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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咲
01.
下课铃声响过完整一遍,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五六成。连叶收拾起背包,从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站起来,拿上放在桌下的网球拍,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
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节课,虽然才下午两点,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放学了。
连叶是本市人,家离学校也不远,平时有课要上就骑车来上课,几乎很少住在学校。在学校到家的路上,有一个小小的街头网球场,不大,就两片场地加一面墙,足够他做些个人对墙练习来活动身体——学校里的球场通常不是在上课就是人挤人,他拒绝那样的体验。
说起来他其实并没有多热爱网球,只是从前打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作为日常健身的运动倒也不坏。
锻炼30分钟,顺路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一些食材,回家。
除了上课的时间不太固定,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挺规律。
下午五点,连叶开始着手准备两人份的晚餐。一份是自己的,一份给住在对门的青梅竹马。
他的青梅竹马是一个和他同年的女孩子。前些年父母意外去世,她拒绝了亲戚的收养,开始独自生活,直到现在。
连叶的父母从前和他住在一起,是一对很热情的夫妇,虽然连叶常常会觉得他们在儿子面前撒狗粮有些过了头。
这里的公寓楼每个楼层只有两家住户,住的是对门。女孩独自生活以后,他们每天做晚饭的时候就会多煮一些,喊那女孩过来一起吃。
盛情难却,女孩的晚饭就变成和他家一起。但她每个月都会拿一些钱过来,作为餐费。照顾到她的心情,连叶的父母象征性地收下那些钱,再买了生活必需品送还给她。她试图推却了几次,最终还是接受了连叶父母的好意。
连叶长到18岁的时候,他那对有点小家产的任性父母就把这套房子送给他做成年礼物,移居别处过二人世界去了。
给对门的青梅竹马做晚饭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连叶头上。
这对他而言倒也不算件坏事。“这样还能顺便确保你至少能好好地吃晚饭。”连叶的父母搬走前这样对他说。
但就算他们不说连叶也会这么做就是了。
只不过进餐的方式从女孩到他们家来吃变成了连叶做完饭送一份过去,然后两个人各自在屋里吃——毕竟成年之后孤男寡女每天一起聚在家里吃晚饭总是有些奇怪。
六点。做好晚饭,用餐盒装好,连叶敲响对面的房门。
“辛夷,在吗?”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不久门就从里面打开。女孩探出头来。
“谢谢,又麻烦你了。”她微笑着道谢,笑容却似乎有些勉强。
“这话你一年得说上365遍。”连叶选择性无视了她笑容里多余的成分。
“其实你可以不用……”
“打住,打住……我觉得我也得说了几百遍了,我做一人份的饭还是两人份的根本没差别,何况你还有好好给我食材的钱。”
“那……好吧,谢谢你。”
“不用谢……好吧,这话我一年也得说365遍。”
连叶的视线穿过女孩的肩,瞄了一眼屋子里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在她察觉之前转回来,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各自回房进餐。
这相处的气氛实在生疏得有些诡异,甚至透着些尴尬。
02.
他们曾经应该是很熟络的。
连叶父母刚搬走的那会儿,她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会在他做饭的时候来敲他的门,看他盯着菜谱现学现卖忙乱的样子,在旁边笑出声,然后又卷起袖子来帮他。可惜她实在没什么厨艺天赋,来帮忙也只能把一切弄得更糟,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笑成一团,最后她被连叶严禁“擅自帮忙”。
沈辛夷。是个很开朗爱笑的女孩子,曾经是。
名字读作心怡的女孩很多,写作辛夷的却很少。
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对门的邻居,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他们曾经对面坐在一张矮桌上,歪歪扭扭地练习写自己的名字。她从小开始打网球,比过很多比赛,得过很多少年组的奖。连叶从被迫当她的陪练工具人到逐渐熟练,开始固定和她对练。
连叶从不参加比赛。他并没有多热爱网球,只是习惯了陪着沈辛夷练球,逐渐也把网球当做是一种不错的运动手段。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有比赛而错过看沈辛夷的比赛。他最喜欢看她赢下比赛时,迎着阳光,挂满汗水的脸上那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她向来乐观又倔强,迎着艰难从不低头。不论是从前练球受伤,还是如今独自生活。父母因意外而去世,她大哭过后也继续坚强地向前。
她依然挥汗如雨地练习,然后比赛、得奖,迎着阳光笑得灿烂。然后带着奖杯去扫墓,向天国的父母报告她的成绩。
但这一切突然就变了。
连叶甚至都不知道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突然有一天,他去给对门送饭,她轻轻地开门,脸上带着疏离的礼貌微笑,对他说“谢谢你,又麻烦你了。”
她不再邀他去房里坐坐,不再敲他的门,也不再找他对练。
她变得很少出门。不再打网球,也不再参加比赛。
甚至开始试图婉拒他送过去的晚餐。
一切变化都发生得非常突然。
曾经的灿烂笑容就那样消失了。留下一个文文静静,安静微笑却又与人疏离的女孩子。
青梅竹马突然就变成个陌生女孩,这感觉属实糟糕。但连叶却也找不到问题所在。
但变化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点连叶非常肯定。
虽说自从沈辛夷独居之后,他就甚少进到她一个女孩子的家里,但换季大扫除的时候,连叶总是会过去帮忙她做些体力活。
大约是一年前,在连叶察觉到沈辛夷的态度发生改变后不久的那一次大扫除。
他进到沈辛夷家里,却发现沈辛夷已经不住在她原先的卧室里,而是搬进了她家从前留作客房用的房间。她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间,她依旧保持原样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把她自己的房间锁上了。
“那间房间……就不用扫了,谢谢你。”
她带着连叶陌生的、疏离的微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客气的感谢。
03.
一切似乎从她换了个房间住开始改变。
连叶以为她只是突然一下想不开,却没想到,过了一个秋天,又过了一个冬天,事情非但没什么改善,反倒有越来越恶化的趋势。
“嘿,哥们儿,你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
也许是花了太多时间思考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连叶在街头球场偶尔打一局的几个姑且称得上是球友的几个哥们都发现了他的走神。
“不……不对劲的人不是我啊。”
“说出你的故事。”
连叶无奈地摇摇头——看来男人们也有如此八卦的时候。
但他们即使听了,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你想追那个青梅竹马吧?”
这就是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了。
“我不否认,但老实说我之前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想没想过不重要,你这家伙一看就是竹马派的。”
连叶:???
这是能随随便便看出来的事吗!
他在内心吐槽着的时候,周围几位起哄人士也并没有停下。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直接去告白吧!”
“但是万一被发好人卡了,这小子不是没戏唱了嘛。”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这样和被发卡也没什么区别了啊。”
“说得对啊!哥们儿你果然还是去告白吧!”
不要这么随随便便就替别人做决定啊喂!
“我还是比较想想弄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连叶很努力地,想要委婉地回避告白的问题,但显然周围这群“热心市民”并不太领情。
“比起你一个人乱猜,直接去问她不是更好吗?——顺便告白。”
“对没错,顺便告白!”
…………
于是问题没能解决,烦恼的干扰项反倒多了一个。
04.
春日里的天气总有些多变。时雨时晴,有时舒适,有时又很黏腻。
刚开满枝头的樱花也会因为忽来的一场雨落了个干净。
连叶看到站在樱花雨中的沈辛夷时,确认了三遍自己有没有看错人。
在他的印象里,沈辛夷最不喜欢看到樱花落下的模样。她总摇着头说“这么美的花,才开短短几天就这样落了,真是太可惜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
行动快思想一步,连叶一边还在想着上去打招呼合不合适,一边已经条件反射般地说出了口。
沈辛夷回过头来看他,隔着花瓣雨,她微笑着的面容更显陌生。
“在赏落樱。很美。”
连叶皱起了眉头。
或许热心市民们说得对,他应该直接问她,顺便告白……啊不,告白还是暂时不必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沈辛夷吗?”
虽然这样的问句很奇怪,但连叶一时之间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问法。
“我是沈辛夷,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连叶从秋天思考到冬天,又从冬天思考到春天,也没有想到会收获这么一个核弹级的回答。
沈辛夷的脸上还挂着微笑,这笑却显得有几分哀伤。
“你认识的沈辛夷,在她的房间里睡着呢。”
“你说什么?!”
连叶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能那么快、那么剧烈。不安、恐慌、焦虑、迷茫一起涌上来的感觉太糟糕了。他努力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这可不是什么灵异故事。
“你到底是谁?”
“沈辛夷。”
“那睡着的那个呢。”
“是你认识的那个沈辛夷。”
连叶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烧起来了,这是什么玄学一样的对话。
“沈辛夷一直在努力地笑,笑得很累了,所以她睡着了,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只是在代替她笑而已。”
风雨渐渐止了,她环视着周围满是落樱的地面。
“你看,这落下的樱花是不是很美?”
“不用再给我做饭了,也不用再给我多余的关心,那不该是我的。”
“你真的很好,连叶。话就说到这儿吧,我该回去了。”
连叶被她一番话说得呆住。云开雾散?还说不上。他似乎抓住了些什么,就差一步就能到达的终点。
喉咙深处莫名冒出了几丝灼烧感,忽然间干渴得像是话都说不出来,张口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他看着沈辛夷转身要走,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了她。
“你……”
他看着沈辛夷因为被他拉住而回过头,脸上似乎混杂了些惊慌。
“你可以……哭出来……没有关系。”
连叶努力地拼凑出脑中浮现的话。他觉得自己嗓音哑得不太正常,声音像是从哪里挤出来的一样。但当他看到沈辛夷的反应,他想,他也许找到了解开一切的钥匙。
一直以来沉静的微笑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像在笑,又像在哭。
“不要在我告白之前就给我发好人卡啊。”
连叶终于觉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看着沈辛夷的表情逐渐崩坏,像是琴弦断了一样,眼泪不停地落下来,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没有关系。压力大的时候,闹脾气也没有关系。”
“我喜欢你。不管是怎样的你。所以你可以不必勉强对我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也可以。”
“啊……不过如果你不是那么喜欢我的话,再给我发一次好人卡我也不会介意的。”
“……”
“你放心,就算你给我发了卡,我也还是会给你做晚饭直到你嫁出去的。”
“笨……呜……蛋……”
“嗯?”
“笨蛋连叶!”
结果那天下午,连叶就只从暴风哭泣的沈辛夷口中听到了这一句话而已。
05.
隔天,周六。是个大晴天,适合大扫除的日子。
连叶久违地进到沈辛夷的家里,帮着她一起洒扫房间。
他正打算像以往几次一样直接从客厅开始打扫起的时候,沈辛夷喊住了他。
“连叶,等一下。”
“我的房间……很久没有打扫了。也许有很多灰尘,你能帮帮我吗?”
“还有,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晴天,我们……一起去打网球吧。”
窗外探进来的阳光照亮了沈辛夷的侧脸,连叶终于又看到了他最喜欢的笑颜。
“好啊。不过,我们有可能会被一群热心市民八卦到死就是了。”
- END -
作者:艾连
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作者写了篇关于恋爱的短篇小说,十分不安地找来一个恋爱过的好朋友。
“就是这样。你能帮我看看吗?”这是在作者的家里,作者给朋友倒上汽水,拿出笔记本来。
朋友说:“啊呀,可是我已经分手了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作者说,“正因为你是入而复出,不在此山中,也许能看得比较清楚。”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咯?”朋友头一歪看着作者,伸出一只手来。
作者连忙翻开到小说开头的那一页递过去,一边偷看朋友的神色。一时间,室内仿佛能听得到碳酸饮料的气泡破裂的声音。
这么过了约有一刻钟,作者眼见笔记本翻到结尾,才轻轻咳了一声。
“后面还有吗?”朋友刷刷地翻过好几页空白的纸张。作者劈手夺过来:“没有了!……后面是另一篇还没有写完的。”
“不能看吗?”朋友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能!”作者抱紧笔记本,“没写完的小说是腹中胎儿,强行拉出来相当于早产。”
朋友逗作者:“真的不能看吗?”
作者愤愤:“你还不如问我能不能现在去死。”
朋友咯咯地笑起来:“你听完我的评语之前,应该不会去死。”
“是啊,亲爱的朋友,所以您有什么高见呢?”
“我来说的话,不太像恋爱记录,反而像告白信。”
作者目瞪口呆:“什、什么?”拿着杯子的手也抖了一下,汽水晃了出来。
“那么大打击吗?”朋友“啧”了一声,抽出纸巾来递给作者,“我不过是觉得这两个人互动太少了点……有几个情节还挺喜欢的,比如女生用男生的热点跟其他人打游戏那个。但是吃了醋不应该去质问一下吗?”
“唔,我想象不出来他怎么去质问。”作者恢复了常态,苦恼地说,“他脸皮够厚吗?他一直觉得要给足对方空间,会因为这种事就去吵一架吗?”
“嗐,别扭怪,”朋友说,“跟你一样。难怪你写的这两个人,总让我觉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哪是恋爱?到别人家住一个晚上,理由还列了一二三四,我到你家都说来就来了。”
“……”
“还有这句,‘请允许我爱上你’,这也太卑微了吧?我看他也没有什么创伤,怎么这么怂呢?”
作者皱着眉头说:“因为……他所爱的人,实在是光辉耀眼,他在心灵深处,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和对方站在一起,这是他们关系的张力所在……”
“停!”朋友的手在空中半举不举好一会,终于猛地一挥,“你听我说,这不是恋爱。恋爱是战斗!有的人会胜利,有的人会失败,有的人被俘获,有的人俘获别人,这都是有的。唯独没有的,是什么也不做,只看到火光听到炮响,就掉头逃走的人!上过战场的人,不管怎样伤痕累累,我们都敬他一声英雄;可是谁把逃兵叫做英雄呢?”
“我不同意,”作者也争辩起来,“从来没有规定说人在生活中必须做英雄的。更何况我也不认为恋爱是战斗;为什么不能是治愈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太瞻前顾后……算了,你也还没写完,我不和你争。”朋友举手投降,“你不是找我来打switch的吗?”
……
朋友离开后,作者翻开了笔记本后面的部分。
“我一定害了热病,因为我居然在肖想你……你!我梦到教室,大概是假期所以空无一人,连监控也没有开。你就昏迷着,浑身光裸,被我绑在椅子上。我们接吻,做爱,你一直没有醒来。可是我醒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梦呢?多少年了,从我们第一面起,我一直只是欣赏你,又感激你欣赏我。你多么光芒四射,几乎咄咄逼人,我能够在任何一个方向上支配你吗?征服你吗?驾驭你吗?如果回答是‘不’,那么又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亲爱的朋友……你能不能给我答案?
“我不想让你知道,你大概也不会知道。我们如此亲密,任何在其他地方逾矩的、失态的、有所预示的举动,都会被日常所掩埋。我并不会向你无所保留,但过去没有什么不能向你袒露的,唯独这一件我不想向你袒露。
“暂且让我独自煎熬吧。也许哪一天我会无法自控,和你说些胡话,你会当真吗?
“……
“我疯了,今天听到你叫我的名字,竟然觉得温柔。
“今天上午叫了八次,下午十次。
“我现在一边祈祷期末季快点结束,一边希望它再拖长点,否则哪还有天天一起自习的可能呢。
“唉,果然疯了。
“……
“你又不回我的消息了……我再怎么怒气冲冲,可怜兮兮,你也看不见。我没有那么重要吧?还是你从来不担心我会在意?算了,没有区别,一样让人心碎。
“……
“气坏了……你不理解我,你根本不理解我!我几乎不敢看那些字,那是你吗?你可以这样曲解我吗?你甚至不想和我争论!我应该相信你是无意的吗?还是说这是你的报复呢?
“……
“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一件旧事,似乎是前年的一天,和你在自习室。你跟我借草稿纸,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去打水,才看到你和那个人在讨论问题。我现在真想回到那之前,把那本草稿纸给撕了。谁曾会想到有今天呢?你既然在那几年里都放过了我,为什么如今又要让我夜不能寐?
“……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可以让你知道吗?我要怎么让你知道呢?我的绝望的心,我的失意难平,我的没有神明可以托付的灵魂?
“……”
作者翻看着这些文字,最后重重地叹气:
“唉!”
我们可怜的,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作者,想着那篇小说和那个朋友,忧郁地合上了笔记本。
- END -
作者:语谖
他们的初遇是在一个雨天。
这座城市总是下雨。冰凉的雨滴从天而降,坠落九千米,洒在每个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他瑟缩着躲在自己长风衣下,慌张地跑过陌生的石板街,向着自己留学的宿舍奔去。她打着一柄浅蓝色的伞,轻盈地提着裙摆,一蹦一跳地去和朋友们会和。
在那座有着海神喷泉的广场,他们擦肩而过,彼此并不知道姓名。
我躲在阴影里,看到了这一切。
他们的第一次邂逅是在一个阴天。
她看到了一个英俊的异乡男孩被几个不识好歹的混混跟踪,于是出手英雄救美。而他看到了他生命中的太阳。
她一锤子打翻了意图不轨的混混们,白色的裙摆骄傲地旋转,然后她看到了漂亮男孩手里的剑。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她说道,声音像是温暖的火苗。
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给她看了自己养的苍鹰,为她无心的轻视而生气,又为她无心的肯定而开心。
他带着她躲开家庭老师的追捕,纵容她的顽皮,最后他得到了一句承诺。
他们尚且年轻。
她告诉他,把剑藏在雨伞里,贫民窟里的家庭餐馆有最好吃的披萨,上流社会的聚会一定要去参与但千万别引人注目。
他告诉她,读书是件有趣的事,把葡萄酒加苹果和肉桂煮熟后味道很棒,一时的忍耐是为了更长久的利益。
她告诉他,他白色的头发很柔软,灰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像是水晶,他的面庞有种独特的文雅气质。
他告诉她,她金色的头发看着很高雅,褐色的眼睛像自己加上山巅的岩石,她笑起来很可爱。
她告诉他,今天老师讲到了他的家乡,说到那里的几大家族间脆弱而危险的平衡,说到那里独特的信仰,说到那里古老的文化,还说到了试图改变那里有多艰难。他握紧拳头。她又说,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他低下头,笑了。
他告诉她,今天课间听到有人谈起了她,她,还有她的国家。风雨飘摇之中的帝国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落,连同还有一些针对她的无聊意淫。他为她的荣誉和人打了一架,她说,下次叫上我,咱们一起。然后,她低下头,笑了。
她告诉他,酸酸的棒棒糖很好吃。
他告诉她,他家有个侍卫很会烹饪。
她告诉他,她有时会觉得孤独。
他告诉她,他很想念自己的妹妹。
他们相爱了,在他们意识到之前。
这座城市庞大而冰冷,带着咸味的海风拍打着古老的城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小巷,他们追逐嬉戏,拥抱亲吻,就好像没有明天。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她不会选择离开她的城市,而他注定回到他的故乡。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隔在他们之间无形的庞然大物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只能选择在时间的夹缝中偷取片刻喘息,像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那样爱着彼此,将责任和家族抛在脑后。相握的手一旦分开,他是隐忍蛰伏准备复仇的少主,她是沉默向前背负希望的王族。
他们的确没有明天。
分别的那一天,是一个少有的晴天。
阳光照在海上,浪花跃动着金色的光。码头一如既往地嘈杂,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成群结队地站在桅杆上的海鸥一样,不得半点安宁。
他站在船上,她站在远处的钟楼上。
他们还太年轻,不知该如何面对太过痛楚的别离。
他没能等到她,手里的冰晶石没有送出。她没用勇气走过去,从而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和她都不惯于承诺,他们背负得太多,任何话都无法轻易说出口。
汽船鸣笛,载着满满的思念越行越远,这座多雨的城市被留在身后,渐渐隐没在雾气之中。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就结束,不仅是观众不满,纵然是故事讲述者的我,也不免意难平。
之后的很长的时间,她结识新的朋友,或者仇敌,她被迫离开了她的国家,辗转流浪。她偶尔会看着阴影里我的所在,然后温和地冲我笑笑。她失去了很多,也在飞速地成长着。
“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理解他。”她这样说道。
也更想念他。
我在心里替她补充完那句话。
她知道我可以去找他,她知道她自己可以去找他。但她选择不去。
她肩负的使命没有改变。不论是在那座多雨的城市,还是在此时暂时栖息的大船上,不论是对于那个穿着白裙,头发盘得精巧整齐的贵族,还是现在这位穿着长裤和T恤,头发随意梳起的街头少女,一个国家等着她去统御。她无路可退。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场。而她的心里,却容不下第二个人踏入。
有些相遇太早,有些相遇太晚,而她在情窦初开的时间遇到真爱,我们称其为命运。
有些别离太久,有些重逢太迟,而他刚好在合适的时机重新出现,我们称其为幸运。
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
我从未听到过风如此嚎叫,也从未见过如此一望无际的白。船舶停靠的地方是遥远的东方,并非他的故乡,眼前的景象,却与他口中的雪境颇为相似。她和她的朋友们在温暖的斗室里消磨时光,我一如既往地躲在阴影里守护着她。
房间的门传来了奇怪的响声。
她拎起形影不离的锤子起身查看。原来是一只苍鹰,正在用喙啄门。
苍鹰扑闪着翅膀抓住她的头发,拉扯着她向外走去。她鬼使神差地任由苍鹰带着她步入寒冷阴暗的走廊,冥冥之中她有预感,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他长得更高了,手里握着的不再是伞,而是考究的手杖。她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一把剑。他脱下大衣,罩在她身上。“我带你去看雪。”他这样说。
“好啊。”她回答,仿佛他们从不曾分离。
感谢命运眷顾,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我,永远只能做个旁观者。
- END -
作者:敷药
·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葭原睁开双眼。
即使醒过来也完全搞不清楚什么时间。
三月开始,樱川剧团的公演事项全部因为流行病疫情中止了。
多风降温的仲春天气,加上阴沉晦暗的珍珠色天光,流逝的时间轻而易举、一层一层地剥掉人的清醒意识。
缓慢、沉重的朦胧之中,困倦持续加重,她无法起来。
想再睡一下,再十分钟就好。葭原心想。
眼睑再次落下,她即刻返回梦中。任由视线在无意识中穿行:从组替前最后的公演,到除夕夜的樱川桥畔;从医院走廊,到学生时代的寝室窗台,最终,她整个人坠入樱川音校后面的漫山森林。风起之时,娑婆树涛入耳,潮起潮落,云浓雨簌。玻璃窗也献上与雨水合奏的破碎音色。
春天美而易碎。
梦里的葭原认为这很合理,比起庸俗的浅薄之物,深藏爱意的春天原本就更容易逝去一些。
·
新年伊始,葭原真由收到了意想不到之人送的东西。
是级别高她六个学年的上级生前辈——潮野祈子,正月时寄来的贺年卡。款式非常简单,象牙白的卡片,樱色、绯色和薄紫色的纤细线条交汇融合成折扇、唐纸伞、月牙竹枝的和式团花。背面是细楷签字笔手写的字迹:
「谨贺新年。在团期间多谢关照,来年的舞台公演也请多指教。深月夜凪敬上。」
都说潮野祈子字如其人,浓艳端正,果真如此。
这也是葭原自入团以来第一次收到别组上级生送的贺年卡。
可问题是。
葭原在来年的日程里,完全没有公演的工作。
·
“ 樱川内部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各组的主演,新年时都会给所有现役专科的上级生前辈手写贺年卡的。”
这之后,葭原跟剧团同级生松枝圭子视讯通话,对方的妈妈曾是樱川专科的大前辈,因此同样身为樱川粉丝的现役生女儿圭子,十分乐意为她说明收到贺年卡的缘由。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专科生又要扮演难度较高的大剧场公演角色、又要提携新人、稳定客流和票房,对剧团而言不可或缺。”
“哇。”
“各组主力生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专科在业务上的照顾和帮助,新年时送贺年卡给专科的前辈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听着话筒另一边同级生长篇大论的说明,从最开始的心跳加速中迅速回过味来。
樱川剧团现役下级生葭原真由,以「御伽星昼」作为艺名,在剧团公演中出演娘役角色已经第四年了。经历了去年年末的组替之后,「御伽星昼」成为了不属于任何特定组的、专科的一员。
但她的专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专科,而是「无法拥有舞台,只能在电视节目里出演」的专科。
这次大刀阔斧的人事变动,甚至在下级生中传出谣言:组替当然不是出于「御伽星昼」的业务精湛。而是为了维持她之前所在组的番位平衡——比御伽更年轻的别组新人被指定成为本组首席,她的存在立刻变得尴尬起来。组替是管理层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这是官方的解释。
还有非官方的解释版本。
“她目前的舞台水平在剧团也没法成为首席娘役呀。组替等于是被降格了。”
“御伽啊,她只有一张脸漂亮而已。除此以外就是个无实力的透明人。”
“这样也蛮适合她的,提前去外部刷刷脸,退团了还能混得好点。”
宣布组替的新闻公布之后,匿名论坛里诸如此类关于樱川剧团「御伽星昼」的负面评论,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葭原一条接一条看过去,就像看着某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评论一样。
·
“明明其他上级生都没有给我任何东西……为什么潮野前辈会送我贺卡……我不明白。”
“出于礼貌?毕竟如果她也和别人一样当你是透明人的话,就太不好了。”
“小圭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潮前辈私下,除了同级生外,很少跟本组外的生徒来往的。她其实也并不知道其他组上级生竟会在新年拜贺时「忽略」掉你这个新人。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专科正牌成员。潮前辈,心里是想要认真对待专科生的呀。”
“啊哈哈哈,认真对待没有舞台的专科生吗。”
“别这么说,真由也不是除了舞台之外一无所有了。”
“嗯……”
还拥有舞台之外的世界……我有吗?葭原反问着自己。
卡片上那行【来年的舞台公演】显得更加刺眼了。
葭原低着头注视着她手里这张卡片,幻想潮野祈子亲手写下【致御伽星昼】这五个字时的表情:毫无印象,完全不熟的人,但是这个人隶属专科。真奇怪啊。
意识到这一点,葭原很快把卡片收进妆台最里边的抽屉。只当做从没收到过她的卡片。
“嗯,总之还是在开年之后,找机会答谢一下潮前辈好了。真由一定没问题的!”
圭子在电话另一端,轻松地用三言两语为她翻过了新年这一页。
·
来年的公演并没有顺利到来。
二月下旬,樱川剧团也被迫启动了严格的自肃措施。原计划满满当当的剧团日程安排如同灯灭一般,一点一点被取消。最开始是正在公演中的小剧场停工,随后未开演的预定剧目和巡演也被叫停。直到某天清早,潮野被即时消息的振动音吵醒,抓过手机打开,讨论组里的大家正激烈讨论着紧急中止后的休假,官方首页赫然宣布樱川本部和东京的大剧场公演也全部中止。下个月潮野所在组的公演也包括在内。
全世界真正地停了下来。
「祈子还待在目黑的公寓吧?后天集合日练习取消了,暂时不要回来哦。注意防护,免洗跟口罩要好好用!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能因为工作停了就放纵自己酗咖啡哦!」
「遵——命,组长大人。」
「不用担心公演的时间,LINE及时报备行踪,保持联络就可以了。」
「好——的。」
“戒断咖啡……不可能啊。” 潮野挂掉电话,嘴里嘟哝着。
开始前三天,潮野还十分乐观,专心致志地过台本、练声、拉伸,计划表列了很长一条,坚信过不了几天肯定会恢复公演。时间一久,集合练习日过去,公演首日过去,还是自肃,她的计划也缩减成为只练习瑜伽和音准。翻看台词本,她只觉得纸张烫手。潮野清楚真正烫手的是她的停摆状态。
以及无所事事的世界带给她的,强烈的退化感。
除了早上如安慰剂一般的强制练习之外,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乐团演唱会的录像,看之前没时间看的综艺节目,消耗掉冰箱冷冻室里的乌冬面,躺在阳台发呆。
雪平锅里的乌冬面炖了又炖,潮野彻底失去食欲,不想吃外卖也不想出门,干脆全天只喝咖啡,凌晨三点半还是无法入睡,清早起来头痛欲裂地背台词成了常态。
二十天如同拉锯一般耗过去,潮野痛定思痛,不能这样下去,她需要工作。于是听从组长的话,随身带了免洗和酒精棉片,潮野出门前往有乐町的樱川剧场。
“实在想做点什么的话,就来剧场帮忙维护设备吧。你音校时代不就是负责打扫礼堂设备的嘛?”
剧场内只有负责舞台装置的老师留守,潮野有样学样,戴着口罩拿着对讲机,远远跟在后面。
“哎,老师居然还记得这个。”
“对啊,每次轮值都把机器表面擦得像镜面一样,还特地去买手持吸尘器给音响除尘,祈子真的很细致呢。总是一声不响地在一旁认真做事,小时候真是安——静得不行呢。”
“哈哈哈真怀念啊。”
“正所谓时间转瞬即逝,学年上去了,话也变多了。祈子原本明年要接任雪组首席的,可惜现在延期,之后初宣也会影响,多少会有点觉得沮丧对吧?”
“怎么说,有一种大考前突然宣布考试取消的感觉。不过下一次大考的内容会比现在要难多了,能明确感受到的只是恐惧延迟而已。”
“不论如何,还是要享受舞台啊。准首席大人。”
“嗯……「深月夜凪」是很享受聚光灯和舞台没错。但是,「潮野祈子」要为这份最高级别的享受去历尽千难万险。老师之前有说过的对吧。我有这个觉悟。”
·
从里侧为她开门的是潮野祈子。葭原的表情从淡漠变得稍微吃惊了起来。
“御伽吗……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潮野隔着门跟她打招呼,明显是收工回家的样子。
“被指派了特训的工作……” 葭原肩上挂着硕大的道具拎包,明显是要在晚上练习的样子。
“不要紧吗?人多的话要戴口罩啊。”
“是,不要紧的,只有我一个人。” 葭原微微欠身向她道别:“辛苦了。”
“等下,你的LINE账号,我还没有。” 潮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明天肯定还要碰面,提前联络,我明天负责练习室的钥匙。”
“好的……”
“哎呀,有点说不过去呢。明明都认识很久,现在才交换联络方式。抱歉。” 潮野低头一边点手机一边自言自语:“嗯……备注写本名好了。葭原……”
“葭原,葭原真由。” 葭原赶在潮野开口问她名字时说出来,这样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潮野根本不知道她本名这件事。
“啊,我知道的哦。”
“……是吗?” 潮野祈子怎么会知道别组下级生的本名。
“明天舞台检查之后,我也可以去练习场吗?”
“当然可以。”
目送她进去,潮野发觉自己早在之前就错过了很多事,索性静悄悄地随她折返。门玻璃之内,日光灯全开,亮如白昼,少女穿黑色练习服,芭蕾舞鞋绑带系得扎实,一遍又一遍跳同一支练习曲。
·
深月夜凪明年接任组内首席男役位置,但是关于相手役人选一直都是谜。
“听说其他组有资质成为相手役的路线生娘役,早在你出演二番角色时就狂轰滥炸打电话不停联络了。真的假的?” 去年年末的小剧场公演排练间隙,潮野带着组长在客席喝咖啡时聊过这个话题。
“真的。那之后不得不全天静音模式,耳根清净。”
“这些孩子为了向上爬,真拼命啊。”
“不过也有不合群的。至少有一个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我的联络方式。”
“哈哈哈谁啊。”
“刚宣布组替专科的那个,御伽星昼。”
“啊,是小赫本吗?” 组长嘬了一口咖啡:“虽然不太熟悉本人,不过听说那是个很低调谦逊的孩子呢。可惜没在本组受到提拔,还被流放专科,真不容易啊。”
“哈?流放?这么严重吗?”
“下级生进入大前辈的专科,不觉得很扎眼吗?学年越高进专科就越被剧团认可,反之则是流放。各位理事确实不想放手,说让这孩子过去专科一段时间训练看看。如果不行就直接毕业。”
“不太合适吧,这么小,干嘛要在专科毕业。”
“长得美,家世好,业务上虽然不出众但也不差,唯独人情世故上差劲了点。……虽然这样讲不对,但剧团的营利无法单凭公演来维持。要是那孩子的家族多少出面支持一下就好了。原本那个留给她的首席位置也不会再最后关头被这个压下去。” 组长右手拇指和食指圈起,尾指并拢,比划出金钱的意思。
“哇,真是彻底的反派呢。组长。”
“这次相手役选拔,如果她无法被你或者隔壁首席黑泽选中,以后也只能走这样的剧本。如此这般残酷物语,樱川的舞台上比比皆是。” 组长起身,左手在她右肩上紧紧按住:“明年的全国巡演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相手,准首席。”
·
次日傍晚,练习室提早开放,门口的伴奏钢琴上还摆了鲜花插瓶。葭原站在练习场门口时愣了一下,潮野在房间另一端做热身,远远就看见她在门口一动不动。
“抱歉,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一个人练习太无聊,门口的花店也要休业了,就买了花束回来。”
“没事,花很漂亮。”
“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和物的舞蹈。” 葭原拎着袋子朝更衣室走去:“人偶净琉璃那种,我先去换衣服。”
“啊……我很喜欢和物类的哦,无论是剧还是秀。” 潮野起身,从古典芭蕾开始练习。
“我知道哦,雪组出身的前辈喜欢和物剧。” 葭原换好浴衣出来,胭脂色的旧制外衣搭栗色的腰带,衬得葭原在日光灯下更加雪白:“新人公演的时候,前辈演过很多次和物,小剧场初主演也是和物剧本。”
“是《梅花缀枝》,葭原有看过吗?”
“嗯,研一的第一个假期,跟同级生一起去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浪漫人情物语题材,舞台美术很棒。”
“序幕落雪那段,边唱边演其实是很麻烦的,道具雪花会一直往嘴里灌。”
“哈哈哈。和物扮起来真的很辛苦。” 葭原从袖口取出头巾裹住脑袋:“我最喜欢的是第六场的那一小段木偶戏。曾根崎心中。” 她开始模仿人偶跳舞:“世间最后,最后之夜。冥泉徘徊,何以比拟?如霜消融,如梦凋谢。……归于寂灭之时,钟声缭绕。呜呼哀哉。”
“星河映夜,梅田桥畔,萦指起誓。” 潮野为她伴唱:“生生世世,跤彼织女,晚彼牵牛,相互依靠,不离不弃。……泪如落雨,逝如河川。呜呼哀哉。”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剧情是德兵卫挥刃斩向恋人阿初。潮野从葭原身边走向她身后,正座跪拜的葭原愣住,她没想要把这段殉情戏码演到最后,或者说,她没想到潮野会陪她把殉情戏码演到最后。
“阿初这个时候要转过来看向德兵卫。他的刀刃先朝向右边,在朝向左边,阿初身体的反应与刀刃方向是相反的。” 潮野祈子俯身为她纠正身姿,动作轻柔地摆正她的手臂。葭原甚至能看清楚潮野的眼睫毛和眉峰,她忍不住开始心跳加速。
“……这之后的德兵卫,为什么又回过神来惊恐不安地扔掉了刀,没有对阿初下手?”
“因为殉情的那个瞬间,向阿初挥刃而去的不是德兵卫,而是彦之助梦里的他自己。他最终还是察觉了手里那把刀的恐怖之处啊。”
“哎……?所以彦之助,放过了阿初吗?”
“没有吧……因为彦之助并不是曾根崎心中里的德兵卫。他的噩梦或者美梦,都只是梦境。人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
最后一次舞台公演和音校的毕业典礼一样,同样是为她送别的事,葭原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这一作核心是个很悲伤的音乐家的故事,恰好她出演的部分跟结局的悲剧收场无关。所以她没有流泪的必要。只有谢幕时的组替致辞时,必须选择一个得体的状态告别。
葭原戴着「御伽星昼」的假面,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音校时代的自己。咬紧牙关,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背台词,肌肉记忆全部的动作和表情,按照预定时间,预定排演,做出最不会出错的反应。
比起不出色的歌舞,葭原认为自己只有演戏是令她骄傲的,她戏演得非常好。
“从今以后,也会努力像星星一样闪烁,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帷幕落下,她的公演结束了。这之后都不会有公演,或许退团公演都不会有了。
她回到化妆台前卸妆时甚至都还没有反应,直到浸泡在大浴池的滚烫热水里,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
“真——由——还好吗!肋下还肿不肿!你今晚太拼命了!群舞的时候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她听见同组上级生从远处问她受伤的情况。
“嗯!有点肿起来了,不过不严重的!” 她慌忙鞠一捧水抹了抹脸,反应过来大浴场内的水雾非常浓,白茫茫一团,谁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见上级生们的谈笑声。
“哎——我看到官网公告,明天跨年歌会你休演了,不要紧吧?要去医院吗?”
“嗯!明天全部日程结束以后,家人会过来接我回去。可能会去看医生。我没事的前辈!”
“不要勉强自己啊!”
“是!”
12月31日,御伽星昼因为受伤的原因,全日程休演跨年歌会。
葭原在首页看到这条公告,阔别已久地感受到如释重负。她坐在剧场客席的最后一排,看完了整场跨年歌会,离场时顺便去剧场商店溜达了一圈,在成排的公演写真里找到了印着自己的那张。
“假装是新人初次观剧的纪念好了。御伽小姐,真的很可爱啊~” 葭原绝对不忘狠狠夸赞自己一下。
出门结账后,葭原接过收据,发现首排赫然印着「今天是,樱川歌剧团雪组·深月夜凪的诞生日!12月31日生日快乐!」喔——连收据都是特地赶上收尾的样子迎接新年和深月前辈的生日。
“没关系,晚一点也不要紧,夜间开车要注意安全啊。” 她边讲电话边拎着小小的礼品袋在落雪的室外散步,晃着晃着走到樱川桥,河两岸的樱树据说是剧团设立之前就有,认真算算,它们也已经是百年的樱树。光秃秃的樱树在雪景中宛如春季盛开一样,只不过花是雪白的雪花。
深月……夜凪前辈的生日……吗?
生日还要工作,舞台人真的很辛苦啊。
想发一条生日祝贺给潮野前辈,但完全不知道潮野前辈的联络方式。葭原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觉得这理所当然。
“哇……马上就要跨年了。” 不好在这个时间去打扰其他剧团成员,葭原点开官方首页的公演留言板,编辑了生日祝贺的留言。
「致深月夜凪:12月31日生日快乐!祝您公演一切顺利。期待来年的大剧场公演。葭原真由上。」
·
可惜谁都无法好好地迎来「来年」。
更加严格的外出自肃被提上议程,无法再出入剧场,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家里。
葭原又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无法再遇到潮野,花了整整一星期和潮野共享一个练习室的经历,既漫长又短暂,她却从未鼓起勇气向她问起过正月时的贺年卡到底怎么回事。
回礼还是要回的。
她躺在床上,右手慢慢划过屏幕,订了最早的芍药,收货人是潮野祈子。
·
「潮前辈,你最近都没有看过我们公演的留言板吧?」同组的下级生发来了消息。
「没有,公演不是还没有结束吗?怎么了。」
「有特别的粉丝给你留言了,想不想知道是谁写的?」
「不想知道。」
「是葭原哦,专科的葭原。」是专科的御伽星昼。不再拥有舞台的,舞台人御伽星昼。
·
听说是在最后一作披露目公演中腰部受了重伤,硬撑着挺过全日程公演,这之后她被宣布无法再接任舞台的工作。
“那不是跟我一样吗?” 潮野腹诽,一年前因为练习过度,腰部受伤,大剧场公演休演五个月。
一模一样。
「是——我知道了。」
·
葭原没有醒来。她像从来没有睡醒过一样酣眠。今年的春天残酷又漫长,樱川河畔的樱树,不知道今年开了没有。
东京的樱树也开花了吗?她无法起身,外面下雨,雨停不下来。
「如果我真的拥有舞台之外的世界,我希望这世界全部由樱川构成,樱川的樱花树永远盛开,所有的剧场公演都能完美收官,所有绚丽夺目的舞台服装适合所有梦想站在舞台上的女孩,聚光灯和帷幕永远闪闪发亮,我的舞鞋永远崭新,音校的芭蕾舞练习我都能顺利完成,我不会在舞台受伤,不会为任何评价感到难过,不会惧怕离别,不会在意任何人。但这原本就很奇怪,如果我不在意任何人,那樱川对我而言,也就不存在任何意义,那张只属于我的贺年卡,也不会再令我感到任何喜悦。」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
“你一定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她终于安心睡着,深信窗外的樱花全部开了。
·
四月初。
“祈子。”
“组长还好吗?啊……我打电话只是想确认一下,目前理事们确定的下一任相手役候选名单。”
“已经决定了好了吗?”
“是——。”
“啊呀,听着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今早收到了一大——束芍药。”
“哇,是什么人送的?”
the end
bgm: 「夕凪」-宇多田光
御伽せいる(御伽星昼)otogi seiru →葭原真由 yoshihara mayu
&
深月やなぎ(深月夜凪)fukatsuki yanigi →潮野祈子 shiono kiko
作者:aikeye
难道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我把她的脖颈割开,有些温热的血液从头部蔓延至地上的铁桶里面,好一条血红色的溪流,明明本身已经没有了生命,但是却呈现出一种浓郁而又晶亮的色泽,刚开始还咕哝着急窜的泡沫,后来逐渐平息,最后直至枯萎干涸成为铁锈色的河床。
之前她的面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从身后偷袭过来然后被抓住关到荒郊野外然后慢慢地谨慎地被处理剩下余生。我让她把眼睛闭上,但脸上始终留有慌恐,死后也得不到平静,真是难看的死相。
当血停止流动的时候,我把她又放在了地上,开始用刀把身上的肉内脏和骨头给分离开来。
我把她的上衣脱了下来,尸体开始有些僵硬所以比较费力,她的手抬不起来最后我只好用刀把衣服撕开,我从剑突位置正中把腹部刨开,先把肠子头尾切掉,然后全部倒在袋子里面,然后切开膈肌,用手捏住大块的器官管道找准位置整个割下来,要小心的解决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稍有差错可能步骤就更须繁琐一些了,有些器官的内容物会比较脏也可能会比较危险,所以尽量小心一些,直到内脏全部放在袋子里面之前,都不能大意。
血已经都放干了,身体散发出那种尸油特有的恶臭粘腻味道,我伸过手去握住心脏的时候,貌似还有东西在缓缓地跳动着,但这不过是一种反射而已并不足为奇。
然后把装有内脏的袋子给层层封住,接下来处理肉的问题。
我把头给砍了下来,然后按照四肢关节处把肢端给截了下来,然后像拨开洋葱一样顺着肌肉的缝隙把皮肉给剥下来,露出下面的骨头,虽然剥不干净,但再用剔骨刀剔一下就会好很多了,这样就够了,四肢尚可这么做,还算简单,但中身就比较困难了,这里没有那么多有效的防腐措施,放太久我可能会被尸气给熏倒也不可能开窗通风什么的,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我把骨盆骶丛的位置先给砍下来,然后把脊椎两端的肋骨肩部背部骨头给粗暴的切开,这里骨头又多又杂,既需要把骶丛里面的东西剜出来,又需要处理背部以及前面的皮肤和脂肪,至于肋骨里的那些肉只能从简,一根根给拆开之后就好了,至于手脚那就原封不动就好。
大部分肉和小部分器官以及她的头被我放在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面,最后是骨头。
其实如果只是把大部分直或者细碎的骨头给排好也就太简单了,但像肋骨和盆骨那样又大又占位置的大骨头就只能先用锤子给敲平敲扁才行,然后要把碎裂的骨头渣滓收集起来,用胶带把长骨给卷起来。
最后有四个袋子,大致分别是血,内脏,肉和骨头,血我是用那种专门用来装液体用的那种封紧带袋子,因为透明并且我最先开始处理这个步骤有些已经开始沉淀下来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液体还有一些固化形成了血块。内脏和肉那两个袋子我用了不透光的垃圾袋,骨头就只用普通的拉链袋子,然后所有这一些我又裹了好几层的塑胶纸和锡纸。
大概是没有问题之后,我把这些塞进了我以前用来搬家时的巨型旅行箱里面,她本来不高不重,但怎么也算是属于那种正常而又健全的身体,那么多的一堆东西,也是够累人的。
这些东西我是在这栋废墟的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装进去的,因为原本的那个房间实在是太脏太臭了,我要确认不会漏出奇怪的液体和异味才行。但我还是要清理原本的那个屋子,撒上满满的氯水,即呛鼻也辣眼睛,我就算带口罩和护目镜,也只能勉强遮住一些然后忍耐到结束。
我把身上这套充满了怪味的衣服和手套脱了下来,连着她的衣服和原本垫在地上的报纸一起浇上一点火机油,我特意选了棉质衣物就是为了现在能够把它烧了。唯一比较难烧的东西是她的裤子,因为上面沾满了排泄物。
然后有些东西变成了灰烬,有些东西被我装成了旅行箱里面,我换上新的衣服,把一些设备洗好重新放回我的背包里面,抬起旅行箱,准备开始我的旅行。
——————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也许是在医院那边吧,因为我们之前是病友来着,我时不时会看到她在医院里面游荡着寻找猎物,她喜欢那些特殊的人群,缠着他们来听她说话,她说话又大声又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不得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像警报在你耳边一百八十分贝一样警醒,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絮絮叨叨,但她从不停下喘息,如果说听一个人说话得到的信息量就像是用手接水一样,有些人可能是雨水有些人可能是山泉,而她就像是高压水管一样,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时间,让人转不过来头脑,不管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些感情都只会在她已经离开之后才会出现了,只有在事后才能对她的话慢慢醒悟过来。
并不是说谁谁谁太蠢,高压水管突然摁在脸上的话,谁也反应不过来的吧。
这个人说危险也不危险,说愚笨也不愚笨,她只从自己的兴趣那儿选择对象,然而说话的时候从不考虑对方,关注对方的反应却又不在乎,事后又知道如何判断对方是否还会接纳自己,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再去一次,再去一次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所有人都排斥她,因为她总是给人带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鲜感,本来医院打算让她禁止去精神科以外的其他部门的,但听说有些病人说还想和她聊聊,所以后来只能让一些医护人员来关照一下了。
说不定这人也可以成为临终关怀志愿者什么的,但始终太不稳定了,谁也不敢打包票不会出事情。她就像跳来跳去的磷火一样,燃烧着生命,彰显着怪异。
我有所耳闻,事实上就算我们可能早就见过,也连正眼也没瞧过对方,我听到过她的声音,但只记得我
有一次我去医院复查,那一次医生问得还蛮详细的,让我一度质疑是不是我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东西加重了,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貌似一切都没有脱离轨迹。但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我常常被人说冷淡或者木讷,事实确实如此,想听我说话就像想在石头里面挤出水一样困难,所有为我看诊的医生都为我非常头痛,但我只不过是为了家长的意愿而来的,并没有义务跟医生说那么多啊。
真是一个麻烦的患者,可能每一个医生都这样想我的吧。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啊?不止是医生,跟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外面人害怕我,家里人担心我,但我觉得都无所谓。
听说这个人的时候真是觉得她蠢弊了,难以理解她的存在形式。所以我第一次正式遇见她的时候,气氛非常的尴尬加之愚蠢。
我父母居然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原本就是一次据说是与我父母朋友之间的聚餐,我不记得她是从哪冒出来,原本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但是只要她的声音一响起,我就马上回忆了过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有一种既不出乎意料,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我对她并没有抱有奇怪的幻想,但真实见到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其他人接到了突如其来的电话编出了几个借口先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然后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我这边是摩卡咖啡,她那边是外带的蜜桃乌龙,我们连点餐都还没开始,原本快两位数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俩。西餐店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嘛,原来是这种事啊。
我不记得后来怎样了,但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想听我说话吗?”
在那之后,因为各种关系我们同居在了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跟外界说开始交往,但没有男女朋友关系,至少我觉得没有。有时候床上不止她,不止我,我喜欢那种一动不动像块木头一样的人,这样就不需要交谈,我也不需要看对方的反应来运作,她还是不断在找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来听她说话,有时候是医院的人,有时候是外面的人,说完话之后开始上床继续说,在床上也不停在说,有时候会稍微中断一会,但她技术很好,所以很快又继续开始了。
她比那些给了钱的人要厉害得多,她的手跟她的嘴一样有力并且很灵巧,但我不喜欢跟她做,虽然她只会跟我一个人彻夜交谈,就算什么回复都没有。不,我估计是她已经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了吧。就算我捂住她的嘴,她也会拿舌头润泽我的掌心,说实话这有点恶心。
这可能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吧,医生。
我们双方都没有想过对方是有工作的,不过想想也是,每周一次的看诊,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多的是呢。
——————
我推着箱子想着很多东西,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手机拿肥皂洗了之后已经被我丢进了粪池里面,那边本来是乡下废弃的一个厂房所以也不是那么难找,手机上面有很可爱的毛绒挂饰,皮质钱包里的所有东西也用火烧掉了,为了不让烟太多,衣服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用水浇灭了然后把剩余部分给铲到了厕所里面。大腿根部那里有着艳红色的瘀痕,我可不知道那个是怎么来的啊。
就算做的再怎么好,我也能猜到未来的某天我会被抓住,但我完全不害怕。我是丧失了还是封闭了感情,这我不清楚,很多人说我是个不感性的人,但也没人说我是个理性的人,说我不感性都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不管我被投注了多少感情都不会得到回报而已,一种概括而论的结果罢了,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人一旦遇上不了解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啊。
箱子很重,我绑一些重物随着它,我找了个悬崖把它推了下去,溅起了很大一片水花,很大声不过也就一会,然后马上没入了海水里面。也许会沉到底部也许会随着中流层不知道飘向哪去吧,但至少现在大海还是一无所知的飘荡着,漂浮着水草海蜇,呈现出淡绿色,弥漫了无知的水雾。远处什么都没有,但也许有一天还是会浮上水面的吧。
这样广阔包容的大海正在含纳着尸体与无数生命,不是因为冷酷也不是因为他温情,他只是一个客观物体罢了。
但就算这样,看着大海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恶心!恶心!恶心!
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之前医生是故意把我们两的问诊时间给调近的,所以我才会时不时听到你的声音,才会记得你,我父母和你家里人也是串通好的,配合着你需要合租的念头,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对彼此互补,就像你那天晚上看着暗恋的正常人和他的对象一样,被认为是一种正确的合适的配对。这样医院既能少了一个麻烦你也能找到一个倾诉对象,而我说不定某天也能向你袒露心扉。
如果故事真这样进行的话,那真是一个完美的亲切的结局,每个人的心结都得到了解放,每个人的愿望都得到了实现。
但是我绝不承认,我想象过,每次想到这个结局我都想吐,我永远不会承认我顺从了现实的这个结局,吐露心声也好,成全大家的期望也好,我一件事都不会做到,我厌恶怪人被感化被同情的剧本,我否认那些正常人对我们这么愚昧的期待。我的脑子里面在怒吼,我的心里充满了怨念,所以我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只会是一滩怨怒恶毒的死水,伺机溺死那些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炫耀着自己正常机能的蠢货,把他们切开,让他们流血,让他们体验一下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些自以为是给我规划好路线的家伙,那些随意揣测我想法的家伙,全部去死才好,我想要发泄出我的叛逆,我想要撕碎别人对我保有的幻想,我要把命运安排好的路线全部划上叉,就算被说愚蠢,就算被说木讷,就算世间没人知道没人理解。
这样想着,下起了小雨,雨水掉进了海里。
……
这一切肯定都是有意义的。
——————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躺在床上,没有干些什么,背对着背,然后她转过来把手机凑到我面前,那上面是另外一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是谁,可能来过这里,但我从不记人脸。
“你看这是我最近很喜欢的一个人哦呵呵。”
“他因为很好奇我这种人所以来悄悄找我。”
“你看这个是他女朋友,是现在的哦并不说前女友什么的。”
“我没想过原来这种正常人也会对我感兴趣呢。”
“听说他女朋友是学生时期就在一起的。”
“哎呀,两厢情愿真美好。”
“你看你看,这个。”
“看起来如何?”
“我偷偷从他社交软件里面找到的图片哦。”
“你看还有他女朋友给他做的饭的图片。”
“看起来不错啊。”
“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要学一下做饭比较好。”
“家里面明明有厨房,但是还是一直吃的外卖,不行。”
“如果有时间有机会的话。来做一下试试吧。”
“医生那边也说天天吃外卖不太好,但是自己做的话又很麻烦。”
“但是有什么特殊的话自己会做也不错。”
“哎呀,说起来我上次做饭的时候,才把锅给弄坏了该重新买一个了记起来了。”
“果然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很麻烦呢。”
——————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吧,追求幸福什么的。
——————
那么首先,要能够说服自己才可以。
要用无数言语去掩盖真实想法,要用不切实际的行动去证实世间普遍真理。
你看,这就是,荒诞。
我其实很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过,但这不代表你什么都没跟我分享。
我很清楚你是个内里无比脆弱一触即发的人,所以你才会封闭自己害怕被别人的事情动摇。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纵容我进入你的生活,,允许我的话语在你脑中环绕,这一切的缘由都很简单。
毕竟我们两个完全就是同一类人啊。
不以善恶,不论正常与否,世界上区分人的方法可谓是多种多样。
也能分为做事不那么彻底
和极端的像我们的这一类。
有些事情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会想做些什么。
你很聪明,你会想的很多,很复杂,但你也很愚笨,你无法说服自己脱离思考的深渊,终日陷入痛苦之中。
我们都需要一个减轻痛苦的方法,只不过我们两个恰好矛盾了而已。
但也有可能,我们想要更多的痛苦,来赎罪。
不间断的思考,沸腾的死水,痛苦,矛盾。
人需要平衡,但每件事都注定不是中立的。
只要活着就都是一些这种事情,难过的要死。
但至少我们遇见了彼此,不是吗?
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共同分享的思想的灾难。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所以你才会憧憬着我,才会决定去做。
如果你想决定结束无休止的旅程的话,我也会下定决心。
——————
他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房租契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很多的储蓄所以都还没决定是不是继续续租,也许会换个好点的房子也有可能换个差点的,也可能接下来分道扬镳,不管哪个结果都不稀奇,至少曾经互相抚摸留下了些许痕迹,这就足够了,人只是世间匆匆过客,没有那么多东西真正值得留恋。
也许不承认爱,但确实有在被这种感情所困扰着,所以人就是所谓的主观动物啊。
他走进房门里面,家里面正弥散着一股温暖的香料的味道。
厨房里面有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刀具碰撞木板的声音,她在跟别人打电话的鸣笑声。
他不想吃东西,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现在应该去收拾东西。
但是浴室紧闭着,门的缝隙里面流出了奇怪的液体,玻璃那里都是热蒸汽。
奇怪的颜色,奇怪的味道,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脑子里面也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他握着门把手,门没有锁,门被打开了。
是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和一具非常熟悉的物体。
他看着,瞧着,注视着,在思考着。
两个人,
都被毁掉了啊。
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
“快过来一下,帮我尝尝好不好。”
桌子上是炖肉汤和炒肝。他坐在桌子的这一边,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们终于喝上了红酒。
她拿手指敲着桌子。
他从以前就想说这样很不礼貌,不过直到今天甚至未来也不会说了。
“你……”她开口了。
然后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场了,不过还是强忍着捂着嘴做了一下表情管理。她太蠢了。
“你想听我说话吗?”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END -
作者:乐亦
严夏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自从她在学校后方的堕落街见到向天歌以后,便时不时的跟在他身后一同去堕落街。她像一只黑猫,脚步轻快的跟上前面的人,通往堕落街的那条路并没有路灯,且还要穿过一片废弃的旧房楼,不良学生们都会来这里吸烟,靠着远处的灯光照亮着的废旧楼,房屋里的巨石上方闪烁着烟头的红光。
严夏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跟踪向天歌。
严夏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就是向天歌,两人作为高中同学却意外的再一次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是同班同学。可以说——这是一场长达五年的暗恋。
严夏也不是没有想过去表白,高一的时候,向天歌去参加了学校的管乐团,从此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高二的时候此人因为参加学校的跳高比赛而夺冠,获得了一大票迷妹,不少小姑娘在论坛里询问“那个高二年级组跳高比赛第一的人是谁”。
高三的时候都在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谈恋爱。
严夏觉得自己的暗恋生涯真的是无比坎坷。
也并不是说两人并无交集,阳光开朗的向天歌偶尔也会来和她搭话,她就像个受惊的兔子般,小学生似的坐在椅子上,偶尔“嗯嗯”两句来回答对方。
好几次想要大胆的说出口,却总是被向天歌的好基友们给打断,从此严夏那句憋在喉咙里的话被她藏在了心里。
一藏就是五年。
她小心翼翼的侧身躲过旧房楼里聚集起来的学生们,呛人的烟味争先恐后的往她鼻腔里钻,她屏住呼吸,捏着衣角,和前方的向天歌隔着50米的距离,跟踪了几次,聚在这里的小混混们都认识她了。
“来了啊。”有人冲她开玩笑。
她拉低了帽檐,她并不清楚这些人认不认识向天歌,就算认识她也没辙,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她在跟踪人。
堕落街里有许多的娱乐设施店,而向天歌除了常驻网吧外便是台球馆。她对这类的娱乐项目的印象还停留在初高中时的露天溜冰场,她去过一次那种场所,激烈热血的音乐击打着她的耳膜,她有些后悔没有带上睡觉时用的耳塞,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和向天歌聊天。
总体来说,也算是一次美好的回忆。
严夏出了旧楼便来到堕落街,前方向天歌朝着一家台球馆走去,门口处还有个人向他打招呼,她连忙转过身,佯装往网吧里走,俄顷探出头,见街道上没了熟悉的身影后,又鬼鬼祟祟的跟上去。
台球馆里还有其他的娱乐设施,人多嘈杂,她完全可以隐藏起自己,可当她路过一处小巷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严夏不安的回过头去,看到向天歌抬起手,笑意盈盈的冲她打招呼,“嗨。”
严夏立刻变身成《呐喊》。
没想到最后一次跟踪被发现了,明明前面几次就跟着好好的,她撇嘴。
“你跟踪我?”对方问。
“我路过。”
“台球馆?”
“嗯。”她额上滴下一滴汗。
“要不要一起进去玩?”
她连忙摆手,后退一步道:“不不不,你们玩,我在一旁打游戏机。”
两人走进了台球馆,严夏看到向天歌的宿友在角落的一桌台球处,向天歌指了指他们,“要不要过去玩一会?”
严夏退缩了,她拉低了帽檐,“不了,我不太好意思,主要是我来堕落街是没人知道的……你是个例外……”严夏撇开眼。
向天歌低头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吗?”
她受到了冲击,红着脸,脑袋运转不过来,急忙忙的向对方告别跑到了另外一边。
向天歌看着对方的背影,很快便被人群遮掩掉,他揉了揉肩膀,抬脚向着宿友的方向走去。
“她又跟过来了?”向天歌一走过去就坐在一边打着俄罗斯方块,听到宿友的问话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她跟了那么久还不表态心意?你的硬币已经没有用了。”宿友坐在他身边,球相互碰撞的声音随着方块的消失声一同响起,向天歌抬头恍然大悟,“喔,原来这是还有一个人知道秘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秘密?”
向天歌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灭掉,“你干嘛?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秘密。”
“我说,你既然高中就喜欢人家,都憋了几年,你是不是男人?俄罗斯方块有找女朋友好玩?”他看到向天歌又一次消灭了低下堆积起来的方块。
“你懂什么。”
向天歌第一次见到严夏的时候,是在高一上学期的寒假,她跟着好友出现在公园的溜冰场里,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露出嫌弃的神情且曾当过一周的同桌。
过后,他又在不远处的饮料店里看见了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玩手机。向天歌转脚走了过去,“你好啊。”
对方被吓的抖了下肩,“你好……你是向天歌?”
“你认识我啊。”他撑着脑袋。
“嗯……认识吧。”然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你不去和她们一起玩?”向天歌看了眼场上两位携手滑冰的女生,他的朋友们不知道在角落里干什么,竟然划起了拳。
“我不会。”
“真巧,我也不会。要不要一起坐着聊天?”
——————————
一周后,上公共课时,严夏的宿友小声在她耳边说着,“我又在表白墙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严夏干笑着,“那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长得也不赖。”说罢,她悄悄地瞟了眼后两排坐着的向天歌,平时他都是坐在她后面一排,这堂课他来晚了,不得不坐到了她后两排。
严夏以为自己的暗恋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直到有天宿友不小心将她钱包里的一枚硬币给倒出来后,严夏哦了一声。那是一枚很奇怪的硬币,两面都是正面,也永远花不出去,就算能花出去,严夏也觉得自己不会用它——因为那是高三谢师宴上,向天歌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向天歌和她说,送她一个毕业礼。不知所云的严夏就将这枚硬币封印在了钱包里,直到被宿友放出来,她的暗恋生涯结束了。
“你没有和他聊过天?”宿友不可置信的问,“那你有他的微信号吧?也没有?那你有什么?”
“QQ。”
“也行。”
“上回聊天还是一年前。”
“聊什么了。”
“新年快乐。”
“笨蛋?”
“还有一个52块的红包。”严夏沉思道。
“谁发的?”
“他。”
宿友差点尖叫出来,但碍于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只得疯狂的打严夏的手臂。
“但是他说发错了。”
“啥?”
“他说那本来是给他小侄女发的,结果发到我这了。”
“你信了?”
“他又说本来是要给我发88的,又给我补了36元。”
“你应该趁机告白的。”
“他不回我了。”
“你说什么了?”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最后一次跟踪向天歌被发现后,她再也不敢去堕落街了。严夏和向天歌的名字按首字母顺序是排在一起的,自从他两高中毕业后,按顺序排号的时候也就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
虽然这人上课总是喜欢坐在她身后,和高中也并无什么区别。
就算是暗恋的人在身边,她严夏可不像自己的名字那样,热情火辣,反倒是像冰霜一般,耐得住寒,她能暗恋五年还不出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向天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疑惑的抬头看去,对方指了指她的鞋,她低声道了句谢谢便蹲下身系鞋带。
“你会打太极了吗?”他问。
“记得住。”
“这个可不能忘啊,老了是要用的。”向天歌笑道。
“对对对,和老伴一起打太极,简直就是老年人的浪漫了。”站在他旁边的宿友忍不住插一嘴。
严夏站在向天歌旁边,用余光看着两人互相踢脚,她听见向天歌说,“就你话多。”
“你不会打吗?”严夏问。
“我会啊,我这不是担心你会不及格,高中八百米跑步常年倒数第一。”向天歌一下拍掉宿友的手。
这确实是,她想起自己每年跑八百米的面部表情都非常狰狞,这岂不是他从头看到了尾?!
“我那是运动细胞罢工了。”严夏企图拯救自己的形象。
“嗯嗯,对。得让它工作起来。”他看起来是在嘲笑她。
看着对方嬉笑的模样,严夏回想了自己前几年的暗恋史,因为名字排在一起,每回新学期两人都是同桌关系,过了一个假期关系生疏,话题终结者严夏总是能错过聊天的最好机会。
就算想要鼓起勇气告白,最后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就被叫走了。
就连高三的谢师宴也是。她和好友都去晚了,而帮忙占座的人恰好坐在了向天歌那一桌,吓得她差点左脚拌右脚。那一场饭会,她一直都紧挨着好友,褪去了校服,向天歌穿着私服坐在她旁边,餐厅包间的金色吊灯光芒都照在了他身上,严夏想起了那句歌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美是不知道美不美,严夏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摆,但要是早知道坐这,她今晚就要做一名妖*娆的少女。
向天歌时不时的在饭局上和她搭话,他总是给人一种温和阳光的感觉,聊着聊着严夏也放松了下来,趁机就问到他大学打算报考哪里。
“原来如此。”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她有些失落,他要报考的那所学校是自己考不上的。
“那你呢?你打算考哪里?”
“我吗?哈哈,看来以后无缘成为校友啦。”她说出了自己想要读的大学和专业。
在饭局的最后,严夏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她决定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表白,如果还不成功,那就当作一场青春美丽的事故吧。
“向……”
“嗯?”
与此同时,她说出的话被礼炮声淹没了。
严夏叹气,为什么电视剧里上演的桥段总是会出现在她身上。
班主任走上了礼台,顿时整个包间都在回响着喇叭的声音,周遭的杂音被掩盖掉,想必她的告白对方也没有听见吧,算了,这就是一场青春期是美丽邂逅。
“我送你一份毕业礼物。”向天歌和她说着。
“毕业礼物?”
严夏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枚硬币,她疑惑的看向对方,“我团购的,班里人我都送了份。”他露出了六颗洁白的牙齿。
谢师宴后,严夏再也没和向天歌联系过,直到她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在新生群里再次见到了向天歌。
老天是在玩她吧?
虽说是再次成为了校友,成了缩头乌龟的她终究是没有跨出那一步,不再像高中那样,她现在改为“暗中观察”。
————
“这不是你去跟踪的理由。”她跟踪向天歌的小秘密还是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我这不没跟踪了吗……”严夏越说越小声。
“被抓包了吧?他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和他一起打台球。”
“那你为什么不去?”
“我害羞,”严夏尴尬的咳嗽两声,“我用小号聊他。”
“你真的,太能暗恋了。这太暗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严夏打开了一个小号,随口回了句“多谢夸奖,但是我恨这样。”这个小号的好友就只有向天歌一个人,是高中时期装作网友和向天歌聊天用的,但碍于是网友关系,严夏一直没有和他聊过现实中的事情,她坚信自己并不成熟的心机,肯定会败露的。
就像跟踪被抓包一样。
这个号的聊天记录还在两年前,严夏还点慌,她怕对方删了她。
“你高中的好友不知道你喜欢他?”宿友问。
“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她赶上去告白的。
“你不如用自己的号和他聊天。用小号怎么行呢?直接上啊。”
“我不知道怎么聊啊。”严夏看着主号聊天界面上的那句“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然后默默的长摁那条消息,点掉“删除”。严夏的视线扫过向天歌的个签,那里写的是——一枚硬币一个愿望。
宿友便夺过了她的手机,“我来,”而后在一个死群里找了一张广告图发过去,“待会晚点的时候,你就说盗号了。”
谁知下一秒,手机震动,两人看着那冒出来的气泡,镶着三个字,“盗号了?”
宿友叹气,“这真是太让我尴尬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宿友狠下心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着,打出了“不好意思,我在看谁把我拉黑了。”
“喔?”对方回复。
“……你别聊了。”严夏拉住她衣袖。
又一次的,话题在严夏这边结束了。
“你的恋爱真难。”
“我也觉得。”
向天歌总是喜欢坐在她的后排,起初严夏是心花怒放的,时间久了,对方也不找她说话,坐在她后排就像是高中时让她帮忙挡着老师的视线他好上课睡觉一样,明明个头比她高,竟然让她帮忙当视线不是多此一举吗。
身后有人用笔戳着她背,严夏疑惑的回过头,向天歌的室友神秘的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带着狐疑的眼光打开了纸团——“向天歌有喜欢的人。”
“谢谢。”严夏郑重的向他点头。
“小问题。”
严夏坐直了,她感到自己周围都飘着“危”字,长达五年的暗恋就快要以悲剧收尾了。
“你给了什么?”坐在她身后的向天歌问宿友。
宿友神秘一笑,“秘密。”
“不安好心。”而后,向天歌戳了戳她,“你别信他。”
严夏暗戳戳的盯着他,对方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怎么了?老师看过来了。”
严夏看着那张纸条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宿友大力的拍了她的背她才找回魂,“我感到了危机。”她严肃道。
“你也知道啊,暗恋了五年,对方还没有女朋友,我说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宿友拉开了她的椅子。
“我也想他是如此,这简直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不是吗?”严夏眨眨眼,“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你不说给他听,他怎么会知道?你确定不去表白?”
严夏皱眉,“我受到了打击。”每回表白都会被打断。
“QQ表白?”
“我会终结话题。”
她的注意力再次被向天歌的个签吸引了,她看着个签的更新记录是在一年前。
那会她被自己的聊天技术给折服了,薄脸皮的她总是点开对方的聊天界面又关掉。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个签。
但是硬币是什么?她打开钱包翻出那枚硬币,只有正面的硬币。严夏有个大胆的猜测,她紧攥着那枚硬币,在聊天窗口上敲向天歌,“我有一枚硬币,请问在哪里可以买愿望?”
“在操场的观众席上,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购买愿望。”
“我出去一下!”严夏不顾宿友的呼喊,换上鞋子冲出门,“你去哪啊?不要想不开啊!”
“我要A上去了!梁静茹给了我勇气!”
那是一枚神奇的硬币,抛硬币得到正反两面是概率性事件,但在这枚硬币上,便是必然事件。严夏跑到操场上时,向天歌正坐在第二层的观众椅上,严夏猜他肯定又在玩俄罗斯方块,那是他读高中起就很喜欢玩的古早游戏,她问过他为什么喜欢玩俄罗斯方块。
向天歌说,看着堆积起来的方块消失掉,再一次的堆积起来,因为它既不会堆过头也不会全部消失掉。
你就没有输过?
你不相信我玩俄罗斯方块的技术?
“你好啊,严夏,运动细胞工作起来了吗?”向天歌抬起头来看她,看着她因快速长跑而流下来的汗,他退出游戏,站起身来,他比严夏高出一个头,刚好替她挡住了那西沉的阳光,他伸出手,“一枚硬币一个愿望。”
“我没有愿望。”严夏不好意思的挠头。
“那你要什么?”
严夏抛起硬币,而后在手背上盖住它,“硬币是反面我就不喜欢你。”
“那正面呢?”
“我喜欢你。”
“给了你几年的硬币,你才反应过来怎么使用?”向天歌让严夏把硬币给她,“好吧,现在轮到我了,硬币反面我就拒绝你,正面的话——”
“我就答应你。”
- END -
作者:汉尼
你好,看见这个故事的人们。
虽然我很想写一句“当你们看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成功了”,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算了吧。谨慎是法师的救星。
在下耶梦加得,在我报出这个名字时你大概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那些记载。它们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至少这个记录员很负责,他写下的大部分都不带感情地正确。
这大概就是一个随笔,在我漫长旅程中漫不经心的一瞥,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片段,或是我无聊时随手写下的故事。甚至你不必将它当真。
芬里厄永远搞不懂自己的妹妹在想什么,仿佛她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如今他最小的妹妹海拉已经远去到死者国度不再回来。他和耶梦加得一个被锁在山巅,一个被锁在深海。虽是如此,他们竟然还能聊上天。
“我要回阿斯加德。”这是耶梦加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芬里厄对于妹妹的天真想法不予置否。自从那位神王将他们锁住之后,他就断绝了再和诸神相认的念头,反正他们在阿斯加德时也没少受白眼,被赶出来之后芬里厄乐得清静,每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山顶上睡觉好不快活。
“我要回阿斯加德。”世界之蛇在海水里喊着只有他们听见的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芬里厄被吵的不行,嚷嚷着回她。
“赶在诸神黄昏之前,我必须得回去。”
芬里厄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诸神黄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像某种仪式。于是他把这个词归到耶梦加得在他们还在阿斯加德时看来的古怪知识里。
那时他们还小,还没有变成巨狼和巨蛇,然而海拉却在出生时就拥有了半生半死之相,终生只能活在死者之国中。年幼时他们被父亲抱在怀里,走过重重长廊,月桂树的影子打在他们身上,父亲的笑容在阳光中模糊。
也许那个时候海拉的命运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的,在接连变成了巨狼和巨蛇之后,被驱逐的命运同样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甚至比海拉的命运更加悲惨。
“你回阿斯加德做什么呢。”巨狼翻了个身,喘了喘气,“奥丁那老家伙说了我们回去就是格杀勿论。”
巨蛇的声音穿透海水传上来:“我要去见索尔。”
芬里厄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耶梦加得说的是那位雷神,这时他终于想起诸神黄昏是什么了。
“等到那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那时就晚了。”耶梦加得可能是在海里翻腾,芬里厄能看见远处的海水翻起了巨大的浪花,“那个时候没人能救父亲了。”
芬里厄心里泛起一阵无名火:“那就是他们活该,他们所有人都该给父亲赔罪。”
耶梦加得可能又说了些什么,但是睡意涌上来,加上春日的风又是那么舒服,芬里厄只觉得眼皮沉重,便顺应本能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中他们还是幼年的模样。
小小的耶梦加得抱着砖头般的书,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前,用黏糊糊的语气求他念给自己听。然而芬里厄没他妹妹那么聪慧,听了几句就哈欠连连,再醒来已是被父亲搬到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墨绿色的斗篷。
和众神格格不入的墨绿色,就像父亲虽贵为火神,却也被众神嘲笑为“邪神“,永远融不进他们之中。
他就好像他们的反面。众神强壮英武,浑身是壮硕的肌肉,父亲就是身材修长,姿态优雅,轻微的那么一点驼背也无损他的风度;众神崇尚武力,父亲就偏要把魔法锻炼到极致。
“那是他们不懂头脑的好处。”洛基放任耶梦加得自己去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大部头,转而安慰起儿子,“不过你的确更像他。”
芬里厄想也许是指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还住在洛基的寝宫里,偶尔芬里厄白日里睡多了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倚在床头望着他们,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和他平日里见到的总是狡黠笑着的父亲不一样,他突然瑟缩了。就是这一下让洛基回过神来,他伸手给芬里厄掖好被角,重新换上白日里芬里厄熟悉的笑容:“睡吧。”
耶梦加得的确是他们中间最像父亲的那一位,她黑发翠眼,雪白肌肤,和邪神几乎如出一辙。而芬里厄却更像阿斯加德众神的后代,金发蓝眼,满身肌肉,连横冲直撞的风格都和他们有八分像。这为他在诸神面前比妹妹多赢得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然而洛基始终没有开口告诉他们另一位双亲是谁,耶梦加得问东问西却从不问这件事,而芬里厄的简单脑子更不会想到这一层,洛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也许他们真有可能是阿萨神和邪神结合的结果,但是显然洛基的巨人血统占据了上风,某一天洛基打开房门,看见的耶梦加得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一个月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一条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蛇。
流言开始四起,如果芬里厄的金发蓝眼还能勉强让众神相信他们三人是阿萨神族的后代,此刻他们的变形却成了讽刺。阿萨神可没有这么丑陋的血统,他们更像是魔女古尔薇格的孩子。
“他们是我的孩子!”
邪神在大厅里和诸神辩论,说是辩论更像是单方面的讨伐。芬里厄和妹妹缩在帘幕后面,透过缝隙看着群情激荡的神明,看着他们的父亲仿佛风中一棵脆弱的草,面对狂风暴雨也要强硬地挺直脊背。
邪神的银舌头一向九界无人能敌,但是即使他胜利了,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们。
“……你放走了父亲。”
芬里厄优秀的听力让他听见妹妹的话。
“我不是放走他!是他自己逃跑的!”
西格恩,芬里厄想起来。洛基在阿萨神族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却懦弱的女人。她嫁给父亲的理由仅仅是当时在宴会上,当时地位还算尊贵的邪神选中了她。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阿萨神族会如何看你。”
芬里厄嗤之以鼻。他们被锁住的地方距离奥丁关押洛基的石头千里之远,她的小妹妹真是把阿萨神那套虚伪的嘴脸学得十成十。
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芬里厄无心再听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你也要嘲笑我吗?”西格恩试图在悲伤之余为自己找回一点属于阿萨神的自尊。
“我有嘲笑你的资格吗?”巨蛇从海水中探出头,即使她曾经是个柔美的女孩,她的声音也因为巨大的体型而在海面上隆隆作响。
“因为我是个失败的神族,连自己都丈夫都看管不好!”西格恩的痛苦和她的眼泪一同漫上来,“他背着我有了孩子,甚至还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脱。”
“你知道没人能管住野火,连雷神的锤子都压不住他。”耶梦加得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在冷笑了,“你们的傲慢和愚妄是最大的死穴,能拴住野火的只有他的心。”
“所以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
“你还算聪明。”巨蛇吐了吐信子,“看在你是他发妻的份上,趁早逃走吧,别管你的孩子了。”
西格恩瑟缩了一下。
“看看我们的结局,奥丁不会放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是古尔薇格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货真价实的阿萨神族。”
“但是他们也有一半巨人族的血。”蛇的表情看不出悲喜,“逃走吧,至少你是完整的阿萨神族。”
送走西格恩后,耶梦加得并没有沉下去。她将脑袋放在岸边,任由自己巨大的身躯漂浮。
崖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他以粗糙的面具盖住面容,身材修长,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点点驼背。
“父亲。”耶梦加得探过头来,蛇信扫过来人的衣摆。
洛基走过来,看着耶梦加得脖子上的巨大锁链。
“假装被这东西锁住感觉如何?”
“不太方便。”耶梦加得意思意思翻了个身,锁链应声而碎。诸神丝毫没有怀疑他们制服耶梦加得时的顺利是这条巨蛇在耍弄他们的结果。
“下面要做什么,父亲?”
“唤醒苏尔特,再把你的妹妹带出来。”耶梦加得从洛基的话里听出了染着剧毒的仇恨,“所有他们欠我的,我要一并讨回来。”
“你没必要杀死巴德尔,诸神黄昏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准他们囚禁我的孩子,不准我碰他们的孩子一下吗?”邪神听上去有些癫狂了,摸着自己的面具,“感谢他们用蛇毒和伤疤让我看清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加入他们。”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在洛基走后径直沉入了海底。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西格恩,而奥丁处死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也远远传来。耶梦加得盘踞在海底,无声地为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胞亲哀悼了两天。她能感受到,在她头顶正上方的船上,洛基也正处在和她一同的静默中。
偶尔她也会通过海水潜回到阿斯加德的城墙下看看。可怜的阿萨神,只顾着防御天上和陆地,却没想到水面下还藏着他们亲手放下去的危险。
她趁着夜色偷偷把头探出水面一点,能够看清奥丁和芙蕾雅的宫殿,还有索尔和希芙的,她知道越过这两座宫殿,再往远去那座尖顶的宫殿就是昔日洛基的宫殿。极少数的时候那里会亮起灯火,火光中是一个壮硕的身影。她惊异于他们竟然还保存着它,在洛基设计杀死索尔的弟弟巴德尔之后。
她注视着宫殿中那一点摇晃的火光和影子,奥丁的渡鸦停在她的头顶,此刻他们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和平状态。直至天明时分,她看见那个影子和渡鸦一同消失在阿斯加德的方向。
你让你的渡鸦来试探我,为何不亲自来和我谈谈,奥丁?巨蛇在深渊中发出一声怒吼,蛇尾狠狠击打了一下海床,掀起的巨浪险些盖过了阿斯加德的城墙。
“父亲。”
洛基站在海拉的船头,耶梦加得自海面以下探出头。
“今天,我们就要让那些神明吃到苦头。”邪神依然没有摘下自己都面具,从面具的眼眶中,耶梦加得得以一窥他眼中的狂热、仇恨和愤怒,还有环绕着眼睛周围的红色伤疤,仿佛某种扭曲的虫子,环绕着她父亲漂亮的绿眼睛。
“你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吗,父亲?”
邪神的眼神令她困惑,那是一种嗤笑愚者的迷惑:“我还能以什么方式回去?等着他们来接我吗?”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父亲。”
邪神突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笑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嗽,无人注意到这里,或者说根本不糊有人敢注意到这里。
“我亲爱的女儿,从他们无故放逐了你们开始,一切就不能回头了。”
大战开始时耶梦加得就藏在海拉的船下。
芬里厄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就和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一样。巨狼撞散了阿斯加德的军队,邪神在死神的船上召唤了漫天火雨,天穹仿佛坠落了下来,砸向阿斯加德。
耶梦加得在等,等那个人出来。她闻见血腥气、上好的金属、烧焦的肉体、碎裂的石块、海水的腥咸,头顶的海面渐渐被染红。终于在芬里厄死后她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提尔和芬里厄同归于尽后,索尔无暇去照顾友人的尸体,战况让他被束缚住了。海拉的士兵仿佛海啸一般涌来,饶是雷神,也无法快速脱身。
只听海水骤然升起,巨大的蛇尾拍在他身前,刚刚好压死了浪潮般的死灵士兵。索尔抬头,正对上一双翠绿的蛇眼。
“好久不见。”
索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抡起锤子砸去,耶梦加得无处可躲,只能张开血盆大口支起毒牙,将毒液悉数喷出以期待索尔会躲开。
她低估了索尔搏命的心态。
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身子,而她的毒液也浇了索尔满身。
索尔在毒液中挣扎。耶梦加得的毒液除了深入骨髓的毒素,甚至还带上了腐蚀性。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被灼烧,变黑,就像壁炉里的碳火那样。
“我一直想告诉你,父亲委托我转告你的话。”他的耳边响起了巨蛇的声音,“我知道你会出现在父亲的宫殿里,我都看见了,奥丁也都看见了。”
“‘我没有背叛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耶梦加得躺在血泊里,翠绿的蛇眼始终望着索尔,“父亲。”
雷神愣了愣,手中的锤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这位长久不见的孩子,然而在那之前,黑暗就抢先一步吞噬了他,他还没能来得及从指尖感受到蛇鳞那粗糙的质感,便再也没有了感受的机会。
耶梦加得的时间比他稍微久一点。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半个身子,但是她依然还保存了些许魔力。那是很久以前洛基对她的教诲,永远留一手。即便洛基本人可能已经在疯狂中忘却了这些,耶梦加得却始终记得。
她记得的还有更多,她一直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不光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天资聪颖,更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尽循环中的过往。相同的风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院子里的月桂树有几片树叶她都数得一清二楚。
她赶在自己还有意识之时发动了最后的魔法。时间回溯生效的时间有点长,在这个空档她开始不自觉地回忆。
那是更久远的时候,第一次轮回之时,洛基交于她的魔法。她是记得那是个阳光耀眼的下午,她被父亲堵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背着这个咒语,直到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
那时他还不懂父亲眼中的忧伤究竟从何而来,直到她被放逐进深海,直到诸神黄昏,她从海中冲出,却正好看见雷神的锤子贯穿了邪神的胸膛,邪神的权杖也刺穿了了雷神的心脏。
“……我本是为了你。”
父亲英俊的面容被毒液和针线摧残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让耶梦加得认出那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躺在血泊中说完了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
耶梦加得对上索尔的眼神。
那双和芬里厄相似的眼睛中,震惊、痛苦、悔恨、以及更多耶梦加得看不懂的情绪混在一起,最后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位神明生命最后的对孩子的关爱。
雷神丢掉了锤子,耶梦加得低下头,让索尔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我想他应该教过你那个禁术了。”伴随着索尔的话语,耶梦加得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身体,代价就是英武的雷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阻止他……也阻止我们。”
耶梦加得能猜到索尔在想什么。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却依然无法跨越巨大的鸿沟,从阿萨神族到巨人族,从雷神到火神,或者说仅仅是从索尔到洛基。她依然记得在大书库里,她躲在窗帘后面看两人相拥时被抓出来一顿臭骂的场景,那时父亲摁着她一顿骂,雷神却笑着去牵父亲的手,告诉他别和孩子过不去。
我当时就是没和你过不去才让你长成这幅混蛋样。洛基反手一权杖敲在索尔脑门上。
芬里厄不会知道,她从不问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是谁,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看过了真相。
神的生命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能够看完一颗星星的生与死,却也短暂到连偏见也无法消除。
视线开始渐渐灰暗下去,耶梦加得知道自己即将开始下一轮的轮回。时间回溯就像是一场漫长又甜蜜的沉眠,梦中她会看见阳光洒满阿斯加德的神殿,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偏见,她会看见芬里厄在宫殿里奔跑,也会看见海拉在死者国度对着她们招手。那里还有他们的父亲,还没有被痛失爱子的仇恨和被背叛的愤怒折磨到失去心神、依然智慧又热爱恶作剧的父亲——
再次醒来时她可能会在柔软的床铺上,可能会在干燥的草甸上,也可能是冰冷的荒原,但她永远都会是耶梦加得,世界之蛇,邪神与雷神之女,为了改变终局而不断轮回的时间旅行者。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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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琳艾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黑白的房间里对话?”
=“因为有人说这样的环境更适合谈论爱情,管他呢。”
“你指用文字更适合?放屁吧。”
=“我也这么觉得,但毕竟那个不知名的人没有比这更好的环境让我们聊这些。”
“一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情啊爱啊,羞不羞。”
=“没办法,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你不想谈情爱,那么我谈条件也行。”
“?什么鬼东西。”
=“请你和我结婚,我的各方面条件在相亲市场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我有被你吓到。”
=“距离你上一次拒绝我已经四年了,麻烦你说说这次拒绝我的理由。”
“我不喜欢只会在黑白文字里讨论爱情的人。”
=“那我用彩色的字体。”
“?”
=“开玩笑的。不过不管你举出什么拒绝我的理由,我都能想办法解决掉。”
“正常点,我害怕,咱们不是来这个房间里聊天的吗?”
=“唔,我只是偶尔换一换追求你的方法罢了,偶尔试试正攻法。为什么还不行?”
“那不就正好证明了我不是玩弄你的渣嘛。”
=“也没见过有能钓着别人这么多年的渣。”
“怪我咯?我才奇怪为什么你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为什么我不得不被本人问这个问题?还是别人经常问的,我都答厌了。”
“愿闻其详。”
=“和你说是浪费时间,你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东西。”
“你就知道了?”
=“比你知道,我可揣着心思希望你早点爱上另一个人,然后让那个人渣一渣你,这样你才会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你说啊,我先学着也没关系。”
=“行,那你听好了,接下来我会开始大段独白。”
“因为很无聊的样子,我可以发会儿呆等你讲完吗?”
=“可以的,反正都是你没法理解的东西。……在我的理解里,我相信爱作为一个概念有其原型,而任何从其衍生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称为真爱。”
“我忍不住想用个表情包。”
=“问号很多的那个吧,我知道,别打断我。——所有美好的感情都可以源自于爱,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母子的关系。但爱情不一样。爱情与爱,是实体与倒影的关系。”
“小孩皱眉.gif”
=“爱情是爱站在湖面,望向湖里时所看见的东西。也是我对你抱有的感情。”
“嗯,果然完全听不懂。”
=“很简单,说白了我喜欢你就跟我喜欢我自己是一样的。你能理解人都是自利的生物吧,那么喜欢你就是喜欢自己,时间长点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区别。”
“能不能说点阳间的东西?”
=“行啊,请你和我交往,实在不行炮友也行。”
“这个不行,我很单纯的。”
=“你真的好麻烦,我喜欢你也不行,想睡你也不行,考虑现实因素结个婚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想玩高达。”
=“我也想玩,我还可以给你买,甚至可以跟你玩,这个转移话题好生硬,不及格哦。”
“谈恋爱哪有高达好玩。”
=“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到这种黑白房间里了吧,省得你说到一半去玩去了。
“我也可以装死。”
=“确实可以,但这样我就会开始对你读情诗,也可以吗?”
“……”
=“XX,看着我。”
“干嘛?”
=“没有,我就想看看你的脸。”
“这里是黑白的,你什么都看不到。”
=“但只要能感受到你存在于此,我的眼前就会有你的脸。真帅啊。”
“你的审美真的一直有问题。”
=“是你们一直都低估我有多喜欢你。”
“有多喜欢?”
=“你想听哲学的还是文学的?”
“……有什么区别啊。”
=“哲学版本:我有多爱自己就有多爱你。文学版本:我爱你。”
“就这么简单?”
=“你看不出这三个字有多少程度吗?”
“你就算换个黑体字也不行。”
=“看看,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人,作家们才不得不把这简单的三个字演变成一段又一段的铺垫,换了一种又一种的比喻,去拼凑一个又一个哀伤甜美的故事。本来多简单一句话呀,要人理解就变得很难了。人类的共情能力实在是过于糟糕了,你就不能自己代入一下读过的所有和爱情有关的故事吗?把它们全部加起来,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我没怎么看过这种故事,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我也很享受对你告白时,你每次都能找出新的转换话题,很有趣。”
“对啊,那我们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吃点什么?”
=“吃点那些你不要的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不要的?什么东西?”
=“我的爱情。”
“我才不要吃啦。”
=“说的也是,走吧,和你聊爱没有什么意义,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去吃顿好的吧!”
“你就这样放弃你的爱情了?”
=“怎么可能,你想的美,我永远喜欢你。”
- END -
【糖組投票第一,作者獲得【糖心天使】頭銜。】
作者:绿鲤
咔嚓。咔嚓。
多余的枝叶和花蕾随着剪刀并拢掉落下来,嫩弱的断面向空气注下一缕缕植物清香。
武凯努斯家的园丁在晨露中修剪花园。在他身后的玻璃凉亭中,少年将剪下的花叶放进小小的水盆,却没有立刻给母亲送去。
少年站在那里望着他从累累繁枝中剪下一个个花蕾,原地站着。
看着他长大的园丁发觉了,隔段时间才回家一次的雷昂小少爷似乎有心事。即使脸上秉持“不给他人留破绽”的家训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园丁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心里有杂草在生长。
是什么在困扰着武凯努斯家无往不胜的幼狮呢?
他笑着继续把多余的花蕾从枝上剪下来,然后,如他所预料的,少爷叫了他的名字。
“有何吩咐?少爷。”
“如果一名Verecca(葳蕤卡)结出了花蕾,是正常现象吗?”
原来不是因为对园艺感兴趣才找我说话的呀。
园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笑了一笑,但完全不意外。
他知道少爷在学校的室友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名葳蕤卡族。自从那孩子跟少爷成了室友,少爷就一点点地变了。那位从容优秀、傲慢而冷淡的少爷,在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皮,直到遇见了那棵小树才真正从坚硬的种壳中发出芽来。
在一年以前,园丁都没有想象过少爷会主动跟自己聊天。一个植物体质的边缘种族,原本入不了在焰灵中首屈一指的武凯努斯的眼。
但少爷总是在问葳蕤卡的事。比如“缺营养的话身体是否会变小”、“头发里长出的枝条有没有知觉”或者“和焰灵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感觉很可怕”之类的。上一次回家,尊贵的少主人还问他该如何修剪头发里的枝条。
所以这一次是那个孩子要开花了吗?
"翠克好像在瞒着我关于花蕾的事。"少年心里有带刺的花枝在潜滋暗长。
他的葳蕤卡室友不喜欢自己的枝条太长,不时就会修剪。但是自己给自己剪枝是个技术活,如果你对着镜子给自己拔过白头发,一定知道有多麻烦。翠克曾经一脸不服地趴在镜子前给自己剪枝,而雷昂在为他剪豁了的发型大笑了好几次之后,最后还是向他伸出了手:“剪刀给我。”
从那以后翠克的枝条都是他修剪的,从一开始的剪完还要谢个幕交换一笑,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剪枝是两人之间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但是之前,雷昂回到房间时发现翠克自己对着镜子在剪什么,询问时,对方说“没什么”,接着便转移了话题。一开始雷昂不觉得翠克会向自己隐瞒什么事,让他真正起了疑心的,是后来垃圾桶里出现了尚未褪尽青色的花蕾。
——接连不断地。
几乎每天都有花蕾被丢在垃圾桶里,从一开始指节大小含苞欲放,越来越小,看起来就像刚刚冒芽就被掐了下来。
仿佛是与之对应的,武凯努斯家的幼狮发现对方在刻意躲开他的视线,好像那样自己的迟钝和疲惫就不会被发觉一样。
每当他问:“你没事吧?”翠克便向他扬起三月般的笑容:“我没事。”
“……”
“如果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吧,我没问题的。”说了这样的话之后,翠克就一定会在几分钟内离开他的视线。
明明走到哪里哪里就氤氲起下过雨一样湿漉漉的气息——每一个被剪下过花蕾的伤口可都在向他告密啊。
翠克不愿回答,雷昂就不追问。
但不追问不代表他不担心。
翠克怎么了?长出花蕾正常吗?如果正常的话为什么要把花剪掉?是因为跟焰灵生活在一起才产生异常吗?不然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一直躲着我?这是对我都不能说的事吗?这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吗?难道真的是因为我?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少年的脑海里像气泡一样冒个不停,想去找他问清楚,又怕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影响。不安的刺在心里疯长,终于开满毫无道理的恐慌。
——那个人,是不是就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凋谢了?
园丁当然不知道自己眼中滴水不漏的少爷会有多丰富的胡思乱想,只是笑着说:“葳蕤卡开花是很自然的事,不用担心。在这个年纪,控制不住开花的心情也是正常的。”
然后他得到了小少爷投来的困惑目光:“开花的心情?”
“啊呀。”抱歉,那位没见过的同族小朋友,作为武凯努斯家的园丁,我要稍微出卖一下你了。
清晨的花园里,园丁在向少爷解释完葳蕤卡的花之后,看到少年的脸色一僵,而后那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他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就全线崩溃了。
他抿嘴、咬住下唇、咬一点、咬全部、感到失态又用手将下半脸遮住,一只手不够再转过身去,都拦不住那疯狂上扬的嘴角了。
“不要让过于沉重的花蕾压断了花枝呀。”
将那心花怒放的样子看在眼里,园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回身继续工作,给少年周身盛开出来的喜悦让道。
假期的最后一天,浴室的镜子前,年少的葳蕤卡拨开自己的头发。一夜之间,遍布伤痕的枝条上果然又生出了花蕾。
从他第一次为那个会给自己剪枝的少年感到心脏重重一跳之后,这些花蕾便接连不断地从枝条上冒出来,如果没有剪掉,现在说不定已经开出累累繁花。
爱是藏不住的。
对葳蕤卡来说尤其。
当你的目光无法从一个人身上移开,当他看过来又下意识躲闪;当你开始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无论是物理还是心理;当这个人从你身边离开了,就会出现在你脑海里;当你为旁人得不到的笑容而感到喜悦,当你为见者有份的温柔而失落;你的心跳好像不属于自己了,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
……你怎么拦得住这满枝的花想要盛开。
想让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
如果哪朵花因为雷昂一个笑容而忽然开放,这份感情就藏不住了。翠克当然知道,自从跟身为葳蕤卡的自己成为密友,出身武凯努斯家的雷昂背后的讥笑声就从未断过。如果秘密真的败露,做朋友都尴尬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了。
让所有的花在能够开放之前消失吧。
翠克托起伤痕累累的花枝,举起了剪刀。
“别剪。”
剪刀掉落在洗手池里的声音紧跟在话音之后,转过身,少年的身影正好从门的画框里走来,被身后窗外透进的夕辉镀上一圈碎金。
“嗯、嗯?雷雷雷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慌忙把花枝藏进头发里,年少的葳蕤卡紧急扯出一个笑容面对他。
他径直走向他,没有给他再转移话题的机会。
“为什么要剪掉?”
这么说的时候,那张风轻云淡的脸就像不知疾苦的天神一样向他低垂目光,淡金色的眼睛望进他眼底。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对视过了,那片金色几乎烫到了他,然而他却做不到躲开。
“我可是很羡慕你能开花的。”翠克听到他这么说,被深深藏起的花枝好像都有了痛觉,每一个被剪下过花蕾的伤口都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几乎气息颤抖地反问过去:“你知道开花意味着什么吗?”
然后那一蔓伤痕累累的枝条便被从发间轻轻拨出来,二指小心翼翼将那小小的一芽托起。雷昂靠近了翠克,附在耳边对着嫩弱的花蕾说:“开花意味着‘我喜欢你’。”
翠克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但是就在雷昂眼下,细小的花蕾褪去青色翻出柔软的洁白,随着泪光在葳蕤卡的眼中浮起,一朵小花在焰灵的手中悄然盛开。
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雷昂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胡思乱想的千百个结局里也包括许许多多的拒绝,但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冷淡而不擅长表达情绪的少年无比爱怜地凑近那朵小花,说起最最真挚的悄悄话:
“如果我能的话,开出的花现在就能淹没你。”
而后他看见可爱的心上人含着泪抿住嘴、咬住下唇、咬一点、咬全部、最后还是放弃了拦住那疯狂上扬的嘴角。于是他也笑了,两人一起向喜悦投降,矜持和伪装都放弃了抵抗。
从他亲手修剪过的花枝上,葳蕤卡的发丝之间,一朵接一朵,累累繁花为他盛放。
- END -
作者:雷七郎
——听说组里有个姐儿勾搭上蓝河高的小子了?
——听说我们老大泡到一个道上的美姐当马子!
自某年某日始,蓝河町开始流行起这些谈资。
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故事还得从开头说起。
话说这天底下有个蓝河町,蓝河町有个市立蓝河男子高校,号称少年侠客的热血战场,街头英雄的武林圣地。校训只有简单明了八个大字——心存正义,胜者为尊。
蓝河高有三大奇景:桌椅堆成的瞭望山,废器材划分的南北操场,山上的冷眼美少女和山下的看门犬……
对不起,这个少女和犬字都要加双引号。
兰乱,人人尊称一声兰爷,身高不出一米六,面容姣好似少女,留的长发隨便在脑后抓起一撮;据说是因为裤链坏了沒钱修,于是不知从哪兒捡来条女高中生的校服裙子围了遮羞;成天撐著把红雨伞蹲在废桌椅堆成的小山上愣神兒。其最广为人知的传奇便是初中时曾独自一人提着西瓜刀,跟帮派的一群喽啰从街头杀到街尾,并成功成为站到最后的那個,被十几辆呼啸的警车护送着光荣踏入少管所,三年后出来时正赶上樱花烂漫的高三开学日。
至于那蓝河“英雄”们口中的“看门犬”么……
蓝河高的二把手,兰爷最忠实的小弟,哪怕每天被从“山”上踹下千百次,也不改跟随兰爷一辈子的宏图大志。因为那张看着颇喜剧的脸,被起了个 “囧哥”的外号,至于他的真名,已经没人记得了。
阿囧每天跟在兰爷后边儿,从进校门,在校内,到出校门,逛夜市,甚至连上厕所儿的时候,祗要是能见到兰爷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阿囧像条跟屁虫似地寸步不离。如此过了半年多,大家便祗知道兰爷身边的阿囧,而忘了那个在兰爷初踏校门之时,第一个迎头而上却险些被对方一脚踢烂脑袋,紧接着以脸着地给兰爷当了回擦鞋垫的前蓝河高老大。
遥想当初,正是年少气盛时,我自视蓝河高英雄,哪甘屈服于人。当天傍晚,斜阳夕照,红彤彤紫淀淀的天空之下,曾经的老大鼻插小纸团,手拖一根龙头水管,找到天台上如孤狼俯瞰天下般的兰。
兰只回头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只说道: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这蓝河町的人。”
“不错,我是邻镇转学来的。”前老大气势汹汹。
兰没回头,“我这辈子只知道千方百计想从这儿逃出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自己跑来蹚浑水的。”
“说什么屁话,”前老大叫嚣道:“是男人就要争王称霸,当人上人。”
然而第二次的叫战之声未落,一只脚已踩在他脸上,送他的后脑勺儿与水泥板甜蜜撞击。前老大晕晕懵懵间祗觉得那只脚在自己脸上磨了又磨搓了又搓,眼神朦胧间似能看见,那脚的主人在用一个充满鄙夷的眼神为他的狼狈做了脚注——
“蠢货。”
“我不服!”前老大努力摆开了兰的脚,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愤愤道:“老子从小就被人欺负,当年每个人都嘲笑我,如今到了这儿,好不容易才混出个人样儿,老子就不信,老子在这儿也只能被人踩在头上!”说着又是一拳上去,却被对方轻松一躲,自己反而滚了几滚,倒栽葱一样撞在天台的栏杆上,留下一脸的网印和哗啦啦止不住的鼻血。
“这蓝河町就是片沼泽地,一但踏入,就再抽身不得。”兰回头看他,眼神似乎带上了一丝怜悯,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丢在他面前,道:“你不属于这里,干了这瓶酒,趁早离开吧。”
前老大仰倒在地上,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是朋友,便是忠告。”
“你当我是朋友?”
“这泥潭中已有太多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我说,我是自愿沉沦呢?”
“何必。”
兰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却还是停步,道:“只要还在这蓝河高,我就还能护着你们,到毕业之前,自己好好考虑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前老大躺在地上,望了望他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那瓶酒,抬手捞过那瓶酒,一饮而尽。
那些虾兵蟹将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二人之间曾有过的这些对话。
总之,自此以后,兰乱的称呼就成了兰爷,蓝河高的前老大就成了兰爷身边的阿囧。至于阿囧过去那些呼风唤雨的嚣张日子,很快便成了历史的齑粉被众人彻底遗忘。
毕竟在这个江湖,拳头才是你存在的证明。
阿囧就这样跟着兰,做起了蓝河高的第二把手,而兰,永远是那副事不关己化外高人的模样,踩烂一颗又一颗送上门的卷心菜,并无视着本校喽啰们的顶礼朝拜和校外门派的忌恨。
仿佛真如坊间所传言的“手把红伞闯天下,提柄钢刀杀四方”那般。
于是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蓝河高上到三四五把手,下到虾米拌生抽,各个走在路上都自觉得高人一头——看世间孰敢惹我大蓝河男高?!
可江湖不会那么幼稚,再呼风唤雨的高中校草,也会遇到被社会拔苗助长的时候。
时间记作某夏某月某某日午后,天气阴,小雨,地点河堤旁。
是日兰兜中正巧有些宽裕,上午来找打的卷心菜乖乖奉上囊中物,让兰正午时得享一顿大份拉面,连面和卤蛋都要的双份儿,再倒上大半碗油泼辣子,配一瓶冰镇二锅头,真可说是爽极。
吃饱喝足,方出门就被一群大白菜梆子给包围了。
兰把伞尖往路边一插,仰头灌下整瓶二锅头,舔舔嘴唇,打了一个饱嗝儿,把空瓶子往边上一摔,哗啦啦一大片玻璃就碎成渣渣洒了一地。接着就是钢刀与铁棒同辉,砖头共酒瓶齐飞,雨滴滴伴着红花花四处飞散。
等兰把那群白菜都打烂在地,自己也早已浑身湿透,连袖口渗出的水都是红的。从屁股后兜摸出瓶四棱子,大口一闷,眼神就这么不经意地一飘——
真真是黑发如瀑,白裙似花,乌亮亮一双大眼,红艳艳两片樱唇。雨气沾湿薄裙贴在肉上,半透出一道丰腴曲线,几片片迷蒙肤色。落在白肩头白胳膊白腿儿上的水珠子正滑溜溜往下滴,一只手撑着他那把红伞,阳光透过伞面映在她脸上似擦了桃花粉一样。
兰刚干完一场硬仗,又闷了大半瓶,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这酒劲儿终于上来了,祗觉得这一片雨浇得他口干舌燥浑身发烧,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女人移不开半点地方。半晌,大概是那血是真快要流尽了,才开了口道:
“姐儿,你那沟子卖不?”
无论是不良少年对美艳少妇大胆出手,还是纯情男儿被帮派大姐诱拐玩弄,总之,蓝河高的王者——兰爷,这么样一个人物,他竟然谈起恋爱的事儿传遍了整个蓝河町。
于是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说到这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了。
话说那日兰醉酒对那个撑了他伞的女人出言不逊,那女人非但不怒,反而燕燕然一笑,说:“你若是招我喜欢,我倒是可以出钱买你。”
兰听了眼神就有些迷离,嘴角一勾,眉头一挑,踮起脚尖凑近她耳边,从喉咙里半含着传出一句:“你要是喜欢,我不要钱。”
相视一笑,女人把伞递还给他,他脱下自己被雨和血浸透了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接过伞为她撑起,两人一道去了兰的住处。
说是住处,不过是废弃码头上堆着的一些老旧集装箱,早已锈透了,兰在两个不太大的箱子之间用砖头压了几块铁皮板当屋顶,这便算家了。
两人正是兴头,哪里管得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潮声混着潮声,红伞映着红云,酒气血气混着云雨之气,搅出个痛快才叫一个爽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两人经常在这破棚子之下鬼混。有时兰在这里等一天也等不到人,有时从学校回来却会看到她在那柄红伞下等他。
“下次等我那儿没人的时候,你来吧。”某一天,女人把兰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
“那我得带上门礼。”
“用不着。”
“不行,我就要送。”兰把头往她胸间又挤了挤,深深埋入,吸着她的香气。
“那这样吧,”女人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唇,“我要这个。”
兰笑起来,爬起身来去舔,女人被他逗得有些痒,想要避开,却又被追上,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道:“你这鬼头,真不知该说你是傻还是聪明。”
“知道你说的什么,祗是我身无分文,有的只这身上长的玩意儿了。”
女人捏了捏他的脸,红伞下更显一片嫣红,愈发觉得可爱得紧。
“姐姐跟你日子还长着,不急你这一时。”
兰听了,笑说:“姐姐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连名字也不肯让我知道。”
女人听了,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忍不住笑:“我们总是‘你’来‘我’去的,我都忘了自己还没跟你自我介绍。”
“那你叫什么呀?”
“aika。”
“aika……”兰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问道:“这名字好听,要怎么写啊?”
“我要不想说呢?”女人微微笑着看他,兰觉得她这时候心里是带着些不幸福的,因为她眼中的光晕变得像是秋夜里寂静的迷雾,而失去了方才如春雨后伴着阳光闪烁的霓虹。
“为什么?”兰又问。
“我不喜欢那两个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凋谢了一样。”
“那你自己想一个写法呗。”兰笑说。
“自己想的也能作数?”女人道,“像个假名一样,那也成?”
“你的名字,你自己要是不喜欢,有什么意义。”
女人被他惹笑了,“那我要是喜欢,每天换一种写法,你也愿意?”
“只要我知道那是你就成。” 兰摸着她的头发,“反正我记性好,就算你每小时换一个名字,我也能记得。”
“每一个都记得?”
“不信我跟你拉勾,不论你换过多少名字,我会记得你每个名字。”
女人收起了笑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指在兰的胸前比划了起来,“那我就要这两个字。”
——爱歌(aika)。
“以后在你面前,我就叫这个,祗要叫这个名字,我就晓得是你了。”
“哦?”兰一挑眉:“读音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叫的是这两个字,而不是别的?”
“因为我听得出来呀!”爱歌重又笑起来:“你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肯定不一样。”
“爱歌,爱歌……”兰半瞇起眼,把这个名字叫了很多遍,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仿佛整条河的水都被他们的热量蒸腾了起来。
过了几天,兰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张大红纸条,拿油性笔在上面写了“四十八愿”四个字,打算贴在篷子后边那个集装箱壁上。
“这个什么?”爱歌看了问道。
“门牌。”兰一边刷着浆糊,一边说。
“什么意思呀?”爱歌坐到旁边看着他忙活,又问。
“不知道。”兰拿起红条子往箱壁上比对着,“我字典里看来的,是个姓氏。我觉得看着挺吉利的,你觉得?”
贴好条子,兰回头看她:“怎么样?”
“好看。”爱歌走过来仔细端详着:“这几个字看着也好看,就是你写得难看了点。”
“切。”兰看了看自己的字:“大不了以后重写一遍。”
“那倒不用,”爱歌说:“我听说,愿望这东西不能重写的,不然算作弊,神就不会理你了。”
兰听了嘻嘻笑:“那我倒要把它写上很多遍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愿望呀。”兰从背后抱住爱歌:“我的愿望,我自己把它实现才算是我的。”
“嗯……”爱歌想了想,推开了兰手臂,兰愣了一下,“你生气了?”
“没有。”爱歌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口红,旋开来,用那一小管的油红在兰写的字上重重地描了一遍。
然后回头朝兰嫣然一笑:“我的愿望,我也要自己来实现。”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仿佛这样的日子就是天长地久。就连天边的日头也似乎害羞了起来,被红霞染透了面容,要用海浪做的袖子来遮掩。
又快要入夜了。
那一夜的兰并不会知道,把蓝河町埋得严严实实的淤泥再持续不了太久。
数个月后,伴着时不时想起的警车声,拖着一把红伞,从蓝河医院的大门中走出的兰所看到的第一份报纸版头上,大大地印着四个黑体字——蓝河解放。
本文标题:《在不见天日的沼泽地里,我发下四十八愿只为与你唱一曲爱之歌》
注①兰 乱:读音為あららぎ みだれ(araragi midare)。
注②:あいかaika作為读音在日文中有很多种对应的汉字写法,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名字读音。蓝河、爱河、爱歌、秋华,等等均可读作aika。
作者:绿鲤
在大地之北的大水,住着一只名叫鲲的大鱼,日吹天穹混沌,夜浮苍茫北冥,偶尔寂寞,但也自在。
某天,鲲看见海边的山崖之上,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下,有一片雪似的白,慢慢如霜凝结,如花绽开。他在天穹晦暗的北冥第一次看到那么耀眼的东西,入目的一瞬寂静了天地。
那里诞生了一只大鸟,名叫鹏。
他去跟她说话的时候,白羽的鸟儿转向他的方向,眼睛却透过他注视着不知什么地方。
鹏的眼睛蒙着霜花似的雾,连自己的模样,都是偶然认识的鲲告诉她的。
鹏的世界一片黑暗,不敢四处走动,更不敢起飞。于是鲲便每日负她于背上,带着她遨游整个北冥,给她说他知道的一切。
他说远方有山有人烟,还有如北冥的大水在更远的南边,南冥之远,便是以北冥为尺也可以数千计。他说,鹏便听,听他说上八千年的神话,下八千年的预言,北冥之下沉睡的灵脉,混沌之上奔涌的天河。他的声音里有天遥海阔,万古洪荒,他的背上,有她对世界全部的幻想。
路过的妖兽看见大鱼背着大鸟游弋,告诉他们:鹏的眼睛看不见,只是因为在降生在这混沌笼罩的北冥,自出生以来眼里未进过天光。只要天光落进鹏的眼里,她就能看见了。或许等到候鸟来时,大鸟就可以乘那万里的天风飞出北冥。
“真的?”
“真的。”
那天鹏在他背上跑来跑去,扑着翅膀唱唱了一整天的歌。
她唱,鲲便听,听她唱得像是要整个北冥每一滴水都知道她有多高兴。她的歌里有他从未梦过的大梦,有他从未想过的妄想。在她身上,有照亮北冥的光。
那年候鸟来时,天风吹拂,大鸟和小鸟一起停栖在大鱼的背上,噼噼啾啾讲天南海北的见闻,一起呼啦啦地扑打翅膀,泠泠的笑声回荡在北冥之上。
长风卷起大浪拍在高崖,大鸟在大鱼的背上站起来,向着天风展开流云般的双翼,笑着问他:“听这风声!你说,世界要有多大才够他飞得如此迅疾浩荡?”
混沌天穹下,鹏迷蒙的眼睛里仿佛洒进了璃璃的光,洁白的翅膀向着天穹悍然扬起。候鸟们乘着风飞向天空,沙沙的扑翼声打在她耳中心上。她向前走,他向前游,鹏在鲲的背上一步步跑起来挥舞起翅膀,万里天风在她的羽翼下蠢蠢欲动。
即使什么也看不到,她感觉到自己想要向前、向上、向着无所依傍的空中踏出去、飞起来!迎着大风!遨游天宇!
随着那双脚踮起了脚尖,整个北冥都知道,有什么呼之欲出——
然后,就像天风依然脉脉涌动,这冲动还是无疾而终。
鹏放下翅膀,在漫天飞鸟的环绕下坐回到鲲的背上。
就像他背不起鹏的自由,北冥的风也托不起鹏的翅膀。
鲲从此成了一条有心事的鱼。
大鸟沉默着回到高崖之上,北冥没有了笑声和歌声,重归寂静。大鱼在高崖下悄悄游弋,把心事转成一圈圈涟漪。
终于有一天,北冥以南的荒原上燃起了大天火。天火所到之处一切化为灰烬,从荒原一路烧至北冥。
那天鹏站在高崖上,感受到从大水南边吹来的温热劲风,有如高浪升腾,在她心中鼓动。
忽然鲲温柔的声音在下方的黑暗里响起。
他说:这大风足以托起你的翅膀,你可以飞了。
“真的?”
“真的。”
不信你听。
她听见,动地狂风呼啸着在北冥腾起,卷起巨浪砸在高崖上,那风里的世界比任何时候都辽阔。
于是鹏张开翅膀,欣然跃下高崖,落在鲲背上。
白色的鸟儿一步步向前,奔跑起来,穿过无边黑暗,向前、向上、向着无所依傍的空中挣扎而去,迎着大风——
白翼击水,大鸟离开了大鱼宽广的背,扶摇在她的翅膀下狂舞,举她入万里的高空。终于,耀眼的白羽映亮北冥的天穹,喜悦的鸣声再次回荡在大水之上。
“去看一看吧,北冥之外的世界。”
“这一次等我回来讲给你听!”
于是南方的人们看见有大鸟怒振双翼,从北冥撼天动地而起,空濛之中三千里水声击击,每一扑翼都山鸣谷应,九万里扶摇吹开淡淡的水息。
白鸟拖着升腾的云气,在映成朱色的天宇中向南飞去。温柔倒影映在北冥波中,也映在大鱼温柔的眼里。
鲲在热浪中漂浮,注视着洁白羽翼离开了混沌的天空。在北冥沸腾之际,即使仿佛身受千杖交笞的极刑,大鱼仍含笑沉没在深深水底。
鹏带着北冥的水汽飞出了混沌,身后下起铺天盖地的大雨,灭了荒原上的天火。天光落入她的眼睛,溶去霜雪,于是这绚丽壮阔的世界让她一见钟情。她恨不得飞遍这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将一路上的山山水水,花鸟鱼虫,有趣的人和物,全都牢牢记住。等她回去,就像把整个世界都带回了那里,可以亲口讲给鲲听。
多年之后,当鹏看遍了人间的风景,她终于乘风北上,返回她出生的地方。可千万里的旅程之末,她却找不到那片浩瀚的大水了。那里明明有她熟悉的气息,却只有赤地千里。
不死心的大鸟在大地上四处打听,几经周折才终于知道,那时候的扶摇狂风之所以能托起她双翼,是因为鲲放任天火烧干了半个北冥。他本可以搅动大水漫上岸去,只是热风吹起时,他先想起了她。
“若是把火灭了,下一场能送她离开的大风,不知道要等几万年。”
曾经身为她的整个世界,又给了她整个世界的那条大鱼,再也不在了。
一路而来用万千风景填满的心忽然空了,北方的天空下回响起大鸟的悲歌。
鹏再次从干涸的北冥飞起,把为他而记住的山山水水,花鸟鱼虫,或人或物啊,都唱给无人回应的荒野听。
最后最后,筋疲力尽的白鸟坠落在那片曾经有大鱼游弋的大地上,含泪合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化作秀美的山岭,血液奔涌成河流,心跳声变作回音徘徊于山谷,泪水化玉埋藏在大地深处。那羽毛上残存的,北冥淡淡的水香,渗入岩石化作温柔的泥土,让葱茏万木拔地而起,百鸟百兽得以生生不息。
那只大鸟终于落下,还在那条大鱼的背上。
流连在羽翼下的风啊,也终于停了。
- END -
作者:多财
社褚救了一条受伤的流浪狗。
狗在宠物医院做过手术,痊愈后出院,紧紧跟在社褚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社褚感到惊喜。
这距离看似随意,实际上保持着标准的三步法原则。拥有训狗经验的人,一眼便看出这条狗受过良好训练。
社褚养过边牧,在他的训练下,边牧从普通的跟从到绝技“装死”都能完成,后来他出国前把牧羊犬送了人,回国后却一直没再养狗。
现在看着受训良好的狗跟在身后,不知怎么,社褚竟有些心痒。
回家要坐地铁,社褚走到地铁口。狗像是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似的,在入口停下脚步。
它蹲坐在地,轻轻摆动尾巴,目送社褚离去。那样子仿佛在说:再见!
社褚已走进地铁站,回头看了一眼,竟又折返,而看到他的动作之后,狗起立即身,做出预备跟随的动作。
社褚一愣。他再次感叹这条狗的素质之高。聪明的狗拥有较高的自主意识,即使是流浪犬,也不会随便认主。
在社褚心中,让这条狗跟他回家的把握,也就从八成下降到了五成。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社褚自言自语。
他摸摸狗的后背。狗一身杂毛,从外观上看来并非名种,像是普通的土狗。
然而,像是对社褚的问题做出回应似的,它放低后腿,收回前臂,安静地蹲坐。
社渚感到奇特。相对于其他指令,蹲坐是一个带有“停止”意义的举动,所有指令的最后,无不回归于蹲坐的指令。
主动做出这个举动的狗,隐约透出拒绝之意。
社渚感到奇特。
莫非这只是巧合?
他看着狗,狗微微昂着头,黑眼睛里有水光。社褚向它发出翻滚、站立的指令,它配合良好。
社褚趁热打铁:“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他紧紧盯着狗,只见它垂下耳朵,再次蹲坐。
这下社褚几乎可以肯定,它是一条极通人性的狗。同时,他为自己被它拒绝的事实感到遗憾。
“唉。那我走了,你自己长点心,可别再和其他狗打架啊。”
这样对狗说着,社褚走进地铁站。
奇特的言行引来一部分路人的目光,社褚本人似乎毫无所觉,只管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第二天,社褚走出回家上班必经的地铁口。
狗在出口蹲坐着。
还是昨天的位置,还是标准的坐姿,完美得无可挑剔。
它若有所感,往社褚的方向看来。而后,它极快地起身,摇了摇尾巴。
社褚愣住了。
他被出地铁的人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早啊。“
社褚迈开步子。
”你想一起走一段吗?”
他似乎有种直觉,笃定狗会跟上他的步伐。果不其然,三秒之后,身后传来狗小步快跑的声音。
社褚露出微笑。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走到公司门前。
“我到了。”社褚准备进门,“再见!”
狗极快地摇了两下尾巴。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人,看服饰是社褚公司的保安。
“那边的!”保安大哥喊道:“狗不能带进公司的!”
他气喘吁吁地靠近,认出了社褚。
“哦,是小褚啊!”保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是你的狗吗?”
社褚含糊其辞:“它不会进去的。”
“在门口待着也不行啊。”保安转头朝狗喊:“狗狗,去那边玩。”
“去吧。”
狗垂下耳朵。自由的生灵,看了社褚一眼,迈开四肢离开。
“唉。越来越想要它了。”
望着它离去的背影,社褚感到失落。
狗似乎有意亲近社褚。
工作日的每个早晨,它都会在地铁口等待社褚。除此之外,它并不做多余的事情,不向他讨要夸奖,也不讨要抚摸。
仅仅是沉默跟着他。
日子一久,社褚注意到它身上的新伤口。
小而多的伤口,像生的血眼睛,随着它的呼吸翕张。过几天,这些伤口渐渐愈合,覆盖上一层浅粉色的嫩肉。
这些伤口与它当初被送到宠物医院时的伤口相似,只是宽窄不同,几乎可以确定都是被兽爪划伤所致。
社褚开始带消毒喷雾和愈合敷料上班。然而再好的消毒与敷料,也无法解决新伤添加速度远高于愈合速度的事实。
他猜测,这很大可能是流浪狗进行食物与地盘的争斗导致的。
地盘的问题,社褚不予考虑,但在食物的供应上,社褚能给予一些帮助。
上班的早晨,社褚在狗面前放下一小罐打开的狗粮。
它闻到香味,看上去跃跃欲试的样子,然而却始终没有动口。
“……哦!”社褚恍然大悟。原来不下令,再怎么想吃,它都不会去吃。
他向狗下达指令: “吃吧。”
狗的眼睛黑亮。它呜呜叫着,不是平时那种短促的回应,而是更悠长的调子,像是狼激动时的长嚎。
十分神奇的是,即使它不会说话,表露的情绪却与人极其相似。
接下来,狗飞快地吃光了罐头。
看着这样的一副情景,社褚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
他说不出原因,仅仅为它的回应感到心动。
每天喂它吃东西并不花费社褚多少时间。喂养一周后,他鲜少在狗的身上的伤口看到新增的伤口,就连旧有的伤口也因为营养充足,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让社褚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狗原本瘦削。在狗粮、营养膏和肉罐头的滋养下,它的皮肉逐渐丰满,步伐变得轻快。
每天,狗跟跟随社褚身后,时间一久,社褚已能从极轻足音中辨认出它的状态。
它沉默的样子,也随着身体与精神的增高而渐渐褪去,当社褚再次将罐头放在它面前时,他的手掌上传来冰凉濡湿的感觉。它的舌头嫩红,亲昵地在他的掌心打转,犹如干涸沙漠里降落几滴珍贵甘霖。
社褚呆住了。
仅仅是轻柔的舔舐,他却像感到宇宙新生一般的意义与重量。
不只是信任。社褚想。它终于愿意给我偏爱。
他忍不住笑了。
这些天社褚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引得同事小胖频频侧目。
休息时间,小胖抱着零食罐找社渚,一低头,看到了社渚桌面上的支出明细表。
“牛肉味?鸡肉味?“小胖垂涎三尺,”我的天,褚哥,你这个月买了不少零食啊。”
“牛肉味是狗粮罐头,鸡肉味是营养膏。”
“什么!这可怕的巨额开销,真是人不如狗。褚哥你养狗了?”
“没有。”
小胖醍醐灌顶:“我懂了!这一定是褚哥女朋友的狗。”
社渚一头雾水:“我没有女朋友。”
“我又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既然这不是褚哥的狗,也不是女朋友的狗,那么它无疑就是流浪在外、没有主人的狗狗。说实话,褚哥,没想到你是这么有爱心的人,我小胖感到十分敬佩。“
“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小胖这种旁观者的提醒下,社褚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地铁口等待他的,是一条无主的流浪狗。他曾希望将狗带回家,结果却不如人意。
由于他仍对它抱有幻想,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过分地投入了资源与精力。
原本社褚以为这是一场单向的驯化,如同当年他游刃有余地驯服边牧,这一次也必定如此。然而从一开始,他被它拒绝,之后为了它绞尽脑汁,还因为它的一点亲昵感到无比满足。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双向的驯化。
有一天他会训化它,到在那之前,或许它已将他驯化。他们之间真切地建立起了一种牢固的东西,不同于初逢之时,在彼此心中,对方的分量已大有不同。
他不甘心只有自己深陷于此。一股迫切想让对方被自己驯化的愿望油然而生,愈演愈烈,烧灼着社褚的灵魂。
机敏聪慧的生灵啊,想在它面前,再次发出同样的邀请。
想和它一起去更远的地方漫步,想被它更热烈地偏爱。
下一次见面,是在明天的清晨,在地铁站口,他与它即将再次相会。
明天明天,快快到来。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