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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喝了酒别手贱,两瓣屁股被看光。
作者:诸子百
评价随意。
今晚很凉,他伸出手,摸到了徐徐扑来的冷风,路灯下如同麻团的小白点被风一吹就散。街头处空无一人,夜晚的乡间小路上除了他怎么会有人经过。灯下晃悠的身影被不断拉长,夜足够寂静,他手中的半瓶啤酒被颠着不断摇荡。
“该死的,靠恁娘的。”他嘴里不断咒骂着,脚下的步伐愈发迈大,仿佛伴着此刻的晚风就能一步登天,再大一步就能平步青云,飞出这个小小土屋,盖个更大的房子。
“谁家孙子还会呆在这样一个腌臜破地,,”
酒精的催促下,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各种金碧辉煌,想到这里他痴笑半声,兴致又起干了仅剩的那几口酒液。
“外面人都说。。”兴许是他喝的太快太急,他嘟嘟囔囔下打了酒嗝,抬起酒瓶底,他得意着晃了晃,“这可是福根。”
这个男人像是真讨到了彩头,欣喜之下再次手舞足蹈起来。他喝的真够不轻的,眼前大片大片的芦苇看作大把大把的钞票在地下肆意摇摆,转过身看那根斜歪的路灯,越看越像那根矗立在头顶的黄金豆豆,他看着简直入了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道黄光,恨不得飞上去跟那群白蛾子围着转悠,“有钱有黄金,,要是再来个美娇娘,,”
老天简直比他妈还懂他,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影影绰绰之下还真有个人影跃然眼前,一袭黄衣显的扎眼,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已脑补了六分模样,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没有一样是他不喜欢,他比脑袋上的扑棱蛾子飞的还要快,此刻可没人告诉他,步子迈得太大飞的太快可是会扯到档的。
他借着酒气靠近面前这位黄衣女人,酒壮怂人胆,对方来不及出声他便拉起了对方的手。“美女一个人,大晚上多危险啊。”不顾对方挣扎,他嬉笑着眼睛止不住的眯起,不断揉搓着对方的一只手,这刺挠的手感就像一支带刺的玫瑰,他可未曾察觉那根粗糙的指尖不似女人的手指。
我可真的碰大运了嘿,他这么想着。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真让他遇到了,
“美女你哪里的人,我怎么这没见过你?”
恍然发觉已经走进了没有灯光的岔路口,模糊一片始终看不清面庞,他不安分的手向上摸索,顺着手臂抬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我从外地来的...”对方含羞一笑,尾调上挑牢牢栓住了他的心,这小音儿甜蜜的很。甜的他浑身上下直哆嗦,兴许是被凉风持续不断的吹着,吹得他的脸似是通红。
“妹子..”
他吞了口唾沫,忙改了口。他心想:这或许就是我的真命天女——朦胧的气氛下驱动着他将对方抱紧,脸不断凑了上去。他的“亲切”问候让对方有了动作。借着月光他只能看清对面瘪着的嘴张了起来,对方的手臂扬起,对方手中的银光时刻闪烁,他才看清将才玫瑰的刺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他想象中花一样的香气却被一股铁锈味取而代之。
他想要挣扎,却已经为时已晚。
第二日,清晨上早课的学生路过报了警后,那片芦苇地被圈围起来。
警灯红蓝闪烁,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不少村民伫足,村中小孩钻进人群好奇凑近,嘴里说着裸体变态男,嘻嘻哈哈的跑走。
路过的高个村民向里望去,一群脑袋底下是一个头部流血的人躺在泥泞之中。
“嘿,他是怎么没的?”高个村民抓住其中一个人问着。
“兴许是喝了大酒,听别人讲说是喝死的。”围观人凑着热闹,五花八门的论道不断纷飞。逼得警察再次拉起几道警戒线,将其余村民连哄着轰走,一个警官挠挠头朝着手中的对讲机汇报,不时回过头看着案发场地,磕磕绊绊的模样像是越说越没谱。
这样的表现让高个村民来了兴致,他再仔细瞧着,敢情那人全身上下也没一件衣服,两瓣洁白又光滑的屁股藏在肆意摇曳的芦苇荡中。
不远处的老人在矮坡上好奇张望,他努力将眼睛眯起,费劲的向远处眺望,背手拿着收音机有了声响:“近日有杀人犯潜逃,瘦小身材,女装打扮,如有遇到,请广大市民积极举报。警察局电话为---”
那人头埋着地,高个村民把眼睛看穿了也实在辨不清是哪家的人,不过他手里还握着酒瓶,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酒瓶里还留着福根呢。
-end-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技术不够你爱——漫聊阿德恩诉多速公司案》
【以下文字为AI辅助生成并整理,以便听障人士阅读。】
小可:“聊点不一样,人生免徜徉。”哈喽大家好,欢迎回到“水吹山侃”,我们是一档杂谈类节目,很高兴再次在电波中与您相会。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有:我们的老朋友,以毒舌著称的阿姨——“美美”!
美美:大家好,我不好。看到我不好,大家感觉会更好!谢谢大家,我是美美。(罐头掌声)
小可:我新结识的好友,踢踢踏踏单平台订阅量超三百万的女性主义者——“阅心”!
阅心:大家好,我是阅心。(罐头掌声)
小可:以及同样多次做客我们频道的技术大拿,现任人工智能纠错主管——谢师傅!
谢师傅:大家好,我是谢师傅,小可老师叫我小谢就可以了。(罐头掌声)
小可:这期节目的标题是“技术不够你爱”,听众朋友们肯定在点进来时就发现了,这是通过剽窃科幻大家罗伯特·海因莱因的《时间足够你爱》这一书名而来的。当然了,我们本期的主题,其实是想借“阿德恩起诉多速公司旗下教育-辅助型AI产品‘多伴生’”一事,聊聊关于技术和技术之外的一切。
首先我给不太了解的朋友们先介绍一下相关的信息,“阿德恩起诉多速公司“这件事呢,大致的过程是,阿德恩先生在今年年初失去了他的工作,在不断求职且被婉拒的过程中,他也说服自己的妻子放弃继续做全职家庭主妇,利用曾经拥有的博士学位去求职。可阿德恩太太的求职之路阻力更甚,数十家公司在简历初筛阶段便以“工作空窗期过长”为由拒绝了她。听过太太的哭诉后,综合自己家庭的情况和律师朋友的建议,阿德恩先生决定起诉当初给了太太“当全职家庭主妇”这个建议的‘多伴生’AI产品出品公司,也就是多速公司。
小可我对于这件事情当然是有一定看法的,不过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听众朋友们,肯定都想先听我们的毒舌美人,刚刚染了一头漂亮红发的美美老师,来聊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美美:好的,谢谢小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炒作,噱头。这个阿德恩,和他的伴侣,乃至家庭,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就是要去告‘多伴生’,告的点还是十多年前给出的人生建议,如果我没记错,在一部分地区,一些重大案件的追诉期也不过就是二十年吧!大家都知道,我是博士肄业的,当时我的情况是我父亲早逝,如果我全职读博,会无暇照顾病重的母亲。那么难道如果我现在的上司因为“美美没有博士学位”而炒掉我,我就要去给母亲的骨灰罐刨出来摔碎了再踩两脚,埋怨她病的不是时候么?
虽然给建议的是AI,但听从建议的人是你,默许了你的选择的是你的家人。AI虽然各方面都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当然,我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好的,我停止我的老登行为——但最终做出选择并且践行的永远是身为人类的我们自己。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一种叫“小品”的语言类节目,我记得里面有一个金句就是“人哪能不出错呢。错了再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千锤百炼呗!”阿德恩夫妇求职失败,无非就是在承担当初选错的后果,他们一个在大厂混日子,一个在家里混日子,主动放弃了逆流而上,选择随波逐流。但我们都知道,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放下了船桨张嘴看天,臂膀哪怕曾经有力也会萎缩。这时他们如果选择重新拿起船桨,一点点锻炼,哪怕没有曾经划得快,至少也不会直接被大浪拍死在沙滩上。但他们做了什么呢,哭哭啼啼地让全世界都接受他们自己选择的非生理性退行,甚至要别人为他们的行为买单。他们何止不千锤百炼,简直是连错了就改都做不到。
我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样的人的,而一想到他们居然还有三个孩子,我就更难受了。到底得抽中多好的基因彩票,才能平衡掉这对父母的不作为带来的影响啊!虽然我平时就很瞧不起多速公司,但在这件事上,我明确地更瞧不起这对夫妇多一点。
小可:谢谢美美老师!其实我个人对此的看法也是“炒作”居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谈到“家庭主妇”,就无法避免聊到性别结构相关的话题,下面请阅心老师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聊聊对这件事的看法。
阅心:好的,谢谢小可。其实我不可能代表全部女性主义角度啦,在这里我只说我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希望大家不要过于上升。
首先我想说的是,阿德恩太太,她是有名字的,虽然很多媒体和自媒体中都略去了这个,但我查到,她叫刘书畅。他们的孩子是分别是,大女儿祖赫拉·阿德恩,随父姓;二女儿刘流,随母姓;小儿子穆罕穆德·阿德恩,随父姓。
刘书畅在读本科时,通过学校社团活动,认识了国际交换部的在读研究生哈桑·阿德恩,两人一开始只是普通朋友,然后通过一系列活动才发现彼此的闪光点,最终决定在一起。哈桑是中东人,但其父亲非常开明,并不反对儿媳是高知异国异教女性,甚至对于儿子选择留在妻子身边的决定予以支持。在刘毕业后,二人才举办了婚礼,他们的爱情故事直至这场风波之前,都在二人所在的大学被传为佳话。
这样看来,做出“成为全职家庭主妇”这样的选择,刘书畅应该是责无旁贷的。而在她搞砸一切时,哈桑又像伤痕累累又失去了神力的天神一样,还在尝试庇护她。但是大家应该能注意到,作为这个“天神”一般存在的哈斯,基本上没有给自己的妻子出镜的机会,甚至在接受采访时都极少用“书畅”、“刘”等名称来指代妻子,只是不停强调其“我太太”“我爱的人”等伴侣身份。
基于这些信息,我认为,当初刘书畅选择成为全职家庭主妇,并不一定是被迫的,但也不一定完全是主观性极强的。
我想我们应该有一个共识,学历并不完全等同于视野。虽然刘书畅拥有博士学位,但她的人生大概从来都是随波逐流的,所以她才会在择业问题上听从AI的选择,同时遵循了丈夫的默许。而从其孩子的姓名来看,虽然体现出了哈桑一部分“进步”的状态,就是二女儿也随母性了,但其大女儿的姓名、儿子的姓名和女-女-男的孩子性别顺序,同时也体现了其顽固的男性中心主义思想。拥有这样意识形态的人未必会穷凶极恶,甚至可能一直对妻子和家人耐心负责,但在重大人生问题上,他给别人的选择往往是利他——也就是说,对方的选择让自己暂时收益最大的。
我当然希望刘书畅在这其中至少能够保持一份内心的平和,但就目前的风波来讲,这一切都不好说。我也希望借由这场风波,能够给一些习惯了随波逐流的女孩子敲响警钟——如果你将自己的人生绑定在别人的战车上,那么你的未来会如何,很大程度上不会取决于你,而是取决于他人对你的态度。
小可:谢谢阅心老师!虽然我非常赞同阅心老师的观点,但作为一个男性,我也不得不说,即使是积极参与生产活动的我们,很多时候也有着很多的身不由己。领导逼迫你站队时,也相当于把你绑上了他的战车(笑声),说不准之后他跳下战车时,甚至还要你给他的战车陪葬。OK那么我不过多表述这方面的事情了,我们请谢师傅来讲一讲其中的技术原理,从丰沛的情感落到冷硬的规则中,尝试借由技术层面的知识,来判断“多伴生”是否有罪吧。
谢师傅:好的,谢谢小可。再次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从事的工作啊,“专业标注”这项技术的原理是“通过人类专家对模型输出的系统性修正与标注,构建高质量训练数据,驱动模型迭代优化。”这个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拗口了?没关系,这是也是我用语言模型生成的,让我来给大家用人类语言解释一下。其实这项工作就是在训练模型时,人为地干预生成结果,相当于给结果分门别类地“打戳”,然后让模型记住,在下次生成结果时,避免类似的错误。
所以说从技术角度来看,我对整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这跟提问形式有关,与技术可能有关,与性别关系不大。
接下来让我仔细阐述我的观点啊,首先,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都不会认为在我们国家,“家庭主妇”是一个职业,或者说工作岗位。我的年纪跟美美老师差不多大,我们都知道,家庭主妇是没有“五险一金”的——好的对不起我也停止我的老登行为,国家保险金制度也已经取消了十年了(笑声)——所以如果假定当初提出的问题是“职业选择规划”,输出结果包含“家庭主妇”,那么我觉得,阿德恩夫妇未必没有胜算。但如果当初提出的问题是“人生选择规划”,那么输出结果就算包含“家庭主妇”,也是无可挑剔的。但这里面有一点比较麻烦的是,大语言模型对于问题的存储时间是很短暂的,而阿德恩先生明显也是经过了高人指点,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所以我们目前无法得知原始问题,也就没办法通过问题得出他是否拥有胜算。
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们假定,当初的问题就是“职业选择规划”,且专业标注师已经禁止输出“家庭主妇”等类似的结果,我们依然无法避免AI幻觉的出现。而在已经生效的法律法规中,我们是允许AI产生一定程度的幻觉的。所以对于这部分的判定,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讲,也很难判断出结果究竟如何。
某种程度上,我是赞同美美老师的观点的。AI只能提供参考,做出选择的永远是人类,而承担后果的也是人类。AI发展至今也不能作为“替人类做决策的工具”而存在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它是智慧的、有意识的,同时也是盲目的、人云亦云的。作为AI相关工程师,我可以自豪地表示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但孩子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到底是个未知数。人类个体的孩子如此,人类整体的孩子也不能逃离这个命运。而为人父母,我们能做的,只有做好表率。就像我小时候之所以能够认真做作业,是因为我的母亲一直在边上努力编写她的论文,至于我的那些一边看电视一边督促孩子做作业的同学,他们现在的境遇……对不起,我不太清楚,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这场风波的影响是很恶劣的。我期待着AI能够被更公平公正地对待,就像我期待我的孩子做出一番事业一样。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接受我的孩子碌碌无为,可如果大语言模型的未来是平庸,那么人类的未来——即使是暂时的——恐怕也难逃此劫。
小可:谢谢谢师傅的精彩发言!谢师傅不仅讲了技术层面的事,也讲了为人父的心情。我个人对AI同样抱有这样沉甸甸的期待,但我会更积极一点,因为“人类必将找到出路”。就算在大语言模型上走了弯路,也不过是给未来去掉了一个错误选项而已。
好,感谢大家收听此次的“水吹山侃”,感谢美美、阅心和谢师傅三位老师的积极表达,让我们,下周再见!
作者:刘果强
MOOD:随意
高中焦虑的那段时间被失眠缠身,我试了听廖阅鹏的前世今生来助眠。那个音频的前半部分会让你放松全身两次,从你的头发丝儿到脚趾盖儿,全部放松一遍。像是对你的身体进行全身扫描。关于有没有前世这件事,这个音频明显是无法证实这个答案的。在全身放松几次之后,我会安然入睡。
后来在每次中午放学睡午觉的期间,我都会尝试自己在脑中播放这段音频。平躺在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上,双手放在胸前,一步一放松全身,然后就会感觉到自己从这张床上,失重,下坠,从我这座县城的四楼卧室,坠落到地球的另一边。
如今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一年了,失眠的时候我还是会找回那种下坠的感觉,但是很难再找到了。我有尝试了其他的催眠音频,我曾经单纯幻想过坠楼的感觉。后面我直接尝试过过山车,大摆锤,等失重类项目。但是那种机器带给我的失重感始终和当时的我幻想出来的失重感差那么些意思。
我现在的出租屋位于28楼,办公桌正对着阳台,每次工作的时候我看着阳台外的景色,我会幻想,我从这里翻过去一跃而下的感觉。我想活着的,它只是一种,人对于某种感觉的渴望和好奇心。真正的下坠感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可能需要尝试一次蹦极。而不是站在高处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幻想可能会造成我死亡的行为。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好奇心驱使了我从某个制高点跳下,这可就太不好了。
关于失眠,我尝试过不少中解决办法。睡前运动、喝酒、尽可能地消耗自己。包括安眠药,我已经尝试过四种以上不同的类型。但没有一天入睡时的状态是我特别满意的。可能尝试过一次那种伴随失重时的入睡,就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顶级的入睡方式了。
现在的我在绝大数睡觉前会选择玩手机直至昏睡过去。在某些时候,我也会去回顾我所经历的事情,和我的大脑对话。我的大脑好像是有生命的,它与我本身的意识不同。在做一些我自己意识与我大脑意识相违背的事情,它就会抗议。我们会选在夜晚剖析自己,或者说剖析我们共生的这具身体所经历的人生。
在许许多多次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我们反反复复探讨着我们之间的不同。
我的大脑,下面简称为它。它喜欢平静,并且不受打扰的环境。我喜欢被人关注的环境。当处在这两种环境的时候,我和大脑总有一个会发出抗议。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需求,我们都需要爱。
“爱”,这种情感是伟大的,是焦虑的,是不安的,是……是……维生素。“船员需要在冬季航行的船上吃柑橘,来补充他们身体所需的维生素。”对的,对的。爱就是这样,但我们又会遗忘,遗忘爱带来的不安和焦虑。柑橘的香味也如此吸引我,就像那些躺在我冰箱里的橙子。
大脑:“你要记得吃掉那些橙子,如果烂在冰箱里会很难处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写到这里我胃里一阵翻涌,过度的剖析自己就会让我感觉到恶心。生理上的恶心。
说到开头的那些,我沉迷于找回我曾经经历的那些很“爽”的瞬间。这些瞬间给我带来的快感变成了我身体的长期记忆。我的大脑它也在我清醒的时候不停的偷偷回顾。然后在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时候,让我想起来那些感觉。
我要找回它。这是这是一记回旋镖,质量过好,抛它的人力气很大。咻的一下丢出去,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打回来。
但是我会抓住的。每个人都会。
在电影里经常有手术台上做手术时血淋淋的镜头,人的肠子是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我坐在电视机前仿佛就闻到了手术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在寻回我真正想要的那些欲望之前,我躺在手术台上,我站在手术台旁。我是主刀大夫,我是被解剖的病人。
夜晚的手术台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你个赔钱玩意儿,你弟发烧了还在这儿写作业,装那用功的!”
“还不赶紧滚去医务室给你弟买药!”
在鞋底落到头上前,我便麻溜的爬起来往外跑,路过门口还不忘从盆里抓一把零钱。
一路上一边踢石子玩,一边消磨时间。看起来在哼歌,实则心里默念八百回那糟心玩意赶紧发烧烧死。
左右今天的作业眼看是写不完了,不如在外面吹吹风,悠闲一会儿。
但再磨蹭医务室还是得去的,还得装出一副非常急的样子,总不能落人口舌。
我在田地里跑了三圈,终于给自己整得满头大汗,这才一停不停冲进医务室。
“廖大夫!我弟发烧了,拿药!”
廖大夫其实不是大夫,是护士,但村里人分不清这俩的区别,反正还没死就不来这儿,快死了再来买个消炎药,是护士还是大夫没啥影响,也就我们家算是常客。
“你弟又病了?”廖大夫起身往药柜走,没关的手机还在播放龙傲天小说,里面的主角正第无数次打脸反派炮灰。
“发烧了。”我急忙回答。
“还有啥别的症状吗?”
我努力回想一下,脑子里算是知识点,没想起来糟心玩意。
“看不太出来,只有发烧。”
廖大夫又问,“发烧多久了?”
我又是一阵努力,连上个月的知识点都记得门清,也没想到糟心玩意。
“刚刚。”
廖大夫听完撇撇嘴,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粉色的儿童退烧药,本来想拿另一个东西的,但眉头一皱好像想到什么,又没给我。
“就这个吧,8块钱。”
“那什么,能再给我拿点儿……”
看我畏畏缩缩的样儿,廖大夫也是叹了一口气,“安眠药不能多吃。”
“我知道,老师上课讲过,但是……”我低着头,不经意间露出衣服下的淤青。
“就给你两片,不能一天吃完。”
“谢谢!”
我数出八块五给她。廖大夫拿着钱也没看,直接往收银机里一扔,又坐了回去。
“要是夜里还不退烧,就用你爹的低度白酒,点了揉擦全身,多少管点儿用。”
“白酒?”灵光一闪,没记错的话,化学课上说过,酒精接触皮肤可刺激血管扩张,或许这就是散热的原理。
“那是不是直接用酒精更便宜?”我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俺爹一瓶酒五六块,”我指着柜子里的医用酒精,“这个才三块,能不能用这个替代?”
廖大夫一顿,翻了个白眼给我,“用温水擦也行。”她瞥一眼我手里的一把零钱,白眼又回来了,“买两瓶也行,多兑水。”
“谢谢大夫。”我赶忙把所有钱都推过去,拿了4瓶100ml医用酒精就往家跑。
这可是好东西,得赶紧让糟心玩意用上。
一进家门,条件反射往地上一趴,躲过头顶鞋底子,再直直冲进屋内,先把退烧药给娘,然后邀功舨把酒精往前推,“娘,廖大夫说了,用酒精擦拭身体也能退烧,要不咱试试?”
“廖大夫说的?”娘斜楞眼看我,手上却夺了一瓶过去。
“那肯定,人家廖大夫是大医院回来的,这在医院里那是正经疗法。再说了,是药三分毒,弟弟喝药多了那毒素不累积啊,这擦酒精是物理退烧法,不伤身。”
“那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哈啊,不赶紧给你弟擦!”
照头这一巴掌我没躲,没鞋底又不疼,无所谓。
听到爹发话,我乐呵呵找出一个碗,把酒精倒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取一点赶紧往糟心玩意身上抹。
别说,廖大夫给的法子确实有用,全身擦完温度就已经有些退了。
我见机赶紧自荐,“娘,有用!我晚上继续给弟擦。”
“可不许偷懒,要是让我看到你夜里没點时擦,不扒了你的皮。”
“爹,这话说的,这可是我弟。”我巴不得他死了呢。
说完话,俩人又看了擦了一会儿,这才回屋睡觉。我等呼噜响起,脸上傻笑一收,给肌肉放个假。
笑一天了,怪累的。
看着已经完全退烧并陷入熟睡的崽子,我随手拿起旁边还没拆封的一瓶新酒精给糟心玩意灌下去。
没再管他有什么反应,随后又往俩杯子里倒上爹的低度甜酒,然后才又往里掺了一些酒精,最后一杯融了一颗安眠药进去,端到父母房间里。
“爹,娘,我倒了点儿甜酒,你们今天不用操劳了,好好休息。弟弟已经退烧了,现在正睡着,我再去守会儿,你们安心睡。”
依旧是听着两人被吵醒后的小声谩骂,看着他俩把一杯全喝完,我这才安心退出。
我坐在门槛上仰望星空,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心里默数。
到了,午夜时分。
我回头看了看寂静无声的屋子,咧开嘴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真好啊,吵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安静了。
不过不能高兴太早,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后事。
先把俩人手机一个扔到床底一个藏到沙发缝隙里,然后找到离俩人倒下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准桌角磕头,熟悉的液体覆盖视野,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等再次醒来,我如愿以偿的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能说话吗?”
“能。”我对着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姐姐笑容灿烂,“你们终于来了。”
警察姐姐可能没想到我还能笑出来,于是她也勉强一笑,“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只记得星空的模样。
“我娘让我去给弟弟买退烧药,然后用酒精替弟弟擦身子降温……”
“谁跟你说用酒精降温的?”
“廖大夫说用低度白酒或者温水都可以,但我想着白酒很贵,酒精便宜,而且买了酒精回去给弟弟擦身子不会挨打……”
“身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没被谁打,都是我不小心磕的。”
“头上的……”
“头上的也是。”
我笑得更加灿烂,“只是我自己毛手毛脚的,磕了。就是这样。”
警察姐姐给口供翻了一页继续问,“那地西泮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安眠药。”我对答如流,“是我找医务室开的,我经常睡不着,只能偶尔靠安眠药睡。”
“廖大夫从来不多给我,每次都是一片或者两片的。”
“你父母知道你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我有跟他们说过,但是他们不信,总觉得我是在吃避孕药。说我长大了不要脸,吃避孕药美容,早该卖了换钱……”
说着说着,我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俺爹娘还拿过我的药呢,说正好不用出去买了。”
就这么聊了几分钟的,直到医生进来查房,警察姐姐才起身离开。
我并不关心他们能不能查到真相,只觉得此时的安静难能可贵。
“大夫叔叔,你知道我的书包拿来了么?月底要考试,我想看会儿书。”
有光亮,就应该看书。
Vol.242「失重」《让它们做出回答》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Ps.写了点地狱潜兵
无论是【无重力】还是【低重力】的环境下,人们都更有机会体验到失重的感觉,但在空间站或驱逐舰上的生活里,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自身所处在的那种“感受不到自己重量”的状态。
相较而言,我,我们对“失重”更为熟悉,每当我们“下潜”,每当重力开始拉扯绝地喷射舱时,我们总能反复体会到“失重”以及失去“失重”的双重状态。
我们是地狱潜兵,无论怎样地狱一般的星球,我们都义无反顾的登陆其上,为伟大超级地球的繁荣、自由和民主做出贡献。
但今天,今天,我们不是前往地狱,不是前往绝地一般的外星球,我们将去往超级地球,我们的母星。
“看啊,超级地球在燃烧。”通讯频道里队友痛苦的哀叹传来,P2止不住他的伤心,“地球,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M1:“小时候我曾有过一座全息投影的地球仪,显影出来的超级地球美得就像一颗精心打磨的蓝宝石,那些云层就像柔纱缠绕其上。”
现在的地球满目疮痍,狂妄的火与烟覆盖了地球的土地,即使在行星轨道上也看得清楚。
S3:“你能想象我们失去地球吗?”
K4,绝不,我说道:“绝不允许。”
绝地喷射舱裹着烈焰穿过大气层,大气层下,超级地球引以为傲的七大核心城市正在战火中翻腾。鹰都、行政中心II、缅城、馨家泊、棒约克、仰齐浜和荣都,每失去一座城市都意味着地球失去一大片区域的控制权。已经陷落的鹰都、行政中心II和缅城,已经陷入紧急状态的馨家泊、棒约克和仰齐浜,超级地球正在被一步步蚕食。唯有坚定守住,等待反攻的转机。
目标地点:York Supreme,棒纽约。
焦糊与电离空气的混合刺鼻气味直扑呼吸器,很难想象这是超级地球的空气,曾经宽阔的时代广场上不再环绕鲜花与欢呼的市民海洋,而是充斥无票者——遭到可悲改造的超级地球公民——死掉的无票者和活着游荡的无票者到处都是。
“清理!”毒气榴弹的嘶鸣声中,绿色烟雾在整片街区弥漫开来,我一个飞扑向前点杀几名毒气笼罩范围外的漏网之鱼,随即一个翻滚打算起身,突然身体一僵,正看到一名与我相同制服的潜兵靠在街角。我赶忙冲上前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同志,振作一点。”
那名美国潜兵猛地抬起身,攒住我的衣襟吼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增援超级纽约,来报答协助保卫仰齐浜的恩情!”
“晚了,已经晚了!馨家泊沦陷后,棒约克和仰齐浜都承受着近乎之前翻倍的攻击强度,以现在的进度,棒约克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美国潜兵一把按住我,“你们必须回去保护仰齐浜。”
“我不明白,超级纽约怎么会沦陷得这么快?”
我本以为会在美国潜兵脸上看到颓废失落的神情,但那些神情不属于一名地狱潜兵,他的脸上只有平静,眼中蕴藏希望的光辉。
“DSS。”
DSS?!
Democratic Space Station:民主空间站,开战初期遭到光能族破坏而下线的地球防卫圈重要的一环,一直由于缺少零件而抢修困难。
“一部分人协助DSS的维修,另一部分人前往仰齐浜协防。”
“你们自己放弃了吗……”
“分兵是守不住的!仰齐浜从战争开始屹立不倒直到今天,不能让仰齐浜陷落。”
这不是放弃,而是伟大的牺牲,我明白这一点。
“那么,我们一起前往超级上海对抗光能族。”
令人惊讶的是,那位美国潜兵又一次拒绝了我的邀请。
“我不能就这么空着纽约把它拱手让人。”
最后一架鹈鹕从轨道燃烧弹的火海中升起,带走我们潜兵离开这片战场。现在,我们需要集结所有力量去保卫尚未陷落的仰齐浜,放弃本土去协防更有抵抗希望的超级上海,这是伟大的国际精神。但也有一些潜兵选择留下来,决心在注定失败的战场上继续战斗。
代表棒约克的进度条最终停在了可耻的0.0000%,这意味着棒约克的沦陷,但我明白在小数点后的后面的后面,那个位置的数字不是0。
随着重新整备完毕的DSS以超负荷运转的姿态跃迁返回轨道,光能族在轨道上的舰队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开战以来潜兵们承受的诸多负面作战条件被一扫而空。我们走向绝地喷射舱,开始又一次超级绝地俯冲
目标地点:Equality on sea 仰齐浜
超级屈原保佑
我们下潜
END
写于25.5.29
(2天前我考虑写这个的时候超级上海还岌岌可危,上传此文的时候,仰齐浜保卫战已取得实质性胜利,虽然进度由于游戏设置卡在了99.9789%。本文部分情节根据真实情节改编,可惜我对这个游戏了解不多,很多细节不足。写得也很不让我自己满意)
作者:凰
评论:笑语
*又名“人鬼情未了”(不)
八月三十日,中元节,小雨。
前一天傍晚,晚餐时间过后,裴安迪敲响了叶罡的房门,说他打算和其他人一起去扫墓,来问一下叶罡要不要跟着,车上刚好还有一个空位。他没听见房间里的人说“去”,也没听见“不去”,叶罡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半个身子从门缝里露出来,很慢地摇了下头,然后就这样关上了门。
门外安静了片刻,接着响起了脚步声。叶罡靠在门后听着裴安迪逐渐远去,关掉玄关上为了应门才临时打开的顶灯,让房间重新回到一片黑暗之中,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敲门声响起之前他正躺在床上,拉紧了窗帘,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缩在里面,闭起眼睛想要睡一觉。他快三十个小时没睡了,任务、调查、车程、等待和报告,太多事情占用了太多时间,他赶回营地时困得像棵被洪水冲出泥地、头重脚轻的树,恍恍惚惚地穿过走廊,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板上睡过去。
尽管如此,在真正允许自己入睡之前,叶罡还是强撑着把包里的行李收拾好,接着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这才趿拉着拖鞋去到窗边打算拉好窗帘。这时应该还不到下午四点,沙漠里的日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外闯进来,直撞在叶罡几乎无法聚焦的双眼中。他猛然看见眼前像炸开烟花似的,眼球一下子疼起来,头晕跟着袭来,在把他拽倒在地毯上之前还是给了他拉紧窗帘、抓着厚重的布料喘息的机会。
实在是太晕了,比六年前新兵训练营里坐在仪器上接受失重模拟时还要晕。此刻耳鸣声在大脑里来回穿刺着,叶罡用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氧气,但他清楚这样无济于事,因为造成这种眩晕的并非缺氧,他只能选择在真的晕倒前把身体摔在床上,用脚勾起被子踢上来扯开,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裹了起来。
睡眠,他心想,现在必须要睡一觉,无论如何都得,不管遇到什么事、睡着时会发生什么,他必须立刻就去睡觉。
然而即使身体和意识都迫切地渴求着应得的睡眠,他却在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闭目躺了近一个小时后,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根本睡不着。这不应该,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光线昏暗却不黑暗,被子是上次离开前才洗了晒过的,床垫也非常柔软,睡衣散发着洗衣液的清新气息,疲惫后淋浴过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他在返回营地的三个小时车程之前已经吃过了午饭……一切都处在最好的状态,他有着最适合入睡的环境,所以现在他应该立刻就去睡,可究竟为什么他就是睡不着呢?
叶罡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在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冒头时及时掐断了它们,努力将自己保持在一个放空的状态,翻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就这样又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透过窗帘的光线越来越稀疏、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消失殆尽。黑夜降临,缩在被窝里的人却依然没能睡着,然后便听见了克制的敲门声。
裴安迪并不是他最常见的访客,但叶罡并不奇怪他会在这一天出现在自己房门外,而几乎是在同时,当裴安迪说出“扫墓”这两个字的时候,叶罡忽然间就切身体会到了“恍然大悟”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原来是这样,他想到,按照习俗,明天是应该去给那个人扫墓的。
于是他又感到一阵眩晕,像被架起扔进沙漠的风暴中一样无法呼吸,口干舌燥。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跟裴安迪他们一同前往墓园的邀请,回到床边再次坐下,垂着头又开始发愣。
去那里做什么呢?即使把那个墓碑擦得再干净,换上再新鲜的花束和刚出炉的草莓蛋糕,在那座墓前说再多的话,那又有什么用呢?因为“孟君山”根本不葬在那方土地之下,那座空坟里什么也没有,只不过立了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石碑而已。那根本就不是他沉眠的地方,冰冷幽深的泥土怎么能是他死后永远居住的地方呢?他早就在那场大火里飞走了,扇着烈焰为他铸造的翅膀,像只飞鸟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是这样才对。
是这样才对,叶罡对自己默念着,甩掉拖鞋又缩回被窝里,直接把被子拉过脑袋蒙住了双眼,在更深的黑暗里等到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睡意。床像一艘漂浮在沙海之上的孤舟,海上掀起风暴,雷声刺破寂静,雨水砸落在皮肤的每一处,而他抓紧了枕头把自己按在床上,像抓住生还的唯一机会,躯体在意识中生造出来的颠簸里再次被失重感捕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暴风雨似乎逐渐平息,叶罡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仿佛溺水的人终于钻出水面,睁开眼睛,刚刚好看见一道闪电从窗帘后面掠过。原来真的下雨了,他想,断断续续地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接着便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是睡着了。闪电划过后,房间里再度变得一片漆黑,只有终端上的呼吸灯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拿过终端点亮,眯了眯眼,看见上面显示着的时间:三点四十二分。
叶罡适应了一会儿屏幕的光线,眨眼挤掉一点泪水,然后点开天气数据,想看一看这场雨是从几点开始下的,然后在简单的推理后得出自己大概睡了五个小时。这对一个熬了整夜工作又来回奔波的人而言显然是不够的,不过此时这个人显然也不在乎这种事了,叶罡想着梦里见到的东西,想着那艘孤舟和暴雨,还有紧紧抓着舟沿的自己——以及对面的另一个人。
明亮的双眼,那双清澈的、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总是带着点笑意,在看向自己时会轻轻地眯起一点儿,然后慢慢眨一下,接着就这样随着视线,一个声音传来,清晰的、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名字:叶——罡。
叶罡用力咬住了嘴唇。他又梦见了,孟君山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场合、在怎样的情景中,他总能梦到孟君山就在他身边,和生前一样微笑着呼唤自己的名字,然后——然后就像刚刚的梦里那般,化作满身火焰的飞鸟从孤舟上扇动翅膀跃起,穿过暴风雨飞向了充斥着阴霾的天空,丢下他独自在原地望着离去的身影,知道将再也不能看见那只鸟归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时至今日他仍旧想不通。他缺席了孟君山死的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等到终于赶上最后一班车来到现场时,拿到手里的只有一份死亡证明,薄薄的一张纸,轻得像片羽毛,而他立在原地举着这张纸,以为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沉重得让他连颤抖都做不到。
之后过了近五个月,世界仍然毫不受影响地前进着,与孟君山有关的、还活着的人也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之中——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但就像裴安迪会记得敲响房门问他是否要一同去墓园一样,叶罡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忘掉任何事情,在那个人死后、飞鸟离去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可思议地、可悲地记得无比清楚。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会在临近中元节时给自己安排许多路程遥远的任务,也是为什么即使身心疲惫却依然难以入睡,更是为什么在做了那样无助的梦之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在天亮时坐上裴安迪的车。
他想去墓园,想去站在那块墓碑前看着那个名字,即使那下面的泥土中什么也没有,即使那个名字只会让他心底涌起无处可去的怨恨,恨自己被丢在下着小雨的墓地上……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去。
作者:米琪雅
标题:风眼
这篇挺长的,一万二左右,但我很喜欢!
评论随意
一、
如果天气好的话,我就不想去散步。
天气并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但太强的阳光我不喜欢,最喜欢阴天,有风,小雨,这种时候适合出门走走,若天气再恶劣下去,就有打湿衣服,弄得狼狈不堪的风险。不过不管天气如何,我都是要出门的。我拿着大人用的骨架很重的黑伞,像举着一枚不合时宜的蘑菇,路线固定地走到了公园中心地带。
下雨的时候公园通常没有人,我正打算从斜背的猫爪包里掏出罐头,就看到犽子在亲昵地蹭着一位水手服少女,她蹲在我惯常占据的位置,地上还有几片撕开扯碎的面包。
我的伞举得很低,黑色的边缘让我只能看到少女的腰部以下,但是我不用把伞举高,我就能认出来在那里喂犽子的少女是谁。
浅川同学,浅川麻衣。
她的百褶裙被人剪成一条一条的样子,非常狼狈,甚至隐约能看到内裤了。她伸手抚摸犽子的时候,光洁的腰部露出来,背部靠左的地方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瘢痕。
这是昨天下午放学时候的事情。
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我收拾好书包,坐在教室里等待靖一郎接我回家,平常他都会准时把车停到校外,今天提前发了消息告诉我路上堵车,会晚点到。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时,听到了花井尚美的声音。
“真好笑,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这么耻高气扬的样子,是故意给我脸色看么。”
花井尚美是学校里小有人气的偶像型角色,是隔壁班的学生。花井同学脸长得好看,出手也阔绰,不自觉身边就围拢了想跟她同行的小女生。受欢迎的人有时候难免嚣张跋扈,她用这种傲慢的态度对人,在我印象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随后就听到一两声声音很低的回应,不知是反驳还是什么,花井同学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还敢对我讲这种话!”
我对这种学校里永远不会缺少的戏码不感兴趣,只不过看到靖一郎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便背起书包向外走去。
在楼梯的转角处,我看到浅川麻衣正被两个女生拖住手腕,浅川同学努力挣扎着,那两个女生做出要将她扔下楼梯的样子,见我走出来,她们本能地抬头看了一下,就松了手。
浅川同学像轱辘一样顺着楼梯滚了下来,后背重重地撞到了栏杆。
花井同学有点惊慌,强作镇定地对着倒在地上的浅川同学放了几句狠话,就带着粉丝队匆匆离开,我看着那个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少女痛得坐在地上,努力了两次都没有站起来。
看到那块淤青,这件事就又出现在我脑海里。
这些欺凌跟我无关。
但是喂犽子本身是我的事情,看到今天有人代劳,我心里就产生一点恶质的不愉快。我转身想要离开,浅川同学却听到了声音,站起来叫住了我。
“那个,梶同学?”
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着她。
浅川同学长了一张很可爱的脸,圆圆的像苹果。公平地说,如果不是不幸招惹了花井那批人,她说不定会在后辈的男生中有些人气呢。此刻她衣服有些淋湿了,再加上之前被欺负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十分狼狈。她有些扭捏地铰紧了手指,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微弱地闪着光。
这幅姿态我最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在父亲的会客厅里见了无数次。
这是寻求帮助的神色,希冀怜悯的神色,恳切请求的神色。
大概是想让我和她同打一把伞回去吧,没记错的话,浅川同学家和我家有一段路程是一致的,我坐在靖一郎的车里时,看到过她快步从阴暗的巷道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咽下还剩一小口的面包,忙不迭地向学校的方向跑去。有时候,这些事情也会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活得非常艰辛。
这倒也与我无关。
我做好了拒绝她提出的一切请求的打算,却听到了出乎我意料的询问。怯生生的浅川同学指着犽子,对我说:“梶同学,你有带猫罐头么,这只猫咪不太喜欢吃面包的样子。”
犽子吃过各大品牌各种口味的猫粮,自然不会像一般野猫一样,只要给点吃的就扑上去,但是既然她不喜欢吃面包,为什么对浅川同学这么亲昵,我也有些好奇。当初我接近犽子可是折腾了不少办法,好不容易这只恼人的猫咪才肯尝一尝我放下来的罐头。
我从猫爪包里掏出罐头递给浅川同学。犽子闻到罐头就应该知道是我,却依然只是在浅川同学的脚边打转,我盯着她,她也不客气地盯回我,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姿态挑衅的哈欠,然后欣欣然地走到被浅川同学打开的罐头旁边,开始细嚼慢咽地进餐。
既然犽子吃到了罐头,接下来的事情,就还是跟我无关了。
可是我又不能立刻走,因为浅川同学对我笑了。
她摸着犽子的头,对我说:“我经常看到梶同学在这里喂猫咪,梶同学一定是很有爱心的人。”
有爱心的人。
不,不是这样。我觉得有些好笑,看到给猫喂食物,就认为对方有爱心,这种判断太奇怪了。浅川同学想必没有见过花井同学在照顾园艺部的多肉盆栽时有多用心吧,也没见过竹本同学归还相原同学的外套时,将它熨烫得一条皱纹也没有吧,又或者,欺负她最起劲的河口同学,在给相熟的朋友辅导功课时,也会显得和蔼可亲。就算在某个方面表现得再温柔和善,也不会改变她们在浅川同学身上做的恶事。
爱心不爱心,根本就不是这样判断来的。
更何况,我也不是因为喜欢猫才去喂犽子。
犽子吃完了,满足地发出咪呜的声音,蹭了蹭浅川的鞋,浅川像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回家了,急急忙忙地对我说:“糟糕啦,再不赶快回去又要被数落了,那么,我先走了。”我举着伞,对她轻轻点头,她便提起自己的书包放在头顶,勉力对抗着细密的小雨向家的方向跑去。看到她在小雨中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才发觉,刚才相遇的全过程中,我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
只剩我一个人还站在这里,还有一只挑剔的猫。
我蹲下来,向犽子伸出手,试图像浅川一样摸摸她,不出所料,她迅捷地躲开,若无其事地舔起了毛。我有些恼火,飞速地捏住犽子的后颈,把她提了起来。她悬在半空中,仍然毫无畏惧地看着我。
我用力地把她朝远处甩了出去。
二、
“于是,由于小早川秀秋的叛变,东军终于取得了战场上的优势,击溃了西军的梁柱大谷吉继,在关原这里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早上靖一郎送我的时候说,今年的台风期快到了。虽然现在看还察觉不出异常,顶多三五天内,就会发布防风警报,到台风登陆的时候,学校会停课。“大小姐要注意安全,老爷交代,天气太差的时候,小姐不要再去公园了。”
我当时不耐烦地低头看手机,假装没有听见。
“讲到西军的话,我们可以发现,即使是单兵决斗很厉害的剑豪,在这种数以万计的战场里依然没办法以一人之力逆转战局。比如说西军大将军喜多秀家的阵中,就有一名大家从小就听过的超级剑豪,宫本武藏。”
我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看到天空干净明朗,在明快阳光的映衬下,呈现出让人心醉的碧蓝色。今天天气好得出奇,无论怎么看都很难相信几日后会有风暴到来。而且今天早上有体育课,所以我不得不在这种天气下和同学们一起绕着操场跑步,对我来说,还真是很难讲明白的精神折磨。
我轻轻叹了口气。
“梶真央同学!”一讲课就会兴致高昂的大和老师点了我的名字,“宫本武藏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虽然如今很多学者都认为这句话是杜撰的,但仍然广泛出现在有关他的作品中。梶真央同学,知道这句话么?”
我站起身来,看着大和老师。明明这节课是要讲战国末期,大和老师却开始狂热地介绍起了课本上不要求学习的宫本武藏,而且大和老师显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提问非常奇怪。我开始思考要怎么应对他的提问,大和老师一向对学生非常严厉,如果上课走神被他叫起来,很可能是要罚站的。
我的余光瞥到班里其余的学生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几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同学也悄无声息地抬起了头。大和老师等着我回答,不知是发现我一直心不在焉,还是真心想要知道答案。
我清清喉咙,给他陡然清醒的表情。
“对不起,老师,我刚才走神了,我对宫本武藏也不是很了解。”
给他惭愧懊悔的表情。
“我接下来会注意听讲的,对不起。”
给他谦卑接受责罚的表情。
“如果老师要我罚站的话,我就站着听完这节课。”
大和老师的眉毛拧了又拧,最后还是松开了,我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谦恭的态度大概让他满意了。他挥挥手,示意我坐下,我端端正正地坐好,身后的同学有些失望地“嘁”了一声。“梶同学虽然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但上课也不可以随便开小差啊,宫本武藏这位日本人家喻户晓的剑豪说过的话,难道班上同学没有一个能说出来么?”他又低头看了看花名册,底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浅川麻衣同学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听到这个名字,班级里某个角落突然激起一阵窃笑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河口同学笑得最厉害。我歪过头看了看浅川的座位,如我所料,是空着的。河口带着满是恶意的笑容和同桌低声讲着什么,然后用手指向浅川的座位。班级里几个跟河口交好的同学也像是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脸上都挂着了然的神色。
“上课不要交头接耳!”大和老师有些生气地用教鞭敲了敲桌子,然后又叫了一遍,“浅川同学不在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浅川她逃课了呢,老师。”拖着恶意的尾音,森田同学率先做了这样的发言。
我回过头,不想看到那副玩味的扭曲表情。
上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课结束之后,在大家换体操服的时候,我记得看到河口同学一群人聚在一起,像是策划了什么,洋洋得意地从更衣室里走出去。现在想想,要么是又弄坏了浅川的水手服,要么是把她锁在什么没人的教室了吧。
翻来覆去就这几样,真是有够无聊。
浅川麻衣被欺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花井看不惯她是最主要的原因。河口和她的朋友开始欺负浅川也是为了讨好花井同学。花井同学并不是我们班级的学生,如果她也在这个班里,会为刚才河口和森田的表现而感到非常满意吧,而河口和森田也会因此从中得到在小团体中获得了重视的微妙快感。但是花井并不在这里,所以河口和森田又是为了什么要继续欺负浅川呢。
只能说是惯性了。一旦欺负人成了日常,参与者就不会意识到这个事情不该做,或者是“为了讨好花井去做”,而变成了“就应该这样”。
如果说每个学校都有欺凌事件,浅川麻衣看起来就是本校最适合担当受害者的角色。
浅川同学从入学起就与我们有着隔阂。大部分学生家里是中产阶级,即使有像我家一样非常富庶的家庭存在,在平日的吃穿用度上,大家没有明显的不一样。但是浅川同学不同。浅川同学的水手服一眼就能看出是穿了很久的,不知道向哪个前辈借来的衣服。她的便当内容也很凄惨,她在楼梯口一个人吃午饭的时候,我曾经从她身边走过,瞥见便当盒里大部分时候只有渍梅,也曾听过班上有人很大声地称她为“那个午饭只吃酱萝卜和白饭的家伙”。
大和老师有些为难地在花名册上记了缺勤,连着点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想必很不愉快,随后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宫本武藏。我继续看着窗外发呆,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操场。
从在公园里见到浅川同学,又过去了两周。我们仍然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交集,靖一郎再也没有延误过,花井同学还是那么傲慢地做着校园人际交往的核心,浅川同学仍然被用各种恶意的手段欺负着。不过欺凌的手法都很隐秘,因为一旦太明显就会被老师发现,老师们虽然迟钝,倒对这种事情很重视,所以欺负的等级始终维持在没有沸腾的程度。
像这样公然导致浅川同学缺勤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发生。
我在窗外游曳的目光捕捉到了什么,我慢慢吸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大和老师投过来不悦的注视,我眨眨眼睛,给他一个痛苦局促的表情。
“老师,我好像生理期到了,刚才体育课上还跑了步,现在肚子好痛,我能去保健室休息一下么。”
大和老师犹豫了一下。
给他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真的很难受的话不要忍着,快点去休息吧,谁来陪梶同学去一下保健室?”
给他一个感激和体谅的表情。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
关门。
三、
犽子被从窗口扔出来的时候,我站在青山树理女士门外,思考要用什么姿态去激怒这位脾气暴躁却美艳惊人的名演员。父亲和这位演员之间有一些暧昧的牵绊,我对此不太在意,不过如果跑来见她能让我父亲心情不好,我便愿意尝试。
犽子没有像别的猫咪一样发出凄厉的叫声,在努力调整身体无果后,她在我的注视下硬生生地撞到了草地上。
“腿摔断了。”我不顾她挣扎把她强行拖到宠物医院去,医生稍加检查就给出了结论。
把爱猫从窗口丢出去以至于骨折,在我心里,这意味着遗弃。
遗弃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对动物没有特别的好感,但一直觉得,宠物与人类缔结了联系,在这种关系中拥有更主动权利的人类,负有不遗弃宠物的责任。
这或许意味着我可以成为犽子新的主人。
之前,我在青山女士办私宴的场合见过这只姿态非常优美的森林猫。青山女士踩着水晶般流光溢彩的高跟鞋沿着螺旋状楼梯走下来时,犽子就跟随在她的身后,以同样高傲美丽的身影给那日赴宴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热闹的宴会进行时,我尝试着想摸摸犽子毛茸茸的身体,她灵巧地躲开了我的手指,而顺着她逃开的方向,我看到了青山树理亲昵地倚靠在父亲的怀里,父亲看似绅士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她娇笑起来。红酒或者是别的什么,让她脸颊泛起诱人的绯红色。
我向父亲稍微询问了养宠物的事项,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简单地拒绝了我的请求。“我不同意。”他毫不犹豫地说了这句我听了无数遍的话,然后继续埋头在一系列文件中。我有时在想,如果我要他多看我一眼,应该把他的咖啡换成他讨厌的果汁,这样他会皱着眉头抬头,让我不要妨碍他。
不过,我早已对他的拒绝养成习惯,也没有对此感到奇怪或难过。靖一郎将犽子照顾到可以自由行走之后,将她安置到了公园,还安排人手建了固定的猫粮碗和方便野猫住宿的小屋。感觉这更像是做给我看的安慰行径,我对犽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之情,只是靖一郎似乎认为这样做我会开心。
我原以为犽子会很快死去,我最初养成去公园的习惯,只是为了寻找她的尸体。
思绪还飘在回想的路上,含着点怯懦,犹豫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梶……梶同学?”
我正踮着脚尖,左手还拿着垃圾桶桶盖,右手在用木棍努力够那件丢在垃圾桶里的水手服上衣。以这种姿态见面真是尴尬啊,浅川同学。我这样想着,将那件水手服上衣从垃圾桶里挑了出来。
“看起来不能穿了,我的自用柜里还有一套备用的水手服,如果需要的话,我拿给你。”
她还穿着体操服,膝盖处都是泥土,手里紧紧握住的是团成一团的百褶裙。
浅川同学爬上树去够这件被丢到馒头柳树梢的百褶裙的身影,正好落入我的眼中,这概率是有多小呢?但是何其不幸事实就是这样。那棵树位置很偏,正好藏在角落里,浅川同学应该找了很久才找到,而上衣,我幸运地知道她们一般会把垃圾顺手丢到哪个垃圾桶。
对河口同学来说,浅川麻衣的东西就跟垃圾一样。
对我来说,也差不多吧。
浅川感激地看着我,从我手上接过已经脏兮兮的水手服,然后发起呆来,嘴里说着:“要怎么办呢,梶同学,这是我最后的水手服了呀。”就算她今天穿我的水手服备用,将自己的水手服连夜缝好补好洗干净,晒干最起码也要一天。不过,这种情况,张嘴向我借就好,她是不好意思向我再发出请求么?
卖她这个人情好了。
“浅川同学,没关系的,先拿我的去穿,事情过了再还我就行。”我说着,迈开了脚步。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果她再充满感激地看过来,再对我说“梶同学有爱心”,我该怎么回应她。
浅川同学换好衣服,跟着我回到教学楼里的时候,大和老师的历史课已经结束了。走廊里到处都是学生,一时也没人注意到我们,我们走到转角的地方,正好看到花井进了我们班的教室。无非是听说了浅川闹出的笑话,过来听个具体,想了一下她们几个在班里通过诉说自己的行为加强团队感的场面,我忍不住抿起了嘴巴。
浅川同学在我身后有些害怕地躲在角落里,她比我瘦一些,我的水手服在她身上显出奇异的宽大感。明明只是比我瘦一点矮一点而已,给人这种感觉,说到底是因为她本身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我思考了一下,看向老教学楼的方向。
“今天上午的课逃掉吧,浅川同学。”我引诱着她,这样说道,“我会跟别的老师解释你之后的缺席是因为在陪着我。现在进教室,怕是之后会被欺负得更惨,河口同学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浅川同学不会拒绝借给她水手服的我。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空无一人的老教学楼,老教学楼在一个月后要被拆掉,所有的器材都搬去了新楼安置妥当。我和浅川同学踏入此地激起微弱的风,一前一后的身影倾斜地印在积了灰尘的走廊地板上。上课铃响起,转头能看到斜对面的新楼走廊,大家都嬉闹着回归自己的教室。
“梶同学?我可以叫你真央同学么?”她语气不再怯怯的,默认跟我的关系有了进展一样。
一般是用称呼的改变来拉近彼此的关系吧。我点点头,我对我的名字执念不大,她直接称呼我名字我也不介意。
“那,真央同学可以叫我麻衣么?”
“不要,我不喜欢。”
她有点挫败地嘟起嘴巴,很快就又笑起来,向前跑两步跟进我。
“真央同学原来也知道这个地方啊。”
我和她站在昔日教学楼的左翼天台上,这个天台当年建的时候很奇怪,建的栏杆很低,但是因为位置偏,很少有人来,学校也只是补了两根铁围栏,在两根围栏之间拉了若干条铁链意思了一下。一直将就到大楼要拆的今天,当初补的两根铁杆很尴尬地立着,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卸掉了。
因为围栏很低,站在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半个城区,明明教学楼也才十层高,但是学校周围没有更高的建筑物,你能看到街道,看到行人,低矮的便利屋,一闪一闪的交通灯,看到新铺好的花圃和待栽的草地,这种开阔的视野让人有种俯视一切的快感。
我走近围栏,向天空无尽的蓝伸出了手。
指尖缭绕着安静的风。
浅川很开心地沿着围栏跑了一圈:“我好久没来过这里了呢,以前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回来这里,感觉心情会变好,自己站在云端一样。”
起风了。
“浅川同学。刚才的事情,我看到了。”
浅川爬上了树,试着去够被扔到树梢的上衣,之后的事情。
她停下来,怀着有些复杂的惊讶,那样看着我。
有点害怕的表情,有点疑虑的表情,有点捉摸不透我下一步要说什么的表情。
犽子被扔下去的时候,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青山女士么。
我不知道。
我向前走了两步,用力地把浅川推了下去。
起风了。
四、
——“能取代恶狼和鬼出没的道上的篝火、有勇气为我们带路的鹦鹉,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啊!”
——水绘悲哀地朝树上的鹦鹉们望去。
——这时,夏子姐姐突然把手伸直了,直指着睡着了的咪。紧接着,她又出人意料地尖声高叫起来:“喂,那只猫怎么样?”
我“啪”地合起了书。
该回家了。
把看了四分之三的《白鹦鹉的森林》放进自用柜时,我发现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柔软干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水手服。白色衣襟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谢谢”。
就水手服来说,她向我道谢并没有错,但是这句谢谢让我心情很奇怪,就像是看到死人说话一样。
我把那张纸片取出,认真地举起来看了看。浅川同学的字比我想得要硬朗一些。
她应该再也不想要跟我有联系才对。
我将袋子和书一起放进了自用柜,掏出手机看到了靖一郎的短信。
“已在校门外。台风期间,大小姐注意安全,请勿随意外出。靖一郎”
学校的广播开始播放第三轮的放假通知:“台风来袭,下午停课,各位同学请迅速回家,注意安全。台风来袭,下午停课……”
我慢慢地走到走廊窗户前。窗外的天空颜色已经是墨色渲染开后深浅不一的灰,风剧烈地撞击着窗子,让人担心玻璃有碎掉的危机。我身后不断走过背着书包的同学,大多数表情轻松愉快,她们开心地踩过木制的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即使因为台风的原因没办法出去玩也无所谓,这样得来的意外假期总是让人有赚到了的感觉。
靖一郎已经唠叨了好几天,关于台风来的这一天不要出门去公园,但是我还是有这种冲动,冒着被大雨浇透、被狂风吹到感冒的风险,去见一见犽子。我坐在靖一郎的车子里,注视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灰暗的色调开始从天空蔓延到地面。
喂,那只猫怎么样?我在脑海中默念这句话。
犽子不喜欢我,这很好理解。我对她做过很多很奇怪的事情,把她拎起来甩开,把她丢到高空,诸如此类。即使是天生机敏的猫咪,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人类会一边提供给她食物,一边又可以心安理得地做这种事情。要说我天性残忍,倒也不全然如此,即使我自己也认为我性格里有这样的因素。
我只是很好奇。
对浅川同学做出那样的事,原因又是什么呢?
浅川同学应该也不喜欢我。
那天下午,我和浅川都回到了教室上课,在辅导老师找浅川询问上午缺课原因时,我也如我所承诺的向老师解释了原因。在我跟老师说“浅川同学一直在陪着我”的时候,浅川同学苹果一样的脸上呈现的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不得而知。
我没有向浅川道歉。
道歉的根底是希望被原谅,而我不需要她原谅我。这不是说我觉得我做了正确的事,只是明知是错误的,仍然去做了而已。我和浅川本来就没有交集,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我继续在班里做可有可无的无人气角色,心安理得地坐着靖一郎的车上学放学,浅川继续被花井等人针对着,继续一个人在角落里吃寒酸的便当。
风越来越大。
进门的时候瞥了一眼父亲的房间,灯依然是关着的。意料之中。
厨娘准备了寿喜锅,她正往锅底刷着黄油,见我进来,便向我行礼:“老爷说今晚不回来了, 本来是准备给你们俩一起吃的,只好先试试只做大小姐的量了。”我洗完手之后,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隔着锅子,正好能看到窗户外面的景色。
屋子里,正在码着菜的锅子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和热气,而窗外的云剧烈翻滚,高高挂起的广告牌已经在危险地抖动,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台风已经很近了。
当台风从这个城市经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呢?不再有喧嚣的人声,只有喧嚣的风声。
不知为何,我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浅川同学的表情。
我把浅川同学推了下去,那一瞬间她的表情。
浅川同学之后穿着我的水手服的时候,又是什么想法呢?
浅川同学回家的时候,感受到这样激烈的风,又是怎样想的呢。
浅川。
我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当时,浅川的书包还留在她的座位上。
为什么当时没有意识到呢,浅川绝对不是把书包留在教室里回家的人。
我拉开门。
“大小姐!”
我在已经下起来的雨水中奋力向学校奔跑起来。浅川每天就是这样跑去学校的么?擦过脸颊的风一点也不温柔,掀起衣襟的风一点也不舒服,阻碍我奔跑的风,真的是讨厌至极。我喜欢的是阴天,有风,小雨,那样悠闲惬意的坏天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跑一步都在朝着狼狈更进一步,雨水顺着头发淌下来却无暇去擦。
但是对犽子来说,风意味着什么呢,对浅川来说,风又意味着什么呢。
“浅川!”翻墙进了上锁的学校,浑身湿透的我不报任何希望地对着锁住的大楼呼喊着。
也许她已经回去了,也许只是不小心忘记拿书包。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呀,真的是愚蠢又无意义,在我这样想时,有什么东西在我视线里留下一道划过的弧光。
我抬头,在雨水里朝那个方向望去。将要拆除、空无一人的老教学楼,在最高层有一扇窗户打开了。
浅川苍白着脸,从那个高度俯视着我。
就如那天我俯视着她一样。
风在身后席卷而来。
五、
靖一郎把犽子放到公园里之后,我和犽子的再一次相遇非常离奇。
她从这边的树梢试图跳到另一棵树,但是估量错误,感觉又要很惨烈地摔到地面上。
我执着地盯着犽子的身体在空中画出的线条,以至于没有及时察觉到我对犽子还活着这个事实产生的惊讶情绪。
在坠落的时候是这样无力,无论如何挣扎,砸到地面上是必然的后果。
就像浅川同学去够被花井挂在树梢的水手服时,不小心摔了下来一样。
就像犽子被我拎起来,用力地甩开一样。
就像那天浅川同学被我推下,眼看就要摔到地面上一样。
那天,我看着下落的浅川,她下降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以往在纸上演练的算式始终只是数字,不管算多少次重力加速度,都无法从概念里获得认知,只有亲自看到一个坠落的活物,才会真实地感受到这种速度。
“浅川——!”像是无法忍耐亲眼目睹这种坠落,我喊了出来。
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在她快要摔到地面的瞬间,她的下坠凝固了。
以绝对的运动来达成的静止。
她就那样仰面看着我,周遭是流转的风。
明明是透明的风在激烈的碰撞着,竟然让人产生肉眼可以捕捉的错觉,只有浅川停滞在空中,像是失去了重力,而风在喧嚣,冲撞的风一路旋转而上,吹开我的留海。
她的脚尖轻盈地点地,站住身体,姿态就像犽子驾着风从坠落中逃脱一样。
身侧的风倏然而止。
回忆中的场景被我挥手抹去。窗外能看到已经是足以吞噬这座城市的风,沿着肉眼可见的轨迹朝这座大楼袭来。我拼命地顺着楼梯奔向顶层。
犽子是可以操纵风的猫咪,我见识了无数次,不论我对她做什么,她都会在被扔向空中的时候无所畏惧地驾起风,自由地悬浮在我面前。
这样说或许有些推卸责任,但犽子从来没有表示出“请不要再这样做了”的意思。
她只是看着我,发出喵呜的声音,就像挑衅一样。
我有想过,犽子是因为那次被青山小姐扔出来摔断腿的经历,才学会了驾驭风吧。猫咪无法跟人类讲出自己确切的想法,只能用叫声和动作传达喜恶,犽子虽然离开了舒适的环境,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生存,我知道犽子是一只绝对不会送死的猫咪,因为她无时无刻都在表达“我要活下来”。因为再也不想要体会那种坠落的感觉,再也不想无力地只能接受伤害的感觉,所以变成了这样的猫吧。
浅川同学又是怎样学会驾驭风的呢?我气喘吁吁地扶着楼梯的栏杆找到关着浅川的废弃教室,拉开了插销。奋力推开门的瞬间,我只看到寒冷的风从打开的窗户肆意灌穿了这座空楼,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向后退了一步。
左翼的天台。
当我打开通往天台的门,有些悲哀地发现,台风的外圈已经离得非常近了,裹挟着不知名的物体飞速运动的漩涡,形成看似缓慢却无法对抗的形态。我浑身每一个关节都好痛,每走一步都感觉要被吹起来,浑身已经彻底淋湿,反而不再有被雨水冲刷的实感。
浅川她站在围栏的边缘,在风里,如我那天一样伸手去触碰着风。“真央同学。”她低声说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不喜欢这样啊。”
“花井同学她们对我做的事情,我不喜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没有觉得会操纵风有什么了不起,真央同学。”
“我只是很开心,原来我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于是凭借着这种快乐,几乎能填平同学对我的排斥在我心里造就的沟壑。”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还是逃不掉。被关在教室里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可是当学校所有人都走掉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我为什么会害怕呢?今夜来的,是风啊。”
她旋转起来,带起了小小的旋风,她摇摇晃晃地漂浮在这无人的学校上空,脸上露出笑容:“看啊,真央同学。是风啊。”
如果一定要在这种天气里尝试追逐风的话,会死的。我下意识地这样想。那不是飞翔,是只有以迅猛的风为依托才能完成的漂浮。我努力稳住脚跟,希望不要被台风吹走,只是这种努力越来越艰难。啊啊,被卷在风里死去这种死法,虽然很美,总是不甘心呢。如果现在就回老楼里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我站在天台的中央,用手挡住刮脸的风,努力看清浅川身后巨大却成形的台风慢慢地倾斜过来,而浅川看着我,在空中朝我伸出了手。
——“宫本武藏讲过一句很有名的话,虽然如今很多学者都认为这句话是杜撰的,但仍然广泛出现在有关他的作品中。梶真央同学,知道这句话么?”
大和老师,其实我知道,只是不想回答你而已。
——谁来阻止少年武士的赴死呢,他们都听不见啊。
我奋力跳了起来,握住了浅川的手。
我们被风圈吞噬了。
会被愤怒的台风吃得干干净净吧,尸体在离家五百里路的地方发现,身首异处。我的想象力在这些方面一直很有能耐,虽然从来无法实质地帮助解决眼下的困境。我有些自嘲地想,梶真央,你真是做了一件蠢事。脚尖触不到地的感觉非常让人心虚,却渐渐也让我有异常的欣喜,这是从未体会过的快乐。
被风暴包裹起来。
起初跟随着外圈的螺旋高速转动着,心脏都要跳出来,但是我和浅川互相稳住了对方的身体,以至于我有余裕看到风圈的内部。数不清的落叶在风里混乱地朝着某个方向飞舞,偶尔会嗖地被卷到奇高无比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在风里混杂着,起起落落。我和浅川都已经湿透了,却对望着彼此的眼睛,尖叫着大笑起来。
风便也带有了色彩,模糊成意象派狂乱的笔触,浓绿和橙黄绞紧扯碎,赤红和明紫交织散开,我不知道这是否我的幻觉,在无穷无尽的灰里,映出永不重复的华丽。脚下是瑟瑟发抖的城市,头顶是无法穿透的高空,而风将二者连通。湿冷的感觉慢慢褪尽,取而代之地是从心脏开始蔓延向四肢的灼热,我的牙齿仍在激烈地打战,我却不想停止张望,从风的内部看出去,竟是这么奇妙的事情。我和浅川在风里无止境地跟随着风暴旋转,我不知道我们漂浮了多久,或漂浮了多远,只知道慢慢从风暴的外圈侵入内圈,一直到最后,悬浮在虚无的平静中。
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疼痛。不感到吵闹,也不感到孤独。奔走的风汇聚成永不停止的洪流,渺小的我只能战栗着接受没有界限的风暴,在我和浅川以外的境域剧烈地旋转。
浅川在安静得仿佛没有起风的风眼中,轻轻闭上眼睛。
六、
“我没有觉得会操纵风有什么了不起,真央同学。”
“我只是很开心,原来我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于是凭借着这种快乐,几乎能填平同学对我的排斥在我心里造就的沟壑。”
这样欺骗自己是不够的,浅川。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满足了的话,就不会用迎接死一样的狂态去接受这场意料之外的台风。在风里,我不会看错浅川眼底烧起来的光。
被欺凌的痛苦要用拒绝欺凌来填补。
浑身湿成这样,真是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悄悄回家不被发现的话也就没事了。
走到离家特别近的街角时,我发现我的想法真是天真可笑。在风暴刚刚过去的深夜,天空还在细碎地飘着小雨,父亲打着伞守在门口。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我不想解释,只是沉默地走到父亲的伞下。他手里捏着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通,我能听到靖一郎的声音:“老爷,我们已经找了东区……”
“不用了。”父亲对打断了靖一郎的报告,是错觉么,父亲的声音里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真央回家了。”
挂了电话,他又皱起眉头,指着我手上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举起我的右手看了看,被犽子咬出的伤口,血只渗出了一点点,现在只能看出一个暗红的印子。说来有些好笑,在风暴里漂浮了那么久毫发无伤,唯一的伤居然是因为犽子。
“被猫咪咬了,所以,我要打疫苗。”我把手放下,耸了耸肩。
父亲立刻又拨了古多田医生的电话。
在他交代完之后,我们也走到了家门口,父亲一边收伞,一边破天荒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想一起吃寿喜锅么?”
我和浅川降到地面的时候,我看到了顺着风漂浮而来的犽子。
作为享受风的猫咪,我在风暴里不止一次想起了犽子。她会溺死在风中么,她会在风里太过贪玩,以至于随着风离开这座城市么?
犽子呜喵一声,踩着风蹿过来,落在浅川的怀里。我盯着她,她也盯着我。
我伸手想要摸摸她,手掌便是一痛,犽子牢牢地盯着我,再明确不过地传达给我她最后的告知。
猫咪无法跟人类讲出自己确切的想法,只能用叫声和动作传达喜恶。
像是在反驳我之前所说的,犽子这样告诉我,请不要再这样做了。
因为好奇也好,因为残忍也好,对犽子做过的那些事情,都停下来吧。
我舔了舔渗出血的伤口,然后抹掉顺着头发淌下来的雨水。浅川很着急地拉过我的手看看伤处,而我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开。
“花井同学为什么讨厌浅川同学?”
“我也不太清楚,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变成针对对象了。”
“那么,去明确地跟花井讲明白吧。”
“诶?要讲什么……”
“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无论是被锁在空教室里,还是被扔下楼梯,还是被弄坏水手服,还是被嘲笑便当,你都不喜欢,完全不喜欢,欺凌这样的事情,请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本来就不会有人喜欢被欺凌啊……”
“所以就默认讲不讲都是一样的,而选择按照对方希望的行为模式继续下去了。浅川同学,即使自己觉得没有用也好,遇到不喜欢的事情,要讲出来。否则,就好像和对方建立了默契一般,被欺凌就该是这样,对方也永远不会意识到该停止。”
“就是想好了要讲出来,看到对方的时候也会很难开口啊……”
“那就像在风里对我讲的那样,先对我练习吧。”
“诶。”
“嗯。”
“……真央同学。”
“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但是,请不要再继续了。因为我不喜欢这样。”她涨红着脸,一口气讲完了这句话,眼神游弋到别的地方,然后又怯怯地盯回我,“别做这样的事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无论是对浅川,还是对父亲。
“好。”
台风的影响彻底消除用了近一周的时间。
“大小姐三四天没有去公园看看了。”靖一郎还是跟以往一样喜欢在接送我的时候问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嗯,喂犽子的工作托付给别人了。”我平静地回答他,手里的《白鹦鹉的森林》翻到了最后一页。
——水绘每天都会到橡胶树的后面来,冲着昏暗的楼梯,唤她的咪。但,地下只有风的声音会“呼”的一下涌上来。 有时,混杂着风声,会听得见不可思议的脚步声和歌声,只是分不清是鹦鹉在叫,还是人在叫。
——但是,终于有一天,连这样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是水绘十二岁的一天,橡胶树后的楼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作者: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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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世界计划东云姐弟骨成年if同人
东云彰人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一共坐过两次跳楼机。
高中毕业那年,他和队友们一起去了凤凰乐园庆祝。毕竟某位几乎每周一游的乐园头号粉丝为了备考,已经忍耐了不少天。白石杏和青柳冬弥都轻快地答应了提案,可他们的队长是个一旦做起来就勇气惊人的家伙,他总觉得这样特别的庆祝不会简单结束。果然,应了他的猜测,小豆泽心羽表示自己想要挑战新装修的刺激项目。
于是他们来到了一座高大的跳楼机装置前。
彰人曾被说过像是“看起来就很精通各种休闲娱乐活动的大师”,实际上却连只需要抬起一块屏幕的电子游戏都不算常打。他知道自己太专注于目标和理想,尽管如此还是会有意识地告诉自己没时间浪费,乐园这种地方如果没人邀请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因此要说他一点都不担心也是假的。
他叹了口气,刚好被某位聒噪的家伙捕捉到。多亏了杏在旁边不断对他使用激将法,吵吵嚷嚷也足够转移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了。冬弥在一旁念着只是垂直下降就没有被甩飞出装置的恐慌,其它装置除了失重,还会有超重和离心力等等的影响,自己应该学习大家挑战自我之类的话。然而忍不住腿软发抖的他最终还是被自己和杏联手按回了一旁的长椅上。
——害怕的感觉啊,真是久违了。
该说是巧合吗?以前国中的时候,他曾经和家人来过——妈妈带着绘名和他,老爸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这个新造的露天装置。城堡藏起了惊恐的尖叫,本就难懂的片假名扭成了花体,装点在高大华丽的外壳上极具迷惑性,主题场景观光的表面活动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排队。
因为造型精美,绘名几乎在看到城堡的瞬间就说要来这里。他们一边顺着螺旋梯子上楼,一边看着周围五彩斑斓的景象,还时不时讨论着“这个好像你”,顺水推舟地来到一个带着栏杆的昏暗小房间。屏幕上播放的影片里吉祥物依旧蹦蹦跳跳,但坐下来摸到安全装置的那一刻,一股寒意瞬间穿过脊骨,让他忍不住用力抓紧了安全杠。
是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毕竟还是个小鬼。他听见妈妈在旁边对绘名说害怕的话就握住她的手,却意外对上了绘名转回头时的视线。他心虚地撇开了眼睛。
“啊,彰人要是怕了也可以抓着我哦?”
“谁要怕这种东西。”
“一会要是发抖了绝对会好好嘲笑你的。”
“我看发抖的人是你才对吧。”
明显是挑衅的话语,他用强撑着的被吓宕机的脑子这么想,没有注意到绘名颤抖的尾音。不管在街头还是在家里,这个那个全都对他如此狂妄,他当然要证明自己不是幼稚的家伙,也不会为了这种东西害怕。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他低估了跳楼机的威力,看来哪怕是跳楼机也并非光有觉悟就能解决的。尤其是当它爬升到城堡顶部开着的窗口时,他在一瞬间窥见了俯瞰乐园、甚至俯瞰城市一角的顶端的景色,却在眨眼间又快速坠入被高强囚禁的黑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那一瞬间涌入大脑,细小繁密的血管胀得就要崩开;内脏也悬在躯干里揪得发疼,僵直了的身体内心有块像果核一样的地方,触电一般麻。
还不如没有那扇窗口的好。
他的潜意识里冒出这个想法,又被自己吓了一跳。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微微出汗的掌心贴着他粘得死死的,蛮横得让他手足无措。
这家伙,肯定已经怕得不行了吧?他握住了绘名的手。绘名的尖叫声混沌地回响在脑海,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完全宕机了。所有的感受里只剩下自己与那只手相连着,像一针麻醉剂,让他暂时抛却了从顶端高速下坠的悲伤。触电的范围随着药效迅速扩展,一阵酥麻从内脏直冲天灵盖。
人生中第一次坐跳楼机,彰人就那样一直看似冷静地过完了全程。
莫非,其实还有点享受……不,实际上只是人触了电就会变得动弹不得吧?直到灯光亮起,绘名拨了拨乱掉的碎发,尴尬地松手移开,他才反应过来:也许绘名是把他和妈妈的方向搞错了。
双脚突然悬空,装置的启动终于让他回过神来。现在的他看来,当时的城堡也没有多高,至少比这个全敞开的新装置低上不少——升上顶端向下看时,他是这么想的。他早已见过比那天的景色更壮观的画面,下落时也不再有被困在高墙里的无力与悲伤。
他成长了,他能独自撑过失重瞬间血液和内脏出于惯性的上浮,独自承受席卷而来的恶心、麻痹的感觉,还有队友们的声音在身边逐渐由喊叫变为欢呼。然而他没法像她们一样抛下一切享受起来,全因他早已先入为主地体验过那一番掀翻天灵盖的酥麻,连通着那个人和自己一样的血。
怎么回事呢,明明已经成长了,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不再害怕本该是好事,他却为缺失的某股情感莫名地惊慌起来。
东云绘名躺在浴缸里,回忆着那时候的事。水温正好,入浴剂也是常用的款式,湿暖的空间内亲切的液体包裹着她的皮肤,就像泡在羊水里,一切都朝着最初的生命回归。
“喂,别在这里就睡着啊。”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脸。绘名顺势靠在上面,慢慢睁开眼,看到浑身都是泡沫的弟弟坐在浴缸的旁边,头发正洗到一半。两年前第一次看见这副景象时她曾一下子惊醒过来。
“有什么关系。浴缸就是用来消除疲惫的嘛。”
“是,是。你刚刚都快把脸埋进水里了,想要永久消除疲惫吗?”
“不知道是谁害的,真的很累啊?”
“所以说很不爽你那种说法。早就说过今天不会简单结束了,知道这点还要自己贴上来的不是你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事到如今他们还是没有习惯这样的关系,隐秘、扭曲,靠近又拉远,就像坐上跳楼机,让人心有余悸。
彰人这小子毕业的那年和组合里的伙伴去了吧,好像玩得挺开心的样子。我们有多久没有,纯粹地为了玩,一起出去玩过了呢?像是没有借口就不行一样。绘名重新缩回浴缸里,给弟弟留了半边的位置,想让他充分地瘫在里面,却被他贴了过来。
“那边,给你留了位置。”
“不要动。”
这家伙颇有“你睡完了轮到我睡”的气势,就这样埋进她的怀里。
“真是的,这样我会更想睡啊……都睡着了要怎么办。”
她用毛巾搓了搓弟弟湿漉漉的头发。彰人这家伙,只是这种的时候的话还是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吗?
他不知道姐姐那时握住自己的手并非情急之下认错了方向,也并非下意识的本能。真正的答案就藏在绘名回头那一瞬间,对弟弟神态敏锐的捕捉里。要说她不害怕是完全不可能,可她更想妈妈和彰人都有心去享受这次玩乐,临阵脱逃也太逊了,自己要做被刮目相看的那个,谁也不依赖——如果没有注意到彰人别开的视线。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挑衅般的言语,她的紧张一点也不比谁少。
原本只是半出于担心半出于害怕地握住彰人的手,想要拿出姐姐的帅气,可刚窥见那层开阔风景就突然间极速下坠的不甘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明明一寸一寸爬上来的时候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连机器运转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凭什么非要被打回底端不可?一想到这些她就不禁觉得烦躁,手上也加大了力度。
然而彰人居然回握住了她,没有挣脱开,也没有自暴自弃地放着她的行径不管。
不会吧,难道真的难受到了这种程度?
当然有余裕来思考这些已经是后话了。她只是在那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雷击般麻痹的失重感冲刷干净。尽管距离被称为快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时候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纯粹,剥开一层又一层的外物,无限接近自由落体的自己,几乎断绝了与世界所有的联系,除了那只紧紧牵着的手。
唉。没法不在意啊,毕竟留着同样的血,就算分作了两个人也会因为惯性仍然合在一起,久而久之连血肉也与对方镶嵌着不断成长,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对方的生活了。只因相比他人多了这一点的惯性,他们的关系也被搅得扑朔迷离。
如果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份感情就好了,干脆一开始就没有产生最好了。察觉到了之后又该怎么面对?不过是互相把这份心意掩埋在酸涩的隐痛中,期待着永远不要被发现,又期待着有朝一日掀翻一切的契机能够爆发。
一条血脉联系起的两股生命,本应如此向无始无终的前后延伸,却因这份悄生的意识与自我对立,于是原本清明而稳固的关系也变为阶段性、有死性的。
被意识到的罪才得以成为罪。
“你说,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第一次做完那天绘名也像那样累得睡着了。彰人懊恼自己有些孩童般的冲动,明明已经思考好要表现得更成熟。
昨晚又通宵画画了吧。理智从惯性手里重新夺回掌控权,他看着绘名闭上眼睛后更加明显的黑眼圈,一点一点收拾着残局,如同失重般的官能体验一点一点被心惊胆战的后怕侵蚀,谁都清楚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他把绘名放下,有些恍惚地逃进浴室,他们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自己无所谓吧,倒是绘名那样的性格,之后又会如何呢。他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流泪了,混合着淋浴的水一起流淌在地上。
“你说,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已经,不是单纯的姐弟了吧。”
“嗯,说得也是。”
你的姐姐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你红红的眼角。你所有的悔恨、后怕和不甘,她怎么会没有。她是年长者,是个傲娇又倔强的人,同时也是你的共犯,是首先要承担这份责任的人。
漫长的水声和窗外的大雨一样煎熬,等着弟弟从那里面出来也变得焦躁无比。东云绘名把每一滴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吞进了心里,只是用那样平淡的语气开口,问着不算问题的问题。真不像她的风格,连她自己都要这么感叹了,可她不是向来如此吗?适时沉默,适时关心,一直一直看着同一个人,看着他的成长,他的悔恨与不甘,还有他熊熊燃烧着的觉悟。
“不那么单纯的姐弟,也可以做吧?”
事到如今可别露出一副全怪自己做错的表情啊,就算有错也应该先惩罚身为姐姐的我才对。如果对自己的姐姐也露出那样的觉悟,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万一,万一一切都结束了,你也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不要继续做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会这样想的自己果然是个傻子,明明已经知道不可能了,但哪怕是无数根针也希望自己可以多挡两分钟再走。哈哈,正是这样刺痛地把恐惧的泪吞进去的啊。
窗外的雨一直下了很久。睡过一次的绘名反而没了睡意,况且正是她生物钟里醒来的时间点。彰人躺在旁边,眼眶擦得红红的,手也缩进长长的袖子里。她把睡着的弟弟抱在怀里,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自己也一点点合上眼睛,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至今以来他们几乎携手走过了彼此全部的人生,哪怕时有摩擦也在缓慢而平稳地向上攀爬着,就算在各自的世界里不断下坠,握紧的那双手也从未松开。他们本来能平稳地,或是互相挣扎着地到达顶端的。如果爱上一个人是一种最终想与其成为家人的感情,那么从出生开始就是家人的人该怎么办呢?
强烈的引力拉扯他们回到现实,面对那份由于分不开的本能吸引而异常诞生的感情。也许是从某个雨天开始,他们拥抱、接吻,甚至做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亲情饶恕的事。他们都心知肚明,爬上去时很艰难,下坠却意外地容易。想要重回正轨几乎不再可能,每次他们要划清界限,要像克服自己的平庸之才那样托着二人的关系再度上升,总会在刚能透过光亮时就重蹈覆辙。
在意志与引力的对抗赛里,对于梦想,他们是赌上了人生要向上的;对于二人的关系,他们却无法控制对下坠中的失重世界心驰神往。全身的血液集中于某一处的感觉,直冲天灵盖的触电酥麻的感觉,感官受到的危险的刺激支配全身,经历过一次这样禁忌的失重体验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实在太舒服、太舒服,就连负罪感也变得可爱,好像在嘴里咬开了一颗多汁的柠檬,酸涩的味道溢满了全身。
他们无法成为世人眼中正当的伴侣,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血浓于水的羁绊并不输给任何人,他们不需要再一点一点地磨合生活,不需要再结为家人组建家庭,生来就是一心同体的。
一如往常的生活,一如往常的拌嘴,只是在昏暗隐秘的角落里,短暂沉浸于高速下坠的失重中,这样就足够了,一份滋味就足以被保存起来一点一点回味很久。
一份甘美的危险,让人心有余悸的滋味。
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他们会被对抗现实的无奈所淹没,但只要还能去往失重的世界,抛开常规的一切,他们总能找到一条自己的生路。
Vol.242【红发】
作者:【十二招】萝卜
mode:无声
哦吼!又一个要回去的小孩?过来,过来——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怀念你们这些小灵魂的软脑袋......你们摸上去比云朵还舒服。在天堂呆腻啦?最近像你这样想回去的小孩可真不多了,我只能眼巴巴望眼欲穿......啊,什么,你感到疼?哦哦哦不好意思......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今天的守门人,工号是No.66......7——不,不会是那个数字的,你在想什么呢小孩?工号只有665和667,没有“那个”数字,它被跳过了,嗯,有点像人间的房子,标号有时候会“1,2,3,5,6......”往上一样,约定俗成的习惯而已。我们敬爱的大人还牢牢记得几千几万年前的事情呢,也听得见每一个居民的言谈,总之,亲爱的,谨言慎行,总是好的。
好了,我看你迫不及待了,把申请表给我吧。以防万一,我问一下,你知道现在是淡季,重返人间只要提前上报,就可以自由申请初始特征吧?哦?已经提前两周填好了?好的好的,我这就仔细看看你的表。
嗯……嗯……还是人类,不错,最近许多当过人类的灵魂,第二次的旅程不太乐意再选择同样的生路。想要选择比较有意思的时间段?嗯,“有意思”确实是在我们关键词的选择范围里,孩子,但我得提前说明一下,这往往意味着你接下来的人生不会特别安宁,动荡才会带来机会。就像你以前看过的艺术作品,总得折三折,对吧?你说你经得住考验?那当然是最好的了——就剩下最后要检查的,生物信息…………很好,很有个性……哦等下!
……呃,亲爱的,你想要一头红头发?
我不是想质疑你的品味!你调的发色是我见过最自然的,并且按照设计的生长轨迹,在青年期你的头发会有最适合的效果。你一定是精心选择过,花了不少心思的。我很喜欢你对头发的设计,它和你和谐一体,一个完整的生命象征。它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呃,怎么说呢……孩子,要不试试换一种人的生活,当有人类外貌的其他存在怎么样?
是的,我们大人在尝试通过人类的艺术创造进行新世界的搭建。你想当吸血鬼吗?在月光下有一头闪闪发光的红发一定很有魅力。你想做真正的巫师吗?让其他生物敬畏你偶尔露出的发丝。或者当个夜叉?别说头发了,无论谁,你一露面就得连连后退,还有很多很多,这些身份都能让你自由自在地展示你的红发——哦?都不想当,只想当人类?为什么?“总归是内核不变的二次创作”?哈,哈,我懂你的意思了,好吧……其实大人听得见我们说话呢…………
既然你作了肯定的选择,我们先来挑一下降落的时间段吧。这步选好了,像你这样的好灵魂就不容易被怀疑成邪恶的,或者脾气古怪的。我首先推荐更遥远的年代,只要温饱还是问题,发色就不是大问题,对吧?……你不喜欢?好吧,那我们再往后看看……嗯,我们来定一个最临近的时间?大家总归会因文明来到了新时代而更尊重些,瞧瞧染发膏的销量就知道了。哦等等,我忘了互联网……一张照片,几条评论,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可能毁了不行不行……呃,孩子,要不我们还是重新确定一下?
啊,我肯定是尊重你的选择的,毕竟你下一次人生你来做主,我作为守门人也没有最终决断的权限,只是,呃……我的意思是,我作为一位过来人,看了太多年轻的,善良并且冒失到可爱的灵魂兴致勃勃地出发,带着痛苦且深刻的遗憾泪眼汪汪地归来。我身为一位老员工,有点点不忍心看到你原本能够美妙的人间之旅,嗯,变得有些不那么完美。你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小灵魂啊,你下去之后,会不记得你在这里的选择,你在人间很可能会因为选了你现在觉得漂亮的红色受到阻碍,这自然不是你的错,但这样的选择也许会导致有很多人议论你,在有的时代,也许你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并且,有概率的,你会顶着这头头发,咒骂你现在喜爱的红色,怨恨它,你会为此吃很多苦,回来之后,再也不喜欢它,恐惧它。有意思的人间那么复杂,有那么多动荡,我摊开讲,很多时候红发是不能够只做红色的头发的。它会变成你不太好听的代称,而不是你现在申请的漂亮的,发自生命里的名字。哦,当然,当然,也会有一定的可能,这头头发会会因你自己未来的努力让你的人生锦上添花,但这很难。我们现在还没开启人生,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安全和保守的方式呢?
所以,亲爱的,即便如此,你仍想选择红发吗?
——
由于本卜笔力不足把想法写偏了,纯说话+直接表达想法而非使用故事是个有意思的尝试,也是个失败的组合,以后不写这种形式的了。补一点创作思路:
写这篇文章最初的想法是,说到红发,我们尤能想起一些特定的故事,而“特定”是我们二次赋予的,无论是美丽还是邪恶,无论夸奖还是歧视,都不是红色头发这一实物的本身,我想写一个第三方,直接揭示这项行为,或者强化不合理的行为带来荒诞感。
选了后者,之后想到了用大段对话写作一位脱离于人类,但实际是人类行为放大的“守门人”,像一位“都是为了你好”的奶奶辈,受迫于天堂准则,像生活在人类社会而不得不随主流的我们的部分自我。中间超凡生物的举例是想说明,也许即便是喜爱和赞赏仍然没有脱离我们对事物主观定义。我们来到世间,发明语言来定义事物,尤其喜爱定义我们人类自身。可事物是事物,人也只是人。等恐惧和本质为了反抗恐惧而带来的喜爱过去,才会回到真正的开始,我们仅仅是拥有属于独自己的那一部分的时候。
关键词:【失重】
作者:【十二招】夜游
评论要求:无声
埃利诺·莫里斯通常会对某些即将发生在他身上,或者他身边人身上的事情有所预感。有些人称这种类似第六感的现象为“大难临头”的感觉,他们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寝食难安,以至于无法在真正预言中的厄运来临前控制自己先完成手头上的事情。就比方说现在,两岁的小莫里斯知道距离他们不远处那辆明黄色福特会在绿灯亮起后不久突然撞上前面的雪弗莱;再过半个小时,一小队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因为这起突发的交通事件来到路口;而再过两个小时,他们会在被烧毁的福特车驾驶座后面发现一堆黑灰色的粉末——它们的前身是一张用血写满了“מוות”*的纸条,被上一位乘客以某种巧妙的手法藏匿在这个隐蔽的角落里。哦,当然,他们只会把它当作一滩灰。
小莫里斯因为这幅不断盘旋在脑海中的景象而感到害怕——无力的孩童们往往通过大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恐惧。埃雷特不小心吹破了嘴里巨大的泡泡糖,“妈——!”于是母亲从副驾驶转身,“埃伦又哭了,我没动他!”,他拿铝箔纸包住刚吐掉的泡泡糖。
“是不是座椅的安全带太勒了?”简·科伦坡转过来的半个身子背着阳光,浅灰色的发丝模糊成一片“埃雷特,帮帮你弟弟。如果你再摆弄手里的玩具枪,我就把它没收了。”
他的哥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帮他把儿童安全座椅的带子松了松,尽管这样做在某种程度上有些不符合交通法的规定。“埃伦——嘘,嘘,安静点!你是饿了吗?还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一只北美知更鸟落在信号灯上,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也没能让它动摇在此地歇脚的想法,科伦坡家的别克车跟着前行的车流离开了十字路口,小莫里斯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声,他听见母亲和哥哥同时如释重负地叹息。
晚了,一切都晚了。小莫里斯的嘴边留下来一滴透明的口水,那双紫罗兰色眼睛里倒映出最后的景象——带着鲜血和诅咒的字条正在隐蔽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燃烧着,火焰发出了细小的啮齿类动物尖叫声:祝你死得像一只老鼠,再见,开着漂亮的明黄色福特的那位先生。
北美知更鸟振了振翅膀从变绿的信号灯上飞走,就在科伦坡先生准备踩油门加速驶离十字路口的瞬间——他们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巨响,犹如那场创世纪的宇宙大爆炸般震耳欲聋。埃雷特摇下车窗,风带着汽油和刹车片燃烧的焦烟味挤了进来,他用食指擦了擦鼻子:“妈?那边好像出事了。”
“那边好像出事了。”埃利诺·莫里斯放下手中带着一层油渍的餐盘,干瘪的培根轻得就像一张深褐色的纸,“袭击事件。两个孩子失踪了,一个人受了严重的伤,现在还在昏迷状态。”
“把你的东西拿远点,埃伦。”埃雷特的脸大半隐没在《洛杉矶时报》的后面,“我当然知道,刚刚的头版新闻——你又熬夜了,或者换个说法,失眠。”
“对,对,没错。”——你对待我像是在对待审讯室里积压的棘手青少年罪犯,埃利诺想这么说,但他最终只是拿叉子捅了捅盘子里那块形同博物馆出土文物的肉,坚硬,扭曲,还会掉渣。
“我跟母亲说了要严格管控你摄入咖啡因,”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黑咖啡,“你年龄太小了,况且过早接触咖啡因会导致依赖。”
埃利诺把煎糊了的培根放进嘴里,叉子穿透它的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了一帧模糊的画面,于是为了看清他,他试着又一次拿叉子刺穿它——仿佛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厨刀……对了,就是这个!画面时断时续,这说明一定就在不远处,两个街区,或者三个街区?
“不要在吃饭时玩弄食物。”报纸构成的帷幕掀开,露出他哥哥的面孔——那双和他同样颜色的眼睛里透出烦躁和责难:“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埃利诺?我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他叫他的名字了,这说明他的耐心比报社在总统竞选日的打字机油墨余量还少。埃利诺的视线穿过餐厅的窗户,在两个街区外的某家,有人正在用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去勾勒一个富有邪异色彩的庞大几何图形,行凶者的笔触如此放松和悠闲,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知道一切已经结束,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
“抱歉,哥。我太困了……”他试图用金属刀叉分食餐盘,埃雷特的表情也同样被他视野中的灰色发丝切割成类似盘子里培根的大小。它们在他的口腔里时呈现出一种腌制食品特有的苦涩的咸味,并且似乎在吞咽的过程中划伤了他的食道——培根不应该是带着骨头的,但如果他咽下去的是别的东西呢?比如混杂着骨骼和筋膜的生肉泥,那个人在绘制完自己的艺术后肯定很饿,于是拿起刀……埃利诺在想到这里时再也无法忍受胃部剧烈的痉挛,甚至没来得及说“失陪一下”,他吐在了餐盘里。
我又搞砸了,每次总是这样。他听见从对面座位传来的椅子拖拽声,埃雷特走了,正好和他母亲擦肩而过。简·科伦坡——现在我们该称呼她为莫里斯太太,在看到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后失声尖叫起来;而于此同时,那个身影擦亮了根火柴,然后“一不小心”把它掉在了堆砌好的碎块上,黄色的人体脂肪在漂亮的火焰中熊熊燃烧,两者所具有的颜色让人想起那些只会在博物馆里展览的后现代抽象艺术装置。埃利诺被火焰带到了十一年前他们驱车经过的十字路口。索多玛城也是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大火付之一炬的,他想。而我像罗得一样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别回头,看都不要看,不然你会变成盐柱的。
所以
“真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默默忍受这种……你们怎么形容它的,闪回?蝴蝶效应?未卜先知?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在孤身一人,且没有携带任何有效驱魔工具的情况下阻止仪轨完成,”埃利诺·莫里斯看着面前中世纪鸟嘴医生打扮的人抢在他前面取走了最后一根薯条,它在对方的手里转了几圈,接着就如同蹩脚的转场特效般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我在平时,我是说,在‘看见’它们,以及它们的簇拥者行动时,我每次只能像读者一样旁观这些事情发生,而没办法做出任何行动……”
“今天的有些炸过头了,不过总体来说味道不错——哦,你接着说?”
“我想知道我能做出多大的改变,有可能我什么也干不了,也有可能……有可能我真的能干点什么。”埃利诺把手抽了回来,视野的中心依然没有离开可乐杯中起伏的冰块,“我不想多管闲事,这么做单纯是为了我父亲。”
“医师,”他开口说道,声音就像打结了的丝线“我听见你叫它们‘野兽’,也见过那些……獠牙和皮毛一样的东西。不过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一种伪装,它们没办法呈现出人类无法想象的形态,所以只能抽走恐惧的一根丝线编织自己的躯壳。”
“我想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即使这个问题会让我再也没办法回归正常生活,但我有权利得知答案是什么,被蒙蔽的感觉并不好受。”
对面的鸟嘴医生放下翘起的腿,在快餐店并不算舒适的硬塑料椅上稍事调整坐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读者先生,因为我比你的父母还要更了解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是实话。鄙人很欣赏你富有文学性的描述和一针见血的形容,为什么不考虑去当个作家呢?开玩笑的,我们都知道艺术创作者有相当大的几率吸引这些黑暗的东西。”他说完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这个举动让旁边人侧目,但他们很快又都疑惑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埃利诺对面的座位上是一块被从现实中扣去的巨大空洞。
“我知道你很擅长听故事,所以我会用我在这几百年间经历的几个故事告诉你:它们到底是什么。”
评论要求:随意
她有一头红发,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如果对她心存爱意,又是另一个天大的罪过。
他在心里想,约翰啊约翰,可不要被这个女巫诱惑了,也许只是某种巫术罢了。
心念至此,他放下了手里的草叉,急急忙忙的向教堂跑去。路过小镇广场时,约翰瞧见神父还有那些伦敦来的大人物在监督审判台和火柴堆的建成,因此教堂中只剩下一些仆役在打扫。
“我刚打扫完,你进来干什么?”年轻的仆役皱起眉头。
“我来悔改罢。”
约翰走到雕像下,仰视那神圣的面容,随后下跪低头,诚心祈祷着。
第一百二十下心跳后,爱意未减。
好吧好吧,也许并非巫术,只是单纯的作为约翰的罪过罢。
但话又说回来,上帝并未降下罪罚,一定是默许了。
心念至此,约翰浅褐色的瞳孔瞄向了神像右侧地下室的入口,眨了眨。
“我要去看那位女巫。”约翰对年轻的仆役说道。
“想看就去看,我又不收邀请函。”仆役拿着扫把,对约翰留下的灰尘虎视眈眈。
约翰尝试推了推门。
“门打不开!”他向专心打扫的仆役喊道。
“用力踹!门坏了!”
约翰是听话的老实庄稼汉,当即尝试了一下,只见整扇木门向后飞去,摔进了阴影之中。
“那扇门好像更坏了!”约翰喊道。
“那得算你头上!”
约翰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过了半响才发声:“好吧……”
还是正事要紧。
约翰心事重重的走入了地下室,这里并非专门的监牢,小小采光井的照明微弱,奢侈的点上蜡烛提供了更多的光线,这里还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箱子还有一束挂在墙上的百里香,红发的女人握着半块面包,错愕的看着闯入者。
到了这约翰才想起来,这里可是仆役的卧室。
怪不得他今天脾气这么差。
“你是来干嘛的?”
红发的女巫说话了,她的声音真好听。
该说什么呢?约翰走到这里,全靠上帝的默许。也许除了默许,还有一些神妙而难知的指引。
“感谢上帝,上帝让我来找你了。”约翰虔诚的说道。
约翰感觉上帝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女巫握紧了面包,碎屑落在了她的麻衣上。
约翰搜了搜自己的腰包,掏出了红色的胡萝卜。这原本是他用来讨好镇长的小马的,是他试图晋升为镇长马夫的小小贿赂,但现在有了更需要讨好的人。
“这与你的红发相适配。”
约翰保证,是上帝让他说这些情话的,因为在此之前,他贫瘠的大脑里从未有过任何诗意的表达。
“……”女巫迟疑片刻,接住了递来的胡萝卜。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疑惑。
“你有什么农活需要帮忙吗?”
这是约翰从生活中总结出来的求爱技巧,送礼再加上帮忙做农活,足以表明爱意。他的哥哥托马斯就是这样和大嫂勾搭上的。
“我的农田还有一些药材需要浇水和施肥,但它们很娇贵,你处理不来。”
“我可以学。”
对爱人要有对上帝一般尽心尽意,约翰是知晓这件事。
女巫看着眼前庄稼汉,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什么?”
“上帝说我可以喜欢你。”
有上帝作为后盾,约翰也大胆起来了。
“上帝不是要将我绑起来烧死吗?”
“上帝没有这么对我说……”
约翰细心地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满,于是又掏了掏腰包。
“要再来一根胡萝卜吗?”
女巫结下了第二根胡萝卜。
“就在日出那座小丘后,我的田地就在那里,后面是一个小林子,顺着牵牛花走到尽头,就是我的家。”
“就快冬天了,牵牛花枯萎了怎么办?”
“它会一直盛开。”
女巫没有解释更多,而是继续说道:“在我房前有一口井,可以用来浇水。门口右侧有一个小壶,如果没被打碎的话,里面应该装了一些猫粪、槲寄生和鸟羽的混合物,你要用它来施肥。如果用完了,就要去再收集起来,存在罐子里发酵两个满月之夜。”
约翰细心听着。
“日出的小丘后是你的农田,进入森林顺着牵牛花就能见到你的家,家门前有一口井,可以用来浇水。门右侧的小壶装了一些猫粪、槲寄生和鸟羽的混合肥料。如果用完了,就要去再收集起来,存在罐子里发酵两个满月之夜。我都记住了。”
女巫看着约翰,面色古怪。
“我不久后就会回去……拜托你了……谢谢。”
约翰笑了起来,挥手告别,正好在楼梯上撞见神父、大人物。
“这门是怎么回事?”神父疑惑问道。
“这门坏了。”约翰老实说道。
“女巫呢?你把女巫怎么了?”大人物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士应手势而动,“把这人抓起来。”
“稍等稍等,先确认一下情况再来不迟。”神父急忙阻拦。
待骑士确认女巫还在地下室后,约翰还是被押在教堂不许离开,直到夜晚,又随着队伍一起来到了小镇广场,见证女巫的审判。
她被绑在木桩上,瞧见了约翰,很快便转开了视线。也许是被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脸色通红,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愿意再看约翰一眼。
约翰心想。日出的小丘后是你的农田,进入森林顺着牵牛花就能见到你的家,家门前有一口井,可以用来浇水。门右侧的小壶装了一些猫粪、槲寄生和鸟羽的混合肥料。如果用完了,就要去再收集起来,存在罐子里发酵两个满月之夜。我都记住了。
伦敦来的大人物点起来火,她在火中燃烧,红发变得更加鲜艳,深吸了一口气,装模作样的干嚎了两声,视线不由地转向了约翰,火光下的脸庞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一样。
到了这种程度,她抿着嘴,干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管了。
“怎么叫了两声就不叫了?”大人物有些疑惑,这和他过去的见证不太一样。
“哈哈,也许是被上帝折服了吧。”神父回答道。
火势越来越大,镇民稀稀拉拉地鼓起了掌。这场审判要持续到日出,小孩子需要早休息,有些镇民便带着孩子回去了,剩下的人也对中央的火堆兴致缺缺,开始掏出玉米一颗颗的磕了起来,聊聊家常。
直到太阳升起,火焰熄灭,焦黑的人形冒起袅袅白烟。
“这场正义的审判,已然完成!”
大人物宣布完后,队伍就解散了,约翰趁机向太阳跑去。
日出的小丘后,是她的农田。森林的牵牛花尽头,是她的家。
浇水、施肥,数个日夜。除了日常的农活外,他总会来到这里,神父有时瞧见了也只会让他外人来时悄悄的去,不要暴露。
有天,在他舀起一勺猫粪、槲寄生和鸟羽时,她的房门打开了。
“你真的记住了啊。”
她歪着头,红发在阳光下像燃烧了一样,绿色的瞳孔打量约翰。
“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他笑着回答。
作者:蓁煌
mode: (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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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为了行文便利,所有出场的生物都会被称作“人”即使他们可能不属于智人科
案:人们习惯将幽暗的大片树林称作黑森林,就像欧洲大陆上阿尔卑斯山脉的那片。不过遗憾的是笔者没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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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到达这座森林的人开拓了这座城。这是一个抛却尘世没有饥饿的地方,连时间都将这里遗忘。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记得活了多少岁。或许是这长久不变的岁月让他们也遗忘了他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待那颗星星再次出现。他们只记得要将自己长久地留在这里。只不过人的寿命终究是短的,于是他们反复地繁殖,用下一代留住自己的期待。
于是,这里的人就多了起来。人们围着旧的居所一圈一圈地扩展自己的生活空间。当然了,这是一个常见又通俗的道理:先来的人总是占据好一点的那些。因而外围的房子总是更让人挤的喘不过气来。最后,那些住在外围圈的人只要向远瞭望,就能看见那片开阔的旧城——现在是广场和祭坛了。更远处的雾霭里,另一些高大的建筑闪着微光时隐时现,往平民区的人心中投下神秘而向往的阴影。在那些流言里,那里是能在所有地方都自由通行的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
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都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多少个父亲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只知道自己出生在这里,这里就是自己的家。那些第一批到达的人大多成了现在的祭祀,又或者是负责调配物资的仓管,而后来的人各自干着维持生计的活。
就比如说,给领事那个高大的屋子拖地板。
那些住在中心的人总是更喜欢年轻姑娘的把戏一些。并且,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能进这样高贵的场所当学徒是一种体面,不论发生什么都好处颇多。只说一点,她们在未来的好年都可以躲避那些祭司的视线,防止自己意外地死在祭坛上。因而,这样的工作甚至还需要一些小小的裙带关系才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
那姑娘是个幸运的人,她在选择自己工作的年纪被领事看上了,点了名要她去城堡工作。当然她也是不幸的。明日一去报道,她就永远不可能进入猎队,也不能偷偷跟着盗猎的人离开城市的边境了:那是她唯一的愿望。于是今夜,她决定最后一次行使无知小孩最后的特权:和几个同伴玩到迷路,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越过那些浓雾,跟着猎队走进很远的森林里。这是他们管用的伎俩,只要别被发现就好了。最好,如果能再偷偷带一点野味就更好了。住得更偏远一些的盗猎人会偷弄一些进黑市,饥饿失业的人至少可以以此来挽救自己的生命。但她明天要为之刷锅的老爷们不一定能吃得到——那些东西严格来说只有这座城市的中枢们才有资格吃。
这场夜行起初非常地顺利,但意外还是发生了。那猎人们围追堵截的兔子冲向了她藏身的灌木,接着她身后的阴影里传来了脚步声。是谁注意到了这里呢?或许成年人口中那些密林里的暗影,食人的恶鬼都是真实的。
不过,夺舍或者被巫婆抓走那是奇谈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她显然是被猎人的箭矢射穿的。最后她被送回来警告了一番,大概明天是没有办法去领事那里交代了。
好在事情都是有转机的:今年的祭祀活动提前了。不过对这姑娘的一家人来说就不算什么好的转机了。祭司们总是偏爱选择那些不愿意工作的人来上台,有活力又年轻的那些显然更好。也许是今天早上她穿衣服时的苦瓜脸被有心人看到了,又或者是她那因为失血有些缺氧大脑让她做出了一个不理智且惊人的决定。她睁大眼睛特别详细地端详了一把那个祭坛,和上面主持的人。然后她就被注意到了。鉴于昨天她获得的警告,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她的母亲狠狠捏紧了她的手臂,然后她才回过神,低下了眼睛。这里的所有人都应当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才对。
在高地上沐浴着光的人是不会注意脚下人的面容的,因为那完全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海洋。高台上开阔视野和对敏锐的社交嗅觉让他们察觉出庆典上的一点异动:总有那么几个和周围热情欢呼的人群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不重要,每年都有许多这样的人。
只不过,核对被期待的祭品不是他们的责任,高台上的大人物们不做这些琐碎的事。而那些真正干活领事们大概就有一些别的想法了,谁能选那最被期待的祭品,谁就是最优秀最被看中的那个。如此,他们就真正地成为了高台上那些大人物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只手。这样的荣耀总是能让他们面上贴金的,这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但新来的人一定是不知道这些:因为秘密是从来不会有人说的。
那个姑娘接着做了第三件事,她用她那尖锐的眼神扫了一眼那个喊她去擦地板的老家伙。于是几乎无疑确切地,今年会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牺牲,给众人带来比过去更长久的丰饶了。
那些意识到自己被选中的家人脸上笑容总是少一些。但这是可节日庆典,欢乐是必然不能缺席的客人。那城中心祭祀宣布:在今年的节庆日里,所有人都有资格去那远处闪耀的城市举行。人们应当出席这场被眷顾的盛典,届时他将要亲自选出能够与他一起站上高台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