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眠春山
原作:明日方舟
CP:炎客中心/无CP
预警:原创女性角色视角/路人炎描写
她把男人从战场拖走那日,卡兹戴尔暴雨瓢泼,浇熄连天战火。
城郊镇上湿泞晦暗,勉强能靠炭火铁锈味和焦肉香辨认回家路。她吃力拖拽男人的一条腿,在泥水里颠碾这具沉重颀长的身躯,像拖动一头透湿巨兽,从尸海艰难泅上岸。
她把他拖挪上床板,嗅到男人身上腥风伴海啸砸湿棚屋。她很少拖过像男人这类高大沉重的肉体,捻亮灯芒的手指几乎脱力,昏黄摇曳,诡怪黑影翻飞。她双手僵冷发颤,借昏惑光亮,沿肌肉起伏,剪开男人脏污虬结的外套。
皮革裹带和外套缠得死紧,被汩汩涌出的血沫浸湿,剪断时发出切肉般闷响。她迫不及待摸索外套里外,像厨子研究砧板上肉纹般仔细。军刀,野外生存绳链,香烟,子弹,通行银币,士官勋章。不够顶值钱的物件,可出现在这个半身血泥的男人身上,显得优渥得违和,就像这也是件他剥来的大衣。她下手越发焦急,掐抬男人脖颈,却发现隐隐反光的只是枚铭牌,耳垂上的晶亮,也只是串漆黑源石。怨怒冲蒙视野,她往下撕剪男人的军裤腰带,不甘和恼恨让她没立刻发现,这团被血浆泡硬的腌臜,之于他多不合身。
来不及了,要是再一无所获……她喃喃道,满脑被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恐惧占据。她扯开他的裤腰,积在他微凹小腹的稠血滑坠入双腿间,如一捧血瀑布,淅沥滴淌在他大腿。那双腿,内侧血肉大绽,鲜红黏液沿疮痍渗润,仿佛劈花的鲜肉淋上酱汁,遭受重创的下体,被凌虐洞开的模糊惨状,腥不可闻。
她浑身发抖,捂住口鼻,冷雨夹杂湿土腥风呼啸,撞得棚柱哐当响。血洼在那双腿间散发恶行与死亡腥气的创口汇聚,男人像滩被蹂躏的污物,毫无生气,和母亲的死状高度重叠。她手指发颤,血柱肉眼可见从指缝淌下,像这张床板上一个个抓不住的人命。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她捂住男人腹部血涌的洞,血源源不断离开他冰冷的身体。那个肮脏残忍的黑洞,即将吞没他,一如吞没母亲和她过往全部。
不……妈妈……她急促地呼喘抽泣,响亮得盖过风雨,踉跄起身,以致险些点打翻唯一光源,她满屋仓皇翻找,寻到橱柜深处和杂乱物堆中稀少的急救用具。这是她继母亲后,第二次不自量力和死神竞赛,即使此前只有失败,只在无尽死亡的虚空里打捞过活人的呼吸。她胡乱止血,涂抹药物,撕扯纱布,看上去不像试图挽回什么,倒像正在用这白色纱缎勒死自己。回忆里母亲教过的技法,在现实里逐渐稀薄,她在哭泣里失魂落魄地清理这具肉身,一半灵魂叫嚣着别浪费力气,快搜刮所有财物去充缴,一半灵魂失控地钻进那个血窟窿里,拿自己飘摇的命去填堵。
不知努力多久,希望并没有奏效。风雨漂涌,油灯晃动,雷鸣风暴几要掀开棚屋顶。霹雳白光轰然砸下,撕裂了她深陷混沌的神识,一只宽大的男人手掌,自一瞬白光中掐上她脖颈,剧烈碰撞间撞翻桌上油灯。视野被漆黑接管,她愕然停滞,惊魂未定,抬头撞进黑暗里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幽深粼闪,活似从地狱深渊烧浮来的鬼火,像浓缩了这张床板上咽气的人们一双双眸子,尖啸着从那火中扑面咬来。她嗬嗬直喘,男人五指如铁铸收拢,像靠了汲取她的生命复苏。
早该料想,在人间地狱里,男人的做法才是正常的。他即使只半撑身体,已像尊这座棚屋盛不下的高大雕像,投下死亡压迫。她痛苦挣扎,被用被掐得尖细的嗓子哀求,她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若不向镇上的部队交贡物资,头颅便会像无数人一样,被挂在旗杆上警示。她用最擅长的示弱和演绎,以伺对方松懈后逃跑。可逐渐她声音弱下去,因她发现,那燃烧的眼睛没有盯着她,而是投射向一整片朦胧虚无。
片刻后,逐渐稀薄的呼吸被涌入的雨气充塞。她还没来得喘匀,便愕然见男人伸手在背后革具夹隙中摸索,丢到她面前好些东西。她慌乱抓住。是一大把戒指。大小材质不一,洋洋洒洒,像捧金贵的血,在她手里发烫。男人看都没看一眼那把金银钻戒,只迟疑触摸身上层叠包裹的绷带,缓慢地,他重新躺下,混不在乎半身血腥赤裸和难堪。从被惊醒的巨兽,褪回沉默和黑暗里。
***
萨卡兹,战场齿轮般的种族,源源不断,向天灾席卷的泰拉输出人祸,在饱受厌弃和利用中,或灰飞于一声令下,或左右战局的工具,即使在种族千奇百怪的世界,也被公认作不详的异端。
她拎着一包物资,自狭窄巷道,钻回棚屋前院,看见这个战争工具,正倚坐在沿缝隙渗漏入棚屋的光影里。有盈蓝蝴蝶飞来,晃悠歇在他额际尖角上,他眼睛被隐没在层层白纱布后,只能看见日光从他鼻梁滑淌,像勾勒一挺被薄雪覆盖的月弧。好似晒得皮毛暖烫,安静发懒。看不出是否睡去,但只要她稍微接近,他必先有所反应。
外面状况如何?他通常这么问,被侵损的嗓子轻哑低柔,高大身躯被绷带重重捆束,隐去一双失明的眼,模样沉静平和。她对此暗自松一口气,若是被那两轮灼人的日轮锁定,即使明知它们看不见,仍会生出没由来的悚然,如潜意识里对超乎认知范畴的恐惧。
卡兹戴尔境内,绵亘的昏黄荒漠和雪白盐碱地,各贵族军阀集团割据而烟火蔓延,已是长年日常风景。她挪走屋内绊脚杂物,扫开充当桌几的门板上他没动过的药,换来的干粮块用烧开的盛的雨水,冲散在两个裂口陶碗里。她讲给他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近期镇上政权的法令之所以越发收紧,要勒出每个人肠子似的,扯他们每一寸裤腰带,是据传卡兹戴尔中央因篡谋夺位,皇权更迭,高层动荡和内外败绩,层层下放,落到难受管辖的边陲镇上,成了地方镇政府套紧镇民脖子的辞令。而继承他父亲镇长位置的那个年轻人,所颁布的地方政策,只进行比他父辈更彻底的收割。
她没说这干粮是如何艰难且苟且的渠道得来,虽然估计他从她当时捡尸体的熟悉也能猜出大概。军队垄断绝大部分的物资,但人们依旧有其他更肮脏隐秘的途径交换资源。她说不上饥肠辘辘的胃,和那个士兵在自己屁股上的狠揉,哪个更叫她恶心发苦。如果没当时这男人交出的那把戒指,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
她拿碗碰了碰他的手,看他没有抗拒地接过,手腕内侧暴露几缕黑石和条形码,像雪地上尖锐的突起。他喝了两口,惊异地停住。她不由兴奋道:“是水果。你记得吗?是上次那个小女孩,她妈妈想感谢你。”
那个年幼的女孩,跑到棚屋附近的草垛挖葛藤根,正蹲在地上,一片庞大阴影笼罩地面,她惊恐抬头,只见一只急剧向她探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她以为下一秒会被他捏爆头颅,吓到失声,那手掠过她耳侧,捏死了一条从旁边树干悉索滑下的蛇。
小女孩躲在提着谢礼的年轻妇人身后,羞赧探头,遥遥对屋内的他微笑感激。她没忍心说他看不见,只代了胡乱道谢。小孩同水果带来的,还有更罕见的东西。她趁母亲没注意偷溜进屋,在他的膝盖上放了一包花种,还没等他开口便蹦远了。
每次的粮都是稀汤寡水,他还常吃了点便不再动,大部分最后仍进了她肚子。他不像看上去冷寡无欲,也会有饿得受不住时。因为屋棚简陋,近来却蛇虫也少见。偶然一次,她远远望见他灵活长指上,一条蜥蜴在悠游挪移。他拎着那条蜥蜴,轻柔抚触。她明白过来是在分辨时,便见他鲜艳长舌一卷,吸溜吞下。她恍惚那一瞬像置身他口腔的黑暗湿暖,和被深渊吞噬的恐惧。生为萨卡兹,仿佛能以体质承受一切侵蚀,使看上去饥饿和痛楚,都离他颇为遥远。她嚼着那晚的浆糊,看他缓缓倾身,摸索桌上的碗。是怎样的炼狱,才将这具强悍的肉体折磨至此。
生活担子并非只为自己一人时,无论事实如何,她都有了更积极强烈的欲望。当在外头忍受完一天奸猾的商贩,粗蛮的兵士,攀爬归家的石阶,远远看见坐在石阶梯围墙上的身影,猎猎狂风掀起他繁重斗篷边,兜帽搭着露出的尖角,墨蓝发丝融入深蓝夜幕,说不清天边白月与他哪个更显眼,像某种超越他本身的灯塔……令她想起所有健全却坍塌的过往,黄昏归家时母亲瘦削的身影,和迎接她时旋转的裙边。他看不见,无法用世俗的目光审视解剖她,那双眼睛,偏又在声响未落,第一时间盛接她,她感觉像融入了一汪不知来日的金黄太阳,永固照亮不可再现的昨日。她得以不再是枚短暂的,虚弱的,等待随时被硝烟卷走的尘土。
覆盖棚屋的塑料帐篷挡不住沙土,好处是用橼木撑成简易的框,帆布撩起来,就成了窗。他极快掌握了这个陋居的地理,在发霉和脏乱中觅到了这简易窗台。他浇过他用小女孩送的种子培育的两盆芽,坐在那窗边,在淅沥雨声中养神,化成饱满的雕塑。新换的白色纱布层叠包裹如大理石轮廓的肩背,他像被反复践踏碾压过的荒雪原,刀疤劈出白盐碱地上的斑驳沟壑,种种爆破弹痕,被他的平静归入不可触摸的历史,但仍攀拥他寸寸皮肉,吸食他,一道道刻刀般阐述人们对这个种族的罪行。
当她把他按在椅上,给他眼睛换药,昏黄灯芒滴落在那眼睛,在一室晦暗里,渗浮上超越光辉以致魔魅的耀眼。遥远过去,母亲在世时,带她去看过一次海,金黄余晖洒满海面,幽邃海水舔着绵延燃烧落入海中的火烧云。她未曾料想在远离大海和母亲的卡兹戴尔,她还能再见到那片黄昏的海面,在他的眼睛里。这个不会因为失去这双宝石而可惜的溃烂世界,它知道错过了什么吗?
他也当是个骁勇的战士,非人的遭遇被大风鼓荡刮来,便将筑就了他的一切摧毁。即便是理当主宰命运的人,也落得如此。她拆绑绷带,不可避免地轻擦过他侧脸和耳廓,时常被冰凉尖锐的石头刺痛,她打结和剪断时,若她手指停留太久,他便不露声色地撇头,无论如何的接触,也不能将他有一丝焐热。同他人肉体上的碰触,对他而言,或许就像触碰叶子,或接住一片落雪。是因为她是个无需他警惕的卡斯特?或是他对待每一个过路人,都像对待他的花草一样,安静平定,毫无波澜。而他当下,困在暖灯虚幻的盈辉,双睫忽颤,隐显一缕微妙的脆弱。像一匹落难的野兽,纵然绝无亲近,却也不会将她武断咬死。奇妙的矛盾凝结于他,并在此方寸间,令她错觉某种使她蓬然鼓胀的依附,她得以在一瞬像超越了这间棚屋,甚至这片故土,成长为完整而庞大,可容纳她想庇佑之人的岛屿。
前线传来的消息一日不如一日。这座城镇像要把从前多年未曾下的雨追回,仅存人们希望的田地不断被酸雨和盐碱侵蚀。在内战中耗卷的卡兹戴尔,自内而外切断正常经济贸易来往。任她再怎么努力去未打扫的战场尸坑,能翻到的除了肢体外的东西日益减少。不能再往家中拖尸体,她只好拖到镇上那个善于回收利用老人的分解铺去。
镇上自治队肃穆沉重军靴声踏碎雨洼,传闻有支精英部队流散失联在外,戒严和遍地搜查,逐步如阴雨罩顶。深夜,她睡在地上被惊醒时,看一眼床板上的他,男人陷入源石病发和伤愈期高烧痛苦之中,泄露生而为人的脆弱。他躯体包含的支离破碎的深渊,在黑暗里向她敞开一道缝隙。他偶尔细碎念着几个名字,声音本就低哑暗柔,那些名字一个一个从他口中挣脱出,就像几声低低痛呓,不留神去听,它们便消失在风里。最后那些不应泄露的秘密,熄灭于一声“快跑”。一次她抓住他胳膊,一针止痛刚钉上狂跳的血管,愣是被他攥住。那些模糊五感的止痛药剂,任她怎么劝,他也拒绝注射和进食。那截手腕上绷紧鼓动的条形码,就像毒蛇淬毒的齿孔,时刻提醒她,除了他们身处的地狱外,还有更深的地狱。失去的恐慌一时吞没她神智,她迭声喊着妈妈,又哭又笑地劝他。他通常咬紧发颤的牙根,不轻不重地推她一把,翻身裹进沉默的捱受里。
每一块石头,拼命汲取他温床的养分,争先恐后想从他身体破土而出。他可以承受那种器官中生长了一片石林的痒痛吗?他宁可清醒地被这些顽石无尽撕扯,也不愿像她,宁愿早些迎来那爆炸成碎石的终结。届时她被病痛揉皱的残躯,还能摊开来挂在那成熟的石林上,暴晒在赤裸无情的太阳中,感受一点最后久违的光热。
那晚,她在浑噩梦中,看见荒原高高摞起尸堆,像被砍伐堆砌的柴垛,硝烟弥漫,烟火熏黄灰蒙天色。烧焦颓破的旗帜,在燥风里惨淡扬起。一个个幼小奴隶,行尸走肉般,被贯穿身体某处的镣铐串在一起。无数尖角缓慢挪动,像一簇簇耻辱的铁林。宽松破布罩住那具瘦小身体,他扭头望了过来,脸部脏污,金橙眼睛里只有被剧痛侵蚀的,平静和无望。
在药物和资源换到手时,有认识她的士兵同情她,会给她一点手卷的烟草。她回去把那烟草给了他,希望他在抽烟时,能盖过她身上尸气。闻着淡淡烟草味,她沉溺在被母亲环绕,难以启齿的荒唐臆想,一次竟在他清醒时也叫出了声。她以为他会暴怒,然而他仍稳定地,一下一下削手上木桩做的花盆,像母亲当年削着土豆的皮。如果在这失而复得的幻象中,他忍无可忍给自己来上一刀,她也并非不可接受。在如梦如电的幸福中死去,多理想的死法。
她不知他所向往的死亡如何,但总不会是期待着最后石头把自己撑爆,等待死亡的收割。这该是无力的人,譬如她的选择。
***
昏黄落日泼染石路,她抄着近道,沿石壁上石砖沟道,从人烟稀少的集市上方攀过。硝烟味的风,渗进从下方吹来的交头接耳,添染惧意。前线内战绞肉机般的残局,使偏隅之地的军队各自为营,争端混乱。镇长心腹的精英部队至今下落不明,而他们现在全城盘查,大肆搜索,挖掘异族和陌生人的下落。人心惶惶的哀嚎与啜泣,在风中染上血腥味。
她看着他侍弄那两盆已经长出新叶的花株,沉默地往外掏着一罐一罐的食材。这是军队的士官嬉笑着,赞扬她平日对物资充缴的得力支持。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吃下她准备的食物,雨露打到嫩叶上,轻声滴答,像血滴溅在土壤。
落雪前荒冷的天,呼啸的风吹散黑云,她躲在石壁上的沟道后,远远望见那个士官手下的刽子手,巨大的斧子森寒一闪,凝成一束划下的光,那斧子一瞬落下,随即是两声咕噜,消逝在寂寥中。她头也不回,矮身悄无声息远离了那片刑场。只要他们愿意,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新刑场。
屠宰场的老人费力剁着刀,抽着烟说,起因是那对母女,交不出份额的交贡,不愿去做卖淫的买卖,最终在军队的人要烧掉她男人留下的田地时,小女孩冲撞了他们,年轻女人也歇斯底里了起来。老人边说,边灵活操作机械义肢,持刀肢解下那具尸体一条还算干净的胳膊,像讨论天气和肉价那样平常。滑腻桌案下,畸形的猪哼唧拱挤,努力去够边缘垂下的内脏。她拿了她那份分红离开,攥住上面的油腥。
她看着男人的垂发遮住眉眼,发酵不切实际的希望。是他的话,会上去救她们吗?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那双暗淡朦胧的橙金眼睛,因目盲而看不见无可救药的世界,这会是他最为轻松的日子吗?
这片颗粒不收的土地上,人们已被压榨到极限,掌权者烧杀抢掠,就差没用机器将他们碾成泥,滋润走过的土地。她胆敢说,即使全镇的人民都难以为继,她还是能够生存下去,长成一株菟丝子,攀附勃发向上的权力。她往外交贡着仅剩的铁器,看着那些冷面清点的士兵,暗想他们之中,有哪些曾受过母亲的治疗,因了母亲才得以活到至今?可她母亲,受尽他们的屈辱折磨,最终在惊恐中死去。她母亲用死亡,编织成军队每个人看她眼里的那点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同情。她沐浴这些眼光,明哲保身至今,时刻提醒她是被男性和权力放生,才得以苟活的东西。
当镇长手下的监察队,骑着黑马降临,如食腐的乌鸦,沿路收割死亡和恐惧。他们围拢过来,站在权威的支架上俯视她。他们发问,弥散铁锈和腐味,收拢的翅膀背后持着巨大的镰刀。只待她一开口,决定她的去留。
“我什么人也没看见。”她平静地说。
她擅长苟活。本应是如此。
她抱着膝盖,缩在脏腻毛毯中。像被审判一样,蜡烛摇曳,把她游移的眼神投射在昏暗帐篷上。幸好她有重新用心包扎了他的眼睛,她在颤抖中难以承受那双滚烫的拷打。
“你应该杀了他的。”他轻声,像魔鬼劝诱。
“所以你看得见!”她激动,“你能看见了?对不对?”
“我的眼睛与我们在说的事无关。”他满不在乎,片刻又道,“我开始能看到模糊的光影。相比起来,声音,人的情绪、气息,来得更清晰。”
她没有余力为萨卡兹族的恢复力惊异,抱住头,陷入巨大的后悔。烛火在鼓动的风声中扭曲发颤,摇摇欲坠,像那条如果能在当时死去、便不会令事情发展如此不安的人命。她猛地一惊,扑过去半罩住蜡烛。
那个士兵扇在脸上火辣的巴掌,让口腔还在渗血。天旋地转间,粗糙的石墙和沉重压上的肉体都叫她发呕,那士兵的声音比削铁还要尖酸刻薄,叫她子承母业,做好他母亲最后的工作。所有忍受堆积的洪潮因这句溃堤,如汹涌的怒洪,将他推下了漫长的石阶。
她站在石阶顶端,看那渺小的人身下弥散的红花。高高在上者,原来每天都在看如此景象。酒精和肾上腺素催动那兵士像愤怒的巨熊摇晃站起,向她投来怨毒的眼神,却在下一秒溃散,如被基因中不可名状的恐惧驱逐奔逃。她回头一看,那个萨卡兹男人,裹着宽大斗篷兜帽,身型在石梯上投出漫长扭曲的巨影,如黑暗分化出的实体怪物,从噩梦中渗出,吞噬毒蛇盘踞的人间。
她本应做好一如既往的选择,撇清关联。或者就如男人说的,干脆利落地掐灭那根蜡烛,以免放走毒蛇,引火上身。
要逃吗,可是能逃到哪里去?
据说泰拉大陆很大,可竟小到这棚屋的容身所也可能失去。
挣扎在假想的满屋火焰中,直到一枚金属戒指落到手中,将她冻醒。它厚重发沉,盘踞特殊醒目的火焰纹路,设计锻造用心,细看有手工的痕迹。她认出这是他戴着的那枚戒指。
“这是我一个队友做给我的。他天生擅长操控泥土和金属的源石技艺。”他拿起戒指,转了转侧面,利刃弯刀从戒指内部盘旋勾出。
她不由一恸,那枚用源石技艺,燃烧了寿命锻造的戒指,饱荷一腔跨越时空的感情。她想问,那个队友,他现在在哪?但他的表情,让她知晓了答案。她看着他满身的伤疤,心想,或许抗争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像他们这样的战士,尚且性命不保,甚至会遭受……那样的折辱和痛苦,个人的能力技艺,生命价值,人格尊严,轻易便能被铁掌揉成肉泥。这枚精致沉重的戒指,像是来自粗糙轻巧的命运的嘲弄。饥饿和无名愤怒化成胃里重石,让她拔高声音,像油锅中将死的蚂蚱,对着往高处跳的同伴发问。
蜡烛的火光复又扭颤跃动,他的面部被映出纷繁阴影,嘴唇在火光下显出柔软,轻描淡写吐出蛇信。
“啊……你是指这个伤。想知道做了这些的队伍后来怎样了吗?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他说得事不关己,抽离了肉身痛苦,仿佛这只是寄托在这块土壤上的一具躯体,也并非头遭饱尝地狱。
她瞬间明白。他对花草仔细,并非意味着他对待人也同理,而是人在他眼中皆为草木,对他身也如此。在他眼中,诸般死生就像花期来去。生为萨卡兹,模糊了人的本源,每一样生物在他眼中轮廓,或许都像盆栽一样。
***
那时,他正奔离一场背叛。佣兵的队伍,并非拥有多么牢不可破的友情,本该多数是各取所需的同船人。他们在篝火旁,筹划长期任务结束后的休息,火光中,碰撞的酒杯,缠在各自腕上简陋得可笑的晃荡绳符,以及装作不经意,递来的一枚戒指。他眨眼,篝火化成滔天巨焰,爆破硝烟飞卷,吞食一个个队员,白骨堆积在龙卷飓风体内,苏醒壮大,灰蒙狂雾中,睁开一只俯视他的巨眼。那个雇佣了他们,又隐瞒了权座叛变的背叛者,伸手一捏。欢笑、郑重、腼腆的脸庞,化作齑粉,飞散在天地间。
他在硝烟中奔杀出,记不清沿徒劈翻多少援兵,直到一瞬力竭,被无数胳膊按贯在地上。他们把他摁倒在荆棘丛生的雪林,撕毁、抓扯他,烙焊他的内部,男人们的讥笑和疯癫震耳欲聋,淬了毒的糙刀在他体内翻搅,毒液流浸他体内每一寸,要他退回十二岁的处境和心智,被挂在命运的铰链上,随风颠簸飘荡。他们翻来覆去,自觉折腾得他到尽头了,那个头领掐着他的指骨,声称要割下他的戒指,丰富多年征服得来的收藏品,他翻转手指,那片薄刃插穿对方的下颚,强壮的军士顿时像浑身只剩下漏血的喉管,被挂在他的戒指上漏风嗬气。他把那截气管带脊椎削成两半,踹开那具丧失意志的癫物,抽出它腰间佩刀,劈甩开去,溅了满地残肢血花。
这样的生死太无趣了。他仰头,满月注视他。从踏上这条血路,十五年间见过的满月,竟还愿意凝视地面徒劳的血迹。人不再容纳着无限的边际,没有技艺和极限的灵犀,互相激烈碰撞的领悟可言,只剩粗糙蛮横的本能和恶欲,和相似的死状。批量地复制,再倾倒地销毁。
他扒了那个军士的大衣套上,风冷嗖往身体里灌。无论踉跄奔徙出多远,天地始终无多更迭,就像从厚雪谷地挣扎攀上峰脊,满目仅是越发嶙峋贫瘠的白荒原。落雪无声,簌簌堆积成固体的海,淹没成千上万不甘的手,嵌涂在僵硬的冻土上。他在白雪中艰难跋涉,厚重天幕被铁棘切割得四分五裂,他奔走多久,都只看到同一种景色,就像从一个地狱奔赴下一个地狱。唇边白烟滚滚,血在身前身后,淌出雪野的一线赤痕,他成了苍白中仅存的,最后的焰色。
赤裸的足踩在白雪上,像一团火滚过无尽的白色荒漠。他一路向下,奔过死尸堆叠的地狱,向无尽苍茫的深处,头也不回地扎去。他的队友们,如白桦年青强韧,却生无价值,死不为惜。瞬息万变的泰拉大陆局势,人命都是掌权之人兴起拍散的沙塔中那一颗颗微砂。一只韬光养晦、不声不响的大手一盖下,便被拍碎成悬崖上的白沫,被寒夜的海风吹散。鲜血涌出指缝,青筋与源石纹路鼓胀,蜿蜒在他攥刀的双臂。血液沿咯咯作响的尖牙滑过发颤的下颚,漆黑石头刺涌烈痛。风雪,群山,黑林,无一不在挽留他,阻碍他迈出的每一步,要把燃烧的他永久留存在这里。
还不够,再快一点……还不能下地狱,还有等待他去复仇的人。天地雪白辽远,他要奔向那风暴的中心,撕碎那巨眼的虚伪,去看那座移动的船舰承载了多少凌驾人间的狂妄和荒唐,潜藏了多少技法神诡的核心,背叛者那双无机质的眼,是否会为他这团复仇的鬼火,染上生为人的恐惧。
他竭尽全力挥刀,劈开一片又一片迷雾和来敌,斩断来箭,翻腕沉身一甩长刀,击回炮弹,激起连绵爆炸与慘嚎。血雾漫散,他们如鬣狗一拥而上,萨卡兹士兵杀红了眼,厉鬼般尖爪扎进他的腹部,他只来得及一只手攥住那尖爪,腹上破开一个惨不忍睹的血洞,他没忍住一声痛吼,呛出血沫,一个棕熊般的乌萨斯人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往上掰,掏出刀就要往他喉结上割。他猛地拧腰仰身,那利指往腰腹更深扎碾的同时,向后缩躲挺撞,额头尖角划断那个乌萨斯人近在咫尺的喉咙。他反手向后抓抽出乌萨斯人背上战斧,砍碎怀中被带得前扑的萨卡兹士兵的脊椎。他掼开两具尸体,晃身翻起,抓起乌黑长刀猛掷,劈风斩雾,将那躲藏的狙击手伴随壁垒一分为二。尸横遍野中,只剩了站立的他。血浸湿散乱的发,澄金眼球颤抖,渗出不堪重荷的血,他像截沉重的灾厄,颤巍屹立在铅黑天地间,终是倒在一地交融的污秽血脉中。
***
派去增援前线的精英部队被一人全歼的消息传来后,镇上终日笼罩在恐怖的强压中。
当她低头缩在路旁,躲避镇长带领的那支屠戮行军,暗幸他们扬长而去,却被队伍中那晚喝醉酒的士兵揪出时,她心中厌恶压倒恐惧,说不清这个士兵粗鲁的搡揉,和想起那个萨卡兹男人锐利的橙金眼睛,哪个更让她胸口火焰滚烫。她挣扎,手伸进袋中,想抓住那枚利器,那点象征希望的冰凉,却被早有预备地掐住手腕。那枚戒指在纠缠间掉落,像希望轱辘滚远。士兵还没得意片刻,却很快被某种挟风裹雷的豪怒镇压,他面无人色,撇开她逃窜就像她是烫手山芋。她感觉被死神的爪摄住,动弹不得,那个两米多高的人型怪物,背着数十柄战场上缴获的刀枪铁斧,沉重逼近,空气弥漫腐烂与厚腥的恶臭。它用滴淌黑液的五指抓起戒指,小心得滑稽,怪异地端详许久后咆哮:“给你这个的人,在哪?”她只好在威压的轰鸣里紧咬麻木的舌。
“有话好好说。”镇长踱步走来,慢条斯理地阴森。那个怪物在见到他的瞬间,像狗被强行拽住脖上锁链,只能噎出只字呓语。镇长取过,把玩那枚拨出弯刃的戒指,“这就是你想找的那个仇人的凶器吗?”他凝视她,就像在看待价而沽的肉,“放松点,我会替你主持公道的,最忠诚的狗值得他应有的回报。”
她被架在行军前端,身旁伴随穿插了一个个头颅的扬威旗,她认出其中一个是邻里的老妇,还有那个回收分解铺的老人。她像成了一支铁锹的木柄,被抓着铲碎她勉力维持的人生。当看到那个萨卡兹男人被数十个士兵按住,锁上脖铐,她的嘶嚎让乐闻惨叫的镇长也掴了她一掌。
“所以你如今就住在这种棚屋里?”镇长捧腹道,“甚至窝藏了个杀人恶鬼。要我说,你比你母亲有出息多了。”
不许提母亲!她内心狂吼,她的头颅却被那个怪物抓住,逼她面向床板上那个被士兵抻住双手,向后拽扯的男人。男人被糙手抓住肩膀,胸膛挺起,扭成向后绷紧的跪姿,蛮力使他腹部缠裹的白纱渗出红斑。
“火纹。”那个怪物断断续续道,有液体滴到她脸颊。“你用它,给我爱人的喉咙,盖章。”她猛然发现,那是它的眼泪。它哽咽了。
被药物改造肉体,侵害神智的萨卡兹战士吗?他嗅到空气中熟悉的腐臭,沉思片刻,笑道,“你爱人,他生平最爱是收集杀死的人的戒指,最后却被戒指杀死,你不觉得,这是个挺适合他的死法吗?只可惜了你的眼泪,他配不上这份忠贞。”
镇长口中呼哨,把悲愤抽离那个战士,它又变回滞钝的行尸。它尖指一松,她随之摔倒。镇长像在把脏东西吐出般轻蔑:“一个瞎子,还挺能说的。我决定了,我要在你面前,把这个男人的舌头割下,眼睛挖出,让这帮军人轮流捅到他肠子都掉出来,就像当年对你妈一样。所以说,瞎子和女人,你们还能做什么?”
围在他周遭的士兵哄然大笑,不堪入耳地亵语,传染着下流的狂欢,那一只只摁掐着他的手搅出黏稠漩涡,她被卷进臭水沟般泥沼,几欲窒息,沼潭里死不瞑目的母亲的脸,在自己跟前沉浮。
“眼睛够用就行了。”男人平静道,“这个世界里,如果只依靠双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镇长被逗乐,他抬手,一柄短匕哐当掉到她脚下,“我和我父亲不同,我会给人机会。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值得护着的良善人,他是个臭名昭著的佣兵,屠杀了我一整支精英部队。你杀死他,直接结束他待会将遭遇的痛苦,也给这个心上人被他杀了的可怜虫报仇。然后,你可以回到你母亲当初住的宅子,享受你母亲当年的编制,依旧做个那样行善积德的军医。”他因为近来贫瘠的手上沾了许多厚重的血和命,被装点得富有分量,而胸怀宽广。“你母亲用她的庸术治死了我父亲,因为她,我父亲炸成了满卧室至今没人敢收拾的碎石,她死有余辜。但你有理想,有一副好心肠,没必要为一个感染得浑身石头必死的男人,豁出年轻的命。”
嬉笑背景音逐渐变小,镇长成了她面前一张悬空开合的嘴,巨大轰鸣在脑中炸开,脑浆沸腾溶蚀。侮辱滚成浓稠的血海,昨日再现的恐惧疯乱鼓噪,心脏迸发欲呕。不论是谁,性命都被一番话随意玩捏,男人的模样在她眼前被揉圆搓扁,她彻底模糊了那道区分的界限。这一次,她成了亲手杀死她母亲的刽子手。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做梦也该醒了。”
男人对她开口。他看一眼她,那一刻,她感到屋子通透明亮。
“我不是她。”他盯着她,用绷带后她毛骨悚然的那双眼,沉声道,“你母亲不能再死第二遍了。”
烟消雾散,她仿佛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完整的他,也看见自己的残陋。
她在众人的笑声中,颤抖抓起短匕,扭身反手,把刀扎穿了镇长猝不及防遮挡的手掌。没扎进咽喉真可惜,被操控的怪物扑上来,迅疾拧住她的脖子,她知道自己必死。
一瞬间,熊熊烈火从那怪物背上,爆涨升腾,怪物惨叫着褪回了人的脆弱,像被烙铁烫穿了灵魂,却挣甩不脱。大火将她和怪物吞没,却犹如屏障没有烫伤她,屏障内怪物哀嚎松手,火焰隐闪扭曲,浮动一张长角恶魔狞笑的脸孔。火舌盘旋流窜,捕捉人们的惊恐为食,从抓着他手臂的士兵身上熊熊窜烧起,仿佛活了过来,贪婪无度,吞卷触手可及的血肉与氧气。
“你爱人没有教你的东西,我告诉你。不要乱拿别人的武器。”他伸手一指,制住那柄共鸣的刀,“那把刀是我的。”
他轻轻抖落肩膀上燃烧的焦手,掰断脖颈上烧红的铁拷。肩背肌肉勃发,白纱寸寸断裂,身上的绷带在火中飞扬殆烬。仿佛神话中降世的邪神,被人们的贪欲和惨叫呼唤,唇角咧开放肆兴奋的笑,明艳的舌尖隐现雪白利齿,笑起来叹出地狱炙烫的白烟,仿佛这一刻,某个深处的他,才真正伴随炽火复活。
他拔过长刀,将逃窜的镇长从中间劈成两半,笑着对身陷火焰,失控疯狂的萨卡兹同胞说:“控制你的人死了,自由的滋味如何?”他轻抚刀身,为死斗当前,为跨越极限的生而喜悦,“来当我的对手吧?”
***
炎魔在肆虐尖啸。他成了一柱血桩子,仰头呵出一缕白烟,长身向后微弯,被浇湿的头发和身体,往下淅沥淌着黏连血丝,他成了用血牵连浇筑的竖琴。没有河流的镇上,他造了一弯血河,沉浮的源石泡在血沟里,洪流流向她所无法到达的地界。他成了万股血浆中的孤岛,焚风缭饶周身,在火光里望来一瞥,镇压她靠近的脚步。那是驱逐活人的领域。
她最后看见的,是他砍下那怪物的头颅,狂笑着将它抛向盛怒的敌群。残垣断壁在烈火焚烧中溃散,怒吼与喝令从四面八方围拢,警鸣如海啸汹涌,他站在火红的怒涛中央,信手甩干刀上新血,他的刀,向后挥出优雅的一轮满月,烈焰冲破千沟万壑,大地轰然崩裂。他如万夫莫开的巨石,从岩浆中烧铸煅出。整座城镇以他为中心,延伸出巨大的火树银花,焚烧通天彻地,不死不休的业火。
他当真是个恶魔。他施施然降临人们面前,冷淡一瞥,万钧力量和粹火的锋利,便能烧穿一切老旧木门斑驳彩漆的伪装,把所有愚痴混乱都暴露干净,剥脱出这世界地狱的原貌。他的刀,是注定要撕斩无序混乱的喧嚣,以削骨带血的纯粹,叫咆哮的杂音噤声。他挟裹艳丽与狂乱的美,徒留焦黑的土地,轻轻一攥,人间勉力维持的体面便不堪一击,垮塌成污浊洪潮,冲毁终日以忍受蔽体的人们的心。哭泣破碎的人心,怨毒或不甘,向他砍杀而至,他却只当那是南境落在肩头的花瓣,北地极寒的细雪,任血债淋了满身,不施一顾或掸去。
她心脏狂跃,拔腿狂奔,被飞流爆破的火焰推着向前,向他那天描绘的那个方向。
“医者拥有无限的可能。杀‘人’只能杀一次,医者能救人无数次。那个制药组织,或许会适合你。到了要逃的时候,就尽量往高处逃吧。”
那两株花蕾已盛开成娇柔的花,细碎花瓣在烛火中轻颤,在他脸上投下璀璨的阴影。他融散在昏黄的夜与光里。那个组织的名字,在他舌上念来,吐出复杂的孤执。
她用涂满了过去和虚幻的呓语描摹他的眉眼,而他毫不留情给了她一拳。鲜血淋漓,攥紧拳头,她慢慢站起身,奔进无人能抓获她的密林,奔向明日的太阳。
母亲的孤魂被焚风吹散在身后的残垣,她哭着,狂奔着,像陨石,坠向她未知的大地。
END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旬夜
1、
肖一航最近有些苦恼,暑假了,他学校最近没补课,本来想着在家打打游戏,安度余生。
谁知道家里亲戚来串门,给他丢了个小表弟。
说来他这表弟从小粘他,对于肖一航还有点迷之崇拜。
因为肖一航小时候被亲爹押着学了点武术,当初前两年这小表弟给人欺负的时候给人撑场子去了,把人小娃娃的心俘获了七七八八,成天哥真棒得叫他。
肖一航给人捧得高了,在人面前就和那开屏的孔雀似的,浑身都是那好兄长的德智体美劳的气质。属于他弟要会啥,他都要努力更牛。
结果这次暑假他发觉出毛病了——他那小粉丝表弟沉迷起了言情小说。
是的,不是修仙玄幻,不是机甲战斗,而是标准的女频文学。
什么《权臣夫人又美又娇》《神医萌妃》、《接招吧,恶魔王子》《亲亲我的薄荷男友》。
肖一航看着人书单上那一排花花绿绿的封面,表示——虽然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某天他表弟抬眼问了一句。“哥,你懂吗?”
懂!懂!你哥能有什么不懂!!
肖一航当夜含泪大读三百卷!
可作为一个从小浸淫在岛国动漫下的半个中二病,看着女主脸红心跳,口是心非,含泪分手,多年带子回归。他目睹了无数个机场,无数个校园,无数个春心萌动。
他累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肖一航被迫和他弟一起入V看书并且每日讨论剧情的第二周周末。他忍不住看着自家表弟说。“弟啊,要不咱们打游戏不?成天看着小说多没意思啊,而且你不觉得这些剧情有点……无聊吗……”
那一刻沉浸在悲伤梦幻剧情中的表弟抬起头,眼中透露出一种惊讶,瞳孔地震。片刻,他叹了口气。“哥,我原以为你懂我。”
“没想到,你根本没有懂得小乔心中的爱……”
眼中落寞的表弟看了眼手机上的《爱在你的手心》按下锁屏,头也不回得走回了自己房间。
留肖一航独自在客厅凌乱。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完了……我好像把这小崽子给惹哭了?
——这一会我妈和姨回来会不会打死我?
——个苍天呐,你看他刚刚的眼神,他好难过!他只是个孩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那日肖一航在他表弟门前软话说尽,对方也没有再理他一下。
入睡前,他悲伤躺在床上,恶狠狠得骂了那几本言情小说之后,念出了一句话——就这种故事!要搁我我能写出一百篇更好的,你别不信!
2、
“喂……喂!”
“别装死!起来!”
刺目的阳光照进眼皮,脸好像磕在了什么粗糙的木板上。肖一航挣扎得睁开眼睛,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就好像在操场上跑圈跑到虚脱一样。
什么情况啊这是……
“起来……快起来!”
动了动眼球,四周模糊的白色视野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前的是红色的环形跑道。肖一航皱了皱眉,看到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极目所见是一排又细又白的大腿,再往上……
我去——!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醒来就这种大“福利”,肖一航赶紧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他晃晃悠悠站好,看着眼前一排阴晴不定的女同学。
说起来,对面这一排校服看着眼生得很,他想着市立那家高中能搞出这么“人性化”的短裙福利。结果,半天也没对上号。
“还假惺惺道什么歉……”
“我看你就是故意装晕吧。庄小羽!”
“不就是想让阿殷心疼吗?”
忽然为首的女生没好气得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肖一航这个身体从小学武锻炼出来的,精瘦的胳膊腿,脚下能生根,对方这一用力自己险些摔了个跟头。
肖一航这脑子还没把情况梳理清楚。身后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你成功了。”
他一回头,险些和一个男生脸对脸。
视线中,那人和他差不多高,五官长得周正,特别还有一双桃花眼,此刻斜睨着他。对方双手插袋,神情带着几分不屑。“庄小羽,如你所愿,三周之后我和你约会,到时候凯瑟琳公馆楼下8点,不要让我等你,我可最不喜欢迟到的人。”
下一秒,对方扭过头就走,脚下生风地一路往前。身后还簇拥游行似的带走了一群男男女女。
肖一航满脑子: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男的,能在你肖哥面前装过这样的X。
他嘴里那句反驳还没出口,身后又传来女孩尖锐的声音。
“庄小羽,你别得意!就算你成功当了阿殷的第111号女友,那也只是最末等的!”
说罢,她狠狠瞪了肖一航一眼,带着一群姑娘转身就走。
肖一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心,看着四周围观的群众,觉得整个世界和他脱了个大截。
忽然有风吹过,他两腿一凉,低下头,只见肖一航平日修长的腿上套着一双白袜,视线下移,他脚上还套着一双女士的学院鞋。平静内心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拎起胯下正在随风飘动的两块布料……
……啊……是裙子……
——你看到小乔难道没有感受到她的努力和可爱吗?
——哥,我看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恋爱。
……恋爱……啊……
——要哪天你成了故事的主角!我看还会不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原来是成了主角了啊……
他眼神一片漆黑得抬起脑袋,他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双手拎着左右两边裙角抖了抖,感受四周得风往空荡荡的大腿根里吹了进来。
Wokao——!!!女主角啊!!!!
3、
半小时后,肖一航坐在女厕格子间的马桶盖上,生无可恋得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作为一个正值青春的中二病他很了解这种故事套路。
比如转生成为史莱姆,最后通关成为世界之外,这种剧情他熟的很,这两年异世界题材多火啊。
但是这男主是个有九个也没有说穿越进言情part里吧!?
这是什么《转生恶役只好拔除破灭旗标》吗!!
个苍天……肖某人叹了口气,他心如死灰得看着自己的一身球服。
“我这一标准男生身板,穿着个女生校服竟然没人觉得奇怪……”他咬着牙抱怨。“而且刚刚去男厕还有人把我给赶出来了……”
他回想着那个男生见到自己时惊恐的眼神,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要么他们是故意的,要么在他们的意识里我就是个女的。”
肖一航在马桶盖上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看着校园外的一切……偌大的学院,建筑也几乎都是欧式,大面积的绿化覆盖,一看就是个贵族学院。
“所以,我是女主算是这个世界的……既定背景吗?”
如果是既定背景的话。那必定有对应的既定剧情。如果他的出现取代了主角存在,如果他想回去……
“难道要替主角走完剧情?!”
肖一航回想着自己这两周,陪着他的小表弟看了不下二十篇言情,古装穿越可以排除,宅斗宫斗可以pass,最后剩下那七八本言情里大多是贫穷女主进贵族学院恋爱。
这究竟是哪一本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主角是那个阿殷没跑了。”肖一航心里回想着那个男主不屑的眼神。“那家伙竟然比我还装……呵。算了,先收集点情报……”
-
“这么说来,我的名字是庄小羽?”肖一航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有没有类似的主角名,对着手上敲诈来的甜筒就是一口。“所以我之前为了成为那个什么殷的预备女友,在操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低血糖晕过去了。”
“恩。”男生懒懒得用手架着脸颊,喝着杯拿铁,眄着眼看他。
“阿殷是我们学院校董的儿子。排着队做他女朋友的不在少数,他收了110个,说再也不收第111个,结果……”他挑了挑眉。
“啊……呵呵,我这不是追求真爱吗。”肖一航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真爱无罪,真爱无罪……”
“也是。”男生咬着吸管,一双挺好看的眼睛弯起来,不咸不淡笑了。“那你现在,能把我的运动服还给我了吗?”
“啊……”肖一航这才回过神。
半小时前,肖一航正顶着一身超短裙校服,进入人生最大的低谷期。为了自我安慰一下,他溜进篮球社更衣室,想悄悄顺走一套运动服换上,就被这位正主抓了个正着。
对方眼睛还生的贼大,看的他一脸心虚。
“那个……咳咳。”肖一航露出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这,你也不止一套衣服,给我一套也不掉你块肉嘛。”
对方把嘴里吸管咬得咔嚓响。“你觉得我穿着球衣和你说话我很开心吗?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跑进篮球社偷男生的衣服,你是不是变……啊!那什么啊!”
对方努力缓了口气,生生把那个“态”字咽了下去。
肖一航也是心虚,但是为了自身的穿衣尊严,他眼珠子一偏,道。“其实同学,我是有原因的,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把头伸过来……”
球衣大眼男将信将疑,刚偏过脑袋。只听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的内心是个男人,我喜欢——女孩子——”
“噗——!”
球衣大眼男一口拿铁呛了气嗓。肖一航趁着对方咳得半死不活,连忙撒丫子往咖啡店外跑。临到门口,回头对捂着嘴朝他怒目而视的人招了招手。“对不起啦!衣服借我几天!等回家我就还你。”
4、
想来,有些人总爱将这个生活想的太美好。
比如肖一航。
比如现在身处异世界的肖一航。
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貌美如花的言情小说女主角,“她”此刻的归宿,只有那富丽堂皇的女生宿舍。
呵,家?
在他面前的是进出宿舍楼大门的漂亮姑娘,他手上拿着庄小羽的学生证,他此刻刷卡进门后就是迎面而来的温香软玉,他的宿舍,他的床,他的洗手间,还有和他共处一室甚至可能在洗澡的女室友……
“救命啊——!!我要回家——!”
抱着脑袋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肖一航,吸溜着他的鼻涕简直悔不当初。虽然能光明看女生大白腿,进女生宿舍,是某种……福利。但他爹从小教他做人要正直,他要偷看人女生洗澡,能给他爸,把他这两条腿打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庄小羽?”
有点熟悉的声音,肖一航扭头望去,一个眯着桃花眼的人,正狂拽酷炫得插着口袋俯视着他。这是送上门的攻略对象啊,肖一航腹诽着,转身对他笑了起来。“阿殷,晚上好啊。”
“怎么没来。”对方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啊?”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肖一航皱了皱眉。反正话不能乱说,要一不小心可影响剧情不就回不去了。
“我在楼顶等了你很久。”对方眉间透出一种失落的眼神。肖一航听着不由心头一亮,这小眼神明显是对女主有意思啊。
等等……楼顶?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一本剧情就是男女主角楼顶定情的。Woc!难道找到剧本了?“这下有外挂了……”
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个剧情是他们月下漫步,互剖心事……
“你说什么?”阿殷有些不满得看着他。
“庄小羽!”身后传来一阵喊声,肖一航回头,看见球衣少年恼怒的眼神。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你个偷衣贼,快把球衣还给我!”
大哥,多大仇啊,一件球衣,你这骂我一句小偷何止是改剧情,狂砍好感度啊!!
“他……他说什么?”阿殷显然是脑子没反应过来。有些理解不能得看着他。似乎隐约注意到自己心爱的女主角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一套男士球服。
反正月下散步迟早都有!肖一航咬牙。“看天上!”
“啊?”阿殷顺着对方的手望天上看去,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月黑风高杀人夜,反正人少的地方就是可以干一些酱酱酿酿的事。
被逼到墙角的球衣少年有些惊恐得看着四周。自从他眼见庄小羽一拳把阿殷打晕之后他觉得世界观受到了震撼。大晚上实验楼都没有人,肖一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慢慢靠近活像电影里的恶棍。
“你……你你干嘛!”
“脱。”
“脱……脱脱?你……你不是吧。”他觉得脑子都不大好了。什么情况。这年头女生都这么主动吗?
“脱不脱!”肖一航又朝前迈了一步。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管你随不随便,我快冷死了!!”肖一航一把扑了上去,球衣少年惊了,忙捂着衣服死活不松手。
肖一航从小学武,运动神经本身比别人发达不少。所以,小时候打架闹腾的事情不在少数,直到后来辈分大了当了个哥,才收敛了很多。
所以在动手这件事上,他就没输过。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缩在角落里穿回球衣的球衣少年,牙痒痒得看着肖一航,活像被地主搜刮了民脂民膏的老百姓。
“啊?”肖一航拍了拍暖和的胸口,无奈道。“谁说我是女的了。”他靠近对方,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胸口用力按了下去。似乎有些震惊摸到意外结实的胸口,有些吃惊得抬头看着他。
“你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吗?”肖一航俯下身认真道。“哪个高二女生能这么刚好得穿下男生的衣服。”
球衣少年下意识得皱了皱眉,月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眯着眼有些疑惑却揣测得注视了他好久,忽然咬住牙关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头疼一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肖一航有些被吓到,连忙扶住她。
手臂被对方用力扣住,肖一航看着对方好像在承受什么疼痛,努力睁开一只眼睛。“见鬼了……男的……”
“你……你没事吧?”
满头冷汗的少年忽然脑袋一落。肖一航手臂一沉,低下头,对方已经闭着眼倒在了地上。
5、
肖一航之后的整整三天都是在学校体育馆里过的,大半夜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天天想着妈妈煮的饭……阿不,饭还是有的吃的,他还能刷庄小羽的饭卡。
只不过,他发现了一件事。
自从那个球衣大眼男听到他是男的晕倒之后,肖一航就撒欢儿得满校抓人道小角落里证明自己是男的,简直一晕一个准。醒来人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像是系统修复bug……
这个世界类似于一个设定好运行方向的模拟系统。在系统里,结局和情节这样的既定不变。肖一航要好好生活就必须按着剧本来还不能瞎闹腾。比如,庄小羽是女的,他就得老老实实当个妹子。
否则这个设定一旦被外界改变,系统就会进行干涉。
当然,肖一航这种不敢睡女生宿舍睡起了篮球场的行为,只要不阻碍剧情发展,系统也是不会强制把他搬回去的。但如果被人拖走那就另说了。
“大哥我不就是抢了你一件球衣你至于吗?”
肖一航,一脸卧槽得被拖着领子往校外走。他还想着这两天运气好没遇到他,结果刚出跑道就被这人凶神恶煞得堵了个正着,跑都来不及。
肖一航边倒着走,便沿路挣扎。“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个女生,你这样对一个女的……”
“你哪里像女的了。”阳光下浅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额间,肖一航扭头看到对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肖……肖一航。”他愣了几秒,阳光下,球衣大眼男扭头对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眯着和狐狸似的。
肖一航醍醐灌顶。等等……感情你没忘啊?!
-
之后的几天,肖一航终于在某人的帮助下,住上了对方的校外公寓翻身农奴把歌唱。为表诚意,他也顺便解释了自己的经历,虽然内容太颠覆把球衣大眼男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对于肖一航打算追阿殷这件事,对方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两天内,竟然帮他把阿殷和他后宫群的约会安排表都整出来了。
“你说这么多妹子他忙得过来吗?”肖一航拿着安排表,看着望远镜里阿殷和某个漂亮妹子在不远处咖啡厅里谈笑风生。
“鬼知道。”球衣大眼男的刘海被天台的风吹得漫天飞,他塞了跟pocky进嘴里嚼的咔嚓作响。“说起来,你和阿殷的首次正式约会快到了吧。”
“对啊。”肖一航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哦说起来,还缺一辆车?”
“哈?”少年愣住。
肖一航看着他,意味不明得挑了挑眉。
6、
两天后,凯瑟琳公馆。
灯火辉映的高楼里,不远处中央的白色钢琴上,乐手缓慢弹奏着古典乐。看着烛火辉映间,来往穿梭的燕尾服侍者,肖一航十分优雅得把牛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今天是庄小羽和阿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因为一会剧情会设定两人约会后下楼偶遇车祸,为了阿殷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抱住险些车撞的女主角。肖一航排了他最得力的外援,球衣大眼男到不远处的楼顶上站岗放哨当起了小苦逼。
——肖一航你个王八蛋!哥在顶楼吹冷风,你他妈吃着牛排你是人吗?!!
“噗嗤!”
“小羽。”烛火在阿殷墨色的眸子里闪了一闪,经过了几周的攻略,肖一航已经走了剧情的一大半,对方盯着他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今晚还满意吗?”
“谢谢,我很喜欢。”
如果对象换成一个女的就更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总的来说,今晚约会的气氛还是很成功的,他现在按着剧本走的还算顺利,除了偶尔不确定剧情发展时间错过了一些小细节意外,大致剧情都在线上。想着不久就能回家揍表弟的肖一航的心情瞬间晴朗了许多。
“小羽……”
“恩?”
忽然一只手扣住了肖一航的后颈。他扭头直接对上了阿殷腻歪死人的视线时,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什么情况!他可不记得今天这剧情有吻戏啊,你们吻戏不是留在大结局的吗?
可惜,男主对女主的爱很深,考过来的速度也很快。
肖一航感觉天都塌了。
“靠!”下一秒,他看了看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的阿殷,又看看自己的手,瞬间有点懵……烦死了,怎么又被主角给打了。
——车车车!肖一航车来了!
耳机里传来球衣男的声音。他愣了愣,果然看到不远处有辆车飞驰而来。低头看了一眼疼的眼冒金星的阿殷,肖一航无奈叹了口气,无视路人一脸这特么什么情况的表情,他一把人扛了起来弄下了楼。
总之只要撞到车就可以了吧。只要剧情在线上,小细节不大对应该也没有关系。肖一航定了定神伸手拍了拍阿殷懵逼的脸。“阿殷……阿殷我走了!”
车灯照亮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他能清晰得听到引擎的响声。
对方抬起头来看着他,还有点状况之外的模样。肖一航倒退了几步站在马路边上,飞速靠近的车灯照亮了他半张脸。
“那什么今晚我过的很开心,谢谢!”
这是他少数记得的几个比较确定的台词,果然,下一秒阿殷脸色一变,像是注意到危险的来临一把站了起来,不过几步,对方一伸手就能把他拉回来的距离,肖一航算的刚好……
耳边巨大的撞击声带着骨骼错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所有画面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本该握住他的手的阿殷,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拳到了什么,痛苦得抱住了脑袋。
他感觉自己被车辆整个掀上了半空中。四周画面开始疯狂旋转,一瞬间,像是老旧电影般所有东西都定格了。接着以他为中心,开始全部褪成黑白色。
什么情况……
他愣在半空中。为什么……明明算准了时间,连剧情都没有改变,阿殷不可能有理由会被系统干涉记忆。
肖一航回过头,的视线里,阿殷扭曲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四周路人真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露出惊恐的神情。
所有一切都刚刚好,为什么偏偏阿殷出了问题……难道?
肖一航忽然一惊!难不成,除了女主性别不能改变以外,在男主面前,连温柔性格也是既定事实吗?!
不行不要!别啊!
大哥我错了,我还要回家的啊——!
肖一航内心的惨叫还来不及发出一个字。
下一秒,汽车鸣笛声,球衣大眼男耳机里的呼叫声,酒杯落地声,在无数人群倒退闪退间响成一片……
“砰————!!!!”
——女主意外死亡,系统自我修复中——
7、
“唔……”
“还装,泼醒她!”
“咳咳咳——!”从头到脚一阵冰凉,浑身刺痛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靠着墙,模糊视线慢慢重合,白色的瓷砖,身后的隔间……还有人……
肖一航下意识朝后缩了缩,他从小到大可没有这么刺激被一群妹子堵墙角的经历。而且……他视线上移……
“对对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你们为什么每次都……”他忙翻身站起来,却忽然愣住。
他不是被撞飞到天上去了吗?浑身上下摸了一圈,白色衬衫有些许破裂了血迹,但是并不是车祸的伤痕。厕所,女生厕所,伤口……
他眨巴眨巴眼。“那个我说。”他抬头。“阿殷是不是不要你们了。”
肖一航生的好看,笑起来那张脸倒是挺无害的。他这句话问的随意,却瞬间和一把火似得,烧的眼前一群人凶神恶煞得一把扑了过来。
“你还有脸说!”
“我去,还真猜对了。”肖一航在人群中闪避着。
在庄小羽和阿殷约会没多久,阿殷就解散了后宫团,引起了一群人对庄小羽的不满,进而打击报复。肖一航之前还担心系统干涉让他从头练级呢,结果竟然跳跃了,简直谢天谢地。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堪堪避开一个巴掌,朝女厕大门望去。一个不留神脖子就是一道火辣辣的疼。一群妹子怒火攻心也不知道轻重,下一秒一个钢制水管头砸在背上,差点疼的肖一航一口血都吐了出来。
“阿殷!你特么再不来,你家女主就要给人打死了!!!”
“砰——!”
“住手!”大门被用力打开,撞在墙上一阵巨响。人群被用力推开,肖一航心想这阿殷还真给力,一把从厕所隔板上滑下来,正打算学乖,娇弱弱得往人怀里一倒,忽然眼神一愣。
“大哥……你谁?”
球衣少年头发凌乱,白净的鼻梁上冒着一层薄薄的汗。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然从对方眼里读出几分少有的欣喜。
四周的人慢慢反应过来,推搡了他一下。“你是什么人!干嘛多管闲事。”肖一航可劲儿得头疼,人家等主角你这倒霉孩子捣什么乱啊。
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球衣男也不好和女生动手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厕所隔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只能努力把人挡住,对着肖一航喊。“喂!愣着干嘛你快走啊——!”
肖一航觉得心很累,一把抓住球衣少年的后衣领,肖一航开了一扇门把人丢进去,用扫把在门把上一横。“你老实待一会。”
“庄小羽你想干嘛!”
肖一航扭头看着这群女生,一把踢开水龙头。“还能干嘛,你们不是要打我么。”他笑了起来。瞬间水管喷溅出巨大的水柱直接冲上天花板,整个厕所瞬间都是巨大的水雾和女人的尖叫声。
下一秒,大门被人再次撞开。
肖一航隔着水幕看见男主角焦急的脸。他白眼一翻,双手摊开,啪叽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8、
肖一航是被阿殷公主抱抱回来的。虽然他本人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本来只是想装的娇弱点躺在地上,但是地板太滑,瞬间撞他后脑勺把他疼的快吐了。
“好点了吗?”
午后的阳光把整个公寓容在了一片浅白光线里。肖一航抱着杯子头搭着毛巾顺从地点了点头。
之前,一群妹子被阿殷吓得魂不附体,哭着说了不敢之后才被放走。他半小时前终于在阿殷公寓里好好洗了个澡。说实在的,快入秋的天气,这被泼了一身凉水也是实在受不了。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全程温柔端庄,顺带还放空大脑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似乎因为没有保护好女朋友,阿殷显得有点难过,他把手附在肖一航的手上,在他面前蹲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绝对不会。”对方目光灼灼放佛所有感情都融在那道视线里。肖一航看着他的目光怔了怔。
他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对方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喜欢。”
肖一航有些悲悯地看着他。“成吧,你喜欢就好。”
-
肖一航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天的风顺着领口吹了进来,他伸手裹紧自己的领口,走到公寓楼下才忽然记起了什么,快速得朝实验里跑。
空荡的实验楼里已经没有人了。走廊上都是他巨大的脚步声。
不大的空间里,月光从墙上的小窗子漏了进来,整个视线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蓝色。肖一航踩过湿哒哒的地面,把横在门把上的扫把取了下来。隔间的门被开启,那个人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喂……”
他轻轻喊了一声,角落里的人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你来了啊。”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他扶着墙企图站起来,忽然间皱了皱眉,整个人摔在地上。“艹……”
“没事。蹲太久脚麻了。”他双手搭在肖一航伸手来的手臂上,借着力半靠在墙边。肖一航叹了口气转过身,把人背了起来。“对不起,今天……”
“我知道。你本来就是在那等他的。”背后的声音很平静。
“我只是听说你被他们带走了,一时间完了,就担心出点什么事。”球衣男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声音闷闷的。“想想也是,你一个男的怕她们做什么。”
“那也不是啊……”肖一航摇了摇头苦笑道。“被打惨了,我又不敢动她们,腿上背上都是口子。你来了还帮我扛了一波伤害。对了……”
肖一航忽然回头,问道。“那天我被撞了你是看见的吧。后来发生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担心一个不小心又把男主角内心给伤害到,肖一航根本没敢问那天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在的,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你呢?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我吧。”
背后的人很久都没有声音。
肖一航觉得奇怪,双手一提颠了颠他。“说话呀。”
“我不知道。”背后的声音顿了顿。“我也是今天才醒过来的……”
“啊?”肖一航郁闷了。“怎么你也是啊。”他还指望着球衣男能给他提供点线索,感情和他一起绑定快进了。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先回家吧。”
“家……”背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我哪儿还有家。”
肖一航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
“都是假的……”耳后传来咬牙的声音,喷在他脖颈的呼吸都开始发颤。“假的……屋子,朋友,父母,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他亲眼看着肖一航被车撞到,那一刻世界变成了黑白色。所有一切定格,飞去前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坐在教室里,所有人都照常和他谈笑风生。没有发现他消失过……
他有些害怕,想逃出学校回家。
明明是记忆里的屋子,打开门,里面空空一片。父母,亲人,过去,他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
“……肖一航,你是骗人的吧?什么剧本,主角……如果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我明明应该记得啊……我明明都记得……我的家人就住在市里,可他们长什么样,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背后又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了下来,染湿了肖一航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把我的记忆偷走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秋夜的风凉凉的渗进皮肤。
少年轻声问道。“哎,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名字。我今天才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里……连名字都没有。”
9、
肖一航把人背回来的当天晚上,球衣大眼男就发烧了。
大秋天的浑身湿透给厕所关了大半个晚上,整个人在被窝里直冒汗,刘海被汗染得湿透了,嘴里嘟囔着爸爸妈妈。搞得肖一航大半夜当爹当妈左一个“诶”右一个“乖”,灌了一包风寒感冒冲剂和退烧药才老实下去。
说实在的,从肖一航发现这个世界思维是可控的开始,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人是有生命的。
他曾经在逛学校时,在某个角落发现一个清洁工机械得坐着同一个动作,不停重复。可他和对方搭话之后,那人才真正“活”了过来。
就好像所有的能量都在主角的身上,而配角少许,到了路人甲可能只不过被提供了供以活动的能源。只有在靠近主角的时候才能进一步行动。
所以,当球衣大眼男没有被系统删除记忆时,肖一航想过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不影响系统进程所以被细节忽略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根本就是个路人甲。如果不是肖一航意外拿了他的球服,他也许就和那些清洁工一样,被给予了一定能完成剧情的记忆和任务后便被弃之不理。所以系统根本没把他放在清除列表内。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肖一航感觉不快。
“让人讨厌的地方。”
肖一航倒在操场上晒太阳。
逆着光,视线里单薄的身子被光线勾出一个亮眼的薄边,一双脚在他头顶站定。“怎么不好好刷剧情在这里偷懒了?”
“每天都刷剧情,就不许我偷偷懒啊。”看清来人的瞬间,肖一航仰起头笑了起来。
球衣男蹲了下来,遮住了他头顶上的光线。因为病了一场,对方的肤色显得苍白了许多,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几乎透明的错觉。“哦。”
他看着肖一航道。“听说阿殷现在多了个未婚妻,这周还要给他办个迎接仪式。你说……这小说的剧情怎么这么狗血啊……”
肖一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前两天在他背上哭的惨兮兮的人是谁。“反正狗血剧最后不是都需要来个真爱对抗家族嘛,等解决完这件事差不多这两人就修成正果了。最后甜蜜两天happy end,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然后……你就能回家了吧。”
肖一航张张嘴,对上那双大眼时,觉得喉咙发紧,那声‘是’半天没有应出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球衣大眼男忽然觉得脸颊一疼。啪得一声!对方抬起两只手拍在他的脸上。
球衣大眼男有点没反应过来。后者忽然伸手按下他的脑袋,肖一航躺在地上,朝他笑。
“阿希怎么样。”肖一航静静看着他。
“什么?”少年驻足露出错愕的目光。
“我说阿希。”肖一航裂开嘴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愉快,像在讲着什么美好的事。
“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阿希这名字,你喜不喜欢。”
午后的操场泛着青草的气味,有风扬起他们细碎的刘海,肖一航一瞬不瞬看着他,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肖一航,随便给人起名字,你tm是不是有毛病?”
10、
之后的一切剧情都走的异常顺利,阿殷的那个所谓未婚妻其实也就是个炮灰。办了一次迎接晚会,阿殷直接在当晚把参加宴会的肖一航给拖了出门来了一个深情告白。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因为按剧本写的,这位大哥需要和他的父亲母亲做点抗争。
反正作为一个霸道总裁式的男主,他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就是,穷的是省下钱,到最后磨磨蹭蹭,解决了亲情问题就可以回来和女主角happy end啦。
于是,在等待阿殷回来的期间,肖一航整天在学校里飘荡,整个心情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兴奋。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究竟肖一航把故事像走完后,世界是继续运行,还是会整个消失谁也说不好。
如果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和肖一航一样,来自真实,那他们有可能会和他一样被直接送回原来的世界。但如果,这个世界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那就表示,在一切结束的瞬间,他们会随着这个所谓的【世界】一起消失。
他几乎不止一次思考过。
那个人,会不会消失。
-
阿殷出现的那一天早晨,肖一航磨磨蹭蹭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临走前,少年一如既往抱着饼干在看电视。对方没有看他。整个画面稀疏平常得就像肖一航出门做攻略,不一会就要打包饭菜回来似得。
“你不送送我嘛。”他依靠在门框上。
“肖一航,你是小孩子吗?”
“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哦。”他道。
球衣男的坐姿没半点变化,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不是说想家吗?还不快点去。”
他隐约听到肖一航朝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了他一句。“阿希,你是个活人吧?”
“肖一航,你还能咒我死吗”他扔了半只拖鞋过去,正好砸在了肖一航关上的门把上。
过了很久,沙发上人慢慢抱成一团倒在沙发上。“当然是真的。都是真的。”
11、
肖一航来到咖啡厅的时候,对上了许久不见的阿殷。
那人目光里少了第一次见面的霸道,温柔得看着他,整个眼神都发出光亮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他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
然后就想他记忆里的一样,那人握住他的手说了很长时间的抱歉。接着,慢慢得叙说他的过去,就像是最后结局前美好的坦诚相见。他安静得诉说着自己的过去,谈论着自己逝去的,最爱的母亲。
肖一航得看着他,四周的一切好像被慢慢剥离开了,他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街道上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学生,自己眼前对恋人诉说过去的阿殷。然后对方倾身靠了过来,光影婆娑间,心爱的恋人即将在最后的画面里亲吻,然后,这篇所谓的故事将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肖一航想,自己应该可以回去的,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不就是接吻吗?
出卖点色相换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好。
对,没什么不好。
手指微微握拳。他忽然按住男主角的肩膀。
“说起来,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温热的气息碰在他的鼻尖,肖一航在对方靠近的瞬间,抵住了那人的肩膀。他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看着对方。
“什么?”
“你说她拥抱过你,她喜欢紫色的郁金香,她有一头浅色的长发。然后呢?除了你刚刚说的这些,你还能多说出一个字吗?”肖一航换上了质问的语调。
屋外的阳光照着装修精致的咖啡店,阿殷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我……为什么你突然间……”
“没什么……”肖一航朝前进了一步,将对方逼退在靠背椅上。“既然伯母是一个这么完美的人,我想多一点了解她,所以说吧,除了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再多说一些啊,你不是很爱她吗?”
“我……”对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她的瞳色是浅是深,鼻梁是高是低,她笑起来的时候,声音还不好听,你倒是说啊,明明最重要的人这些记忆怎么可能没有!”他抓住对方企图抱着自己脑袋的手,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还有我……你给我看清楚了,你凭什么确定我是就是庄小羽!”
“你……不是吗?”对方迷惑得张了张嘴,视线扫过肖一航的脸颊。像是在努力确定着什么,表情越来越扭曲。
“我是吗?”他朝对方靠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对方瑟缩了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得闭上眼睛。
“看清楚!”他抓住对方的下巴,迫使男主抬眼看他。“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知道……”
“你他妈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巨大的钝响在耳边炸开,像是刀刃划过后刺耳的回声。一瞬间,所有的光线凝固,视线像是老旧电影泛起了白色的雪花。所有一切在一瞬间褪成了黑白色。
眼前的人痛苦得抱着脑袋,张大嘴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所有一切都被定格,就像那次车祸一样,不远处,侍者举着玻璃杯静静维持着前进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场被按下暂停键的黑白默片。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努力撑满整个肺部。下一秒,他朝楼下走去。
12、
整个世界陷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他一步一步走着,接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穿过一个个定格的人群,朝自己想要的方向飞速跑去。
——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谁知道。
这见鬼的世界,谁tm知道啊!
“喂!”紧闭的大门被再次打开,熟睡在沙发上的人慢慢睁开他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少年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诧异得看着黑白的世界,过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得望着来人。“你干了什么……不是……你马上就能回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对,阿希,你就是个大活人。”他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道。“我确定了。”肖一航看着他笑了起来。“从我们相遇开始,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活人才有自己的意识,而你的所有一切,所有决定,都依靠着你自己的意识,和系统无关和剧本无关!所以……”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一脸震惊的少年面前停了下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完全黑白的世界里,连光都在一点点得变暗,肖一航撑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你说着世界这么烂,剧本也乱的一团糟,在这么烂的世界里还当个路人甲应该很憋屈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少年上前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杂声
他伸手抓住“阿希”的手。
“你当初不是在我背上哭的很伤心吗?说什么连名字都没有,连过去都是假的,很难过啊。但我想了,我怎么也是个女主角吧,主角不是应该有主角光环吗?”少年看着他怔怔得说不出一句话。
四周的光线随着意识开始越来越低,肖一航强撑着意识,睁开眼看他。“所以我想在我临走之前,选我自己的男主,带一个人走,如果我带不走他,我就和他一起留下来,看看这世界能搞出什么花样。”他咯咯咯得笑了起来。“喂,别愣着了,你愿不愿意啊。”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在地平线亮起。
像是飞风吹散的无数细沙,那道光线所到之处,所有建筑开始分崩离析。黑白的世界如同碎块在一点点消失。
最后,在世界粉碎的前一秒,有人抱住了心上人的肩膀。
然后世界刮起了一场风。所有一切分崩离析,尽数破碎。
化作仅剩的一片刺目的白。
——系统提示——
——全部剧情达成,世界轨迹修复中——
13、
某年某月某日,天朗气清。
街头的露天的咖啡屋,柔和的光线打在暑假失眠患者肖一航的侧脸上。
他的表弟近期沉迷上了单机小游戏,企图拉他哥入伙。
奈何对方纹丝不动。“哥——!你出门就不要再看小说了啊!”
“那你前段时间还不是看的开心地很。”弟控的肖一航回答道。
“可是哥,我看言情都是偷着笑,但你是偷着哭啊。特别前段时间那本书最后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了,你把书盖脸上哭了一个下午。”
“我那是感动的。”
便宜表弟眼里露出几分感慨。“哥,你现在,竟然比我还懂了。”
“可不是。”他一巴掌拍了他表弟的脑门。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杯拿铁被放在了自己面前,肖一航微微抬头,瞥见对方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没事,随便坐吧。”
玻璃杯子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光线,他愣了几秒,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慢慢抬起头来。浅色的发丝被映着阳光,一双生的好看,比起男生到更适合装在女生脸上。可对方笑了起来。“初次见面,我叫林晞。”
肖一航张了张嘴。视线里,少年的双眼映着阳光,透明得几乎变成了琥珀色。“我脸上有东西吗?”
肖一航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吸了口气。“你好,我叫肖一航。我,能叫你阿希吗?”
手中的书页被风吹起一页页在指尖掠过。少年起身靠近他的耳畔,斜光疏影映在他们白净的侧脸上。
他听见那人笑着说道。“我想,可以。”
-END-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蓝湾
——你知道棘轮机构吗?由棘轮和棘爪组成的一种单向间歇运动机构,棘爪卡着棘轮,使其不能逆转。世界就是这种东西,记忆、生命、星球,无数无数存在都是棘轮。人类自诞生之初就想要弄明白它的结构,想要把一切都转化为可操控的齿轮。然而最终失败了,人类像笨拙的孩童拆闹钟一样,把世界拆解重装了,没能拆除棘爪,反倒多出了新的卡在大齿轮上。
世界变成了咔咔作响的、走不准的闹钟,在这样的前提下发生的故事。
一、
恒星的光辉从窗外照进来,银色头发的少年一下子睁开眼睛。
“早上好!”仪式性地说过一声之后,他起身换衣服叠被子,抱着脸盆去院子里刷牙洗脸,然后去东厢房烧火准备早饭。院落里静悄悄的,他拧紧水喉后还特地站着听了一会,只能听见正房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名叫彦博,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然后是打扫庭院。主院落一共种了两株海棠,两株玉兰,后院一角有一株很大的臭椿,前院贴着正座房墙根有一排丰花月季。他一边扫一边数落叶的数量,倒进簸箕里,然后一块拎上昨晚放在门口的垃圾袋出了垂花门。系着围裙的老妇人已经从倒座房出来了,向他微微欠身。
“杨妈。”彦博把垃圾袋递给她。杨妈单手接过,利索地开了大门的锁:“您没必要亲自打扫,都说了让我们来就行。”
“没事,我喜欢每天看看它们。”
彦博目送杨妈推门出去,一手把他早就挑出来的可回收物放进腹腔的熔炉中,一手拎着处理起来更复杂的垃圾上了传送带。
到目前为止,都与昨天一样。不仅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一样。
要说今天跟昨天有什么不同,就是在回忆上次下雨是哪一天的时候,细节开始模糊了。已经过去了28天,他默算了一下,那么就是从用遗忘周期计算时间开始,到现在一共过去了16 384天。
彦博搬张马扎坐在院子里,一边清点记忆一边吃早饭。从遥远的恒星上照射过来的光芒刺得少年眯起眼睛,彦博想起10天前曾指着恒星问他那叫什么名字。
“只是一颗普通的出于主序星阶段的恒星,要叫做太阳也行。”当时他随意地说,垂着手,也没有触碰的打算。
似乎越来越经常给出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了,不便于记忆。彦博发现这些天的记忆中除了每日定规,其余多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确信了这一点。他盯着太阳(便唤做太阳吧)发了一会呆,扭头朝正房唤了一声:“明!”
“嗳。”几乎就在同时,黑头发的男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
名字是彦博随便喊的,反正这个名字只对他有意义。反正在彦博产生这个呼唤的想法的时候,明就已经知道了,喊的是什么也没有所谓。明抓着睡乱了的头发走过来,抬手盖住彦博的眼睛。
“很痛啊,以后不要直视太阳,会灼伤的。”顺带了一长串关于强光刺激和其导致的短暂失明、角膜损伤、偏头痛等等,的相关知识。
两人之间有一条能传送所有想法和感受的链接。信息无条件地从彦博流向明,但是倒过来的话需要肢体接触,并且只有知识性信息。
“杨妈头上有像角一样的东西。”尽管知道在说话之前对方就知道了内容,但是彦博还是习惯用语言表述,“那是什么?”
“那是山羊角。”明也习惯了等他说完再回答。
彦博皱起眉。明总是用另一个他不了解的概念来说明概念,一副懒得说清楚的样子。
“山羊是什么?”
“一种动物。”
“动物?我记得是,存在于星球上的一种生物形式……那,我们有山羊吗?”
“以前有。”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它们死了。”
为什么会死?彦博想问,但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记得,19天前因为玉兰落下来的黄叶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明瞥了他一眼,按着他的手灌进来了数以G计的文字量。
当时彦博足足眩晕了好几秒。以他的运算能力,这本不应该,一是因为先前估计有一两年没有从明那里获取这么大的信息量了(并不记得,从身体反应估算),二是因为,死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那些描述都很复杂,彦博理解起来很费劲。也是因为词汇量不够,有很多概念他都不懂。不懂的东西太多了,这是因为明,很多他根本没打算讲,只等着彦博什么时候停止提问。知识的链接完全受明的主观控制。
就像现在一样。明随意地把垂到锁骨的头发拢到脑后,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扎起来,然后抱胸靠墙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半垂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想问什么?”
彦博半张着嘴努力思考。明耐心地等着,顺带低头接过家养小精灵递过来的早饭:“啊,谢了。”
彦博在明耐心告罄转身回屋之前叫住他,不是用开口说的方式:“为什么杨妈头上有山羊角呢?”
“你一直没有改过,就保持原状啊。”
“是说,为什么是山羊角?有什么含义吗?”
“只不过是神话、传说,从前人写的故事罢了。”明的脚下稍微一顿,便迈进门槛到阴影里,“现在没有意义了。”
彦博在院子里四处转,挨个检查每个细节。虽然三进的四合院不算大,但是也受许多自然规律的影响。因为明称得上刻意的沉默,彦博稍不小心就容易忘掉那些常识,必须时常复习。
搬马扎坐在月季花丛前修剪的时候,吃惊地发现叶片上出现了黄褐色的小斑点。还在回忆确认昨天是否有过征兆的时候,就听见脚步声,然后明戴着白手套拿着一个喷壶从垂花门过来。
“你看这个!”虽然没有必要,但彦博还是把月季的患处指给他看,以示震惊。
“是锈病。”明蹲下身,左手搭在少年后颈上,“每半个月喷一次敌锈钠溶液或是粉锈宁溶液,一般二到三次就可治愈。”
关于溶液组成的知识和其他相关信息一并经过链接流到彦博头脑中,于是从喷壶底部凭空涌现出液体来。
“确实慢了。”明转动手腕摇匀,然后喷到月季的叶片上。
“因为你很久没让我造物了啊!”彦博一边拿出小线圈本记笔记,一边不甘心地说。
“你自己决定就行,没必要经过我。”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把喷壶递给对方,“还以为你不会记笔记,毕竟半个月是15天,没有超出遗忘周期。”
“以防万一,我不想看到月季死掉。”彦博伸手摸了摸一朵今早刚开的花,探过身嗅了嗅,“我每天都在照顾它,为什么会生病呢?说是雨季高发的病,现在都秋天了……”
“应该是浇水浇多了。”
“我浇水也很正常啊!”彦博比了个手势以示精准。
“啊,是我多浇了,我的错。”明懒散地说,拨弄着一朵快开败的花,落了一手柔软的花瓣。
疑惑和不解顺着链接流过去,彦博没有出声,但确信对方肯定知道了。他应该之后会解释吧,肯定有原因,彦博想着就把这事丢到脑后,顺带整理了一下笔记。
明沉默着。关于情绪的链接是单向的,彦博逐渐察觉到这种缓慢凝固的气氛,但不知为何,不安地扭过头。
“要除去可能导致生病的因素吗?”黑发的男人垂着头,低声说。
“……那能做到吗?”彦博盯着他的脸,敏锐地抓住了某个核心,“是让月季不再变化吗?那它就没有生命了吧?”
明不知是笑还是叹气,轻轻摇头:“行,听你的。”
今天天气很好,彦博翻了翻笔记,问要不要晒被子。明说你决定,彦博于是又从笔记中翻出给家养小精灵输入命令的部分。
“直接说就行,晒被子又不复杂,这部分的动作程序是内置的。”明叹口气,从竹躺椅上撑起身,拉过他的手把全部50个预设动作的口令传送过去。
“我在复习。”彦博用说出口的方式强调,手上乖乖地记笔记。
明躺回去,把书盖回脸上。那是一本很薄的小说,封面上的文字并不是彦博常用的那两种。他在书架上找了找,查到当时的笔记,上面写着那是法语,意为“人类的大地”。
当时,除了制作一本书需要的信息,明还摸着他的头把小说的翻译版也通过链接讲了一遍。但是笔记没有把全文抄下来,为什么不抄录呢?28天一定是够的,看页数大概5天就行。
彦博忽然怨起那时的自己来。看笔记知道当时获取的信息比较多,记录花费时间,于是舍弃了这本书。即便知道,还是怨着:毕竟明已经很久没有给他读书了。
尤其是现在,即便自己正在这样想,那个人也没有反应地睡着。真的在睡吗?不知道,这很难看出来。彦博盯了一会,忽然觉得泄气,这是在怨什么?直接说让他再讲一遍,那他就会答应吧。
只要说出来就行。彦博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今天要出门吗?
啪嗒,小说滑落到地上,明像是惊醒一般坐起来,吃惊地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少年:“今天的素材够了吧?用来作记忆的锚点的话,算到下一个28天都够了。”
彦博点点头,今天比起前一个遗忘周期,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但是,“遗忘周期不仅仅是用来算日子的吧?从定义上来说,是用来清空记忆的。”
他仰起头,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先得有记忆才能清空吧?得发生一些跟平时不一样的事情,不出门的话每天都差不多。定义给了这么长的遗忘周期,就是让每个周期都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才对。”
明没有说话,在没有灯的室内瞳孔反常地扩散开,蓝色的虹膜变成薄薄的一个环。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吸口气:
“你……”
“我想出门。”
说出来了。不可思议地,好像语言真的有这么大力量一样,明撑着额头露出被打败了的表情。这是答应了吗?好像是答应了。没问题吗,很容易能察觉到他并不想出去。但是……
“你决定就行。”明低声说,像是撑起一团没醒好的面那样站起身。
“真的?”彦博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看着他伸出手,贴到颈侧。温暖的信息流从肌肤接触的地方扩散开。
塑料圆罐子出现在少年手里,明单手拧开盖子,然后托在手上示意他自己涂。“油箱要加满,电池估计也没电了。现在干燥,需要涂些润肤露……要做些准备。”男人喃喃着说,看向院子里的树影,“开车估计比较久。”
TBC
标题:【梦游记】《吃饼干的怪物》
作者:回音壁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玛莉娜。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就像最新鲜的奶油,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水灵灵的葡萄,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棕色,就像上好的巧克力,她的嘴唇鲜红,就像新鲜的莓果。玛莉娜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森林里,可是她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整个森林都是她的花园,小动物们是她的朋友。每个月,奶奶都会用石头的烤炉给她烤一炉饼干,奶奶烤的饼干又香又脆,可好吃啦。玛莉娜总想把饼干吃个饱,可是奶奶每天只让她吃两块,不过玛莉娜也不嫌少,因为这样就可以一个月每天都有饼干吃啦。
这一点,是奶奶每个月一次烤饼干的日子,玛莉娜一个星期前就盼着这一天啦。可是,这天早上,奶奶有事出门去了。玛莉娜很失望,刚出炉的饼干可是最好吃的。
到了天黑奶奶也没有回来,玛莉娜一个人上床睡觉了,玛莉娜是个乖孩子。可是,玛莉娜突然闻到一股饼干的香味,她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难道是奶奶回来,连夜烤了饼干吗?唉呀这个不行,奶奶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夜里干活呢,饼干明天再烤也是一样的嘛。
玛莉娜闻着香味来到厨房,发现奶奶不在这里,只有烤炉里散发出一阵阵的香味,可是烤炉明明是关着的,摸一摸,还是冷的啊。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说,快来吧,快进来,快来有许多许多饼干的好地方吧。玛莉娜细心一听,声音居然是从烤炉里传出来的。
奶奶的烤炉非常大,一次能烤好多好多饼干,能烤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面包,小小的玛莉娜钻进去也没有问题。可是,不能钻进烤炉里去呀。
那个声音又说,没关系,这是梦里呀。
玛莉娜恍然大悟,既然是梦里,那没有点火的烤炉居然发出饼干的香味就说得通了。可是,就算做梦也不能钻进烤炉里呀。
这时,她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是好朋友燕子姐姐。燕子姐姐飞到烤炉上面,绕着圈子,在叫玛莉娜。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有一股热气正从烤炉上面冒出来。玛莉娜和燕子姐姐坐上这股热气,就像气球一样向上飞了起来。她们穿过了云彩,穿过了星得,天上越来越冷,然后又越来越热,身边变得像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啪的一下,玛莉娜和燕子姐姐来到了一个明亮亮、热腾腾的地方。
玛莉娜发现这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大到能把她和奶奶住的房子整个装进去。地是又白又光滑的,亮亮的反光有些刺眼。房间里热得就像是夏天的中午、在厨房里看奶奶烤饼干时站在烤炉前一样。
玛莉娜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好香的饼干的香味,她定睛一看,眼前的地上摆着好多巨大的饼干,大得像一张桌子,香气就是从这些饼干上散发出来的。
唉,这么大的饼干,一定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吧。玛莉娜想着,向饼干的方向走了走,突然,头发被燕子姐姐轻轻啄了一下。
“对啊,就算是做梦,也不能吃来历不明的饼干啊。”玛莉娜想起了奶奶教她的事。再仔细一看,那些饼干上嵌着坚果和水果,看上去就像眼睛、鼻子一样。玛莉娜有点害怕,就往后退了一下,突然觉得踩到了粘粘的东西。低头一看,地上写着好多好多不认识的字,那些字居然都是用糖浆写在地上的,怪不得粘粘的。
突然,玛莉娜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好大的饼干!我要吃啦!”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大男孩,头发像乱草一样,穿着很好的衣服,但看到饼干,露出了一副没教养的馋样。
“这些不能吃呀。”玛莉娜说。
大男孩露出一副高傲的神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小屁孩快滚开,这些饼干一看就是给我的,我要全部吃光。”
玛莉娜劝不住大男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燕子姐姐早就躲到玛莉娜背后去了,这样的男孩肯定会欺负小动物的。
大男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饼干,坐在地上休息。毕竟,那块饼干有桌子那么大呢。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噗哟、噗哟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一团白色、圆滚滚的东西正一跳一跳地过来。仔细一看,白色的东西软软的,就像面团一样,上面镶着坚果,看起来像一对眼睛,红棕色的糖浆披在它身上,就像衣服一样。
玛莉娜明白了,这就是没烤过的饼干胚呀。这个饼干 胚居然是活的,幸好刚才没有吃那个饼干啊。
白色的东西来到两人面前,噗哟、噗哟地说着什么,它没有长嘴,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玛莉娜赶快往后躲了躲。白色的东西跳得更急了,它对着大男孩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大男孩唉哟一声,动作奇怪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就像奶奶哄玛莉娜开心时拿出来的木偶一样。
“唉哟,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大男孩说着,不由自主地跟着白色的东西向房间的另一边走了过去。玛莉娜有点害怕,但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见白色的东西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口。里面发出很多噗哟、噗哟的声音,往里一看,好多白色的东西在开会呐。
带他们来的那个白色的东西伸出一截,向房间里面指了指,只见房间正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比其他的都要大,它的身上披挂着大红色的果酱,点缀着纯白的奶油,最上面金色的蜂蜜块闪闪发光,就像王冠一样。
“这要是饼干,一定很好吃呀。”大男孩咽了咽口水。
白色的东西不知从哪弄来一副刀叉,递给了大男孩。大男孩接过来,想了想,突然把刀子插进了白色的东西的身体。白色的东西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很快就不能动了。只见它白色的身体变得焦黄,变得又硬又酥,很快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原来这样就能变成饼干呀。”大男孩很开心,拿着刀叉就冲进房间,一边冲一边喊着“我要吃那个最好吃的!”
玛莉娜吓得呆住了,幸好燕子姐姐啄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只见一大群白色的东西身上披着坚硬的杏仁、拿着刀叉冲了过来。玛莉娜吓得转头就跑。
这里有许多很大的房间和很长的走廊,玛莉娜跑着跑着就迷路了。许多白色的东西一跳一跳地跑来跑去,好几次差点抓到了她,但她机灵地躲过去了。有一次,白色的东西已经跑到她面前了,幸好她灵机一动,把手脚都缩到了衣服里面。白色的东西凑近过来,轻轻碰了碰她,她的皮肤又白又软,就像奶油一样,那些白色的东西不知道她是不是同类,围着她噗哟、噗哟地讨论起来。这时,远处响起大男孩的喊声:“这个饼干没烤熟啊!”那些白色的东西就丢下她跳着走了。
“这可怎么办呀。”玛莉娜说着,“快醒来啊快醒来。”她念着自己发明的咒语,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了。这里本来已经很热了,现在又变得更热啦。
“唉呀,这怎么办。要是天亮了的话,这里不是热得要死人了吗?”玛莉娜说。她明白为什么这些白色的东西会变成饼干了,一定是白天太热烤着他们,烤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饼干了。
可是,玛莉娜不想变成饼干呀。而且她是人,就算被烤,也不能变成饼干的。
燕子姐姐停在她的头上,轻轻啄了啄她,然后又飞了起来,在她面前盘旋。
“燕子姐姐,你认得路吗?”玛莉娜开心地说。她不知道,燕子可是鸟儿里面第二擅长认路的呢。
燕子姐姐在前面带路,她们很快就回到了最开始来的那个房间。地上用糖浆写的好多的字已经干了,玛莉娜突然看到,那许多许多字的中间,有一个糖浆画的圆圈,正是她来到这里的地方。
玛莉娜小心地凑过去,没有踩到地上的字。她看到圆圈的中间,用糖浆画着一扇门。原来,她就是通过这扇门来到这里的。可是,糖浆画的门把手已经被大男孩踩花了。
“没有门把手,是不是门就打不开了呀。”玛莉娜担心地说。这么一会,天气又热了一点,玛莉娜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被扔进烤炉一样了。
突然,她听到一个噗哟、噗哟的声音,原来是一个白色的东西发现了她,正急得原地跳来跳去呢。
玛莉娜灵机一动。“对不起啦!”她大声说着,冲到那个白色的东西面前,把它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这些白色的东西的衣服都是红棕色的糖浆啊!
玛莉娜捧着一团粘稠的糖浆,冲到那扇画出来的门前,用糖浆赶快画了一个门把手。唉呀,太神奇啦!这扇门一下子就变成真的了。
玛莉娜拉开门,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眼看周围越来越热,空气都开始晃动了,玛莉娜一咬牙,闭着眼睛向着门里跳了下去。
嗖的一下,玛莉娜觉得自己好像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惊醒了。原来,她不知为啥在烤炉前睡着啦。燕子姐姐趴在她的头上,迷惑地叽叽叫了两声。
“唉呀,好可怕的梦,这下子我可不敢吃饼干啦。”玛莉娜拍拍胸口说道。
可是,天亮之后奶奶烤了饼干,她就把这件事忘掉啦。
免责mode:任意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1 齐安托托与小屋的井
齐安托托是个令女仆长无比头疼的孩子。
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回家就闹别扭,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不吃饭了”“我要绝食”“我要饿死自己”。女仆长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把这事告诉了齐安老爷,也就是托托的爸爸。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把这些全部吃下去,一块渣都不能剩!”
女仆长哪敢什么方法都用,齐安托托可是齐安老爷最宠爱的独生子,要是她弄疼了少爷,少爷告一句状,就能让她全家丢了工作。这事她不能自己出手,转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少爷的陪玩女仆梅莉。
梅莉是大宅另一个女仆的女儿,从小就被当场女仆教养,她4岁就做少爷的玩伴,6岁就开始学习打扫,虽然只有10岁,却也是很多新人女仆的前辈了。虽然女仆不可能和少爷成为朋友,但她好歹和少爷年龄相同而且相处得久,如果她都搞不定这事,那就没人能搞定这事。
“托托,你就不能吃点东西吗?不吃晚饭晚上会难受的,你看今天的主菜是番茄炖牛肉,配的是刚出炉的奶油烤面包片,汤是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
梅莉的小胳膊端着丰盛大餐的托盘,在少爷门口恳求着。她不是厨房女仆,也不是餐厅女仆,平时她是接触不到这些食物的。离大餐如此之近,这是第一次,梅莉报着菜名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口口水,而这声口水,被少爷敏锐地捉住了。
“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吃掉吧,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但是,这是你的晚饭啊,我们佣人是不能吃主人的东西的。”
“为什么不能?你只要把空盘子带回去就可以了,谁在乎是谁吃的?”
“但是这些东西里都有香料,如果我吃了,让人闻到我嘴里有主人吃的东西的味道,我会被打的,我的妈妈也会被打的。”
“那倒掉不行吗?”
“不,不行,妈妈说浪费粮食会糟报应的。”
“那我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托托夺过梅莉手里的盘子,将盘里的东西一碟碟地倒进了壁炉。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被汤水一浇,“呲”地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去拿点新炭,重新点上火,就当我刚刚把饭吃了。”
梅莉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痛,但少爷的指示比这更重要。她麻溜地跑去了炭房,拎来了一桶新炭。她有点心疼地把炉里的旧碳收进碳桶,把剩汤抹干,把新炭像金字塔一样堆在还有点潮湿的壁炉里,小心地把最顶上的碳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壁炉里烧旺,房间里充满了番茄汁和奶油汤的味道。
梅莉吸了吸鼻子,提起了炭桶,她装成碳桶有点重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因为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她想在房间里多留一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
梅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自私、肤浅、粗俗的人渣。”
梅莉愣了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为雇主说什么。仆人是不能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的,但现在是一名主人说另一名主人的坏话,反驳少爷会惹少爷不高兴,附和少爷如果被人听到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
幸好少爷没有注意到梅莉紧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出门必须戴面罩,都是他的问题。”
梅莉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频率点了点头,主人出门要为他们备上干净的面罩,这也是女仆的工作之一。
“我们的空气里都是煤烟,我们在街上能看到很多穷人没有面罩戴吧,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煤烟死去。”
这不算是主人的坏话,梅莉可以出声附和。虽然她从小在大宅长大,但出门买东西的工作她也做过。仆人当然是没有面罩的,她知道每次大口喘气时喉咙那种刺痛瘙痒的感觉。那些没有大宅住的人,那些需要开门开窗做生意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吸入这些让喉咙瘙痒的空气,时间一长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家是做煤炭生意的你知道吧。”
梅莉点头。
“这些煤都是我父亲卖出去的。我们能住大宅,吃好吃的,有面罩戴,都是因为他在卖煤,他卖煤给别人烧,烧出那么多黑烟,赚那么多钱,代价是那么多人因为煤烟死去——不只是人,动物也是,每天都有动物从天上掉下来,因为吸了煤烟。我们老师说,人类再不停止烧煤,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煤炭。他前两天还帮助朋友制作灭绝鸟类的标本,那翅膀上都是细小的煤渣。如果我们不停止卖煤,我们也会沾上煤渣死去的。”
“我,我生来就是托托家的佣人,因为托托的爸爸死去,我,我不怕。”梅莉虽然说着不怕,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怕说错话惹少爷不高兴,但很显然这句话惹得少爷很不高兴。
“走走走,没读过书的人,愚昧,无知,肤浅!”齐安托托摁住梅莉的肩膀,把她推出了房外,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了门。
托托发完了脾气,肚子开始有点饿了,但他不想看到梅莉的脸,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其他人。他锁了房门,将一张椅子拖到窗边,打开窗,从窗子爬出了屋外。
九月末,天已经凉了。齐安托托从烧着壁炉的屋里出来,只穿了件单衣。太阳已经落山,一阵风吹来,把齐安托托冻得直跺脚。但他是踩着凳子才翻出屋外,窗台有他一头高,要回屋去,只能走正门,但那样肯定会遇到他不想见到的人。
齐安托托记得大屋后面有个小屋,他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偶有看到端着盘子的女佣进进出出。齐安托托猜那里是存放食物的小屋,里面应该会放着一盘盘的炖肉、炖菜、蛋糕和巧克力,为了让炖菜保持热乎乎的口感,里面也会烧炭,不让菜凉下去。
真是离家出走的绝佳住处。齐安托托猫着腰,在花园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穿行。小屋近在眼前,齐安托托刚直起身,就听到“吱嘎”一声开门声。
托托立刻蹲下身子,亏得夜色,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妈妈,我是不是该,去做一个打扫女佣或者干脆做一个和你一样的垃圾女佣?少爷说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少爷不爱听,我以前以为我可以永远在少爷边上,但我现在,光是不惹少爷生气就,就已经很难了。”
从小屋里出来的是梅莉,和她一起的是她的妈妈。
“你惹少爷生气,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和少爷、和老爷说话都要记得,可以不说的话就不要说。你以为你说的是好话,但他们不一定想听你的好话。你只需要点头同意,在他们需要附和的时候说两句附和的话。其他的东西,能不说就不说。”
“但,但以前我们明明无话不谈……”
“以前你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他是少爷,你是佣人,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呢?你该学我们和老爷说话的样子,那样才是一个佣人的样子。”
梅莉抽了抽鼻子,嗯了两声。
齐安托托看着两人走远,一溜烟地窜到了小屋门口。小屋的门没有锁,这里看似是个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齐安托托推开门,闻到屋里有一股番茄的味道,这和齐安托托的猜想不谋而合。
齐安托托的肚子咕咕叫着,催促他赶快进去用餐。番茄炖牛肉、奶油烤面包片、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全都是齐安托托喜欢吃的东西,把它们倒进壁炉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倒完了以后才有点后悔。
齐安托托一头钻进屋里,但屋里却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生着壁炉,摆着大餐。
屋里没有灯,只有屋子的中间有一处冒着黄色的亮光。齐安托托看清楚了,那是一口一米多宽的井,井下泛着黄光。
“喂——”
齐安托托往井里喊着。
“喂——”
“喂——”
“喂——”
齐安托托的声音又从井里冒回来。
“喂——”
齐安托托又叫了一声。
“喂——”
“喂——”
“喂——”
又是齐安托托的声音冒了回来。
喊了两声,齐安托托觉着无聊,正要从井边离开,这时,他从井里听到了不同于自己的声音。
“喂——”
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比齐安托托的尖很多。
“——还有人吗——”
齐安托托一个机灵,在井口探出脑袋来。
“有人!上面有人!下面有人吗!”
齐安托托喊道,几声回声响过之后,底下传来了尖声的回答。
“有人!有人的!”
齐安托托从没见过有声音从井底传上来的,兴奋地又往井里探了探。
“我叫齐安托托——你叫什么——”
“我叫——”
“我没听清——你叫什么——”
“叫——”
“你再说一遍——”
齐安托托往井里不停地喊着话,喊得嗓子发痒,大力咳了两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倒栽着翻进了井里。
TBC
2021.1.31版
作者:魇
第一次在工作中注意到那个人是在两年前,虽说时间间隔不算长,但那时是第六历的第九年,而现在已经是第七历了,规则更新变动了不少。
当时我怀着指标内的第五个孩子,不知是精子还是环境的问题,早孕反应非常严重,动辄就想冲进厕所伏在洗手池边呕吐。那天我刚刚工作半个小时就开始恶心,跟主管请示得到允许后便挂上“暂停服务”的牌子,一边匆匆向厕所走,一边内心暗暗感激我的主管还算宽容,总能允许孕妇这些琐碎的要求。隔壁组的闺蜜跟我说过,她怀指标内三胎八个月时,胎儿过大压迫膀胱,经常想去厕所,她的主管不但严格遵守“每日如厕四次”的规章制度,还不让她用成人纸尿裤,因为“那样的话你会有一身尿骚味儿,哪个被服务对象会愿意接受这样的服务?”想着闺蜜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她的主管——一个五十七岁的精瘦女人——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扬在半空中挥舞,我不禁笑了出来。
然后我就感受到一道目光穿过大厅熙攘的人群,准确地投射到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回望,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他迎着我的目光,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我感到一阵恶心,不知是那泛黄的牙齿还是孕期分泌的激素或者二者都有。我低下头,快速跑进厕所开始干呕。
我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作为一个女人,在满是男人的地方被注视是理所应当。员工手册上这样指导我,所有的主管也做过相应的提醒,我本该对此习以为常。但不知为何,我一直记得那个男人和他泛黄的牙齿,还有伴随而来的、无法抑制的恶心。
在前天,我又遇到了那个男人,在我的工作隔间中。
我的工作很简单,与其说是陪伴聊天不如说是倾听,像我这样未完成怀孕指标的女人也很难完成需要较重体力或者更多精力的工作。能来到我这里的男人,大多只想把他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糊在对方脸上,然后转身离开,投身到他们认定的宏伟事业中去。在看似感情真挚实则心不在焉的谈话工作中,我不止一次地想,在我的位置上哪怕坐着一只内嵌初级人工智能的垃圾桶,工作成果恐怕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可能会表现得比我更好,毕竟垃圾桶不会恐惧畏缩恶心头晕,能从容应付所有对象。而我,每天面对各种类型的男人,脸上挂着培训出来的职业表情,态度就算再端正,也难免会因为各种原因表现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近人情。
比如说此刻,再次见到那个男人露出泛黄的牙齿时,我小心地扶着肚子,往后欠了欠身。
那个男人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着。我反射性地露出职业微笑,坐好,按下计时器,摆出“我在听”的手势。男人没有立刻开腔,又打量了我一阵,才咧开嘴,又露出泛黄的牙齿。“我记得你。”他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开始反胃了,其实这一胎的早孕反应并不严重,但孕期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我努力地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微笑着开口:“对不起,先生?”
“第六历,我来这边交点数。”那个男人说,“大厅里人那么多,你只看着我一个,还对我笑。”他双臂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伸着脖子看我。“你笑起来真好看,怎么笑都好看。”
“谢谢。”我说,“怎么称呼您,先生?”
“我的编号是B-2898670,朋友们叫我‘阿零’。”他说,“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叫我——”
“零先生。”我小心地打断他,做了个“请理解”的手势。
“哦——”那男人拖着长音,“明白明白,不能提不能提,大家都不容易。”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伸直手臂,手指有意无意地对我的胳膊够去。
“零先生是准备要去‘熔炉’了么?”我说,员工守则第八版标准话题一,兼备补充赞美。“能下定决心去‘熔炉’的人,是这世界上最无畏的人。没有你们燃烧自己的生命为全人类功能,人类将陷入无边的黑暗。”
“什么无畏不无畏的,点数差不多,就去呗。”男人说,“第六历我的点数还够在排污工厂,但是干排污啊,你懂吗,就是操纵机器人去清理排污渠什么的。回收回来的机器人一身都是味儿,带着我身上都是味儿。”他摇着头,装作不经意地瞄着我,而我则适时地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男人立刻兴奋了起来,张开手比划着:“有一次机器人从排污渠里捞出一把这么长的虎钳!我上交了,后来给我返了大约值我干一个月的点数,我休息了一个月!”
“是古董吗?”我问,还是有点好奇的,但不补上一句赞美可对不起我近十年的工作经验。“您可真厉害!”
“嗨,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老虎钳。”男人说,“后来有干维护治安的同蜂元朋友告诉我,有个干钳工的,为了少上班,逼他朋友转让点数,结果朋友也是倔,咬死了命能给点数不能丢,然后……”
“然后?”
“然后我清了那个干治安的朋友吃了顿饭,还休息了一个月嘛。”男人又笑起来,“那一顿饭让我少休了一天,有点儿亏。我管他死不死呢,早知道只是一件案子的证物我就不请客了。都怪那个朋友,非得说真相很重要,值那一顿饭。”
我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他笑。“您真的是个幽默的人,又大度。”
男人摆摆手:“这都不算什么,我的工作很乏味,平时也少跟人打交道,除了来这里几乎都看不到女人。”他盯着我看,继续笑,“你的工号是多少,回头我让‘熔炉’的设计师给我的程序里把你编进去,然后咱俩结婚——我肯定会先追求你,然后求婚,订婚,同居一段时间后办婚礼。婚后我们要生很多孩子……你放心,你在我的程序里只用给我一个人生孩子,也没有什么指标,你想生几个生几个——啊,不行,至少得有一男一女。你想不想上班都行,因为那是我的程序,我的程序里我就是神,只要你一切都听我的,你一定会过得舒舒服服的!”
男人滔滔不绝地跟我描述着他精心编织的“熔炉”内世界,甚至忘记继续跟我交待为何他会放弃继续从事排污工作而选择进入“熔炉”。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能隐约猜到,工作又脏又累,给的点数也不多,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进入“熔炉”成为肉身电池,同时精神享受美妙梦境。他描述的梦境很乏味,不过是新世界新秩序没建立前的一些男人认定的“幸福状态”,这种幻想我听过太多类似的版本,到了负责程序的人那边,只需调用——那叫什么来着,主管告诉我的那个专有名词——模板,对,只需调用标准模板,修改几个数值就足够了。其实这样也好,如果和模板出入很大,程序那边是不可能专门为个人订制新程序的,到时又要推到我们这边,劝诱他们选择标准模板之一。要怪也只能怪最开始选择进“熔炉”的男人们,大多也只有那几种幻想,当皇帝,当神仙,当有女人死心塌地服侍的普通人,后来程序也便懒得开发什么新鲜玩意了。
“我们会在我的世界里共度余生,今年我三十岁,至少还能再活四十年——哦,不行,新规则颁布,现在‘熔炉’最高年限只到六十岁了,之后就会直接拔掉营养管等待自然死亡,不过能过上三十年神仙日子,值了。”他忽然停下,仔细打量我,“你看着比我大,有十八岁时的影像吗,我要和十八岁的你过日子。”
我又开始反胃,忍了两秒钟,才能开口说话。“我的工号在办公室门口,只要跟程序那边报我的工号他们就能调用我的所有资料。今年我二十八岁,比您小两岁的。”
“二十八岁?那你生了几个了?”他忙问。
“我正在怀指标内第八个。”我说。
男人脸上显出一点点嫌弃,又竭力掩盖下去。我清楚他的心思,只是笑笑,表示门口有服务部人员照片列表,他可以随意选择。
男人顿时开心起来,转而开始问我:“第八个,马上就够指标了吧?那你怀完了指标内的孩子打算做什么?女人供能不如男人多,进‘熔炉’也需要更多点数吧?”
“前几天颁布了新规则,指标数已经从十个改到二十个了。”我说,“耗能需求越来越大,缺人。完成指标的女人可以选择直接进‘熔炉’。”
男人似乎有点不高兴,但终归也没说什么。此时计时器发出蜂鸣声,我示意男人可以离开了。他站起来,冲着门口服务部人员照片列表走过去。我则在专属频道呼叫主管,表示想去洗手间。得到同意后,我起身走出门,途中小心地绕开那个男人,但他只是专心地记录着服务部人员的工号,根本顾不得再看我一眼。
干呕了一阵,我抬起头。洗手间的镜子突然开始滚动播放一则消息,配合全机构内广播:“熔炉”内梦境仅限使用三套标准模板,不可任意更换数值。我听到频道里的人们发出惊呼,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想着那个人没办法让我的影像陪他在幻境里共度余生,不觉松了口气。但想到如果我之后选择进入“熔炉”,也只能和标准模板男人共度余生——哪怕可能只有十多年——又禁不住开始恶心。主管在频道里大喊一声“安静”,然后表示我们女人不同,女人“熔炉”梦境中的男人都很帅,也会对我们很好。
“可是如果又有新的规定颁布怎么办?”我小声问,“之前的生育指标是十个,现在就改成了二十个,只要有新规定,谁知道之后我们梦境里的男人是什么样,甚至……会不会有男人?”
主管沉默了,频道里安安静静,只有机构内的广播在一直重复播报着新的规定。
备注:我错了,我应该少刷点微博多看书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雪咲
正文:
好像有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意透过眼皮渗进来,明亮却不扎眼,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玛丽娜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燕儿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玛丽,醒醒呀,小玛丽。”
她知道的,那是她家屋檐下生活着的一窝燕儿。她常常拿着面包屑给燕儿们吃,燕儿们就给她唱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玛丽娜出去冒险的时候,燕儿们也总是陪着她,有时还会像现在这样和她说话,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的燕子朋友们。
“知道啦,知道啦,小玛丽这就醒了。”玛丽娜揉着眼睛坐起来,“早上好呀,燕子先生、燕子女士。”
“早上好,可爱的小玛丽,快起来看看,这是在哪儿?”
穿着蓬松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站起来,拍拍裙子,环视四周。
这好像是一片树林,四周都是高高大大的树,遮挡住了视线,看不出树林到底有多大。玛丽娜是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醒过来的,附近还开着许多低矮的说不上名字的小花,旁边则是一条石板铺成的林间小路。
这是哪儿?
这儿一点也不像她和老奶奶一起住着的地方。而且她明明才喝过奶奶泡的甜牛奶睡下呀。
玛丽娜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还是摸不清楚状况。她抬头对着燕儿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总之先走走看吧。”
于是玛丽娜就随便选了个方向,沿着石板路走。
燕儿们叽叽喳喳地唱着歌,陪在玛丽娜附近,时不时还为她衔来长在附近树上的浆果。玛丽娜边走边吃,吃不完了就把剩下的浆果塞进裙子上的小口袋,没多久,小口袋就被装得满满当当。
小小的玛丽娜走过了好多好多的大树,走过了小溪,走过了许多她不认识的植物和花,她总觉得那些树木和花朵好像在向她微笑打招呼,于是她也回以微笑和问候。
她感觉自己已经走了许久,太阳都快要爬到最顶上的位置,却还是只有望不到边的树林。
玛丽娜快要走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呀,她想。
“小玛丽,小玛丽,快看,前面有个屋子。”燕儿拍打着翅膀向玛丽娜说。
玛丽娜踮起脚尖环视了一圈,可是除了树,什么都没有看见。
“燕子先生,屋子在哪里呀?我看不见。”
“小玛丽还太小啦,视线被树挡住啦,我们飞得高,我们能看见!”另一只燕儿也欢快地拍打起翅膀,“就在前面,就在前面,跟着我们走,小玛丽。”
“谢谢你们,燕子先生、燕子女士。”
玛丽娜向燕儿们道过谢,就跟着燕儿们走,果然,才走了没多久,一幢高高的树屋就出现在玛丽娜的眼前。
那是一棵好高大好高大的树,树干粗壮,看上去有好大岁数了,树屋建在高高树枝间,周围还环绕着许多枝干和树叶。从下头往上望,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轮廓,和一条长长的垂下来的梯子。
沿着树根,长着好多好多大型的蘑菇,有矮的,也有高的,那条垂下来的梯子,恰好就停在长得高最大的那只蘑菇的上方不远。
“请问——”玛丽娜对着树上的屋子喊,“有人在吗?”
没有回音。
是没有人吗?
玛丽娜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她实在太累啦,就挑了个矮一些的大蘑菇坐下休息,从小小的口袋里拿出了燕儿们给她的浆果,和燕儿们一起分享。
这些浆果生得和樱桃一样大,有红色的,也有紫色的,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从果肉里溢出来,解渴又美味,还会飘出酸甜清爽的果香。
这时候,上头的树屋好像摇动了一下,接着,就有一道影子从里头窜出来。
玛丽娜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听到从头顶传来了声音:“我好像闻到了酸酸甜甜带刺叶子下的美味红浆果的香气!”
话音刚落,那道影子就落到了玛丽娜的身前。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可爱小小姐?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您、您好,我叫玛丽娜·琪琪亚,这是我的燕子朋友们。请问,这是哪儿呀?”
玛丽娜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长得像是个人类,又不完全是,至少人类应该不会长着毛茸茸的耳朵和长长的尾巴。玛丽娜也不太看得出他的性别。
“这里?这里是不可思议的奇妙王国。你不是这儿的人,你从哪儿来?”
玛丽娜指了指来处的方向。
“那边,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边树林里的草地上啦。我走了好久,才到了这儿。”
“好吧,确实会有一些异国的访客通过那个树林到达这里,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总之你可以叫我馅饼猫,因为我最爱吃烤派和馅饼,可爱的玛丽娜小小姐。”
玛丽娜点点头:“好的,馅饼猫……先生?”
馅饼猫没有在称谓上纠结。他眯起眼睛,几乎弯成了一道弦月,身后的尾巴也摇动起来。
“那么接下来,可爱的小小姐,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酸酸甜甜带刺叶子下的美味红浆果的问题?”
“酸酸甜甜……红浆果?”
馅饼猫的语速太快,小小的玛丽娜一时之间听不过来,只抓住了头和尾的信息。
她有些困惑地复述着。
“酸酸甜甜带刺叶子下的美味红浆果。那是一种长在高高的树上的浆果,我确信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它的香气。”
玛丽娜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从小小的口袋里拿出了剩余的浆果,捧到馅饼猫的面前。
“您说的是这些浆果吗?”
馅饼猫一见到这些浆果,眼睛立刻发亮起来。
“是的!就是它们!我尊敬的、亲爱的、善良的玛丽娜小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把它们分我一点吗?这种浆果通常长在距离这里有两小时步程的高高的树上,周围还长满了带刺的叶子,简直太难采摘啦!可它们是做馅饼的好材料!”馅饼猫摇着尾巴,“如果你愿意分我一些的话,我可以分你一些烤好的馅饼,也可以把我珍藏的图书送给你!”
玛丽娜看了看馅饼猫,又抬头看了看燕儿们。
“可这些浆果是我的燕子朋友们摘的,我得问问他们的意见。可以吗?燕子先生、燕子女士?”
“可以,可以,如果他愿意分你馅饼。”燕子先生说。
“可以,可以,如果他送你他的图书。”燕子女士说。
玛丽娜这才向着馅饼猫递出口袋里的全部浆果:“我走过来的路上已经吃了好多啦,这些就都给馅饼猫先生吧。”
“天啊!我尊敬的、亲爱的、善良的、好心的玛丽娜小小姐,您真是天使!快跟我上来吧,我分你刚烤好的馅饼,和我珍藏的图书。”
馅饼猫眼神比刚才更亮了,亮得好像挂在夜空里的弦月一样。他伸出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卷过玛丽娜的手心,那些浆果就被带走,装进了他的口袋。随即他一个优雅的转身,指着那条悬空垂下的梯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您,那就打扰了,尊敬的馅饼猫先生。”
玛丽娜提起裙摆,向馅饼猫行了一个奶奶教过她的淑女的礼。然后轻轻踩在了蘑菇上,一阶一阶地向上,爬上梯子,进到了树上的屋子里。
那可真是间宽敞的大屋子,还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
“我可以去那里看看吗?”玛丽娜指着窗子,有礼貌地问。
“当然可以,我的小小姐,您可以在这儿自由活动,我去取新鲜的烤馅饼来。”
玛丽娜向馅饼猫道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向外看去。
她瞧见了什么?
这里居然已经快是树林的边缘啦。她能看到,再过不远,就能走出树林。树林外边是个城镇,有好多好多不同风格的屋子。
往近处看,树屋的旁边还立着一幢半球形的奇怪屋子,看着不像是木头造的,玛丽娜从未见过这样的屋子。
馅饼猫端着烤得金黄的馅饼出来,招呼玛丽娜过去吃。
玛丽娜切下一块馅饼给了燕儿们,才开始吃留给自己的那部分。她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馅饼,每一口咬下去都像是咬在松软香甜的云朵上一样。
“谢谢您的款待,馅饼猫先生,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馅饼。”
“感谢您的夸赞,我很荣幸,亲爱的小小姐。”
“唔,我还想问您一件事。请问您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
馅饼猫先生思考了一下,摇着尾巴说:“真抱歉,小小姐,我不知道。不过也许你可以去问问我的邻居。”他指向窗外那个半球形的房子,“哦,天呐,他总是在做一些令人讨厌的研究,但我必须承认他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得多。”
玛丽娜顺着馅饼猫的视线看过去,小小的脸上似乎有些担忧:“您和您的邻居关系不太好吗?”
“哎呀,那倒也不是,只是我讨厌极了他那些古怪的‘科学研究’。虽然他也讨厌我这树上的屋子就是了。”馅饼猫耸耸肩,“不过小小姐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对了,我把我的图册也送给你。”
“那真是太谢谢您啦,馅饼猫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
玛丽娜甜甜地笑起来,接过那本她并不怎么看得懂的图册,又一次向馅饼猫先生道谢,才从高高的树屋上爬下来。
往前走了几分钟,就到了旁边那幢半球形的屋子前。玛丽娜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敲起了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
玛丽娜刚敲了两下门,里头就忽然传出一阵乒铃乓啷像是什么东西砸掉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巨响,屋子顶上冒出了黑烟。
玛丽娜惊呆了。燕儿们好像也被吓到了,飞快地拍打着翅膀,抖落了不少羽毛。
不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两腿直立、戴着粗框眼镜、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兔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哦,他的头顶上还沾了些黑乎乎的灰尘。
“您好,兔子爷爷。”
“噢,多么可爱的小小姐!你好,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为什么来找我?”
兔子拍了拍头顶上的灰,看向玛丽娜。
“我叫玛丽娜·琪琪亚,这是我的燕子朋友们。我从那边的树林里醒过来,馅饼猫先生说,您知道的事情非常多,也许您会知道让我可以回家的方法。”
“哦!你说那只住在讨厌的树屋里的猫?唔嗯……他有时候也会说点像样的话嘛。”兔子得意地扬起眉毛,指着城镇的方向,“小小姐你沿着这条路往城镇走,一直走,走到中央广场的喷水池去,向喷水池许愿,你就能知道回家的方法了。”
“真是太感谢您啦!”
玛丽娜很高兴,她不仅知道了可以回家的方法,还能去城镇里玩一圈,这太让她期待了。
“不用客气,这是年长的学者应该知道的小事情。”
兔子正打算送玛丽娜出院子,眼神就落到了玛丽娜手中拿着的书上。
“请等一等,我尊敬的小小姐,你的手里拿着的那本是否是《奇形怪状植物大百科图录》?我很需要它来支持我的研究,你能把它给我吗?作为交换,我将给你我珍藏的泡茶干花。”
年老的兔子扶着他松落落的眼镜,目光直直地盯着小玛丽手中抱着的那本厚厚的书。
玛丽娜看看那本看不懂的书,点点头,就将图册递了过去。
“好呀,尊敬的兔爷爷。其实这是馅饼猫先生送我的,但是如果它对您更有用,我可以把它给您。”
“哎呀!您可真是个善良的、热心的小小姐,和那只吝啬的猫一点都不同。他讨厌极了我的研究,一天到晚窝在他那无趣的树屋里,总也不肯把这本图册借给我呢。”
玛丽娜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兔爷爷,您不喜欢馅饼猫先生吗?”
兔子的耳朵抖了抖。
“小小姐不要误会,老头子我和那只猫的关系还算不差。虽然我讨厌他那老旧的树屋,他也厌恶我的科学研究。”
“唔……讨厌,但是又不讨厌?”
玛丽娜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迷惑,燕儿们也不说话了。
兔子哈哈笑了起来。
小小姐你看,他说,这个不可思议的奇妙之国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种族的人,我们生来就不同,彼此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爱好。在这个国度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当然也会有许许多多讨厌的东西。如果把这种“讨厌”也延续到人的身上,那一定会因为讨厌的人太多而陷入无休止的争吵,没法在这个国度生活下去啦。所以呀,奇妙之国的住民们从不试图互相理解、同化,我们接受着彼此的不同,同时也保持自我,从而共同生活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国度里。
“我讨厌馅饼猫的树屋,但我也会分一些泡茶干花给他;馅饼猫也讨厌我的研究,他也时常拿一些馅饼过来。这就是奇妙之国住民们的生活方式。”
玛丽娜似懂非懂地点头,兔子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年纪大了就爱啰嗦啦,真是不好意思。小小姐不用想太多,你只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看看你那双对一切都充满新奇和善意的眼睛,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兔子拿了泡茶的干花送给玛丽娜,“好了,现在快去中央广场吧,天就要黑了,好孩子该回家了。”
“好的,尊敬的兔爷爷,谢谢您!小玛丽会记住的。”
玛丽娜轻轻提起裙摆,向兔子行礼告别,和燕儿们一起往镇上走。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这果然是个奇妙的地方,许许多多风格完全不同的屋子排列成街道,许许多多完全不同的人们走在街道上。也许一幢小木屋的边上,就立着一幢悬空的楼阁,也许一只双脚直立的狐狸正坐在会飞的魔法毯子上,还有许多长着兽耳、尾巴、和翅膀的人们,玛丽娜分不清楚他们的种族。
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互不同,玛丽娜甚至无法从这条街上找到两个看上去是同一种族的人。有人在争吵,有人在谈笑,有人在选购街边店里的面包,有人急匆匆地从玛丽娜身边跑过。
天色渐渐黑下来,各色霓虹灯照亮了街道,街头艺人奏响了不知名的魔法乐器,音符模样的小东西从乐器里飘出来,合着旋律起舞。不仅是人,连建筑、植物都充满了不同的城镇里,大家普通地生活着,所有的“不同”在这里都显得寻常无比。
玛丽娜边走边惊喜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当她走到中央广场的喷水池前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中央广场在四周霓虹色灯光的映照下露出了温暖的神情。
“中央广场的神奇喷水池,您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家吗?”
玛丽娜双手在胸前做出祷告的动作,向喷水池许愿。
“哎呀呀,这是多么可爱的小小姐!您是迷路了吗?”
响起了悦耳的女声,玛丽娜四下看看,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这里,小小姐,这里。”喷水池里的泉水跃动着,“不用怀疑,就是我在说话,我是魔法的喷水池。”
“啊,原来如此,您好呀,泉水小姐。您知道我该怎样回家去吗?”
玛丽娜微笑着向喷水池问候。
“当然,我可以送你回家去,我亲爱的小小姐。但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好闻的花香,希望您可以分我一点,那一定能让我也变得更加清香动人。”
“当然可以啦!”
玛丽娜取出干花,倒进喷水池里,喷水池里立刻散发出了花朵的清香,那些漂浮在水中的干花也像是重新获得生命一样,柔软地伸展开花瓣。
泉水小姐叮咚地跳跃着向玛丽娜道谢,随即散发出温暖的光,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许多鸟儿,聚集到喷水池边上。
“可爱的小小姐,感谢您的善意和热情,让我们送你回家去吧。”
“太谢谢您啦,泉水小姐!”
空中浮现出许多闪着光的小点,聚集在泉水边的鸟儿们向着闪光的方向飞去。玛丽娜的燕子朋友们也加入了其中。
燕子和鸟儿们欢快地飞舞着,闪着星光的粒子汇聚起来,很快就以喷水池为起点,在夜空中架起一道亮着微光的彩虹桥。
玛丽娜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又高兴又紧张。
她提起裙摆,轻轻提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踩到彩虹桥上。她的脚尖一碰到彩虹桥,就泛起了一圈圈星光闪烁的波纹,桥面却稳稳当当,一点没有破损。
走了几步,玛丽娜终于放下心,迈开步子在彩虹桥上跑起来,边跑边和鸟儿们嬉戏,快乐极了。随着她的脚步,桥上虹色的波纹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比玛丽娜曾经见过的一切波纹都更美。
她能看到自己和老奶奶的家就在彩虹桥的另一端。
这可真是一段美妙的旅途啊!
她得快些回家去,告诉奶奶她的冒险。
……
清晨的阳光钻进窗帘的缝隙洒在玛丽娜的被子上,小小的女孩儿却还沉醉在梦里,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了。
老奶奶看着嘴角挂笑的小玛丽,轻轻地合上了门。
看来小玛丽又做了一个好梦,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End—
备注:想试着写个童话,结果又写成了一个无趣的废话连篇的故事。我到底在写点什么啊.jpg
免责mode:笑语/求知
作者:源源汪
玛丽娜睁开双眼。她正与他坐在村庄前的斜坡上。
那是一个平静又安逸的小村庄,就在他们坐着的斜坡上,正有一群孩子互相追逐着,疯狂地撒丫子奔跑着并大笑着的样子像是没有明天会到来似的。
她双手撑在地上,青草尖顶着她的手心,它们像是在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支撑着玛丽娜的手掌似的。风一掠过,青草尖就像是玩耍般地搔着手心,那微妙的触感似乎是真实的,又有些模糊,像是透过镜子触摸自己,碰到了某种物体但是那冰凉的手感感觉到的却并不是自己。
「……?」
玛丽娜觉得自己应该在思考什么,但是大脑却似乎停止了转动。
在到达自己之前她在做什么呢?现在坐在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
玛丽娜的大脑还没有弄清自己的处境,她的身体却自顾自地行动了。
她张开了嘴,说了话。
只是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却似乎并不是从她大脑中发出的指令,声音也没有到达她的耳蜗。
「——我说了什么?」
“怎么了?”他听见玛丽娜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她。
阳光顺着他扭头的动作,从他的发间漏出来了一些,滴落在玛丽娜的面颊上。那明亮的光没有想象中那种柔软的温度,却像是从眼眶中溢出的泪一样冰凉,从玛丽娜的眼角一路落到了下颚,最后滴在了草地上。
就在那一瞬间,玛丽娜突然想起来了——他是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战士。
作为路过的冒险者,玛丽娜接受了村庄长者的委托去讨伐一直危害村庄的怪物。但是怪物比想象中要更危险也更难对付,她第一次的对战以失败告终。她受了不轻的伤,一直携带着的长剑也折断了,但是侥幸留下了性命回到了村庄。村民虽然很遗憾怪物并没有被讨伐,但是还是很感激玛丽娜的付出,于是提供了住所让她修养。但是玛丽娜却不想就这样放弃,等到伤好了之后,与村民们商量了许久并取得了大家的同意后,由几位自告奋勇的村民和玛丽娜一起,再次去与这个怪物战斗。
他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他不是最强大的,但是却坚持得最久。有些村民受伤离开了,有些村民逃走了,只有他一直站在玛丽娜的身边。他似乎可以成为任何他所需要成为的,像是一把短剑,或是一面盾牌;是一个火堆,或是一片树荫。
玛丽娜在战斗,他只是在那里。
他像是她贴身的短剑,或是保护着她的盾牌;是寒冬深夜里、面前唯一燃烧着的火堆,或是炎夏正午里唯一投下的那一片树荫。
「对了,他问我怎么了。」玛丽娜愣了愣才想起来,「太阳好大。」
玛丽娜清了清喉咙,这才回答着他的话。
“我不想醒来。”
醒来?是的,醒来。
她早该察觉这是梦境。
冒险者?战斗?怪物?
她的大脑每一秒都在嘶吼着告诉她,这是一场梦。
可是她却充耳不闻,直到现在。
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不想醒来。”
玛丽娜又重复了一遍。
他好像早就料到玛丽娜会这样说,笑得安静又包容。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问道:“为什么?”
玛丽娜撑在草坪上的双手稍稍攥紧了一些,青草连同着泥土一起被抓入了手里,但是玛丽娜却感觉不到它们应当带来的触觉。这些感觉一遍遍地提醒着她,这里是梦境。
「我不想醒来。」
玛丽娜看着他,想将他的容貌都记住。
那黄铜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更浅的金红色,如同刚刚在火焰中灼烧起来的黄金;他的面孔很秀气,但是并不纤细,也不是那么好看,要更普通一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玛丽娜眨了眨眼睛。
阳光越来越耀眼。
「……等等,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她喉咙有些干涩,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也有些发哑:
“为什么?”
“因为醒来我会忘记你。”
“我会忘记你的名字。”
“忘记你的样子。”
“忘记我和你一起做过什么。”
太阳越来越大了,好刺眼。
玛丽娜快要睁不开眼了。
“不要害怕。”
他只是微笑,但是玛丽娜却渐渐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的轮廓。她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着他笑容的弧度,想要将这一切都记下。只是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却还是很清晰。那是一种泉水落在水潭中清脆的声响,冰凉的水珠落在她身上,凉意催促着她站起来。
“就算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你会忘记我的名字,忘记我的样子,忘记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他只是静静地说着,“你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情感。”
“玛丽娜。”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包含着某种微妙的情绪,终于不那么平静了。但是玛丽娜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隐约分辨出他的笑容颤抖了一下。
“不要害怕。”
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害怕,玛丽娜。”
阳光吞噬了两人。
而玛丽娜睁开了双眼。
-fin-
作者:燕归山
一
墙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金丝楠木的,雕花的,极尽奢华。
搞出来这扇门的这个人,愿望得是有多夸张?
夏望觉得开门人没疯,她得疯了,因为那扇门曾经的位置,是厕所。
“叶似风你个王八蛋!来看你干的好事!”
夏望尖叫着扑向身后的房间,片刻之后一个光溜溜的年轻男人狼狈地逃了出来,边逃边吼:“夏望你疯了吗,进男人房间不知道敲门?!”
“你还算是个男人吗?”夏望冷哼一声,指着那扇突然出现的门说道:“好好看看那是什么,这在合同里是属于禁止事项!”
就算夏望不说,叶似风也一眼就看到了那扇门——那么大一扇,几乎占据了半面墙,除非是瞎子,不然很难忽略——叶似风蹭地一下拔地而起:“夏望你到底许了什么愿这门也太夸张了吧???”
“以戒律的名义发誓,我没许愿!”夏望嫌弃地将拎手上的被子丢给叶似风,“赶紧搞定这扇占了厕所的门,不然我就要按照合同把你赶出去!”
叶似风恼怒地将自己包成了个粽子吼道:“戒律在上,我也没许过愿!”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愣住了,戒律之下不能说谎,既然这个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许愿,那这扇门……是怎么出现的?
靠!
两个人几乎同时爆出粗口,叶似风转头冲回了自己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全副武装,夏望比他动作更快,已经拿好武器站在门前,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
见叶似风过来,她指了指门正中的那个雕花,面露疑惑:“这算个啥?”
叶似风抬眼一瞧,心里也有点犯嘀咕,门有很多种,愿望之门算最简单的那种,他也处理过不少,但标识是不认识的怪物还是头一回,这算个啥?有人许愿自己想变成怪物?
夏望同样心存疑惑,她想去摸摸那个雕出来的怪物头,可又怕在不清楚的情况下把门推开了,推了门就得关,在没委托人的情况下去关门……怎么算这买卖都是亏啊!
两人围着门转悠半天,就是没人说合作关门的事。且不说这门来得诡异,夏望和叶似风都是业界有名的独行侠,从来没想过和别人一起干活,合住也是因为上家一屋两卖——这是前话暂且不提,现在的问题是,谁去推门?
两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几分审视。
轻咳一声,夏望先开口说话:“是这样啊,这屋里活人就咱两,这门和我们多半也脱不了干系。我曾经听说过,有人会在梦中许愿,然后门就出现了,但是本人清醒后是不知道的,要不这样,咱俩轮流推门,谁能推开,就谁去关门,毕竟你也是清楚的,门被推开的条件。”
虽然进去门内的人没有限制,但只能被拥有者推开——
夏望的提议正合叶似风的心意。简单的划拳后,输掉的叶似风在夏望得意地眼神中,上前双手按在门板上用力一推——厚重的雕花门纹丝不动。
松了口气的同时,叶似风挑眉示意夏望上前,谁知幸灾乐祸的表情都还没做完,夏望就摊手示意,这门她也推不开。
好极了!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在他们的家里搞了一扇门还躲着不出现!
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猫叫,仿佛情人拂过脸颊般的温柔……且熟悉。
黑色的毛绒绒眨巴了下眼睛,分别蹭了蹭怒火中烧两人的裤脚,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慢悠慢悠地推开了那扇门,然后消失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乖乖!”
两道身影夹杂惨叫和风声扑向大开的雕花门,随后只听得“砰——”的一声空响,门关上了。
二
“门”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人类强烈的情感造就了无数的门,然而当门出现后,却又不再完全属于推门人。只要推开了门,在关门之前,任何人都可以进去,里面是无数不同的世界,既藏匿着看不见的危险,又蕴含着力量和财富。
“门”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着数不清的飞蛾蜂拥而上,经过了数十年的血腥厮杀之后,戒律所出现了,它终结了无序状态,建立起属于猎门人的世界,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地下世界。
夏望和叶似风在戒律所中同属第三等级,还是同一个街区出身的……死对头。
十年前打得你死我活,十年后却又不得不待在同一屋檐下,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一只猫。
又或者,是那个叫“乖乖”的小女孩。
十年前的幸福街区是集老、破、旧一身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是处的普通小街区,不过居住在里面的人穷归穷,却没几个胡来的,和周边那几个不是出了变态杀人狂就满是小偷毒贩的街区相比,民风淳朴得简直让人惊讶了,所以一到放学了,满街都是乱窜的小孩。
筒骨巷尾有家便利店,老板是个单身女人,几年前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到幸福街区,然后开了这家小店——虽然说是便利店,里面却是个小麻馆,不少游手好闲的男人整天蹲在里面醉生梦死。
这男人一多,话就不好听起来了,更别说老板娘还颇具风韵,没事干的大妈们嘀嘀咕咕嫌嫌弃弃,连带着家里的孩子对着那个小女孩也不太客气起来,有调皮的孩子逮着空就去捉弄她,夏望和叶似风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就看见这小女孩一脸气愤地坐在街边,衣服上尽是泥巴和尘土,有时候也会看到她和那几个小男孩干架,小小的个子没一点在怕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开始就一个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开始跟了只小黑猫,战斗力瞬间飙升,且都滑头得很,打了人跑得飞快。
后来有个孩子的妈看到自家孩子脸上的抓痕,满街嚷嚷着要打死那只猫,揪着小女孩去找她的狐狸精妈,然后半道上让叶似风给截下来了。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单亲家庭,据说父亲还是混黑社会的,身上自带着说不清戾气,靠在墙上叼着烟,那么轻轻地一抬眼,就把吵嚷着的两母子连人带话全给憋回去了。
这头的夏望则是拦在呼朋唤友要找茬的一群男孩子面前,拎着棍子连兄带弟,扎扎实实地全给收拾了一遍。
幸福街区的两个混世魔头给小女孩出了头,欺负人的事立马没有了,小女孩抱着猫半夜去翻两人的门放谢礼,差点被当成小偷揍了一顿——当然最后还是被揍了一顿屁股,再后来差不多就住两人家里了。
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小女孩的名字,她说自己叫乖乖,举着黑猫给他们看:“和我一样,也叫乖乖。”
叶似风家和夏望家就隔了堵墙,两个乖乖东家蹭了蹭西家,鲜少有回自己家的时候,便利店那个美丽的老板娘对着乖乖从来都是温柔可亲的样子,也只有温柔可亲——其他的,乖乖在哪里,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干了什么,她从来都不关心。
夏望一度怀疑乖乖是被拐卖的,然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两张脸又打消了她的疑心,反正这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不负责任的父母,她和叶似风家都几个了,多这女人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日子在平静中慢慢地滑了过去,这年冬天格外冷,初雪来临的那天,老板娘第一次给乖乖打了电话,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话也好听,想女儿了。
于是高兴的乖乖抱着乖乖,朝着夏望和叶似风挥了挥手,便消失在雪花飞舞的小巷中。夏望一直记得那个背影,小小的,红色的衣服仿佛一团跳动的火焰。
第二天,乖乖没有回来。
乖乖不见了,老板娘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一扇火焰般鲜艳的门——
就和眼前的这扇一模一样。
时隔十年,夏望和叶似风没想到自己又能再次见到这扇已经被关上的门。
楼下小麻馆里的吆喝声起,窗外有小孩子的打闹声,温馨舒适的卧室中弥散着甜腻的玫瑰花香,一件属于小女孩的新衣掉在地上,正对着那扇突兀出现在房间里的门。
门对应着人类的情感,越是强烈的情感,门越夸张,那个时候的夏望和叶似风并不懂,但等他们懂的时候已经迟了。
谁也不曾想到,那个温柔的女人对着自己的女儿竟然有着如此强烈的杀意,那是一扇欲望之门,但同时也是一扇希望之门——
残酷强烈的杀意和顽强蓬勃的求生欲纠缠在一起,最终形成了这扇门。
三
“进吗?”
叶似风面无表情地问出了和十年一样的问题。
夏望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还敢进?”
叶似风则是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夏望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夏望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她只是怔怔地盯着门,没跟着进去。
“喵~”
一声猫叫将夏望从愣怔中惊醒过来,毛绒绒正蹭着她的腿,抓着前爪抱起来,黑猫绿色的眸子似是一汪深潭,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
十年了,乖乖也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乖乖是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她和叶似风面前的。
本来他们以为两个乖乖都死在了那扇门里,哪知十年后竟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奇迹。多年不曾联系过的两人为了乖乖,一起买了房签了共同抚养合同,并减少了大部分的工作量,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然而兽医那里的检查结果却击碎了两人的幻想,乖乖年纪大了,身体里长了个肿瘤,没几天好活了。
深深的自责几乎要击垮了夏望的精神,叶似风那边也不例外,或者说,他的自责要更甚于自己,毕竟他才是当年那个做选择的人。
夏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选择的自己。
“乖乖,这扇门是你推开的吗?”
看着黑猫的眼睛,夏望轻声问,黑猫喵了声,扭头向洞开的门。
“你是要我进去吗?”
黑猫又喵了声,从她的怀里跳下来,动作敏捷地一点都不像是只又病又老的猫,它站在门口,回望了夏望一眼,扭头进去了。
夏望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她握紧了拳,尔后又松开,闭上眼撞门而入。
光亮大作。
有女人疯狂而尖锐的笑声,刺得夏望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从脚下蒸腾而上的热量似乎要将皮肤都给烤化了,汗水滴在滚烫的地板上,片刻之后便化为蒸汽。
“自诩正义的小子,你来选择吧!”尖锐的女声仿佛要刺穿耳膜,“是选择你曾经救下来的小可怜,还是你心爱的姑娘,来选择吧!”
夏望猛地睁开眼,十年前噩梦一样的场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再次重现在眼前——
高悬的铁笼之下是翻滚燃烧的岩浆,她和满身伤痕的乖乖被分别关在两个铁笼里,唯一自由的叶似风只能救一个。
叶似风最终选择了她。
夏望一直看着叶似风的眼睛,她知道这个少年选择了自己。只是还未等到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小女孩就自己做出选择,她竟然从笼隙中钻了出来,抱着妈妈一起堕入火焰。
现在,一切又都重演了。
“乖乖,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夏望看见了黑猫,它正站在石岩上,仿佛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猛地站起来,夏望朝着叶似风嘶喊:“不要选我!不要选我!”
不要选我,我宁愿死去,我的灵魂日夜哭泣,不得安宁。
叶似风忽而露出一丝苦笑,他直视着夏望,眼底滚动着泪水。十年了,他没有一刻不后悔,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还有机会重来,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形,他一定……他一定……
他还是选择了夏望。
夏望跌坐在地,泪如泉涌。
“你们看,就算是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啦,你们就不要生气了,和好吧。”
稚嫩的孩子声突然响了起来,夏望循声望去,那仿佛地狱般的场景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房间——那是十年前自己位于筒骨巷的家,可爱的小女孩蹲在自己的身前,笑得一如既往的可爱。
“乖、乖乖你没死?”
“不不不,我已经死了哦,”小女孩摇摇手指,“但是门后世界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我借着‘乖乖’的愿望简短地出现了一下。”
她举起黑猫蹭了蹭,黑猫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下她的脸。
夏望自言自语着,看上去有点傻傻的:“所以那扇门是属于一只猫的吗?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动物也能形成门……”
“大概是因为,‘乖乖’也要死了吧。”
小女孩放下黑猫,又蹲到叶似风的身前,抱着他的头轻声说:“哥哥,我原谅你了,所以你也要原谅自己。”
叶似风痛苦地闭上眼;“我不能……”
“没关系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你和姐姐还有这么多时间。”
乖乖转身又一把抱住夏望:“姐姐,这不是你们的错,门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记忆也该跟着一起消失。”
怀里的小女孩香香软软,夏望抬了下,却不敢碰她,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在飘着,虚幻和现实杂糅在一起,她分辨不了,也不想分辨。
“喵!”
猫叫声再次响起,带了点急促,乖乖抬头看了眼窗外,回身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拥抱,然后跑向房门,“再见啦!”她用力挥了下手,拉开了门——
刺目的光瞬间淹没了所有。
四
黑猫乖乖在五天后悄无声息的没了呼吸,叶似风找个相熟的人火化了,又选了个漂亮的小盒子埋到宠物墓地里,夏望全程都没过问,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埋完的当天凌晨,她打开了门,坐在厕所门前发呆。
没多久,叶似风也出来了,拿着两瓶啤酒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夏望也不作声,就扭头看他,一双眼睛仿佛隐藏在黑夜中的星。
过了好一会儿,神情自若的叶似风拿酒递给她:“喝吗?”
夏望接过酒,碰了下另一个酒瓶,忽然就笑了:“干杯。”
“干杯。”
备注:门的设定来源于《我有一座恐怖屋》,但是有私设,有改动,依旧是写到哪儿算哪儿的复健文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尘灯
“我才是你亲哥哥啊,你不应该让我先吃第一口吗?”墨辞一把抢过我递给李清贤的鱿鱼串,一面吃的满嘴流油一面谴责我见色忘义。
“我让你个大头鬼,刚刚问你要不要,你啰里八嗦嫌这嫌那,买回来了你又要吃,你怎么这么贱。清贤哥哥,给你,你吃我的。”我有时候觉得李清贤有我哥这样的朋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李清贤在我们那小区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好学生,温柔体贴懂事可靠,喜欢他的姑娘能从北大街排到南大街去。而我哥墨辞,有名的混世魔头,三岁打遍幼儿园大中小班,小学坑死语数英任课老师,好不容易现在是个高中生了,依旧不改本性,一惹一箩筐的麻烦。
我一直认为他们能成为死党,纯粹是因为我哥死缠烂打而李清贤心软好骗。
“没事你吃吧,下次我会把墨辞的份也买上。”
你看吧,李清贤就是这么个烂好人。
只是那时候我们三个怎么也没想到,从小贯彻死道友不死贫道,全世界下地狱我都不下地狱的墨辞,偏偏就是地震时没跑出来的那个。
如果要我说这一切发生的预兆,我觉得可以从救猫那件事开始说。
————
“好,墨辞他死定了。”
试问有谁能在亲妹妹的生日上迟到两个小时?
就我们这个小破城市,从最南边飙车到最北边也就两个小时,从我家以老太太踱步的速度走过来也才一小时。除非墨辞腿断了,不然我必定让他今天死无葬身之地。
李清贤皱皱眉头,一向温和地劝我:“也许是路上出了点事,我给他打个电话。”
也许是我的怨念太大,墨辞在这句话刚落定就推开包间门进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脸上全是细小地划痕。
“你抢劫去啦!”我唰地站起身来,脑袋里疯狂响警报,然而只见墨辞小心翼翼把拉链拉开一些,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这下连李清贤都呆住,愣愣的问他:“你捡的?”
“救的,它掉江边那个堤边上了,爬不上来。”墨辞没轻没重的撸了两把猫头,然后冲我咧嘴一笑,贱不漏搜的说,“宜宝儿,你不是喜欢猫吗,别计较了呗,你哥哥我这也是爱护小动物,事出有因嘛。”
“要养它,你自己跟妈说。”我懒得跟他嬉皮笑脸,凑上去看了看,猫咪怯生生的望着我,橘白的小爪子攀在拉链上,小小喵了一声。再可爱也不行,我妈是母老虎,能一爪子拍死这只小猫咪,再把我和我哥打包扔在小区外的垃圾桶里。
最后这只猫还是没能留下,李清贤给它找了个新主人。墨辞葬礼的时候,它的新主人抱着它来过,但猫那里能知道这小盒子里装着的就是当年在河堤救它的少年。
猫暂时放到一边睡觉,墨辞坐在桌前,灯关上,蜡烛点起来,墨辞跑调的歌声荼毒我和李清贤的耳朵。
“好了好了,唱一遍就够了。”我赶紧捂住墨辞的嘴,合掌许愿。
吹灭蜡烛后,我两手一摊:“礼物礼物!”
李清贤送的中规中矩,是我一直很想要的套组茶具。
至于墨辞么……
这劣质的手感,这小学生审美般的配色,这令人费解的语音提示。模仿名侦探柯南变声领结的造型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唱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
“墨辞,你是在哪个小卖部才能淘出这么傻缺的礼物的?”我嘴角抽了抽。
“录音领结,多酷啊!你看,你可以用它潜入敌人内部窃取——啊痛!说了多少次别打头!打成智障你负责啊!”
我忍着把这个弱智的录音领结摔他脸上的冲动,看了看上头几个按钮问:“怎么弄?”
“按这里录音,这里回放。”墨辞笑嘻嘻说。
于是我当场录了一句话“傻逼墨辞”并开始无限回放。
“喂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清贤你还笑,别笑了!”墨辞嚷嚷起来。
“哈哈哈,好了好了别吵了,切蛋糕吧。”
————
“这个最长能录多久?”
我躺在墨辞的床上,他正玩儿植物大战僵尸,收金币的空闲敷衍我道:“不知道,你试试呗,也就几十块的东西,不要抱有太大期待。”
我登时拎起枕头朝他脑袋上扔,“你生日我送你几百块的羽毛球拍,我生日你就送我几十块的破玩具,你还是人嘛!”
“诶诶诶!”墨辞一个不小心,植物放错了位置,叹着气回头教训我:“礼轻情意重,不要太拘泥价格啦。”
“滚滚滚。”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于是我趴在床上,找了本书对着领结念,结果还没念完一段话它就开始闪灯宣告没电,而且这破玩意居然还是插电池的,我在家翻了一圈都没找到同样型号电池,便只好作罢。
“就是个玩具,你还这么认真,改天给你买个录音笔报名做间谍吧。”
墨辞拈着领结,看了会后,又突然发癫,把领结凑到嘴边,沉声说:“新挤字哇一次莫喝多次(真相只有一个)。”
“你有病啊,还给我,那是我的。”
我扑上去跟墨辞扭打在一块儿。
————
地震发生的哪天,我并不在这座城市。对于一切,我也仅仅是听人转述。
墨辞被挖出来的时候,怀里有个小孩儿,有人认出是我楼下家里的。只是可惜,两个都没活下来。
转交到我手上的东西,只有墨辞的衣服和那个录音领结。我很费解,那么多东西他不拿,他拿个录音领结。直到小孩儿的父母告诉我,有可能是为了哄小孩儿开门。
送我的东西,最后倒是给他用的多。
录音领结没坏,打开回放的时候,墨辞笑嘻嘻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出来。
“宜宝儿,幸好你不在……不知道爸妈怎么样,要是你哥我命大,你以后可得好好对我。说什么呢…哦!你藏在枕头套里的钱,我暂时征用了,本来还担心你回来跟我拼死拼活,现在看倒是好,毕竟家都塌了……”
一段很长的沉默。
“宜宝儿…我不想死……我想你,想爸妈,我想出去…我害怕,宜宝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格调,明明是自己要救人,临死了还后悔,要是清贤,肯定就不会像我这么怕死了。我知道你喜欢清贤,以前我想要是你跟清贤结婚,咱们还可以一起玩儿,一辈子一起玩儿,老了…老了以后就住一个院子里……呼…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宜宝儿我要活下去,我还没玩儿够,我还没谈过恋爱,我——”
语音骤然截断,滴滴两声提示录音已经放完。
这是什么垃圾玩具,居然只能录五分钟。我还有好多话没听到,墨辞这家伙话贼啦多,他肯定絮絮叨叨能说几个小时,为什么这破玩具只能录五分钟呢?
他们告诉我,墨辞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坚持了五十六个小时。
在我二十三岁那年,那个廉价玩具终于坏了,我算了算。
一个几十块的录音玩具极限是录音五分钟,能用七年。
一个被压在钢筋混凝土下的少年极限是五十六个小时。
这些都是墨辞告诉我的。
那么淡忘一个至亲的死亡需要多久呢?
我至今还在等墨辞的回答。
END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作者:狗剩
那场事故带走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几乎所有人都对我再次站起来不抱希望,连家人都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送我去康复科做训练。
我并不想认命,每日还是会去家附近那条长长的阶梯走道扶着栏杆尝试。
然而今日练习完后一个不小心,轮椅顺着阶梯一路滚落,光凭我自己绝对无法去将它捡回来。
这里平时并没什么人会路过,拨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家人。我沮丧又绝望地坐在地上心想:这大概就是上天让我快点放弃的信号吧。
随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哒哒哒哒”从身边过去,又过了会脚步声回来了。
“原来不是在哭啊?”他把我脸从手臂里挖出来。“你还好吗?”
姑且称他为A。
A是最近才搬来的,据说是在附近大学的学生。
这家伙有事没事就来陪我进行“训练”。用A的话说这是互惠互利:他把我当成论文的观察对象,而我则获得个“安全员”。
不过最近有件事让我难以启齿。
这大半年里的陪伴里,虽然经常会和他斗嘴吵架,可我还是喜欢上了A。
倒不是说喜欢他这件事难以启齿,我不认为残废了的自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是另一件事实在难以开口。
A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没什么脾气,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极其固执较真,就比如说,他就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半途而废,讨厌到甚至会因为一些小事和朋友绝交的地步。
所以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就是,我想放弃了。
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连站都站不稳。我越发相信大家说的是对的,早就应该接受现实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算被骂也好绝交也好,我想先把话和他说清楚。
于是在今天的练习结束后,我告白了。
我坐在阶梯中段,A逆着光站在最高处,看不清他的脸。
长久的沉默让我开始烦躁起来,不管怎么样至少给个答复啊?
我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了,叹了口气打算说第二件事。刚起了个头A忽然打断我的话。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随后他慢慢撩起裤腿,夕阳折射在金属上的反光映入眼中。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关系相当要好的朋友。姑且称之为B。
B和我要好到什么程度呢?我们两家人时常互相托管孩子,我们一起去幼儿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要不是因为性别不同,估计都会勾肩搭背一起上厕所。
但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我在花花班度过了整整一年的孤独时光后才再次见到B。只是他右小腿的位置空空荡荡。
B的性格变得相当暴戾,谁都不敢接近他,甚至连我靠近都会被他用积木砸。
“给我滚开!滚开!”大概是这样的。
也有坏心眼的小孩欺负他,把他连人带轮椅推到,嘲笑他是“单脚鸭子”。
我冲过去和他们打了一架,女孩在这个年纪天然的比小男生强壮能打。
这几个小孩又坏又怂,冲我吐了口水就跑;我又哭哭啼啼回去把B扶起来——我现在不怕他砸我,他手边没有积木只有布偶兔子,那个不疼。
“你还是有脚的啊,为什么不站起来?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呀!”
B愣了一秒,随后用那个兔子砸了我:“滚开!”
B被霸凌的事情传到了他父母耳中,很快带着他搬家转学,从此再也没见过他。
B和A的模样就这样慢慢慢慢重叠起来。
你妈的,为什么不早说?
A还站在那里,半条裤腿卷了起来,露出右小腿的金属假肢。他抱着手臂:“你刚刚告白了对吧?要是想知道答复的话就上来。”
“站起来,继续走。你不会是不行了吧?”A挑衅似地冲我说。
我气得七窍生烟,想起那些被他用积木砸脑袋的童年时光,什么告白什么答复都抛在脑后,现在只想冲过去给他一拳。
于是我“站”起来了,借力撑着栏杆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关节咯吱作响,肌肉筋膜层层绷紧,疼得我满头大汗。不过几十阶的楼梯在我眼里与万米高山无异。
不行,今天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揍他。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先是像丧尸般拖着下肢爬行,慢慢变成摇摇晃晃的企鹅;等到最后一个台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终于像模像样地“跨”了出去。
随后扑进他的怀里。
我听到他在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END.
MOD:笑语
vol.「新世界」《宠物》
作者:香无妄
"请张嘴。"它对我说。
面前是一具等身高的人形机器,脑袋和四肢呈现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躯干则被涂上了乳白色的漆。面部印压了三条痕迹,姑且算是这个机器人的眼睛与口部,声音从胸内发出,带着点嗡嗡的回声。
它朝我伸出一根黑黢黢的细管,我能感受到探头划过上颚带来的痒感。为了不让舌头下意识去抵抗,只能将目光移到这个机器人的前胸上。
我当然不是流氓,而且这个机器人的声音虽然是女性,躯干却是滚圆的圆柱体。视线略过,它胸前的左上方印着红漆喷上去的编号:FD1020097。啊,看来是比较早的型号了。
在现下的社会里,机器人已经代劳了大部分的工作,F系列的机器人主要是做一些简单重复的服务工作,如护士,保姆等。我面前的正是这样一位机器护士。
滴的一声,感受到口腔里拂过一阵凉雾,面前的机器护士收回了手中的细管。
"一切正常,请左转出门。"机器护士机械地朝我的左边伸了伸手,并示意我身后下一位跟上。
"好的,莎莉,有机会我们再见。"我朝机器护士挥了挥手,在短短十秒的检测期间,我已经为这位护士想好了一个名字。
虽然听起来有点傻,但我喜欢给每位我遇见过的机器人取上一个名字,这样方便我下次称呼它们。而不是蠢蠢地"哎"这么一声。
等我走到检测厅门外,便见着看体检模型的位置已经站了一个身影了。我瞥见他那红发的脑袋便有些头疼。
红发身影转过来朝我指了指右边那个投影,"你猜猜你这次的结果如何?"
这家伙个子有点高,让我不得不抬头看他:"至少不会太差。"我回答他。
"没有志气的家伙。"红发脑袋的脸上既有嘲讽又有得意,"比我差的太远了,果然普通的血统永远催生不了完美的基因。"
我自是毫不留情地打击他:"高贵的血统也不过是全B的成绩。看来营养都没能好好地运输到大脑去。"
红发脑袋脸色顿时像充血的猪肝,他忍不住伸手拎住我的衣领,脸上是恶意的微笑:"那又如何,就你这种遗传病缠身的基因,恐怕能用上脑子的也不过就这几年而已。"
我反唇相讥:"你这大脑恐怕也就只有吃饭这件事能弄懂吧。"
眼看我和红发脑袋的对峙即将升级,下一秒便传来一个能叫烧红的烙铁都能冷却成冰的声音。
"麻烦让一下。"
站在我和红发脑袋身后的是一道巨大的阴影,但我们都知道这是谁。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变异体质,轻轻松松突破了两米多的身高,体魄也相当健壮,面容嘛更是一副不好惹的冷酷模样。他的体检单不用看也是素质高得吓人,连红发脑袋这种蠢货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毕竟前几年上武术课的时候,这家伙一拳砸穿一个F型机器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直到他走了好半天,我和红发脑袋仍在他的威慑下没回过神来,啊,这恐怖的家伙。
红发脑袋显然再没有跟我针锋相对的气势,他悻悻地哼了一声,整了整衣领就走了。
忘了介绍,红发脑袋和大个子都是我的同学。红发脑袋的名字很长,大概是那传说中夹杂点皇室血统的缘故,但没有谁能念完整他那堆名字,所以都是叫他梅森,大个子叫莱恩,也就是狮子的那个单词。
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已经在这所学校中生存了,现在的人类不需要父母的存在,由国家统一抚育,培养,直至毕业。最后退休又由国家来接管。从庞大的机器人群体来看,每个人都能获得极好的服务。
我曾溜达到养老区见过,那些步入老年的人类显然过的还不错,让我对我的退休生涯充满信心。
平日里我们的学习课程非常紧凑,光乐器的学习就有十几种,除此之外,拳击,马术,射击这些户外项目也没落下。每个学期的考核成绩都紧跟着我们的履历表,它代表着我们毕业将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
我一直在猜测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人类是如何生活的,听说他们没有机器人替他们解决生活琐事,一边工作一边育儿,岂不是特别劳累?
好在今天是每学期一次的体检日,有半天自由时间。
通常在闲下来的时间,我偶尔会选择在学校钟塔上那个小天台上度过。那个地方既隐蔽又舒适,从远处往这边看根本想不到竟有这样一个小的平台,也没有楼梯可以通往这里。
如果不是我对高的地方有种奇怪的兴趣,尝试了好几种办法才爬到钟塔的顶端,也发现不了钟塔的尖顶下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当我坐在围栏上,双脚悬空摇摆的时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放松感。
但今天非常遗憾。
我这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下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大约夹杂着"这里······好吗""······有点害怕·······""······没······放心"这样的对话。
钟塔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建筑,塔的左侧联结的是一座三层高的教学楼,大约比钟塔矮上四分之一左右的样子。这座教学楼一般在周五上午才使用,因此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教学楼的楼顶并不是平顶,因此在我探头往下看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小群人顺着窗户与水管的连接处爬到房顶来。
这世上与我一般无聊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但他们显然并没有发现钟塔上面的小平台,而是顺着屋脊走到教学楼的另一头去——在尽头只需要小心一点就可以爬到学校的女神雕像的翅膀上。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在发现钟塔这个秘密地点之前,女神雕像的翅膀也是我常常用来发呆休憩的地方。
只不过如今竟然有七八个人特意跑到女神的翅膀上去,这样奇怪的行为难免让我在意起来。
但今天并不是揭秘的好时机。
我等到最后一个人爬上女神翅膀,并再也注意不到我这边的时候,我便从钟塔的另一边跳了下去。
极速下坠确实挺吓人的,不过在下一秒我便拉开了我后背的滑翔伞。钟塔这边视线开阔,滑翔伞能将我推到比较远的地方。何况在学校里也并没有禁止学生跳滑翔伞。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夕阳的光线有些晃眼。校区内分布的各式建筑都镀上了金色的余晖,连远处的喷泉都像在喷出金色的圣水,看起来一片祥和。
真想闭眼享受这一刻。我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见到不远处窜出的一个人影。
要不是我侧翼拉得及时,这家伙就得被我撞到十米开外去了。但即使如此,我也像一个滚动的风筝一样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几乎摇散了我一身的骨头。站起身来的时候看面前这个人都好像长出了一圈重影。
这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少年,纤瘦的四肢,黑漉漉的眼睛里是警惕防范的神色,皮肤是棕黄色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学校里的制服。
"外来者?"我疑惑地开口道。
"是······转学生。"熟悉的机械嗡嗡声。我循声望去,见着一个带着四个轮子的圆柱体慢悠悠地从不远处赶了过来。
"啊,是小圆。"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小圆并不是类人形态的机器人,却属于c级智能型,负责一些学生的行政处理事宜。当然小圆这个名字也是我取出来的。
"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小圆的液晶屏头顶显示出委屈的表情,它也给我打了个招呼,"你好,小丹。”
"转学生,真是太少见了。"我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小孩,又矮又小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这简直是学校的异类。是被人虐待过的吗,怎么会这么消瘦。
可能是我打量的时间太久,小孩感觉受到了冒犯,朝我呲牙咧嘴起来,喉咙里也发出威胁式的呜呜声。
"不可以攻击同类。"小圆赶紧滚到我和小孩之间,挡住了小孩的视线,"小赛是好孩子,要和同学做朋友才对。"
我一定是听到了这个家伙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家伙难道真的想打我不成?就这么细胳膊细腿的他能揍谁啊!
总之第一次见面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不过我还是小看了这个叫小赛的家伙。
不出意料的,这样瘦小的样子很快叫梅森那个笨蛋注意到了。以血统自傲的梅森在打听到小赛只是一个半路插进来的转学生以后,便得意洋洋地带人拦住了小赛。
"真是晦气,我们这样的学校居然连野种能进来了吗?"
光听到这样的话我就能想到梅森那张脸上是怎样一种白痴的表情。
小赛盯着梅森,抿紧了嘴唇。
梅森又伸手拎住小赛的领子,不屑道:"像你这种下水道出生的垃圾早就该被卫兵销毁才对。"
小赛终于按捺不住,张嘴咬了梅森的手臂,在梅森嚎叫的那一刹那,他甩脱梅森的桎梏,并且给了梅森一脚。这一脚叫梅森像只虾米一样弓腰跪在了地上。
梅森身边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慌忙上前来抓小赛。谁能想到这营养不良似的小赛竟然极其灵活,在楼梯之间上蹿下跳,将那几个蠢货好好的戏耍了一番。
"温室里的高级家伙,看来也不怎么样嘛。"小赛站在楼梯的扶手上,挑衅似的对梅森道,"就我看来,你连我这样的'垃圾'都比不上。"
或许是有些志得意满,小赛又环视了周围的学生,嘲笑道:"你们这些被机器人喂养长大的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怕是出了这座学校就会被撕碎掉。"
"狂妄。"莱恩突然出现在小赛身后,没等他反应过来,莱恩已经掐住了小赛的脖颈。
莱恩像提起一只微不足道的老鼠一样,将小赛抓到自己的眼前,语气冷漠:"那你呢,难道是在城市里狩猎过吗?"
小赛即使涨红着脸几乎喘不过气,拼命扒着莱恩的手指,语气却毫不示弱:"我······至少·······是自食······其力。"
莱恩冷笑道:"自食其力地乞讨吗?”他将小赛一把丢在地上,冷冷道:“听着,谁都知道你是从哪条下水道来的,就算被人送进这个学校,乞丐还是乞丐,没有任何变化。”
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小赛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即使那么痛苦地咳着,他还是努力地反驳:“我才不是······乞丐。”
“谁要稀罕····这个破······学校。”他倔强地开口,眼圈涨的通红。
但同学们并不对失败者地发言感兴趣,随着上课铃响,大家很快散去了。
虽然很同情这个小家伙,但是迟到更为可怕。我看了小赛一眼,心里想道:还是晚点过来安慰他吧。便急匆匆地跑回教室了。
其实我很羡慕小赛,不仅是我,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嫉妒小赛的。即使再怎么被学校里的人欺负和看不起,小赛已经赢在我们前面一步了——在这个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从小就被送进来,从幼儿园学习到现在,直到毕业才能离开。而小赛作为一个“非土著”,能够插班到这个学校来,足以证明,他已经有了确定的去处,而且不会太差,来这个学校不过是学习一些基本的技能罢了。
相比于小赛,我们还在拼命攒学分,来争取未来的去向,怎么想想都是我们更失败一点。
晚餐后我叫宿舍里的服务机器人给小赛送了伤药,自己则又跑到了塔楼那边去。自从那天看到那群人去女神雕像以后,我就一直很在意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为什么有这么一群人会在那里聚会。
说我窥探他人隐私也好,好奇心真是人类难以剔除的劣根性呢。
经过我几周的观察 发现他们聚会主要是集中在周一和周四的晚上,平时的时间并不会过来。所以趁着今天是周三,我便爬到了女神雕像的翅膀上。
虽然是在一座雕像上,由于翅膀是平展开来的,只要足够小心,活动区域还是非常大的。只不过我在翅膀上走了三圈,也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难道真的只是到这里进行座谈会不成?这样的结果完全不能满足我旺盛的好奇心嘛。
我悻悻然地从翅膀上重新跳回屋顶,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下方不远处的瓦片中有一点小小的白色。
这是什么?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这个白色东西的正上方,似乎是一张小小的纸片,只不过由于卡在屋顶的斜坡上,非常不容易拿到。
如果有一把长长的铁夹就好了,我心里规划道,但是哪里才有这样的东西呢。
尤其是等我找到这把铁夹的时候,纸片也可能又会被风吹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吧。
于是,我决定使用更冒险的办法。
旺盛的好奇心刺激了我的肾上腺素,我从没有这么激动和大胆过。我慢慢坐下来,开始调整自己的姿势,直到双手牢牢的扒住最上方的两块瓦片,我用力的掰了一下,看起来似乎还挺牢靠。
我又小心地移动双脚,直到它们踩稳下方的另外两处突起。
就这样,我一点点地靠近那张白色纸片,我感觉到手心已经开始出汗,甚至连手臂都有点发抖,但我的心里从没这么冷静过。
我捡起纸片将它轻轻抿在嘴里,一点一点地爬回了屋顶,我几乎控制不住我发抖的手脚,但我还是哆嗦着地赶回了宿舍。直到我整个人稳稳的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我还在发抖。
现在,我知道他们聚会是在做什么了。
几天后,我便听闻一个消息,那教学楼上摔死了一个学生。这件事很快引来了B级的惩戒机器人,那些机器人经过很短暂的调查便通报了结果。是由于校园暴力造成的伤亡,并因此带走了另外七八个学生。
机器人带走学生的时候,我见着我们学生会长正愣愣地站在寝室门口,望着那些机器人的背影,前段时间由于重感冒,休息了好几天,他的脸色惨白,额上还有汗珠,似乎是病情还未痊愈,又叫这些严厉的机器人给吓到了。
我好心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他猛然回头看向我,混合着惧怕与愤怒的眼神简直吓了我一跳。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匆忙低下头,推开我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又掏出了那张纸片,看了很久,最终撕碎吃了进去。
时间流逝的很快,一晃眼就到了毕业的时间。小赛是第一个迎来家人的。一头金发的少年带着专属机器管家守在门口,见着小赛便露出温柔又宠溺的笑意。我第一次看到小赛这么开心,他的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热情,飞快地向少年扑去。很快将少年抱了个满怀。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地摸了摸小赛的头,便领着小赛离去了。
我当然很羡慕小赛,因为迎接我的人是一对表情严肃的夫妇,看到我的时候,那位夫人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试图看起来和气一点。
希望不会太难相处。我心里这样想。
回头的时候我看见迎接梅森的是一辆极为豪华的浮空轿车,虽然只有一个机器管家守在门口,但也可以想象梅森即将迎来的奢靡生活。看起来也很令人羡慕呢。
这对夫妇的居所不算特别大,但也拥有一位C级机器管家以及两位F级服务机器人,家境还不错的样子。推开门就看见还有一位棕色头发的少女正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见到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快来认识一下新同伴。”男主人向少女招呼道。他看向我,我马上机灵地开口,“我叫小丹,很高兴认识你。”
“就这样吧。”少女慢吞吞地走过来,随性地握了握手,“小星。”她指了指自己。然后伸手抱住了旁边的女主人。
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对这位女主人非常依恋的样子。好半天才在女主人的劝说下松开了手。
就这样,我在一个新的家庭寄住了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会住很长一段时间。
在新家庭的日子比在学校要轻松的很多,不需要每天早起,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我开始理解小星那样软趴趴没骨头的感觉了。因为此时的我也正这样靠在沙发上,但我看的是屋外。
屋外在下雨,天色很暗,我能看见偶尔闪过的红光。小星告诉我那是城里的卫兵,负责销毁所有的危害因素。
她点点我的头,告诫我如果想出门的话,一定要记得带上自己的证件,否则会被卫兵销毁。当然,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出门,毕竟外面很也很脏。
我一点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莱恩的消息。男主人办了一个聚会,带来了很多人,他们聚在喝酒看节目,而我和小星则和他们带来的伙伴一起聊天。
或许是不小心调到的节目吧,我看到了莱恩。
此时的莱恩很狼狈,头发凌乱,脸上和身上布满了伤口,眼神也变得更加狠戾。他喘着粗气,正警惕地望着对面的那个人。
对面的那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比莱恩更壮硕,他的伤口比莱恩少,眼神也更为狂傲。
下一秒,便见着这两个人狠狠地撕打了起来,甚至看到莱恩咬下了对面那个人半张脸。
“太恶心了!快点换掉!”女士们尖叫起来。
男士们则哈哈大笑:“偶尔看一点刺激的活动也不是坏事。”但还是选择了换掉这个节目。
在节目切掉的最后一秒,我似乎看见莱恩摔倒在地上,他的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在一旁。
“太狠心了。”有位女士捂嘴感叹道。
另一位女士则安慰她:“我早就向保护协会投递了抗议信,希望他们能够阻止这一切。”
有人插嘴道:“保护协会没有什么用,上次我还听说霍尔斯已经杀掉他家里的第三个了,把手脚都折断丢到了垃圾桶里,仅仅收到一封警告信而言。”
“天呐,是那个漂亮的红发男孩子吗?”
我和小星对视了一眼,发现她冷静得就好像习以为常。
日子还是这样无趣地过着,我越来越喜欢观察窗外的景色,虽然在小星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去看的东西。但这对夫妻很喜欢我的安静。有时候他们也会带我和小星出门,男主人会叫我陪他打猎骑马。女主人则会在我进门的时候拉我去狠狠地洗个澡。她细心地替我淋浴,一边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与肌肤,嘴里念叨着:“要是晒黑了该多难看啊。”
新年的时候,我和小星都换上了新的衣服,看起来有点傻气。晚饭过后,又是家庭休息时间,投影上是领导人的新年祝词。
但发生了一点意外。
我看见投影晃动了一下,然后出现的是学生会长的脸。
“今天,是我代表“宠物”们,发表我们的宣言。一百多年前,世界发生了变革,富人们用机器代替了所有的工作,他们利用科技发展自己,永葆青春,却将普通人赶出自己的家园。他们用结界笼罩了城区,却将其他人赶往了荒芜的野区,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却将这部分作为“宠物”饲养。利用这些人的基因,源源不断地培育出“宠物”来,教育“宠物”如何陪同取乐,却不允许“宠物”学习科技与文字。假惺惺地建立了保护会,却从未将我们当作真正的人类看待。我只希望看到这条视频的“宠物”们,都反抗起来,我们也是人类,我们也应该享有人类的权益!”
你见过猫在讲台上喵喵叫吗?
我看见男主人茫然地扭头问女主人:“他在说什么?”
女主人则轻轻地笑:“总之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是的,“宠物”们,连语言也与人类不一样。我们能领悟他们的手势,却不能听懂他们的话语,也无法读懂他们的文字。
学生会长的视频很快被切掉了,我似乎能听见监察机器人赶过去的声音,而人类的世界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曾经有一个晚上,小星突然凑近我,在我的耳旁呢喃开口:“你懂他们在说什么对不对。”
我没有作声。
小星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我回头看她,发现她正闭着双眼,好像一直都没醒来过似的。
我知道人类们在交谈什么,我甚至能看懂文字。所以我知道那时候的座谈会在干什么。
那个纸片上只是用很稚嫩笔迹地写了一句话而已:“我们终将自由。”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宠物”不该私下学习文字,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罢了。
我又想起小赛对我说的话:“他不是我的主人,他是我的朋友,是他找到了我。我不喜欢你们说的'捡'字,他是我的朋友,我是自由的。”
但我没有忘掉,在某一天的街上,我再次遇到了小赛,茫然无措,衣衫褴褛,然后被卫兵们压在了地上。
捡来的“宠物”也有可能会再次被丢掉。
我今天继续望着窗外,窗下只有巡逻的机器卫兵,我看见窗下的机器卫兵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来。
世界并非无法改变。
END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