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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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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我们所不愿提起的是否最终会被统统遗忘》
十一岁那会儿,许箐转来我们学校读书,因此我才认识了她。
大人们在屋里聊天。我和许箐在屋外面对面站着,谁也没看谁。许箐跟我一个年纪,但长得又瘦又高。砖墙坑坑洼洼,我不自觉地用手指在上面一遍遍蹭过。
“你想去溪边吗?”沉默了一阵子,许箐问。
我抬起头。“好。”我说。尽管我完全不知道“溪边”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回答,许箐转过身,迈开大步子走在前面。我连忙跟上她,她走得很快,好像阵风似的。
我们一直绕过许箐家的屋子,走上一道小土坡,爬上几块充当台阶的石头,踩过杂乱干枯的草地。这时间里,许箐逐渐走得慢下来,捡了支木条抓在手中,敲遍每一根我们经过的树干。进入草地时,她还对我说:“那小花开了,你看!”地上真的散着些白色的小花,我们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往前走是一条很浅的溪,溪水在光滑的石头表面不断溜过。
我们坐在草地上。我们在草根中间寻找石子,投进溪里。我只是一个接一个胡乱地扔着,而许箐能打水漂。她扔的石子从岸的这头跳到另一头去,在对岸积成一座小小的石丘。
“你要平着抛,像这样。”许箐又往溪里扔了个石子。我学着她扔,但没有成功。
“不对,你再扔低一点。”我又扔了一个。它像只残疾的鸟一样,有气无力地扎进水里。
“你用力太小啦。”许箐继续往溪中抛石头。
我又扔了几个,不多久就觉得厌倦了。之后我们在土坡边四处走动,奔跑、编草环,或者只是坐着,直到夕阳嵌进山头。
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下周末可以再来吗?”我问。
“随你吧!”许箐说。
我们散步回到许箐家前院,相互拿草环扫过对方的手臂。妈妈已经离开了,她最近有些忙。许箐奶奶留我下来吃晚饭,又坚持送我回家。她提着一袋满满的青菜,经过便利店,提议给我买点零食。我摇摇头。
“挑一个吧!”奶奶说,拉过我的手,普通话里带着浓厚的方言的调子。这个年纪,我还没有零用钱,也喜欢吃甜食,最终略有点羞涩地从货架上取下一包糖果。奶奶对我笑了,付了那糖的钱,在我后面半步,陪着我一起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之后我常常在学校里跟许箐打上照面。在教室外的走廊,或者操场上。甚至有好些时候,我进入教师办公室,许箐也站在那里头。
“你这样怎么行呢?你才来第二周……”陈老师念她。陈老师是我们年段教数学的老师,平常表情总是有点严肃。许箐没看我,也没说话。她表现得很乖,垂着肩膀,始终看着地板砖,好像一张柔软的纸片。
我走到妈妈的办公桌旁。妈妈在看文件。“佳柏,”妈妈抬起头跟我说,“我中午要晚点走,你等妈妈吗,还是先自己回家?”
我偷偷瞄许箐,许箐还是一动不动。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说。
“好。”妈妈把一颗学校发给老师的苹果送给我,“那再见咯。”
我从办公桌前走开,经过许箐。陈老师看了看我,跟许箐说:“你也走吧,时间不早了。”于是许箐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头仰得高高的,焕发了活力。她跟在我身边慢慢走着,我感受到她放松下来,神情一派轻快。我们都屏着一口气,穿过空荡荡的教学楼走廊,走到学校操场上。学生们在放学打铃后一哄而散,现在学校里静悄悄的。走下教学楼阶梯,我们才畅快地呼吸起来。
“你又犯什么事儿啦?”我笑话她。
“我们班里有一个男生很讨厌,我拿粉笔擦砸他的头,结果粉笔灰掉到他眼睛里了。”许箐挺高兴地说,“你知道吗,他脸上全是粉笔灰,整张脸都皱了,样子特别搞笑,还流着眼泪一直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模仿得十分浮夸,我们笑了一会儿。我摆弄着妈妈给我的那颗苹果,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分成两半。许箐接过去,用手掌掰开,把大的一半递给我。
“你在你妈妈班上上课吗?”许箐问。
“是啊。”我说,还是在笑。
“那她是不是很照顾你啊?”
我不知道。我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咬着苹果说:“还好吧。”
“你成绩很好吧?”
“还好吧。”我说。
像是受了什么挫折,许箐又恢复了沉默,看着地板,变成一张行走的纸片了。她的热情很快地冷却下去,我知道有什么伤了她的心,但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让她开心起来。我走在她身边,路上只有我们咀嚼苹果的咯嚓响声。
许箐考试总是考得很差,但她自己毫不在乎。她往往在课桌前抱着头苦恼一阵子,然后又彻彻底底地把学习啦、成绩啦、老师的训话和同学的嘲笑啦,全部抛诸脑后,跟我去街上闲晃,或者盯着草坪发呆了。
那天我们坐在许箐的床上,面对铺满了习题册的桌子,几乎一点儿也没有学进去。许箐的房间很拥挤,书桌紧挨在床边,没有椅子。
床上摆了一张飞行棋棋盘,骰子和棋散落四周。隔壁房间里很吵闹,许箐的父母回来了,正在收拾东西。因为那些吵闹声,我们都感到隐隐的拘束不安。许箐说,他们大多数时候不在家,好久才回来一趟,她都只跟奶奶住在一起。
我用水笔戳戳许箐的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低声对她说:“我妈妈说,我们其实是亲戚的。”
许箐也低声跟我说话:“我是你姐姐吗?”
“是堂姐。”
“很亲吗?”
“可能吧。”我说,“我们都姓许。”
“那可能是很亲吧。”许箐认真想了想,赞成道。
“我要叫你姐姐吗?”
许箐看了我一会儿:“随你便啦。”
“那就还是算了吧。”我说。
“怎么呢?”许箐放下棋,凑到我身边还想说点什么。这时,隔壁屋里叫了声:“许箐!”
“稍微等我下 。”许箐小小声告诉我,站起来。
没有人跟我聊天,我只好去写习题册。我写完最后一部分,天已经变得有点黑,许箐还是没有回来。这时我发现周遭很静,隔壁屋里的声音压低了,要仔细听才能听到一点响动。一时间我不确定应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我收拾好东西,猛地听见许箐大吼了一声,声音很模糊,听不出来说了什么。接着她又急又沉的步子往房间跑来,用力开门,又用力关门。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脸上红红的,眼泪像溪水一样接连不断地往下淌,然而双眼瞪得很大,布满血丝。
许箐坐到床边。她低着头,让眼泪往她的衣服上流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对我说:“我们继续玩棋吧。”她的声音梗着,想要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却显得表情凶狠。她的眼眶逐渐浮肿起来,我想象着那酸涩的感觉是如何在脸颊上漫开。
那件事发生在早晨。好像假的一样,但真的发生了。夏天里热腾腾的,已经考过期末考试,我跟许箐穿过长满树荫的小路,去学校拿成绩单。
许箐问我:“佳柏,你知道吗?关系好的人会亲嘴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对这个话题很陌生,又不想表现出不懂的样子。
“怎么了吗?”我反问她。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亲嘴。”
我想了想。“因为关系很好吧。”我没话找话。
“亲嘴跟亲在脸上有什么区别吗?”
“肯定有吧。”我说,“不然为什么不只亲脸呢?”
“是哦。”许箐说。
我们又踢着沙子,默默无语地往前走了一阵。
“所以说,两种感觉不一样吗?”许箐又问。
我低着头,把一颗石头踢出去好远。我嗫嚅了一会儿:“不知道啊。”
“你不好奇是什么感觉吗?”
但那是男生和女生之间做的事!我没有说出口。我对上许箐的视线。她走在我前面半步,此时停下来站直了,比我高出半个头。我猜到她的意思,一种奇特的心情占据在我身体中。我惴惴不安的,想继续含糊地纠扯下去,又觉得有点不服气。
好像过了很久,我决定对她说:“那你想试试吗?”
“随你!”许箐答道。
我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为什么你总是说‘随你’?”
许箐好像也不高兴:“我什么时候有总是说‘随你’?”
“明明就有的——”
“哪里有!”许箐跺脚,一下子又走得老快,风一般从我旁边跑开了,远远的走在前头。我跟上去,她始终跟我保持一段距离。
“不要跟着我!离我远点!”她在前面对我喊。
我也有点生气了。我停下来,看着她从拐角消失,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前走。快要走出小道时,我发现许箐还站在那里,一副纠结的样子。
不满从我心中溜走了。我走到她身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她说:“要迟到了,快点走吧。”但许箐没有动弹。
“不是说要试试吗?”她问我。
很快,不知怎么地,我碰到了许箐的嘴唇,柔软的一下,又很快分开了。我闻到她身上湿漉漉的汗味。
“好像没什么感觉。”许箐悄悄说。作为验证,她又在我嘴唇上贴了一次。
期末考试的结果出人意料,许箐拿了她整个学年以来的最高分,比我还高出一截。她自己似乎也很意外,笑着跑上大路,忘记了热一样,在太阳下健步如飞。一路上我们遇到好几个来拿成绩单的同学,每遇上一人,许箐都跟对方说:“我考得特别好!比许佳柏还要好!对不对佳柏?”我在旁边表示赞同。
我们一路跑到许箐家里,倒在她阴凉的房间中。
“我爸妈不是前两天回来吗,他们今天下午就又要走了,”许箐雀跃地对我说,“我趁他们走之前给他们看成绩。”她闲不下来地甩着手臂,又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跳到桌子上坐着,一时又靠着窗子到处张望。她爸妈出门了,这会儿家里只有我们两人。
我提议下飞行棋打发时间,许箐坐到我身边,但没一会儿又站起来。“我坐不住!”她告诉我。
我们断断续续地下了一阵棋,许箐听到奶奶买东西回来的声音。她隔着窗户,探出头去大声问:“奶奶!我爸妈呢?”
“走了!”
“走了?”
“早上就走啦!有什么事情很赶着去。”奶奶说。
“好吧。”许箐说。
许箐关了窗户,缩进房间里。她安静下来,卸了劲儿地干瘪下去,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她的表情并没有很不开心,只是盯着空中的一点在看。她就像个严肃的学者似的,在长久地、聚精会神地思考一样东西,好像也忘了我在房间里。
我小心地挨着她坐下,跟她一起一动不动地呆着,没有说话。我看到她的成绩册挤在她和矮柜之间,已经挤得皱皱巴巴,她没有发现。我把胳膊靠在膝盖上,把左边额头靠在胳膊上,侧着头看许箐的膝盖,长裤下那几块突出的骨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箐也侧过头,右边额头靠着膝盖,看向我。
“你还想留在这里吗?”许箐问。
我的脑海中出现许多种回答。
“想的。”我说。
作者: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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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哀,午饭想吃什么?”女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
“随便啦。”软糯的声音故意拉长,坐在书桌前的小男孩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笔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呢?”女人温柔的走过去揉了揉男孩看起来非常柔软的米白色头发,男孩吐吐舌头一下子合上了日记本,“随便写的东西而已,不可以偷看!”看到男孩甚至警惕地抱住日记本,女人不由得笑出声,“好了好了,妈妈不会随便看你的日记的,只是想提醒你注意用眼。”说到这里,女人的眼里充满怜惜和哀伤,她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男孩抬起头看向女人离开的方向,一个白色的眼罩遮盖住了他的右眼,“妈妈?”他嗤笑一声,“算了,随便就好。”他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打开了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男孩认真的在空白页上写下:游戏开始。
“伊哀,该去上学了。”自称为母亲的女人贴心地把书包递到男孩的手里,而男孩乖巧地和妈妈挥手,“再见啦。”“早点回来。”
伊哀走出家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早知道就不设定地这么肉麻了。”他掏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下,“母亲的这一切都是伪装,她从内心里厌恶着这个孩子。”伊哀停下笔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样的伪装让她感到恶心,于是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伪装。”写完这些,伊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上学了。
课上,老师念着课本上的内容,讲台下的学生都昏昏欲睡。“好无聊啊——”伊哀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蝴蝶,他再次在日记本上写下,“老师上课太无聊了,学生们受够了老师的讲课,有人用刀把老师捅死在讲台上。”随着一个个字符写在本子上,一个学生突然站起身冲到讲台上,随即狠狠将刀子捅进了老师的胸口。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鲜血从老师的胸腔流出,有女生开始尖叫,整个课堂乱成一锅粥。伊哀看着这一幕终于笑了出来,他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幕,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你也太乱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一个戴着巨大巫师帽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对这个穿着不同的女孩感到惊讶,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伊哀叹了口气,“我玩得正开心呢,你来干什么?”“我听说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新世界就过来看看。”女孩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伊哀的日记本,“这个日记本有神迹的味道,这是祂给你的?”
伊哀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对啊,我说我太无聊了,克丽丝多就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随便玩。”
”这可是一个世界耶,你就这样随便玩也太浪费了吧!要我说,干脆把这个世界全部建成一个巨大的游乐场,这样我们就能好好玩啦!”女孩兴致勃勃地提议。“才不要!米拉吉亚你每次都要游乐园,我才不要玩这么低级的东西呢!”“我的游乐园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可争论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米拉吉亚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干脆就在日记本上写随便好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伊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他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了随便两个字。
落笔的瞬间,课堂上的闹剧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学生们有的掏出手机打游戏,有的拿起笔在别人的身上写起来,还有的朝着老师的尸体继续挥动刀子。学校里不再管束着学生,伊哀和米拉吉亚来到街上,红绿灯随意的闪烁着,行人也不再听从交通管制,车祸频发却没有人管理。规则与秩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两人一开始还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可很快便对这样的世界失去了兴趣。“人类啊……”米拉吉亚似乎想要感慨点什么,只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说辞,只得故作高深的摇摇头。“人类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克丽丝多看了这么多年不会觉得无聊吗?”伊哀耸耸肩,随着他的动作,一对小小的洁白的翅膀从他背后延伸出来,头顶的光环也显现出来。米拉吉亚见此赶忙从世界的缝隙中逃开,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化为一片鲜红。
“玩够了吗?”掌管欲望的神明收回了祂的礼物。“玩够了,人类也太无聊了!”小男孩不满地嘟着嘴,把日记本还了回去。
神明微笑着,“这就是人类啊,欲望横流,无趣至极,有趣至极。”
作者: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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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答案
吴小毛从餐馆里走出来,她刚吃了一份地三鲜盖饭,十五块钱,这在现在已经算是便宜。她自觉自己还没落到不得不顿顿馒头就咸菜的地步,但看着存款余额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没有点最想吃的尖椒护心肉盖饭套餐。不过没关系,她今天递出了很多份简历,应该会有几份通过的,等有了工作,就不用担心吃的问题了。
吴小毛沿着湖岸走向出租房,当初和家里说的是半年找不到工作就回家,顺便让妈妈付了半年房租。爸爸希望她赶紧回家找对象结婚,但她妈妈似乎还算支持她在外面闯荡。说到底,她读本科的城市房租还没高到让母亲负担不起,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去递那些简历了。
湖水在夜色里一波一波地反射着岸边的灯光,也算得上美丽。吴小毛听到一阵女孩子们的嬉闹声,她仔细分辨,发现居然那声音是从湖中传来的。她紧走几步,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照了照,是几团布料。吴小毛退了半步,聚精会神开始分辨那些声音中的词句,大约是一些“快点”“也不怕被人看见”“看见了要小心不得不嫁给人家”之类。
吴小毛弯腰捞起一件衣服,向前迈出两步,对着湖水咳嗽了一声。
“我拿了你的衣服,跟我回家,嫁给我。”她说,把布料举到胸前。
嬉闹声止住了,一个女人转过身,跟吴小毛对上了视线。“你是女人,我怎么嫁给你?”
“仙女妹妹,现在女人也可以和女人结婚。”吴小毛说,“我肯定会对你很好,不会打你骂你,更重要的是,你也不用给我生孩子。”
“听起来还不错。”
“是吧。”吴小毛说,感觉勇气渐渐泛了上来,“你是仙女,平日里也不用你出门工作,做些日常的洒扫烧些饭菜就好。我会出去工作,以我的能力赚到的钱足够让我们吃饱穿暖。”
“我在天上,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嫁给你却只能吃饱穿暖,我有些吃亏。”女人说,“没有什么让我们生活更好的办法吗?”
“那也好办。”吴小毛说,“人间是有互联网的,我拍一些仙女妹妹你做家务的片段,剪辑一下,放在视频网站上。以你的资质,肯定不缺流量。到时我们的日子肯定富得流油。”
“家务是无趣的重复劳动,就算我再美丽,观众也会渐渐失去兴趣。”女人说,“如果你只有这一条致富方法,我还是觉得天上的日子更好。”
“如果天上更好,妹妹你就不会来人间洗澡。”吴小毛说,她越来越有信心把仙女娶到家了。“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能想出赚钱的好办法来。”
“虽然这样说也有道理,可似乎只是在给我空许诺。”女人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有风险的未来,抛弃眼前的已有呢?”
“因为我们的缘分。”吴小毛说,“这么多的衣服中,我只捡了你的。就像多年前的董永对七仙女一样。”
“我问过月老,他说董永和七仙女没有缘分,那是董永赔上子孙福气的强求。”女人说,“他们已经天人永隔,这个理由无法让我信服。”
吴小毛呆了呆,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她深吸了口气,把手中的布料高高举过头顶,低声喝到:“你的衣服在我手上,你必须跟我走!”
女人笑出了声,她直起身,踩在水面上。“你看一看那件衣服。”她对吴小毛说,“你确定它还在你手上吗?”
吴小毛眼前一花,布料已经脱手飞出,围在了女人身上。湖里的女人们纷纷飘上来,招手唤来衣服裹住自己。她们嬉笑着向天上飞去,留给吴小毛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为什么会认定,仙女们连自己的衣服都支配不了呢?”
我看着这段文字,又看了看题目:阅读这段文字,分析作者的想法,然后提出你对于此段文字的思考,最终给出它是否适合给绝大多数人阅读的建议。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把手术刀,开始解剖这篇文字作者的创作思路。大概率是女的,大概率现实中面临一定的困难,习惯反思,但仅浮于表面,害怕惹麻烦,所以把典型的男性主角换成了女性……
可她毕竟还是在自省,我喜欢这种直面自己的勇气,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它。
我不能这样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老板的合作方,都不会喜欢这篇文章,而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我斟酌许久,给出了如下答案:
作者明显有着喜欢讨好别人的个性,大概率是一个怯懦的女人,我认为这种人占人群中的大多数。这段文字中有着让人不快的部分,比如结尾处主角并未如愿以偿,这与我们平台的基调不符。
我认为,它不适合给绝大多数人阅读。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琴键的颜色是死人骨的颜色。
声音是振动,旋律是敲击,音乐就是相撞的疼痛,没有疼痛的音乐毫无意义。听古典的时候这种疼痛格外强烈,音乐之下总会有杂音——摩擦、撞击,空大的箱体里回旋共振的不只是弦音,还有与活人连结的死人骨的咔哒作响。
作为听者尚且能注意到,演奏者自然更能体会,所以我在学钢琴的第十个年头,靠笔试硬考进市里最好的高中后终于有底气再也不碰钢琴。和那陪伴我十年的噩梦般的杂音告别。
嘴上是这么说,过了十余年早上钢琴中午钢琴晚上还是钢琴的人生,怎么可能离开音乐还活得下去,只不过是把自己从古典的重担里解放出来,转头扑进电子音源的海洋里。升到高二时,回头一算才发现这一年靠着电钢和吉他在DAW上写了有四十多首曲子,多到自己都惊讶的程度。曲子都是写完便一股脑传到soundcloud和Youtube上,说不关心播放数粉丝数未免太假,但也只是偶尔看看。开学考试的晚上回到家刷新社交软件才发现有人祝贺十万关注,自己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庆祝。
喝着可乐的我漫不经心戴着耳机随机播放推送的时候,和他相遇了。
说是曲子,其实更像是曲子的碎片,没有命名,只有大约是导出日期的数字,时长也只有一分多一点。内容的基底很容易能听出来是肖邦写的那首练习曲《竖琴》,配上人声的轻轻哼唱。演奏本身是电子音源制作,相比在钢琴上直接演奏,音之间略有顿涩,我把耳机插到在摆在一旁的EOS上弹了四个小节,和曲子里的片段比好上一些,但差别不大,大约制作的人不是专业弹钢琴的。
电子音源的好处也就是方便,以及没有杂音,换句话说没有疼痛,我从身心俱疲的十年里解放出来时大约也是逃离那种疼痛才开始写没有疼痛的合成音乐。但这首曲子听完时我着魔似的点进作者的主页,把十多首曲子全部听完。
打算摘下耳机休息时,才发现头发已经湿透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提不起一点力气,感觉脑子被每首曲子里都间或配合节奏响起的、作为采样的咔哒声响搅得乱七八糟。
Soundcloud名叫Lin的作者,一共上传了十三首曲子,加起来一共十九分钟三十六秒。曲子基本都是古典乐曲的键盘演奏配上人声轻唱,只有最后一首在五年前的十一月上传的曲子大约全是自己写的。节奏组按照数学摇滚的风格编得格外复杂,7/8转13/8又转到6/8,调到DAEAC的主音吉他和弦写得格外漂亮,有很漂亮的琶音,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大约是男女人声中间那段长达40秒的空白,作者大约也不知道应该在两段从语言到质感都截然不同的人声之间填补什么,我也有过这种时候,一片空白写不出东西的段落就先空着日后再补,到现在我的硬盘里应该也还存着这样的六七首半成品。
躺在床上,我反复听着这首曲子,每每听到那段空白之后渐强响起的杂音的采样,就觉得胸口的某处在战栗。闭着眼睛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我装病让家长向学校请了病假。这周五连带此后的周末两天,我待在房间里几乎没怎么睡觉,把所有能想到的改变内容都叠在这首叫做11.09.2013的片段上面,男女声之间我改编了一段匈牙利狂想曲做solo,用MIDI无论如何都弹不出想要的效果,只好用钢琴,重新调音废了不小力气,在家里休息的妈妈还误会我要重新弹琴拉着我要去报名比赛,折腾三天最后终于做成了全曲,顶着黑眼圈把曲子上传并在简介里留言有谁能联系到Lin请联系我,有版权问题会立即删除后打着哈欠赶到学校去。
升旗仪式上,我塞在耳朵里的无线耳机播放着衬垫在我的下方和声之上的女声的轻轻哼唱。
曲子的播放量再创新高,但似乎没人知道Lin的联系方式,我回到日常生活之中,补齐了忘交的作业,给班里合唱比赛弹了伴奏,偶尔回去刷新作品里那首11.09.2013 Re的评论。直到放了寒假,有人私信我说女声的badudu音节发音很像刚听过现场的一位日本爵士女主唱。我顺着账号找到邮箱发送了电子邮件询问,最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和Lin的邮箱地址。
按照这位Vocal的说法,她也是被Lin突然拜托的,两人之前只是网友,做曲子时远程协作,但突然就断了联系。我朝没期望能有回复的邮箱发去说明邮件,却在两天之后收到了回复。
回复的人是Lin的父亲,内容也很简单,儿子已经去世,有人愿意用儿子的音乐做新的作品实在欣慰,不用在意版权问题。随回复邮件发送来的是一个叫Lin的压缩包,里面是Lin的电脑里找到的所有作品。
我将压缩包下载下来,解压后将里面的一百一十四个文件一首一首听完,看向窗外时已经天黑了,未满的月亮模糊地挂在夜空之中。
接下来的寒假我几乎没有出门,出门也是去租录音室录钢琴和人声,我把文件里面Lin自己写的曲子挑出来,片段的就补全,单薄的就叠其他音轨,我几乎把自己关于音乐的一切都掏空,最后在开学一周之后做成了十三首曲子的全长专辑,上传到平台上,命名为Lin。
期中考试刚完,常去的录音室联系我说一起运营的livehouse趁五一要办三天演出,我答应后本来还有点担心我那天的票会不会格外难卖,结果很快就被抢光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彩排也还算顺利,主办方甚至帮忙弄来一台钢琴,演出当天下午调完音弹了几首以前常练的曲子片段,难以置信地放松下来,只等晚上我的开场演出。
正式上台之前,独自呆在休息室,我只感觉空旷又冷清,能看到一旁的监视器屏幕上映出场地和观众的模样。场地不大,只零零散散亮着一点灯光,观众占据着整个空间,影像没有声音,但我可以想象那种带着压抑的嘈杂。
房门被人敲响,年轻的员工探出头来,很视觉系的装扮一下子给了我真正将要演出的感觉,她笑着说:“马上就可以登台了,还有五分钟,麻烦您准备出场。”说完之后便缩回门后消失,留下我再次独处。
我看向化妆镜,造型师说是要好好做登台准备,其实也只是简单化了点妆,我穿着在家里经常穿的优衣库针织衫,耷拉着眼角看着我自己。
你会想些什么呢?
从通道走向舞台的路上格外安静,能听到我的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响,有一两个工作人员擦肩而过,每个人都带着期待和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微微低头打招呼。
我独自一人。
张开大口的门出现在前方,我迈出门口,踩着楼梯来到舞台之上。
观众果然和我之前有几次看演出时一样温柔而躁动地低声躁动着,只是我现在在舞台上,灯光亮起,livehouse有一瞬间陷入安静,随后是沸腾的欢呼声,我站在合成器前,触碰电脑,无机的冰冷触感带着难以言喻的热度传入我的身体。
我靠近麦克风,说:“今天…”
连我自己都惊讶与我自己嗓音的干涩,看来我也不是像我自己想的那样完全不紧张,我听见台下观众们善意的笑声,有两个应该是粉丝的观众叫出我在soundcloud上的id“ET”。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今天的演出,由ET和Lin共同带来,敬请欣赏。”
观众们安静下来,我开始播放音轨,在上面叠上键盘。
数学摇滚是计算的音乐,每个乐器都能选择自己的节拍,节拍和节拍组合,就像数字的计算一样,精心的计算就能得到每秒的合奏。当然,我是独自一人的,没有什么乐队,没有和我一起演奏的同伴,有的只是眼前的电脑和合成器里完成的音轨。
这不也够了吗?
孤独,孤独是音乐的一种形态,就像疼痛一样。旅行者一号最终耗尽电量孤独地飞向宇宙,它带着唱片,上面记录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自然的声音,有各种语言的问候,还有——
音乐。
在冰冷的、无声的无尽夜空之中,有这样一个同样冰冷的机器载着刻录着振动的材料正在远离。
在那个没日没夜的寒假,我窝在房间里,窗帘一般不会拉开,在那个狭窄昏暗的空间里,我就像我最初起的那个id一般,接收到了从不知何处漂流而来的Lin的信号。
因为孤独一人实在寂寞。
所以哪怕是海浪声,鸟鸣声,风声,雨声,细碎的、不曾注意的自然的声响,连带中文的、英文的、法语的,各种语言的问候和古典的、摇滚的、蓝调的,各种风格的音乐,全部,全部都被记录进那张唱片之中,孤独的我们向着宇宙的那一头呼唤。
所以即使是演奏的杂音,是单纯的琴键和琴体的碰撞、手指与琴键的碰撞、演奏的呼吸,Lin也将它们记录下来,白而泛黄的琴键,带着自己的声音,会去向何处?
我听到了。
在那40s的空白到来前,我坐到钢琴前,重重地敲下第一个键。
杂音,回旋的杂音,我的心跳、观众的声响,弦的振动,合在一起,在livehouse的空间里响起。
接着是那轻轻哼唱的女声,我弹出最后八度音的四度震音,短暂的两秒停顿,电脑开始接着播放音轨,我在女声之下轻轻叠加上我的和声。
“愛の形骸 let me turn you on 以降”
爱的形骸,请你听见我,现在开始。
疼痛,无法言表的疼痛贯穿了我,我仰头,被强烈的灯光刺得泪流不止。
吉他的riff回环往复,效果器做出的不同音色和被我从电子的海洋中塑造成型的弦乐进行萧索、虚幻而又辉煌的回响相呼应。
我回到合成器前,轻轻点触和我血一般滚烫地琴键,这不过是虚假的热量,就像旅行者一样,在冥王星之外的某个轨道上运动着,走向死亡,同时在真空中无止尽地歌唱。
向麦克风吐出最后的呼喊,我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观众们。
停顿,这是Lin特意留出的两秒停顿。
台下有不知道谁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我低下头,开始演奏最后的叠句。
无需我再演唱,这里原本是我叠了四十五个音轨的重复吟唱,但我现在只是在琴键上不断演奏,用力地演奏,用被收进麦克风的杂音打着节奏。
有一两个人轻轻吟唱起来,接着是五六个,然后是十余个,再然后我已无法分辨观众们的声音,只留下单纯的振动在箱体内鸣响。
叠句到了尽头。
吉他最后的和弦响起,我抬起头,看见无数闪光灯组成的星海。
我们在这里。
能听到吗?
走下舞台的第一感觉是手指生疼。也是,那么大力地演奏,几乎可以说是砸的程度,不疼才叫违反物理定律。我回到休息室,回味着尚在我耳边回响的欢呼声和掌声。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踩着在我之后登场的乐队演奏的振动离开。
耳机里放的是许久没听的古典,熟悉的振动,空气的涟漪。
敲着假想的温热琴键,哼着和Lin当时的哼唱一般的曲调,我走在回家路上,手指不自觉地跟着运动。
只是因为太过孤独。
评论:笑语/求知
稍微修改了一下之前提到的节奏问题,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qaq
杜维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海岸上了,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忆自己最后所见的画面,桅杆砸下掀起的巨浪卷向他,在自然的伟力下个人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杜维不过是故纸堆中的学者,他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昏迷的时候还记得牢牢抱住他的背包——对,背包呢?他几乎是要弹跳起来,但身体的酸痛阻碍了他的发挥,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撑住地面,站了起来,在一片昏黑中看见了自己的背包,它大概在离他十来码的沙地上,看起来并没有破损。
杜维一步步挪到背包旁边,几乎是跪坐下来打开了包:胡桃木枝、一些用油纸包住的干粮——和最重要的他的笔记,他小心地用防水纸包了三层,笔记的外壳用的还是柔软的羊皮,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内里的纸张刮出清脆的声音,到了这时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差点眼前一黑又晕倒过去。
好在他及时咬了一下舌尖,逼自己清醒了过来。即使眼前仍然在发晕,他还是先拿出了夹在笔记里的一张古朴的纸张,那是一张类似于地图的东西,但纸上的图案格外模糊,叫人难以辨别,他摩挲着地图,就地四望。久久,他摸索出那些干粮往干涸的嘴里送,感觉自己的口腔食道似乎都能被磨出血来,但他到底是吃掉了一小块食物。斜靠着背包休息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在太阳径直照射到他头顶的时候站了起来。
杜维顺着岸边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比对手上的地图,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一些自己的推测,这一切都拉慢了他的行程,,但幸运的是他拄着杖没走多远便见到了一条溪流,溪水很清澈,他谨慎地只先喝了一小口,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敢享受等待已久的淡水,他几乎要把自己喝到肚腹胀破才继续往前走。这片土地的林中安静得有些叫人难以相信,他甚至没有见过一只昆虫,更遑论野生动物了,但植被却格外繁茂,格外粗壮的树木在此处比比皆是,甚至把天光都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难辨天色,就连灌木都极力展示自己的力量,他简直要筚路蓝缕以开山林。他在笔记里记录下这一切,又反复翻到之前的笔记,那一章的标题写着“从残存文献推测古代种的威压对其他生物的影响”,他重新看了一遍整篇文章,在旁边批注了一句“备选课题:古代种与植物的关系”。。
这些植物给杜维的探索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馈赠,最重要的就是:食物。这里奇花异树固然不少,很多植物看起来甚至像是在大陆上早已经销声匿迹的古老存在,但杜维还是认出了相当一部分的常见的树木,摘下了好些能暂缓饥渴的果子,他把它们小心地放进背包里,往溪流更深处走去。
杜维出门前当然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场面,毕竟古代种早已经是虚无缥缈的传说,除了他本人之外,当然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一张模糊不清不知真假的地图义无反顾地出海寻找龙巢。可哪怕他并没有太多海上航行经验,也清晰地知晓自己所在的地方极为诡异同不寻常,这种不寻常所指向的那个答案他几乎不敢说出口,但哪怕他反复提醒自己,还是无法自已地亢奋起来了。
他无法判断自己走了多远,在丛林里本就容易迷失方向,更何况这片丛林本就特殊,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周围的景色甚至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溪流仍然指引着他走向前方。
他穿过最后一排榕树,见到了一片花海。
这是一片郁金香海,各色缤纷的郁金香皆有,但最多的还是赤如火焰的高贵花朵,它们自由地生长在这片山谷之中,每一朵都开出最灿烂的样子,他忍不住摘下一朵,火红色的花瓣同他的发色相映,他就这样溶入火色之间。
郁金香浓郁的香气似乎能够把一切淹没,这些花朵坦诚地舒展开自己的花瓣,骄傲地分享一切,绚烂的色彩几乎要压倒性地夺去观看者的心神,杜维站在花海里,凝望着面前的这些盛放的郁金香,重瓣者盎然,单瓣者独立,无论是初绽亦或盛放都顺应自然的流向。这一切奇异又和谐。
花海似乎找不见尽头,杜维已经太过疲累,几乎要一头栽进这片海洋之中。
一串语言突然在他心底炸响,他听不清任何一个音符,但却明白了声音的意思:“郁金香?”。
是谁在说话?杜维止步,四处望去,但花海仍未变化,郁金香仍然展现出无畏的攻击性,席卷一切。
“郁金香?”还是那个无法辨别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年轻,杜维觉得它并不怀有主观的恶意,但他仍然没有太放松。他顿了顿神,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花海中大声发问:“你是谁?你在哪里?”
杜维很久都没有得到回答,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太累产生了幻觉,他站在那里,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终于得到了新的回答:“我的郁金香,往有光的地方走。”
天完全黑了下来,哪里来的光亮呢?他几乎都要跳脚了,但很快意识到他完全看得清周围的一切:在花海中亮起一条道路,如星辰般闪烁。他迫不及待地沿着这条道路往前走去,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山。
小山睁开了眼。
这并非山!杜维头皮发麻,几乎想转身就跑,但又被来自心底的另一个声音阻止下来:“这是古代种!”
杜维啊杜维,枉你研究了一世,难道真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弃吗?你是为何而来,又怎么敢现在就逃跑?
思及他为之痴迷甚至迷恋的研究同梦想,他抗拒了自己的逃离本能,甚至往前走了两步,直面古代种的正面:这是一只很纤细的古代种,皮肤是金黄色的,双翼轻轻地搭向一旁的郁金香,但杜维注意到,它没有压倒哪怕一株,它表皮的筋膜看起来仍然很有力,却呈现出黯淡的颜色,这与过往记载并不相同。它的脖颈纤长,抬得不很高,看起来很安静。杜维轻轻抬起头同它对视,它有一双澄澈如蓝天的眼眸,眼神平静而温和,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的郁金香,没想到在我离开之前能见到你的出现。”古代种的声音仍然不讲道理地出现在杜维的心底,他强压下激动,聪明地选择不去质疑古代种的称呼,只是问它:“离开之前?”
“啊,真是失礼,在新生的客人面前说这种陌生的词汇,抱歉,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辰,是星辰的意思。我新生的客人,请你不要害怕我,我等待你的出现已经很久了。”也许是习惯了,杜维甚至能从那串混沌的语言中听出古代种的语气,它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优雅的笑意。
杜维很容易想象出一位贵公子在他面前同他说话,他向辰行了一礼:“你好,辰。我是……”
“我的郁金香。”辰轻轻地打断他的话,语气平和,“我想请你答应我这位遗世者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不要那么急着离去,陪伴我一段时间,你是否愿意??”
“我的荣幸。”杜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辰,它真的是一只非常美丽的古代种,哪怕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也很难否认它的美丽。
“郁金香,你能为我画上一幅画吗?”辰叹了口气,将昂起的头颅低下,靠在杜维面前,它的眼睛微微阖上,流淌出一片澄如湖水的蓝色,“这个时代已经快要把我们抛弃了,如果可以,请你用画笔记下来我吧。”
“如您所愿。”杜维并没有触碰面前的古代种,相反地,他后退了一步,深深地行了一礼。
他开始画辰,虽然只是素描画,但他画得非常认真。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在画画的时候好好地研究一下古代种的身体构造,但不知为何,他竟一直没有这么做。古代种实在是很庞大,他将好几张纸拼在一起作为画布,在纸上勾勒出他所见到的一切。
辰这几天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姿势,但偶尔会同他说一些话。他知道了辰很喜欢郁金香,尤其喜欢红色的,在曾经龙族还在大陆上活跃的年代里辰收集了许多郁金香花种,这些郁金香都是它种下的,算是它的睡前准备——杜维当然听出了辰的意思,但他唯有沉默,就好像他意识到辰并不是将他视为那些郁金香一样。辰问过他为什么不害怕它,杜维并没有回答它,但辰自己替他做出了回答,那个回答叫杜维感觉不安,它说的是“我的郁金香,也许你的确是一个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意外,但我愿意接受意外的存在”。这个回答叫杜维一直觉得辰早就知道他并不是所谓的“郁金香”,但并没有拆穿他的冒名顶替,是因为什么呢?杜维想要问他,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间。
杜维刚开始画画的时候还有一点作为研究者同记录者的私心在,但辰本身的存在愈发突出,甚至比古代种这个模糊的概念要更为清晰起来。后来他越来越承认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辰的愿望而留下这一切,他几乎想要拖延一些时间去完成这幅画,但绘画到底不是可以无限延长的事情,完成一幅作品的时间总要到来,他看着整幅画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幅画说不上画技多么高超,甚至严格意义上来看有不少失真的地方,但杜维却无法再在其上作任何修改了,在绘画的过程中,杜维一直在审视着辰,那些失真并非是技巧可以修改的,而是被他内心的情感所扭曲变形的形象。杜维说不清自己完成整幅画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他甚至没有在笔记上写下自己完成的赞歌,甚至只字未提。辰倒是很平静,甚至为这幅画的完成而感到欣喜,它非常满意地在旁边按下了自己的一根爪子作为纪念,再次抬起了头:“郁金香,作为回报,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好……嗯?什么?”杜维还沉浸在莫名的情感中,没来得及反应辰到底说了什么,就被辰抓起往背上一丢,它要干什么?杜维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到破风声响起,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往天空飞去。
哪怕在此时杜维还没忘记他刚刚完成的作品,他牢牢地将它按在怀里,趴倒在辰的背上,一张嘴便被灌了一肚子风,他扯着嗓子大喊:“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地把东西收好吗!”
杜维敢肯定他听到了辰在偷笑,哪怕辰什么话都没说。他有些狼狈地把画折好收入怀里,抓住辰背后的鳞片半坐了起来,辰飞得特别高,他向下望去,只见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能见到太阳西沉,将周遭染成一片茜色,他轻轻叹气,没头没脑地开口:“有这么着急吗?”
“我的朋友,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拖延的,像你画画一样,世界万物皆有结束的时刻,我本就是世界的遗落者,能等到你这位意外的客人已经是意外的惊喜,我当然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你的确是我的郁金香。”辰的语气轻快,杜维甚至听出了释然的意味,“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啦,多谢你。”
“我也谢谢你。”杜维沉默了片刻,这样回答它。
辰降落在一座小岛上,它并不催促杜维,但杜维却不留恋天空,很快从它背上跳了下来,它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注视着杜维,轻轻地说:“我的朋友,我的郁金香,杜维,收下这片鳞片吧,请帮我把它种在郁金香的一旁,也许过上多少年、如果你不曾忘记我们,它有可能会长出一位真正的郁金香。”
辰用脑袋贴近杜维,落下了一片如宝石般闪烁的鳞片,接着扇动翅膀,飞到高空去了,杜维听到它的最后的一句话是:“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朋友。”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杜维紧紧握住那片鳞片,喃喃自语。
杜维所在的小海岛离大陆格外近,当日他就被近海捕鱼的渔船发现回到了大陆,他的那幅画轰动一时,古代种研究又成了学生们短暂的新欢,但杜维本人却没有再招收过一个学生。他甚至辞了罗兰大学的教职,找了一个靠海的好地方,种了很多很多的郁金香,那片海域格外干净,蓝得叫人着迷,而在花海旁边,便埋着那片灿如星辰的鳞片,等待着某日,那个传说成真:每一只古代种都有一片神奇的鳞片,传说中,这片鳞片会诞生一个新的生命。
作者:夜雨
评论:说不上好但也随意
放学回到家时,薛流看到妹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叹了口气。他的被子被压在妹妹的身下做垫背。
房间里有一张双层床。平时的妹妹总是坐在上铺靠着枕头躺着看书。她放学比薛流早,因此总是早一步选择房间里最好的位置。
他走到窗边。窗外的天乌云密布。
薛流坐到床上,把袜子脱下,塞成球,扔到墙角,又脱下裤子,踢到一边。
他把被压住的被子从妹妹身下抽出来,盖在自己身上,躺了下来。赤裸的肌肤贴着微凉的被子,感觉很舒服。他把被子卷起来,垫在身下,人就像躺在春卷的面皮里。
妹妹缩在墙边,也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
薛流盯着头顶的床板,心情逐渐平静。最近的一场雨,一下把世界从闷热中解放出来。秋意席卷大地,夏天像是不曾存在过。
他调整了一下睡姿,还是觉得逼仄。虽然妹妹已经缩成一团,并不占多少空间,但他心里却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天气冷下来后,墙面像玉石一样滑、凉。裸背直接贴上去固然有些太冷了,但裹着被子靠着墙壁却会觉得很舒服。背靠着墙,也很有安全感。
妹妹缩在墙边,像条温顺的毛毛虫。
他也想睡在墙边,趴在那里,然后翻来翻去。
妹妹最好就睡到上铺去。虽然上铺很窄,但她平时就睡在上铺,还喜欢趴在栏杆上看他写作业,或者是盘着腿裹着被子靠在栏杆上像位佛陀。
她睡得很香。薛流想要伸出手探探她的鼻息,又想按下她的额头,她的额头似乎轻轻用力就能按出指印。
或许是哥哥的通病,他心里涌起一丝嫌恶感。
他侧过身,背对着妹妹,捻了捻被子。
身后的妹妹突然开始咂嘴、梦呓。
雨滴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嘈杂的雨声从窗沿升起。这下便更睡不着。薛流又翻回来,仰脸看着空中。
妹妹,妹妹还睡得真香,好像个笨蛋,真是个笨蛋。她为什么不睡到上铺去?
等她醒了,我才要睡到里面去。嗯——她,我管不了她。如果要是我更早放学......我也不会睡到她的床上去啊!
薛流又转了个身。他面对着妹妹。妹妹的嘴角笑着,又好像没有笑,软乎乎的,比空气存在感还低。
她眉毛突然动了一下。薛流吓了一跳,连忙又侧过身去。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转瞬又停下。
一只手覆在床上伸了过来,钻进被子里,伸出食指点了点薛流的背。
薛流肩膀耸起,却没有回头。
那只手又戳了两下。
薛流还是没有回头。
那只手的指尖戳进皮肉里,留下浅浅的指印,然后不断点着薛流的后背。
薛流终于慢慢地翻过身来。
“我想睡在里面。”
“手伸出来。”裹成毛虫的妹妹,一只手在外面挥舞。
薛流的手也伸出来。
她握住他的手,“早上好。”
“早上好个头啊!我要睡在里面。”薛流反复地说着。他有些憋闷,重石压在胸口,咬着嘴唇。
“不好。”妹妹眨眨眼睛,“我没穿上衣。”
她的肩膀裸露在空气里。手像蛇一样咬住薛流的手。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夹着薛流的两个指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一会又迎着手心贴着手心。
“但我想睡在里面。”
“那你头转过去。”薛流把身子转过去,右手背在身后。她按住他的手,起身,另一只手把被子抬起来,盖在身上。
“好了~”她松开手。
薛流把身子挪到墙边坐直。
“分一半墙给你。”
“我想睡觉。”
“那我让给你。”小毛毛虫慢慢滑下墙,伸出脚踩着薛流把身体摆正,“请~”
他慢慢躺倒在床上,把被窝捻好。脖子感受到凉意顺着空处流入躯干,他把头缩进被窝,就像妹妹之前的睡姿一样。
他幸福地闭上眼。
妹妹看着他。薛流一副心事很沉的样子睡着了,只露出一张脸,脖子也缩进了被子里,像一条毛虫。
她伸出一条腿,伸进薛流的被子里。与其说伸进被子里,不如说被两重被子压着。她活动脚尖,寻找他膝盖的位置。之后又像测试膝跳反应一样,点了点膝盖上方的筋。
薛流没醒。哥哥睡得像笨蛋一样。
她又伸出手,伸到薛流的被子里。被子里很暖和。手掌脚掌像贴着暖宝宝。但手臂和小腿却裸露在空气里从而感到有些寒冷。
哥哥一直装作没醒,直到他真的睡着了。
她把手脚也抽了回来。哥哥像笨蛋一样。
她翻身看向窗户,捻了捻被子。不一会,又睡着了。
文:青芒子/青稞
评论:随意
备注:毕业在即,我似乎选了一条和我梦想相悖的道路,我现在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因此失眠了一段时间,因此有了这篇文。全文瞎编,没有可信度(自暴自弃很有符合我的性格x),或许我也期待有另一个“我”去走那一条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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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手术刀。刀柄笔身修长平直,入手沉甸甸的,一旁放着配套的20号无菌的刀片,可能寄错了吧?我翻看着快递盒上的地址,果不其然,收货人应该是叫陆x稞的人,而不是我。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还是明天再去快递站吧。我这样想着,把包裹随手放在了玄关柜上。
把便利店的食物放到微波炉里,暖黄的灯光和加热的嗡鸣这才把晦暗沉闷的屋子点亮起来。
我坐到餐桌旁,刷着乏味的视频,口中咀嚼着不知吃了多少次的吉野家鸡排。
一会是去把游戏剧情打通,还是看那部喜剧片,抑或是把之前拼豆剩下的材料用完?
一面想着,一面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着,忽然推荐页跳出来个“你所不知道10个医学小常识”,我心里莫名不舒服,飞快地划了过去。
眼角闪过一丝银光。
回过神来,那把手术刀静静地躺在我的手里,冷冰冰的触感让我一哆嗦。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按了按太阳穴,起身把手术刀扔回快递盒里,若无其事的回厨房洗起了碗。
白色的瓷碗沾满了泡泡,指腹划过釉面,摸上去又滑又涩。白瓷圆滑,没那么多边边角角来藏污纳垢,随意刷洗两三遍就可以拿去一旁晾干。不像是手术器械,尖锐又冰冷,每次刷洗的时候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嘶——
一股疼痛从指尖弥散开来,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我抽出那柄手术刀,指尖的鲜血浸润着刀柄。锐薄的刀片泛着银光,像是拉满的弓,正蓄积着危险的能量。
心如擂鼓。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尖叫着把刀扔到水里,溅出的水花撒到窗台上,留下一抹水痕,蜿蜒逶迤,像是一行清泪。
跌跌撞撞的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抱着之前娃娃机30个娃娃换到的等身大抱枕,把自己反锁到屋子里。
拿出手机来给认识的朋友和同事们发求助短信,得到的回复不是“你在开玩笑吧?”,就是“你是不是吃菌子中毒了?要不要我给你叫120?”一类随便的回答。
想要打电话给父母,刚调出电话,随即摁掉了。他们远在异地,年纪也大了,还是不要让他们徒增烦恼了。
手指其实割得不深,一道斜长的伤口,已经停止渗血,凝固的血液在皮肤上形成丑陋的微笑。
手机发出了震动,显示着一个未知的号码,号码来源正是本地,我迟疑着接了下去。
“喂?”
“喂?是阿稞吗?”手机那边很吵,隐隐有音乐和歌声传来,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她很开心。
“你是?”
“我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什么?那柄手术刀?”
“你不喜欢?”
“抱歉,你可能找错了人了。我不是阿稞,你的快递我明天给快递站,你到时候联系他们吧。”我咽了口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
电话那边不知道哪里的歌谣,合唱声像是浪潮般用来,随后又是一个高亢的男声,嘹亮的歌声穿云裂石而来。
“你那边是在举行什么庆典吗?听起来好热闹。”我好奇心驱使着问道。
“是啊,今天是丰收节。现在燃起了篝火,十里八乡的人都聚集到这里了,大家吃个饭唱点歌过个节。今年他们还要我上台讲话呢,说我今年给的种子特别高产。”
“真好,你说得我也想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阿稞,是你喊我来这的。”背景的音乐顿然消散,“你不记得了吗?”
“我是你。”声音通过手机转换成信号,又转化成我的声音敲打着耳膜,仿佛在看镜子中的自己。
“高考结束时候的你。”
“我知道。”我从被子里挣脱出来,怀里落满了金灿灿都是稻谷,都还未脱壳,麦芒扎进肌肤隐隐作痛。我碾开坚硬的表皮,一阵清香袭来,一段记忆悄然钻进了脑海里。
那时候父母一脸严肃的坐在我对面,我艰难地仰头看着他们,我们面前摊着高考填报指南,枯坐了一夜。父亲的身体不好,不时咳嗽着,浓茶一杯接一杯;在一旁的母亲于心不忍,苦口婆心地劝导着我俩。
“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好,要去学农?我们费劲把你送去镇上,就是让你出去出人头地的。”
“稞稞呀,不要太固执了。你也是!少说点,稞稞都要哭了。”
天边既白,鸡鸣狗吠陆续响起,窗外夜晚的浓雾即将散去。村里的人都起得很早,不久就传来生火烧饭的声音。
最后我俩各退一步,没有选计算机和师范,而是选择医学专业,那个我稍微感点兴趣的专业,也仅仅是一点点。
那一天我和父母挥手告别,一个我踏上了火车,另一个我远走他乡。
手头一沉,那把刀又出现在手中。银光闪闪,像是抱怨着我为什么要把它扔掉。
但我确实已经把它扔掉了。
在某个相似的夜晚,我得知父亲出了车祸的消息后,我心里那个稍微冒芽的念头,再次被掐断了。
在经济萧条的大背景下,飙升的物价和极其不匹配的工资让众人都成了追名逐利的野兽,在斗兽场上互相厮杀,互相吞噬,成了看客的笑料。
那一天我正好值夜班,一隅微光透过四方小小的窗户,对抗着铺天盖地的黑夜,而后者几乎要破窗而入。
“小果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的母亲强忍着泪水,没日没夜陪在病床前的她变得更加衰老,“我们想你了,你爸爸也想你了,你都四年没回来了。”
“我明天就回,别担心了,我马上回去。”
我完成了交班,步履匆匆,早晨八点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但是住院部的楼像是比夸父还要高的巨人,投下阴影的阴影一直延伸到医院正面。形形色色的人们正不断地从光明涌向这里,我在人群中逆流而上,眼角酸涩。
到了闸机,我回望着这栋大楼,只见一个人影迈着坚定地步伐逐渐远去,阳光在她身后投下深深的阴影,远比那栋楼还要幽深。
——————————
“小田!”见我进了公司,我的饭搭子小何一脸关切地向前来看我包扎过的手,“昨晚你说刀子成精划伤了手,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没事了,我不小心的。”我笑了笑,不留痕迹地把手藏到了身后,“我给你带了早饭,快去坐下。”
“什么早饭?”一旁的老吴探出头来,“小何你不是一天到晚喊着要减肥吗?还让小田给你带早饭。”
“你不懂吧,小田之前可是学医的,我这是为了更健康的减肥。”
在一众人的期盼下,我打开了饭盒,露出了里面的饭团,洁白饱满的饭粒裹着蔬果,外面包着紫色的海苔。
“这个米好香啊!”
“小田我也要吃一个。”
“这个是农科院的新品,是我的朋友带给我的。我这里还有多的,想吃的可以来拿。”我伸手拿出另一个饭盒,透明的塑料盒里,一把手术刀正卧在里面,锈迹斑斑。
End.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幼猫小小的躯体是冰冷的,它健康的兄弟姐们围绕在母亲的身前,努力的吮吸着乳汁。只有它,一胎中最强壮最大的一只,几乎有其他幼猫两倍大,死于艰难的生产。长时间的窒息夺走了它的呼吸,柔软的舌头微微发紫,无力的挂在嘴边。湿润的皮毛并没有完全舔干,它的母亲忙着照顾剩下的三个孩子,没有留意到被偷走了一只。
它的皮毛是油亮的黑色,只有脸部口鼻和眼睛的四周裹着一圈深金的绒毛。这彰显了父亲的血统,也是四只小猫中最像父亲的一只。曾经它是最活跃的一只,每每感应到外界的碰触,就会灵活的滑动到母亲腹腔的另一边,而此刻,它只能安静的躺着,等待着最后的归宿。
生命如此渺小而脆弱,六十四天的孕育,短短四个小时的生产,它便走完了一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把生命重新注入到这小小的躯壳之中。如果将它葬于庭院之中,要不了一周,虫子和细菌将会把它分解,它柔嫩的细胞和骨骼会被分食殆尽,重新化作营养,回归到自然的循环之中,成为这个有机世界的一部分。又或者,选择另外一种方案,超脱于生物的循环,成为更加不朽的存在。
形成化石的条件,一、需要有硬体。幼猫细嫩的骨骼虽然并不强健,但从物理条件上来说是符合条件的。二、在死亡后迅速的被掩埋。经过简单的打理,它被擦干了湿漉漉的毛皮,用厨房纸巾层层包裹。三、长时间的石化。这一步,凡人无法干预,唯有交给大地和时间。
在深深的地下,这一切如何的发生啊。
如果是矿物质填充。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机的物质缓慢的分解,柔软的毛皮慢慢的化去,然后是薄薄的肌肉,最后留下的是细小的骨骼。那些骨骼的缝隙,微小的无法肉眼观察到的空洞,一点一点的被地下水中的矿物质所填充,碳酸钙慢慢的堆积,在精致的骨骼内部形成自己的坚实结构。苍白的骨骼慢慢浸染上土地的苍黄或者是更深的赭石色。
又或者发生了置换作用。那些细小的骨骼也在地底溶解,原本覆盖在它周围的土壤紧紧的包裹着它的轮廓,溶解的硬体留出的空腔,缓慢的被外来的物质所填补替代。如果溶解和交替的速度相等,它的每一个细小的结构都将能够保留。那尖尖的还没学会收缩的爪子,那细细的精致的脊椎都会被惟妙惟肖的替换成二氧化硅、方解石、白云石、黄铁矿。很久很久之后,它会变成那么精致的一小块矿物,闪烁着石头才能拥有的美丽光泽,仿佛生命再一次降临。
又或者它没有那么幸运,只有富含几丁质的部分保留了下来,它细小的关节成为仅剩的部分,构成细胞的氧、氢、氮挥发殆尽,只有解构表层的碳质薄膜保存了下来,升馏、碳化,变成薄薄的褐色的一层,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当作岩石中的杂质。
没有人能够知道,它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曾经在某人的期盼下诞生,然后没有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回归了喵星。不知道它是否是三年前,一窝中最强壮的的那只。同一位父亲,不同的母亲,一样的命运。
那一只被安葬在了一棵紫薇的脚下,靠着养满了鱼的池塘,每天初升的太阳都会最早的照在那片土地上。冬天有结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春天有桃花粉嫩的色彩,夏天是金丝桃和紫薇的灿烂花期,秋天则是枫叶和桂花表现的舞台。
每一次路过,都会看看四周的花草,想着它有多少分子转移到了新的生命之中。那更飘渺的灵魂,想必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吧。毕竟那具小小的躯壳并没有真正的活过,也没有睁开圆润清澈的眼睛,看过这个世界。它所有的意识可能只是混沌中的一些呢喃,一些抚摸。
所以,三年之后,它是否再次试图回到这个神秘的世界,想看一看这个似乎是温暖的明亮的地方。然而,它这一辈子又没能完成心愿。
如果它足够幸运,在六尺之下,安静的躺着,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慢慢的从有机转化为无机,在数万年或者数十万年的合适的时间重见天日。又或者就这么优雅的沉睡,与山川同寿,与大地同眠。
幼小的你啊,晚安。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无声
凑个数
1.
我叫离光夜昙。
一个人族的公主,在年满18那年同我的姐姐一同出嫁。
那本该是我俩各又各处,我前往魔界,姐姐入天宫,偏偏一阵阴差阳错,将我这打算做魔界一霸的女人送去了天界,成为了神君少典有琴的妻子。
少典有琴是一个古板严厉的木头。
七情六欲里能有那么一丝,大概他都能面壁思过个三五百日,更遑论也正常人能有的和煦温柔,大冰茬子冷了六月天。
算算在我来天界的日子,他少不了给我苦头吃。
打着怕我闯祸的名头,关着我不让我下界,又给我下了虹光宝睛,害得我连骂人都束手束脚。
临了一回头,他风光霁月,我哭爹喊娘。
哦,这词儿大约不适合我。
我只会奋起反击,可谁知,阴差阳错,却撞破了少典有琴的外壳。
少典有琴是个空壳子,一个成为天界战神,多年困囿自身,掏出心肺塑造的一个假神仙。
平日里面不过改色,冰山一样,但本质不坏。
我也算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了解他的。
也许是他他给我危月燕,告诉我在天璀璨,在地从容。也许我进入了他的神海里,意识到原来他也会恐惧死亡,原来也曾是个颤颤不安的孩子;也曾早早的,一个人在这寂寥的地方孤独地安排了自己的命。
我开始有一点点不讨厌他了。
那也许是一些同病相怜在作祟,高高在九重天之上的战神,原来连自己也不是,随时随地,朝着死而去。
只可惜,那些了解不算太多,我对他的心绪还未变迁。
归墟异动,那日,我见无数修补归墟死去的神识像是一张密密的网,网罗着那个不算讨人厌的少典空心,坠入一片赴死之地。
黑风坠天,死生烈烈。
虹光宝睛闪烁着异光,我喊着少典空心你不能死!我骂他,吼他,平日里对我管束颇多的他的本命法宝,却不能让我疼痛半分。
我的心却开始疼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活着出了归墟,浑身都是伤,我心中狂跳,上前问他疼不疼。
他平日里古板的眼里却闪着一丝喜悦来。
他说,归墟修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疼了。
是啊,以后不会再有人疼了。
那些死去神识密密交织的巨网,从此后再不会添有一丝新魂。
四界太平。
而我的夫君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击退沉渊界,最终倒在我怀里,血染红我的双手。
那个璀璨于万千期待里奔赴险地的,我的丈夫,少典空心,终是死了。
神魂消散,一阵荧光漫天,让我想起了他带我看的那场流星雨。
后来。我闯入玄境,救下了三片他未来得及消散的神识。
用他们神仙的话说,上神神识还在,哪怕肉体灰飞烟灭,依旧可以重生。
他们打算用神识复活少典空心。
我自然是答应。
只是那三片神识各有不同。
一个是被我惹怒产生,一个是被我坑骗财宝所生,还有一个是差点同我春宵一度所得。三个神识各有不同,却不知为何,我总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少典空心的影子。
明明,我的丈夫少典空心,是个古水无波,无聊又古板的人。
在三片神识身上,我却总能见到他。
用灵璞仙尊的话,让三片神识同时爱上我,合而为一,少典有琴便可复活。于是我费尽心机得到他们的爱意,却又悄然生出了一些不可名状的痛心。
我见辣目受伤会难过,我听他爱我会快乐。
我见没有情送我骨笛会雀跃,回神又想起和少典空心的初遇。
那日闻人撑伞,他低头瞧我眼波中带着万千柔情,我看他心中雀跃,忽得想起少典空心离开我时同我说的话。他说:你要乖些,以后在天界闯祸没人护得了你。你好好的……就值得。
少典空心这个人,克己复礼,谨言慎行。
我厌恶他过多,却忘了想想他言语间的不舍。他护我,心疼我,死前消散之时,原是爱我。
我想,原来原来,时间太短,若是归墟异动迟些,若是我想得明白些,若我能爱他早些。
我好像从未同少典空心说过一声,我心悦你。
我明白地太慢了。
怎得如此慢。
是我不该。
后来,我不忍三片神识再回去,我希望他自在,想他被我所爱。
我离光夜昙出生以来,鲜少被疼爱,却被一个小老头逼得生出了怜心的七窍来。
可惜不久。
沉渊王后率兵而来,我负伤濒死,三片神识为救了我,放弃了性命,合而为一。
天界的神君少典有琴归位。
他救了所有人,将我带回天葩院。
那的的确确是少典有琴。是解除了一身禁锢,拥有七情六欲的少典有琴。他是三人的结合,有血有肉,爱我如昨,我亦如是。
只是某日清晨,翠羽轻鹊盘旋于空中。
他站在一片晨光之下,神情肃穆,远远望着辽阔无垠的苍穹。
一袭白衣像是隆冬纷扬不化的大雪。
我忽得又想起一个人来。
是他。又不是。
那是我漫漫情途中生出的一丝欲壑难填。
是我爱人在侧却生出的不知好歹。
我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少典空心。
那个在沉渊界面对嘲风将我一把护在身后的少年神官,那个拉着我过姻缘桥的“无情之人”,那个坠入归墟千万人吾往矣的孤独神君。
是我尚未来得及去爱,却似乎永远都来不及爱的。
孤独死去的,我的古板夫君。
-END-
作者:高以谰
评论: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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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少女、机器人与世界末日》
.第零章:序
首先是最简单的信号转换。光粒子打在感光片上,转化成电信号。1和0,黑与白,光与暗。别的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存在。一个黑色的矩形边框,从无止境延伸着的灰里割出一片较浅的灰。
然后输入定义。黑色成为黑,而白成为白。一切开始拥有名字,尽管这名字并非自己所赋予。光、亮、暗、灰。污渍斑斑的墙壁上挂着深黑色窗框,窗外飘着永无止境的雪。
下一步要难得多了。要拥有逻辑和思维,学习是必要的。将一切都嚼烂,从中挑出关键的点,再吐出来,将整个过程编入相应程序。从一整排黑色方框里挑出真正的窗框。吞进一万幅白色调的画,从中分辨哪一张才是窗外的景。
最后一步是一切的关键。看到窗框要联想透明玻璃,肮脏的灰墙,摇摇欲坠的房屋。只是注视着雪就明白寒冷,尽管寒冷本身的判断关系到与白色完全无关的热力学温标数值。要像人。更像人。要爱恨恐惧流眼泪——至少,必须展现如此。
这是他被创造的原因。
他望向窗外,灰白的景倒映在纯蓝色光滑虹膜,透射扭曲。今天好冷啊。
他张开嘴,第一次,发出声音。
.第一章:一无所有之地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孩背对着窗,长发垂下来,将脸颊笼在阴影里。她在笑。是那种无法分辨意图的笑:哀伤、愉快或嘲讽,究竟哪个占比更高,都说不清。背景里录音带在播放一首老歌,音质模糊,时不时跳跃噪点,如水流泛起泡沫。含混的歌声在空旷而破旧的屋子里搅起波纹。……爱……。零星漂起这一个完整的字,其他旋律像是浸满了水的音符无可挽回地向水底沉下去。沉下去。女孩重复一次:这里什么都没有。从她脸颊上飘下白色的絮状物,像是微小的雪,一片一片,飘到汤的热气上,融化似的消失。她没有理会,舀起一小块土豆放入嘴中,和着汤囫囵地吞咽。
您不会觉得烫吗?他询问。他正用一根粗而脏的吸管吸食一小杯原油,吸得很慢、很仔细,连挂在杯壁上的一点点也吸得相当干净。原油已经没剩多少了。确切地说,只剩最后三杯。这是倒数第三杯。他晃晃杯子,确认一点原油也没剩下后,将它放到一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烫?也是某种感觉吗?已经不记得了。女孩仍然笑着,咬下另一土豆块的一半。但你这个问题完全不得体欸——如果到了外面,一定立刻就会被发现的吧。唉,你不能自己注意一下吗?我给你设置了学习模块吧?她笑着望他,浅绿色的眼眸撞进纯蓝瞳孔。他先转开目光。下次,我一定注意,停顿两秒后,他轻声回答。
……爱……。背景歌曲仍在播放,模糊音节仿佛无止境地循环。循环。将耳蜗功率调至最大,过滤所得的声波也仍不清楚。
外面。女孩说,那里的歌声是清晰的。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资源去制作录音机。背景录音带吐出一团巨大雪花点,然后咔哒一声,陷入沉默。女孩自顾自说下去:但是,这里原本也不是这样的。
在一切结束后,这里的人们总结,那是某种偷窃。光明正大的偷窃。不止是资源,能源,更重要的是希望,能支撑起一天后再支撑下一天的希望。在曾经这里仍然辉煌的时候,外面的人用花言巧语的伎俩哄骗,贷给他们骄傲,用看似取之不竭的资源做抵押。这里的人没能及时意识到浮华下斑驳不堪的透支,等到恍然大悟时为时已晚——矿,油,珍贵的新能量物质,这里什么都不剩。泡沫一瞬破碎,空虚淋满一身。能离开的全都拖着贫瘠的心和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剩下更贫瘠更沉重的无法逃走的一切。贫穷,疾病,恨。女孩又笑了笑,你知道吗?窗外永不停息纷飞的不是水蒸气的凝华,是可以致人死地的化学品结晶呢。她的眼眶里飘下几片白絮,轻轻落到地面上,混进覆盖地面的灰色,像厚厚一层顽固不融化的脏雪。
死。他重复这个字,因为恨着偷走这里一切的外面,所以要杀光外面的他们……我明白了,他点点头,这就是我被创造的原因。
女孩笑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和整个人一起背光笼在阴影里。嗯。这就是他们让我创造你的原因啊。
门被粗暴踹开,呻吟一声撞到墙上再弹回来,女孩手中的勺子掉到地上,叮铃脆响。后天就要出发了——你——你这——你怎么把它打造成这个鬼样子?!
怎么了?女孩抬起眼睛,扫过一张张脸,苍白的脸,皱纹遍布的脸,愤怒的脸,张大嘴巴的脸。她的声音仍然像在笑,嘴角却向下撇。怎么了,他不够像人吗?她转过头,目光飘过他浅金色的头发,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眼睛。还是说你们不相信他能够凭借这副伪装,杀光外面的一切?人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站起身,面对衣衫褴褛的人群,在一张张脸里挑选……有一张脸已经基本全白了,剩下几小块完好皮肤反而像斑驳的藓。一对上他目光,那人脸颊抖动,白屑簌簌掉落如恶心死皮。好啊。那就让我们看看。那人张开嘴巴,声音却意外平静,反正我快死了。就让大家检验一下你有多大能耐。
他走上前,人们自觉让出一个圈,将他与那人围在中央。你好,第一次见面,我是……他伸出手去,眼神真诚,对他来说这是最最基本的伪装。那人慢慢地、有些怀疑地伸出手,用力回握他。下一秒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在他对面的那人像被火烤过的雪球般,皮肉与骨都悄无声息地融化,地面上只剩一摊漆黑的污渍,仿佛极丑陋的疤痕。
成功了!欢呼一瞬爆发。最精密、最仿真、最防不胜防的杀戮机器……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外面的一切!人们低吼,号叫,痛哭流涕。我们终于可以复仇了,夺走他们的命!把我们的资源都抢回来!眼泪和着白屑变成某种湿润的白浆,啪嗒啪嗒砸在地面上。狂欢的人们唱着歌,沙哑干枯,快要凋零的声音反复着怒吼:……恨…………恨…………求求你,掌管仇恨的神明啊,眷顾我们一次吧…………
不,这还没完!我们——我——要说的是他的样子。站在最前面、刚刚踹开门的人喘着粗气,一团团白雾扑在他口鼻处,和着他脸上的白屑簌簌往下掉。唱着歌的人群已经将他挤出去,慢慢退潮般地走远了。他的半边脸覆盖丑陋的灰,像是被水泡烂的的纸张。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安一张叛徒的脸?
噢,看来你不喜欢他的样子啊。那你自己做一个吧,好不好?
那个人看起来快把牙齿咬碎了。女孩笑起来,声音清脆。要么就让他带着这张脸去外面复仇,要么什么都不做,大家一起毫无意义地去死。你会选哪个呢,父亲?
人潮汹涌褪去。那个人站在两人与人潮间,一点一点也退远了。你这恶心的怪物……你们。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离开时他还狠狠瞪了女孩一眼,眼珠泛黄浑浊,布满血丝。他无法完全解析眼神的复杂情绪,但其中的恶意颗粒分明、绝对清晰,于是他有些戒备地挡在她身前,却被女孩轻轻推开。再见,父亲。女孩说着,弯腰捡起勺子,清澈浅绿色眼眸直直望向浑浊眼睛。您和原来一样,愚蠢得无可救药呢。她啐了一口。在肮脏地上,一点点湿润痕迹,很快消失不见了。
门被狠狠摔上。女孩望向他,浅绿色眼睛如此明亮,仿佛是在一片灰暗里漂浮的恒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事物、任何人阻止你离开。她微笑着,神色认真。
毕竟,我可是创造了你的天才啊。
女孩真的是天才。她捧起录音机,拍打两下,拆出一个碎裂零件。等你到外面去了,记得找找这个零件——本来应该是金属制的,就没那么容易磨损了。不,干脆直接找录音机,她自言自语似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柔和、散碎,近乎呢喃。因为无法判断这是对话还是独白所以他保持着沉默,终于,她问他:那么,你想去外面吗?
他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给出的条件太少,难以通过分析题干直接得出正确答案。如果你想让我去的话。最后他如此回答。毕竟,你可是创造了我的天才啊。
女孩笑了笑,这次的笑容短暂脆弱,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的玻璃。你的这张脸,原来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但是他死了。因为出生在这里却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这里的人们判了他死刑。我的父亲亲手捅穿了他的心。反正你不会明白,你根本没有心脏……她将脸埋到手心里。他有点不知所措,情感分析程序告诉他去拍拍她的后背,摸摸她头发,可是行为却被某种更高层级的模块所阻止,他的手臂只能在距离她轮廓三厘米的地方徒然挥动。为了更好地伪装,他具有模拟泪腺,但为了节约水源模拟眼泪还未来得及盛装,现在他连哭泣都不可能。片片白絮从她指缝里飘下去。不过,几秒钟后当她再抬起头来时,笑容就已经恢复了:那个骄傲的、难以捉摸的、天才的笑。
好吧,那么让我告诉你:你当然要回答想去外面。你要看尽外面的景,每一处欢歌,每一处笑语。要快乐。要享受。要去爱。要快活地、自由地、热烈地代替他活着,就像他本身。
浅绿色眼眸望向他,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哽住。但是更高级的模块指令不容置疑地驱动他吐出:好。无可挽回的正确答案。事实是:面对那双眼睛,他根本无法给出其他回答。
这还没完。女孩的脸转到阴影里,笑容模糊了,表情显得有些冷酷起来。是否要向外面的人复仇,我将这个判断权限放给你,在见识外面的一切后,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但是无论复仇与否,之后你都要回到这里,将外面的一切讲给我听,我会在这里等你。最后的最后,你要——
——毁灭这里的一切。
这里什么都没有。女孩说,剩下的只有恨意驱动的空虚。在这里一切都太痛苦了,为了逃避痛苦,人们开始扭曲自己的心。她望着自己指尖,曾经光滑圆润的指肚已经干瘪发白,飘下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碎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已经被恨吞噬了,和痛苦比起来,恨还是太过容易……但是,明明曾经答应过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去爱的。
她笑起来,空洞笑声在他腔体内撞出回响,细小零件振动,发出眼泪落下似的声音。
.第二章:裂隙以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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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高估自己了。。。总之还是先把写完了的部分放一下
作者:懶懶透
评论:隨意
“小C死了。”
我拆著手上的螃蟹説道。
最近是螃蟹膏香肥美的季節,但是比起大閘蟹,還是肉蟹更有嚼頭。
“唔……你說最近一直沒來上班的那個C?”
A嘴裏含著我剛拆出來的螃蟹肉,珍惜的品嘗著,連説話也含糊起來。
“不算最近了吧,她懷孕了之後就沒來上班了。”
“是嗎?”
”其實之前就有傳聞,說看到她胖了很多,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一個人穿的很髒兮兮的就下樓丟垃圾什麼的。”
清蒸了的螃蟹的大鉗子内拆出來的蟹肉雪白雪白的,配著邊緣一點點紅色,在黃色的燈光下閃爍著白玉一般的光澤,配上香醋之後一定是鮮甜可口吧。
將肉放進碗内,我將手上拆完的空殼往旁邊一拋,又拿起了拎起了另外一隻鉗子 。
“不過怎麼突然就死了?”
A眼睛放光的夾起剛剛才放進碗内的螃蟹肉,蘸了蘸醋,吸溜一下就納入了口中。
“嗯,聽説是過敏,窒息。送去醫院,醫生用手術刀將氣管給切了個口子,還是來不及。”
“哦……那確實。”和年齡沒啥關係了,“不過她以前不知道自己過敏嗎?”
也是,都差不多是要三十歲的年紀了,能不清楚自己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嗎?
我邊想著邊用剪刀在鉗子上弄開了個大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給裏面的肉脫衣服。
“知道吧,她在公司聚餐的時候説過自己對花生過敏。”
就算作爲主角的小C已經不在人世,但當時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她是個面容姣好、光鮮亮麗的年輕女子,四周坐滿了對適齡期美麗異性不多不少有點意思的男同事們。
主菜還沒上來,就有人殷勤的給她夾了花生米,她驕矜的說自己敏感所以不能吃,坐在另一邊的男的就立馬給她夾了其他涼菜,所有人的焦點都是處在正中央的她身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那幅名畫──最後的晚餐。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想到才過了幾年,那時候光鮮的她就淪落成這副田地。
“唔......”A發出了代表沒所謂,我沒什麽意見的鼻音。
“但是有些太可惜了,還那麽年輕。”
我嘆了口氣,自顧自的説道。
“以前她長得又好看,又年輕,還是本地人,家裏三套房,都不知道多受男的歡迎。”
“她還和我説自己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一吵吵,立馬找了個門當戶對的本地人。”
“感覺你不太贊同她結婚?”
A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自己還留著螃蟹鮮甜汁水的嘴唇,並用眼神催促我弄快點。
“可能吧?”
“她那麽多人追,家裡還有錢,工作也只需要朝十晚四。”
“離家近,天天睡到自然醒,過的那麽爽的生活,說著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來一鬧,馬上結婚生子。”
“就有種被欺騙感情的感覺吧,當時我和她還聊了不少不婚丁克的話題。”
“怪不得感覺你有點幸災樂禍“
A心不在焉的評價到。
我翻了個白眼。
“我是那種人嗎?只是觉得她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好吧。”
“她決定了結婚,婚禮前还嘴硬说自己虽然结婚但是丁克呢。’‘
”然后一年没到就怀孕。“
”老公還孕期出軌。“
”就這樣還不離婚,我要怎麼同情她啊?“
這樣還能同情的話才離譜吧,我邊説邊將手上掰開了的螃蟹蓋扔進碗裏。
“那是確實有点离谱。”
A歪著頭說到,然後伸出手抓起我一秒前丟出來的螃蟹蓋,津津有味的吸吮了起來。
肉蟹的膏不多,但是總比沒有的好。
“不过也没法怪她啦”
我嘆了口氣。
“她这个人有點媽寶女還是爸寶女的意思,最受不得就是家裡來的壓力。當時她父母也吵着要她结婚吵的很厲害,還跑去和老闆吵。”
“這有點太離譜了吧?”
A吸溜著不多的蟹黃,説話聲音配著嘰里咕嚕的音效。
“是啊,不過也不是那種潑婦罵街啦,主要是她是被安排進來的嘛,老闆和她爸關係不錯,就女兒不聽勸,就讓她上司去勸勸她唄。”
“要是我的家人去找老闆幫忙勸我快結婚找對象,還問公司裡面有沒有不錯的男同事可以介紹,大概我會直接挖個坑將自己給埋進去算了。”
“哇這。。。咳咳咳咳。。。恐怖。”
A也被嚇到了,一部分混了香醋的半液體的蟹黃直接進了氣管裏,讓他敲著胸口咳嗽了好一陣子。
“。。。咳咳。。。是啊,所以我對她絕對不是幸災樂禍,咳,純粹就是怒其不爭而已。”
就不能慢慢吃嗎?我受不了的嘆了口氣。
”也是,說真的在公司被這麼搞,是我也羞恥的直接人間蒸發,受不了受不了。“
A不知是對C的遭遇開始感到有點興趣了,還是氣管内的酸性液體讓他感到很不舒服,暫時停下了進食。
”不過她父母平时对她也是真的好,房車都給她買齊了,平時還給零花錢。”
“但就是不允许不结婚不生小孩?”
他開始喝著可樂,一邊頗有興致的和我聊了起來。
“是啊。一开始我还满羡慕她的,什么也不用做,直接生在罗马了。”
“结果想不到是要拿生儿育女来换的呀。”
“感覺就是那種純純的繁殖癌吧?”
“她那时候就一直抱怨她妈说不生儿育女那她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作爲一個女人就不完整了。”
“还有啥全世界的人都像她那样不生的话人类就会毁灭了啥的,她不生的話就是沒有愛心,自私自利。”
“哈哈,这她妈为什么说的话这么典啊。”
“我也觉得,那时候我还和她说,要有自己的主见,不想结婚就不要结,说不想生就不要生啊”
“这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吗?”
“然后她说是呀是呀,回头就受不了壓力去结婚生子了。”
我嘆了口氣,也喝了口可樂,不來點甜的真的有點受不了。
“那失去獨身的自由但起碼也算是得到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A歪了個頭説到,以我的經驗,他又想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那套了,無論是什麽話題,他都會習慣性的理中客一下。
“喔,你說她和那個孕期出軌的媽寶男老公結婚能帶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我撇了撇嘴。
“哎呀他不只是犯了是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嗎?”
一看對方的糟糕程度實在沒法理中客,A立馬如德芙巧克力般絲滑的轉換成了“我只是在諷刺哦”的立場。
“我覺得你才在幸災樂禍吧?“
“我和她又不熟。”
“說不定她不離婚就是因為覺得出個軌不是什麼大事?聽起來他們又不像是戀愛結婚。何必皇上不急太監急呢?”
A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但我還是滿熟的。
“反正她只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才和對方湊合著結婚了的。”
“這男的也是她爸媽介紹的,是她爸戰友的兒子,家裏有房有車,還説知根知底是個老實孩子。”
“她想説有父母把關嘛,就相親之後三個月就結婚了,還說過如果老公敢出軌就離婚。”
“然後到死都沒離婚。”A開始用眼神催促我快去拆剩下的螃蟹。
我妥協的抓起了盤子裏剩下的螃蟹腿,蚊子肉也是肉嘛。
”嗯……因為發現的時候不都已經懷孕了嘛,月份也比較大,雙方爸媽都反對她離婚。“
“然後她就妥協了。”
“是啊,她一開始其實是很堅持的去辦離婚的,但是現在不是有冷靜期……。”
“一提起要離婚就炸開了鍋啊,什麼小孩子不能沒爸爸呀,女人離了帶著孩子就沒人要了什麼的。”
“先是老爸反對,老公一跪地求原諒,老媽再一哭……就只好妥協了唄。”
“也是,冷靜期確實應該這麽用。”A一副就快要嘔出來了的表情。
“後來她就這麽放棄了?”
“是啊,軟肋都生了,不是更沒法離了嗎?”
我嘴不停,手上也不停,將小腿裏面的肉給一點點的挑出來。
“結婚前觉得结婚了不行就离呗,反正自己家裏有钱,老公不当人就直接离婚。”
“生了小孩,老公三不管,月子裏婆婆又磋磨的狠,要離婚又可憐孩子會沒了爸爸,自家爸媽也不支持,只好糊里糊塗的著過。”
“最后一条命也断在这个家庭里了。”
“這是雖然她老公婆婆很過分,但過敏去世的話,也不好説是他們的錯吧?”
A想了想説道,反正在他眼裏只要不是真的拿凶器砍死對方,都不能説是害死了別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吃了婆婆做的菜,才突发过敏去世的。”
“啊。”A皺起了眉頭,但嘴裏又吃了起來。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出月子之後就陆陆续续过敏过好多次了。”
“她婆婆做的?”
“是啊,有一次嚴重到了去了医院,逼問婆婆爲什麽要這麽做,她就说想要帮她剋服一下,身体缺乏锻炼才会过敏,多练练就好了。”
“……這也行?”
“而且生了小孩,坐月子就管著她不許吃外卖,天天给她煮汤汤水水,說這樣出的奶水才對小孫子的身體好。”
“她也不多防备着点吗?”
“唉敢不吃老公就一顿PUA呗,我妈那么辛苦伺候你月子,特地煮饭都不肯吃,還真的以爲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懂不懂的感恩啊?”
我唯妙唯俏的模仿了一番C老公的語氣,惹得A噗呲的一聲笑了出來。
“噗哈,結果她又妥协了?”
“嗯是啊,去买了抗过敏的口服药。”
“那怎么最后还是过敏死了。”
“哦,这我就真的是听其他人说的了。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没有吃药。她爸妈一开始去问醫生怎么吃药還会過敏,结果她身边根本没有药,也没吃过药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找不到药了。”
“那也太倒霉了。”A又皺起來眉頭,可能是因爲螃蟹的腿肉也已經吃完了的關係吧。
“也是吧,現在她爸媽開始悔不當初了,说婆婆故意將女兒的藥藏起來不給她吃,是谋杀。”
“真一地鷄毛。不過他們有證據嗎?”
“聽説有錄像證據呢,説是婆婆將藥藏起來的過程被錄下來了。”
“咦那感覺確實有可能可以入罪了呀,她死是死了,但是起碼沒死的毫無價值吧。”
“是啊她爸媽一閙,現在她老公和婆婆都已經出名了。”
“她爸媽也很後悔害死了她,現在還要和她老公爭小孩的撫養權之類的,說什麽不能讓孫子讓殺人犯的兒子撫養什麽的。”
“她算是一人死了,報復了四個人吧。”我開始收拾起吃的一乾二净的盤子和桌面上那一堆螃蟹殼子。
“……我怎麽覺得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A一副你是不是又做了些啥的頭疼表情。
“?我能做什麽?我和她都多久沒見面了。”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我站起來身來將裝在盤上的垃圾倒入垃圾桶内。
“能知道那麽詳細純粹是因爲我和她經常用微X聯絡啦,她結婚之後和其他朋友又沒什麽來往了,於是我就時不時聽聽她的抱怨咯。”
我又是個比較八卦和喜歡聊天的人,也不介意成爲一個被朋友們疏遠,但仍然需要發泄的怨婦的情緒垃圾桶。
“你敢發誓自己和這件事完全沒關係?”
只是A實在是太理解我了,一下子就聽出我只説了“實話”,卻沒有説“真話”。
“嘖,我只是推了幾篇那種女主角生前被周圍的人狠虐,然後死了之後周圍的人追悔莫及的小説給她看而已吧。”
將油膩的鍋碗瓢盆丟進洗手池,我一邊説著一邊拿起抹布開始清理桌面。
“最近知F不是很多這類文嘛,我就自己看看順便也推了幾篇給她而已啊。”
“真的就只是這樣?”
“……唔……還有類似如果她真的喝了她婆婆的那些湯湯水水而死於過敏啥的話,她婆婆就一夜成名了呀……之類的話?”
“嗚哇……你怎麽又來了。”A的臉皺的就像是便秘了一個月那樣。
“我只是説説而已啊,她要怎麽樣我怎麽知道。”
我不只是當著她的面感慨了一下而已嗎?
“嘖,在我面前還裝什麽呀你,要説不説,不説我就去睡了哦。”
“……”我停下了擦著桌面的右手。
A很清楚我是個很有分享欲的人,但是我又喜歡裝的是被迫,勉爲其難才説的。
“我只是覺得有點有趣嘛。”我猶豫了一會才用一種勉强的語氣説道。
“就她這人,站在人生分叉路口前,她每次都能選擇最壞的那條路。”
“要不要結婚,要不要原諒老公,要不要生孩子,要不要離婚,要不要吃婆婆煮的飯,她每次都被推去周圍人想要她選擇的選項那邊。"
“我就想啊,這個人怎麽就像是個球那樣,被人一推就朝被推的方向滾。”
“那我可不可以試著推推看呀。”
“就像是個上化學課嘛,你看到老師做了個實驗,難道不會躍躍欲試的想要自己也嘗試看看嗎?”
“所以我就試著用不太明顯的方式推了推,看她會不會往我想她走的路綫去走啊。”
“雖然如果是我的話,選擇爲了報復周圍人而去死,還是活著離開周圍人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肯定是後者。”
“但是這球肯定要推一下看看,才能知道結果不是嗎?”
“哎,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你每次這樣讓我的良心很遭罪……”A抱著頭苦惱的説到,手上還拿著我用來擦桌子的抹布。
“你要不要考慮下啥時候去自首一下算了?”
“可以不要用抹布給我洗臉嗎?”我甩頭,嫌棄的將抹布丟到桌上。
“而且我自首了誰給你做飯吃?你喜歡吃牢飯?”
“那我肯定不想要吃牢飯……”A又誇張的嘆了口氣。
“而且我也只是説説,反正你每次都只做到這種連教唆殺人也稱不上的程度,去自首警察也逮捕不了你吧!”
A駡駡咧咧的聲音消失在了我的腦海内,但是都是我自己,他就能比我更有愛心了嗎?
比起想讓我去踩縫紉機,他其實更擔心是有一天他就要真的陪我去踩縫紉機了。
我嘆了口氣,又拿起抹布繼續清理起臺上這一片狼藉。
玻璃材質的桌面反射著正在擦著桌子的主人的臉。
她的臉上挂著一個大大的笑容,甚至能看到牙縫中夾著的一絲蟹肉那邊緣上一點點的紅。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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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的荆棘,白色的花瓣,碾碎果实,流下汁液。
盐溶液,三滴水银,元素,转化。
沸腾的混合液,液化凝集的水滴,欢迎来到炼金术的王国。
通往真理的路就由你的血肉铺就。
把第一天份的药剂拿过去的时候实验台上的男人正在试图徒手挣开束缚,他和我对上了视线,没有停下动作,却也未显露出一丝畏惧。我给他灌下药水,他只是徒劳地挣扎,既不哭喊也不骂骂咧咧。
几分钟后药剂逐渐起效,男人挣扎的动作带上了几分痛苦的意味,但仍咬着牙没吱声,这让我不禁对他加了几分好感。不像上次那位,一口流利的贫民窟街骂,一剂药水下去后又嚎得像是屠宰现场,吵得我耳膜和脑袋齐齐发疼,不得不专门给他药哑了嗓子,平白增添不少无意义的工作量。
我很满意目前的情况,他不吭声,我也省了口舌和他废话,我需要的正是这样能让我专心的安静的工作环境。
然而遗憾的是,这种环境并没有持续太久。
事情的转变是从第五天开始的,实验体的身体上表现出了初步的变异,而我如往常一样仔细地做着记录。
然后,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其实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声音,当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很容易忽视周围。等到我终于意识到他在向我搭话时,我正拿着药剂瓶准备给他灌药。
“我叫了你很久,你压根就没听到吗?”他颇有怨气地指控到。
“哦,抱歉。”我也只能如此回答。
留在记忆中的只有这两句远不能称之为“交流”的话语。
那之后他似乎碎碎叨叨地说了很多,或许是关于家人的事情,或许是关于他从前的生活,我不明白他对我说这些有何用意,我猜我的表面应和一定做得堪称完美,因为他完全没看出,我根本一点也没听进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从第五天的实验开始,男人总会在我检查和记录的时候自顾自地说着话。奇妙的是,我并不觉得吵闹,他的声音反而成为了良好的背景音,像是初春绵绵的细雨声,像是深冬细碎的落雪声,近乎完美地契合着我的思考节奏。
权衡片刻,我放弃了药哑他的打算。
日期很快走到实验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这位实验体最后的时光。
我给他灌下这最后的药剂,他的吞咽动作已经略显困难,我必须小心不让药水倒灌进气管和肺部。而男人一反常态地,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这让我很是不解:事到如今他才想着让我收手么?
噢…不对,我好像明白了,一定是我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过于温和,加之药水影响了他的大脑,以至于让他产生了某些错觉。某些——比如说,我会替他传递最后的遗言,甚至好心放他去见家人最后一面——的错觉。
我摇了摇头,将空掉的药剂瓶收好。
男人继续用那模糊不清的气音咕哝着,好像要将未能经历的余下几十年人生的话全部说尽似的。由此倒是可以看出,改良后的药剂减弱了对咽喉部位的变异,取而代之的是……我用镊子翻开他的眼睑,眼睑与眼球之间黏连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粘膜,之后还需要进一步解剖确认内部的变化,以及……
一如既往地,我思考着后续处理,手上将实验体产生的这些变化逐一记录,而待我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时,男人仍未停止呓语。虚睁的眼睛,视线聚焦于半空中的某一点。
忽然地,他微笑起来。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去,那里只有惨白的天花板。
他的呓语不再杂乱无章了,而是转变为固定的某几个音节,我猜那是某个人的名字。
这是较为常见的情况:剧痛和堪称惨烈的身体状况让他的大脑开始逃避现实,从而制造缥缈的幻影。按照我对常识意义上“幸福”的理解,现在他的眼中一定是一副家人团聚的美好景象吧。
虽然我的实验已经告一段落,但作为坚持到现在的赞赏以及我对他的好感,我决定给他一份礼物。
蜜糖色的花蜜,红色的花瓣,发梦的果子,搅拌均匀。
焦糖,五滴水银,溶剂是蒸馏水,还有精神。
冒泡的坩埚,六层纱布,三次过滤,欢迎来到梦之国度。
喝吧,快喝下去吧,仪仗队早已就位。
那么,永别了,我初春的细雨,我深冬的落雪。
晚安,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