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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看见这个故事的人们。
虽然我很想写一句“当你们看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成功了”,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算了吧。谨慎是法师的救星。
在下耶梦加得,在我报出这个名字时你大概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那些记载。它们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至少这个记录员很负责,他写下的大部分都不带感情地正确。
这大概就是一个随笔,在我漫长旅程中漫不经心的一瞥,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片段,或是我无聊时随手写下的故事。甚至你不必将它当真。
芬里厄永远搞不懂自己的妹妹在想什么,仿佛她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如今他最小的妹妹海拉已经远去到死者国度不再回来。他和耶梦加得一个被锁在山巅,一个被锁在深海。虽是如此,他们竟然还能聊上天。
“我要回阿斯加德。”这是耶梦加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芬里厄对于妹妹的天真想法不予置否。自从那位神王将他们锁住之后,他就断绝了再和诸神相认的念头,反正他们在阿斯加德时也没少受白眼,被赶出来之后芬里厄乐得清静,每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山顶上睡觉好不快活。
“我要回阿斯加德。”世界之蛇在海水里喊着只有他们听见的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芬里厄被吵的不行,嚷嚷着回她。
“赶在诸神黄昏之前,我必须得回去。”
芬里厄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诸神黄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像某种仪式。于是他把这个词归到耶梦加得在他们还在阿斯加德时看来的古怪知识里。
那时他们还小,还没有变成巨狼和巨蛇,然而海拉却在出生时就拥有了半生半死之相,终生只能活在死者之国中。年幼时他们被父亲抱在怀里,走过重重长廊,月桂树的影子打在他们身上,父亲的笑容在阳光中模糊。
也许那个时候海拉的命运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的,在接连变成了巨狼和巨蛇之后,被驱逐的命运同样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甚至比海拉的命运更加悲惨。
“你回阿斯加德做什么呢。”巨狼翻了个身,喘了喘气,“奥丁那老家伙说了我们回去就是格杀勿论。”
巨蛇的声音穿透海水传上来:“我要去见索尔。”
芬里厄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耶梦加得说的是那位雷神,这时他终于想起诸神黄昏是什么了。
“等到那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那时就晚了。”耶梦加得可能是在海里翻腾,芬里厄能看见远处的海水翻起了巨大的浪花,“那个时候没人能救父亲了。”
芬里厄心里泛起一阵无名火:“那就是他们活该,他们所有人都该给父亲赔罪。”
耶梦加得可能又说了些什么,但是睡意涌上来,加上春日的风又是那么舒服,芬里厄只觉得眼皮沉重,便顺应本能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中他们还是幼年的模样。
小小的耶梦加得抱着砖头般的书,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前,用黏糊糊的语气求他念给自己听。然而芬里厄没他妹妹那么聪慧,听了几句就哈欠连连,再醒来已是被父亲搬到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墨绿色的斗篷。
和众神格格不入的墨绿色,就像父亲虽贵为火神,却也被众神嘲笑为“邪神“,永远融不进他们之中。
他就好像他们的反面。众神强壮英武,浑身是壮硕的肌肉,父亲就是身材修长,姿态优雅,轻微的那么一点驼背也无损他的风度;众神崇尚武力,父亲就偏要把魔法锻炼到极致。
“那是他们不懂头脑的好处。”洛基放任耶梦加得自己去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大部头,转而安慰起儿子,“不过你的确更像他。”
芬里厄想也许是指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还住在洛基的寝宫里,偶尔芬里厄白日里睡多了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倚在床头望着他们,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和他平日里见到的总是狡黠笑着的父亲不一样,他突然瑟缩了。就是这一下让洛基回过神来,他伸手给芬里厄掖好被角,重新换上白日里芬里厄熟悉的笑容:“睡吧。”
耶梦加得的确是他们中间最像父亲的那一位,她黑发翠眼,雪白肌肤,和邪神几乎如出一辙。而芬里厄却更像阿斯加德众神的后代,金发蓝眼,满身肌肉,连横冲直撞的风格都和他们有八分像。这为他在诸神面前比妹妹多赢得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然而洛基始终没有开口告诉他们另一位双亲是谁,耶梦加得问东问西却从不问这件事,而芬里厄的简单脑子更不会想到这一层,洛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也许他们真有可能是阿萨神和邪神结合的结果,但是显然洛基的巨人血统占据了上风,某一天洛基打开房门,看见的耶梦加得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一个月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一条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蛇。
流言开始四起,如果芬里厄的金发蓝眼还能勉强让众神相信他们三人是阿萨神族的后代,此刻他们的变形却成了讽刺。阿萨神可没有这么丑陋的血统,他们更像是魔女古尔薇格的孩子。
“他们是我的孩子!”
邪神在大厅里和诸神辩论,说是辩论更像是单方面的讨伐。芬里厄和妹妹缩在帘幕后面,透过缝隙看着群情激荡的神明,看着他们的父亲仿佛风中一棵脆弱的草,面对狂风暴雨也要强硬地挺直脊背。
邪神的银舌头一向九界无人能敌,但是即使他胜利了,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们。
“……你放走了父亲。”
芬里厄优秀的听力让他听见妹妹的话。
“我不是放走他!是他自己逃跑的!”
西格恩,芬里厄想起来。洛基在阿萨神族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却懦弱的女人。她嫁给父亲的理由仅仅是当时在宴会上,当时地位还算尊贵的邪神选中了她。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阿萨神族会如何看你。”
芬里厄嗤之以鼻。他们被锁住的地方距离奥丁关押洛基的石头千里之远,她的小妹妹真是把阿萨神那套虚伪的嘴脸学得十成十。
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芬里厄无心再听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你也要嘲笑我吗?”西格恩试图在悲伤之余为自己找回一点属于阿萨神的自尊。
“我有嘲笑你的资格吗?”巨蛇从海水中探出头,即使她曾经是个柔美的女孩,她的声音也因为巨大的体型而在海面上隆隆作响。
“因为我是个失败的神族,连自己都丈夫都看管不好!”西格恩的痛苦和她的眼泪一同漫上来,“他背着我有了孩子,甚至还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脱。”
“你知道没人能管住野火,连雷神的锤子都压不住他。”耶梦加得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在冷笑了,“你们的傲慢和愚妄是最大的死穴,能拴住野火的只有他的心。”
“所以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
“你还算聪明。”巨蛇吐了吐信子,“看在你是他发妻的份上,趁早逃走吧,别管你的孩子了。”
西格恩瑟缩了一下。
“看看我们的结局,奥丁不会放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是古尔薇格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货真价实的阿萨神族。”
“但是他们也有一半巨人族的血。”蛇的表情看不出悲喜,“逃走吧,至少你是完整的阿萨神族。”
送走西格恩后,耶梦加得并没有沉下去。她将脑袋放在岸边,任由自己巨大的身躯漂浮。
崖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他以粗糙的面具盖住面容,身材修长,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点点驼背。
“父亲。”耶梦加得探过头来,蛇信扫过来人的衣摆。
洛基走过来,看着耶梦加得脖子上的巨大锁链。
“假装被这东西锁住感觉如何?”
“不太方便。”耶梦加得意思意思翻了个身,锁链应声而碎。诸神丝毫没有怀疑他们制服耶梦加得时的顺利是这条巨蛇在耍弄他们的结果。
“下面要做什么,父亲?”
“唤醒苏尔特,再把你的妹妹带出来。”耶梦加得从洛基的话里听出了染着剧毒的仇恨,“所有他们欠我的,我要一并讨回来。”
“你没必要杀死巴德尔,诸神黄昏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准他们囚禁我的孩子,不准我碰他们的孩子一下吗?”邪神听上去有些癫狂了,摸着自己的面具,“感谢他们用蛇毒和伤疤让我看清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加入他们。”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在洛基走后径直沉入了海底。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西格恩,而奥丁处死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也远远传来。耶梦加得盘踞在海底,无声地为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胞亲哀悼了两天。她能感受到,在她头顶正上方的船上,洛基也正处在和她一同的静默中。
偶尔她也会通过海水潜回到阿斯加德的城墙下看看。可怜的阿萨神,只顾着防御天上和陆地,却没想到水面下还藏着他们亲手放下去的危险。
她趁着夜色偷偷把头探出水面一点,能够看清奥丁和芙蕾雅的宫殿,还有索尔和希芙的,她知道越过这两座宫殿,再往远去那座尖顶的宫殿就是昔日洛基的宫殿。极少数的时候那里会亮起灯火,火光中是一个壮硕的身影。她惊异于他们竟然还保存着它,在洛基设计杀死索尔的弟弟巴德尔之后。
她注视着宫殿中那一点摇晃的火光和影子,奥丁的渡鸦停在她的头顶,此刻他们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和平状态。直至天明时分,她看见那个影子和渡鸦一同消失在阿斯加德的方向。
你让你的渡鸦来试探我,为何不亲自来和我谈谈,奥丁?巨蛇在深渊中发出一声怒吼,蛇尾狠狠击打了一下海床,掀起的巨浪险些盖过了阿斯加德的城墙。
“父亲。”
洛基站在海拉的船头,耶梦加得自海面以下探出头。
“今天,我们就要让那些神明吃到苦头。”邪神依然没有摘下自己都面具,从面具的眼眶中,耶梦加得得以一窥他眼中的狂热、仇恨和愤怒,还有环绕着眼睛周围的红色伤疤,仿佛某种扭曲的虫子,环绕着她父亲漂亮的绿眼睛。
“你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吗,父亲?”
邪神的眼神令她困惑,那是一种嗤笑愚者的迷惑:“我还能以什么方式回去?等着他们来接我吗?”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父亲。”
邪神突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笑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嗽,无人注意到这里,或者说根本不糊有人敢注意到这里。
“我亲爱的女儿,从他们无故放逐了你们开始,一切就不能回头了。”
大战开始时耶梦加得就藏在海拉的船下。
芬里厄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就和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一样。巨狼撞散了阿斯加德的军队,邪神在死神的船上召唤了漫天火雨,天穹仿佛坠落了下来,砸向阿斯加德。
耶梦加得在等,等那个人出来。她闻见血腥气、上好的金属、烧焦的肉体、碎裂的石块、海水的腥咸,头顶的海面渐渐被染红。终于在芬里厄死后她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提尔和芬里厄同归于尽后,索尔无暇去照顾友人的尸体,战况让他被束缚住了。海拉的士兵仿佛海啸一般涌来,饶是雷神,也无法快速脱身。
只听海水骤然升起,巨大的蛇尾拍在他身前,刚刚好压死了浪潮般的死灵士兵。索尔抬头,正对上一双翠绿的蛇眼。
“好久不见。”
索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抡起锤子砸去,耶梦加得无处可躲,只能张开血盆大口支起毒牙,将毒液悉数喷出以期待索尔会躲开。
她低估了索尔搏命的心态。
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身子,而她的毒液也浇了索尔满身。
索尔在毒液中挣扎。耶梦加得的毒液除了深入骨髓的毒素,甚至还带上了腐蚀性。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被灼烧,变黑,就像壁炉里的碳火那样。
“我一直想告诉你,父亲委托我转告你的话。”他的耳边响起了巨蛇的声音。
“‘我没有背叛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耶梦加得躺在血泊里,翠绿的蛇眼始终望着索尔,“父亲。”
雷神愣了愣,手中的锤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这位长久不见的孩子,然而在那之前,黑暗就抢先一步吞噬了他,他还没能来得及从指尖感受到蛇鳞那粗糙的质感,便再也没有了感受的机会。
耶梦加得的时间比他稍微久一点。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半个身子,但是她依然还保存了些许魔力。那是很久以前洛基对她的教诲,永远留一手。即便洛基本人可能已经在疯狂中忘却了这些,耶梦加得却始终记得。
她记得的还有更多,她一直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不光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天资聪颖,更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尽循环中的过往。相同的风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院子里的月桂树有几片树叶她都数得一清二楚。
她赶在自己还有意识之时发动了最后的魔法。时间回溯生效的时间有点长,在这个空档她开始不自觉地回忆。
那是更久远的时候,第一次轮回之时,洛基交于她的魔法。她是记得那是个阳光耀眼的下午,她被父亲堵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背着这个咒语,直到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
那时他还不懂父亲眼中的忧伤究竟从何而来,直到她被放逐进深海,直到诸神黄昏,她从海中冲出,却正好看见雷神的锤子贯穿了邪神的胸膛,邪神的权杖也刺穿了了雷神的心脏。
“……我本是为了你。”
父亲英俊的面容被毒液和针线摧残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让耶梦加得认出那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躺在血泊中说完了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
耶梦加得对上索尔的眼神。
那双和芬里厄相似的眼睛中,震惊、痛苦、悔恨、以及更多耶梦加得看不懂的情绪混在一起,最后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位神明生命最后的对孩子的关爱。
雷神丢掉了锤子,耶梦加得低下头,让索尔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我想他应该教过你那个禁术了。”伴随着索尔的话语,耶梦加得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身体,代价就是英武的雷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阻止他……也阻止我们。”
耶梦加得能猜到索尔在想什么。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却依然无法跨越巨大的鸿沟,从阿萨神族到巨人族,从雷神到火神,或者说仅仅是从索尔到洛基。她依然记得在大书库里,她躲在窗帘后面看两人相拥时被抓出来一顿臭骂的场景,那时父亲摁着她一顿骂,雷神却笑着去牵父亲的手,告诉他别和孩子过不去。
我当时就是没和你过不去才让你长成这幅混蛋样。洛基反手一权杖敲在索尔脑门上。
芬里厄不会知道,她从不问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是谁,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看过了真相。
神的生命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能够看完一颗星星的生与死,却也短暂到连偏见也无法消除。
视线开始渐渐灰暗下去,耶梦加得知道自己即将开始下一轮的轮回。时间回溯就像是一场漫长又甜蜜的沉眠,梦中她会看见阳光洒满阿斯加德的神殿,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偏见,她会看见芬里厄在宫殿里奔跑,也会看见海拉在死者国度对着她们招手。那里还有他们的父亲,还没有被痛失爱子的仇恨和被背叛的愤怒折磨到失去心神、依然智慧又热爱恶作剧的父亲——
再次醒来时她可能会在柔软的床铺上,可能会在干燥的草甸上,也可能是冰冷的荒原,但她永远都会是耶梦加得,世界之蛇,邪神与雷神之女,为了改变终局而不断轮回的时间旅行者。
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一个很短的小故事。
乌木兰卡在图玛山巅。
图玛山是草原上最高的山,乌木兰卡是图玛山上最大的湖,而扎拉雅人是乌木兰卡生养的最善良的人。
每一个落日将草原染红的黄昏,在祖母们对孙辈讲述的扎拉雅神话故事里,都会有这么一句话:我们来自乌木兰卡。
最初的最初,一切刚刚苏醒的时候,图玛山不过是座小小的岩陵,如今广无边际的草原当初也还是一片戈壁,在漫长到无法想象的成千上万年里才慢慢有了土壤、长出了草木、养育了动物,从一片死地变成了生命的乐园。
后来突然有一天,可怖的裂缝从山脚爬上山顶,地面崩塌,岩浆涌流,所过之处草木焦枯,生灵四散奔逃。
那一天大地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飞鸟躲进云层中,不敢去看地面上的惨状,而那些响彻天际的号叫,却也连岩浆汹涌着奔流的声音都无法盖过。
可就在这时,在整片草原都将毁于一旦的时候,仿佛接到了从天上降下的旨意,图玛山顶涌起数百丈高的清泉,在奇异的力量的牵引下自半空炸碎,化为雨水落向灼热的大地,将流动的岩浆冷却。
再后来,草原在这场浩劫中下沉了许多,但到底是保住了。凝固的岩浆如同蜿蜒的伤痕盘踞在生灵们原本栖息的地方,只有图玛山仍旧屹立。清泉在完成了使命后从空中落回到山巅,汇聚成了今天的乌木兰卡,人们就是在那时从湖水中走出,走下图玛山,走到了草原上。
一些人绊倒在半路,无法再爬起身,另一些人打量着四周,忍受不了灾难后的荒芜,迁去了站在山顶也望不到的远方。
而剩下的人,那些走到山脚下、望见了这片焦枯大地上的一切的人,则留在了草原上,给自己起名为扎拉雅,是乌木兰卡的孩子。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飞鸟不再躲藏,牛羊繁衍成群,青草再度连缀成茵,这片从死亡边缘逃脱的土地终于又恢复了生机。扎拉雅人生养于此,在千年中送走无数年老的、衰弱的、无缘的生命,也迎来无数新的生命。
在这片大地上,眼睛能看到的每一个扎拉雅人都见过太阳从草原前方升起的模样,也见过月亮从图玛山巅落下的模样。日夜的轮转带走时间,而人们无意挽留,在自己的生活中看着一切,将它们讲述给新诞生的扎拉雅们。
每一个扎拉雅人在刚学会说话的年纪就会从长辈那里听来不少神话故事。太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风吹过新长出的牧草的时候,绵羊在太阳底下像云朵一般聚集的时候,孩子们坐在院门口,或是站在地下,或是被亲人抱在怀里,咬着手指听最年长的人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
游牧的扎拉雅人并非居无定所,在神话里他们从湖水中走到山脚下,便也注定了要在这草地上度过一生。牧群吃光了这儿的草,等到来年新的青草再长出来时,他们便要带着蓄养的动物暂时迁去图玛山另一边的草原。
图玛山西边的白天要短一些,山峰的阴影落在草地上,白茫茫的羊群也跟着人一起无精打采起来。而每每这时,扎拉雅人的庆典也就开始了,牧群被圈进栅栏里,帐篷间都挂上了彩色的布条,风里人们跟着彩布一同旋转起舞,最后在日落时背对着太阳,伏拜图玛山,伏拜山顶的乌木兰卡。
扎拉雅的孩子们都知道,神话故事里并没有神明,他们长在这片草原上并不仰靠神的垂怜。无云的天空不肯下雨,枯萎的草地干涸了几回,牲畜又病死了几轮,严寒的冬季带走了几多人,这些都只有扎拉雅的孩子们自己知道。
背着木桶一趟趟爬上山巅,从乌木兰卡里打来湖水的是他们自己,将染病的牧群隔开、在山脚种上粮食的是他们自己。熄灭燃烧的大地的是乌木兰卡的清泉,让扎拉雅历经千年生生不息的也是扎拉雅人。
扎拉雅人信任彼此,信任日月与星空,信任这片他们生活的大地,更信任将他们带来这世上的乌木兰卡。即使是千年之后,人们不再只能跟着牧群在草原间迁徙,扎拉雅人走向了更远的地方,这信任也从未变过。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们至今还不知道。可是眼睛能够看到的,耳朵能够听到的,双脚能够走到的,双手和心能够感受到的,扎拉雅人就当它是真的。
乌木兰卡教会他们用两条腿走路,他们便走下了图玛山,走到草原上,走向了站在山巅也望不到的远方。
乌木兰卡教会他们用两只手劳作,他们便种起了粮食,养起了牛羊,建起了屋子。
乌木兰卡教会扎拉雅人的,扎拉雅人也会一遍又一遍交给下一辈的孩子们,直到有一天这双脚能走遍大地的每一处,双眼能看见天空的最高处,故事能传到生命所在的最远处。。
评论:随意
猫有九命,纯是造谣。也许会有别的猫猫说自己过马路被车碾过后还活着什么的,但个别案例不具备参考价值,就广义上的猫来说,命只有一条。不管别的猫怎么想,反正三花是这么觉得的。
三花是老死的,虽然皮毛依然漂亮柔顺,但一口烂牙也吃不下什么好东西了。作为城中村一霸,三花向来对软乎乎的猫条不屑一顾,顶多是在相熟的人类规劝下勉强一试。
如果不能痛快猎鼠、大口吃肉,那倒不如死了算了。三花就是这么打算的。
城中村里有个小祠堂,端午或是年末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年轻人在里面练习打鼓,所幸三花死的那天是开春,祠堂里只有一个老人在打扫,安宁静谧,不至于吵吵嚷嚷地上西天。
能死得安稳些,总归是好事。三花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费了老大劲爬上了祠堂入口起算的第三根房梁顶上,闭眼就等死了。
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要选择祠堂去世,三花的理由是没有理由。
猫不是人,做事不需要理由。
于是它就痛痛快快地就死了。
眼睛一闭,就像要睡着了一样,一切事物都在远离,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很多生前回忆像气泡一样飘荡在四周。但猫毕竟是猫,记不住太多东西,于是气泡里也只有各种各样的美味,老鼠、米饭、红烧肉,来自垃圾堆、老鼠洞和人类敞开的窗。
三花飘在空中,叉开腿、卷着身子、舔着屁眼,记忆中的美食滑过舌尖。
三花生前从未想过,原来猫死后也是可以舔屁眼的。
死后的世界迷迷糊糊的,一切都飘来荡去、颠颠倒倒。三花回了回神,落在了地上,而祠堂里的老人却站在天花板上打扫着,天花板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石板。
见此景象,三花愣了愣,然后继续舔屁眼。
只等它舔得舒心了,才开始慢文斯理地研究周围的一切,它毛茸茸的身子跳了跳,在空中轻飘飘地调整身体,落到了天花板上,整个世界便颠倒过来了。
老人没有觉察到三花的存在,三花便喵了一声,才引得老人转身。可老人眼睛望着三花的方向,瞳孔的焦点却聚焦在了它身后的地板。
毕竟都是老东西了,看不清也很正常。只因大家都是老东西,三花对老人还是谅解的,它踩着石板飘乎乎地飞了过去,脑袋顶着老人的腿滑过。
直到这时,老人才发现了三花的存在,在他“嘬嘬嘬”地叫着,伸出手想抚摸三花,却扑了个空,最后一个人呆站在原地,怀疑自己见鬼了。
“原来如此。”
三花总算明白了,原来死掉的意思,就是不能被人类摸来摸去。
这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但三花本就是在城中村四处流浪的野猫,人类的摸摸只是旅行的一刻温存, 自己舔自己才是三花生活的主旋律。念及至此,三花便痛痛快快地离开了,只留老人傻站在原地。
老人站了许久,也不害怕,只是双手合十,笑着向列祖列宗拜了拜。
三花在城中村漫步,在人群间穿梭,似乎没人能发现它,平日里常常忽然从它身上滑过的手掌消失了,倒是那条被养在发廊里的小柯基望见了它,不断吠叫着。三花也不和柯基客气,轻飘飘地穿过玻璃门,一巴掌呼到了柯基脸上。
事实上,三花什么也没拍到。它的猫掌穿过了柯基的大脑袋,只有微风掠过它的爪子,但柯基还是被吓了一跳,呜呜咽咽地躲在了理发客人的围布下,吓得客人跳了起来,连带发型师失手了,让那颗修剪中的脑袋呈现出一种让中年男人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皱紧眉头的景观。
整个发廊都热闹起来了,但这不是三花的问题。它昂首挺胸,像胜利的将军一样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许久,城中村的招牌文字发出了或红或绿的光,猪脚饭、烧腊、蒸饺、肠粉、水饺和小炒的味道逐一飘过。三花粉嫩的小鼻尖动了动,肚子里的咕咕响就消失了。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三花可以骄傲地宣布,自己掌握了靠气味吃饭的技巧。
三花走着走着,飘了起来。身下的人们像河流里的叶子一样流动,流向饭店、酒吧,还有自己的家。
万家灯火在三花身边亮起,封了防盗栏的房间里,一个小屁孩装模作样地读着书,眼睛却不时飘向桌子上的手机。父亲戴着不方便摘下的安全帽,提着两盒街上买的叉烧和烧鸭回了家。早早下班的母亲也煮好了青菜,准备好了碗筷,就等硬菜上桌。
风一吹,三花就像蒲公英一样飘到了另一个家。
男人和女人早早地吃完了饭,歪七八扭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刷着抖音,床很小,女人的脚搭在男人脚上,不过几秒,男人的脚又搭在了女人脚上。三花理解这种斗争,对猫来说,将猫掌搭其他猫或人上是王者的特权。但这场战争还没分出胜负,便有一阵风吹来了。
这次只有一个男人,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在那自我陶醉地对着手机唱着情歌而已,三花伸了伸身体,发现手机屏幕那头甚至只是一张刘亦菲的照片。三花在空中不断卷曲、伸展身体,就算没风也能快速掠过这个无聊的场景了。
户户人家,或喜或悲。繁花杂草,如蝶掠野。
终于,三花看困了,它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在风中睡去了。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小琪!”
“在呢!”扎着高马尾的青年高声回答,顺势从椅子上站起来,循着声音方向走,眼睛还黏在电脑屏幕上舍不得离开。“主编,怎么了?”
主编推一下眼镜,镜片折射的光亮打在高琪的脸上,唤回她的注意力。“现在忙吗?”
“嗯……有点儿。”高琪打量着主编的表情,斟酌回答,“手头还有一篇报道要交,周报还没做完,月报今天也要发……”
“这都不重要。”主编捋一把没剩几根的头发,将早就准备好的旅行背包从桌下拿出,挂到高琪的肩膀上,“现在、立刻、马上出差。”
“啊?”
“司机已经等着了,往返火车票行政也买好了,差旅申请我已经批了。”
“不是——”
“刘师傅!”主编再次高喊,“带走!”
“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儿啊!!!”
高琪被司机师傅拖走了,她的悲鸣还残留在办公室,同事们不禁双手合十,祈祷人没事。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顺势躺下。高琪被安全带束缚在车座上,向自己没做完的报告道歉,然后心安理得的打开主编交给自己的背包,开始查找资料。
“坳家村?”高琪从牛皮纸档案袋中找到一本资料,内页中经过裁剪黏贴的报纸新闻,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正听相声开车赶路的司机刘师傅随手降低音量,从后视镜看了高琪一眼,“坳家村你还不知道?最近可火了,短视频上都是它。”
高琪挠了挠鼻子,说:“这不是月底赶工,都没时间玩手机。刘师傅,讲讲呗。”作为一名职业新闻工作者,她已经熟练的掏出笔记本,洗耳恭听。
有人唠嗑的刘师傅也不听相声了,给商务车挂上自动巡航,跟高琪聊起来。
坳家村位于西南山坳,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曾一度被评为特级贫困村。后来经济发展起来,住在里面的人也纷纷搬出山坳,住上精致楼房,而那破烂老宅,则作为古建群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这两年不是出了很多户外探险的主播嘛,”刘师傅切到手控,拐上高架,“最近就有个百万粉丝的主播去了坳家村,但是直播中突发意外,失去联系。”
高琪下意识皱眉,“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天前。”刘师傅知无不言,“当天夜里看直播的网友就报警了,但是搜救队并没有找到人,现场只有散落的背包和直播设备。”
一个团队,少说四五个人,能做到百万粉丝的大主播,团队人数就更多了,居然一时间全部下落不明?
低头,正要记录的时候,高琪看到被压在笔记本下的那本资料簿。裁剪下的旧报纸上写着“坳家村少女失踪案”。
三十年前,坳家村众人还居于旧址,四方砖房,四面包围,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口”字结构,将祠堂围在村子正中央。
平日里各家都会嘱咐孩子们不要去祠堂玩耍,毕竟是祭祀祖宗的地方,吵吵闹闹像什么话。孩子们也都听话,只是偶尔捉迷藏会跑到祠堂躲着,除此以外是真的不会靠近半步。
失踪的少女也是其中之一,而她失踪的那天,就是在躲猫猫。
“捉迷藏,捉迷藏。”
“你来藏,我来找。”
“藏好了吗?”
“水缸供桌棺材里。”
“哪里都要找一找……”
“你说什么?”
“啊?”高琪回神。
刘师傅停下车,扭头看着她,“啊什么啊,到站下车。”
高琪背着包,拿着刘师傅给的火车票,进站候车,不过十几分钟便坐上了前往坳家村的快速列车。
列车行驶过程中,她再次拿出那本资料簿,翻过旧新闻,继续往下看。
十年后,坳家村改造,村民搬迁至安置房。为保留原始建筑,施工队对部分房屋进行了修缮,其中包括坳家村祠堂。
坳家村祠堂是村子重地,前后经过多次改扩建,最近的一次修缮正是少女失踪的时候。当时的新闻报道中,基本都是推测失踪少女被来村子施工的外人拐走了,为此施工队的领头还退还了修缮费用。
只可惜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施工队的人拐走了少女,且所有人均未离开过坳家村,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官方再次对坳家村祠堂进行修缮,对危墙进行加固,重整地面等等。为宣传坳家村古建群,官方还举办了多种活动,什么中秋赏月,重回古代……不过效果都不太好就是了。
按照游客评论,不是环境不美,不是活动不好,而是不合适。坳家村古建群不适合这些阖家欢乐的项目。
再之后官方有了新的工作重点,坳家村古建群就这样被搁置一旁。一放好几年,等大家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户外探险博主们,将其当做鬼屋探索的时候了。
其实最先探索坳家村的博主并不是那名失踪的百万博主,而是几个以密室游戏而出名的游戏博主,他们将整个坳家村古建群当做地图,选了两名演员当“鬼”,玩了一场现实版大逃杀。
节目效果很好,网友纷纷表示坳家村古建群可算是找到合适的路子了。越来越多的博主涌来,其中就包括那名百万粉丝户外探索博主。
高琪拿出手机,搜索了失踪博主,首页上很多当天直播的粉丝录屏。
穿戴整齐的博主出现在镜头前,按照惯例向观众科普户外探索要点,提醒大家不要模仿专业操作。他的团队成员早已进入探路,开头结束后,博主将直播设备佩戴到合适位置,开始活动。
进入村子的时候很正常,博主还细细解说了坳家村“口”字型结构的由来;越过外围居住区的时候也很正常,保留在村子里的老东西,都是很好的直播素材。
意外发生在博主进入祠堂的时候。
“这里就是祠堂了,”视频中,博主戴着手套的手推开沉重发霉的木门,伴随着吱嘎声响,跨入其中,“很典型的朱红大门……”
下一秒,视频中尖叫乍起!
还未等博主做出反应,直播镜头便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带着裂纹静止。画面最后,便是空无一人的祠堂大门。
后续视频做了加速处理,大概现实时间两个小时后,搜救的消防和民警赶到现场。
高琪收起手机,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打开电脑,搜索起那名失踪的百万博主。
“单亲家庭,勤奋努力,学习成绩一般,直播风格很好……”博主的网评很好,基本是个白手起家的励志人设。高琪也问过了在直播平台工作的朋友,证实了网友评论。
“暂且先排除恶性伤害类案件的可能,他又为何会失踪呢……”高琪低喃,不禁想到了第一篇的少女失踪案。
“捉迷藏。”
可如果跟捉迷藏相关,那为什么最开始玩大逃杀的几名主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呢?
“不对,肯定还有遗漏的地方。”
从报社到坳家村,快速列车需要行驶四个小时。坳家村所在县城的火车站虽然不偏,但也很难打到车——确切说这边太穷了,连出租都很少。
最后高琪是联络了当地派出所,才坐上老桑塔纳上山进村的。
山里的天气多变,高琪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开始下雨,警车不得不在紧急避险点停车,等暴雨过后再继续走。
“您对坳家村的事情了解吗?”车上,高琪询问带队的老警员。
老警员今年五十多快退休了,在县里干了一辈子一线民警,对坳家村不能说很熟,了解的也是七七八八。
“三十年前的少女失踪案,是俺师傅办的。”老警员点着烟,拢了拢警服,“那时候山里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坳家村村长骑着自行车来县里找施工队,说是大雨冲塌了祠堂的一间屋,要重新垒起来。”
“招到人后的第三天雨停了,村长赶忙招呼人开工。那施工队的都是当地汉子,知道山里天气多变,老村长给的也不少,一帮人进山后抢时间赶工期。”
“但在活儿快干完的那两天夜里,山里又下起了雨。”老警员开窗扔掉烟蒂,“还没干透的墙壁差点坍塌,施工队忙了一晚上加固,第二天天晴交工,带着人立马撤走。”
“所以,”高琪插话,“女孩儿就是在雨夜失踪的?”
“你猜得很对。”老警员继续说,“施工队走的时候,失踪者家属就拦住人家不让下山,还报了警。俺师傅带人到现场调查,一没发现失踪者,二没发现可疑痕迹。”
“说起来,就算是有痕迹,也让大雨冲刷干净了。”
“施工队的人全在,没有人中途离开过坳家村,也没有任何能装一个七岁小孩儿的包裹、箱子。所以俺师傅便放他们离开了。”
“当时施工队的头儿为了抓紧离开,或许是接下来还有别的活儿吧,反正是为了立即离开坳家村,当场便把村长给的施工费退了。不过没到年底,施工队便散了。”
驾驶位的年轻警员接茬,“听说是因为在外务工期间,施工队里的一名队员,高空坠落而亡导致的散伙儿。”
“高空坠落?”高琪追问。
“对,给城里建高楼的时候,没穿戴好安全设备,失足坠落。”说着,年轻警员还找出存在手机里的旧新闻照片,递给高琪看。
“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能不眼熟吗,就是现在那名失踪博主的父亲。”年轻警员收回手机,“他是遗腹子,父亲坠亡后,母亲改嫁,但发现怀孕后又被二婚丈夫离婚。娘家人卖了房子去了外地,再没回来。”
高琪听得一愣一愣的,手下的笔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这就是命运?
她敢打赌,自己要是这么写了,甭管会不会投“走近科学”,自家主编就能先把她掐死。
众人在闲聊中过了大半个小时,突如其来的暴雨戛然而止。不过十几分钟,车辆停在了坳家村古建群的门口,也是整个坳家村的村口。
“从这里要用走的。”
村子建筑密集,汽车没法走。高琪背着摄像机,挂上新闻证,换上防水靴,踉踉跄跄跟在民警后方往祠堂走。
朱红色的大门有些掉漆,中间拦着黄色警戒线,附近驻扎的刑警和官方团队也在雨停后再次活动。
失踪不过72小时,还有搜救可能。
高琪没有打扰他们,乖巧的跟在老警员身后拍照、录像,记录关键点,以期望回去后能写一篇配得上这趟差的报道。
老式祠堂正门口院子里摆着四个水缸,因为暴雨里面有了积水;正对大门的石墙上刻着一首诗,但已经看不清写的什么;绕过石墙才是正堂,堂内有一张铺着破旧桌布的供桌,菩萨前是排位,承重柱两侧是空棺。
高琪拍着,走到了菩萨背后。
跟墙壁固定在一起,混着黄土和水泥的菩萨像背后,正淅淅沥沥的滴着水。
“这地方漏水了?”高琪抬头望向房顶,并没有看到漏水的痕迹。
“怎么了?”老警员闻声走来,顺着高琪手指位置看去,表情逐渐严肃。
他一把扯过高琪,将其拽离祠堂,一边去旁边房间找人,不一会儿负责现场勘查的众人便集中在了菩萨像的背后。
“凿开吧。”
“先把菩萨像跟墙壁分开。”
俄而,伴随着块落地的声音,一堆白骨从破败的墙壁里显露出来。失踪的博主也在菩萨像里找到。
骸骨的出现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安静的搜救犬忽然冲向祠堂院子里的四个水缸,在其旁边狂吠。警方挪走石头凿的水缸后,露出了被盖在地下的其他失踪者。
现场一片混乱,老警员却很安静。他站在高琪身边低喃,“那不是失踪。”
三十年前的少女不是失踪了,而是被害了。她被藏进祠堂的墙壁里,怪不得小伙伴找不到,父母长辈找不到,搜救员找不到。
“捉迷藏,捉迷藏。”
“你来藏,我来找。”
“藏好了吗?”
“水缸供桌棺材里。”
“哪里都要找一找……”
“找到了。”
“……”老警员猛然扭头望向高琪,“你从哪儿听来的这首歌?”
高琪茫然,“我不知道。当我看到三十年前的新闻时,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首歌。”
“那是坳家村孩子自己改编的歌。”
“叫《捉迷藏》。”
老警员打量着高琪,瞳孔猛然收缩。
他想起来了,那没有公开过的失踪少女照片——
跟眼前的年轻记者,长得可真像啊。
Vol.226「贷款」《失衡》
作者: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三千零一十三点五元,也就是……吕出佘用铅笔在便签纸上写下短短一串数字:3013.5。
他盘着腿坐在床上,斜靠着墙,一只手撑着床头柜,蹙起的眉头下两只眼睛来回挪动,从亮起的手机屏幕到便签纸,再从写满数字的纸移回到手机上:拔了两颗智齿,补了三颗牙,一共是…2940元;咦?怎么就变成3开头了?哦,对的对的,是花呗,我用了花呗,还要算利息。吕出佘直起身子,摇晃头部,感受到脖颈与双肩之间传来的噼啪声。
结果还是不变,一共3013.5元,分三期还清,每个月1004.5;有零有整的还刚好除得干净。吕出佘随手把笔一丢,看它咕噜咕噜地在床头柜上滚动,直到停在墙边。
要不,再再算一遍?吕出佘自己都忍不住干笑了两声,这一周自己查账算账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都多了;平日里拿钱用钱,可从来没有窘迫过,谁想去了一趟牙科竟要花出去这么多钱,也是自己平时不注重清洁牙齿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可要是自己手上有个两千三千的存款……
“喂,老吕,牙齿还疼不疼啊!”
房门挨了一下敲便“呼”地被猛推开来,一高个寸头男正探手扶住从另一侧弹回来的门,正是吕一同租房的室友佟东。
吕出佘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这会儿已经不同了,而且也过了一周……”
“那还等啥,走!下楼搓一顿去。”佟东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不等吕出佘回话便甩着拖鞋向玄关走去。
“来了,来了。”吕出佘抓起手机钥匙,跟着出了门。
只是在路上,吕出佘仍继续想着钱的事,要是自己手上有三千,不,哪怕两千、一千的余钱,也不用这么的令人发愁了。下个月10号发工资,可也是下个月10号还花呗,这就先去了一千……
“诶诶,到了。”佟东手肘戳了过来,两人已经到了常去的小菜馆前,“怎么说?”
“怎么说嘛~就还是老样子吧。”
“行,老样子。”
老样子,就是每人点一个菜,再来个两人都爱喝的酸辣汤,这就是平时打牙祭的标配了。吕出佘抬头扫了眼墙上的菜单,点了个小青菜。
“我得清淡点,”注意到佟东眼中的疑问,吕出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行行,那我也来个清淡的;见鬼,这儿都有啥清淡菜啊,喂~老板娘……”
不去看佟东和老板娘的拉扯,吕出佘继续算心里的帐:下个月工资还掉花呗的一千,然后是房租水费电费,这就去了一大半;上班的交通费也是省不了的,会员费倒是可以停,什么哔哩网抑云的,是了,得赶紧把自动续费给停了。直到饭菜上来,吕出佘还在操作手机屏幕,一次次按下“取消订阅”的按钮,顺便还提交之前买的洗发水和痛衣的退货申请,那瓶洗发水还没开过,那件痛衣的质量本来就不咋地。一边吃饭吕出佘一边继续浏览交易记录,查看哪里可以节流一下;哦,可不能忘了,暂时只能用右侧牙齿吃饭,吕出佘调整了一下牙齿和筷子的位置。
“老吕,这餐你付我付?”
吕出佘放下手机闭上屏幕,咽下嘴里的饭菜,看了眼佟东,放下筷子。
“上次是你还是?”不,其实不用问,吕出佘自己也记得上次下馆子是谁付。
“上次是上上周的周三那次嘛,是我付的。”佟东轻声说道,“你去看牙花了不少钱,手头紧的话要不这次还是我先付了。”
“不用不用,说好了一人一次,这次轮到我。”吕出佘抓起手机亮了亮余额,“生活费我还是够的,虽然省不下啥钱来。”
“行啦,很可以了,我们打工仔,收支平衡就差不多了。”佟东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去买个奶茶,要不要给你带?”
“不用不用,那我就吃完直接回去。”吕出佘摆摆手,眼仍盯着面前小半碗米饭。
“哦对了,”佟东走出餐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按住吕出佘肩膀转他过来,“之前出的那个什么‘山寨宝可梦’的游戏你有买吧,我把老徐他们叫来了,今晚群里大家一起玩。”
……
【自购买起超过14天,或游戏时间过长的产品通常不会获得退款】
吕出佘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揉搓了几下,深深地通过鼻子叹出一口长气。
当你负债的时候,就不再会感到自由,如今吕出佘坐在电脑屏幕前翻看自己的消费记录,怎么看都觉得无谓的消费太多太多:每天不是可乐就是奶茶,是想得糖尿病吗;这几个月在手游上的充值累计起来,都够再进牙科做一遍手术;点了这许多外卖,从来没想到外卖费用加起来也有许多,或许应该试着在家里做饭,应该能省不少钱,但转念想到许久未用的厨房堆积的垃圾和污垢,清洁和买厨具的钱,怎么算都划不来。末了,吕出佘再次叹了口气。
“本来应该是收支平衡的啊”
END
写于2024.1.24
本月写的是短小的流水账文,因为最近去看了牙医所以有感而发(牙科真的费钱)。
在找灵感的时候还看了泰国的关于贷款金融的一个广告,发人深省,泰国广告有东西的
vol.226「六月六」《仙》
感谢评论
李六最近很忙,忙到脚打后脑勺,恨不得化身成蚯蚓仙子给自己剁吧剁吧分了,好应付这比自己命还长的蚁族愿望台帐。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想,没看蚯蚓仙子都快给自己剁成肉泥了也无济于事么。
瞅这清单上密密麻麻的规章细则,他那小小的脑仁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做蚂蚁的时候挺清闲,还有时间去研究修仙这些不正经的副业,怎么成了仙之后反倒被剥夺自由权利终身,一天忙到晚,活像那群人类口中的社畜。
今天照例是巡回视察的日子,一想到要回蚁族那个三无小破庙值一整天的班,没网没空调,就算坐到屁股全麻痔疮泛滥也还要保持笑容接待事儿妈的香客,李六心里止不住地哀嚎。
“我不想当仙了……”
“都怪那本该死的修仙成功学!”
他就不该腿贱地爬上书页,被鸡汤冲昏了头脑,谁知道他抵抗族人嘲笑,忍耐修炼寂寞,爬过刀山穿过火海之后,是这样的火坑!
修仙成功学里描述的所谓天堂?梦里啥都有吧。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一朝入仙籍,永生永世仙家蚁,哪有出头之日呢,这分明已经出头了。
“滴 值班卡。”
李六急急忙忙赶到,听到打卡成功的提示音长吁一口气。
“还好没有迟到,不然又该扣月例了。”
想起前几次迟到后差点被扣光的月例单,李六就想骂娘,这个狗屎打卡系统,老子不就迟到了一分钟,竟然就扣钱!
李六坐上工位,手动扯开嘴角,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标准笑容。
几只蚂蚁骂骂咧咧的闯进来。
高座于供台的李六心中兴奋,这还是它成仙后第次看到凡蚁,这才对,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修仙成功学里说,成仙就是要让人尊敬的。
“滚过来,你个忘恩负义的不孝蚁,还不快给神像磕头赔罪!”
几只年长兵蚁将一只小工蚁扔在李六前方的蒲团上。
“小琦?”
看清小工蚁,心中疑惑。
小琦是李六曾经的好友,为什么说曾经,毕竟仙凡有别,无论李六在上面混成什么熊样,大小也是个万蚁敬仰众蚁供奉的仙蚁,又怎么能和蚁穴里的小蚂蚁做朋友呢?
“蚁仙大人在上,受本蚁一拜。”
一只年长兵蚁缓步走出,拜倒在另一块蒲团上。
“蚁仙大人在上,我乃蚁族亲王谢小,昨日蚁族全体会议中欲将六月六日蚁仙修成正果之吉日定做蚁族光荣日以记念蚁仙的丰功伟绩,可这宵小不仅不感怀蚁仙大恩反而口出狂言,侮辱蚁族,辱骂蚁仙,兹事体大,今日特来上报蚁仙,求一个定夺。”
李六好不容易忍住扣鼻子的冲动听完这文绉绉磨唧唧的长篇大论,暗自撇嘴。
这老小儿,当初自己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可没少嘲笑自己痴蚁说梦,不守蚁道,这会反而拽上词了,什么感恩戴德,什么光荣日,不就想让老子多罩着点蚁族以保它平安?
李六低头看向下面一脸谄媚之色的亲王谢小,不屑冷哼。
“不过被拍马屁的感觉真不错阿,修仙成功学诚不欺我,成功的滋味果然让人飘飘欲仙。”
李六心中长叹,感觉久坐的屁股都没那么麻了。
“我呸!一群道貌悍然的东西!”
小琦挣扎起身。指着谢小大骂。
“你忘了之前李六在时候你是怎么欺压它的?你忘了李六努力修仙的时候,你是怎么带着你那群狗腿子搞笑戏弄它的?现在后悔了?想抱大腿?晚了!”
被揭开不愿回忆的伤疤,李六眉头皱眉,虽然小琦为自己好,但方式方法也太粗鄙了些,暗自感叹不过短短几月,两蚁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蚁了,早不可同日而语。
谢小脸色难看,暗骂小琦不知死活坏它好事。又不敢在蚁仙供像前动手,只好收回怨毒眼神,重新捡起谄媚的笑面向李六。
“蚁仙大人明鉴,老蚁深知蚁仙自幼聪慧无比,有成仙之姿。但修仙路途艰辛,当时是怕蚁仙年幼自傲误入歧途而无奈出此下策,请蚁仙降罪!”
谢小颤颤巍巍地趴下,把头磕得咚咚响。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因为李六家穷你看不起!”
这句话像根针直直扎进李六的肉里,它当初想成功拼命修炼就是因为受够了捉襟见肘的生活,向往成功学里描述的仙境。如今即便是再不如意,也是腰板挺直的蚁上蚁,这小琦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揭它的老底?
它怒目圆睁,举起前足狠狠踏下。
“闭嘴!蚁仙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个小小凡蚁放肆?”
小琦一怔,没想到曾掏心掏肺,互相拉扯的好友在自己全力帮助下修成仙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趴俯在地的谢小偷窥到李六表情后则心中狂喜。
“恭迎蚁仙现身,请请蚁仙明察,为天下蚁生做主阿!”
紧接着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马屁将李六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仅有地下无双,李六脸上的官方笑容渐渐真切,觉得屁股上仅剩的一点麻意都转移到了心里去。
“李六!”
小琦心中焦急万分,生怕自己的好友脑子一热就成了谢小的手中剑,蚁族的背锅侠。刚要说什么却被一旁一脸得意的谢小打断。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胆敢以下犯上直呼蚁仙姓名?”
李六面色一沉,这小琦,仗着与自己有些旧识,也太无法无天,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按谢亲王说的来,也希望谢亲王能管好蚁族,莫让闲杂人等扰了本仙的清静。”
李六挥挥手,无视一旁小琦失望的眼神,转身就要回到供台。
“如有下次,别怪本仙不念旧情。”
李六足尖轻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上不去供台。李六疑惑地至歪头,它也不是没有也无聊的时候下过供台,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这次离开供台,才一小会的功夫,它就感觉不到和供台的联系,身上的仙力也开始慢慢飘散
“怎么回事?”
李六慌了神,他好不容易才修成仙,这才刚刚体会到成功的滋味,不可以会任何问题阿!
“蚁仙大人?”
谢小开口,却被烦躁不己的李六粗暴打断。
“闭嘴,滚出去。”
谢小面色阴沉,眼中怨毒神色一闪而过。
“那就不打扰蚁仙大人了。”
几只兵蚁强行拽着小琦离开,大门忽然被关上,几蚁面面相觑。
“蚁仙大人,您这是?”
谢小强压心中不耐,转身问道,却只见,供台仙象头顶汇聚一片乌云,飘渺仙音缓缓响起。
“考核结束,李六实习期考核结果,不合格,剥夺仙力,取消录用。”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将李六劈愣在当场。
“唉不是,凭什么!”
李六怒目圆睁,尖声咆哮,却被赤裸裸的无视掉。
看到一旁谢小不善目光,它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拼命爬向供台,却于事无补。
“寻找替补,已找到,替补评价,优,自动转办实习手续。”
仙像头顶的乌云消散,一束光打在茫然无措的小琦身上。
随身记录P1:
时间:机械表1圈3:21
地点:不明,暂称为“洞窟”
首先,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篇记录,总之按照我下意识的想法行动去记录下来了。
你好,阅读者,十分抱歉我不能报上姓名,毕竟我不记得。但这不影响我写下我看到的一切,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我醒来后的第二个小时,醒来的准确时间是【机械表1圈2:11】,机械表是在我左手腕上佩戴的时间指示器……这不重要。
我处在某个洞穴里,这里四处都是岩壁,生长着许多可食用菌类和发光植物,气温适宜稍稍偏冷,人体不会感到不适,同时某些岩壁上存在着天然缝隙,地下水间接性从其中流出,多亏如此,我能够在此长久地生存下去,只是我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差不多了,起不到任何遮蔽身体的作用,目前的想法是顺着前人留下的足迹向前探索,那是鞋印,我想他身上应该有可以分给我的衣服。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1圈3:30】
——
随身记录P2:
时间:机械表1圈4:31
地点:洞窟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找到了留下足迹的前人,但他已经死了。
这是一句骸骨,还好,在我能够判断死亡时间的范围内。
总之,人是仰躺着死去的,肌肉和软组织这些东西已经完全不存在,四肢的骨头没有断裂,菌类爬满了整个骨架,肋骨塌陷不少,左侧有许多断裂的骨片残留,似乎是因为那些骨头刺入肺部导致的死亡。
这位前人至少死了有一个多月了,保底一个月?毕竟这里到处都是分解者,尸体一定会被它们分解汲取养分。
我察觉到自己没有洁癖,所以有一个好消息是,尸体的衣服还算完整。
这种材料似乎不会被轻易腐蚀分解,我还听到了地下水砸在地上的声音,附近应该有高低差形成的溪流,我可以在哪里刷一下衣服,希望它防水。
从盆骨判断,前人是位男性,感谢你的贡献。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1圈4:42】
——
随身记录P3:
时间:机械表1圈5:47
地点:洞窟
更好的消息,我从口袋里找到了打火机。
我把之前的破布撕了做火信子,大概不会遇到什么寒冷失温的情况了。
要不是人的骨头太脆,我还想拿前人先生的腿骨做火把随身携带。
晚饭都是烤菌子,顺便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能吃,可能我失忆前就吃过吧,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又吃不死,那就吃吧无所谓了。
地下水里偶尔会喝到沙石,得想办法筛一下,但我没有容器。
疑问太多,我首先就放弃了关于自己的哲学三问,失忆真神奇……
另一方面,这个洞窟里有很多分叉,还藏着什么能够一拳将人肋骨打入肺里的怪物,我能不能在死之前出去啊……
总之,目前还是得往前走。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1圈5:58】
——
随身记录P4:
时间:机械表1圈7:03
地点:洞窟
我的脚被划伤了,还好没破皮,以防万一还是撕了布料包裹一下脚部,万一感染了什么的,这里到处都是菌子,我会变成蘑菇人吧。
走到现在,我的失忆正在好转。我知道了一个目标——走出这个洞窟。
我应该是被扔进来的,我必须走出去,还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等着我呢……虽然只是一些模糊的预感。
这应该算是执念吧,我有不好的预感。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1圈7:05】
——
随身记录P5:
时间:机械表1圈7:08
地点:洞窟
第二具尸体被发现了。
同样被菌类包裹了,但是骸骨。
我不费心思去猜它的死亡时间了,前人二号死的很古怪,所有的骨头都在发黄,我离得远远的观察,又搜索了一下周围,没什么发现,倒是找到了一块玻璃碎片,这东西为什么在这啊……怪好看的,好像不是玻璃,是水晶?
总之拿走了。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1圈7:32】
——
随身记录P6:
时间:机械表2圈6:02
地点:洞窟
睡了一觉,感觉要冻死了,还好有火堆和衣服。
感觉睡了等于没睡,睁眼还是这鬼地方。
除了出去就没什么盼头了,人生无望啊。
写点东西也算个盼头,不管了。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2圈6:05】
——
随身记录P21:
时间:机械表5圈6:02
地点:洞窟
妈的!
原谅我的粗鲁,但我真的想骂人。
这两天已经看到了快十具不同死法的尸体,都是骸骨没有一具有辨识特征,我又不会看骨相只能和骷髅瞪眼!难道我还要说“嘟嘟哒嘟嘟哒”吗!
……该死的不要因为精神压力就玩儿烂梗啊!
总之,我已经得到了足够御寒的衣物,还拿到了不少容器装水,岩壁上除了菌类外还多出了绿色植物,但路更不好走了,地上开始出现小晶簇,只有手指头那么大,但不小心踩到肯定会被扎个窟窿!
而且错别字好多!?对不起!笔墨——
总之多包了几层在脚上,看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扒双鞋下来……
记录结束时间:【机械表5圈6:08】
——
随身记录P28:
时间:机械表6圈4:11
地点:洞窟
看到了多少具骸骨已经懒得数了,我总不能爬进尸堆数吧。
反正走进一个分叉又被尸体叉出来也习惯了,用我毫无波动的心情缅怀一下前人们吧。
绿色植物正在变多,很显然距离土层已经不远,我应该正在逐渐接近地面,但菌类不能继续吃了,有不少尸体的衣服还好好的穿着,但菌类是从里面长出来的,我观察过,袖口和衣摆以及脖子附近都是束紧了的,尸体都是一样的衣服,如果不松开松紧带,应该不会有菌类飘进去长大……大概?说到底前置条件都不清楚,这么推断对吗?是否成立都不知道。
不过想再多也没用,在找到新的可以食用的东西之前,蘑菇还是别吃了……
——
随身记录P32:
时间:不知道,表停了
地点:洞窟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出口附近!就有条!龙啊!
你妈的!!!
——
随身记录P33:
地点:洞窟
探索的结果是除了有龙的那个口子以外别无他路。
……………………我辛辛苦苦跑到这来是为了成为龙的小零食吗狗屎的!
——
随身记录P34:
地点:洞窟
睡了一觉之后脑子清醒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关于那条龙。
它死了,死在洞口,洞窟外面似乎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它没有腐朽,而是一直保持着死亡的状态看守洞窟的“入口”……
你母亲的,我他爹的不还是白走了吗!
——
随身记录P40:
鼓起勇气和龙聊了天……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总的来说,它还挺通情达理的,除了身上有点臭……没办法,死了的东西多少带点味道。
我差点把这话说出来,但它好像就看穿了我想说的话,我看见他对我亮牙了,每一颗都有我整个人那么大!
我问它该怎么离开,我说我还有事情要做,结果他居然对我吹气!给我整个翻了个跟头!生气!
但好吧,他还告诉我地下水附近有根茎植物可以吃,至少我不用饿着肚子啃蘑菇干了。
——
随身记录P60:
好吧,今天是最后一天。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我很快就要死了。
发烧让我头晕脑胀的,这两天除了水以外什么都吃不下,时不时就开始呕吐,喉咙也说不出话,我看到里面有血,不是好兆头。
做了点心理准备后,我又去找了那头龙,他就那么看着我,红彤彤的眼珠子很像我许久不见的太阳,我说我准备往回走,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半路。
他说我一直在这。
我说我知道。
很显然,我不详的预感应验了,事情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我也会成为“前人”之一。
——
随身记录P61:
今天是出发的天,虽然也看不到什么天气,但龙说今天是晴天,那就是吧。
我努力反抗反胃和呕吐,往胃里塞了不少食物,带上水杯和衣服出发了,走前我问龙: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龙第一次沉默了,我看到它睁眼闭眼时半透明的横膜还有竖起的瞳孔,真有趣,人类早就把这东西进化掉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到横膜的存在。
他下一句话是你笑的好难看。
我气地踹他,但反被自己的力气踹翻,更气了。
龙说现在是下午2:10分,还有半分钟就到11分了。
我说行吧,我走了,日记本写完了就给你吧。他又沉默了,我觉得他想说不要,但我不要他觉得要我觉得。
总之这是最后一句话,拜拜啦。
——
【此处出现了没有意义的划痕】
【此处出现了疑似数字的划痕】
【此处出现了疑似图画的划痕】
【此处出现了疑似名字的划痕】
【此处出现了疑似石灰的划痕】
【此处出现了无法辨认的字迹】
【此处出现了依稀可见的字迹】
【此处出现了勉强可识别的字迹】
【此处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
【此处出现了大量错别字】
【此处出现了少量错别字】
——
随身笔迹P??
0.02秒。
他出发了。
他回来了。
希望他不要回来。
作者:轻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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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离开公司时,仍然在想住房贷款的事。
这套房是半年前自己和妻子张慧一起选中的。近几年房市低迷,二人本不想买房,可婚礼定在明年,总不能在出租房里让人看笑话。夫妻二人在双方父母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在上个月掏光所有积蓄,又借了银行五十万商业贷款,在张慧公司附近买下一栋三室一厅的房子。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原来是张慧发来的消息,叮嘱他回家时记得取快递。半小时车程后,李义回到小区,来到小区门口的快递柜。
时代变化太快,李义有些猝不及防,去邮政局取件的日子依然历历在目。
叮,快递柜门打开。一,二,三。李义一共拿到三件快递。
第一件是复合维生素,第二件是味道酸甜、名叫“流口水”的零食,张慧总爱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第三件收件人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却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李义也不记得近期自己网购过任何东西。
此时正是周五的晚上,李义抱着快递回到家中。屋子里有些冷清,只有自己一人。张慧嫌新房未装修,经常周末回到父母家的老房子住,这周也是如此。
李义把快递一件一件拆开,终于轮到第三件快递。他承认自己对这件来路不明的快递抱有好奇。
除去填充用的气泡纸,里面只有个乍看平平无奇的小盒子。外壳是黑色塑料,正面是块两根手指大小的单色液晶显示屏。李义拿在手中,把它翻来覆去转了几圈,别说按钮,连一条接缝也没看见。
“连个说明书都没有。”李义嘟囔。
“欢迎使用科学牌智能解答器。只要念出你的问题,解答器可以利用电子智能给出答案。”看到小小的屏幕上显示出这样两行字,李义瞪大眼睛。
李义想了一会儿,问出第一个问题:“我的名字是什么?”
“衣柜,”解答器回答。
李义嗤笑,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他走进无人的卧室:“这期福彩大奖号码是多少?”
“江西路59号。”
已经躺倒在床上的李义看见这样的回答,虽是意料之中,但仍有几分隐约的失望。他把解答器放到一边,眼前是雪白的厚重的天花板,环视四周,可谓家徒四壁。
李义想到未来装修的开销,又是一阵头痛。五十万购房贷款,分十年还清,利息便要十三万三千四百块。每月还款五千三,其中两千都是利息。自从签过合同,李义总忍不住盘算,这串数字已经烂熟无比。可再怎么盘算,都没办法让他少还一分钱。
“有没有办法不用还贷款啊,”李义不禁感叹,背着这样的重负,自己连吃顿快餐都要对着菜单犹豫许久。这样的代价,换来的竟是夫妻分居,境遇甚至不如过去二人呆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得快活。
男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李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张慧发来好几条信息,还有语音通话。原来是附近新开了一家板烧鱼,张慧想去尝尝,催促李义去取号。李义从床上爬起来,没怎么收拾就披上外套出门。
二人在饭店见面落座,李义看着菜单上的价目,又是一阵叹气。
“别叹气了,又不让你掏钱。”张慧大方地说。
“不是钱的事,”李义吞吞吐吐,“只是一想到这些钱都白白给了银行还利息,心里就不痛快。”
“这不还是钱的事吗?”张慧忙着在手机上打字,头也不抬。李义只能叹气。
“对了,你有没有带银行卡?有个同学结婚,帮我取六百现金,微信转你。”
李义在身上摸索一阵:“早上出门太急,钱包不知落在哪件外套里了。”
“算了,不急这一会儿。”张慧的视线转移到饭店悬挂的电视荧幕,上面正在播放新闻。
“如果我中了彩票大奖该多好……”妻子懒散地感慨了一句,又开始打字。李义扭头,荧幕上显示出一则彩票开奖信息。自从福利彩票在中国出现,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人们依然热衷于此。李义扫了一眼,起初并未在意,正打算凑过去看张慧在忙什么,忽然一种微妙的既视感涌上。
李义又仔仔细细地看向电视荧幕。
“江西路59号!”开出头奖的投注站地址正是昨天那个“解答器”给出的荒唐回答!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
“你干嘛呀?”张慧被吓了一跳,嗓音有些不自然。
“衣柜,”李义自言自语。
“什么?”
“衣柜!我说……放钱包的那件外套在衣柜里,不止银行卡,身份证也在里面。”李义豁然开朗,他一下子想通了解答器的两个答案:“我的名字”对应的是衣柜里的身份证,“福彩大奖号码”对应的则是投注站地址。虽不是完全正确,但在这个可能性无穷无尽的世界,至少也称得上九十五分的回答。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我……”,李义欲言又止,“没,没什么,早上我差点就把外套塞进洗衣机了。”李义迅速编了个谎。他觉得这件事情太复杂,太离奇,几句话难以解释清楚。不如等自己搞明白,再告诉张慧不迟。
吃过饭后,李义找了个借口离开。张慧满脸狐疑,但没有追问太多,表示自己可以跟闺蜜去逛商场。李义一个人飞快地返回家中,在枕边找到解答器,解答器屏幕上显示着两行乱码般的抖音链接。
虽然材质看起来廉价粗糙,这东西居然意想不到的紧跟时代。李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猜测这是对昨天自己睡前抱怨“如何立刻还清贷款”的回答。
莫非这条抖音是教人发大财的?他带着疑惑,将链接逐字符输入地址栏。手机屏幕显示出一名陌生中年男人,前置摄像头几乎贴着脸,穿着土里土气,扯着嗓子说道:“兄弟们,这就是长沙的步行街,人老多了……”
镜头忽地升高,原来是男人举起手机,想拍出周边身着各式服装的拥挤人群。视频时长只有二十秒,播放结束后,李义叹了口气。
视频中没展示任何赚钱的方法,发视频的男人自己也绝不认识。
看来还清贷款并没有那么容易。李义看到视频发出的时间是一天前,地点则是在长沙。
长沙……李义心中一动,不如直接过去看看?
自己所在的城市距离长沙不过两小时车程,若是坐火车,只需要一个小时。
现在只需要找到这条视频拍摄的具体位置。李义再次播放起这条视频,希望从中找到些特殊的地标建筑。几分钟后,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周一傍晚,张慧打开房门,李义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由于尚未装修的缘故,偌大的客厅显得空荡荡的。
电视机的声音很大。“你上上周末去哪儿了?”李义望着电视机,漫不经心地问。
“在我爸妈家,怎么了?”张慧用略显尖细的嗓音说到。李义感到好笑,她每次说谎,都会是这副声音。
李义已经明白,解答器解答的问题是“不用继续还贷款的方法”,而不是“立刻还清贷款的方法”。
他掏出手机递给张慧。
张慧看见屏幕上的内容,僵立了一瞬,随后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应该也清楚了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李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穿着土气的中年男人在步行街被人群簇拥着,镜头向下俯视。画面一角,打扮靓丽的张慧亲昵地挽着一名陌生男人的手臂。这副随处可见的情景偶然地被中年男人拍摄成短视频,发布在网络上,而这本应如一粒沙般沉没在繁杂信息的汪洋大海中。
“他是谁?”虽然事情已经难以挽回,可李义仍想知道答案。先前他向解答器问过同样的问题,而解答器的回答是“贷款”。
“你其实见过他,”张慧叹气,坦然地说道:“他在银行工作,就是负责我们住房贷款业务的人。”
作者: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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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了两个月的恋爱告吹后,陈雪重新开始骑自行车上下学。她久违地拨了拨车铃,向家告别。
陈家就在陈爸教书的高中边上,一条曲折逼仄的小巷里,旧棉纺厂和供电所的宿舍也来挤在一块,地儿太窄,陈雪只能推着车走。这辆永久牌的老古董是她母亲的嫁妆之一,金色的商标锈了大半,人造革坐垫也点缀着数个破洞,露出里面暗黄的海绵底子,只有辐条不显颓势,带着车轮碾过岁数是陈雪两倍有余的石砖路,哐啷哐啷的送别声此起彼伏。
晚秋的雨不似夏季的来去如风,它是氤氲在空气里的湿意,连绵不绝,似有还无。六点零七分,水珠自雨檐滴下,叮叮咚咚地落在水缸里,犬吠惊醒了一扇扇窗,半敞的门扉传来男人的咳嗽声,伴着温暖的油烟味,灯火稀疏地连绵着,黯淡了黎明的星光。淡蓝的夜幕依依不舍,人间仍要渐渐醒来。
陈雪提防着砖块下的泥水,七拐八拐,出到街上,路灯还未休息,尽忠职守地洒落着昏黄的光。此时街上罕有车辆,除了风风火火的学生,便是忙忙碌碌的早餐摊主,呼喊声,应和声,伴着咸甜鲜香扑在陈雪身上,她用力一蹬,向另一所高中驶去。
只有两个人清楚,陈雪十分中意空无一人的街道。当夜幕收窄视界,疲倦压低音量,世界便仿佛仅自己一人,脚步所至,无不是自己的国。曾经,唯我独尊的君主有了想与其共分天下的对象,一个叫祁连的同班男生。为此,她胡诌了个借口,用脚替代了老古董,但两人的约定业已不再。
不多时,陈雪便经过了与祁连碰面的地方,他自然不在此处,让花了半秒钟做心理建设的女高中生松了口气,长长的上坡路,脚踏板愈发沉重,心情也烦躁起来,陈雪将思绪放到学业上。今早是两节语文两节数学,例行的早读在单词和诗词之外,再背一遍《报任安书》,语文不知老师如何安排,数学课则是要讲解上周六的小测卷子,得认真听的题目有——
思索间,艰难的路到了尽头,她越过二次函数的顶点,开始用积累的重力势能代替脚力。冷风呼啸着拍在脸上,陈雪缩了缩身子,将脸埋进羽绒服的领子里,呼出的热气凝结成微小的水滴,一度被盖过的疑虑再次浮上心头。
扪心自问,自己害怕与他相见吗?
绝无可能。
潜意识的反击是完全的驳斥,自我则承认了动摇的存在,并将其归咎于青春期晦涩难明的悸动,随即与自己的稚嫩和解。在那荷尔蒙剧烈波动的夏秋之际,纵然她自诩练达老成,也无法从中免俗。对高中生而言充满了禁忌色彩的诱惑,在最后一年里显得愈发妖艳。而那些自以为是的相似,如今想来只是错觉,盖因人便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个人王国的君主重修了律法,用审视的口吻下达判决,“作为普通同学,正常相处”,陈雪怀揣着热乎的圭臬,昂首走进教室。
“比起语文,数学课有趣得多”,我再次感慨。
其他人如果听见大抵会反唇相讥吧,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姑且能理解他们对数学的深恶痛绝。
不过,也有混在这些人中,却长于数学的家伙。
讨厌数学是高中生的“正确”,所以他们隐瞒了真实想法,随着大流地诉苦,往往还能抛出别具一格的论据,让自己能被真正接纳。
只是,也不能排除真心讨厌却又擅长数学的人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那种人真的存在,在感慨其悲壮之余,也有股窃喜油然而生。
对自己的卑劣感到一瞬的惭愧,但随即用“偶尔也得放下道德包袱喘口气”说服了自己,反过来说,如此频繁自省的我,怎么看都称得上道德模范了吧。
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怀疑自己做错了的事。
不对,做错这说法过于严肃和夸张。不合时宜?选择不当?这两个选项也似是而非。
还没辨析清楚,脑袋就想向左转,好让她的面容落在我的视网膜上,但我向来反应神速,立即克制住了本能,旋即向右方看过去。
反常的举动让同桌瞥了我一眼,便继续听课,圆锥曲线素来是他丢分的重灾区。
我则注意到太阳走到了一个绝妙的位置,努力地透过阴翳的云层,淡黄色的阳光洒在最高的那棵杨树上,与绿叶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分形图。
“11月16日,晨,阳光与杨树相映成趣。”
在心中的日记本上记下如此一笔,这样的自然之美也可以视作某种天启吧,这是做出了与往常相反的选择所获得的奖励。
那么,我便没有做错。
“这条双曲线的离心率e是多少?二分之三,所以——”
离心率,圆锥曲线上的点到焦点的距离与到准线的距离之比。
那人与人之间的离心率呢?
双方关系到自己的距离与到对方的距离之比。
我如是判断到。
人与人之间会周期性地靠近,然后疏远,最终收敛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距离。
她比任何人都更与我相似,反之亦然。正因如此,我们的不同也比与任何人的不同更加彰明昭著。
那么。
过去的冲动在体内复燃,心脏收缩的节律快过了秒针的颤动。
铃声骤然响起,右手转着的笔摔在桌上,给卷面添了一条丑陋的曲线。饱经压迫的民众纷纷站起来,交谈说笑、桌椅推拉的声音格外刺耳。
“食堂,走不?”王逸轻佻地靠在桌前,“垮起个脸,吵架了?”
我翻了个白眼,“跟谁?”
王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着不知所谓的叽里呱啦。我把他的手拍落,余光在门口捕捉到一束熟悉的马尾一摇一晃,比寻常更加急切地离开。
“先走,我看完这题。”
近来跟风自称悲观主义者的家伙越来越多,那份盲目实属乐观。
悲观并非消极,它是用于自我保护的预留量,能够缓冲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因此悲观主义者的希望是不容易失望的希望。
即使是事与愿违的未来,我也一定,是期待的。
高三年级所在的教学楼呈L字型,从这里到食堂,除了走直角处的正门,还可以从两端的侧门走,只不过长端那侧的门距离食堂实在过远,中间还要经过音乐楼,几乎没有人会在中午从那里去食堂。
祁连晚了几分钟离开教室,特意途经此路,走进根本没上过几次课的音乐楼,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温和的冬阳穿过玻璃窗,无私地将微薄的热量单分给他。即便是这惬意的光景,在未来的某天也将遗忘,而那时自己定会追悔莫及。
祁连忽然发现,对陪伴了自己两年半、司空见惯的音乐楼,自己也说不上熟悉。朝夕相处,依旧陌生。走过转角,食堂便在正前方,他一眼望过去,竟见到了意外的身影。
是陈雪。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就像刚认识时一样。
祁连第一次感到音乐楼的走廊如此狭窄。
直到用餐完毕,陈雪也没在食堂没看到祁连的影子,索性绕远路回教室。
她不认为这是逃避。逃避是避开不愿接触的事物,暗含了趋利避害的潜台词,就像吃粉并不能称之为逃避吃包子,这是选择。同样的,走哪条路回去也只是一种选择,
陈雪走进音乐楼,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视,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从转角出现的人。是祁连,悄无声息,神色自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正常、正常。
正常应是什么样?她抿紧嘴唇,将目光钉在无穷远的远方。
音乐楼的走廊并不宽敞,两人肩膀间却仍留有空当。
谁也没有慢下脚步。
作者:舞舞纸
MODE:无声
节节节瀑布坠落事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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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节节瀑布坠落事件(8)
“各位,关于戒指的事,我有一点拙见。”见大家安静下来,宁宁举起了她的小手,“我们认为小白小姐会回来,是因为‘在圆鱼舟死去的人不会真的死去,他们能在一天后回到圆鱼舟’的设定,但这个设定只是复生的一种途径,不能保证她一定会通过这条途径回到香久山。因为小白小姐会回来这点和她手上的戒指矛盾,所以我觉得反过来假设会更合理——小白小姐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变故,导致她认为自己不会再回到香久山。”
“啊,对了!你们异世界人不能杀人!”胧目想起了他曾经大小姐家里看到的异世界人在圆鱼舟世界中的戒律,其中一条就是不能伤害其他人,“啊,不对,小白是受害者,这条也落不到她头上……难道是时光机?她会用时光机回到自己出事以前,所以这个时间里的小白不会回来?”
“我觉得‘小白小姐可能触发某种禁忌导致无法复生’的方向是可以的。但时光机这个东西,就算是异世界人也无法轻易得到,只有管理员能把世界重置回档,所以就算和时光机有关,小白也只能‘认为’自己可以用时光机重置,实际上是不可能让时间倒流的。”
“那……那……那如果……如果小白成功使用了时光机,让时间倒流了的话……我是说,如果这个行为被管理员发现了的话,她,她会怎么样吗?”
“封号,小白这个人会再也无法出现在圆鱼舟。不过在异世界她还是存在的。”
“那,那如果是圆鱼舟的圆住民,用了时光机会怎样?”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条规则是面向我们异世界人发布的,如果是你们,被管理员发现……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还请各位不要私自使用时光机。”
“好……好……”各位圆住民们心有戚戚地答道,就连打着呼噜的罗警,呼噜间也有断断续续的“好”字。
如果小白不会回来,那她就有理由戴上戒指。因为这是‘遗言’,她想要通过这枚戒指在表达自己的感情,结果这事还是绕回了龙哥身上。
见众人不安地看着自己,龙哥反而表现得很无所谓:“怎么了?这枚戒指代表的是她在香久山的快乐回忆,我觉得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如果这是遗言,那我为她在最后还能想到我、想到香久山这一点感到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嘛,就是希望她下次能说明白点,当然,我希望没有下次。”
众人松了口气,继续讨论了起来。
“那这样的话,情况就分为了两种:第一种是小白是自杀,那枚戒指是遗言,她在2点解除教室的时候进行了自杀;第二种是小白是意外,她在那之前因为某种原因戴上了戒指,2点解除教室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第二种可能我觉得可以排除,一是2点整发生意外过于巧合,二是意外无法预测,她无法预测到自己会死亡,也就没有理由在那之前戴上戒指。”
“那……那结果还是……自杀吗……”
绕了一大圈子,绕回了最简单的结论,大家显得有点失落,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那她自杀的理由……”
“她和同学处得不是很好。她和我说过她不是很喜欢她的学校,还有她同学都把她当傻子之类的话。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当时是龙哥让小白去和同学玩的,现在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点,“我真傻,我还让她利用这次活动的机会和同学搞好关系……”
“那果然是那三个人,小白在寻找河边的缎带时,戒指从领子里掉出来,被那三个人发现了,她们对小白进行了羞辱,让小白想要一死了之。”
“不,我觉得她不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因为那三个学生后来消失了。在圆鱼舟发生意外后,身体会留在圆鱼舟,精神会强制回归异世界,并且在1天后才能回来。小白有足够的理由,不参加后续的活动,那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异世界做些什么。加上老师张开了空气教室,那三个同学的身体在异世界,意识在圆鱼舟,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而且就算在异世界,也是可以通过显示屏看到圆鱼舟的样子的,就像上帝视角的幽灵一样。那三个人在事发后的举动,那真的是事不关己,毫无愧疚之心……”
说完,樱桃酱拿起了手机,想要搜一下异世界的社会新闻。她刚点亮屏幕,就看到了宁宁发给她的信息,那是一则警情通报,在一家社会抚养院里发生了杀人事件,死者是三名学生,犯罪嫌疑人已被控制,经初步调查,杀人动机是“生活琐事”。
作者:夜雨
评论:无声
熬夜时没喝完的咖啡还留在桌面上,茶色的液体堪堪把杯底盖住,xx将其一口饮尽,才发现它又苦又酸而且已经冷掉了。他有不浪费的习惯,因此只是咂咂嘴,便又把视线投向屏幕。网站上花花绿绿的视频与广告,任务栏里音乐播放器、浏览器、聊天窗口等等,开了十几个有余。
xx此时正坐在电脑桌前,无聊地刷新着网页。虽然这等同于浪费生命,但确实好过于面对着一片空白的文档。
即使像驯化的动物一样一下下点击刷新,也比面对来自自我的煎熬要好嘛?xx靠在椅背上,望着白墙。
最开始像是白墙上长出了浮雕。它失去了属于墙的冷硬的质感,如同水面反射着微光。一张人脸浮出。xx仿佛没看见的样子,抓起了手机点开。新闻罗列下来,从一排到一百,能看到人在发言。
“但是这没有人的感觉,像是小精灵在谈话呢。”
xx并不说话,低着头,手指划着屏幕。他觉得有些口燥,从身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剥开吃了下去。橘子汁水很甜,沁人心脾的美味。
墙上的人脸继续伸出来,变成一尊半身像。
xx把手机放下,握住鼠标,又刷新了一次网页。昨晚熬夜的坏处在今天逐渐显现,他感觉头有些晕眩,肩膀也很酸痛。他伸手抓揉肩膀,但也没有什么好转。
“常人。”人脸的声音响起,“不够有趣吧。”
xx晃动鼠标,点进了一个视频里。大差不差的开头,背景音乐也是常用的那几款,一个男人在镜头前......太无聊,在男人开口前,视频就被他关掉了。他又点了一次刷新,可是网络状态不太好,画面一直没有刷新出来。他又把手摸到手机上。他把手机提起来,丢在桌面上,然后又立起来。
“常人,很无趣吧。”人面的手也从墙里伸出来,右手下指。
xx撇了撇嘴,点开了一部电影。一个女人,她有很坏的童年,一个老人摸着她的手背,然后画面和声音都渐暗渐远。xx怠惰的心也随之摇晃。
“啊,她渴望着爱,这不是常人也想要的吗?但是她的心是萎顿的,境遇也很坏,环顾都是恶人。”人面进行着毫无感情的念白,“这下她遇到转机了,奇迹!命运交织着把她推到新的地方。”
女人手里攥着一个事件的钥匙。她的心会指引她,把这个交给谁,倒向谁,做出什么事。
故事里还有许多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钥匙。
“他们,虽然都不认识彼此,但是他们是最亲密的人。”人脸看着xx,“你很羡慕吧。”
xx抓起手机,开始看起今天的午饭。耳朵边的枪声,从另一个世界传达过来。他按下空格,暂停了故事。城市里有天南海北的美食,很快他就被一个菜系所吸引,虽然那可能和它的发源地完全不同。
变得温吞,xx突然这么想。虽然这道菜开始时可能很美味,但是送来之后就会变得温吞。热量倒也是有的,但里面的鲜味,热辣的感觉都会变得温吞。他点下确定键,心里却想着自己。
“我也很温吞。”xx抬起头看向墙上的半身像,那个怪物的眼睛闪闪发亮,即使周身全白也能让人感觉到滚滚火焰。巧合、偶然、偏激加上数奇的人生在他的体内爆燃。
xx点开空白的文档,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又停下了。他也没打开网页,只是仍然对着空白的文档。
故事的神仍朝下看着。xx仍然张口结舌,仿佛受不了一点神的启示。
等了结结实实的三分钟,故事之神叹了口气,重新没入了墙体。
xx似也无知无觉,只是又点开了那个故事。故事里的女人似乎还是没能摆脱童年的痛苦经历,被另一个童年有问题但是又更有攻击性的人杀死了。另一个人的精神病比她还严重,一边哭泣着一边下着狠手,把她骗到一处地方害死。
故事的最后当然还是疑云吹尽,正义获得了胜利。最后的镜头似乎暗示了死女人的释怀。
故事落下帷幕。
xx拿出手机,看自己的外卖送到哪里了。他有点饿,他的身边有很多零食,但现在吃又怕败了之后的胃口。他转念一想,愁的也不是如何吃喝。
他打开文档写下:一位外卖员,走到门前,突然发现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外卖员当然是进不去门的,于是他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打开门看到一局上吊的尸体。外卖员也看得蛋蛋一缩。
随即,外卖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被排出了调查外。
“呜哇,这肯定没人看啊。”xx哀叹道。
电话响起,他的外卖来了。
他觉得这外卖或许有些慢了。拆开,里面放的不是他的午饭,而是一只右手。
他也果断报了警。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李存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他的头发凌乱且略显油腻,眼神疲惫暗淡,与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毕业生判若两人。
市里起了雾气,无论大厦还是楼房,都在深黑色的湿润气息中沉没已久。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亮着灯,照亮一张面容冷峻、但李存永远记不住名字的企业家的脸。李存走过发亮的广告牌,就像一条水族缸中的鱼,在寂静的城市夜晚里游动。
空气中的水汽使李存感到一丝丝寒意,他把手揣进衣兜,思考在雾气中一并放缓了。他觉得自己或许并不适合目前这份工作,更适合做些偏僻的远离人群的工作,比如守墓人之类的。如果,他迟缓地想,如果明天公司大楼没来由地崩溃坍塌,是不是可以不用来上班?
如果明天自己查出绝症,辞职后该怎样度过剩余的短暂时光?
如果城市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那会是什么样子?
最近李存越来越频繁地陷入这些疑惑和遐想中。
雾气似乎越来越浓,地面也变得湿滑起来。李存走过一所小学的外墙,围栏上的爬山虎极为茂盛,在低矮的路灯下泛出浓厚的紫色。
在小学外墙的尽头转弯,穿过挂着不断闪烁红色的信号灯的狭窄马路,李存经过贴着“市环境卫生所”招牌的院落。平日总亮着的灯杆不见了,院落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传出来。
李存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拐进另一条街道小巷时,李存短暂地停下脚步。这个游魂般的的青年轻微地“啊”了一声,左手在衣兜里抓了抓,掏出来一只圆形黑色发卡。早上出门前明明放在桌子上,怎么会在衣兜里呢?李存有些困惑,但随即眼前的异样令他抛却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困惑。
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堵墙。
这堵墙突兀地立在道路中央,大约两层楼高,红砖砌成,砖缝里是彻底凝固的粗糙水泥。从墙的顶端铺展下来生有宽阔掌状绿叶的攀缘植物,叶片稀疏,繁茂的藤蔓却像网一样将墙包住。
李存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急忙转身,身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来时的路仿佛连同城市一起消失在深海里。
他觉得这堵墙有些熟悉,思索过后,却很肯定自己从未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一堵墙。
李存向墙的两侧望去。这堵墙的宽度已经远远超出这条小路应有的宽度,但墙的两侧尽头居然又多出两条小路。由于隔得太远,李存并不清楚这两条小路里究竟有什么,又通往什么地方。
要走过去确认吗?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总不能指望有人来救自己。短暂的慌乱过后,李存勉强平复心情。最重要的是冷静,他想,可身体并不总能凭借想法控制。
他的呼吸随着紧张变浅了,呼出的气息混入浓重的雾中。
李存扶着这堵来历不明的墙,决定先向左走。起初是小心翼翼的碰触,砖的触感潮湿又坚硬,植物紫红色的茎光滑纤细,被手指捻动。后面他的胆子稍稍大点,几根手指同时抚上。
李存回想起自己童年时常常做的一个梦,梦中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独自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徘徊。那个梦境里就有这样一堵高大的砖墙。
他终于来到砖墙的左端。路灯的灯光照在地上,雾气在漂浮。
墙的那边有什么?李存原地呼吸了好几下,身子走了出去。
这条小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硬要说的话,雾气似乎比砖墙之前淡了一些。李存甚至可以透过雾气,看见远处深夜中的建筑轮廓。有一栋大厦格外高耸显眼,李存轻易分辨出那是如今已经改建为酒店的旧地标。
旧地标楼顶是个钟楼,每逢整点,便会敲响洪亮的钟声。旁边是自己家的老小区,当钟敲响六下的时候,只要回到家,爸爸妈妈总会用热乎乎的饭菜迎接自己。
李存本能地想要向前走去。但他最后没有这样做。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们看到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失望吧。李存不敢向前走了。
他留恋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望着那栋高耸的大厦。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李存沿着砖墙走向另一侧。砖墙还是那堵砖墙。他很快走到了砖墙的右侧。
湿润的气息涌进他的鼻端。地上的光摇曳不止,李存发觉照亮这条小路的不是路灯,而是火焰。
他走出砖墙。
燃烧的火把在小路两边排列延伸,噼啪作响。这条路的雾气是如此之浓,以至于火焰只剩下奶油般浅色的轮廓。
这条路的前方有什么,李存并不清楚,也没有任何头绪。火光一直笔直地延伸到极远处,最后完全没入黑暗。
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李存在原地站了很久,像在缅怀另一种可能。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