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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绽
免责mod:求知
舍友A过生日了,B买了一盒香薰蜡烛送她,B晚上就点起来了。
宿舍固定地在十一点半断电,点起来的白色蜡烛摇曳着橙色的光,空气也变得甜甜腻腻的。一旁放着拆后留下来的小方盒子,上面写着“北京”。
为什么是北京,北京的味道就是这样么?A想着,A之前在宿舍里笑着说:“我要去北京!”或许B记下了,于是挑了这个礼物,或许她其实什么也没想。而A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B就是一个花瓶,每天高高兴兴地花所有心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每个手上都绕着四五圈缤纷的珠串,上面的饰片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说起话来也天真得很,会把噢的语调拖得软软的。B一天会在宿舍柜子下的电子秤上秤个七八次,但是每次都是都是顺着气氛。她乐呵呵地:“呀,我怎么又重了,这我可不敢吃饭了啊。”但其实她不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体重。
B在宿舍也哭过,几个月前,异地的从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劈腿了。她把眼睛都哭红了,而她前几个礼拜刚攒钱给他送了不菲的球鞋。几天后,B出门打了耳骨钉,这事就算过了。
春天,柳树刚刚抽芽。A和B工作也变得清闲起来,她们是检测员,工作量取决于单位接的样品订单。一天天定时来按指纹打卡,进工作间换上实验服白大褂,然后就可以玩手机了。
B刷着小红书,她最近花了二十在路边小摊买了一副塔罗牌,附带有说明书。她翻了几遍之后在自己的账号简介写下“塔罗接单”,决定趁着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赚点小钱花花。平常几个亲密的姐妹嬉闹着,笑着求她帮忙看看每日的运势和最近的桃花,最后总是在午休集会时分大呼小叫,戏称她大师,简直是太准了!C确实今天地铁上被男人要了微信,而D因为文件格式错误被她的小领导批了一顿。直捧得B飘飘然的,于是又花了三十网购了一块仿古欧款的蓝白纹花布。她夜晚拿它铺在自己的折叠桌板上,幽幽暗暗的神秘,倒是有几分吉卜赛巫婆的氛围了。
A虽是和B同一个宿舍的,但其实和B关系甚至不如旁边小组的女伴们亲密。A不是太内向,倒不如说是有点乖僻——比较熟悉她的人大多会给出来这样的评价。但其实A只是决定不做没有目的性的事情罢了,闲话不聊,八卦不听,哪怕连工作上的委屈,家里的烦恼也从不和别人主动提起。“说起来,事情就能解决吗?”A想,“倒不如拿这功夫去跑步。”A也是有社交的,三五个学生时代起交了多年的朋友,还有几个兴趣相同的网友,几个运动的跑友。
B也觉得A古怪,看她像看一个古董样的陶瓷小熊玩具,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幽默。这种幽默算是平时乏味生活中的一些调料。B看A背着厚重的黑色双肩包出门,两个侧袋分别装的是藏青色大容量的保温杯和大型纯色折叠伞,就会笑一声:“你是老大爷吗?出门啦?”A并不厌烦这种问候,B不是刻薄的人,而且这种打趣满足了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印证。
B其实算是A的前辈,她比A多工作了两年。因此她的工位比A丰富不少,有装着绿萝的玻璃瓶和插电的小熏香。在办公室的门上的挂钩也是她购置的,现在用来放二人的实验服。当上班的时候,她们换上白大褂,日常的衣物也是挂在那里的。
单位是蛮有年头的建筑,据说是苏联时期盖起来的。这个大楼全是灰色的,共有四层,现在被新建的企业楼遮住了白天的太阳光。大楼像是一头沉默的巨兽,温吞,连楼梯也显得格外厚重,墙皮都快掉没了。A快要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了,她的这种心情在第一次使用一楼的公共厕所时就达到了顶峰。这个仅供一人使用的厕坑虽然有镜子和洗手台,也是可以反锁的,但是冲水很差,水流冲不下去A刚拉的大便。刚毕业的A当时急红了脸,连续按冲水,但是水流一次比一次微弱。A无助又绝望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又看着地板瓷砖上的一团一团的发丝,又向上看到一个花洒头,然后继续等待着水箱里面水的重新聚集。一共等了五次,她这一次厕所上了四十分钟。之后她闹肚子也宁可憋到午休去上综合超市里的厕所了。
A想要辞职,但是化学专业的她能找到比这国企更好的单位么?她心里没底。A想考研,哪怕是个在职的研究生。A想去北京。
北京!北京!A躺在宿舍的床上,鼻子里闻到了桌子上香薰蜡烛的味道,心里想着厕所的气味。她想,要不让B算一算我的命吧。
作者:八千鸟
[在没有到达之前,
你所憧憬的彼岸,
也许是那些占领着人们的内心,
令人迷失的喧嚣罢了。]
晚上十点,夜色落幕,熟悉的苦味准时在楼下飘散,踩着一群迷茫青年的嬉笑怒骂拾级而上。
一关上窗屋内就变成蒸笼般的地狱。为留住几缕夏夜的凉风,只得忍受瘾君子们这日复一日的狂欢。明明今日是她在这异国他乡的最后一天——屋内已近收拾一空,两个大行李箱立在房间门旁——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萦绕不去。没有了平日里各种要赶的ddl,一下子闲下来有种不真实感,房间都被恢复成最初的样子,有一刹那她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即将告别还是这里就是生活的下一站。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就落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经过一天的打扫整理,现在这上面堆着各种理出来带不走的物品,像一个盛大的展销会等待明天客人们的挑选。有不再需要的转换插头,有没来得及吃完得找个人送的水果,还有怕过不了安检的好多香薰蜡烛。他送的。
想想很蠢,理工男不懂浪漫,只因第一次送了后被说了喜欢,于是此后次次都送。
她也很笨,只因是礼物不舍得用,一直以来都供在架子上摆着看,事到如今全成了浪费,不仅是蜡烛,也许是感情。
她盯着看了一会,还是难以下定决心转赠予人。
窗外的苦焦油味还久久不散。她索性拿来了点火器挨个点燃。高高矮矮的烛杯像沉默的士兵,香味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是她的围墙。空气中只听见细微的噼啪作响的脆弱的声音。
还记得她刚出国的时候还不明白空气中的气味意味着什么,知道的时候被吓得不轻;以前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也不由对这股不友善的气味皱眉,总说她住的地区不太安全,后来干脆搬过来住。几年积累下来,客厅里的高柜上放满了朋友聚会喝出来的空酒瓶战利品,成了朋友间的知名景点。
这么一想这些香薰礼物也可能是出于实用主义,浪漫的表面或许本质是希望在这处混乱的街角做些小小的抵抗,就和他一样,终究还是选择了更实在的未来。
她又想起前天。
他说,我拿到了全额博士奖学金。
他说,没法陪你回国了,对不起。
其实并不是多意外,也许是早有预感,也许是因为类似的故事她也听过无数遍。何况一起回国又如何?去哪个城市?会不会再离开?学生时代的每个人到底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前程,与其等到互相消磨尽耐心再争个谁对谁错,不如趁现在彼此留下青春的剪影一别两宽。
而现在要验收交还房子,柜上的空酒瓶早就一扫而空,曾经相聚在桌旁的朋友,也马上要各奔东西。也有人问过他两的事,最后还是无一例外保持了沉默。
最后剩下的半瓶被她倒进了杯子里。
为什么?她想,指甲轻叩在玻璃杯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提问对象究竟是谁。尘世间每个人的答案都清晰明了,唯有命运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
看着杯内跃动的火光,温柔的香气间她意识恍惚起来,思维变得逐渐迟钝,心绪却反而愈发轻盈。往日记忆里那挥之不去的身影模糊着,取而代之的是她迟钝的异想天开,楼上和楼下不同命运的年轻人,为何一样沉醉在不同的幻梦里寻找安慰?
酒精把他们的世界隔开了。而睡眠又将他重新带了回来。在温暖的、安心的、气味好闻、横着泪痕的枕上,在她的梦里。
人们总是太过迷恋感情,好像那之中包含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其实很清楚,被打败的会一起被打败,许诺再见的不会再回来。我们的人生吵闹着,翻腾着,一往无前。辅剂无非是借口,而麻痹,是手到擒来的幻觉。
即使如此,我们仍有慰藉。流逝而去的,总还在记忆里重逢。
枕边,被她遗忘的音乐播放器里还在循环着:
[青春又醉倒在
籍籍无名的怀
靠嬉笑来虚度 聚散得慷慨
像遗憾季节里 未结果的爱
而风声吹到这 已不需要释怀]
END
备注:
没啥剧情,随便写写,随便看看
可以当《伦敦留学公寓》里Kathy和Genius的同人,如果真有人看的话,呃…没同人那么贴
评论要求:随意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好像把热水壶理解成保温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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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车
狗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着。
狗车的货架上载着一只上锁的铁笼,笼子里五颜六色地趴着数条品种不一的狗。
在这些狗里,最显眼的是一条纯色的狗。
这条狗一丝不挂,身上也没有生长可以御寒的长软毛发,它的四肢和口鼻都被闪着寒光金属镣铐束缚,在秋末的清晨更使人生凉意。
这条裸狗是一条狗都不理的狗。它趴在铁笼的角落,任由冰冷的寒风擦过它裸露的皮肤。要比冷,这风只能在笼里排名第二,第一冷的是这条裸狗冰冷的眼神。它冷眼瞄着那群依偎在一起报团取暖的狗,轻蔑地哼了一声。
裸狗是一匹孤狼。
它的血液里流淌着狼的孤傲,让它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的不是心脏驱动热血维持的体温,而是不愿与家宠为伍自尊。
裸狗向来看不起那些穿衣服的狗。
自古以来,狗都是靠着自己的皮毛御寒过冬。只有那些被人类奴役、自甘堕落为宠物的犬只,才会穿着人类纺织的衣物。
身着衣物的狗群蜷缩在狗车的驾驶室后,紧贴在车厢的背面,贪婪地汲取着机油味的热量。
在它们看来,裸狗才是有毛病的那条。
“冷冷冷,冷死了,光看着我就冷死了!我们要不要围个圈把它围起来,它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的!”
对裸狗释放善意的是一条披着羽绒服的长毛犬。它血统高贵,是狗群里穿得最暖和的一个,它的家庭对它非常宠爱,日常的物质生活也非常优渥。其他狗都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进到这个笼子里来,除了那条裸狗,这条穿着羽绒服的狗就是狗车上最格格不入的了。
“别管它,那条狗玩放置的。”羽绒服狗身边的一条披着皮毛的卷毛狗一脸嫌恶地说,“主人没和你说过吗?别管它它才高兴。”
“但,但我们现在不是在玩啊,又没人看着,就算要做给主人看,快下高速的时候再做也行啊!”羽绒服狗看着裸狗紧咬的牙关,不禁打了个哆嗦。
“做给主人看?主人不看着你你就不做了吗?”一条头上用蝴蝶结扎了两个小辫子、裹着一条粉色蕾丝裙的金毛不屑地啧了一嘴,“你可真是敬业啊,要是主人让你看家,主人一上床你是不是也要睡啊?”
“如,如果是看家的话,我肯定不会睡,但是现在我们也不是在看家啊,主人只让我们在这里趴着,怎么趴是我们的自由吧!”
“自由?自由是什么?能吃吗?”一条脂肪肥厚、腰上长了数个游泳圈的大尾巴肥狗嘲了一声,“我趴在这里,是为了自己舒服,它趴在风里,肯定也是为了它自己舒服,你选了做狗,就不要再谈什么自由大道理,怎么舒服怎么来,要是它趴不下去,肯定也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羽绒服狗往肥狗的脂肪和尾巴上投去悲悯的目光,感受到了狗与狗之间的差异。就像不同阶层、不同智识的人之间存在的差异一样,狗与狗之间也会有这种可悲的厚壁障。
羽绒服狗不再试图说服这些只要自己好就好的狗,它撑开自己羽绒服的扣子,扯下羽绒服的拉链,打算把自己的衣服给那条裸狗穿。
“你要是敢去,我们这边也容不下你了。”羽绒服狗刚迈出前脚,一声愠怒的低吼从狗群中心传来,“不许理它,主人没和你说过吗?”
这是一条身穿黑色皮衣的猎犬,它脖颈、腰部的皮带上镶嵌着数枚亮闪闪的晶钻,和只穿着布衣的狗形成了明显的差异。
它就像女王一样发号施令,听到它的声音,发动机边上的狗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臣服在我的脚下是因为我是女王,它趴在风里是因为它是独狼。因为自己穿衣服,所以给狗也穿上衣服,这是人的嗜好。你们已经选了做狗,就别再惦记着怎么活出人样,好好做狗,懂?”
“懂。”
“懂。”
“懂。”
“……懂。”
女王犬满意地点头,贴了贴温暖的肥狗的肚子。
狗笼里没有钟表,这些狗不知道在笼子里站了多久,终于,感受到了狗车的减速。
狗车下了高速,它在山路上拐了个弯,又拐了个弯,慢悠悠地与一辆辆车擦肩而过。狗们压低了身子,尽力不让边上的车里的人看到自己,紧张得心脏怦怦跳。
狗车又爬了一阵山路,最终在一栋豪宅前停了下来。
几人从狗车的驾驶室跳下,打开了狗车的笼子。
“不许站,爬下来。”
打算直立起身的羽绒服狗,被一鞭子抽趴了下去,羽绒服破了一个口子,狗笼里飞满了鸭毛。
一枚羽毛飘出狗笼,飘到上了一个拿着保温杯喝水的人的鼻子,那人呛了口水,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等会给我一根根捡起来。”
“是。”羽绒服狗小声答道。
“终究是寻求刺激来的,裹成这样还想进我们圈子?”看着羽绒服狗跟在裸狗的屁股后面,一步步爬进豪宅的狗洞,驾驶室里的下来人小声啧了一句。
“人各有志。”另一个驾驶室里下来的人笑了一声。
“是狗各有志。”这句纠正戳中了在场人们的笑点,大家纷纷笑了起来,一齐走向了豪宅的大门。
作者:艾里
免责声明:无
有煤被铲进炉膛里。米卡·考森站在煤堆一旁望向窗外,头脑中的图景却是他将半条手臂插入沸腾锅炉中的幻想。而他偶然将两位士官扫进视线以内,他们距火车约五步远,面向火车内外均不洁净的车窗,衣领上光泽迷糊的纽扣被身穿的大衣掩埋。雅各布·施耐德每说一句话,口中便吐出锅炉水沸腾时源源不断的水雾。他十分珍惜他的中士职位,不情愿让任何人绞住他的任何把柄,在外时他总谨言慎行,为他的士兵们做好榜样。他的四点钟方向,一位拄拐的士兵在站台短暂停留,就为腾出手向雅各布·施耐德行礼。礼仪过后,他在两位士官的目视下攀上火车,拒绝了列车员的援手,即使他的右侧小腿受纱布层层包裹,单拐也无法阻挡他行走时的摇晃。火车起步时鸣一声长笛。雅各布·施耐德的面孔与露出的脖颈感受到火车铁皮隐约传递的滚滚热量。
“我没有上前扶他,别人会不会认为我是个不近人情的长官?”
雅各布·施耐德必须提高音量,因为火车各部件的摩擦几乎掩盖了一切其余声响。
“施耐德中士,您的所言所行毫无挑剔!将哭鼻子的新兵送回家不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这位士官也不得不提高音量,导致二人的对话尽显浮夸。
“您没斥责他大意摔断自己的腿就已经尽了所有情分。”
士兵位置靠窗。他的面孔多弧线,两颊不自然的深沉色斑使那双眼睛格外明亮。这张青年面孔显示他的入伍时间不长,最多九个月。你可以看见他军服后侧靠近领口的部分浮现不完整的棕色圆环,来自他离开以前向炊事班同级求的铁皮水壶,用它的热量与潮湿让军装不至于发皱。他的手伸进军服左侧的胸袋,拇指只摸到两样东西:他的假条,他的速写本,后者的皮革封面异常坚硬。速写本翻开第一页,铅笔签名,维尔利特,别无其他。这很有可能是他名字的一部分。这会儿维尔利特向前看:他右前方对侧的靠窗位置有一个男人;维尔利特向后看:所有座椅都空荡荡。
“先生!抱歉打扰您。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或许事关重要,这得看您的回答了。”
靠窗座位上的男人扬起脸。
“这火车是去哪儿的?您别误会,我没有逃票。只不过从卡车上摔进战壕里之后我的脑子就不怎么打转:五分钟前干的事儿,我能马上就忘掉。我害怕我因为没记住时间而搭错了车。我是要回家的。车厢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检票员会来。”
“好吧,您不喜欢说话。”
“这火车去芬兰。”
“去芬兰?”
“对——一直到芬兰火车站。”
“您在拿我寻开心呢。”
“真的去芬兰。”
“我们可没有那么长的火车线路。况且,要是时刻表上写了芬兰,我绝对不会五分钟后就忘记。这趟旅程值得我十分钟的记忆。”
“对,您说得对。我在开玩笑。”
“火车是去不莱梅哈芬的吗?”
“是。”
“太好了,我没上错火车。我可以回家了。车厢里怎么没有人呢?”
“您问我?我不知道。问检票员吧。”
“罢了,其实我没那么有兴趣知道这回事儿。”
“这就好。”
“您去哪儿?”
“对这事儿就很感兴趣?”
“是,是——您可是这车厢里除去我唯一的活人了。假使我一开始没同您搭话还好,但一张口我就停不下来。我得跟人说话才行!在军队里很少有人跟我说话,因为我每天说的话‘超出了句子的配给份额’,所以他们不允许我说话。”
“方才您说从卡车上摔进战壕。”
“喔,您不喜欢谈您自己的事儿。那好吧,至少有人能听我说话。”
“那道战壕很深吗?”
“不,不深,只有一米多一点,该是没挖完就废弃了。可问题出在我的腿上:摔下卡车时它在车上挂了一下,因为我的同级试图把我抓住。他显然弄巧成拙了。但我最终换来提早休假——我入伍只有七个月,按理说,还有五个月才轮到我呢。”
维尔利特咬着手指甲。此时他已经坐在男人身前,那条因包扎而粗大的小腿滑稽地横在过道当中。
“看,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我说的话总是超出配给额度。如果您是我的上级,我就惨了。您肯定要说:‘维尔利特,你又在说那些废话了!’”
“您知道,您现在不在军队里,我也不是您的上司。事实上,您想要说什么,说多少都可以。”
男人的薄嘴唇抿起微笑。
“这是在一辆驶往芬兰的火车上。既听不到‘维尔利特,你又在说那些废话了!’也听不到‘伊万诺夫,规范你的坐姿!’”
“不,这不是去芬兰的。”
“是去不莱梅哈芬,我知道。”
“您的德语说得很好。”
维尔利特重新打量这位消瘦的男人,他能透过男人脸颊上垂下的温柔阴影描绘出头骨的轮廓。男人伸出的细长手指,指节与指节之间总有一道向内的弧形凹陷,他直线构成的身躯之上安有圆形的双眼。他戴一个毛绒帽,还穿浅灰色的单排扣长外套。而在这臃肿外袍的最外一层,深棕红的粗皮带让这身穿着不至于粗糙。他左右两边五指相互交叉,平稳地扣在他与维尔利特身前那张勉强能称作桌子的横板上。
“这我也知道。”
“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莱梅哈芬是个好地方。格斯特河,港口。您应该很喜欢下河,我看到您脸上均匀的晒斑。”
“这其实是在军队留下的。但我看惯了自己的脸,没想到它们这么明显。”
“我明白了。”
维尔利特双手盖住脸颊。
“唉,您不喜欢说自己的事儿。那我也不能光说我的了。”
“您继续说吧,我喜欢听您说话。事实上,我在想,要是这辆火车永不停靠就好了。”
“这样您就能一直听我说话?”
“只是原因之一!如果当真要永远生活在火车上,有您在一定令人欢欣。”
“但我不希望它永不停靠:只有抵达终点站我才能回家,这样不会浪费我的假期。我更希望回程的那辆火车一直走,这样我就永远也不用回兵营里去。”
“相信您在军队中如履薄冰。”
“曾经如此——直到我摔断腿的那天。事实上,我是被推下去的。”
“可怜的孩子,维尔利特。但您即使到站,如果在路上看到你的上级,还是得向他们行礼。火车启动前我看到您向中士行礼,但您拄着拐杖,身体被压弯成落进热油里的鱼鳞。他要是通情达理,应该免了你的礼。”
“中士没有错。免礼只是他的情分,不是义务。”
“但您要是一直在这辆火车上,就无需考虑所谓上下级了。而当您下车,您军人的身份又笼罩着您。”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只要战争结束,我申请退伍,就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了。我可以在河畔捕鱼或者游泳,修完我的大学学业。”
“我很羡慕您的生活,只可惜没人能知道战争何时结束。就当这辆火车是休憩吧。”
“它怎么就不能真的到芬兰去呢?那样我就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然后我离开——可能会有段时间见不到我的家人,但只要战争结束,我可以用一个新的身份去见他们。然后我向长官解释,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上错了火车。”
检票员来过,两个人的车票都没有问题。
“我不想当逃兵。如果我的上级在场,肯定要说‘维尔利特,当逃兵是违反纪律的!’”
“这句话很有意思:当您彻底离开军队,事实上也并没有纪律可言了。”
“您在军队服过役吗?”
“警校。”
“您是警察!”
“我曾经是。”
男人五根手指交替敲击面前的横板,由轻到重。
“我也喜欢听您说话——虽然您的话不算多。但我能理解为什么您不愿意多张口。”
“您为什么不能真的到其他地方去呢,既然就连您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听上去您是个叛逆的人,是什么让您害怕?真抱歉,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您可以不回答。”
“终于等到这次机会了:告诉我多一点*你*的事吧!”
“可您甚至不会知道我说的一切是否属实。”
“这不重要。您实际也不知道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是,可我们居然已经满足了对方的求知欲。”
“我还没准备好谈论这么复杂的内容。”
“抱歉。”
“别在意!我看上去很叛逆吗?或许吧,都是因为这辆火车。遗憾的是,我已经习惯了刁难与针对,不然我甚至连新兵营都没法儿出。那些只比我们早来六个月的士兵表现得像是比我们多服了六年的役。”
“我明白了。”
“我记不清是谁把我推下卡车:那不重要,至少我没摔断脖子,还提前五个月迎来了我入伍以来的第一次休假。”
“您是个坚强的人,维尔利特。我又开始羡慕您了。”
“可惜我每个月只配给了这么多坚强。”
“您的坚强十分符合配给标准。”
“当警察的感觉怎么样?”
“不用上战场。”
“这次是我该羡慕你。”
“纪律严明,维尔利特。每周一次轮到我和我的同事沿河巡逻。”
“那条河的风景?”
“我不是一个擅长遣词造句的人——我只记得我与同事登上桥梁,眼前宽阔流淌的河流像一条灰色的鼹鼠皮毛。”
“我喜欢格斯特河的夕阳。”
“傍晚是一段非常值得怀念的时光。我宁愿记忆中只留住这段时刻,夜晚的河流比白天要更蓝。其余时候只有繁杂的琐事,就像您每日都得打扫寝室一样繁杂。”
“你应该是位声名远扬的警察。亲和,严肃,如果我小时候有你这样的警察替我从树上取下我的皮球,我会非常喜欢你的。”
“不,我只是位普通人。”
男人眨着他浑圆的眼睛。
“但或许我已经声名远扬了。诡异的是,我本人还被瞒在鼓里。”
“现在到我好奇你离开的理由了:你看上去比我更能适应。留在一个更为轻松的岗位上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事。你想参军吗?你严重违反了纪律吗?但至少你没被推下河去。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可以当做我从来没问过这些事。”
“你完全有理由和权利知道这些。我……”
男人抬起一只手,三根指头放在他的嘴唇上。
“将其理解为一处更大的军队吧:只有服从与违抗,但每种选择都将引来一种毁灭。这也是为何我宁愿这辆火车永远行驶下去,一处极好的休憩。不过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了,就像正坐在我面前的您一样,处在一处并非军队的地方,在正与反面前能够选择有利于自身的逃避。”
“不同的是,”维尔利特的语气同之前未有不同,“这辆火车还得停靠。”
“是的,维尔利特,我到站了。”
男人很高,有限的火车车厢使他略微弯下背部,他鸟爪一般的手箍在士兵肩上,用委婉的力道免去士兵的送行。他们当中被呼气捂得温暖的惨淡空气被火车外涌入的凉风吹散,仅留下残留于火车车厢之上波浪般翻滚的热度。拉斯维耶特·阿纳托利耶维奇·伊万诺夫将这段二十分钟的短暂旅程交由眼前的蓝眼士兵,他极为确认他们日后不会再次见面,可对话所建立的感情驱使他想象这位士兵战死沙场的幻觉:他白刺刺的腿骨尖笋一般突出,皮肤之下的血液停止流动,极为矛盾地在他假人般的脸孔上凸显青紫色回路。拉斯维耶特·阿纳托利耶维奇·伊万诺夫的手心将体温传至士兵的手心,下车时,他的衣摆衣摆勾上车门处的挂钩,他左手紧抓土黄色皮包的握把,右手两根手指将衣摆绕过挂钩,投入凛冽的冬日的怀抱。士兵维尔利特的手掌在内侧车窗上抹了又抹,可他始终无法清洁干净:手心的汗水与油脂倒被他擦在窗面。这位温暖的生物锅炉,不间断地喷出水雾模糊他自己的视线,鼻尖受玻璃的压力而挤压。
“芬兰火车站可是在彼得格勒呢!”
维尔利特的话并没有一位中士在旁聆听,浓重的蒸汽与铁器钻入他的耳廓,甚至不能确认他的声带是否当真为他发出声音而震动。
*此处维尔利特不再使用敬语。
内含coc模组《左川之国失落谭》剧透。
未通过请慎重阅读。
...我也不知道这个剧透条怎么拉比较好总之如果不小心剧透了实在对不起!
清楚自己流水账所以如果有批评的话希望轻一点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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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永华昼已经迟到了三个小时。
但使用迟到一词来描述并不准确,迟到的前提是人到了。而很不巧,执政官旁边的那张办公桌到现在依旧闲置,于是便只有一种合理解释了——他这位一向摸鱼偷懒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今天旷工。
合理的解释并不符合常理,白石执政官强迫夜永华昼打童工接近四年,深知对方虽然热衷于对大量工作进行吐槽和故作夸张的抱怨,但至少在上班上还是做到了几乎次次卡点,从未迟到,更别提无故旷工,或许有些蹊跷...大概。执政官保持着低头批阅公文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继续处理工作,暂且在心底给夜永华昼做出了次日工作加倍的判决。
“咯吱咯吱——”
熟悉且令人烦躁的挠门声持续响起,扰乱执政官清晰的思路。往常听到声就麻溜开门的夜永华昼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摸鱼,逼迫不爱动弹的执政官本人从办公椅上离开,给门外挠门的猫咪婆婆开了门。
门外的橘猫并不准备再往里面进一步,站在门框外,赶在白石晴前开了口:“住在泽野屋的孩子病了,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泽野奶奶让我帮她向你请假喵。”
白石晴手搭在门边,听完猫咪婆婆的话后,点了点头:“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喵,咱只是来帮忙传个话。”
“你可以走了。”
没有更多要事,执政官便直接将门关上,并没有因为同事是讨喜的猫形态就多几分好脸色。随着门带上,一阵气流扑过来,令猫咪婆婆脸上的绒毛抖了抖。猫咪婆婆下意识要拿出面对那群孩子的态度教训两句白石晴,又想到对方实际算是自己的同事,训了也不会被听,于是摇摇头,转身走人。
执政官回到办公桌边,抬眼看到一只黑色的鸟儿立在他办公桌上,他认出那应该是一只乌鸦,但眼睛部分怪模怪样的熟悉:白的,应该是瞳孔的部位却是粉色的一小点。白石晴不算了解鸟类,但也清楚这不应该是鸟类的眼睛,但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愿意分给这个问题,稍微一瞥确定这只乌鸦看起来不会打扰自己工作后就将注意力又投到工作上。却没改两份文件后就被鸟扑棱过来踩在了肩膀上。执政官不喜欢与东西挨着,于是暂停,伸手挥舞两下赶鸟,乌鸦如愿飞走,落到旁边夜永的桌子上,突然发出叫声,又扑棱抖擞两下翅膀制造动静。只可惜执政官一旦工作起来就眼里只有工作了,见乌鸦被赶飞就接着去读文件,比读心上人的情书还要认真专注。于是不被执政官搭理的可怜乌鸦停止了无意义的扑腾,用喙咬住抽屉再拉开——对于一只乌鸦来说,这不是个容易的活,但总算被它打开了。抽屉里未制作完成的植物标本因窗外的阳光变得明亮,乌鸦低头去啄,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将标本叼起来。
它成功了,但标本框的分量和喙与木框的摩擦力都超出了预料。乌鸦拽着它往白石晴的飞了一飞,很快就发出一声响,白石晴侧头看了眼,发现夜永华昼还没制作完成的标本已经不幸落地,砸裂了一角...罪魁祸首甚至还不死心,又盯上了之前夜永华昼赠送给他的标本,飞到了架子边上,但动作看起来更像把直接推下去。执政官再怎么沉迷工作也没法坐视不理,再次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边上拿下标本防止被乌鸦撞到地上,紧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眼睛颜色和学生一样的乌鸦,试图盯出个所以然看看它到底还有什么新花样。
乌鸦绕着他飞了两圈,似乎为终于引起执政官的注意力而高兴,它啄啄门把手示意白石晴把门打开。白石晴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工作已经处理掉好一部分,现在没什么事情——换句话说,他算是有空去泽野屋看一眼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的夜永华昼了。乌鸦的意图目前不算打乱他的计划,白石晴打开门,乌鸦很快钻出去飞在前头,试图引着白石晴跟着自己走。
他们的目的地意外又不意外的一致,最终站在泽野屋门口时白石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面无表情地进入这里,如每次一样克制一点不属于他的情绪波动,以执政官应有的方式向泽野奶奶打过招呼后便进入了夜永的房间。夜永华昼安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平静,面色如常,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几乎没有正常的呼吸起伏,乌鸦跟在白石晴后面飞进来,然后落到夜永华昼胸口上,蹦跶两下。
“...夜永华昼?”这个猜测几乎落实,白石晴半信半疑地开口确认。他话音刚落,乌鸦便飞起来,又绕了他两圈,最后落在执政官肩膀上。白石晴挥挥手试图将它赶走,但被认出的学生格外任性,非挨着他不可。于是执政官姑且作罢,同时也确定了怎么回事:因为某些尚未确定的bug,夜永华昼的灵魂与身体分离,变成了一只乌鸦,同时导致他的身体变成了昏迷不醒的空壳。
确定问题便只需要解决就好,对于其中的原因执政官则并无太多好奇心。之后的事情则是预料里的正常发展,bug导致的问题交由核心ai的黑川负责,而黑川如愿迅速解决了问题所在。执政官的学生昏迷一日第二天又恢复了生龙活虎,虽然双倍工作和摔碎的手工半成品实在给了他一定打击,沉痛地喊着“我不是恶意旷工的”就试图扑上白石晴寻求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在被执政官拒绝后也毫不灰心地回到工位上干活。
白石执政官闭上眼睛浅浅呼气,稍微忍不住庆幸日子又恢复了日常。
作者:绿鲤
类型:同人
备注:这是一篇火柴人漫画角色的同人,评论就……就不了吧。
【邪咏】
*BGM:《L'amore si muove》
“你的赏析课作业选了这张图?”
“是的。”
“难为你找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留下的作品。”
“是的。是我偶然发现的。”
“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嗯哼?”
“是的。题材是跟宗教有关的,但在神性之下体现出了人文主义的特征。”
“有点佛罗伦萨画派的意思。”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好像能在画面里听到圣咏了。”
画面上的少年立于光中,仰首歌咏,驯美如白鸽,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光辉却完全不像是来自天国。他不是在为神明歌唱,却不妨碍画家想要为他画一双翅膀。
不是牛乳的纯白,并非明澈的天青,也非太阳光的金色。一双黑的羽翼自他身后扬起。
那时候人们是那么说那个少年的。
他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当他唱歌时,死木生出柔软嫩枝,枯井涌出甘美的葡萄酒,躺在坟墓中的骸骨也会开出花来,好像主的恩降临在人间。
他是洁白的羔羊,有出色的容貌与纯洁的微笑,让来做礼拜的少女不敢抬头。如果不是害怕被质疑信仰不坚定,大概许多人会坦言是为了他才来到教堂。
今天他就要在大教堂,在万众瞩目下献上圣咏。
少年跟随在引导者的身后,排在圣歌队的最前面,温驯地低着头,穿过垂挂着层层绣着圣人故事的幔布的大堂,在诸位天使雕像的注目下一路走上圣歌队席。上帝的白鸽们在架子上停稳便噤了声,变成了另一群天使雕像。他站在专为他设立的领唱位,阳光透过玫瑰窗洒落在他的肩头。金雀烛台上燃点着的香烛飘出袅袅的轻烟,为他们笼上一层薄雾。幻光轻纱下,天使保持着笑容。好奇的人们悄声赞叹领唱位上的少年。
多么美丽,多么纯洁。他就像天使,白羽无疵。
而和声替补席的最后一排,另一个少年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他的笑容。秀丽而狡黠,以近乎天衣无缝的虔诚掩盖着不怀好意。
在他眼中那小小的脊背上就像伏着一对黑天使的翅膀,随时会撑开,带着人类的罪,乃至来自地狱的恶,来搅乱这神圣的殿堂。
那位有着浅茶色短发的少年记得昨夜自己最后一次有机会问住在同个房间的那位宠儿:
“你真的要在明天唱那些邪恶的歌曲吗?”
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对方反而回给他一个不可置信的挑眉,将头歪过一个角度,勾起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反问:“为什么不?我可是期待了整整一年呢。”
如果是那些把他视为天使的信徒们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定会诧异,但浅茶色的少年已经习惯了。他只是轻轻地说:“灰羽,如果你在大教堂唱那样的歌,你会被处刑的。”
“弹鲁特琴的流浪者能唱,害相思病的娼女能唱,断头台上的死囚能唱,为什么我不能?”
“那是有罪的。”
“可是永乐,祂教导我们不要说谎,那我就不能说谎呀。”这时他的表情又显得纯洁无辜了。
“即使是真话也没有必要在那里说,你会下地狱的。”永乐攥紧了拳头,却听见灰羽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话?”
短暂的沉默后,灰羽又亮出可爱的武器向他摊了摊手:“哎呀哎呀,别对我生气嘛。”
“但,你不想看一看吗?”仅仅偃旗息鼓了几秒钟,少年便逼近永乐,直直看进他眼底,又飞速离开,转着圈踩进了窗户漏入的月光:“看一看虔诚的信徒们,看着他们眼中可爱的羔羊摇身一变为黑羊的样子。祂爱我们,那么爱一定是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歌颂祂的爱?我自己的爱该什么时候被唱进歌里呢?我厌倦了日复一日地歌颂,想要唱一点点不同的东西。祂若真的爱我,就不会为我这一点点的困惑和叛逆而判我下地狱的,不是吗?”
他背对着窗户向他摊开双臂,在无边月下像是一尊天使的雕像。永乐在灰羽的注视下再次陷入沉默,那双银星似的眼睛里毫不收敛那被纵容出来的嚣张。
于是这一刻,在信者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地站定,主教带领众人祈祷过后,管风琴声在整座教堂的回响的这一刻。永乐站在候补席中,心跳呼吸将诸般音响都淹没。
灰羽的独唱唱段在第三支赞美诗,第一段合唱之后。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唱起那样亵渎的歌曲,那么他难逃一死。
永乐并不认为是恶魔降临在了上帝的孩子身上,但其他人并不会这么想。甚至他本身就是一个人形的恶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呢?
圣歌队的少年们虔诚地歌颂着,歌颂祂的光辉与智慧。人们在少年们的歌声里听到威严,感受到宁静,好像上帝的国在这清澈的歌声中降临在这座教堂里。
而永乐终于将目光从灰羽的背后收回,开始环视整个礼堂。
他得阻止灰羽。但应该用什么方法?这个时候想让他停止歌唱已经不可能了,即使自己做那只替罪羊扑出去破坏歌咏,只要稍事休整他就会继续这场带来灾难的恶作剧。
第二支赞美诗的歌声已经响起了。少年们歌颂祂的力,歌颂祂所创造的尽善尽美,多声部的重唱在安静的大堂中掀起层层的波浪。
如果……如果有什么声音能够盖过他的声音。比如、比如,钟楼的钟声。从这里跑到钟楼要多久?哪怕能赶得上,能在灰羽开始独唱之前赶到钟楼,他的力气并不足以敲响那大钟……要来不及了。
——第三支曲子已经奏响了,少年们歌颂祂的爱,歌颂祂施与人间的恩。永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灰羽身上,虽然他就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但就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在幔布上诸圣人的低语里,在浮雕中众天使的注目下,在烛台间烟火的挽留中,他似乎正一步步朝着地狱走去。
永乐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灰羽感觉得到永乐的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身后,在换气时微微垂下眼,嘴角描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的独唱唱段到了。
那一个瞬间,管风琴的鸣响暂时止息。
所有光辉都像虹彩瀑布一般向着他倾注下来。
所有目光都像磁针指南一般向着他汇集过去。
柔软短发如安眠的夜幕,美丽天星都落入他眼底,白衣无瑕如白羽无疵,目光无垢而虔诚。
盛放的青春少年的嗓音,整座教堂屏息在听。
少年吸气开口——
“火!!”
“起火了!”
“快!灭火!”
靠近中堂的一匹绣着圣人的幔布被忽然倒下的烛台点燃了,火焰爬到了人们的视平线之上,也点燃了一片惊恐的高呼。
有人想逃离,有人想救火,有人想救幔布上绣着的圣人,还有人只想起要祈祷。刚刚还沉浸在圣咏中的教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还未来得及唱出第一个亵渎的字眼的灰羽站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后轻轻笑出了声,深吸一口气,在这一片嘈杂的混乱之中开始高歌。
火光之中,叛逆的少年站在万众瞩目的圣歌队席之上,隔着喧嚣人海注视着一个人。那个人刚刚从乱做一团的笃信者中间钻出来,同样身着圣歌队的白袍,浅茶色的发丝因为奔跑和冲撞而有些凌乱,站在熊熊燃烧的幔布前,倒塌的金鸟烛台后,目光穿过喧嚣人海与他的轻叩在一起。
没有人听见,圣洁的曲调,天籁般的嗓音和罪恶的歌词,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在圣咏中不该出现的唱法和唱词,却饱含着那几经扑救都不肯轻易熄灭的火焰一般的张力。如果你虚着眼睛望去,好像就会看见黑天使的翅膀终于在那歌声里完全张开。
像是一颗钻石要把所有的光都折射给对方,一只鸟披着暗夜笔直地飞向太阳,纵情旋转,盛情怒放,仿佛地狱已经在两人脚下张开血盆大口。
他在上帝面前对他高唱爱情。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来到“五分钟家用电器推荐”节目!今天我们推荐的产品是,由“热得要死电器”带来的最新产品——热忱热情热水壶!
首先让我们简单观察一下这款热水壶。外观上采用了最新隔热素材,有塑料的轻盈却又有钢制材料的强固。而且直筒形设计便于收纳,能最大限度利用收纳空间。另外,表壳颜色也是本次卖点之一!请正视水壶的表面——看上去是干净的银白对吧?但是各位,视线请跟随我的脚步——我听到有观众发出惊讶的呼声了!没错!看似普通的银白表面,随着视角的不同,会折射出红绿蓝紫黄等七彩的颜色!还在为选什么颜色心烦吗?还在因为取舍而纠结吗?本款产品光从外观上就能给出第三条路,拥有庞大好奇心的朋友们,你们不想拥有目前世界上最炫酷的水壶吗!
再来看看水壶的大小。根据里面的刻度线我们可知,这个水壶一次性可以烧850ml的水,大容量的内心却配合了极其轻巧的身体!我这里有个天平,我们来看看它究竟有多重——天啊!两瓶钢笔墨水就能让天平保持公正,各位心中的天平是否已经得出了答案?
俗话说表面功夫只能入门,真要取舍还得看内涵。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水壶的内胆。摄影师,请将镜头拉近一点——对,对对,镜头对准这几个字。现在大家都很注重环保与养生,无论是食材还是工具,都应该为各位的身体负责。不知各位是否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生存一周,但没有水的话活不过三天。水,世界的起始,生命的源头,我们对它应当始终怀有敬畏。而这份尊敬,此时以别种方式得以展现。请看!这重量级的刻字——“食品级”!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字的含金量,在社会对食品卫生越来越重视的当下,这几个字的有无将在无形之中左右众人的选择。而本产品不但重视了社会的潮流,同时也配备相应证书尊重了各位的判断力——请看我从包装盒里拿出的这份证书,这是由权威机构出具的认可证书,每个水壶都有单独的编号,买家可以登陆机构官网查询。一壶一号,这证明您拥有的水壶,将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好了,刚才介绍的是水壶最基本的功能,现在我们将要介绍本产品最为新颖、独特的部分——请看!这是由“热得要死电器”独家打造的通电底座,魔法阵一般的造型本就引人注目,而将它所具备的功能称之为魔法也不为过!除了一般插电启动热水壶以外,它居然可以兼具充电宝功能,真真切切实现“人在哪儿,热情在哪儿”的宣传口号。想必各位一定遇到过这样一些情况吧?为第二天野营准备的保温杯灌满了热水,却不想到用的时候已经变得温热;即便保温杯效果极佳,让水温毫无消退的迹象,但过重的水杯成为前行路上的负担、又或者发现需求的水量比想象中还要多,可周围却无法及时寻求到热水。本兼顾充电功能的底座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在出行前预留五个小时充电,本底座能够支持最高15次的烧水需求!突然身体不适想喝热水?选择热忱热情热水壶!不想背重重的水壶?只要身边有水源,热忱热情热水壶就是最适合您的选择!甚至临时想要煮个泡面?只要有热忱热情热水壶,您的肠胃您的心,都将保持暖意!
想必一定有朋友好奇,如果烧了15次水,是不是这个底座就没用了呢?答案是——NO!各位请看,这个底座的背面有一块特殊的光伏板。只要将光伏板对准有光的地方,照射足够的时间,底座内部的蓄电池依然能获得能量,供后续使用!什么?您说所在的地方不一定有光?这确实是一个严谨的推论,但是没关系,我们贴心的开发商早已为各位准备了第三种方案——动能充电!当没有充电的条件、所在的地方又没有足够的光照时,我们可以回归最原始的方法——依靠手摇提供电量!虽然每摇一次只能烧一次热水,但是在摇动期间,身体也得到了锻炼。各位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吗?运动后不能立刻喝凉水,否则对身体不好。在手摇之后来一杯热水,不仅心里因付出得到了结果而满足,身体的五脏六腑也会被温暖,多么体贴的设计啊!
时间所剩不多,听到这里的朋友一定很在意这功能齐全、造型炫酷、贴心又独特的热水壶的价格吧?各位观众请注意这里、注意我手中的板子。想必各位颇具慧眼的观众已经看到了这个板子的特别之处,上面被宽宽的白纸挡住、下面被窄窄的红条挡住。实不相瞒,这块板子实际上是我们昨天准备的,上面本来写得是今天将要公布的价格。可是!在今天节目播出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厂商打电话给我们,说感谢来自节目组的支持,他们愿意为我们节目调低售价、造福限定时间内通过这个节目购入热水壶的客人。或许您也会感到奇怪,明明节目没有播出,为何会提前感谢我们的支持呢?这就得悄悄告诉各位——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被魔法阵底座吸引、还是被大容量内胆吸引、又或者只是急用,居然都积极订购了这个热水壶!各位看清摄影师老师脚边在发光的东西是什么了吗?没错,正是本节目本次大力推荐的“热忱热情热水壶”!
那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价格吧!首先揭开白纸,看看昨天的价格——是“499元”!非常令人难为的价格,考虑到它齐全的功能和炫酷的外表,或许能接受,但作为一个热水壶来说,是否又有点偏贵了呢?不用纠结,让我们来看看红条挡住的价格——是“299元”!直降200元!直降200元!天啊!直接在原价基础上打了对折,这难道看不出厂商的诚意吗?!只需299,你就能拥有一个可随身携带、造福肠胃、吸引所有同行者目光的热水壶!
各位!独具慧眼又独一无二的各位!购买链接或订购电话请见屏幕下方,在最后一秒到来之前,请让我再次向各位发出诚挚的询问:您是否希望有一份独属于您的热忱与热情?如果您相信自己的独特,请务必给予电器界的一名新时代新星,为您的光芒增光添彩!
End
【229】乌鸦
作者:【十一招】屿迟
评论要求:笑语
ps.时间原因,只写完了第一part,下月会单独继续更的
“鹊声传喜,鸦鸣报丧。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一
童忆坐在学堂的矮檐上,歪着头听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她不太清楚学童们读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只能听出来这些个诗句与她有关,与乌鸦一族有关。
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阳偏西,学堂里的学童散了学,整齐地说声“先生再见”后,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小童!”一个背着书带的小男孩左右张望一会儿后,发现童忆坐在屋檐上,远远就向她打招呼。“快下来,快下来!这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啊?”
童忆闻声轻巧地张开双臂从房檐上跳下来,“还好吧,不算很高啊。”
“这还不高?”男孩夸张地比划一下,“你见过我哥哥的吧,他那么高,都摸不到这个屋檐,每次他上房顶都得去搬梯子。”
“梯子是什么?”童忆问。
“嗯……就是那种大竹子拼起来的,能让人爬上很高地方的东西?”男孩挠挠头,“你没见过吗?”
童忆摇头,她回头看刚才坐着的屋檐,她不觉得很高啊,这种程度只要随便扇扇翅膀就可以飞上去了,为什么还要借助那个什么梯子。
“……这也说不清楚啊……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男孩扯扯童忆的衣袖,问道。
“好。”童忆点点头。
男孩见她答应,高兴地拉着书带的绳子,“走吧走吧!”
童忆乖巧地跟上,左右闲来无事,不去跟他去看看。
村里的学堂建在村尾,村子外围有一块很大的林地,高而笔直的树围出一块半圆形状的空地,学堂旁不到几步远就能进到树林里。密林多雀鸟,风和日丽的时候,鸟鸣穿过学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偶尔会气得学堂的先生指使学童们出来赶鸟。
“哎,小童,你是住在哪里啊?感觉你就好像突然出现的一样。”
“嗯……”童忆环顾四周,“你看到那棵树了吗?我住在那里。”
“啊?”男孩眯起一只眼睛估量树的高度,“这得五六丈高吧?”
“也许?”童忆回忆这几天在学堂屋檐上听到的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学堂的屋檐那是多高?”
“也许,一丈吧。”
“那应该差不多五六丈。”
男孩挠头,似是感觉有些自讨没趣,便闭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在前带路。
童忆确实见他突然没了声响,好奇地追到他面前转过身来看他,“怎么突然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那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们学堂讲的那几句诗?鹊声传喜,鸦鸣报丧……什么的。”
“哦哦那个啊,是在讲喜鹊是祥鸟,听到喜鹊叫声就会有好消息,而乌鸦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你怎么就能断定这好事是喜鹊带来的,灾祸又是乌鸦招来的?为什么就不会是喜鹊喜欢凑热闹,而乌鸦是发现了灾祸想给人提个醒呢?”
“先生是这么说的。”
“先生说的就是对的?”
“先生说的就是对的。先生可厉害了,看过好多书,还去过好多地方!”
“要按你这么说,鸟能去的地方岂不是更多?那是不是更厉害?”
男孩有些困惑,“这怎么能比?人和鸟怎么能比?而且鸟也没看过书吧。”
“你怎知鸟有没有看过书?我就看过啊!”
男孩觉得童忆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为了跟他吵一架,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童忆见他不说话,甩甩手走在前面,可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不是要去你家吗?你不带路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
两人各自沉默地走着,男孩低着头将路边的土块踢到一旁。
在田边劳作的村民听到声响,抬手跟他打招呼:“哟!这不是村头老李家的吗?下学了?”
“王叔好。”
“怎么自己一个人?没跟学堂里的人一块?”
“啊?”男孩回头看童忆,“我跟她一块……”
“哪来的乌鸦!”王叔这才留意到男孩身后有一只漆黑的乌鸦,乌鸦没有飞起来只是在男孩的身后一跳一跳地跟着。王叔丢掉锄头,解下汗巾冲过来抽打驱赶乌鸦。
“啊——啊!”乌鸦被王叔驱赶,展翅飞到树尖上愤愤不满的鸣叫。
“小童?小童?”
“哪来的乌鸦!别缠着孩子!”王叔指着乌鸦童忆骂道,“老李家的,赶紧家去吧。”
男孩困惑地看看王叔,又看看树尖上站着的童忆,点点头离开了。
作者:戚寅
免责mode:随意
窗子半支起来,只能看见书案的一角,其余都是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人声——徐师兄多半又在摘星楼顶晒月亮,但鉴于他在屋里也不爱点灯,季鹤皋还是叩了叩门,不见有回音。
温温的药汁灌进葫芦里、用腰带扎紧再借衣裳捂着,季鹤皋仔细检查过了才爬上墨羽雕的背,用手上缠的布条束紧长发,坐得稳妥了,才去拍拍鸟头。他两只手虚虚地抓着墨羽雕后颈的绒羽,在大风和沙土里屏息闭上眼。
徐鉴殷回谷以来就有癔症之嫌,又犯了失眠多梦的毛病,只在下午能小憩一会儿。他自己不觉有大碍,整夜整夜地在仙迹岩舞刀弄剑,却将一众堪称柔弱的同门吓得不轻,画圣和琴圣更是不胜其扰。徐鉴殷性情孤僻不好接近,唯有季复承与师弟季鹤皋算是同他搭上了关系,因而见缝插针地哄他些喝安神镇定的汤药。
徐师兄看似阴鸷离群,其实不然,他从季复承的师父那里得了一把剑,便隔三差五地找他切磋。季复承是极出挑的杏林弟子,但花间游的功夫学得找不着北,勉强从七试里合格出师,将徐鉴殷菜得摸不准他的路数,他却不恼,还逐招逐招地提点。
三星望月上零星挂着几盏灯,轮岗的师兄挨在灯柱上酝酿睡意,只余下虫鸣。季鹤皋翻身下了雕,掏出两片肉干招呼它走了,才抓着笔往上攀。
歌舞宴席到这时也歇了,谷主不在阶上,于是季鹤皋径直飞身上摘星楼。他当属轻身功夫学得最好,在台阶上点了两下便高高跃起,落地也轻巧稳当,没有踏碎一片瓦,却还是叫徐鉴殷察觉到了。
徐师兄撑着身回头,眼里也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望着一个点出神。他偏好黑衣,不是谷里发的那种带暗纹和镶银紫水晶的精致繁复的长袍,是江湖人常收到的那种粗布短打,虽说稍显落拓,但胜在结实耐穿也好搓洗,隐在暗处就不好看见了。
“我今朝已经喝过了。”徐鉴殷蹙着眉挥了挥手,轻轻拍开了盛药的葫芦。
季鹤皋自顾自地拔出木塞,清苦的药味让风给吹散了,捧着葫芦坐到他身边,“师兄今晚可不要再出去练功啦,上回你同那个凌雪阁弟子打起来,画圣把接头点都换了……”
徐鉴殷是洛阳沦陷后出谷的一批,他入门时有家传功夫,不擅医术,心法也只学了花间游,因而不随师兄弟进军营后方当军医,乱世危如累卵,不论百姓还是江湖人都如飘萍四散,生死不明,谷里也逐渐没了他的音讯。
徐鉴殷却是宁可不睡的,他一闭眼、或是不闭眼,那些殷红的画面就在眼前闪过,闹得他心神不宁,像是哔哔剥剥的野火烘烤,不多时就冒了一身的汗。他盯着汤药缄口不言,又推了推那葫芦。
是时唐军被狼牙扑咬得节节败退,战事吃紧。守将次子周推松荒淫无德、忌贤妒能,父兄尸骨未寒就献城改投狼牙以求自保,实则诈降打探动向。他的亲信要挑几个正派弟子接应,徐鉴殷隐去名姓,被选为降将周推松的下线,进出敌营替唐军传信。
那里并非密不透风,战事拉扯得太久,打扫战场的士兵也潦草了事,收走兵甲武器就退场,在火烧前会放些百姓进去翻找,这便是可乘之机。野死不葬乌可食,不少人打着在尸堆里刨食的主意,他们谋求尸体身上剩余的财货,还有良善之辈会送出尸身上的书信和不便于典当的物件、或是草草挖几捧土盖上。
徐鉴殷大多时候在尸山血海里游荡,在新死的人衣襟和腰带里掏身份凭证,攒着有几大包的,一并送进敌营里。
徐鉴殷身手好,跑得快也豁得出去,往往收获颇丰,不多时便成了四下有名的小贼。他早早地习惯了血腥混着死肉腐烂的气味,熟练地顺着缝隙撕开硬作一团的布料,把手塞进冰凉的皮肤和黏腻不明液体里仔细摸索,像食腐的禽鸟掏出柔软的内脏。
他原先有苦夏的毛病,每每在零落的野火里搬开成堆的骨肉都被蒸得汗津津,但身上无一处不脏污,只能叫汗水顺着额发淌进眼里,生生捱着,后来索性将长发割得七零八落。
周推送不能接近前线,却接手了部分后方的闲职,整日整日地在营里遛达,他不事生产,什么新鲜都要插一脚,便张牙舞爪地要盘查那些遗物。随行的零星几名士兵紧紧盯着,他把埋了纸片的碎银铜板丢在徐鉴殷脸上,随意打发走了,一派小人得志作威作福之态,像被栓住脖子的野狗,只有叫得是很响的。
和周推松的每次会面都在战后,他身上脏臭一片狼籍,周推松也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他感到愈发淡漠了,与尸体一般少言寡语,后者将他当作仅存的浮木。徐鉴殷发现纸片里有单独给他夹带的信件,倾吐些情难自抑的苦楚,徐鉴殷从不愿、更无力回应,只给他从带些军师潦草的安抚。
季鹤皋能灌小羊却不敢灌师兄,徒劳地举着药转到徐鉴殷面前,徐鉴殷换个面向,带着他绕房顶兜圈子。
东都光复后的某一日他回到谷里,身上并无大碍,也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绝口不提战时的颠沛流离。这些名门大派推崇敢为人先,伤残甚或罹难的师兄弟太多,万花谷还未从停摆中恢复,药田供不应求,他就一连三五天地钻进山里采药,更无人察觉徐鉴殷已然连入睡都倍感艰难了。
徐鉴殷自以为对摆弄尸体之事已然麻木,某一日夜里却忽然吐得昏天黑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便愈发抗拒入眠。败势已无扭转之机、父兄战死、仅存的一队亲信都怒骂着往刀口上撞、被逼诈降,那些原本是周推松的梦魇,后来也随他一并进到徐鉴殷的梦中。
来往的信函都埋在洛阳西城墙外废弃箭塔的地下,让人挖走转了几手存着,原本是留给周推松平反的物证,后来周推松死了,撞在刀口上,信放在他怀里,也让那些血水泡坏了。
徐鉴殷又听见聒噪的嘈杂鸟鸣,但万花谷的夏夜只有蝉声,或许他确实病得不轻,得喝一天两顿的药。
于是他三两口吞完了药,把空空的葫芦随手丢进季鹤皋怀里,翻身从山崖跃下,乌沉沉的衣袍大鸟似的被风吹开,一转眼就看不清动向了。
作者:米琪雅
标题:夫人的遗物
五千字不到的一个短篇!我觉得完成度还挺好的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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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的脸隐在香薰逸散出的烟气里,显得陌生又熟悉,我低下身子为她掖好被子,恍惚听到一声低沉的笑。我抬起头,看到二十年前夫人的那张脸,似乎叠在阿音的脸上,那一夜惶惶不安在黑暗里的逃亡,又立刻回到我的脑海中。
“母亲,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吧。”她小声地催促起来。我嗅到她周身缭绕的香气,感觉我和夫人的位置悄然置换,只是小小的我,似乎未能从那一夜就此逃离。
阿音是我的女儿。
她今日回家的时候,我正看着山坡的竹林出神。
这座宅邸坐在密林边缘,要顺着石板铺就的小路走上好一阵儿才到城镇。逢魔时刻,光压着沉沉的风坠下来,让人的影子长如细竹,被婆娑的竹叶裹成暧昧不清的样子。我总拼命留意去听竹林被风拨乱的喧嚣里,有没有不该错过的声音。有时候是鸟叫,有时候是狐鸣,更多是惊鹿受不住水的蓄积,竹筒的一头嗑在石头上发出闷闷的响动。
阿音也不喊我,静静地站在我旁边。我留意到她的时候,她也如我一样看着竹林发呆,但是被风一激,下意识地咳嗽起来。她穿着秀气可爱的八重樱和服,乍看如人偶娃娃一样美丽,眼睛亮得像被月亮洗过。她把手鞠球抱在怀里,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仿佛会在夜色里发着光。
“夫人……”带她回来的妇人跟在她后面喘着气,好像带阿音回来是负担很重的事情似的。
“辛苦了。”我一只手牵住阿音的手,让下人把阿音的手鞠球收好,准备领她回去吃晚饭。那妇人却十分冒犯地上前,用眼神示意我有重要的话要讲。
我沉默地往旁边错了两步,让下人先带阿音回去。正想转头,我好像看到阿音对我笑了笑,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婉转妩媚,再仔细一看,她还是和刚回来一样,面上十分平静,对我稍稍点头,用袖子掩住嘴巴,小声咳嗽着,往内屋里去了。
仆妇见阿音进了屋,立刻小声对我说:“夫人,今天阿音小姐一直在玩手鞠球。她……”妇人有些吞吞吐吐,我不悦地皱了下眉,她机敏地快速讲了下去,“我一直没留意她在看什么,后来绕到她前面才发现,她把养在荷花缸里的一条鱼丢在地上,看着它扑腾,然后在一旁静静地玩球。我发现的时候,那条鱼已经不再动了,阿音小姐让我把它丢进小溪里去。夫人您之前说让我留意一下阿音小姐,所以想着这事有必要告诉您。”
说完她就不再多话,恭敬地垂下头。
我眼前立刻出现阿音不做声地拍着手鞠球的样子,小小一团玉雪可爱的人,身旁是一条颇有生命力的鱼,在湿漉漉的石板地面上反反复复翻跳着,幻想着下一次起跳就能落到象征着生命的水池中。而她随着这节奏拍着球,既不动手捞它,也不远离它,而是一直看着它挣扎直至死去。
我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辛苦了。”
妇人听完我的吩咐,脸色变了变,失望和狼狈交替在脸上闪过。但对我来说,这确实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几岁的小孩子对生命没什么敬意,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我听着竹林的喧动,心想,今晚阿音又会缠着我讲鹰野夫人的故事吧。
阿音从小就有不明原因的咳疾,我和丈夫都没有这个病,但大夫说这种病大多是遗传,可能我们祖辈有人得过,所以阿音才会生病。丈夫听过就问我,是你母亲得过的病吧,我便低下头默认。
我将阿音床前悬挂的那枚镂空香囊里填上香药点燃,不多时,渺渺的白色烟气伴着熟悉的香味发散出来。阿音用过晚饭不久就会困倦,但她总要拽着我袖子说:“母亲,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吧。”
她用被子盖住嘴巴,似真似假地低低咳了两句,我觉得她这时流露出的小孩子的狡猾十分可爱,让我没办法拒绝。我就会点头道:“好,那就再讲一次。”
那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
阿音现在过着非常舒适的生活,除了有治不好的咳疾,有时候表示没有同龄的朋友有点寂寞,我觉得她的生活非常幸福——而这参照的对象,正是我的生活。我出生的时候,正值此地战火纷飞,我从懵懂无知的幼儿逐渐成长为有所知觉的少女之际,每日都在忧心何处能觅得更多食物,会不会第二日就草草死于某地。
阿音已经很难想象饥饿和疲惫可以让人煎熬到何等地步,这座城池如今平静祥和,百工百业颇有生气,一切井然有序,但战火中,大家都惶然,家里屯的食物和金钱,轻而易举就会被邻人抢夺,如果没有付出生命也要夺回的气势和决心,那就只会一直被欺辱。
有一次我讲到这里,丈夫在门外听了头两句,大为惊讶,拉开纸门问到:“那时你生活竟然如此艰难吗,我听说鹰野家虽在战火中受到几次兵匪洗劫,总算还能保有一点体面。”我听到他这样搭话,挺直后背不予回答,他自觉没趣,又因打断故事被阿音气恼地瞪了一眼,讪讪地退出了房间。
终于有一日,听闻此地城要破了,我惊慌失措之余,被大人挟带着上了一辆车,那辆车被密实的芦苇和细柴形成的柴堆裹住,长车的后方有一处窄窄的门,我顺着爬进去,黑暗中隐约看到七八双同样惶惶不安的眼睛,大家似乎是要用这辆伪装的柴车,在城破之前通过一层层毫无理由的筛查,逃到隔壁城池去。
我就在这时候闻到了那股香气。它虽然带着浓重的药味,却不带着让人烦躁的病患的死气,反而让人心里无由地平静了一些。那是夫人惯用的香囊球,因为她一直有咳嗽的疾病,所以请人配了药,可以助她调养身体。
夫人看到我看她,就笑着朝我招手:“来我这里。”
我不做声地坐到她旁边,低着头去瞥她的衣服,她穿得相较于我想象中的样子要更朴素一些,是一身灰黑色的和服,在黑暗中,随着她抬手去调整香囊,有低调的银色丝线在袖口若隐若现,要近到像我离她这么近的程度,才能看清一点。
柴车缓缓地开动了,夫人平静的脸上也像是有一些紧张,但是察觉到我在看她,又改换为胸有成竹的笑容,我在一片黑暗的柴车里本应看不清她的脸,数次给阿音讲述这个故事时,也一遍遍怀疑,我是不是在记忆里把想象中的夫人的表情叠加在了一起,我时而觉得她有一张将死老人一样沉凝瘦长的脸,时而觉得她有着莹白如月的干净生动的脸,她的表情也在我脑海中含混成一团,但是我又说不出地觉得,这就是她。她腰带上挂着那枚缓缓燃烧释放着药香的镂空香囊,在柴车的车辕发出磕碰声响的时候,她会用袖子掩住口鼻,低沉喑哑地咳嗽一两声。
我每次讲到这里都会停下来,去调整一下香囊里的香药。而阿音就会问:“这就是鹰野夫人遗留的东西吗?”
我对她点点头。
在缭绕的烟气下,阿音可爱秀气的脸也变得有些妖冶起来,我看着她瘦弱的手臂支起身子,痴迷地看着香囊,想要听我继续讲下去的样子,心里就会微微一动。
我继续讲了下去。这个讲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
柴车每次经过查验关卡的时候,车内的空气就会异常沉凝安静,车外役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车夫好声好气的陪笑轻而易举就会传进车厢,有时候车尾和车头的柴堆会被搬开查看,有一次,甚至有短刀刺了进来,我们都用力捂住了嘴巴,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那这一车人的性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阿音也跟着我的故事捂住了嘴巴。
在经过了五次这样的盘查,车轮触碰地面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有力的时候,我看到夫人似乎微微轻松了一些,她侧耳听了片刻,低声说:“已经出城了。”
这句话让车厢里的几人都小小地雀跃了一些,大家只待在下一个关隘前,约定好的地点下车,就可以离开痛苦,奔向更有希望的所在。
而这时候,我心里却有不安的惧意,有什么很不妙的感觉在我胸膛里蓄积,连夫人随身缭绕的香味都变得有些凛冽起来。明明车轮的声音还在正常地向前,可是,我好像听到了风在呼啸,不对,明明没有声音,周围寂静无声,可是,既然有车轮的声音,怎么会寂静无声,啊,不知什么时候起,车架已经停了下来。
我听到车夫极恐惧地大叫,随后是有尖锐的穿透皮肉的声音,再然后,沉重的脚步声朝这边一步步走来了。
我那时候满脑子只剩下逃跑的想法,但就像在野外遇到黑熊的小鹿,只知道僵直地坐在原地,像是在等待迟早要来的死亡,身体和大脑断了线,都不知道如何指挥自己的脚挪动两分。
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香囊的烟气,重重咳嗽了两下。
脚步声停下来了,随后,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的声音。
“什么啊,我还想谁有这等安排,原来是鹰野夫人啊。”
夫人笑着从脚下的柴堆里拔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手中,然后平和地示意其他人坐着别动。她明明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弯折着身子,缓缓走出这座空气污浊的狭小柴车,行动却让我感觉如此优雅。她把柴车后方的草垛推开,就像这里只有她一人一样走了出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因为我只能在车里发抖,心里汹涌着凄惨大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但我明明心里溢满了狂乱的嘈杂情绪,身体还是忠实地把倾听到的声音反馈给了脑子,让它牢牢记住今晚发生的一切。我听到夫人似乎在车外压抑着咳嗽和对方说了一两句话,突然响起锐利的武器相碰的声音,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随后又是两三声沉闷的响声,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当夫人手持着行灯出现在窄小的柴车入口处,我终于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她的发髻完全散乱下来,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本来还想送各位到前面的坡地,现在是不行了,就在这里别过吧。”
没有人讲话,大家沉默地从车里爬出来,颤抖着给夫人磕头,然后离开,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话,现在自己应该已经是尸体了。
大家一旦离开,就像回到溪水里的鱼一样,倏然消失在沉沉黑夜里。这辆溅满血肉的柴车,孤独地停在原地。我抽泣着,缓缓从车里爬出来,跟着夫人,看着她咳嗽起来,然后倚靠在溪水旁的花树下,我低声地对她说:“母亲大人……”
这一夜后,鹰野夫人的生命就停留在了这株盛放的白色梨花下。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阿音每次听完,都露出有些不够满足的神色。她明明已经听了几十次这个故事,却还是想再听一次。
这让我想轻轻抱住她,细细看她的眼睛,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她会问我:“母亲,鹰野夫人只留下了那枚香囊吗?”
我点点头,我带走了它,它是一枚极为精巧的镂空香囊,里面除了燃烧香料的空腔外,下一层还有一个密盒,里面有所填香药的方子和鹰野家的徽记。我靠这枚香囊,战后取回了鹰野家的小半产业,更多的,就不可避免地失散损毁于战火中了。
我将这枚香囊封存了很久,直到有了阿音,医生又诊出她胎里带出的咳疾,才又寻出来,让医生辩了方子,重新制了香药。
我低头想要催她入睡,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沉入梦乡,我看着阿音恬静的面庞,心里有奇妙的涟漪一层层荡起。
她竟然和夫人长得如此相似。
我伸手攥住那枚镂空香囊,任由灼热的烟气熏烫我的手掌。这持久的疼痛啊,和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那一日,我对夫人哀哀抽泣着说:“母亲大人……”
她则笑着从高处不带情绪地凝视着我:“这是谁家的女儿,怎么贸然管我叫母亲呢?”
我伏下身子,浑身都在颤抖:“夫人,您需要一个女儿,不是吗?”我指着她身后空虚飘落的花瓣说:“如果小姐还在的话,您不希望她继承家业,拿回鹰野家的一切吗?”
她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低低咳嗽起来。似乎自己已经想通了什么,不再问为什么我会穿着和她的女儿相似的衣服,明明我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卑下的贱民。
“那孩子,没有逃出去啊……”夫人苦笑着,将按在腰腹间的手挪动了一下,大片黑红色的血液从她黑色的和服上缓慢地流到了地面,她无可奈何地摇头道:“这都是不重要的东西……比起活着……也罢!”她突然精神振作了一些,对我说:“把头抬起来吧,既然你想要,那么就给你。你手中那柄苦无,也不用再拿着了,我注定要死在这梨花树下。”
她完全彻底地看透了我。我那些卑劣、阴暗、无可抵赖的贪得无厌,在夫人的眼睛里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就背负着这样苦痛的遗留之物,用鹰野家的名字活下去吧。
她留下这样的祝福,或者说诅咒,在我的怀抱里用力地呼吸着,咳嗽着。在我的故事里,鹰野夫人像瞬间绽放飘散的花瓣一样离开了人世,但真正的死亡何曾宽悯地垂怜世人,即使她知晓生命将走到终点,生命本身也粗鄙地努力想要活下去。我用手压住她的伤口,感觉血液无法止住地从指隙间涌出,她的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在我的手掌留下烧灼的刻痕,我就这样拥抱着她,一只手压住她的伤口,另一只手则死死攥住凶恶的武器。香囊里逸散出的香气如此浓烈,自此覆盖了我的全部人生。
如果有人看见,深夜摇荡的灯火旁,飘散的梨花花瓣下我们二人的身影,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女儿拥抱自己的母亲,但我和夫人都知道,我只是在等待她终于死去。
就像阿音沉默着拍手鞠球,看着翻跳在地面的小鱼逐渐死去。
作者:夏冷凉
免责mode:随意
*由于长时间未写作,此篇属于复健,水平不怎么样也都是浅显的大白话还请见谅(鞠躬)
*是漫画《世纪末青苹果补习班》的同人作品,感兴趣的老师可以去看看原作
〈又看到了〉
七月的下午,太阳正毒辣地催化人类身上的汗水。虽说中等学校的女生们都是按照标准规定:头发最多只到耳下三厘米处,但依旧无法阻挡后脖颈黏糊糊一片的降临。
“我。”
“看到了。”
黄美爱跟着朋友们走在操场的路上,突然看着天空开口了。
卢海艺看着她:“?”
李云溪抱着胳膊:“什么?”
孔爱先推了推眼镜:“你看到什么了?”
“是乌鸦!我今天早上看到了乌鸦。”黄美爱甩了甩头发。
此话一出,海艺担心地说:“乌鸦?那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云溪则是若有所思:“听说有人看见乌鸦后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毕竟乌鸦有厄运的象征意义嘛。”爱先的眼镜因反光让人看不清她镜片后的双眼。
接着小伙伴们异口同声地说:“你要倒霉了!”“什么?!真的吗?你们没骗我吧?”黄美爱惊愕地瞪大双眼。
爱先又推了下眼镜:“不过也没必要这么惊慌,说到底这些也只是莫须有的迷信。”
“对啊对啊。”海艺和云溪也点点头接上话。“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而已啦,应该不会有事的,快上课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哦……好吧。”
就这样,半信半疑的黄美爱被朋友们拉回了教室。
〈相信〉
直到放学前的自习课,这个初中三年级的普通小女生还在边做题边胡思乱想。
厄运?不好的事情?要倒大霉?怎么回事,她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些啊。
回忆起早上出门去学校路上看到的那只乌鸦,黄美爱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在大家眼里,这种鸟类是不祥的征兆啊。可是乌鸦那一跳一跳的动作很可爱不是吗?虽然叫声确实不怎么好听,但那乌黑发亮的毛发很好看,眼睛也挺不错。咦,总觉得好熟悉啊。像谁呢?嗯......像是......
她突然扭头看向仿佛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秦哲。
对啊!不就和他很像吗?毛发都是黑色的,大家也都对此避之不及。(虽然对秦哲来说不受待见已经是过去式了)
像是感受到了黄美爱那炽热强烈的视线,秦哲抬起头和她对上了眼,并马上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满脸都写着好好学习别东张西望,随后又立马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继续做题。
不是,不就看了他一眼吗,有必要......算了!搞得好像就他会做题一样。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赌约,黄美爱也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她心想,秦哲和乌鸦其实不怎么像,因为乌鸦这种鸟都比他看起来顺眼听话。
〈新奇的知识〉
周六放学后的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快活轻松,小伙伴们拉着黄美爱来到了书店。虽然来的一路上她把“看会儿课外书放松一下”和“可能被妈妈发现从而受到严厉惩罚”这两件事放在内心的天平上,一直试图琢磨出哪件事会让托盘落下,但花季少女终究还是没有抵住诱惑,擅自选择了让前者更重要。
于是此时此刻她正站在书店门前。
因为长时间的阔别,连之前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很普通的店名,现在在自己的眼中都变得闪闪发亮了起来。女孩们嬉笑着走了进去,黄美爱本来一心奔去《邻家初恋竟是老大》的最新连载,却在途中无意瞥到了一本鸟类图志。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肢体就已经和内心非常在意的那件事协商完毕,于是黄美爱的手擅自开始行动,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书。
翻阅目录,她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乌鸦。她手指顺着那两个字慢慢往右平移来以此确保不会看岔页数,而得到了那个数字后,黄美爱飞快地翻到了对应的页码。
上面用图片附带文字的形式说明了乌鸦的习性:乌鸦是一种聪明、善于协作、适应力强的鸟类。它们的生活习性多样,包括群居生活、强烈的领地意识、聪明才智、迁徙行为等......黄美爱无比认真地看着上面的科普知识,又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而不停地将乌鸦的习性和秦哲本人作起比较。
“你在看鸟类图志?”好奇的云溪凑了过来。“这不是乌鸦吗?看来你很在意会不会遭霉运啊,放心吧,我们都是听说的,而且这也只是大家口头相传的东西罢了,就算真的遇到了乌鸦也不一定就......”云溪还在说什么话,可现在的黄美爱简直是两耳不闻书外事,一心只读鸟图志。她一边点头嗯嗯回答着云溪,一边继续看了下去。
实在要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地方不太能对上,但因为早上遇见的那只乌鸦看起来形单影只,加上那黑漆漆看起来很严肃认真的眼睛......
其实……还是有点像的。
〈再次见面〉
在其他三个小伙伴激烈讨论邻家初恋剧情的时候,只有黄美爱魂不守舍地背着书包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路。在和往常一样的路口与朋友们陆续分开后,黄美爱仍旧揣着满腹心事走在路上。
刚要踏脚走进小巷,脑海却自动浮现出那只乌鸦的模样。要是去早上碰见乌鸦的地方的话,有没有可能再次遇见它?鬼使神差般,她立马跑去了心中所想的位置。没错,她有这种预感!
不过现实有时候就是会捉弄你一下,预想的完美重逢并没有如期上演。
黄美爱仍旧不死心,磨蹭着脚步在这一片地方走来走去,眼巴巴地盼着那只不幸的象征。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美爱的心也愈发焦躁,如果再不回家的话就要被妈妈家法伺候了。还是改天再考虑乌鸦的事吧,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扑棱棱。”
命运又跟黄美爱开了个玩笑,鸟儿扑扇翅膀的动静响起,她立马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站在地上的果然是早上那只乌鸦。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她一眼就认出了是同一只,说不定这是什么特殊能力或者心灵感应。
“咦?”黄美爱发现这只乌鸦的嘴里叼着什么闪闪的东西,好像是……硬币?
乌鸦往自己这边蹦蹦跳跳,她的心底腾升起激动的情绪。难道这是要送给我吗?眼看着乌鸦离自己越来越近,黄美爱不禁屏住呼吸,说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从小动物那里收到礼物(蒙克送的虫子绝对不算)要怎么……事与愿违的是,乌鸦却在这时候突然飞走了,只留下了两根羽毛。
黄美爱愣了下,却马上把羽毛捡了起来。就算硬币不是给她的,这照样也可以算做是礼物。
望着已经不见踪影的乌鸦飞走的方向,黄美爱想起书上说的乌鸦其实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而且还很忠诚。
果然就是很像嘛。
〈第三个礼物〉
“所以呢,我就……你有在听我说吗?”
“听了,你遇到了一个乌鸦两次。”
黄美爱翻开习题册的下一页:“然后它留下了两根羽毛!我拿回家看了看,意外发现很漂亮。”她还在滔滔不绝发挥自己的口才能力,秦哲抱着胳膊耐心听她讲完:“野生的鸟的羽毛?你该不会拿回去没有做处理吧,直接碰可是有可能得病的。”
“我才没那么傻好吗!姑且还是有洗一洗的!”黄美爱瞪了他一眼。
“哦,是吗,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身后的秦哲又要发作,突然想起什么的黄美爱急忙往书包里掏来掏去。
“不对不对,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给!”以极速飞到秦哲眼前的是两根黑色的油亮羽毛,不难辨认出是乌鸦的。
“……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看出来吗,送你啊。”
“你多大啊,都要升学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收集这种东西。”小欢都不这么做了。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拿走了一根。
黄美爱的手却依旧停在空中,没有满足的意思。
“另一根也要给我?”“没错。”“饶了我吧,这种东西有一根就足够了。”秦哲叹了口气,把黄美爱手里的羽毛拿走,然后微笑着插到了她的耳后。
可能连他都没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笑容有多么自然,不经意间流露的真情已经把面前的花季少女迷得晃眼,就在黄美爱嘴巴动来动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头顶有一个小小的白色飞了过去。
“啊,飞机!”黄美爱猛地站起来向上看,然后眯起眼睛思索这是自己数到的第几个飞机,愿望又要再数几个飞机才能实现呢……
而她因突然动作太大即将往后倒去的身体被手疾眼快的秦哲一把捞住:“喂,疯了吗?!拜托你起码看着点吧!所以我才说你是小孩子啊,真是……”到底该怎么说她才好,反正她也只会没心没肺地就这么一直下去吧。
秦哲看着怀里的黄美爱,再看看她耳朵后插着的乌鸦羽毛,明明是自己放上去的,这么看却滑稽又带点可爱。
“乌鸦羽毛和你一点也不搭啊。”
“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不过真的很可笑吗,有没有镜子……”
看着黄美爱立马从他的怀里钻出去要找镜子照一照,秦哲又失笑了。
啊——少年少女的漫长夏季,还在继续。
香薰 军规 热水壶 乌鸦
作者:顾箐
评论:随意【骂我轻点骂】
略显破旧的热水壶在简单支起的火堆上安静地躺着,内里的水却不算安分。沉闷的咕噜声在坚固而稳重的外壳下持续不断的响着。
树杈上的积雪想把这声音听的更清楚些,于是它们从树杈上一跃而下——但却不幸地投身于火焰之中。火苗被这突如起来的热情吓得四散而逃,伊利亚沉默地拿起一根树杈拨弄着眼前的火焰,驱赶他们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
西伯利亚的气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常年严寒。夏季的温暖就像是光明女神漫不经心的一瞥,暧昧的目光饱含深意地在这片由冰雪覆盖的土地上短暂逗留,接着便无情地移开了视线。
不过这种气候对于伊利亚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人类的智慧足以让他们在任何地方创立起适合自己的居所,而西伯利亚远远称不上是最极端的一种。在远离城镇的风和冰雪之中,只需要一个足够坚固的小屋,温暖的火堆,和充满野外生存经验的大脑,便可以生活的如鱼得水。
在现代人的角度,与互联网的隔绝通常是难以忍受的,不过这对于伊利亚几乎算不上是一种减分项。比起由液晶和电路组成的显示器,他的目光被更遥远的连绵的群山所吸引。
柴火劈啪作响,水已经彻底沸腾了。片刻后,伊利亚把经过碱洗的松针简单地在雪堆中擦拭起来,仔细地把这些去掉了松油松脂的松针塞进水壶的瓶口。纤细的松叶在沸腾的水中翻滚着,在热量的作用下快速挥发着它们的物质。
很快,一瓶可以称得上是松针茶的东西就诞生了。
伊利亚熟练地将便携热水壶从火上取下,放到一旁的雪里作短暂的降温。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取出一只略显破旧的马克杯,将淡黄绿色的水倒进其中,加入了一勺蜂蜜作为“松茶伴侣”,接着便端着杯子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高大的身躯将身下的海绵垫遮的严严实实。他伸手够来一只沉重的毛毯,将他搭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则把松叶水送进自己的喉咙中。
微苦而涩的茶水伴随着吞咽动作流进了伊利亚的肠胃里,喉咙隐隐有些发痒,或许是松针的处理工作做的不太到位。不过抛开这一切,松针水仍然称得上是他的最爱饮品之一,这种自制饮料能为他在这种贫瘠的环境中提供相对丰富的维生素。
“嘀——嘀嘀嘀——”
来着现代科技的声音打破了自然带来的寂静。伊利亚木着脸,似乎没有为这不速之客的打扰产生什么多余的情绪。他起身去接电话,伴随着按键的按下,他裂开嘴巴,从喉底挤出了一句简短的:“喂?”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一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聒噪的声音愉快的响起:
“啊哈!伊利亚,你到底是有多久没跟人类说过话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的声音?讲真的,电话刚接通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在跟一头熊对话!”
伊利亚沉默以对。电话的那头是他的老熟人,姓孔,是个中国人,和他同样是个常年奔走在各大世界奇峰的人,不过两者的目的迥然不同。
和伊利亚对于登顶不同山峰的狂热信念不一致,这位孔先生则是纯粹地在这种登山活动中间看到了有利可图的地方。两人的相识简陋而又纯粹,伊利亚热衷于攀登,而对方则热衷于从风雪覆盖下的山脉挖出潜藏的金子——在全世界的不同山峰间走动,两人的行动轨迹出人意料的一致。而对方显然是个健谈的对象,在几次命运般的相遇后,孔先生笑容满面地从雪山上带走了伊利亚的联系方式。
后续的日子里,伊利亚则时常能从孔先生这里接到种种跟攀登雪山相关的工作——一个人总是兴致满满地介绍工作,另一个人则沉默地接下。即使是生活在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也并不意味着伊利亚完全抛开了对人类货币的需要,加上对方的聒噪的确给他带来了足够准确而有效的信息,使伊利亚抛开了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在互联网上搜寻信息的麻烦……因此两人便成为了性格迥异但意外合拍的合作伙伴。
电话那端的人显然没有因为伊利亚的沉默感到尴尬,他继续用那令人感到略微不适的高亢语调来诉说他此次通话的目的:“老兄,别这么沉默,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一定预想不到——新西兰航空公司的南极旅行用客机神秘失踪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因此开心不是一件那么有道德的事情,但你敢想吗!根据我这边的信息,南极考察队那边找到了客机无线电信号最后出现的坐标。”
对方停顿了片刻,接着用一种奇异的语气继续开口:
“最高处海拔推算超过10300m,这是一座崭新的,屹立于南极的未知山脉!就算我不加赘述,这个高度也远远超过了珠穆朗玛峰的最高点……这是一座崭新的世界最高峰!”
“你知道他们管这玩意叫什么吗?狂气山脉!真够老土的……不过也的确很配它。前阵子已经有第一批攀登队的人上去了——呃,我知道你可能怪我没有给你争取到第一梯队的机会,但事实上,第一批愿意勇登高峰的勇士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伊利亚安静地听着,他喑哑着声音开口:“一个人都没回来?”
“是啊!一个人都没回来,整支队伍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真是奇怪,按理来说,就算做不到登顶,那些朋友应该也有自保的能力啊?艾斯•布鲁诺维奇,你还记得吗?之前跟你起过摩擦……唉反正你也不太记得,他也跟着去了。”
“他不应该。”伊利亚简短地回应。
“是啊!虽然我也不太喜欢他吧,但是那家伙的登山水平也是在线的,多少带队爬过几次珠峰……而且他很惜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对方叹了口气,显然能理解伊利亚简短回复后的含义,“反正短时间能没什么人敢去爬第二次了。第一批登山队的死很蹊跷,大家都等着更进一步的勘测结果出来才肯行动。”
“然而……奥斯科财团显然不愿意付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来等待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吃的最肥。这也是我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他们需要这次首次登顶来提升他们财团的知名度——”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家的小少爷最近沉迷上了这种登山活动,现在他们需要找人陪太子读书。”对面的男人用了一个中国俚语,不过这并不影响伊利亚理解,“你感兴趣吗?南极登陆的许可和装备及行动手段 由奥斯科财团全权负责,你只需要把人带过去就行。”
“世界最高峰的首次登顶,对于你来说可是无法拒绝的筹码吧?——对世界上大部分有追求的登山家都是。但一方面他们的技术没你这么好,另一方面,他们和我的关系也没有和你的关系好,对吗?”对面的男人在电话里发出鸭子般的笑声,“怎么样,要去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当然,因为——”
“因为山就在那!”
伊利亚的后半句被对方纹丝合缝的接了上去,对方的语气中满是调侃,“只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才原因多动几下嘴皮子!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接下来我回去跟那边沟通,剩下的合同和具体细节我等会用传真机发给你。”
接着对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嘴里嘟囔了两句类似于【这个年代还有人还在用传真机】【每次发文件都麻烦的要死的话】,简短的道别后就挂了电话。
狂气山脉吗……
高大的东斯拉夫人眯起自己的眼睛,起身将方才热水壶中剩下的松叶水一饮而尽。独特的苦涩口感让人联想到松柏生长的环境。即使在屋内,也很容易感受到冰雪涌动的气息。
新的世界最高峰。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这次攀登机会的理由。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真是令人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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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coc模组《狂气山脉》相关,姑且可以认为是前日谈。这次的四个关键词都非常的没有灵感,拖到最后才写,结果写的也只是马马虎虎……个人感觉是有点仓促的结尾了。
本质上我就是很想让自己的pc喝松叶水,还记得小时候看贝爷在野外生存中用松针煮水,这个给我留下来很深的印象。可能存在一些知识的错误,大家就当我写着玩的就好了。
当然我也已经跑完狂气山脉了,故事的最后伊利亚也成功地登顶并活着回来了,十分感谢kp的放水!!
总而言之这个月的也擦完了!有些灰溜溜的感觉,写的不是很满意,但是确实不是很有灵感……下个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