼这毛色灰白的动物,它便怯怯地耷拉下尾巴,打湿的毛发一抖一抖的,转身躲在了门扉后。
“小僧削发前倒也曾养过一只狗,很能理解施主的心意,凶犬护主正是自然。”悟持点点头,转而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可能也停不了,施主不如寻个地方坐坐,歇一歇……”不过话到嘴边又打住了,这残庙早已是空空荡荡,除了置着一樽佛像的桌案,也就只余地上不知累了多少灰的拜垫。
似乎哪儿都不适合坐坐。
女子噗呲笑了起来,把身后的门合上,“既然如此,那我听你的。”
“只是倒也没处坐,所幸我也坐地上就好。”
“这样怎好…施主怎好……”貌似“老成周到”的小沙弥终究破了功,红了脸。怎么好叫别家小姐大喇喇地坐地上,悟持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也养过狗吗?”女子却径直打断了悟持的思绪。
“嗯嗯,不过这已经是剃度前的事了。”悟持盘起腿,用手撑住下巴,仰头看向偶尔有雨滴掉落的房梁。水珠从破瓦上滚过,顺着木头的纹理汇成一点大水珠,然后啪嗒掉在地上。
“小黄是我从小养大的,后来收成不好,大家实在没有东西吃,就吃掉了。”悟持用手指绞着裤腿的衣边,“当时看见锅里难得地见着浮沫,白花花的,油腻腻的,一边觉着香,一边觉着想吐,真是奇怪呢。”
“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我都差点被吃掉呢,爹娘舍不得,就把我送到住持这里了。”他沉吟片刻继续说着,“师父说,杀生得三途果报,说不定下一世我会和它一样呢。”他讲的直白而简单,似乎豁达,却话里掺和着某种乱七八糟的成熟和天真。
女子只是接着问,“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现在能吃上饭了!”悟持点点头,一本正经地从往事里跳出来。“施主出游怎么会选在此处,也没个仆从伴着。”悟持挠了挠头,笨嘴拙舌地把话题回复到最初,“小僧平日也只是跟着师兄来过几次,今日倒是第一次自己来。”
“深山老林,最是怕碰到什么豺狼虎豹的。”他压低了几分声音,略带几分迟来的警惕,“大家说师兄就是来拾柴被豺狼吃掉的。”
女子却爽朗地笑了起来,似乎是觉着这小孩有几分呆气,“这么说来,你怎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哎呀,怕是怕啦,不过我觉得这山里应该没有豺狼吧。”悟持一只手撑起下巴,一手拿着枯枝在地上画起圈圈,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兄是自己跑掉的。”
“哦?怎么说?”女子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因为我之前跟着师兄来,好多次了都没有遇见过,而且我觉得师兄早就想跑了……”悟持语气按耐着几分激动,小心翼翼地说着,“先前寺里丢过几次香油,住持曾来问过我几次,我都不敢说。”
“其实,我觉得是师兄偷的。那段时间上山时,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好吃的给我,说小孩就该吃点油水,才有滋味。”悟持说,“他对我是真好,我真的很想他,平时在寺里提不得。”
“荤腥难戒。”
“是,后来某天早上他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平日里他用的背篓,所以大家说他可能是拾柴被野兽吃掉了。”悟持顿了顿,继续说,“他沾了荤腥,又偷摸了供奉用的香油,他心里早就没有佛了。”
“没有佛祖庇佑,被吃掉会是宿命吗?”这个少年似乎又老成了起来,长期浸润在经义里的大脑复苏了,“唉,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活着,人活着就好。”
荒庙又陷入了沉静,雨滴轻敲着屋檐,淅淅沥沥,雨好像小了。“倒不见得深山里才有豺狼虎豹,人活着或许全凭一颗心呢。”女子幽幽地开口道,“我曾听过一件奇事。”
“是什么?”好奇又从那颗年轻的心流淌出来。
“据说,蓟县某家有一女,颇有才学。某年科考,一唤作崔生的才俊行经蓟县,暂住在仁义馆。此女不知是因着雨大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恰在仁义馆歇脚,碰见了吃饭却仍在苦读的崔生。”女子淡淡地描述着这一场“邂逅”。
“她见崔生正口中喃喃念到什么'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便上前去搭话。崔生见来人娇俏动人,当下便心有所属。”
“唉,我似乎曾听过这类事。”悟持猜测着说,“然后便是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对吗?”
女子轻笑道:“大家惯常这么说,一个寻郎婿,一个盼伯乐,自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今朝共话夜雨时。”
“听起来倒是和和美美。”
“话是这么说,只是哪有那么一帆风顺,待崔生中举,中举后又是历考不得意。”女子感慨着,“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女子大概便是在天日里默默支撑着。后来不知是过了多久,大概是厚积薄发,崔生竟是一朝在吏部大选里熬出了头,终究是可以新官上任了。”
“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历经困难,终于时来运转,也是很好。”悟持点点头。
“可能是吧,世人都是这么想的。此女心知丈夫不易,便生儿育女,打理家宅,丈夫也不负所望,一心科考,终于柳暗花明。”女子逐渐压低了声音,“不想当二人携子上任,途中又经过了那仁义馆。”
“竟如此之巧,也是故地重游了。”
“可惜,那仁义馆早已改换了门庭,成了私宅小院。崔生和女子就站在小院外的矮墙旁,追忆起往昔。”女子缓缓道来,模仿着故事中男女对话的语调。
“那崔生见小院探出一枝红梅,便顺手折下,对妻子得意洋洋地笑着说:'这就是你我初遇的地方啊,今朝也算不负当时盟誓。'此女则感慨:'此去经年,你我倒也成了故人。昔年不知身是客,如今故地重游,方才明白处处割愁肠是什么滋味,这些年岁又是何意味。'语毕,便建议丈夫拜会此地主人。”
“恰巧主人正在宅内,听闻崔生讲起这红颜轶事,便招呼一家子暂住园中。”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叹气道,“只是次日便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回事?”悟持身子前倾,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第二天主人遣奴仆去叫一家子用膳,不知怎的,怎么唤也无人应答,最终开了门只见遍地鲜血,两人躺在地上。主人忙唤了仵作查验。”
“结果如何?”
“众人惊惧,那崔生该是被活取了心脏,失血而死,小儿则是被啃食掉了一条小臂,唯独那女子不知所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有查明是什么歹人所为?”
“突逢此等恶事,主人定当追查。只是线索寥寥,屋子本是自内锁上的,那崔生胸口净是野兽啃食的痕迹,随身携带的到任文书被展开在一旁,上面满是血色的爪印。”
“大家说,那大小得是只虎精。”
“真是骇人,市井之中竟然有只老虎入室伤人。”悟持倒吸了口凉气,探着身子追问道,“那孩子如何?”
“倒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有说主人家怜惜那孩子便请人来医治,次日竟奇迹般治愈了,主人家收养后就搬去了别处。也有说大夫来瞧,出门命人煎服药的功夫,那孩子便在床榻上消失了,竹席上流满了血迹,隐隐约约成个人形,像是人作血水了。”
“总归,那园子就此荒了,只余红梅而无人迹。”
殿内亮了几分,许是雨停了,女子站起身推开了门,“常言道,宁睡荒坟,不住破庙。虽说到哪都可能有豺狼虎豹,不过这种荒僻之地,倒是极有可能有的,小师傅以后可要当心啊。”
“施主说的是。”悟持还沉浸在方才那血淋淋的故事里,慌不迭地起身行礼。
“走了。”女子利落地迈出了门,那只毛色灰白的大狗夹着尾巴嗖地一下冲了出去,一人一狗就这样往山林里去了。
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悟持揉了揉眼睛,“唉?是我看错了吗,她是狠狠踢了那狗几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