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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de:笑语,求知(随便写,随便看)下为正文:
声明:为了行文便利,所有出场的生物都会被称作“人”即使他们可能不属于智人科
案:国王“raj”一词,虽在日耳曼语族发展出了另一个词:king,cyning,koenig,但这个表示“王”的古代词仍然可以在“reach"的词源中找到。在印欧语系中,国王的概念是“伸出或伸展他的手来保护其子民的人。
——————
人总是喜欢偷懒的,这和保护生命的能量需要有关。往年的祭祀盛会有人缺席也就缺席了——大家都乐得躲懒——只要在高台上的首领点名时别被发现不在就行。但今年的所有人都汲汲营营地进行着这场从居所到会场的短距离迁徙。在这里居住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掉出去往远处那雾霭中泛着白光的城市的队伍。因为没人敢保证那些首脑在想什么,又会喊上谁。到时候若是喊了却无应答,那戏台子就该塌了,而公认地,没人能承受得住首领们的怒火。
这就是这年祭祀的一桩不幸。而接下来要说的,是这年祭祀的幸运。
诚然,因着这繁琐的规矩,包括那姑娘在内的,每一个被上面那些领事啊,首脑啊,注意到的人都如丧考妣地装作一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空地上等着仪式宣判自己的死期,但今年的祭点又实在是不同。乌央乌央的人群挤挤挨挨在空地上,空气中充斥着人们散发的汗水和呼出的热气,平白地让这地方比别处高处了几度。他们的注意全在着磨人的环境上,没有资格站的离高台近一些,视力又不那么好,错过了高台上那些人的表情。因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的星期三和奈登——现在是人们的首领了,不关心这个,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要和这些居住在仙境的女人们进行一场谈判。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洽谈了好几天了,而今天,是他们洽谈结果的缔结仪式。但那些祭司们面无表情的脸上确让星期三产生了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他头一回觉得这些女人们除了躲藏和毫无公德的杀人之外还有可怕的另一面,那似乎是一种超出生命本身的毁灭欲望。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好在她们最后行动了起来,开始举行仪式。不论如何她们同意了共同执掌祭祀权力的协议。
女祭祀们希望被包围的困顿境地能减轻一些,星期三希望臣民的死亡不要那么地不受控制。不论如何,他们的期望至少在祭祀这件事上是一致的。若是这项协议真的能够成功的话,这里能够再和平几年。至少,在他们耗光那从天上来的流星之前都如此。
只不过,这些居住在隐秘之地的女人们已经搁置了天外之物的信约,普通人的信约在她们的眼中重量又有几何。
在递交条约那一刻,星期三切实地感受到了那伸手的女人宛如实质的毁灭欲降临到了自己头上,他的寒毛树了起来。然而他正欲向人群中的卫队发送信号时,却听得狂风从背后呼啸而起,那是从未出现过的振翅和摧折声。热浪从头顶喷涌而来,差点把他烧成秃顶。随后一个巨物砸了下来,把女祭祀们看似坚不可摧的神庙压塌了半边。
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随后人群开始尖叫,踩踏。混乱中,这些高台上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宝贝一样,流星送来的神像,被带走了。
那些年长的女祭司们脸上露出了一种板着脸和怒火之外的松乏感,这让星期三见了有些怀疑:这些女人保守的到底是什么。但随后,珍宝被盗走的怒火占据了他。不论如何,维持这里的流星被带走之后,原来的生活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因此,星期三提出了结盟后的第一项合作:将那神像找回来,至少他们不应当让那合作的期望全都落空。
但那些年长的女祭司们在他开口前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和忧虑,她们说:“我们的使命已然结束,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于是便带着众祭祀离开了,仿佛此前的一切全都从未发生过。然而那些年轻的却都留了下来。她们出生在这里,如此的不幸发生,她们应当维护和挽救。
卫队的效率非常的高,很快,躁动的人群便平静了下来。他们得知首领们组织了猎龙,很快队伍便会组织整齐然后出发。事情必会如首领们承诺的那样,等他们找回失去的流星,生活会如长久以来所期望的那般安宁祥和。
Vol.243【鸡肋】
作者:【十二招】萝卜
mode:无声
一天早晨,柳枝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丈夫变成了一只小得可怜的公鸡。
这并未激起柳枝的任何恐慌。她盯了一会儿把头埋在羽毛里的丈夫,照例起床,洗漱,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眼睛带着惯常的寡淡,扫出的视线凝着不惊不哀的冷。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把胃药服下,走进厨房,准备了一个小时的早餐。煎炸炖煮,接近尾声,想了想,又盛了一大碗隔夜饭。
丈夫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才醒。柳枝听见卧室传来一声不满的鸣叫。她突然很想笑,不知道是为了笑丈夫的打鸣声,还是自己明知道丈夫来不及吃早饭,却继续烹饪,也不叫醒他。她悠悠远远地意识到,早饭烧得丰不丰盛其实无关紧要,一直如此。丈夫接下来的行为也证明了这点:他专门跳上另一条椅子,啄了啄隔夜饭,“喔喔”了两声,直接跳上桌子,把头埋进了饭碗里。“他是一只鸡了,”柳枝去厨房拿抹布的时候想,“我以后热一碗饭就好,或许都不要煮,买点生米,自己蒸加了碱的馒头。”
吃完饭,柳枝一动不动,看着丈夫小步并走往衣柜的方向去。有几次,丈夫想扇动翅膀,起飞加快它的行进速度,但三十年来积攒的老鸡脂肪,让他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在降落。几番周折,才终于来到了衣柜,柜门的打开又成了难题。丈夫圆溜溜的眼睛盯了盯,又转头盯了盯柳枝,一顿一顿地在柜门和柳枝之间转动,接着猛啄了三下柜门,咚咚有声。柳枝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那是丈夫每次表达不满时的小动作,曾经是用指关节敲三下周围的物体,表达“你看看,你看看这儿”的意思。他们早已不说话,除了吵架,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柳枝过来,把柜门打开,取出前一天配好的衣物。过小的丈夫连一件衬衫都套不好,它被埋在浅金色的布料里,立着一只脚,金鸡独立中的金鸡独立。给一只鸡做打扮,让柳枝想起来已经没了二年的小梨。小梨抽奖中过游乐园的彩色小鸡,高高兴兴地带回家,给想它带领结,结果当晚,眼睛一直半闭的小鸡死了。领结没买成。想到这,柳枝又有点泪眼汪汪了,她取了个假领子,给包进了丈夫肥乎乎的脖颈里。
丈夫出门会不会遭到邻里瞩目,柳枝不关心,丈夫出门工作便是丈夫的私事,而她只需关注家里的私事,这是他们唯一的合作,唯一的默契。给白色的瓷砖地板铺上清洁液,用毛巾细细地擦。放在阳台的喇叭花有点蔫了,得修一修——是不是该种点小麦草?夏天快到,空调应该拆开洗一下了,昨天新产生的脏衣服得手洗掉。她叮叮咣咣,上下打扫,甚至还擦了两次丈夫漏在地上的鸡屎,就像清理他以前掉在地上的食物残渣,随手乱扔的袜子一样熟练。每天10:15准时,婆婆家还没烧午饭的时候,她还得打个电话。唠20分钟家常,守20分钟最需要保持体面的本分,并且在10:35,婆婆开始侧旁敲击地聊隔壁张家的大胖小子时,用最最歉意的语气说自己得去一趟菜市场。这倒是也有点井然有序的乐趣,但乐趣也仅限于此。
柳枝以前是赶早去菜市场的,为了买最嫩的豌豆叶,最鲜的青菜苗,小梨走了后她早没了兴致,每天让自己多睡一小时。她拨开一株绿叶,吓了一跳,一只肥硕的青虫正在里面懒洋洋地小憩,她想了想,折下了这片叶子偷偷塞进篮子里,这便是丈夫今晚的夜宵,而这株菜长得不太行,她可不会买。
柳枝本来想买完菜就走,走到出口前,她穿过了禽肉区,望着一大片白花花的肉,突然停下来,仔细去看开膛破肚的死鸡。她突然有一种喘不上气的错觉,这些吊起来的肉块是整个小镇所有已婚女人的丈夫们。她盯着案板上被剖开的半只鸡看,又是一阵惊惧,她看得那么明晰,青蓝色血管是结婚典礼上的缎带,棱边锋利得像切婚礼蛋糕的刀,凹陷的鸡肋还凝着血,那里埋了一只她已经丢了好几年的红宝石婚戒。
那天晚餐,丈夫没有回来,柳枝把生米粒给倒进锅里焖熟,给自己炖了鸡肋排汤。她把鸡肋洗得那么干净,洗到最后,干净得不剩一丝粉红色的幻影。
作者:余轻舟
免责声明:笑语
阅前须知:本次作业同时也是和亲友玩耍的产物,要求概括来讲是给我的oc和她的oc编一段野史(?)以及全文不可以出现有关颜色的词汇。天呐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叠这么多要求!
summary:
“你信梦吗,理查德?”
“就我所知,没有哪一位有贤能的君王是依靠梦境来治理政事的。”
————
夜幕深沉,本应沉睡的王宫被其压得喘不过气。大殿之上,一盏长明的烛火在半透明的帷幕间闪烁,将座上之人拉成巨大的阴影,投在王座冰冷的石壁与华丽的花纹上。当理查德走到座前时,也将披风上满溢的月光带进了殿内。除此以外,只有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微却锐利的光芒,直指座上姿态松散却头戴至尊之冠的男子。
约书亚斜倚在王座上,发丝蓬乱,睡眼惺忪,好像一尊濒临融化的蜡像。那如梦般的眼神并未注视殿前的来者,而是空茫地向上、向上,望向大殿穹顶的幽暗深处。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大笑起来。
“理查德!告诉我,你曾反复地做过同一个梦吗?”
来人已在台阶之下站定,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理查德的视线同样向上,目标却明确得多。帷幕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住了他眼神中的冷意。
“没有,陛下。您明知道我从不信这些。如果您有相应的需求,应当去寻擅长占卜解梦之人。”
“唉,遗憾,真是遗憾!”约书亚摇了摇头,换了个同样与端正相去甚远的姿势,座旁的烛火也顺遂地改变了阴影的形状。他的语调夸张,好似舞台剧的念白,“你不明白,不信之人面对难以解释的玄妙之事时,给出的解释才最有意思!我正是要同你——同你那颗爱讲道理的头脑讨论一番!”
于是,无视了司法部大臣紧锁的眉头,至高的掌权者自顾自地叙述起尚未消散的梦境。昨夜,前夜,无数场发生于清醒与死寂交汇之地的徘徊,无所事事的王被同样的物件吸引:一枚闪着奇异金属光泽的二十面骰子,表面雕刻满难以辨认的精致花纹,于半空中旋转、旋转、旋转……每当骰子转至不同的点数,周围的景致便相应地作出变幻。约书亚声称,他曾注视着这奇异的物件投掷出千千万万个结果,却从未见其彻底地停止翻滚。
“命运一般永不止息变化着的图景啊……”烛光跳动了一瞬。约书亚轻叹一口气,又兴致勃勃地发问,“那么在你看来呢,爱卿?你觉得这骰子像什么?”
座旁响起轻微的火光爆裂声,应是源自烛芯燃烧途中些微的颤抖。理查德的目光缓缓下移,落于王座之下的大理石地砖上,那些大张着的纹理冷峻而复杂,如同无法理清的蜘蛛网。
“……像您自己,陛下。”座前阶下的站立者终于讥讽地笑起来。他的右手收在披风内侧,不自觉地靠在雕花的剑柄上。
“如果它当真是命运的象征,也许这更是证明了您就是命定的王呢。现在,如果您告诉我,先前的种种决策都是您照着梦中骰子的结果作出的,我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长明的烛火在沉默中燃烧,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约书亚脸上的兴致勃勃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一点点淡去。他歪着头,蓬乱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视线,那空茫的眼神似乎第一次真正落到了台阶下的人身上。
而后,君王站起身来,一手撩开薄雾般的帷幕,一手端起座旁的烛台,顺着冷硬光滑的石阶缓缓向下踱来。头顶上,沉重的王冠倾斜到一边,随着每一次落下的脚步而颤动,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厚重的披风所掩出的阴影下,攥着剑柄的指节暗暗绷紧。理查德仍矗立在原地,无言地注视着殿中唯一的光点移动的轨迹,也注视着君王投射在阶梯之上的、细长的影子。直到对方行至台阶的最底端,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约书亚的眼睛在二人之间的烛火里明灭着,光影闪烁间,连那眼中常驻的笑意都看不真切。
“啊哈哈哈!不是我在照着骰子做决定哟,爱卿。”
如梦游者一般,约书亚猛地抬起手,拢在跳动的火苗上方。
“是骰子本身在做决定!骰子就是万物命运的写照啊!”
长久的对视,长久的沉默。直到理查德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笑。他垂下眼去,不再注视约书亚深渊般望不见底的眼睛。披风之下,紧绷着的右手放松下来。
“您的意志已经在虚空中漂浮太久了,陛下。解梦与政务、律法天差地别,并非我所熟悉之事。换句话说,梦并非理智与秩序的主场,您找错人了。”
理查德微微躬身行礼。烛火晃动,发出不安的嘶嘶声。
“夜色已深,您应当静养安眠才对。如果没有其他相关要事,那么,臣就此告退。”
最后一个音节尚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不等头戴王冠的身影有任何反应,理查德已利落地转过身去。深沉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明灭的烛火便在这掠出的风中没了声息。大殿之中所余下的,只有离去之人清晰、稳定、逐渐溶于浓重夜幕里的脚步声。
唯有那月光,幽冷、冰凉的月光,此刻再无阻碍,从宫殿每一处不可见的缝隙里渗入,将君王孤寂的身影拉长,烙印在始终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流亡
评论:随意
“总之,如您所见,我是一只骑士的右手。”
我瞪视着眼前这只……手。
“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一只手在说话?”
“一只骑士的手。”手说。我实在不想用彬彬有礼形容一只手,但此刻我的确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
“‘骑士的’这个前缀是很重要的,先生。鉴于我并没有名字,与您也并不熟悉,我认为这能让您更好地区分我与其他手的不同。”
“所以我真的幻想出了一只手在和我说话。”我苦涩地想,“这一定是一种预兆……我又要死了吗?”
手用食指敲了敲地面:“请容我打断一下,先生。虽然我无法判断您是否即将失去生命,但我并不是您的幻觉。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一名骑士的右手。恕我冒昧,先生,您是一名骑士吗?”
“不!当然不是!”
“这就是原因,先生。既然您不是骑士,又怎么幻想出一只骑士的右手呢?”手平静地说。我开始仔细打量这只手。这是一只很厚实、很粗糙的手,指节微微隆起,手掌布满与细小的刀痕。它的确很符合“骑士的手”这一称谓,也的确真实得不像是我的幻想。
“这可说不准……”我嘀咕着,“好吧,那么你是一只真实存在的、骑士的右手,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手微微倾斜。我猜这是一个回忆的动作。“在我最后的记忆里……我与身体一起在战场上。我的马被绊倒,我抛下长枪,拔出佩剑继续战斗。然而……我松开了剑,也被人砍断了。”
手用一句话为这段简短的叙述做了总结:“我是一只不称职的右手。”
我用左手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头顶,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我该安慰它吗?就算它只是一只右手,但它也是骑士老爷的右手,而我实在缺乏和骑士说话的经验。
“呃……至少……也许你的身体还没死?”我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一句话。我小心翼翼地端详它,努力从那些褶皱中猜测它的情绪。
我居然在猜一只手的情绪,我真是疯了。嗯……好吧,也许从我和手说话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感谢您的安慰,但我想一个失去右手的骑士是很难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手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不是一只称职的右手,骑士也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
“啊?”
我很困惑,手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我提问:“您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认为我被砍下后并没有移动太多距离。也就是说,此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片战场……”
手忽然顿住了。我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停顿,因为我正惊讶于另一件事:“你看不见?也对,一只手又没有眼睛……可你没有嘴却可以说话啊。”
我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我的幻觉吧!不过这可真奇怪,我只知道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可不知道人死后还能有幻觉。”
“……死后?”
“是啊。你是来打仗的骑士——的右手,而我是来打仗的平民——的尸体。”我被自己幽默到,得意地摇头晃脑,风穿过我脑袋上的洞,发出了奇异的呼啸。
“有骑士来我们村子里……哦我不是说你。总之,来我们村子的骑士老爷说男爵大人要征兵,每个村子都要出三十个人,我就被选上了。啊,不对,也不一定,万一你就是那个来我们村子的骑士的右手呢?”我更仔细地观察这只右手,并把它和模糊不清的记忆对照。但骑士来村子的那天,阳光很灿烂,银白色的甲胄很刺眼,我怎么也确定不了。
“算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很快便放弃了,只是叹气,“反正我们都回不了家啦。”
手没有说话。它沉默着、沉默着,直到月亮从一座山顶爬到了另一座山顶。不知为何,我也没有催促它说话,或许是因为月亮太亮了,就像那天的骑士身上的甲胄,让我盯得入了神。
我以为手不会再开口了。如果它真是我的幻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更清醒了呢?但手还是说话了。这其实让我有点高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像身边的尸体一样安静。但不管怎么说,我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腿,动也动不了,一个人在这里终归有点无聊,有只手聊天也挺好的。
手问我:“你提到的骑士,或者那位男爵,有说过为什么要征兵吗?”
“啊?”我茫然地回应它,“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
手再一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短了很多。“我在那时候松开了剑。”它低声说,“领主说,这是为了抵挡侵略者,守护这片土地。然而我的身体分明看见,他为这精彩的表演给男爵赐下奖赏。”
“我听不懂。侵略者是说我吗?”我诚实地说。
“我不知道。”手说。
“骑士也有不知道的事啊,也对,你只是一只右手嘛。”我说服了自己,然后使劲再想一个话题,“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看你的身体?虽然肯定也接不上去了……不过这也算是回家吧。呃,算吗?”
“不必了。”手说,“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相信我的身体也是这么觉得的。”
“呃……那……”我使劲了半天,脑子里空空如也。好在老天还是眷顾我,我又找到了一个话题:“啊!这个人好像是我同村的。他只剩下半截了,真倒霉。”
手不说话。
“哦,我忘了你看不见了……其实我俩以前关系挺差的,因为他喜欢我妹妹。”尽管知道没有人会听见我的话,我还是有点心虚地放轻了声音,“但我觉得他配不上我妹妹……哎呀,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手终于回应了我,声音像我一样轻,却是和我说的完全无关的事:“请问,先生,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我不知道,但月亮好像快落下去了。”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是吗?真想看看啊。”手说。之后,它不再说话。而我也逐渐觉得困了起来,月光落在手上,落在我的身上,然后逐渐黯淡。
“明天见,右手。”我和手道别,“明天……明天我们还是一起找找看吧,你的尸体,毕竟在这里待着也很无聊……”
我回不去了,家里的田该怎么办呢?在我支撑不住打算好好睡一觉之前,我忧虑地想。
而手依旧沉默着。
而我也再没见到太阳升起。
END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在伊瑟瑞亚大陆的漫长历史中,我们这种存在,算是一种传说中的传说吧。因为,其他传说中的生物,不管是龙、还是独角兽,更甚至于活在深渊里的恶魔,总有存在的证据或是“伪证”——起码那些老练的冒险者多多少少见过些蛛丝马迹,你知道的,诸如“被龙牙咬过的匕首”或是“被恶魔亵渎过的十字架”一类的稀罕玩意。而我们,恐怕连这些传说中的龙和恶魔都把我们当传说了,因为没有任何我们存在的证据。
我们是一种古老的种族,拥有着令人惊叹的能力——能够变成任何生物的模样,取代他或她的人生。是的,模样,可不只是外貌,他们的思想、人格、学识,都能被我们分毫不差地复现出来,最高级的心灵魔法都别想看出区别。人类给我们起了不少名称,Shifter,Mimic,Double,Imitator,Pavrats……就好像吟游诗人的故事里的公主从白雪到长发又或者是美人鱼,无非都是那个类型,我们也是一样。实际上,第一个想到我们存在的小天才应该是参考了宝箱怪或者怪物书之类的低端拟态怪,于是联想到了变成人的可能。不过,谨慎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底色,被我们取代的大多都是遭遇不测的倒霉蛋,如此这般之后,谁又会愿意怀疑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是冒牌货呢?
与大部分人猜的不同,我们并非只能变成人类。是的,我的曾曾曾祖父曾经变成过一条龙,承包了二十年里附近所有国家的抢公主任务。甚至一度因为任务覆盖期重叠而拜托了不少同族帮忙,大家群策群力有的扮演替补龙,有的扮演龙的财宝,有的扮演给勇者当路标的大树,同时接待了三个勇者队伍的挑战——有一位一再强调当时第三条替补龙找到的山洞是他扮演的,我对此存疑——但无论如何,我们一直将这件事作为本族的光荣战绩津津乐道。
也许是因为曾曾曾祖父的故事,我一直对扮演人类这件事不太感兴趣——我是有过几次绝佳的机会的,有些可怜人非常不幸地死在我的附近,但我都提不起兴致来去接管他们的人生——可能是因为看过太多卷入人类的感情故事狼狈收场的同族吧,也可能是因为表演人类的趣味性太差。我就这样从花花草草到虫虫鸟鸟地随性辗转,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寻找有趣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伊瑟瑞亚在上,灵感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在看到一队盗贼鬼鬼祟祟溜进那座废弃的古堡时,有个点子突然袭击了我:我决定伪装成一个宝箱。是的,如果我取代他们中的一位,我还得跟他们到处冒险,学习他们奇怪的口癖,处理那些复杂的陷阱,可要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宝箱,那岂不是就可以被他们抬着走看戏了吗?
我曾经以各种身份在这座古堡里闲逛过不知道多少遍,很熟悉里面的陷阱设置和走廊布局,在他们之前找到一个合理又显眼的位置并非难事。外表要朴素但不平庸,里面要干净但不整齐,还要有一些似有若无的魔法痕迹,和最重要的,一把看起来很复杂的,足以引起盗贼注意的锁——如我所说,谨慎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底色。
果不其然,在我伪装好之后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那群鬼鬼祟祟的盗贼摸了进来。
“嘿!我就知道!”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叫了起来。
“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来了吗?”后面年长些的人捂住了他的嘴,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
“哇,很讲究的锁,十银币,里面必有好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锁,我赌11银币!”
“加5银币。”
“1,1银币……”
“一硬币你小子也赌……不对,大家都赌有好东西,那还有什么意义?”
“快开吧快开吧,废话这么多,过会儿要被人发现了。”
“……”领头的男人一边开始尝试开锁一边嘀咕,“不对啊,这地儿废弃这么久了,哪有人会来……”
“这地儿废弃这么久了还有宝箱呢,你能来别人就不能来?”
“食脑魔路过看了看你俩饿着走了。”
“闭嘴,我听不见锁芯的声音了!”
“聋别怪队友,菜别怪对手……”
“说话一套一套的,你要不转职吟游诗人吧。”
不同于我的同族,我很少跟这么多人一起待着,他们七嘴八舌吵的我头晕脑胀,甚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
“开了开了!”伴随着咔哒一声,我配合地弹开了锁芯,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然后又是一阵激烈的伊瑟瑞亚粗口。
“空的!”
“空的!”
“被别人拿走了!”
“钱拿来!”
“你也赌了凭什么给你!”
虽然七嘴八舌地说着,但他们动作丝毫不慢,七手八脚检查了周围的情况,然后……然后往古堡更深处走去……
“那箱子里原来应该是个好东西,我感受到点痕迹。”
“可惜了,被人先拿走了。”
“其实那个箱子不错,可以拿来装东西。”
“别傻了我们箱子已经有不少了。”
“而且你猜前面的人为什么只拿了东西没有拿走箱子?”
“而且那锁太复杂了又拆不下来,我可不想每天开一遍……”
我在原地听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
如我所说,谨慎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底色。
TBC.
作者:尘聆
评论:求知、笑语
我回想起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填长大后想成为什么。
「科学家」——我这样写道,拿回家给爸妈看。
他们笑得很开心,说你成绩这样好,肯定以后能实现。
十多年过去,我低头,目光落在期末考的成绩单上,几门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分数,低于平均分的对比和一个年级靠后的排名。如今才知道所谓“梦想”,不过是鸡肋而已。
很多人都会用抓阄预言孩子的未来,据说我当时拿的是钢笔,于是亲戚说我会成为大学教授、著名作家或者科学家。就像每个人都在幼年时纠结于选T大P大还是留学H大一样,我在亲戚的笑语里选择了最后那个,只是因为字看上去最好写。
那张成绩单就像新年相聚时必然会升起的某某以后是否会有出息的客套话,大家心知肚明它的意义,却假装不甚在意。然后我就在一节节下降的推论里,突然长大了。
远在外地两点一线的工作不温不火,领导嘴巴开合业绩,我睡眠不足,恍惚间如临爸妈数落,怎么会做不到呢?肯定是不够努力。我在给壁钟计转过几圈,和手表又有多少秒不同步。似乎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晚上十点,办公室里键盘的声音间歇响着,我打完一段报告去倒水,回来见同事A坐在会议桌边抽烟。他深吸一口烟,抬头吐在空气里,说这个部门的前景,就那样呗。我的努力在工作里,好像也只是那些游离的灰尘颗粒,被看见也无足挂齿。
春节前往家族群里发消息说要值班,省得盛情难却相亲邀请。三十多的年纪不成婚在四线城市能和十恶不赦划等号,如果拒绝那便是扑面一句以后老了孤苦无依,肯定要后悔。几个说好换班的同事欢天喜地,我也算是救人假日胜造七级浮屠。
深夜路灯在寒冷空气里特别明亮,鼻腔呼出的水汽飘浮起来,住的公寓下地铁后遥遥可见,尽管还要步行一长段距离。这座公寓造得高且密,人均住房面积刚卡住最低需,很多盏窗户依旧亮着灯,灯丝燃烧钨,租客燃烧生命,我们都在这个城市发光发热。
如果有机会再回想这天,我会无数次记得进小区的第一条转弯道,那条狗崽不知几个月大,站在拐角,静静盯着来人。这个点居然也有不少归家者,他们目不斜视行色匆匆,自然谁也没在意毛皮灰败的流浪狗。当我和那双溜圆的黑眼对上,它的脚便跨前一步。
唉……可别是要跟我走啊。嘟哝完我脚步不停,却忍不住又看,那狗果然尾随而来,耳朵平展尾巴摇得欢。它尾巴也就一根半手指粗,愣是摇出金蛇狂舞的气魄,我于是停下来,掏出手机搜索「黑白相间的狗是什么品种」, 中华田园犬 、蝴蝶犬、 斑点狗……边牧,天性聪颖、善于察言观色,能准确明白主人的指示,可借由眼神的注视而驱动羊群移动或旋转,被当成牧羊犬已有多年的历史,在世界犬种智商排行第一名。卡里有点闲钱,养条狗也不是不行。再说聪明的话,也许可以训练下?就像网上刷到那些视频。这么冷的天,放在外面指不定就冻死了。
狗被抱进屋子,从此成为家里的一份子。我买来盆和饮食,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或许打心底指望这死水般生活可以有点变数。我看着狗,狗看着我。就取名叫鸡肋吧,咱俩相依为命。我说。
因为有它,倒是戒掉在单位消磨时间的习惯,改成能早回就开始训练,狗学得挺快,颇让人有成就感,又因为遛狗运动量容易犯困,作息正常不少。没两天领导来谈话,我第一次没哈欠连天,但还是盯桌面发呆。你走吧,这样肯定没法升迁。领导叹气如此结语,和之前每次一样。我抬头看到对方两个青黑眼圈,就像寻常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想笑,又有点难过。
部门间早就暗中相传,这次上去的是谁,又为什么这样决定……我舔着最近不时突然疼痛的牙,是谁说这可能是猝死的前兆?咔哒敲击键盘,冗杂的材料流泻却难以专注,说要提交,但也没几个认真查阅,过场而已。不知道鸡肋在家做什么?也会像现在这样无聊吗?
打开门,鸡肋会扑到脚边转圈,发出哇呜的撒娇,我蹲下搓两把它脑袋,才起身打开灯,搁好外卖再舀两勺狗粮,它就陪我吃饭。饭后照例先去楼下一块散步几圈再训练。照着视频挨个往下,它没两月已经学到列表中间,天气也开始转暖。
母亲打来电话,问五一总得回老家吧,有个亲戚来过好几次,对方条件很不错。我说也可以吧。是得抓紧,不然你一事无成,再晚就越来越难咯。还有你养了条狗?怎么还有闲心做这个啊,领导平常怎么说,什么时候升迁?听筒里剪刀咔嚓,每年这时候蚕豆刚熟,去壳冻进冷柜,得吃好段日子,多半则是逐渐被遗忘直到丢弃。
啊,刚同事传来个文件,之后有空再联系!我匆匆挂掉电话,把一次性筷子平静又用力地怼进吃到一半的饭盒里,米粒飞溅。狗听到桌子被撞击的声音,颠颠跑来往拖鞋上趴。我看到那全然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冒出无名怒火。
滚开!狗听到骤然斥责一愣,有些茫然,蹲坐垂耳半翻起眼珠凝视。是啊,狗又知道什么呢?哪怕它学会列表所有的技能,也无法破解我乏味人生的预言。我爱鸡肋,鸡肋也爱我,可是这爱在现实高墙前派不上半点用处。
出门已近十点,路上有人但公园空旷。我突发奇想解开狗绳,说,来赛跑吧。狗听不懂,但它看我开始飞奔,立刻便追上来。轻柔南风拂动树叶沙沙,搅匀草木香气,在耳畔滑过。
久违的我感觉到快活,想起小学时老师让填梦想时写的内容,其实并无所谓能成为什么。胸腔疼痛、喉咙泛起血腥味,心脏在鲜活轰鸣,而脉搏高速雀跃,我原地瘫倒在地面上,领先许多的鸡肋在视野中折返、焦急吠叫。
我会死吗?还是活着?
我的梦想只是不活在那些旁人的目光里,自由自在。
七零八落的记忆从开篇翻阅到此刻,鸡肋往马路跑去。
自由自在,完全属于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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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爆炸时威尔克刚刚好躲进掩体中。
今天是政府空投物资的日子。灾后每个城市之间的交通都被切断,每个城市各自为营以减缓灾难的蔓延,能收听无线电的设备成为了奢侈品,剩下联络外界的方法只剩下广播。然而随着生活物资日渐匮乏,灾难仍不见消失,调配物资的办法只剩下了空投。
爆炸的冲击波还是把他击飞了一段距离,手中的物资箱也被弹飞到墙上,他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就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查看箱子,好在箱子本身没有任何损伤。
他突然笑出声来。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抢到物资箱,这是自他找到这个掩体之后经历的最幸运的事。为了庆祝这个难得的大好日子,他决定奢侈一把。
他先清理了自己,换下脏掉的衣服,顺手将衣服丢在角落,找了几件还能穿的衣服,找遍了整个掩体里所有的角落,把能找到的所有食物全拿出来,仔细清点了之后发现哪怕把其中那瓶酒算上,也只够灾后三天消耗的量——这在灾前的时代,连他一天的量都不够。
威尔克哼着小曲把食物搬向小炉子,撕开第一个能量棒包装时他干呕了一下,灾难时期这些东西只为生存而造,外观口感之类的完全不能指望。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把这堆东西混在一起变成勉强看起来像是灾前食物的样子扔进锅。
食物受热的滋滋声回荡在掩体内,他用锅铲压着混合能量棒混合成的饼子,饼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如同刺耳的尖叫。掩体内的灯光很差,他也很难确定食物的火候如何,威尔克估计着这堆东西应该被煎了五分熟就把饼子端上了桌。
威尔克用厨具里一个看起来像杯子的容器给自己倒了杯酒,红酒的颜色让他情不自禁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大片的污渍已经完全变成棕黑色。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扫视整个掩体内部。
这真是他见过最好的掩体,结实,内部有宽广的空间,透气,隐蔽,最主要的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一家人显然很会生活,在掩体内装满了生活物品还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剩了一些物资,方便了他这个后来者。如今这个掩体和物资全都是他的,这家人怎么没能延续灾前的良好风尚,崇尚简单生活节食呢,那还能给他多剩一点物资,不对,他们就该早点死。
他甚至还翻出了一个灾前最新款的手机,只可惜现在的手机基本上都是一块金属砖头,据说少部分地区的手机还保有可以接打电话的功能,但是威尔克没见过,至少这个城市的不行。他突然又
他切下一块饼送进口中,久违的油脂的味道使他怀念,不枉费他跟着这一家人三天,直到找到他们藏着物资箱的地方。也巧,这家人还没开箱子。
他又开始怀念灾前的日子了,那个时候他还能花大把的时间躺着,只要每天工作几小时他就能有吃有喝。
吃饱喝足之后他要拆礼物了。威尔克弯下腰把箱子搬到桌子上,箱子不算沉重,不然他也不能一路扛着箱子跑到这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撬开箱子。
箱子的表层是琳琅满目的高脂能量棒,种类丰富,威尔克内心狂喜,然而只是在里面捞了两下他的手指就碰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他这才发现其实里面只放了两层能量棒,连整个箱子一半的容量都不到,实际上剩下的东西都被某个坚硬的东西占据了。
威尔克咒骂着,把上面所有能量棒捞出来,边盘算着这附近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抢,边将那个金属物掏出来。他希望那是无线电或是枪支一类,然而那个东西的体积出奇的小,显然不会是无线电设备,而它的形状也不是枪支。
他掏出了一个金属盒和一张纸。威尔克先打开盒子,其中那个东西他很清楚,政府开发的轻量型炸弹,轻便易携带,只有按下开关之后才有可能被触发,这东西如今遍地都是,灾难发生后大批武器从政府流入民间。接着他打开那张纸:
“亲爱的市民们:
我们如今的物资储备已经不足以支撑部分城市,所以我们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决定在这一次投放后彻底切断部分城市的物资供给。考虑到这样将引发大规模混乱和人道主义危机,我们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尊重每个市民选择的自由,您可以自由选择如何使用盒中的炸弹。对于这一决策,我们十分抱歉。
xx中央政府“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她来自星辰
我坐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看着门框和天花板渐渐模糊,继而融合成一团扭来扭去的曲线。这是我的老毛病,一旦休息不好或者情绪不稳定,视野中的一切就会像某些恐怖传说一样,显现出一些恐怖的形状。我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种常见的情况,我可以通过闭眼、深呼吸,攥拳后放开等动作来缓解。然后我闭上眼,深深地吸气,想象氧气在肺泡搭上血红细胞的快车,再缓慢地将它吐出,同时我将一直攥着的拳头松开,再攥紧。
门响了,我不得不睁开眼去看。这里毕竟不是我家,是派出所,甚至不是我住处的片区,我有义务配合警方的一切调查。走进门来的是两位警察,女子穿着制服,走在前面,男子穿着棕色的皮质夹克,坠在女警身后——之所以我认识他,是因为当我拨打报警电话后,第一位出现在我面前的警察就是他。
“就是她。”那个男警察用还燃着的香烟指了指我。
女警察像是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来看着我。“我姓任,你叫我任姐就行。”她说,从屋子另一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我对面。
“你好。”我说。
“你挺难受的吧。”任姐说,“要不要先喝点水?或者你想哭的话也可以,我可以叫老王先出去等着。”
我摇摇头,“不用……按照你们的流程问吧,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
门口的男警察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任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关系。”她对我说,“知道多少说多少。”
“你们不做纪录吗?”我问,“之前看电视剧里……”
任姐似乎也想笑了,“这不是正式的询问。”她说,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沉默地看着她,希望她能通过我的表现明白我的状态——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编辑,去只拜访过两次的美术老师家取稿子,却发现那位老师惨死在家里,在巨大的冲击后仅剩的神志只够你勉强掏出手机报警和等着警察来,你也很难保持平常心。“我不太舒服……我感觉很糟糕。”我很慢地说,“我没见过那么多血……我月经来得很少。”
“你太瘦了。”任姐说。她扭过头对老王喊:“你去买点面包牛奶,再拿点水果过来。”
老王远远地喊了一句“得嘞!”门口便清净了。
“吓坏了吧。”任姐又看向我,“放心,你是在帮她,她肯定会很感谢你的。”
我看着任姐,我觉得她说得对,我是被吓得不轻,但我不是很确定任欣是不是会感谢我。一来我们算上这次也只见过三面,二来这三次见面中两次都让人觉得不大愉快。“她也姓任。”我说,“那个……死者。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任姐说,“虽然这不算个大姓,但中国多少人呢。”
她应该是想讲个谐音梗笑话,我听得出来,但现在我真的笑不出来,她应该也能原谅我。“其实我不确定……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感谢我。”我说,“你应该都知道了,我是个实习生,一共只见过任欣老师三次——还是算上这次。第一次见面我们之间闹得就不太愉快,第二次还好,第三次……”
任姐又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又得深呼吸了,任姐没有说话,甚至看起来并不太在意的样子。我顾不上感激,只是尽最大努力把状态调整到可以继续正常交流。“我第一次去拜访她……任欣老师,是李姐给我的任务,她说任欣老师是比较容易接触的类型,适合我这样的纯新人去接触。我记得刘哥在边上笑,就像刚刚的王警官一样,李姐说了刘哥几句,什么‘你追不到人家就开始诋毁’之类的。她告诉我真的不用担心,任欣老师人真的挺好。”
“你们现在的出版社不都是无纸化办公吗?”任姐说,“不是在网上收稿子就行了,还要去人家家里拿?”
“任欣老师是画在纸上的。”我说,“她给我们社供稿很久了,编辑和读者都很喜欢她的作品,装裱好的实体画也能拍卖……”
“能卖多少?”任姐问,虽然看起来她并不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我说,“总之我就因为这个,去了任欣老师家。她人确实不错,问我喜欢喝什么,还说稍微等一下就好,她要收拾收拾……我们一开始聊得真的很好,直到……”
直到我们聊到了那时一部风评不错的动画片,我说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对角色,男的温柔大方,女的英气逼人,两人的相处也非常甜蜜。我越说越高兴,却见任欣不说话也不看我,只是拾掇桌上的东西。
我真的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但又不好问,只得讪讪地住口,支支吾吾地说要拿稿子回去。任欣把装好的稿子递给我,又给了我一个苹果。她说她也很喜欢那个男角色,也很喜欢那个女角色,路上要小心。
回到社里,我把稿子交上,接着偷偷问李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姐只是笑了笑,说任欣哪儿都好,就是太犟了,以后跟她交流,顺着她说就好。我有点懵,但也只能点点头。
那个苹果很松脆,不太甜,像老式的糕点一样。我之前没吃过这种,又不好意思问任欣老师这在哪儿能买到,我觉得我大概有点怕她,但她明明一点儿都不吓人。
“她,任欣,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的和别的男的?”任姐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你把人家喜欢的一对给拆了吧。”
“我不知道……对,不……不对,任欣喜欢那个男的和别的男的。”我又开始支吾了,“我当时又不知道……”
“没事没事。”任姐说,“你都知道了,她也知道了,那第二次应该聊得挺好?”
“挺好的。”我说,“我按照李姐吩咐的,顺着任欣老师的话说,让她多说,我少说,偶尔提提问题,任欣老师就看着挺高兴的。”
实际上我觉得那次任欣老师似乎有在讨好我的嫌疑……但直到现在我也不时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任欣是一位和出版社合作了十多年的、业内闻名的前辈,而我只是一个本科在读的实习生,她大可不必因为一次不太愉快的相处而对我心怀愧疚。不论怎样,第二次和任欣老师的见面确实非常愉快,我们继续聊那部动画片,各自对结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还表达了那个我们都很喜欢的角色结局的感想,说他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有点遗憾,任欣说月有阴晴圆缺才是他真正的魅力,我深表认同……我取了稿子,任欣还送给我一张她绘制的那个角色的小卡片。
“我很喜欢那张画。”我说,拿出手机来给任姐看我拍下来的照片。任姐仔细地看了又看,说了一句“画得真好“。她似乎也不太会夸人,但我觉得就算是任欣听了这样的评价,也会很高兴的。
第三次见面……我又开始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努力把空气扯进肺叶里去……实际上,让我最困扰的可能并不是那些血红色的画面,而是……
“任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我长长地把气呼出去,直视着女警的眼睛。
那一瞬间,这位看起来闲适又端庄的女人似乎有点动摇,“我信。”她缓慢地说,“有一次……有一次我去查一个案子,尸体被绑了石头沉在水库里,大中午的,在我眼前,那具尸体就带着石头飘上来了。那个受害者特别特别瘦……”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其实第三次,我见到了任欣老师。”我说,“我是说,我们其实是见了面的。”
今天我的工作太多了,又是经期第二天,所以我把要去任欣老师家取稿子这档子事忘了个精光。终于加班完毕,我从工位上终于直起腰时,我在办公室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夜空中的星辰,和……星光中的任欣。
我的办公室在十七楼。
与其说我当时是被吓到麻木僵直,不如说我当时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去接受“我正在经历一个恐怖事件”,我居然和窗外的任欣对视了一阵,才在她比比划划的肢体动作指导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查看起工作备忘录,看到了“取任欣稿件”这一条。然后我顺手点开了打车软件下了订单,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在起身的一瞬间,我猛然惊醒,原来刚刚我趴在工位上睡着了。我拿起手机,工作日志上的“取稿”的标注是未完成,而打车软件提示我,司机还有五分钟到达办公楼楼下。
我头昏脑涨提包下楼,坐上车,然后……
“案发现场王警官去看过了,其实我大概都不如他看得仔细。”我说,“我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大门就没有锁,我没多想,走进去才发现……然后我就报了警。”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任姐似乎也能明白。她又拍了拍我的胳膊,起身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包卫生巾回来,告诉我厕所在走廊尽头。
凌晨时分,我从警局回到住处,简单梳洗后就沉入了睡梦中。我不记得那一晚做了什么梦,只记得第二天李姐让我和另外一位美术老师对接,去要当期需要的稿件。听说那位美术老师嘴巴平时很毒,但她并没有跟我抱怨,只是很快交上了稿子,还跟我说了一句“节哀”。
又过了一阵子,实习期满,我没有选择留下。李姐和我单独吃了顿饭,我们交换了非工作用的邮箱,她告诉我,如果有她能帮忙的事尽管找她。
之后又过了多久呢,我真的记不清了,毕竟我毕了业,换了城市工作,又在新的公司准备考研。在学习的间隙,我翻了翻很久没看的邮箱,才看到李姐发来的邮件。邮件里说,任欣的案子破了,凶手也被判了。入室抢劫转杀人,凶手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男性,家里给找了个不错的律师,最后判了八年。
八年……任欣死的时候是三十六岁,而凶手杀了人,他出狱时,二十四岁。
邮件的附件是几张黑白手绘图的扫描件,虽然我不知道我能拿这些图片做什么,但我还是选择把它们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里,又在云盘备份了一份。我想,我这样做,任欣在星星中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附:这篇大概用尽了我半年积攒的愤怒,大概大家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的角色都并不是单纯的角色,而是代表了一群人这样……总之呢,作为文章,它肯定不够出色,但作为表达的载体,我真的尽力了。
Vol.243「流亡」《流放之塔》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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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尘埃终年飘洒,覆盖着扭曲的金属废墟和石化巨兽的骸骨。卡莱尔拖着瘸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过脚踝的灰烬中。他褴褛的灰袍上,依稀能辨认出某个魔法学派的徽记。
“传说这里曾是古魔法文明的战场,”走在前面的少年声音清脆,带着与这片死地格格不入的活力,他踢开一块半埋在尘土中的金属残骸,“大战之后造成毁灭的土地不再能供人生存,无论战争的胜者还是败者,都只能选择向西迁移,也就是如今的达博库地区。嗯~从这点来说,那场古代战争或许是没有胜者的。”
说话的少年比卡莱尔还年轻许多,望之不过十五六岁,是卡莱尔的同路人和向导,自称维兰。
卡莱尔没有接话,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打着旋儿,像一个个无声奔走的幽灵赶赴冥府。【流放之塔】,这个冰冷的判决不是出自审判官或是其他人之口,正是出自卡莱尔自己。至今仍能记得吐出这些字时嘴唇上麻木的感觉。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卡莱尔心中的某个部分提醒道。为了从其他责罚之中逃脱,你自己选择了流放。
在四印国,魔法师和魔法塔是深刻联系在一起的,这一点和饶云或是奥诗伯恩的学院制度有很大的不同。在四印国,魔法师们就住在魔法塔里,要找魔法师就要去找魔法塔,即便在民间小说之中,有魔法师便必定有魔法塔。
看到魔法塔,身为魔法师自然有看到“家”的感觉,但卡莱尔将要前往的那一座,只在卡莱尔小时候师傅教训他们时才会出场。无数可怕的名头环绕着那座塔,无数曾经光辉亮丽的名字沉默于这座塔的黑暗之下。
“维兰,你是某位法师的学徒吗?”
“不呢,法师塔里的法师们都不收徒的,我只是缠着各位法师讲故事听。”
“那你平时在塔里,都做些什么?”
“我平时也不在塔里住。我家住在那边的木卡姆村落,各位法师大人也常来住的。”
不收徒?村落?
煎熬,煎熬,卡莱尔只想尽早抵达魔法塔,结束心中的煎熬,让判决尽早落下,让自己尽早死心。然而现在的卡莱尔,他心中涌起的恐惧又让他开始踌躇,他害怕自己将要前往的是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流放之塔的一切都像个谜,只有各种流言蜚语扰乱卡莱尔的心。
“法师大人,那边就是魔法塔了。”维兰指向前方,在前方,一座巨塔刺破灰蒙蒙的地平线,逐渐从雾中显露出真形。卡莱尔的心沉到了谷地,那塔并非是想想中秩序森严的堡垒监牢,更像一座被粗暴契入混沌边缘、伤痕累累的古老哨塔。没有闪耀的魔法灵光,没有升腾的灵气纹路,只是如同巨石一块,沉默地垒在那里。
当你想象秩序的文明世界和混乱之间存在一条明确的边界,那这座魔法塔就在边界朝着混沌那一方推进千里的地方,这就是这座观察哨所在的位置,这就是【流放之塔】。
卡莱尔下意识地想用魔眼检视,才想起自己身上的所有附魔都已经被消去了。
踏入塔内巨大而空旷的底层空间时,卡莱尔越发能体会其中的荒芜感,无人的大厅中,四散摆放着木头桌椅,其上书纸笔墨碗筷衣物,乱作一团。
维兰上前拨开倒地的几把椅子,“各位大师应该是在地下矿井还没回来,我们先去见长老。魔法师大人,走这边。”
“走这边…是指楼梯……么?”
传送阵、飞毯和飞行圆盘才是法师们出行的常用工具,而楼梯,还是石头制成的楼梯,简直像个古老且遥远的笑话。
现在这个笑话变成现实摆在卡莱尔面前了。
“法师大人?”
“呃,没事,走吧”
“好的,请小心,这边的石头比较滑。”
盘旋的石阶在眼前眼神,拾级而上比卡莱尔想得还要单调得多得多,这样爬到楼顶,光是想想就让卡莱尔心生恶心。
“我们到了。”
“啊…啊?”才走了不过多久,怎么就。
“三楼,就是大长老所在的房间,一楼和二楼则是各位法师大人的住所。”
“我还以为,那楼顶……”在法师塔的常识里,地位越高,居所越高。塔顶往往象征着权力核心、知识源头或是能量汇聚之地。
“大人说笑了,楼顶又高又热,哪里能住人,只能用来放平时不用的杂物。”
说话间,房间门猛地打开,“呼”得一声吹散了卡莱尔的尴尬。一名带着高帽的长发法师,就像是连环画里最最经典的模样,冲出房门,冲到了卡莱尔面前。
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卡莱尔。
“请问……”
“嘘——————”高帽法师目光炯炯,“你参加过魔竞大赛吗年轻人?,今年应该是第六百二十三届了吧。”
“第六百二十三届,对,在塞勒斯蒂亚举办。”
“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这是飞行术,呼~~~”张开手掌舞动起来,就好像他手指之间挟着种种施法材料,伴随着肢体的扭动,他的嘴里吐出一连串音节,然后模仿飞行的动作扇动手臂,“在奥诗伯恩我们把天界水廊作为比赛的场地,一边躲避守卫巨人的攻击一边相互攻击,那可是相当热闹。我在第五百九十二届的比赛中取得了综合分数第二名的好成绩,现在想来还是让我的心激动不已啊。”
“我们在这里也会举办类似的活动,虽然简陋了些,期待你的参与,新人。”尖帽子伸展开来的双手向上一合,“当然,施法材料请自备。”
消失了。
“这,难道是长老?”
“这位是阿索大师,很有活力的老人家……”维兰连忙找补道,“因为很喜欢飞行术,每天都在塔里转来转去。”
“如果喜欢飞,到外面完全可以飞个尽兴,何必在塔里过家家似的。”而且刚刚的闪现术,感觉稍微有点不一样的……
“在这里没法随心所欲的释放魔法……”
从房间深处传来短促的咳嗽声,打断了维兰的话和卡莱尔的思考。
“维兰啊~把人带进来吧。”
来不及细想维兰的话语,卡莱尔就被请进了房间安的房间里,被成为“长老”的绕着坐在一张磨损严重的石桌后,维兰向长老行了一礼,先一步退出了房间。
“这座塔很久没有迎来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以你的年龄来说,不像是能犯下大错的样子,能够被送进这座流放之塔,也称得上一种天才了。”
“我……”讨论自己的过错不亚于饮下毒酒,卡莱尔避过长老的话头,从自己的长袍下取出一直抱在怀里的档案宗卷,递上前去。
长老抓过档案袋,随风扬了扬,呼!一团火焰凭空而生,瞬息间吞噬了纸袋中的一切。
名为卡莱尔的魔法师短短一生,他过去的全部:辉煌、罪责、恩怨纠葛。付之一炬。
!
“这种东西,在这里没有意义。”老者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既然踏入这座塔,故乡、亲人、友人,过往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了。无论你曾犯下何等大错,背负何等仇怨,在这里也是过眼云烟。不过我想你对这些本来也不看重。”
“不错,我关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魔法。我作为一名魔法师,身处一座魔法塔,除了魔法,还有什么值得我看重?”
长老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卡莱尔,反而指着塔外灰暗的天地念叨起来:“在这座塔的南边和东边各有几座小村落,这座塔的地下则有一支小小的矮人部落。我们流放之塔就是和他们一起维持共生关系,才在这片被古战场污染、资源匮乏至极的废土上存活下来。”
“你现在没有见到的大多数魔法师,你未来的同僚,现在应该分成两队,分别在地下矿洞和村落的田地间劳动。”
“劳动?”
“采集矿物,种植魔药,抄写卷轴的纸和墨,甚至食物,都是我们流放之塔的法师自己生产的。”
“开什么玩笑?!我是为了魔法,为了保留我的施法权力,才选择了流放之路,采矿?种植?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留在达博库!”
“戴上禁魔环,留在文明世界吗?”
耻辱一下子随着热血涌上卡莱尔的脑袋,生生地卡住了他的怒吼。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留在文明世界的话,即便无法施法,魔法的便利与恩惠依然环绕着你。而选择我们这条路的,哪一个不是为了魔法,只有在这里,像我们这样遭到审判的魔法师才能活着,作为一名魔法师活着,这就是这座流放之塔存在,而你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长老锐利的目光如同铁钳夹断卡莱尔的怒火,“你就当自己是重新降世的婴儿,出生在四百年前的荒芜时代,荒野采集,刀耕火种,从头开始一点点推导咒语和符文,这就是所谓重新做一名法师。”
“中央魔法塔对这座流放之塔,连一笔画的限制条件都没加,因为他们知道,这片天地本身就是绝佳的枷锁。我也没打算限制你,就算你想回到文明世界我也不会阻止。”老人竖起一根手指指向远方,“向着那个方向的传送虽然会被中央的魔法拦截,但若是用飞行术,呵呵,这无垠荒原,也总有飞到头的一天。”
没来由的,卡莱尔想起了来时路上的死者骷髅。
“最后一句忠告,在这里生活,首要的是摆正心态。不管你从前是怎样的施法天才,活着担任过法师塔的什么要职,现在的你只是单纯的魔法师。‘准备’法术,然后施放法术,就这么简单。”
长老的话语在卡莱尔的脑海里重复着。
老人的话说得很清楚,没有施法材料,要靠自己的手去采,做农夫,做矿工。没有了魔法书的支援,所有的咒语都要重新编写。这一切,都是魔法准备工作的一环。
卡莱尔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间,无力地靠着粗糙的石墙慢慢滑坐在石头阶梯上,尚未接受这一切的他嘴里绝望地喃喃着:“我应该是魔法师……我是魔法师才对……”
NOEND
写于25.6.29
(经典难题,开了头以后怎么结束呢?难道只管写不填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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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罪,是爱与金钱外,最能维系二人关系的纽带。通俗易懂地说,他和她一起杀了两个人。
关于谁捅了致死的一刀,二人之间常用争执。毕竟假如……
“假如被抓的话,总要看谁是主犯,谁是从犯吧?”
“你是主犯,我是从犯。”
“你才是主犯,你就死刑吧。”
“我死了的话,你可以跟着一起死吗?”
张柏梓表情狰狞起来,压低声音喊道:“我才不要死……”
宁雨无言,望向旅馆小房间的窗外,看着电线穿过灰沉的天空,世界在小雨中迷蒙。
他的家乡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多数成年人都去大城市工作,留下野草在老树的荫蔽下肆意生长。在这种地方,弱肉强食的规则会表现得更加赤裸,孩子们拉帮结派、作奸犯科,而被迫留在这个逼仄小镇的大人们则空抱幻梦,对一切熟视无睹。
8岁的时候,他在后山看见了一具女人的尸体,灰扑扑的脸上混杂着泪痕,致命伤在胸口,黑褐色的液体浸透白裙,蛆虫在伤口里翻涌。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让他别管这件事。总而言之,别惹事上身。
他每天都会去观察那具尸体的变化,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就那样过去了一年,也无人发现。
也许大家都发现了,但大家都不想惹事。
小镇和外面的世界并非完全分隔,家里的电视可以连上其他的地方台,各种大城市的风貌都在显像管里展露出来。美好的地方定要向往,她一直想去城里看看,甚至留在那里。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里离她想去的城市有一千四百二十三公里,步行需要一个月的跋涉,坐火车则要一百三十二块,这两种条件她都不具备。
只要长大了就有条件离开了。
幼年是无知的,少年是无能的,只有成年才能做想做的事。只要长大了,一切就会变好。她是这么想的。
她走来前头,他跟在身后。
小雨淅淅沥沥,恰好处在一个可撑伞可不撑伞的暧昧阶段。
“我们还要走多久?”
“还有半天就能到株洲,那里应该没人认识我们。”
“然后呢?”
“打零工、赚钱,然后去更大的城市。”
“为什么要去大城市?如果不想被抓的话,为什么不去偏远的地方?”
张柏梓站住了,因为身前的人也停了下来。
“我不想只是活着。”女孩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我想要幸福。”
“去了大城市就能幸福吗?”
她没有回答。
他和她端着泡面从小卖部走出,坐在了村口树下的石凳上。
“也许根本没人发现他和她死了。”他顿了顿,小声说道:“小时候,我见过一个死掉的女人,一直没人说她死了。”
“后山的那具尸体吗?我也见过。”
“你也见过?你没告诉其他人吗?”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其他人的必要。”
“……确实。”
“像你说的,也许根本没人在意他和她死了……所以你要回去吗?”
“……”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具尸体腐烂的景象,逐渐肿胀、腐烂,内脏流落一地,散发出不应被人忽略的臭气,又被山上的野兽啃食,最终化为白骨。
“你要回去吗?”她又问了一遍。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像假装那具女尸不存在一样,假装我不存在吗?”他反问道。
“我们是共犯,你就算死了,也会牵扯到我。”她冷静地回答:“我会挖一个深坑把你埋好,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死了。假如我死了,我建议你也这样处理我。”
“行吧。”张柏梓叹了声,“面都泡软了,吃完赶紧走吧。”
这是一个废弃的游乐园,仰赖于南方潮湿多雨的气候,这里的所有设施都淹没在杂草里,所有器械都锈迹斑斑。宁雨找到了一辆游乐小火车,座椅都被拆掉,只剩外壳,内部空间足够二人酣睡,外壳也可以遮风挡雨。
可惜雨声太大,今夜有些难眠,张柏梓辗转反侧睡不着,半夜坐起,才发现宁雨也一直没睡。
“最近失眠了吗?”他问。
“你怎么知道?”
“黑眼圈越来越重了。”他划了划自己的眼窝。
“……”
“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说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一直都在说大城市什么的,我们明天就能到了吧?”
“我不知道。”
“你真的很白痴。”
宁雨一向淡泊的小脸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骂我?”
“你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大城市上,好像到了大城市就能得到幸福。可假如,大城和小镇区别,只是有着不一样的痛苦呢?”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睡不着?”
“还能是因为什么?”
宁雨闭上眼睛,直挺挺的躺下。
“假装睡觉?”
“没有假装,我很快就能睡着。”
“我算是发现了,你平时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其实幼稚地很,总是把希望寄托给没见过的事物或是未去往的未来,擅自期待,跟个赌狗一样。”
宁雨扭过身,面对墙壁,什么也不说。
张柏梓坐到了宁雨身边,背对着她躺了下来。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走了这么多远路,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他声音很轻,但还是能传到她的耳中:“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感到幸福。”
她没有回答,但这一晚,她睡的很沉。
直到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他们早早的醒来,手拖着手,向想去的地方走去。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要时刻保持理智真的很难。
“江江,”这已经是上班30分钟后老板打的第四个电话,“这个数据为什么不对啊?”
我深呼吸,保持微笑,双手摁死键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青筋暴起,“昨天大老板刚刚调整的计算逻辑,但是在这个逻辑并不是全厂通用的,所以两边只能保一边。这边的数据自然是不对的。”
没有什么比效率800%更难看的了。
但是没关系,我只是个卑微打工人,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的。
并且,以上这种情况,在本周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包括但不限于,报告不喜欢蓝色和黄色,要全都变成红色和绿色;真实数据没达标不好看,换成半月指标;指示牌贴的高低有差异,重贴……
没事哒没事哒,打工而已,又不是拼命,挣得就是这窝囊费。
“江江,你说我们今天能准时下班吗?”同样加班一周的旅途搭子在背后劈里啪啦打键盘。
我掏出口袋里的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今天下班行不行。
双数准时,单数做梦。
很好,点数5.
我保持微笑,劈里啪啦打字回复,“老天爷说准不了一点。”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对的,我再次跟七点半的同事挤在一起打了下班卡,然后从班车中间缝隙里灰溜溜钻过,爬上自己的小破车。
“你说,都这个点儿了,回去的路应该不堵了吧?”旅途搭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我再次掏出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路途顺利行不行。
双数通畅,单数拥堵。
很好,点数3.
“要不咱还是走高速吧。”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对的,即使走高速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真难啊……不顾我死活的电动车,不看后视镜的大狗哥,大马路上逛街的老大众,逆向还在护栏侧的三轮,最后还有一个凭一己之力堵了整条左拐的新能源。”
搭子冷笑,“咱他妈就是那个跟在后面的倒霉左拐车。”
我闭上眼,看到了漆黑的未来。
没事哒没事哒,堵车而已,很快就到家了,周末又是复活的一天。
周六好不容易一觉睡到中午,省了一顿早饭,饥肠辘辘下点开蓝色软件,抢到18.8暴涨红包,再算一下店家本身优惠,挥手点下原价40豪华外卖,实付才18,划算!
就说没有人会一直倒霉,没有江江会一直水逆!
我从工装口袋里掏出骰子,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外卖准时行不行。
双数准时,单数准时宝。
芜湖,点数4!
我开始美滋滋摊在沙发上等外卖,好消息外卖准时到了,但是因为小哥进小区后踩了一脚狗屎,不好意思上电梯,于是把外卖放进电梯里,让我自己拿。
这没什么,有问题的是他忘了摁楼层。
我等了一分钟,发现电梯没动,刚摁下电梯按钮,左边电梯下来了,右边电梯也上来了。
外卖在右边电梯,我只能先把左边摁下去,再把右边摁上来。
但我等左边开始走以后,右边的又被人抢先了!
两分钟后,等右边电梯上来,外卖没了……
“不是,谁家好人偷外卖啊!”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饿了14个小时的我只感觉血压上涨,头不晕眼不花了,当即给保安室打电话。
外卖回不回来不重要,即使回来了也不敢吃了,谁知道偷外卖的往里面加了什么,但是得退钱!!
打工已经很辛苦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穷到只有在红包涨到18.8的时候才敢点外卖了,偷我外卖这跟抢我钱有什么区别!
还钱,必须还钱!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理智,不能骂人,不能说脏话,要保持礼貌。
深呼吸,平复心情,换一副假笑,来到监控室,站在保安身后笑眯眯地查监控。
“是给这户送外卖的外卖员,见你的外卖两趟都在电梯里,就拿走了。”
我寻思,那是我两趟没拿吗?那是我根本没抢到电梯好吧!
再说了,就算我不吃,那也是我拿去喂狗,也轮不到别人拿走。
“没关系,帮我联系一下这户邻居,麻烦他提供一下外卖员的电话和平台,谢谢。”
等待邻居回复期间,我还在想是报桥东的派出所还是桥西的派出所,这种小单他们都不爱处理,反正最后也就是赔偿调解一条龙,没啥大水花。
比我报警更早的,是外卖员的电话。
偷外卖的朋友在电话里哭天抢地的解释自己鬼迷心窍,非常抱歉BALABALA,看能不能原谅一下。
考虑到时间成本和肾上腺素褪去后明显疲惫的身躯,我决定原谅她。
最后,她花36块钱吃到了40的外卖,而我转手挣了18。
除了饿肚子,没有任何损失。
回家途中,我点开外卖平台,给店家点了个好评。
“饭应该挺好吃的,不过没吃到,被偷了。”
算爽,又不爽的一篇文章。哦对,主视角是个少年,小孩子。
作者:诸子百
评价随意。
我将要踏上了离家的小船。
母亲递给我早已打包严实的包裹。同乡的学生们行李挤在了岸边,大的小的木箱的应有尽有。与之相比这个包裹的份量算不上大,几件换洗的单薄衣服便挤满了她手中没有半人高的包裹内。我接过包裹,母亲的双手依旧沾着昨日逃下时留下的脏渍。在来时她也没能来得及更换干净衣服。灰尘扑扑的衣裙在人群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她对此深表不以为然还笑道:“你瞧好吧,待会定让你头一个登船。”
我的母亲说话一向说话算话,她的力气也值千斤重,她一向如此。总能在我犹豫不决时她拉着我的手冲出人群,在别人看来,这位身着同一般人相比稍矮的女子粗暴的撇开眼前的人,终于腾出了一人的空位,还没等船还没停稳,她托举我登了船,待船彻底停下,我踉跄的跌在了船上。等反应过来,我果然是第一个登了船。
见船停泊,人群蠢蠢欲动不断拥前,迫使她松开我的手,我能清晰听见我的母亲似是要说些什么,尔后又被嘈杂的人群彻底吞没。纵然人潮拥挤,她跳起来挥舞着手,试图回应了我霎那间的担忧。她大喊着,指了指我怀里的包裹,我剥开那一层层的服装,一沓钱票整齐的叠在里衣里,崭新的不像话。我恍然大悟,似乎知道今早她为何没有换了她那身衣服急匆匆的那般离开。
到了时刻船只缓步离岸,我的母亲停在原地仍然没有离开。清晨河边的风总不是那么宜人,它们刮的脸如刀那样生疼。我尽力的朝岸中眺望,我的母亲她拨开了吹动到眼前的发丝,她没有再那么雄赳赳的挺着胸那幅我印象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而是垂下了头,又捋了一下眼角边的头发。
人潮仿佛不断化为水浪,层层浪花催着船朝外驶发,船已经离岸许久,影影绰绰之下我早已捕不到母亲的踪影,只剩晨阳映在眼前这片汪洋之上。
这或许是我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我如此悲观的这么认为。我的母亲,这个不拖泥带水的女子,不到半天时间就打点好了一切。她从未说过离开的理由,我心照不宣,也没有去过问。我的母亲她知道———我们俩的衣服不能留下半点血迹。
那是一个平静的月夜,平静到在无风无雨中任其如何拨弄也掀不起半点的波澜。整天的课堂使我发累,做了功课便草草躺下。
正是昨夜,我的父亲鲜有回家,因为他喝的一摊烂泥。他扶着门框晃晃悠悠进来,不知是想吸引注意力还是寻思干些什么,一把凳子被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剧烈的声响引得后厨的母亲不得不前去。而我被之惊醒没了困意,却又下意识的禁闭双眼,不敢抬头查看。心头一紧,只好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生怕有了事端。
我听见蹚着鞋走进的声响,步伐缓慢又没有节奏。“你还知道回来,让我好等!”我听见当晚母亲带有戏谑的话语拦住了将要进门的父亲。
不知是气话还是酒劲上来,他猛拍大门,紧接着又是一片稀里哗啦的砸锅声,他恶狠狠的语气让我浑身发凉,像是把多年积攒的怒气全部挥泄掉一般,他道:“葛迎春,我丫的要休了你!”
这句让我更加不敢睁开双眼,甚至一动不动,并且每次都是如此。
“孩子还在睡觉,你就不能——”母亲的声音不断靠近,她的声音温暖而又安心,护在了我的身前。可她话语未落,一把木椅的声响扑在了她的身上,她离我够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隐隐颤抖,她的浑身都在用力,语气却又无比的冷静。她的身体靠的我足够近,我清晰的听见她抄起了桌上的菜刀,拔出菜刀后清脆的声响令我无法难忘。
“陈世俊,不是你休了我,而是老娘我休了你。”
说罢,我的母亲她轻抚了我的脑袋,她的双手没有被其变的冰凉,反倒更为温暖,妈妈的袖口带有香胰子的香气富有节奏的拍着我的脑袋,哪怕是再怎么装睡的人也会抵挡不住睡了过去,我就如此安详睡去。
我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响,睡梦中我只闻到了柴火的味道与泥水的香气,迷迷糊糊中妈妈抓起了我的手,她轻声细语着,语气中透着些许的疲惫与兴奋。
“醒了聪仔,我们出门。”朦胧中我感觉她将我抱起,而晃晃悠悠的感觉像在摇篮里一样安慰。“我要让你去更大的书院读书。”
我好像做了个梦,我好像闻了到了过年时杀猪后才有的血腥味,就连院子里的唯一的那只公鸡煲成了汤,被端上了餐桌。我的母亲正守在门口,看见门外的红幡飘扬,有个状元郎伴着喜乐,正身骑白马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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