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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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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燕捏着一块饼干,小指微微翘起一点,悬在空中的手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弯折着,像被一根线系在空中,而手指全靠线的操纵一般。而董春燕本人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别扭,又喝了一口可乐。
狭小包间里,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带着方正的金丝边眼镜,拿着本子一笔一划专心地写着什么,对董春燕的吃相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然后呢?你刚刚讲到他喊你去帮忙收拾屋子。”
董春燕张嘴欲讲,两块没嚼好的饼干渣险些掉出来,又闭上嘴随便嚼了两下囫囵咽掉:“然后我就发脾气了啊,凭什么要我来帮忙啊,是他家还是我家啊?还没结婚就让我打扫,以后还想怎么着?”
女人点了点头:“他就没说什么?”
“他一声不吭打扫完了啊。我其实当时可慌了,觉得他都要跟我说分手了……”
“说重点。”
“给你们发消息不是回复说让我等等吗?我就提心吊胆地等到了第二天,他突然就不介意了……还发消息跟我道歉说自己脾气不好。谁知道他怎么说服自己想通了。”
啪——
对面的女人合上了笔记本发出清脆的皮具相碰的声音,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包间:“好,今天的回访就到这里。”
董春燕摆了摆手,司空见惯地低下头继续专心吃桌上的点心。
找到这家婚介公司纯属意外,大龄家境不好还带个弟弟的董春燕原本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出身城乡结合部的父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金龟婿,工作碰到的男性个顶个的歪瓜裂枣,虽说不是不能将就,但对方还看不上董春燕窘迫的家境和弟弟所代表的负担。
婚介公司也是同理,那些公司都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明码标价,给不出上等货物的价钱,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劣等的聚会里“碰运气”,或者说浪费时间……
所以,发现回家路上出现了一家叫“梦想成真”的婚介公司时,董春燕并没有费心多给它一个眼神,尤其是那位热情的推销员差点把传单贴董春燕脸上,就更让董春燕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又登记了,理由也很简单——免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横竖填个表花不了多少时间。
而接到电话,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董春燕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想找个优质对象”变成后面的“能不能撞大运碰到人善眼瞎的傻大款啊”,又变成了最后的“有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得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留下的只有“残羹剩饭”了。
这时候打过来通知她去看候选人资料和签合同的电话,对董春燕来说大概跟买彩票中了五十万的性质差不多。所以,尽管电话里对价格语焉不详,还提了“签合同”之类仿佛传销的词,她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仍旧是上次的大厅,盘着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高挑女性递给董春燕五份档案:“我们研究了你填的信息表,为你挑选了五个‘条件适配’的对象,同时,我们判断你可能需要婚姻咨询服务,如果满意的话,可以跟我们签一个中介条约,相亲中所有的问题我们都能帮你解决,如果最后相亲没有成功,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如果成功了,那么对方给的彩礼,我们抽成百分之十。”
董春燕瞪大了眼睛,要彩礼分成的婚介公司简直是闻所未闻,而且,抽成百分之十,他们怎么敢的?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没关系,你可以先看看我们提供的五份候选人档案再做决定,不愿意的话直接离开就行。”
董春燕一边不情不愿地拿起五份档案一边腹诽着,这个价格,比起婚介更像是仙人跳、邪教组织传销、拉皮条,要么是什么大龄拆迁户说不定是为富豪介绍小三然后转正骗钱之类的地下勾当,总之自己是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出乎意料的,没有充数的臭鱼烂虾,也没有看着像要找二奶的四五十岁大叔,甚至连二婚的都没有……五份档案上都是27、8的男性,五官端正,家境小康,条件丰厚得董春燕不敢奢求,董春燕抬头看了看眼镜女,又低头看了看五份档案,光速下定了决心。
“我签。”
后面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的顺利,虽然满腹疑虑,董春燕依旧听话地扮演了一个娇气又事多的女友形象,尽管她天天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给前男友送过不知道多少礼物,但面对这次的对象时,她依旧假模假样装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还时不时表示自己看上了这件衣服那件首饰冲对方要这要那,对方竟然全都答应了下来。董春燕时常觉得,对方真的是世间难寻的人傻钱多,也不知道婚介公司怎么能一下子找到五个,还拿给自己挑选的。
事情顺利得令人咋舌,仅仅三个月,他们就走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董春燕家里提出的彩礼数目对于男方并不是一个能轻松负担的数字——尤其是男方还额外慷慨提供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然而,在婚介公司的鼓舞下,董春燕仍然没有退缩,虚张声势提出不能接受这个数目就分手。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她心虚的很,生怕真把对方吓跑了,然而婚介公司一句话劝住了她:“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分析,这个价位男方努努力是负担得起的。”
果然,最后对方捏着鼻子给了。男方的家长还专程来与董春燕谈心,言说长辈们并非在意钱,希望他们不要为了钱的事起争执,以后能好好相处云云。
于是董春燕已经全然接受了梦想成真公司给出的各种看似不合理的指示,公司派来的顾问不一定相同,给的建议也千奇百怪,但每次都能精准解决问题,董春燕也习惯了做一个提线木偶,在咨询的时候只讲述事实,不多嘴多问——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而现在是最后一次咨询了,一周后,董春燕将踏入婚礼的殿堂,这是半年前董春燕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百分之十的抽成已经从彩礼中扣除结清,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公司了,董春燕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嘴,有点遗憾地想,这里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他们昨天去了装修好的婚房,对方还认真地打扫了一遍,而一周后,就是结婚典礼预定的时间——这个小城市里,并不需要提前多久预定酒店,而他们双方都有志一同地敲定了最近的吉日。
董春燕最后看了一眼婚介公司上挂着的“梦想成真”四个大字,头也不回地离开,步履匆匆得,像是要奔赴自己的未来和爱情……
“083号反馈完了?”
“嗯,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记得婚礼是一周后吧?呵呵。也不知道双方会不会感到破灭然后离婚。”
“083号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的,她可满足不了08号要求的那些‘对自己格外依赖、在所有人里最喜欢自己’之类的天真理想。不过也许他们会捏着鼻子不离婚……毕竟他们最擅长捏着鼻子忍一些事了。”
“哈,到底是谁建议让083号专门作死体现自己对08号的重视的?然后08号容忍了董春燕,她表现出来的意外和惊喜还会被当做是喜欢的流露,这种双向误解的情况,真亏一直没出错啊。”
“我们好歹有081和082两个人反馈回来的具体情况,作出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决定,你让083自己判断一次就该直接分手了,而且就算083失败了,也算是数据回馈,下一个084的成功率不就更高了。”
“确实。说实话,081还挺可惜的,人也漂亮,还有钱,差点一次性就成功了。08号看着怪蠢的,对接盘这种事还挺谨慎。”
“二婚嘛,本来危险性就很大,那些男人可在意这个了,而且081是第一个对接的,我们对08号的分析还不是很细致。不过我们给081也找到合适的人了,安排她跟要求老婆一定要拿得出手的11号对接了,我看看,喏,114号档案,直接拿下。11号连人家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超勇的~”
“梦想成真咯~”
微笑的嘴型招牌露出漂亮的白牙,屋里回荡起笑声,欢快的气氛与婚介公司相得益彰,仿佛这里存放着许多人的未来……和爱情……
END.
作者:阿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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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是一个理想的美好故事。
怪物过于巨大,将村落的土地全部占满,人们只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怪物也过于强大,轻易就能将村落摧毁,它抬起尖爪梳毛的时候会不小心勾破人类柔软的肚子。怪物的食量依然过于庞大,一年的收成也不能填饱它的肚子,不能满足它的食欲,怪物肚子的咕噜声就像是永无停息的惊雷令人恐惧。
于是怪物生活在山中。
怪物蜷起身子傍着山壁而眠。
每一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除了睡觉,便是等待。当它睡醒了,便张开翅膀,伸出爪子,舒展身体,当它舒展身体的时候,天空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它的四肢扫过了山脊,它的尖爪就像树干那么硬长,当它收回四肢的时候,爪子上总是会勾上些树叶或者动物,那是它的食物,它扫过的地方,树枝会被压倒,巢穴会被倾覆,周围会变成一片荒芜,所以它总是很安静地蜷缩着。
今天也是饿着肚子的一天。
但是今天,一个矮小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是一个骑士。他翻过了很多山,战斗过很多的怪物。他来到怪物面前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伤口与污泥。
他看着怪物,欢呼了起来。
“请听从我的请求。”
骑士说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伙伴。让我骑在你的背上与巨龙战斗。”
怪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这么讲也并不准确。人们一开始的时候总对它很热情,他们仰慕他的强大,只是那些仰慕与危险相比,不值一提。
骑士有些聒噪的声音不停,不停地劝说怪物和他离开,怪物将头埋进翅膀蜷起身体并不理睬。终于到了日落的时候,骑士也离开了,就和所有人一样。
每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照例甩了甩尾巴,震落了飞鹰。它勾起鸟的尸体,尖牙勾破了喉舌,倒刺刮去了羽毛,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到树林的时候,来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它就像一颗树,头部有着黑漆漆的茂密树冠,但是却用细长的双脚前进。那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痕迹。
怪物不恐惧。它巨大又强壮,它从不恐惧。它只是看着那个生物慢慢接近。那个生物,卸下了巨大的“树冠”。怪物才看出来那是昨天的骑士。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但是他却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他背着一只野牛的尸体一路走来,然后将野牛放在怪物的面前。
“这是我的礼物。上次来的太过于仓促。这次我带来了礼物。”骑士认真地说,他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散发着血的味道,这让怪物的肚子响起了惊雷。
骑士没有被它肚子的声音吓到,反而笑了起来:“我听说过您的事,果然就像是天空的雷鸣一样威武。”
怪物用鼻子推开骑士,将地上的牛衔了起来,一仰头甩到了空中。那有两个骑士那么宽、立起来比骑士还高几个头的野牛,就像是一粒花生米一样落入了怪物的口中。
比起昨天来说,怪物已经很满足了,觉得肚子更饱了一些。阳光已经爬到了山壁之上,那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阳光照在它的身上,让它感到暖洋洋的,它的心里就像是一团轻柔的羽毛一样温柔,它盘在石壁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它醒了过来,它抖了抖身子,把骑士从它的身上抖落下来,就像抖落一只蒲公英。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他穿戴着盔甲就像是一只钢的球,从怪物身上倏倏地滚了下来,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怪物忍不住看着他。又忍不住用鼻子去顶他。骑士似乎明白了怪物是与他玩闹,大笑着抱住了怪物。
这让怪物无处可躲,想要甩掉骑士,但是骑士却抓得紧紧的。要知道的抓住一只兔子可比抓住一只蚊子轻松得多,怪物实在是拿粘人的骑士没有办法,有些烦恼得挥了挥爪子。这次爪子擦过了骑士的身体,将他身体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骑士躺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它轻轻地去舔骑士的身体,舌头上的倒钩只把伤口变得更深,那是进食用的倒钩。
这场景太过于熟悉了。
怪物知道自己是为何离开村子的。它将头埋在了翅膀之下,蜷缩起来。
太阳复又升起的时候,骑士已经不见了。今天也是安静又孤独的一天,怪物照常伸展四肢,没有骑士给它加餐,今天的肚子叫得比较大声,日子回归了往常。怪物总是一天饿过一天。
第十天,它睁开眼睛,地上放着好几只小型野兽,兔子狐狸之流。
骑士裹着伤口站在那里,看到它醒来笑得很是开心——骑士总是笑着。
“抱歉,受伤了总是更费工夫。”
怪物的舌头卷起一只只的野兽,囫囵吞进肚子,饥饿依然在那里,只是怪物觉得心里就像羽毛团一样,像太阳照在身上一样。
它伸出爪子,这次它小心翼翼地勾起骑士的盔甲,将骑士甩到背上。骑士落在它厚厚的毛发上,就像是落在棉花堆成的大海中,他的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毛中,让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可惜的是,丘陵起伏山岳连绵,将怪物埋在其中,它翅膀也过于巨大了,这里没有能让它展翅的空间。骑士似乎听懂了怪物的低低的呜咽。
“没有关系,我们去更宽的地方。”
怪物喜欢更宽的地方。
骑士憧憬怪物。
骑士是个矮小的人类,人们总是喜欢高大的骑士,人们说他从来不是成为骑士的料。他却不相信,他用智慧、用努力、用时间去弥补天赋的缺憾。他成为了合格的骑士。他独自一人也可以击杀苍穹上的恶龙,他是远近闻名的英雄。
只是人总是憧憬着自己所缺少的东西。骑士第一次听到怪物的传闻,就为它着迷。他跟随着传闻在各处辗转,他穿过密林虎穴,他走过高山大海。
他终于找到了怪物,他骑在怪物的背上,用他千锤百炼的智慧,告诉怪物前进的方向,他教会怪物怎么才能避免破坏村庄,让怪物练习如何收住爪子。
就像他用了很久很久去成为骑士,怪物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完】
作者:伊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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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女士,这里的鸽子可是不能抓的!”
少女猛地转身,两条麻花辫几乎要甩到卫兵脸上。她低头看看手里那只肥硕的鸽子,又抬头看看卫兵,哭丧着脸说:“啊,卫兵老爷,我只是想抚摸一下它……”
鸽子扇扇翅膀飞走了,少女也跟着想溜,却被卫兵拦住。“女士,”他严肃地问道,“您在这里干嘛?是专门来抓鸽子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赶紧摇头,“我其实是……想来广场乞讨……但是突然发现我没带乞讨用的铁盘……”她注意到卫兵的嘴角抽搐着,吓得往后一缩,却听卫兵道:“既然如此,你跟我来,我那里有个喂鸽子的铁盘。”
过了几分钟,少女就坐在了广场的喷泉边,面前摆着铁盘,等待过往的贵妇人或者绅士能掏出点小钱币扔到里头。白云飘来又过,日光暗了又明,好不容易,面前出现一团黑影,她兴奋地抬起头,摆出可怜的表情,却发现这人还是卫兵。
卫兵看见了少女空荡荡的铁盘,也看见了少女巴巴的表情,虽然那表情很快收了回去,变作一幅恐惧的模样。他心里想笑,却只是说:“女士,没人经过吗?”
“他们都没停下来吧……”
“这样是不行的。”卫兵说,“乞丐在这里从来就不太吃香,卖艺的倒还能捞到点油水。女士,你没什么才艺吗?”
少女犹豫了。她感到舌根在隐隐作痛。但天气是这么的热,阳光又是这么的刺眼,片刻后她说:“我会讲故事。”
“什么?”卫兵不大相信,于是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讲故事。”
她抬起眼睛望望卫兵:“要不,卫兵老爷您听一下?”
卫兵不应该擅离职守。不过,这个少女有一双动人的蓝眼睛,而他还有一个伙伴,正在无所事事地喂鸽子。
少女名叫安娜,来自离首都很远的一个小乡村。她家里本来还有父母和弟弟,但去年叛乱的M伯爵的军队经过了他们村子,烧杀抢掠,捅死了安娜的父母,摔死了安娜的弟弟,把安娜掳到了她家房屋后,在那儿强奸了她。她在血泊里竭力呼吸着,而最后一个小伙子正沉默地系裤腰带。房前,有人问:“完事了吗?”小伙子答道:“对!”那个声音说:“捅死她!”小伙子说:“好!”他拿起了刀,接着就走了。
安娜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身,半跑半颠地往后山冲去。她两腿间火辣辣地痛,像有什么掉出来了一样。身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士兵们烧了她家的房子,连带那三具尸体一起。一小时后安娜找到了一条小溪,她在那里洗了个澡,因为哭得近乎脱水,不得不又到小溪的上游去喝了些溪水。
安娜不想回去,她不愿意面对那个已经被烧毁的家。士兵们是从东来的,于是她决定向西走。走了一天后她开始发高烧,倒在树下不省人事。她梦见了很多血和尸块,梦见了她那个已经被烧光了的村子,并且恐惧地想起这些都是真的。现在世界上还认识她的人,就只剩下那些奸淫她的士兵,安娜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么大的仇恨,她却没有能报的那一天。
安娜在黑暗里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仍然发热,但不那么热了,她又继续往前走。安娜走啊,走啊,直到她看见了一块菜地,这时候她才感到肚子饿极了,这几天来她什么都没吃。
菜地里种的是莴苣,肥美脆嫩。安娜吃了很多又拔了一些,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凉意。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女巫。
当然是女巫,除此之外安娜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名词能用来形容这个生物。它罩着一身黑袍,在清晨微冷的阳光下,像最后一缕未褪去的夜色。黑袍的兜帽松松垂在脑后,露出它的头颅,那是一整块泛着精钢亮色的金属,似乎是熔融时被突然冻住,于是成了凝固的流体,眼睛是红宝石,嘴巴是蜂窝,一开一合。
“你偷了我的莴苣?”
安娜颤抖着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一堆莴苣。她赶紧把它们都放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饿了!我……我没什么能还你的……”
安娜本来想说,要不我给你当女仆吧!但,女巫的脸太可怕了,她没有说出这种话的勇气。
“偷吃我的莴苣就要付出代价。”女巫冷淡地说。
“什么代价?”
女巫思考了一会儿。“留下来,”她说,“陪着我。”
这本就是安娜想要的。她迫不及待地说:“我答应!我要为你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陪着我就行了。”女巫答道。
安娜没多想女巫为什么要让她留下来,也许女巫是寂寞了呢?
于是她走进了女巫的城堡,这里外表破败,内部却富丽堂皇。女巫让她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住下。从此,安娜过上了仿佛置身天堂的日子。她只需要每天陪女巫一起吃饭,她吃真正的饭而女巫往嘴里倒进大量白色的细小粉末,剩下的时间都任凭她支配。安娜在悠闲之中甚至操持起了女巫的莴苣田,女巫也不拦着她。女巫有自己的活儿要干,那就是在炼药房里炼制些什么。
那畦莴苣田被安娜照料得很好,叶子丰丽得像贵妇人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青翠欲滴。有一天,安娜给它们浇完了水,坐在田边,注意到一只鸟儿在天空徘徊,似乎是想下来吃点莴苣的样子。安娜准备它一飞下来就拿块小石头扔它,过了一会儿,它却飞走了。
安娜只好继续盯着那畦莴苣田。越看,她就觉得自己嘴里分泌的唾液越多。它们看起来那么脆嫩,那么好吃,即使偷偷尝一株,女巫也不会发现吧……
安娜伸出了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莴苣的叶子。这时候,只听女巫喊了一声:“安娜!”
她赶忙撤回了手,跳起身来:“有什么事?”
女巫站在门边望着她,神情让安娜看不懂。她朝安娜招招手:“跟我过来。”
安娜头一次踏进了女巫的炼药室。这里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不知道煮了什么,汤汁是炫彩的银色。
女巫示意安娜坐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要把你的牙齿通通换成这些冰钢。”
冰钢?“那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这是很珍贵的材料。我不会害你的,张开嘴巴。”
“等……等等!”那口沸腾的大锅快把安娜的魂给吓没了,“但是,为什么要换我的牙齿呢?”
“当然是因为你本来的牙齿很容易坏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安娜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女巫说:“人类的血肉之躯太容易坏了,这样的你是不能够陪我太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的全身都换成冰钢,就像我这样。我们就从牙齿开始吧。”
“不!”安娜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了。但这时,安娜看到了女巫的神色。女巫那张如同金属流体的脸,本来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有红宝石镶嵌的眼睛,直直照向了安娜,幽微的红光就像鬼火,又妖娆又可怕。她哆嗦着牙齿,回答道:“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能给我一晚上时间吗?我想听你讲述一下冰钢……”
“你对冰钢感兴趣?”女巫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兴奋,安娜知道自己找准点了。
毕竟,女巫对泡在炼药室里那么感兴趣。同样地,一个关于她研究内容的问题也能挑起她的兴趣。更何况这个人是不出意外将要永远陪伴着她的安娜呢?
她从冰钢的原矿、选矿方法、熔铸调配一直讲到如何用冰钢代替人体。这方面她是唯一的大师,也是唯一的成功品。尽管没有眉毛,女巫也讲得眉飞色舞,直到今天再也没有时间留给她们用冰钢代替牙齿,但她仍坚持问安娜:“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酷。”对着女巫张大了的蜂窝状嘴,安娜猛的打了个寒战。她决定逃跑,而且不能耽搁,就在今晚!表面上,安娜还装出一幅天真的样子,硬生生打了个哈欠。女巫让安娜去睡,她自己也很快灭了灯。估计着女巫睡着后,安娜就爬起来,打开门,走下楼梯,然后开始逃跑。
夜晚的山林让安娜害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把绿幽幽的莴苣抛在脑后,拼命疾奔。
可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夜风还是追了上来,在她耳边愤怒地喊叫:
“你这该死的坏孩子!骗子!小偷!”
安娜不开口,只是跌跌撞撞地颠踬奔跑。
“只会逃跑的懦夫!”
“如果不是你,你家人不会死的,知道吗?”
“那几个士兵是看上了你,才杀了他们!”
“而你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死,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躺在你家被烧毁的土地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夜风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尖,说出的话语也越发伤人,安娜终于忍不住喃喃道:“你说谎……”
“哈哈哈哈哈!”夜风大笑起来。安娜惊得浑身一凛,嘴里传来剧痛。她更竭力地奔跑,把夜风也甩掉,但嘴里仍然是痛,有什么液体不断地流出来。追赶她的女巫扯掉了她的舌头,作为安娜偷吃莴苣的代价。
“怎么样?”安娜满怀期待地看向卫兵,“这个故事精彩吗?会有人听了我的故事,愿意给我点银币吗?”
“……”听这个故事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卫兵暗想。可看着安娜那双阳光下闪亮的明媚双眼,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贬低的话来,最后只得问道:“嗯,精彩……之后呢?安娜失去了舌头该怎么办呢?”
“卫兵老爷,你是在同情安娜吗?”
“……是。”
“你人真好!”安娜兴奋得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又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得倒退一步。卫兵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头,咳嗽了一声,再抬头时换成了严肃的模样:“那么后来呢?”
等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他就推荐她去自己姨妈家的餐馆当女服务生,卫兵想。
“后来嘛……故事我还没想好,但可以是这样的——女巫又找到了失去了舌头的安娜,把舌头还给了她。就这样,安娜从为了几棵莴苣可以拔掉别人舌头的可怕女巫那里成功逃脱了。”
“嗯?女巫为什么要把舌头还给安娜?”卫兵疑惑道。
“谁知道呢,也许她自己偷偷装上了安娜的舌头,反正那种事情她肯定也能做到。然后她发现,有一条血肉舌头的感觉太好了,冰钢做的小零件根本比不上这条布满味蕾的肉,她又回忆起了有味觉的快乐,忍不住对她门前那畦莴苣田大流口水,最后赶在她亲口啃光自己的莴苣田之前,硬生生拔下了这条舌头,又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把这条舌头还给了它的主人。”
“但你不是说,女巫的嘴是蜂窝状的吗,可以倒进粉末,却无法塞进莴苣。”
“嗯……也许女巫的嘴是蜂窝状,只是为了方便传播声音,她发现这具身体仍不完善,所以进行了改造,让自己能吞下莴苣?又或许,她发现人类原本的身体还是最好的?”
“那样的话她就没必要想着改造安娜了。”
“所以这只是个未完成的故事。”
安娜显得有几分沮丧,卫兵忍不住去安慰她:“故事未完成也无所谓,只要够精彩就好了。”
虽然一个听众也没吸引来,他俩的身边空无一人,喂鸽子的盘子还是干干净净……卫兵提醒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嗯。卫兵老爷,您等着看吧,这个盘子里总有一天会装满银币的!”安娜攥紧拳头,露出不服输的神情,随即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
阳光下洁白的鸽子从她头顶疾飞而过,她的金发随风轻轻摆动,眼睛眯成两条细缝,笑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卫兵着迷地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女孩的笑容太过夺目,他或许是没有看见,或许是下意识忽略了,在她嘴里,舌根处闪过的一道银光。
要求:随意
(因为本月作业变成了商稿,所以不便在elf贴出全文,请点击链接_(:* 」∠)_)
作者: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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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要死了。”我说。
友人正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闻言不走心地叹口气:“看出来了,请节哀。”
“我想救他。”我接着说。
友人飘来一个眼神,很快又飘走:“哦。想吧,情之所至,可以理解。”
漫不经心的回答。意料之中。
我于是深吸一口气,更改措辞:“我要救他。”
一字一顿,字字铿锵,以表决心。
我是认真的,友人听出来了这点,于是目光也认真起来。但跟我的认真有点偏差——这人大概是认真觉得我有些大病。
友人说:“你知道,他会死是因为‘命运’的安排。”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位为了推动‘命运’前行,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草灰蛇线,精心经营,机关算尽,不容分毫差错。”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可他呢?他眼里根本没有你。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会对你有分毫感激。”
这话比前两句杀伤力更大,我有些站不稳。但我还是说:“我知道。”
“所以,你要怎么救他。颠覆‘命运’?你只是个无权干涉‘命运’的普通人。”友人毫不客气地指出关键。“况且,若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也就罢了,你只要向那位缴纳足够多的供奉,再为他美言两句,或许还能在‘命运’之中保全他。但很显然,他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与‘命运’息息相关。而现在,‘命运’需要他的死来维持运转。”
长久的沉默。然后我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从我预见‘命运’之中他的结局时就一直在思考,此刻我需要宣明答案。“我不能颠覆‘命运’,它牵连太多因果,就算我妄图推倒它,身在因果中的他也可能随之堙灭。”我慢慢组织着语言,“我只能在它的基础上,推衍出新的可能性,在千万种可能当中,选出他能生存下去的那条道路。”
到底为止。友人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又叹了口气,相比之前为人之将死而叹,这次倒显得情真意切得多。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只为你一厢情愿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当真是痴儿。”
我飞快地甩过去一个眼刀:“别拐弯抹角地骂我傻。”
“呆子。”
“不拐弯也不行。”
2.
从我选择要为他对抗“命运”时,便知晓这件事如关山难越。但实际做来仍是不免为步步险阻而忧烦。为了避开外界的干扰,寻个清静地方思考,我闭门谢客,不分昼夜地研究“命运”当中的破局之法。
到第七日,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正陷入思维僵局的我被这轰然一脚惊得直接翻倒在地,天旋地转里瞅见友人在一片簌簌纷扬的灰尘里施施然登场,恍若恶鬼莅临。
我:“您有何贵干。”
友人居高临下俯视瘫在地上的我,和蔼一笑:“来替你收尸。”
呜呼,果真是来索命的恶鬼!
恶鬼把手中拎着的方正盒子往我怀里一扔,在我这已经要被废弃手稿淹没的小屋里勉为其难地寻了个地方坐下。我低头去看那盒子,上头纹样精致,灯下观之隐有光泽流转,像是某种华贵宝器。我平添一分敬畏之心,不敢轻待,端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揭了盖子,向内窥探。
——内里端端正正放着几样小吃,上层依次是桂花糕、驴打滚、枣花酥,下面是一碗封存得很好的银耳雪梨。伸手一探,余温尚存。
这下好了,恶鬼不存,饿死鬼倒是有一个。
数天没好好吃过一顿正餐的我当即大快朵颐。从恶鬼恢复人身的友人百无聊赖地从地上捞起一张纸端详片刻,纸上密密麻麻,文字、箭头和线条交织,仿若一张蛛网:“这是那位这些年来的布局?研究详尽至此,你倒真是为他呕心沥血。”
吃人嘴软,我没在意这人语气里那点倒刺,点了点头:“是——这就是‘命运’。当中涉及上百位人物,大小事件数十个,多方势力合纵连横,错综复杂、步步杀机。但我知道,他的生机也就在这杀机之中。若不一一理清,或许就会错失那一星渺茫希望。”
友人不置可否,又拣起一张纸。这一张正是这人进来之前我捏在手中的,一角已经带上深深的褶皱,先前被那一踹惊落了,此时又被拾起。其上也有一张细密蛛网,但与其他废弃的笔记不同,这张里有一个名字被红笔层层圈起,仿若被血色丝茧牢牢缚住的猎物,粘在蛛网中心,动弹不得。
正是他的名字。
友人细细打量了这张纸半晌,下了结论:“我觉得他死定了。”
我当即横眉立目,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我苦心研究这些时日,知道友人所言非虚。
我低声道:“我这些天越理越心惊,‘命运’之中他的死局环环相扣,一直追溯到我与他相识之时——那位一开始就想要他死!”我咬着牙,一股酸涩几乎要冲出眼眶,“这么多年来,他的言行、选择、因缘、羁绊,我所喜爱的他的一切,都把他更逼向死亡的深渊!”
我用尽全力才把那种哽咽的酸痛吞回去。桂花糕的香甜也掩盖不了我这些天心中的苦涩,任谁得知自己喜爱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为赴死而生都无法平静的。
“我头一次这么讨厌‘命运’。”我说。
友人一挑眉:“即使你喜欢的他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沉默,这次很短暂。片刻后,我说:“这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我没有说。但友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个,只是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闻言抬头。友人飘来一个眼神,这次目光轻巧地降落在我身上:“可别说你要放弃,那多无趣。”
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却似乎让我放松了一些。我确实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还未下定决心。
我说:“‘命运’布局太深,也顾虑周全,几乎把他所有在逻辑上合理的生存可能都扼杀了。在别人规划好的棋盘上是没有办法救他的。当下的破局之法,唯有引入‘变数’。”
“变数。”友人重复一遍,旋即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睨我一眼:“我猜,你终于还是要亲自下场了。”
小心思被拆穿,我却也坦然承认:“是。算我一点私心。既需要一颗棋子入局救他,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要入局,不怕被绞杀在‘命运’之中?”友人看着我,慢慢地问。
“无妨。”我答得很快。顿一下,又补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自己轻易去死。但如果推演里需要这颗棋子的死来换取他的生路,那就让我来吧。”
友人嗤一声:“你对自己倒是冷酷无情。”片刻后又像是忍无可忍地摸摸胳膊,“我说真的——这也太俗套了。如今三流话本里都不兴写这种烂俗的故事!要让别人知道你把‘命运’篡改成这鬼样子,估计会被臭鸡蛋淹没吧。”
我一撇嘴:“你管我。我只要他活下来。”
这话却不知是戳到这人哪一个开关,冷冷的一眼横过来,目光和话语都像是尖刀:“你要他活下来?你分明知道,从你试图入局的那一刻起,你要救的那个他几乎无可避免地会死去。”
“嗤”,不存在的一声轻响,空气中的若无其事被戳开个大洞。心脏像是被贯穿一般尖锐地疼痛起来,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但锋利的言语并未止步于此:“若你不入局,尚能自欺欺人——可以说是‘命运’已经选好棋子、摆好棋局、甚至把棋路也展现在你眼前,你不过是选择另一种下棋的方式罢了。但一旦你入局,又要改变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杀棋,‘命运’必将大乱。棋局倾覆,棋子安能独善其身!此时你已不是在选择,而是在创造。他归属于‘命运’,本就是‘命运’的造物,而你要入局带给他新的‘命运’,不正是杀死原本的他,造一枚新棋子?”
友人把那张束缚着名字的蛛网拍在我面前:“你之前说不能擅自颠覆‘命运’就是因为这个吧。就像忒修斯之船,工人替换船的木头,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那块,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而你替换的,正是他的‘命运’。说白了,你所作所为,和‘命运’有何区别?只不过‘命运’是明刀实枪,你却是杀人不见血罢了。”
我被钉在原地。这话字字诛心,却又字字在理。喉头苦而干涩,我勉强挤出语句:“这就是为何我明知唯有此法,却迟迟不肯入局的原因。” 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股甜丝丝的桂花香蔓延到嘴里。是刚刚入腹的桂花糕的余香。
我在这股转瞬即逝的香甜里镇静下来。“你一直说,他是‘命运’的一部分,如果‘命运’不存,他也会随之而逝。”我抬眼正视着友人,说,“但我不这么认为。”
“在我眼里,他是一个鲜活而独立的个体,身在‘命运’之中,却绝非只是‘命运’的零件——换言之,就算脱离了‘命运’,也仍旧还是他的样子。” 我缓慢但坚定地说,“他是人,不是那位手中的傀儡,他有自己的心意,会做出自己的行动和选择。”
“至于你方才说的忒修斯之船,我可以给你我的答案:只要这艘船是我想要的,那么在我眼里,它就是原来的那一个。”
友人偏头望着我:“真是可敬的自私。”
我坦然相对:“毕竟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现在可不一定是一厢情愿了。”这人又开始故意曲解我的话,“你既要入局,说不定他能爱上你,变成两情相悦哦?”
我一眨眼:“我原本只是想去帮帮他而已。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个好机会。我会努努力的。”
友人大翻白眼,站起来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恋爱脑真可怕。走了!”
哎,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我在心里摇摇头,看到手里价值不菲的食盒,又堆出一个真诚笑脸:“慢走不送。”
“砰”一声,门受到二次创伤。
3.
第二天,一切准备完毕,我正式入局,以全新的身份踏入“命运”之中。
身在局中,不分年月,直到随着华丽丽一声巨响,恶鬼又降临我身边。
我依旧还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姿势:“要不我还是把门钥匙给您吧。再这样下去,我和门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创伤。”
恶鬼说:“我来看看你泡到他没有。”
我:“我没泡他。而且你清楚这件事,你明明每天都在追更。”
恶鬼瞳孔地震,瞬间破功成凡人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别以为你开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不仅追更,还每天在评论区说作者老师写得很好,就是最好不要有原创角色跟主角的感情戏。还因此被一些磕他们的cp粉追着骂了三层楼。”
友人:“我们毒唯跟cp粉不共戴天。”
我:“你看原作书的时候明明不喜欢他。”
友人:“我说的不是……算了。”
这人话音突兀地一顿,当即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我。是上次那个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贵得要死的高级食盒,揭开盖子一看,上层是雪媚娘、炸鲜奶、水果塔,下面是一碗吹弹可破的双皮奶。这下地位又从凡人升格成神仙。
待我吃完炸鲜奶,神仙这才开了金口:“没想到,你这篇连载同人的人气会这么高。”
我笑一笑:“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为了完成救他的心愿,花了那么多经历去研究原著里的设定和剧情,理解角色的‘命运’吧。”
神仙说:“这么多人认可你笔下的他,这或许能证明你成功了,你没有杀掉原来的他。”
我摇了摇头,说:“我很高兴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但其实,也许只是因为许多人和我有一样的意难平,想看他自由而快乐地活下去而已。大家认可的或许不是他,而是我为他创造的新‘命运’。”
神仙却说:“你说过,你笔下的他是自己创造‘命运’,而不是被束缚在你给他的框架里。既然如此,喜欢新的‘命运’,不就是喜欢你笔下的他吗?”
这人,竟然也能说出点好话。我重新笑起来,接着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让他自己选择命运,也意味着许多事情与我的意愿终归还是背道而驰。比如,我就要死了。”
神仙一眼飞刀:“说什么呢!”
我:“我是说文里那个以我为原型的原创角色。现在看来,终归还是需要牺牲这个人。”
神仙突然沉默,半晌,说:“要不你再加一个角色进去,把这个原创角色救下来吧,之后让这两人远走高飞就是,全当是死过了。”
“啊?”我一愣,“你是要让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新角色跟我私奔了?那身为作者的我可能会被骂死吧!”
神仙很快地说:“你的角色人气这么高,不希望看到角色死亡的读者大有人在,不过是加上小小的一笔,顺应他们的心愿罢了。也算是……”
我没听清:“算是什么?”
神仙这时候终于又落回凡尘里。友人说:“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这样啊——”我摸摸下巴,拉长音调。“但是很可惜,作者要对作品负责,不能中途突然夹带私货,破坏了作品的逻辑。”
友人冷漠地转过脸:“哦。”
“但是。”我笑眯眯地转折,“反正这篇同人马上就要完结了,下次干脆写个原创故事吧。让我想想,就——取材于生活好了。”
友人又把脸转回来,看我一眼,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又说:“原创故事。我们,或者说,‘我们’,”这人伸出双手,在空气中划出一对引号,“也要有新的‘命运’了吗。”
我笑笑:“可以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谁又知道我们是否也身在某个人设定的‘命运’之中呢?”
友人轻嗤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幅惯常漫不经心的表情,但眼神却是笃定的:“就算有,我也不会是它的傀儡。”
真有自信,不过也确实像是这人的风格。我打开电脑,在标着大结局的文章最后码上“全剧终”的字样,然后传到了网站上。
“谁在故事之中,谁又是看故事的人?”我说,“这些好像确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论戏里戏外,永远都会有新的故事和新的可能。”
我打开一个新建文档。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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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初次正儿八经写原创文,深切体会到自己的水平离作者还有十万八千里路程要走,只是这个灵感我私心喜欢,希望能够写出来。这篇文不足之处很多,感谢橙橙的宝贵建议,可惜我接下来半年要闭关备考,暂无余力再完善了(泪)。但还是很想知道大家看完的想法,无论是怎样的评论都可以!
作者:轻拍拍
评论:求差评
即将入夏的一个周末午后,我和女友坐在餐桌对边,各抱着半只西瓜啃。
我挖起一勺晶莹粉嫩的瓜瓤,送进嘴里,咔嚓咔嚓。眼睛对着手机屏幕,微信群不断刷出新的消息。
“下周末去爬山怎么样?”群内一位公司同事提议。
现在天气不算太热,下个月这座城市恐怕就会进入高温模式。我对野外时常抱有好感,对单纯快乐的向往立刻被勾引起来,于是抬起头,打算询问女友要不要同行。
她没有抬头,也许是没有觉察我的目光,也许是单纯不想抬头。我突然记起来,昨夜她说下周末要回老家一趟。
再问一次的话,大概又要被女友责备了吧?“不认真听我讲话,听了也不向心里去,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我回忆起类似的画面,夸张地皱眉,同时将女友回家、个人自由的情况发送到群里。
“你女朋友今年还回来吗?”同事开起玩笑。
我看到这话,本是句浮夸的笑话,我的背后却感到一阵如针刺的寒冷。千万不要被女友看见,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她仍全神灌注于西瓜与手机上播放的综艺节目,咔嚓咔嚓。
如果被她看见会怎样?我低着头回想,又挖了一勺西瓜。之前一次聚餐,得知我的女友会一同前往,同事在群里发表了很惋惜的、类似于“XX不再是我们的啦”的言论,刚好被女友看见。女友的语气很不妙,生硬地问我“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开玩笑的意思,开玩笑,就是讲笑话,我这样解释。她说,她感到不舒服。
如果这一次又被她看见了呢?假如,女友现在就站在一边,我手机屏幕上的每个字都瞧得清清楚楚呢?
这简直就像是在绑匪面前偷偷报警,却开了免提一样。对面传来的每个字组成了我的遗言。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却没有停止这种想法,而是任由幻想依凭我的印象发展。
那么当我预感到要糟,打算关掉微信,女友会态度强硬地一把夺走我的手机。会这样吗?肯定会的,我设想着。现在与警察直接通话的是绑匪了。
她又盯着看了半分钟,手指时不时在屏幕上划上划下,表情严肃,类似的表情我在那些孩子闯祸的母亲脸上见到过。我又挖了一勺西瓜送进嘴巴。
她按住录音键,在我的微信群里,顶着我的社交帐号,用语音功能发布最后通牒。通牒内容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一个字也没能被我的大脑留住。我的大脑似乎罢工了,脑细胞像一群逃兵,乱哄哄地抛弃阵线离去,留下满地狼藉。我承认我被她吓到了,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我朝夕相处的人,而是一名陌生而严厉的人,一块钢铁,一组足可致人死地的程序。
我第一个有效反应会是什么?“你别……”我大概会说出这样半句意义不明的话。
“我别什么?”她瞪着眼睛反问。
她究竟为什么会生气?是因为察觉了某些我没能察觉的东西吗?也就是说,同事的话中带有令她感到冒犯的潜台词和情感倾向?我承认我有时候不那么敏锐,但作为同事,我相信我对那位的了解比女友对那位的了解更多,我理解的意思应该更接近同事台词的原意。如果是这样,女友的指控似乎过于武断了。
那么是否可能是出于个体特殊性的反感?就像有些人厌恶椰子的味道,有些人尝到羊肉便会干呕。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样的人群存在,而且反感的对象各不相同。就像如今社会逐渐接受部分人群不能食用羊肉的概念。反感羊肉者形成了一定规模,将这种概念固化在群体印象中。聚餐时,若是有人考虑周全,的确可能逐个确认是否接受羊肉。可若有一个人对“电源”或“瓶装矿泉水”反感,大众非但难以认可,认为是他矫揉造作,而且也无从预防,没有人想得到这人会反感随处可见的“电源”或者“瓶装矿泉水”。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明确告知周围所有人,自己对“电源”过敏。他附近的人若是细心,之后便不会再拿“电源”给他看。
我从对臆想场景的恐惧中逐渐恢复过来,拍拍自己的脸,才发现嘴巴里满是西瓜瓤。我艰难地蠕动口腔和舌头,腾挪牙齿,看着桌对面的女朋友。她一次只塞一小口,嚼起来很轻松。
作者:烤鱼
评论需求:笑语/求知
有位杀手,杀人不用刀,亦不见血。
“我早知道你会来。自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联系,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你一定有所准备。”
“那是自然。”
“不错,我也喜欢有挑战的工作。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出招吧。”
“姓名?”
“吴奇。”
“谁为你起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我父亲,他希望我不必经历那些大风大浪,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
“你的父亲叫什么?他的名字是谁取的,寓意又是什么?”
“我的父亲叫做吴思贤,取自‘见贤思齐’,是我爷爷为他起的。”
“你爷爷的名字呢?”
“吴兴国,据说这是他自己改的名字,老一辈人总是以振兴国家为己任。他以前叫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他很早就去世了,也没告诉过我。”
“果真是有备而来。”
“在这方面你是打不倒我的。我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叔叔婶婶,表弟表妹,我所有的亲戚,你都可以随便提问。”
“真棘手啊,那我换个方向吧。你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有什么难忘的回忆?你们吵过架吗,为什么?你们有其他关系密切的朋友吗?你们几人的关系如何?谁和谁更亲密?你觉得你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他名字的含义吗?你……”
“尽可能多地曾经教过你的老师的名字。”
“尽可能多地说出你同学的名字。”
“他们在你脑海里留下印象的理由是什么?”
“说出三个你记得的私人电话号码。这是谁的号码?你为什么记住了它?”
“……”
“已经可以了吧,杀手先生?”
“不得不承认,你的完整度相当高,想必是增补了不少内容。”
“为了活下去我可是做了许多努力。”
“到目前为止,还算是值得称赞,不过我还保留着杀手锏。”
“不要客套了,尽管使用吧。”
“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奇先生,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作家,推理小说作家。”
“收入如何?”
“啊,勉强够得上温饱吧。”
“我问的是具体数目。你的平均月收入是多少?年收入又是多少?”
“这个……这个……”
“你不知道自己的年收入是多少。”
“……大概,大概十万左右,毕竟写作就是这样,很不稳定……”
“嗯哼。你写过让你最满意的推理小说是什么?”
“是《蓝色预警》,它在那年举办的推理小说征文比赛里得了银奖。”
“你还记得,这篇小说讲了什么吗?你能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吗?”
“这,它讲了一个……一个男孩,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的故事,他……”
“凶手用了什么作案手法?怎样伪造不在场证明?这个故事里是如何巧妙地诱导读者,让他们明明看到了线索却被蒙在鼓里?为什么这篇小说能够得到银奖?它比起其他小说,有什么过人之处?是精巧的谜题设计,扣人心弦的剧情发展,还是隐藏着引人深思的社会问题?你还记得评委们给出了怎样的评价吗?你还记得当年得到金奖和铜奖的作品吗?如果不记得铜奖,至少也该看过金奖的作品吧!那篇作品的名字是什么?作者是谁?讲了怎样的故事,用了什么样的叙述方法,构造了怎样的谜题?你读过后的感想如何,觉得这篇故事的确值得金奖,还是认为评委有失公允?”
“……”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写推理小说。”
“胡说八道!我是一名推理小说家,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这些,书架上,电脑里,这些文件都是我的作品,你怎么能说我不会写推理小说?”
“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徒有标题的白纸,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内容。一切都结束了,吴奇先生,准备消失吧。”
“我拒绝!我受够你了,这根本就不合理!我是不是真的会写推理小说这件事真的重要吗?只要他们相信我是,不就可以了吗?我的堂弟和表弟,只有萍水相逢的同学和老师,这些故事里永远不会提起,比次要还次要的细枝末节,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我必须要事无巨细地拥有一个人类应当具有的所有经历,具备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力,才能被称作是一个合格的角色吗?你到底是什么人,除了我的创作者,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我消失!”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诞生于某人追求真实感的欲望,即便现在它已经扭曲变形,化作无情的,吹毛求疵的利刃,无差别地审判和清除每一个被他创造出的角色……你也不例外。”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没有能够幸免于难的人了吗?他还能创造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吗?”
“唔,事实上,我也有不少无法处理的目标,他们现在都在同一个世界里生存。那里天上飞着粉红的河马,地上跑着三米宽的收音机,仅剩的人类胡乱舞动四肢,口中发出没有任何人听得懂的声音,和路边走过的大马哈鱼一同看向挂在夜空里的甜甜圈。他们放弃了一切的规则,我就再也无法审判他们了。”
“可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故事,还算得上是一个故事吗?”
“这是个好问题,不过,你已经不必再思考这个了。”
“……他妈的。原来,这就是消失的感觉……”
男人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浏览一个文档。他犹豫再三,还是拿起鼠标,把那个“平平无奇推理家(初期设定).doc”扔进了回收站。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莎的死讯传来是在早晨,杰西正在享用预定的最后一顿早餐。
生活总像是种漫长的磨损,每次他觉得自己到了该折断的时候,就会出现意外让他再支撑一会儿。
他永远举着悬在自己头顶的剑对抗重力。
这次的意外是一行滚动在晨间新闻主持人下方的小字,报纸第六版侧栏最下角的一则讣告——
以及一张黑白的照片。
杰西努力不去在略显陌生的面孔上寻找记忆的落脚点,似乎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只不过见证了一个婆罗门的坠落。
奈何自我欺骗总是困难,漫长逃亡总有终局。
“杰西,今天教我梵语的老师告诉我我的名字是‘白’的意思。”莎赤脚站在沙滩上,对杰西轻声讲。
晚上的月光不能说明亮,但也足够在莎白皙的肌肤上反射,给他纤细的脚踝镀上清冷的光晕。
杰西看着莎的脚趾缓缓陷入人工的白沙,他抬头,正对上男孩含笑的目光。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莎对他眨眨眼。
杰西这才想起回应莎来,他侧头看着自己撑在白沙间的右手,黑色的皮肤吸足了月光,竟然也显出某种异常的哑光色调。
这可不太好看,他这样想着,随意地回答莎:“是跟白象王一样的白色吗...”
他注意到自己嗓子中难以隐藏的干涩,不得不停下来。
一连串的悉索声,那双透着冷色的足走到他面前,它的主人和杰西面对面坐下来。
白沙随着莎的动作涌动起来,有些许大概是到了杰西的脚面上,带来凉意。
“是雪的白色。”莎用他很标准的口音慢慢拼出雪的词汇来,又问杰西,“杰,你见过雪吗?”
杰西从没在莎的话里听到过那样的渴望,他不得不屈服于婆罗门男孩的意志,抬起头来看着莎。
“我没见过雪,莎。”
“好巧,我也没见过,钦奈很少下雪。”莎笑起来,眉毛弯成新月。
杰西看着莎略薄的嘴唇起伏。
“带我去看雪,杰。”莎换成跪姿,他轻轻把双手搭在杰西的肩上,掌心朝着月亮。
“我们可以去西姆拉,那里有和这里一样的月亮,月光照在山间的落雪上,也会照在我们身上。”
莎低声呢喃。
黑夜的男孩被白雪的祭祀捕获了,杰西动弹不得,只能任莎用月光轻触他的额头。
他感觉自己嘴唇干涩,亟需融雪滋润。
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
杰西轻轻吐出一口白烟,他捻着细长的香烟在眼前仔细观察,并注意到过滤嘴上黏着的暗红色上皮。
重又吸进烟雾,无数颗粒携带着疼痛放射到整个呼吸道,杰西想象自己是一个地狱道中口含烈火的恶鬼。
他敲下文档的最后一个回车。
下班后,杰西赶到庄园门口,穿着工作时的廉价西服,手里攥着一束在车站旁买的白百合。
他看着警卫之一,那位有着与他一般黝黑皮肤的,对照完了访客名单。
“很抱歉,杰西...洛哈先生。”那个警卫在他的姓上特地加了重音,“你不在访客名单上。”
杰西看着这张麻木的面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把那束白百合交给警卫。
他走过一个路口,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然后转进一旁的树林。
及腰的灌木丛拉扯着他的西装,杰西小心地挽起裤腿来,脱下外套抱在手里。
天快黑了,杰西加快脚步,他记得有一条小路,但印象已经有些模糊。
树枝掠过他的身体,激起刺痛。
莎很轻快地走在他的后面,被他拨开的树枝又回到原位。担心莎就这么消失在树林里,杰西时不时会停下来等男孩。
“这条路只有我知道。”莎得意地讲,杰西能听到莎又加紧走了两步追上来,他亚麻的衣摆碰到莎垂下的手腕。
杰西注意着不让树枝擦到身后的莎,他问兴致高昂的男孩:“你准备拿这条路做什么呢。”
他听到莎轻轻笑了两声。
“这是给你的问题,杰。”男孩的声音离他只有十厘米的距离,空气的涟漪掠过他的耳垂“你准备带我去干嘛呢?”
杰西只能沉默,他总是会在莎的这种问题前败下阵来。
等两个人走出树林时,正是黄昏。莎已经有些累了,他双手撑在杰西的肩上,试图分担部分体重。
“我们可逃出来啦,接下来该去哪里?”
杰西听着身后男孩的呼吸,他能感觉有些赤红的阳光从天边和叶间漏下来,他的肩头有一些温吞的暖意。
西姆拉...杰西把这个地名轻轻放在心里。
右手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大约是被某根树枝划伤了,温热的血带着痒意缓缓流过他的皮肤,在将临的黑暗中看不出痕迹。
莎仔细嗅了嗅空气,哪怕看不见,杰西也能想象出他轻皱鼻翼的表情。
婆罗门的手腕上戴着黄金的细环,上面凹陷的花纹永远欢迎信者的血牲。
杰西站在墙边。
隔着薄墙,他听见僧人超度的诵经声,含糊的音节长久不散,在他的脑中回荡。
钦奈的居民都知道本地的寺庙很多,这座城市立在香烛与信徒之上,城中心的卡普利什寺供奉着湿婆和帕尔瓦蒂,祂们的孩子白象神托起了圣雪山。
落满白雪的高山,祂们的信徒,婆罗门死后高洁灵魂阿特曼的归处。
杰西还记得父亲曾经念读的经书,“梵天!高而远的圣山之上啊,何时我的阿特曼才能脱离这苦难!”
超度的经文一段接一段,杰西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他绕过主屋,走上一条小路。
通往仆人房的小路,哪怕是离开庄园很久,这条路仍然停留在杰西的许多梦中。
葬礼正是忙碌的时候,杰西好运地没有撞上仆人,他在某个衣柜里找到一身制服换上。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领带,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和印象中父亲的笑容对上号来。
熟悉的,足够卑微,但也不会太谄媚的笑容。
杰西并没有费太大力气,这种表情一直自然地流淌在他的血管中。
“杰,看我。”
婆罗门少年命令道。
杰西不得不抬起头看向莎,少年正待在泳池中自在地随意划水,他的手臂自水中旋起一道优美与力量兼具的弧线,又重在水面上激起一些水花来。
“有什么事吗,莎。”杰西把目光收回来,问。
“你也下来,杰。”莎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个身,游到他的脚下抓住池沿。
杰西后退了半步:“我可没准备下水。”
“那你蹲下来,我跟你说件事。”莎故作神秘地讲,“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莎把自己的前臂都放上池沿,杰西看着少年用自己的手把薄薄的一层白沙扫开,他蹲下身来。
少年突然向上跳了一下,他用双臂抱住杰西,把他拉下水来。
杰西尽量控制自己没有用力挣扎,等水面平静下来时,莎的双手仍然环着他。
莎凑近了点,在杰西的右耳旁说:“把我托起来。”
说完,莎松开双臂,在水中舒展开来,他躺着,只留脸露出水面。
“快把我托起来,杰。”莎笑着,对着天空讲。
杰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用双手分别托住莎的背和腰,向上用力。
他能感觉自己的茧隔着水与莎的皮肤摩擦。
莎闭着双眼。
“感觉就和没有重力一样,杰。”莎轻声向他描述,“我在受礼,我正在世界的中心。”
杰西低头看着莎的面庞,他的刘海被水浸湿,有些杂乱地贴在额头上。
莎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他的喉结轻轻蠕动,变声期的声带摩擦着震荡空气,带出高低皆有的旋律。
不可言的神圣在这歌颂之中降临,杰西只感觉自己的阿特曼在随着莎的起伏颤抖,若不是还轻托着这具光洁的躯体,他几乎要伏下身来。
月光从杰西侧后照来,他的黑影笼罩住神子。
“杰...”少年睁开双眼,和他隔着五厘米对视,雪白的手臂轻触他的脸庞,“你真适合月光,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是蓝色的。”
真是如此吗?
杰西的话语被莎封在嘴里,他闭上眼,只想起帕塔萨罗寺的壁画。
那是他父亲死去时,钦奈那一周丧亲的平民一起跪在寺内的石板之上,孩时的他抬头、惶恐地四顾,入眼皆是藏在毗湿奴蓝色掌指间的极乐。
但他们的灵魂仍然沉重,他们还需轮回。
莎的画像悬在大厅中央。
杰西看着画像中有些陌生的面庞,他不自觉地走近一些,接着注意到摆在台上的陶瓮。
有四个僧人在台前端坐,在台旁站着一个已显老态的男人,他正和住持模样的男人交谈。
“莎一直都是好孩子,想必葬后会入极乐的。”那住持这样讲着。
“莎从来都那么规矩,谁知道...”男人相当悲痛的样子,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眼泪。“居然自杀,真是对不起祖上...”
“莫阿大人不必这样,世间皆苦,莎一定是堪破如此了。”
杰西看着两人交谈。
等宾客到齐,葬礼的进程缓缓推进。先是乐队演奏灵乐,接着是住持的超度,然后是莎的父亲的发言。
姓莫阿的男人站在台上,他的目光沉重,与他对视的人都很快被压得低下头去。
男人的每一个单词发音都标准且完整,他讲着话,怀念自己逝去的儿子,并把自己置于所有人头顶三尺。
“所幸,莫阿家的血脉仍未断绝。”男人这样说到,杰西如同从半清醒的梦中跌落,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
一个男孩,一个长得和莎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男人眯着眼睛,他厚实的手轻放在男孩肩上,仿佛国王手拿权杖。“他会继承他父亲的名字,莎•莫阿。”
“他是莫阿家的孩子。”
“杰西,我今天问了你的名字,你猜在梵语里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孩第一次出逃,他们蹲在马路牙上,一起分享一块打折面包。
马路对面是帕塔萨罗寺,已经过了供人参拜的时间,空气中只留隐约的木檀香。
“杰,Jah,是神的意思;西,Seh,是话语的意思。”莎勉强咽下一口面包,接着说:“光看名字你可比我更高贵。”
杰西递给莎水,说:“别忘了姓,莎,姓才决定我们是谁。”
“真的吗,杰,你真的这么想?”男孩看着杰西,但杰西没能与他对视。
“你可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莎轻声说。
婆罗门男孩清了清嗓,他发出命令。
“抬起头来,杰西,还有路途等着我们去跋涉。你还得带我去看与我名字相称的白雪。”男孩狡黠地笑了笑,“这可是神说的(Jahseh)。”
说完,莎又抬头看向天边的半弯新月,断断续续地哼着歌。
回过神时,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向着莎奔跑过去。
杰西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口边却变成了不成话语的嘶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开始搏动,他鲜红的血液流淌,在神的命令下,他迸发出前所未有地力量。
口含怒火,地狱道的恶鬼伸出双手。
双手抓住的陶瓮,意料以外的轻盈,又带着难以言表的重量。
他要逃离。
抱着莎,一往无前地冲刺。
他撞破落地窗。
彩绘玻璃碎裂成无意义的拼图。
他受伤。
血液在黑色的皮肤上流淌,白色的廉价衬衫上绽放。
他跑起来。
一直奔向庄园的尽头。
他看见警卫。
恶鬼互相撕咬,有人亮出枪械。
他听见风声。
一步,接另一步。
他踩着人工白沙奔跑。
颗粒被扬起,短暂地对抗重力。
他跑向拦网。
艰难地攀爬,铁丝割裂皮肤。
他看向悬崖。
那之下是海洋。
他看向众人。
那其中有伪神。
他听见枪响。
陶瓷的碎裂,再之后是一声闷响。
他看见白色的尘晶。
他看见暗红的血液。
“西姆拉...”他呢喃圣地的名字。
他伸手。
他下坠。
他落水。
麻木与疼痛之间,他似乎被一双手托出水面。
月光洋洋洒洒,照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显出蓝色的色调来。
失重一般,黑夜的男孩在世间一切的中心,空中有白色的雪晶纷纷扬扬落下。
哪怕变成灰,也仍旧没有丝毫改变的白雪。
映射月光,抓握不住,随风飘流,
而且——
无法违逆重力。
咸腥温暖的羊水之中,蓝色皮肤的男孩降生。
他有神的双手环绕,他的初啼无声但圣洁。
Sah Jahseh.
白色的神如是说。
双城之战同人,没玩过游戏所以只算动画,设定有出入当我吃了
评论要求:随意
金克丝小的时候其实很喜欢猫,但祖安哪有什么地方能给她留一份柔软的余地,只有偶尔在角落画的带着笑脸的猫头留下了点痕迹。
后来她被希尔科捡回去,希尔科并不约束她做任何事。那时候祖安开始大规模使用微光促进进化,她有时候就会带着一小瓶没封好的微光出去诱猫。但她在第无数次发现,自己手上掐住的是已经冰冷的死猫之后,就不再愿意主动逗弄流浪猫了。虽然,那些猫早在很久之前,就除了想要争夺她手上的微光之外,不肯接近她一步了。
但所有的故事总有例外,有一天夜里,还下着雨,有只湿漉漉的小猫勾住了金克丝的鞋子。
金克丝一开始没想再捡一只猫回去的,但是这只猫一直往她身上磨,她丢开它,它又向她爬来。她有些不耐烦,但在不远处看到了半个被啃到难以辨认的猫头之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把猫带了回去。
其实她也没怎么管,或者说根本不会管,但猫很快学会了在房间和街道中抢夺食物,然后再回到金克丝的房间里睡觉,就这样猫和金克丝一起成长起来。偶尔希尔科会给猫喂上几滴稀释了的微光,在药物的刺激下,这只猫越长越狰狞,连身体都泛起微微的蓝光,只有蜷起来睡觉的样子还像一只普通的猫。
后来,后来猫怎么样了?金克丝皱着眉头回忆,她头又痛起来了,很多事情模糊下去,面前的世界也扭曲变形,蔚的脸又浮现出来,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是长大了的样子,她在对金克丝大喊,但金克丝听不清楚,只有不同的混乱的来自童年玩伴的指责在破损的一切里显得清晰又不可忽视。
金克丝想要知道蔚要说什么,她努力地盯着蔚,只能从她的口型中看到一个“死了”,什么死了?蔚死了吗?还是她在指责她害死了所有人?
那不过是一个意外!金克丝抱头尖叫起来,总是这样,所有人都这样说,她注定要给所有人带来不幸,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帮忙,我没想要弄糟任何事!
等得她再度找回现实,她发现房间里一片狼藉,而猫在她手边默默地舔舐着毛,不为所动。金克丝一下放松下来,她甚至哼起了歌,跳到桌子上开始从纸屑和木屑中找她想要的东西。
希尔科推门进来,环视了一遍她的房间,颇为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把那只猫抱起来,顺着脊柱一路轻点下去:“金克丝,过来,帮帮我。”
金克丝知道希尔科需要什么,她打了个响指,从桌上一跃而起,辫子砸到希尔科抚弄猫的手上,猫伶俐地跳了出去,下一秒金克丝落下,被他抱住。她接过希尔科递来的注射器,木制的外壳上有着太多属于她的痕迹,她用它转了个漂亮的圈,然后抬手将它举到希尔科头顶。
金克丝以前开玩笑地抱怨过希尔科缺乏一些人类的面部表情,于是她画了个大大的希尔科漫画像,那被希尔科有意遮掩的半张脸上的义眼柔和地凝视着她,另半张脸又开始扭曲起来,该死的,世界又变得无法控制起来,她真的看见了蔚,她在和另一个蓝发女人相拥,她看起来是个高贵又可恶的上城人,随时可能夺走她的一切。她几乎能喊出什么,但又在张嘴的那一刻遗忘掉了。一定有什么东西出错了,她确信。她在真空中打转,想要抓住什么,但手上只有空气,蔚好像真的是个幻影,她和那个女人的影子被迅速擦除,什么痕迹都不留下。你什么都不配拥有!你注定失去一切!那些破碎的断凑的声音又拼出对她的宣判。
“没事的,金克丝,我还在呢。”希尔科的声音打断了她下坠溺水的过程,他温热的手按在她的后脑上,将她从冰海中捞起,传来人间的热度,他放缓了声音,再次重复,“你还没有帮我呢,金克丝,你知道的,我没你不行。”
“对不起,希尔科,让你担心了。”金克丝熟练地搞定了一切,如果忽视掉希尔科脸上的几个针孔的话,这就像所有之前发生过的一样完美,她像猫那样蜷起来,脸贴着希尔科的脸,小声说道。
“还是之前看到的那样吗?”希尔科搂住金克丝,语气柔和,“你看,猫也还好好的,你姐姐抛弃了你,但我和猫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次不太一样。”金克丝顿了一下,又开口,“我好像看到蔚了,她和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我像见到了未来的她一样,甚至还看到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皮城佬在她的身边。”
“是吗?也许是你太讨厌那群混蛋了,不过很快我们就要把他们赶下高高在上的座位,去夺得我们本应该得到的一切,我们早该得到的,不是吗?”希尔科拆开金克丝的长辫,拿起木梳来,金克丝安静地坐在他怀里,等他重新为她扎起辫子。希尔科的动作很小心,甚至都没有弄痛过她,从最开始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金克丝胡乱发散着思维,享受着对她而言难得的没有任何鬼魂打扰的安宁时刻。
猫跳到桌子上,打翻一罐什么,染得半边身子成了粉色,下一秒又突然膨胀起来,化作黑洞吞没了一切,只有难听的尖叫声传递出来,它像是要死了一样在哀嚎着。
猫要死了吗?金克丝被哀嚎声唤醒了一瞬,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面前的世界好像要被黑洞吞噬掉,只有希尔科是唯一真实的存在,他顺着她的脊椎抚摸下去,像在安抚一只猫一样,他的声音很稳定,几乎只在片刻就稳住了快要失控的金克丝:“金克丝,你失去过很多,但你拥有我,还有我能够给你的一切,停下来,好吗?你现在很安全。”
“希尔科,你会永远爱我吗?”不知道为什么,金克丝简直要被悲伤所淹没,她凝望着那张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问出了一个她早就知道回答的问题。
“会的,当然会的。”希尔科微笑起来,那张僵硬的脸很少做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不契合感。
“希尔科,你能不能不离开?”金克丝努力擦去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又问出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哭。”希尔科也随之破碎,只留下他最后的祝福,“你拥有一切。”
在轰鸣声中她终于醒过来,对岸火光嚣天,照亮了蔚不可置信的脸。
后记:即使在金克丝的幻觉里,希尔科也没有指责过她。
以及:
我和我的猫都很想你
你醒啦,你没有猫,也没有“你”
《爱欲之死》作者韩炳哲
第一章 忧郁症
当今社会消灭了爱欲的对象——他者。因为他者意味着外部性和非对称性(某种独一无二)。而我们存身的社会时刻用一种标准化去定义人,消灭一切异质化。所有“异类”都被分类为一种差别。
社会正在逐渐自恋化。自爱是将自己与他人划分界限;而自恋是把世界当作自己的倒影。
忧郁症是一种自恋病,与爱欲对立。爱欲把主体拉进他人的世界;而忧郁症则是通过自己的功绩将自我与他人分离,把他人当作自己的参照物,是一种爱无能的体现。
电影《忧郁症》的故事,是爱欲战胜忧郁。灾难打破了自我的边界,外界和他者的进入毁灭了自我,但同时又感到幸福和强大。
第二章 无能为力
效率社会被“你能”控制;规训社会被“你应该”控制。生产率的提高令“你能”取代了“你应该”。一个创业者是自我剥削的。
一个新自由主义的理性经济人无法适应传统的规训社会,但他并不是自由的,因为他被追求效率的自己剥削,被“通往自由的道路”束缚。这种剥削和束缚甚至比传统规训更具强迫性。人不再把自己视作主体,而是把自己当作一个项目,而失败的责任和成功的奖赏都由自己负责。但责任和奖赏的前提是他者的存在,而与他人缺乏联系,会导致责任危机和奖赏危机。你无法为自己赎罪和免责,导致了抑郁和倦怠。
爱欲是一种与他者之间的关系,超越了绩效和能力,它承认无能为力。他者存在的根基就是“异质性”,你作为主体无法把握、占有、辨识,无能为力的客体。
当下,爱被简化为性,性是一种绩效,性感是一种资本,身体是商品……缺乏异质性的他者,无法被爱,只能被消费和物化。设定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品质正从当代人身上消亡,体验他者异质性的能力也随之消亡。
数字媒体在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同时,也毁灭了距离感。将消极面去除的代价,就是积极面也消亡了。
被绩效和能力统治的社会,无法接受爱会带来的伤害,把它视作一种纯粹愉悦的享乐形式。在这个只允许积极的社会中,只有可消费的事物被允许存在,哪怕疼痛也必须以享受而存在(举了《五十度灰》里SM的例子)
人们与未来的关系,和与他者的关系差不多,拒绝一切灾难和否定性。
第三章 徒劳的生命
古代哲人视爱情如疾病,令人变形和抛弃自己本性,体现出一种今天已逐渐消失的消极性。现在只强调爱的积极面和顺从性,人只在他者身上找寻和确认自己,自恋。
消极面的缺失导致了爱情的枯萎,成为一种舒适、熟悉的享乐形式。爱的超验性不复存在。
黑格尔的主仆辩证法,认为超越了“徒劳的生命”、拥有面对死亡能力的是主人,而面对死亡威胁,选择依附于“徒劳生命”的是仆人。当今时代对徒劳生命的辩护不断激化,趋向对健康的绝对化和神化。
而爱欲的迷狂和疯癫是对徒劳生命和劳作的否定,因此依附徒劳生命的仆人不能拥有情欲的渴望和体验。今天的劳动主体和黑格尔的“仆人”相比,是自己剥削自己。我们现在是主仆合一,不能被称为完全的自由人。
资本主义将徒劳生命绝对化,它的目标不是获得幸福,增值是对抗死亡的手段,因为死亡意味着绝对的失去。因此,资本不断提速,无穷无限,趋向极端。
对黑格尔绝对精神的阐述,对事物消极面的包容,闭环。爱情存在着绝对精神的时刻,由他者回归到自我,达成生命的统一。爱情的本质在于牺牲自我,进入他者,导致忘我。让自我在对方中死去才能重生,才能令自己闭合。
情欲的生命律动会淹没和放逐自恋式的、假想的身份认同,而又因为其消极性展现出向死的力量。死亡的吸引力令人们走向渴望,而情欲总是伴随着形式的消解。
新自由主义释放了自我和效率激励,导致爱欲消亡。积极社会中,死亡的消极性隐去,只留下徒劳生命在无序中苟活的焦虑。生命需要消极面,不然就会缺乏生命力。一件事物、一个人体现出矛盾性,并具备容纳和接受这种矛盾性的能力时,才能被称为有生命力的。
第四章 色情
色情毁灭了性,将无生命力的性行为从有生命力的性爱中剥离出来。色情将情欲世俗化。
反对阿甘本对世俗化的理解(认同世俗化,认为世俗化是将被宗教抽离的事物重新回归原本用途,将事物从目的的强制性中解放,成为“纯粹的无目的媒介”。)。
世俗化伴随的是去仪式化和去神圣化。如今的爱情是,且仅是温暖、亲密和舒适刺激的代名词,昭示了神圣情欲的毁灭。情欲的诱惑力在色情中被完全清除。爱情的去仪式化在色情中实现。
第五章 想象力
前现代的想象力是“信息匮乏”,导致高估他人和理想化他人。现代数字技术下的社会,互联网想象由碎片化符号支撑,缺乏整体性,看似掌握大量信息,却不易将事物理想化。
日益增长的选择自由令愿望不再是无意识的,而是有意识的选择。被迫升华的想象力改变和提高了男女对理想伴侣的要求和对生活的期许,然后就是频繁的失望。选择自由的不设限意味着愿望的终结。愿望由否定性(真正的他者)滋养,“一个不知疲倦的定义和优化伴侣筛选标准”的自我是没有愿望的。
信息的高清晰使一切都可被定义,而想象力应该居于一个不可定义的空间。信息和想象是完全对立的。信息缺失(否定性)缔造了他者的存在;信息则是肯定性的,导致他者的否定性的瓦解。
当今社会的频繁失望,是由不断提高的期望带来的。信息的密集压抑了想象力,色情片通过视觉信息的无限扩大毁灭了对情欲的想象。
超高清带来了边际和界限的消解,也抹去了对他者的想象。当代艺术和文学的危机是想象力的危机,归因于他者的消失和爱欲的垂死。
今天我们设定的边界不再能激发想象和塑造他者,只是同质化的深渊,只是经济法则分离的贫和富。钱消除了所有本质上的差别。这些界限是排外的,消除了一切对他者的想象。
第六章 爱欲政治学
柏拉图的爱欲说。认为爱欲是万物之源,令灵魂创造出美的事物和行为。认为爱欲指引着灵魂,支配着灵魂的欲望、激情和理性。
今天,欲望占据了首要位置,人很少被激情驱动。古希腊的激情概念包含着一种革命的愤怒,而今天的愤怒只是一种不满。爱欲在欲望和激情之上,能激发践行美的勇气。激情是爱欲和政治的连接点。现在的政治丧失了激情和爱欲的力量,只是单纯的劳作。
新自由主义使社会去政治化,令爱欲被性和色情取代。自我隔离的劳作主体在疲惫社会中丧失了勇气,以“我们”的名义共同行动成为了不可能。
政治活动作为集体对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个更公平世界的向往,和爱欲有着深层次的制约关系。爱欲可称为政治斗争的能量源泉。
爱情是双人舞,是对一人视角的打破,让人获得他者和别处的视角。爱情经验为了他者的存在打破了同质化,是不同寻常的事件,是破旧的否定性,也是立新的开始,是革命。
而性,不存在变形,或他者的否定性。只是自恋,缺乏差异的否定性,无法完成双人舞。色情更加剧了这种惯性,彻底消除了差异,不包含任何性的反抗,只是独舞,升华了自我的自恋倾向。
爱情是去惯性化和去自恋化的,打破、刺穿了同类和惯性世界的秩序。
第七章 理论之殇
数字时代,天量的数据让理论模型变得多余。人们通过数据分析找到了“模式”,关联性代替了因果性,使理论的价值弱化萎缩。
强大的理论是无法用数据分析来代替的,因为它们强调的是思考的基础,本质是以不同的眼光对世界进行判定。理论具有高度选择性叙事特征,是对未知的开拓。
数据只能支撑“运算”而不是思考。思考是否定性的,先于数据而存在。支撑思考的是理论体系,即“预先规定”,超越了现有事物的肯定性,使其以不同于前的视角出现。而增长的信息使科学远离了理论和思想,因为信息的肯定性,这种“积极”科学限于数据的比对和调整,却终结了理论,它缺乏贯穿始终的叙事,只是信息的片段。
因为海量的数据,我们更需要理论来净化和解释世界,为世界提供框架,为万物提供边界。
信息的嘈杂窒息了思考,令精神限于停滞。透明的信息社会噪声量极高,不具备否定性,只有同质性。
数据支撑的“积极科学”只能带来知识,不能带来认知。知识是肯定性的,积累,渐增,不能预告和改变任何事;认知是否定性的,通过甄别、提炼和实践得来。
在哲学的起点,《对话录》中,苏格拉底的言论是一种爱欲的引诱。理性和爱欲有着密切关联。
爱欲令思想穿越他者,如苏格拉底的演说魔力在于“独一无二的否定性”。
爱欲是智慧的朋友,刺激思考,使人有意愿去追求独一无二的他者。哲学家是求爱者,哲学就是从爱欲到理性的转化。
读完总结:
别自恋了。虽然资本主义让所有人自恋,但别。
睁眼看看。
他人的否定性对你有好处。
作者:四戎
评论:随意
备注:怪文,用来玩的
H小时候有一个梦想,他要当个画家。
也许他真的极富天赋,常整天坐于画板前,不饥不渴。某日两人正巧路过他作画,来人服饰华丽大有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意味,大叹"妙极!此子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想来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日后必成大器!"并主动联系H母表示愿竭尽全力助力孩子迈向成功。
H母亲的脸一天比一天更像阴沟里的臭水。
七岁那年,H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堪称“神仙再现”的大作,自命其题为《我的梦想》。画面切入的视角展现一位稚嫩的孩童摊躺在巨型颜料盒上,颜料四处溅洒近瞧毫无章法随心所欲走远凝视却暗含逻辑恰到好处。画作总体明艳四射,就如他将其投射在其中的,光彩耀人的他自己。他将此画挂在床头永远警醒自己不忘初心前途坦荡光明。
十二岁时他上初一,凭着出群才智早早在校完成作业后平静地掏出画本,在自己梦想的阶梯上前进了一级。他抬头望了望前方,阶梯的尽头仿佛就在前方,他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我,我定胜天,我定成功。
第一次月考,年级第一。北风呼啸透骨奇寒的冬日他满面春光扛起成绩单狂跑二十公里回到家中。果然,母亲的眉毛都在笑。邻里老少上门祝贺者,络绎不绝。
中考那年他略微失利,仍以全县前十名的成绩考进全市最好的高中,遇到的是最优秀的师资,最天才的同学。学校封闭式管理据宣传为当今最具人性化效率化的制度:一个月回家一次,每天24小时全面监控,并配有自助呼吸机,可移动ICU治疗室等先进设备,以使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安全绝对保证,业界满意放心。
繁重的课业,冗长的公式,日复一日机械地转动着不存在的零件。H的画本上迅速繁殖出了n代灰尘。
一天晚自习,H心绪翩飞无心做题,便拿出了自己盛放已久的梦想,但已不是以前的味道了。他的手部僵直,怎么都放不开。他握住笔又好像不知握着是什么的神奇的东西,“哗”的一下惊恐的弹开,从指尖到手肘到整个人再到每一根毛发每一寸毛孔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又像是在醉生觅死的狂欢。耳畔传来沙沙的做题声像罪恶的苍蝇一样令人厌恶作呕。来自纸面明晃晃的反射光刺得他有些眩晕,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茫然无措的虚无中坐立难安,恍惚间四方上下有势不可挡的海浪朝他喷涌来,一点一点侵蚀他再将他淹没吞并,他痛苦地做着溺水前最后的挣扎,努力地张大口,被怂恿的空气蜂拥而至又乘兴而归,不过徒劳无功。
【漏网之鱼漏网之鱼...】
【你是吗...你是吗....】
大颗大颗的汗珠俏皮地从额头掠过太阳穴搭着完美的曲线一路亲吻着脸颊划至下巴,然后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直至死亡落入尘埃闯进轮回。平时心脏情晰的律动感在这时溃败得一塌糊涂。H努力操控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除他之外的每个人都在做数学限时。
而他的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惶恐。
边缘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每一个勇者。更何况边缘里的边缘人,下一秒便是万劫不复。
高二分班,不出意料,H从火箭班到了普通班。一次放假,H拖着满身疲倦走在离家百米外的小道上,突然被一刺耳的招呼吓住:
H啊!你回来啦!
H突然领悟到原来罗八姨不仅眼睛比耀斑还亮,嗓门还可以震醒一副沉睡的恐龙。
这一叫倒好,不知那里来的人大批大批隆隆的涌来,在H周围形成一个高密度的同心圆。H环顾四周都是陌生到熟悉的脸,心中大叹:不妙。
有一个样貌极似母亲的女人发疯般挤到中间,小心翼翼地盯着H,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来回审视,面部没什么表情,不过也可能在未知的时空里抽搐了几下,眼神空洞就像是个人形玩偶。那不像人的瞳孔细细咀嚼着H的灵魂。反复确认是H后,她转头和群众说了什么,恐惧从圆心像瘟疫一般扩散开,不落下边边角角。人群沸腾了:
"我的带有后花园的大别墅。"
"我的100吨棒棒糖..."
"我的狗还等着环游世界!"
"我要住到星星上去。"
"..."
H觉得自己的头将要炸裂,他无力的抬起头,天是灰色的,拒绝向他提供任何帮助。
突然,他终于见到自己认识的人,一旁角落的宋大爷正微微对他笑,他的全身都松了一口气。
印象中宋大爷永远笑眯眯的,H看着他走向母亲。
"这样放任发展不行啊,一切都交给我吧,保证没问题。我向来最疼爱这孩子了。"
"那辛苦您了。"
"小意思小意思,不过你要给他设定一个他真正热爱的东西。"
H一周没去学校也没有回过家。一天十分闹忙的当儿,H出现了。他全身收拾得分外整洁,白净端庄的脸上一尘不染,可是他的步子却不怎么流畅。一见到家人,他本能地扑上去,多孝顺的孩子啊。
有一次拐角街头的一户人家孩子因网瘾厌学,全家人急得上窜下跳,请来全部亲戚组成智囊团出谋划策,经过三天三夜深思熟虑和最后一早上的急中生智,其父将其送到宋大爷家中。举家上下托关系花重金说服宋大爷帮忙教育感化其子。几周后那孩子出来时吓哑了,见人只会张着嘴啊啊的叫,口水不受控制哗哗乱流。有人说这孩子怕是已经傻了。打脸来的很快,那孩子当年就考了省状元。
那家人从此之后不信天上的众神,只信地上的宋大神。
有段时间H脑中常会漂浮一些片段,好像有着什么五彩缤纷的画面挥之不去,他集中去想往往一触即散,到最后只有又粗又长的大针头反复刺进他的身体,又有什么流线型的东西闪着光在他身上跃动,还有一只上下张合的嘴配合着一张空白的脸不断地发出声音:我向来最疼爱这个孩子了啊。
他有时会受虚假记忆的困扰。
不过,讨论记忆虚假与真实根本就没什么意义,记忆源于自我意识对外界的回应,它本就是人的幻觉,是虚幻的飘渺的,和人的过往并无任何严格意义上的重合或者说交集。
又是一年开学季,H站在K国Z市最顶尖大学门口,这里有世界尖端的科研资源,校友圈高手如云,涵盖了至少x名富豪企业家,高新科技领导者数不胜数。民间有语,进此校门,便是命中藏财,一生注定荣华富贵。进可官运亨通,退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不带虚的。
身前有趋之若鹜的校服学生,身后有尖厉的鸣笛声刺破长空。紧接着校内广播传来激动人心的声音,刚一开始,就被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H没出声,但在意识里,他和人群一样狂欢得震耳欲聋。他知道他是很多人的骄傲,其他的什么他都不在乎。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梦想实现了。
他人生中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开心。
他将会开启一段更美满的人生。
哈哈,感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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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本序号:XX0USINADGIA158295,目前检验结果为:勉强合格,最后更新时间为0x00年0x月0x日0x时0x分0x秒。
本次数据入库。 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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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仅供娱乐 切勿深究
END
高中写的拿来混更
作者:暮夜
评论要求:随意
HBD桑说,我杀死了妈妈。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于是他突然指着我的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脸上这个表情真好笑,笑得被自己呛到又开始咳嗽起来,HBD桑身形单薄得犹如一节折弯的牙签,我觉得我应该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但我只是把我书包里的水瓶递给他,他咕咚咕咚地喝完将其抓在手里,喂喂,你说这样丢下去的话砸到人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我们在天台,底下是熙熙攘攘的学生,我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你不要这样做,HBD桑,这样不好。
他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又咯咯咯地笑起来,那不然你问问我是怎么杀掉妈妈的吧?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
HBD桑是一个恶劣的家伙,不知道性别,不知道来历,也看不到脸,神出鬼没又性格恶劣,喜欢自以为是地揪着他认为我软弱的地方大声斥责,他为什么只纠缠着我呢,简直就像个讨人厌的小孩,我觉得他对我的大部分行为完全属于校园霸凌的范围。
不过奇怪的是,我虽然很讨厌他,也不觉得他能打过我,但就结果而言,我一次也没有这么做过。
我反抗的方式只有明明不知道他的姓名,却用奇怪的名字,奇怪的叫法称呼他,但他似乎还很欣赏,得到名字的那天,他脱掉了他的手套,说到这个,我有时候觉得他是吸血鬼,所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裸露在外面,手套、口罩、墨镜、绷带,无所不用及其,但得到名字的那天他使劲地用他的手抓着我的手摇晃,我一眼瞄到他的手背上有划痕,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手被拽得很痛。
人类普世价值观教育我要爱护老弱病残,我决定不和神经病多计较。
总之,我只是顺从地问他,HBD桑,你真的杀掉了你的妈妈吗?
对,HBD桑点头,没错,是这样的,就是如此。他好像脑袋坏掉的机器人一样肯定着。
孩子天生就会杀掉母亲,这是自然的天理!
放屁!我终于忍不住这么说道,但HBD反而用歪着脑袋问,你对这句话有什么不理解的吗?
好吧,那好吧,HBD桑双手一撑就坐上了天台的护栏,他说,我来给你解释吧!首先,孩子在子宫期间会从妈妈身上汲取营养,你知道的吧?我点点头,HBD桑朝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呢!子宫是为了保护母亲不被这个孩子过度汲取营养的存在,所以可见孩子天生就是要来杀掉母亲的——啊,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但是其实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HBD桑试着站在了护栏上,我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拽他下来,但没有抓到,HBD桑活蹦乱跳得地像个精神病人,孩子呢!是抹杀掉了母亲的少女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本性才降生到世界上的,孩子杀了母亲不成熟的一面,孩子逼迫母亲变得温柔、稳重、多虑、不安,最后杀掉母亲的心后占据了它。
孩子就是恶魔啊……
——我,就是那个恶魔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HBD桑大概只是因为想说最后一句话而已。
已经是夕阳了,放学的铃声也早响了很久,底下的人流也逐渐变成零散的一点两点,我看着在护栏上开始跳起奇怪舞蹈的HBD桑忍不住问道,HBD桑,你是在为杀死了母亲而愧疚吗?
HBD桑因为我的话动作一滞差点掉下来,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这么自然而然的道理,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吗!当然啦,或许会有个例吧!就像在怀孕的时候,胚胎和子宫之间的斗争保持了平衡一样,降生后的孩子在抹杀母亲的同时也为她带来了新生。HBD桑说着比了个心。
只是我给妈妈的快乐远远小于我再给妈妈的痛苦,所以妈妈被我杀死了,她已经无法产生足够的快乐活着了,所以妈妈被我杀死了。
你懂吗,懂吗,我杀死了她。
是我,杀死了妈妈。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HBD桑最后重复着神经质一般的呢喃,我有点走神地想,或许HBD桑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台刚学会人类的情绪就马上因为bug坏掉的机器人,而这台坏掉的力气很大的机器人突然跳下来抓着我的胳膊要答案,我只好马上回答,我懂,HBD桑,你是想说,你害你的妈妈得了抑郁症是吗?
你根本不懂!白痴!傻叉!智障!他一口气骂了很多词,然后恶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直接把我踹翻在地,是又怎么样!
看来就是这样了,HBD桑真可怜,还好我和他不一样,我心想。
你和我是一样的!HBD桑说,或者应该是他在尖叫,女儿更会杀人,首先杀掉母亲,其次杀掉自己,这样的人将来也会杀掉孩子,大家都是一样的杀人犯!HBD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似乎只有洞察我在想什么这点尤为擅长,你难道想说,你是天生这个性格吗?不不不,不是的,你是被你的妈妈杀掉了她不喜欢的部分,你觉得残余的部分是你自己造成吗?那只是抹得不够干净而已,就像炖不烂的老肉、砍不断的骨头,这只是残骸,残骸!
所谓亲情,不过是互相抹杀彼此的长期关系!但一切都是孩子先动的手!
孩子是罪恶之源!
是罪恶之源啊!
HBD桑。我终于从地上起来,我甚至走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我知道的,居高临下的伪善者常喜欢用这个动作来作为谈话的结尾。所有难以表述的负面情绪都要被这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动作掩埋,我知道的大人都是这样的。
因为HBD桑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要对他这么做,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就算是看这个家伙笑话也够了,我要回家了。
太好了,HBD桑此时也牢牢地抱住了我,太好了,这个距离的话你就逃不掉了,那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杀死妈妈的,就是你啊!白痴——
我在那个瞬间用力地把他推开,他踉跄着往后退…后退,他就像很轻很轻的纸片一样,真奇怪,人会这样轻吗?他后退着,莫名其妙地翻过了那个护栏往下掉下去,我冲过去要抓着他的手,伸出手的时候我看见我的手背上也有伤痕,为什么我会有伤痕?但我来不及细想,我只能低头朝栏杆底下望去。
HBD桑已经掉了下去。
结果显而易见,我没有抓住HBD桑,一片衣角也没有抓到,他就这样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身体碎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最后,清校的铃声响了。
我背好书包匆匆忙忙地逃离天台,逃离学校,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HBD桑掉下了天台,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踏过那片HBD桑摔落到土地的时候,上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但我知道,我杀死了HBD桑。
所以,我一路逃到家里,逃到了我的房间里,逃的过程我看见了我的妈妈,她没有笑容也没有精神,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我,妈妈是一束即将枯萎的鲜花,是一具活着的实体,我匆忙地从妈妈身边逃离,她看着我关起房门,就像在看我为她合上最后的棺木。
我,杀死了妈妈。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HBD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