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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科洛诺斯转动时间的齿轮,
时间在忒弥斯的体内流转,
在历史的流变中,
卡利俄佩唱起了长歌,
经过不知几个世纪又度过了多少春秋
那金色七弦里拉琴被人遗忘
歌声逐渐缥缈
但大地仍然在滋养着万物
高楼从黑铁的时代冲出
于是——
永恒的缪斯们
请用新的旋律和乐器演奏这曼妙的歌曲
在高耸入云的奥林匹斯山上
俊朗的狄俄尼索斯将美酒立于桌前
晶莹的美酒与旋转的瓶口
首次出现在这神圣的餐桌之上
初次出席这众神的庆典
盖尼米得将酒注入高处的克拉特
敏捷的赫尔墨斯连忙将其制止
“这美酒与泉水相调是悠久流传的美德,
您为什么要将我阻拦?”
曼妙的水瓶发出质询
善辩的赫尔墨斯则将其回答
“请不要将这悠久的历史与美德相合
古老的酿造工艺将酒精增叠
迫使那酒宴的主人们,以清甜的泉水相与
才能得到曼妙的美酒。
而今时不同往日,旧日的习俗应被遗弃
这新生的器械将美酒酿造,而不会堆积沉重的
让人沉沦的糟粕。
年轻貌美的盖尼米得吶,
请接受这新时代的美德,将古老的克拉特遗弃,
因为在新的时代,机器与钢铁之中
不会再有那使人沉沦的陷阱,
留下的只有美妙的佳酿,
和着远古的颂歌。”
敏捷的赫尔墨斯话语将毕
为自己满上一杯美酒,饮入喉中。
主位的宙斯为自己美丽的侍从发言,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略品一口
“诚然,旧日的习俗应已鄙弃,
新时代的美酒无需再与泉水相融。
但旧日的传统还应延续,
这新世界的佳酿,早已无醇厚的质感,
令人乏味,
总觉有所欠缺,
而旧日的传统也应适当于新世界传承,
保留原有的风味与醇厚的口感。”
“或许又只是那橡木酒桶的味觉残留,
能让些许人流连忘返。”
爱笑的阿芙洛狄忒同举杯,
阳光映照在她金色的发梢,闪耀出点点光亮。
晶莹的酒杯中摇晃着透明的葡萄液体,
散发着清冽的酒香。
“酒庄与木桶,机械与铁皮。
或许总有人同我一般厌倦那旧日的传统与死板的道理,
喜欢这清澈的口感,不添加任何除葡萄以外的风味。
将酒以葡萄品种、年份与酿造工艺区分,
而不是那木桶材质。”
苍穹的阿芙洛狄忒将一杯饮尽,又唤那宁芙添上。
伴着意大利南部的春菜与西班牙肉干,
又饮尽几杯。
如牛的赫拉望向她庄严的丈夫,一同相饮
却又不忍说道。
“自有人爱那传统的醇厚的风味,
也会有人爱钢筋铁泥的锈气。”
“不朽的钢铁又如何来的锈气?”
这俊俏的狄俄尼索斯带来的佳酿早已饮毕,
又开了五六瓶续上。
桌上的谈话一茬接着一茬,谈论的事物早已从酿酒
到了工厂。
从钢筋水泥的都市到了田野之间,
丰饶的德墨忒尔将人类的新技术夸赞,
丰收与祝福从她的口中脱出,
土地的肥沃与庄稼的收成在此时得到了永恒的农神支持,
而大地之母却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钢筋铁泥将我的表皮戳破,
灰色的气体让我的呼吸受困。”
盖亚显得越发地有些苍老,
即使她一直是那久远的古神,
自世界诞生之初便已经存在。
但她却从未如此疲惫,
就像是那机械与灰雾将其摧残,
原本应是靓丽的母亲,如今却成了老妇的模样。
如光一般的阿尔忒弥斯轻抚着大地之母脸上的皱纹
将金色的桃金娘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而如玫瑰般的阿芙洛狄忒将一朵鲜花放入她的杯中
当她饮入,皱纹便被平去
只是这疲惫的身躯,无法修复。
“或许,你不该被束缚。”
一名拄着拐杖,穿着兜帽长斗篷的男性声音传出
在他身后的如宇宙一般不被光亮照射的影中,
走出一位权威的女神。
“历史就像是一条长河。”
“在此件人类也应属自然的一部分。”
“破坏或许是重铸。”
“摧毁也是一种发展。”
“被约束在和平主义者的谎言之中。”
“自然与大地也就会变成他们所期待的模样。”
两人的话语一唱一和,将大地之母的伤势抚平
或许伤痕从未存在,
就像是两人的话语之中所言一致,
盖亚的模样改变,就像是夜之母倪克斯从暗处走出,
即使夜晚是她的名字,但她却指向的不是黑夜
而是那浩瀚的,不会独独被某一个恒星照亮的宇宙
诸神的宴会还在继续,
而一旁的缪斯们吶
在弹着其他的乐曲
只有那银弓的阿波罗,依旧拨弄着金色的七弦里拉琴
配合着永恒的缪斯
史诗的卡利俄佩
讲述着这并不古老的故事。
Vol.240「器械」《【并非攻略】神圣黄金手术刀与米凯拉相关支线》
作者:维克
*艾尔登法环同人,伪攻略,大量捏造
Mode:随意
前置条件:在获得米凯拉的针之前,未到达鲜血王朝(获得纯血骑士勋章后不要立即使用)且王城未变灰城。另外请不要杀掉梵雷,他与任务后期物品神圣黄金手术刀强相关。
获得金针后,在祈祷室隔壁小房间(即获取旅行女巫套装的房间)一楼巨大腐败花朵处交互,选择“奉上米凯拉的针”,坐火,上二楼,左边墙壁附近会出现大量艾奥尼亚蝶,敲击墙壁,出现隐藏房间。
注:米凯拉的针在此处为钥匙作用,并不会消失,请放心大胆的癫火吧!
根据房间内的拘束带、钢架病床、蒸馏瓶与大量白破布可推断这是一间病房。在敞开的柜子里获得【净腐医官的服装】。
【净腐医官的头巾】
不可避免沾染上猩红腐败的头巾,其上永不干涸神人之血涌动。为袚除污染的医官们穿戴的防具。
“纯净黄金”米凯拉曾以鲜血浸泡白色亚麻布,以此对抗腐败女神的恶毒吐息。
屏风后还有一个蜷缩在地的白灵,与其交互获得提示。
白灵:玛莲妮亚大人,您还在痛苦吗……啊啊……血一直流,我感受不到我的皮肤了……救赎我吧,黄金树之根……
然后传送到黄金树大教堂,坐电梯下楼,途经拉达冈就是玛莉卡雕像与两个调香师,建议击杀路上的熔炉骑士。在获取古兰桑克斯雷电的围栏处,继续往前三个房间可见右侧一扇小门,门框上悬挂一束草药,穿戴全套【净腐医官的服装】与其交互可以开门,里面是一个布置与圣树病房几乎完全对称的房间,在操作台上可以获得道具【神圣黄金手术刀】。
注:如果找不到悬挂的草药,可以联系白灵所说“黄金树之根”寻找门上壁龛是否被树根缠满。
【神圣黄金手术刀】
为了剐去腐败皮肉,米凯拉以最纯净的黄金打造的手术刀。
其上有独特的医师纹样。
在腐败环绕的泥沼里,米凯拉曾轻柔地合上妹妹的双眼———
亲爱的玛莲妮亚,不要害怕,所有痛苦会消失在梦中。
接下来去找白面具梵雷,如果这时候支线没有断掉他应该在蔷薇教堂,与其交互,选择“出示神圣黄金手术刀”,出现以下对话:
梵雷:……噢,这精巧的器械,精巧的武器,是为了消化何物呢?
选择:问他关于纹样的事
梵雷:你所好奇的是这个?……好吧,我确实见识过———这是我某位慈悲同僚的印记,不愿追随尊贵之血,却寻求那位大人的爱与安慰……
梵雷:真是难以理解啊,宵小之辈的心思。
选择:问他同僚的下落
梵雷:我可不是百依百顺的侍从,亲爱的………唉,算了,就告诉你吧,作为鲜血王朝的骑士,你要记得这是蒙格大人给你的赐福。
获得【圣树医师的下落】
【圣树医师的下落】
白面具梵雷的写下的文件,其中记录着扼要的情报:
我的同僚曾言———他将随那位大人的脚步,在螺旋上升的某处获得永不止息的爱。
完成这段对话后就要卸磨杀驴了,使用纯血骑士勋章进入鲜血王朝,击杀半神“鲜血君王蒙格”,坐火,与米凯拉的干枯手臂交互,进入幽影地。如果不能交互可以检查自己是否购入dlc或者是否击杀半神“碎星将军拉塔恩”,完成后再传回神人坠眠之茧就能够继续流程了。
进入幽影地后传送到艾尼尔·伊利姆地区的螺旋塔赐福点,顺着阶梯上楼,最顶上有三个拷问官,建议击杀。坐电梯往下,在中途可见内侧墙壁上有一个隐藏门,多敲几下,趁机溜进去,里面是一个大房间,装潢类似塔之镇贝瑞特角人老婆婆的仓库,强烈建议把房间内的架子桌子全破坏掉,以免干扰视线。房间左侧有一个祭坛,靠近祭坛触发战斗“被绝望的看守者入侵了!”,击败红灵后获得武器【绝罚之刺】
【绝罚之刺】
缀有编制纹路的刺剑,其上的倒钩以明亮黄金制成。
追随米凯拉的骑士,奉命看守发狂医官的看守者使用的武器。
具有圣属性攻击。
绝望或许存在,但在下一个千年中一切都将化为爱。
在祭坛下的干尸处获得动作【救赎祈祷】
这就是神圣黄金手术刀支线的全部内容,感谢您的观看。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深夜的房间里格外刺眼,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着文档中刚写完的章节。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对话。
点击发布,我伸了个懒腰,听着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凌晨三点十七分,又成功熬过了一夜,又成功活了一天。
我的连载小说《暗夜追凶》最近人气暴涨,评论区天天炸锅,编辑甚至暗示可以考虑出版实体书了。
这是个好事儿,但却是个麻烦事儿。好在距离完结还有大半剧情,我有充足时间去权衡利弊。
"蛙趣!狗作者今天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这剧情绝了!"看着屏幕中的最新评论,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拜托,我可是天才作者!
不过天才现在饿了。
长时间伏案工作,加上饮食不规律,让我的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站起来的速度稍微快一点,都会让我喘不上气,持续晕眩。
我拖着宛如饥饿中丧尸般的脚步走向厨房,冰箱里只剩半瓶酸奶和几片干瘪的柠檬,没什么能垫肚子的。
无所谓地拧开瓶盖直接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唤醒了一些麻木的神经。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个位于城郊的老旧小区总是比市区更早陷入沉睡。我的倒影模糊地映在玻璃上——乱糟糟的短发,深陷的眼窝,还有因为长期熬夜而泛青的皮肤。二十八岁看起来像三十八,这就是自由职业者的代价。
唯有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数字能让我显得不那么失败。
再次回到电脑前,继续刷着评论。
"小海警官半夜遇袭,我一直以为出现在现场的电工是伪装后的凶手,没想到!"
"合理怀疑狗作者打通了任督二脉,强烈要求加更!!"
99+的未读消息让我的虚荣心小小膨胀了一下。笑死,加更是不可能加更的,除非送礼物。
电脑上开着几个文档,一个是明天要更新的正文,一个是文章大纲,一个是剧情草稿。
我是那种比较随意的作者,通常是在草稿中乱写,把自己所想的东西都塞进去之后,再梳理出要展示给读者的正文。不能说是什么很有用的写作方法,对我个人而言还是很不错的。
能够补充细节,让故事不那么干瘪。
就比如在今天故事中仅仅出现了两句话的电工,在草稿中却有完整的故事线。
有点儿塌鼻子的大众脸青年,没上大学,高中读的技校,二十岁家里人托关系成为电网外包工,是生活并不富裕,但也不拮据的普通人模板。
如此普通的路人甲,最适合成为目击证人去推进剧情了。
在我接下来的设想中,主角队友发现主角失踪后展开调查,自然能够找到当晚唯一目击者——电工。但电工也只是看到了一半,也正是这一半的证词让主角队友的调查走上岔路,差点儿没把主角救回来——关于这部分,我原本还设计了一个讨人厌的反派角色,他曝光了电工的片面证词,引导舆论谴责他的不负责发言,也给不法分子留下了把柄,导致后来某一天不法分子杀电工灭口的结局。
当然,在这部分构想中,这个反派角色也下线了,他被公安局辞退了。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这部分剧情到底要不要这样写,总觉得这样设计有些过于刻意。
就在我放下酸奶,双手落在键盘上,准备填充修改草稿的时候,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我庆幸于自己买的是笔记本,赶紧保存了所有文档,随后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起身查看。
此时住老小区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隔着两个房间都能听到外面大爷大妈的吵嚷。
“跳闸了?”
我开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询问。
“沈妮子啊,你在家呢。”搭话的是楼上的嬢嬢,她正打着手电筒往下走,听到我的声音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事儿,兴许是开空调的多了,跳闸了。”
她打发我回屋里待着别出来。
“这大晚上的,你别下来了,快回去吧。再熬一会儿天亮了就好了。”
我点头,退回屋内,走到阳台向下张望。
配电柜旁边围了好多人,等了十五分钟,开进来一辆供电抢修的黄色工程车,电工提着工具箱下车检修。
我拍了一张照片,预备着哪天写请假条的时候贴上去当证据。
拍完后,我放大了一下配电箱附近,发现照片正好拍到了电工的脸。
是个有点儿塌鼻子的大众脸青年。
嗯,这么看我写得还挺贴合实际的。
转身返回卧室,上床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又是被饿醒的。我迷糊着爬起来洗漱,蹲厕所的时候点好外卖,再一次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进行今天的工作。
“昨天写到哪儿来着……我看看。”下翻到草稿最后一页,“电工没有看到凶手,只遇到了一名外卖员从案发现场离开。”
“方警官将调查重心放到对案发时段路过的外卖员身上,但一无所获。”
“重案组的大家认为,这个方向是错的,只是一个巧合,在救援时间越来越紧迫的当下,还是得重新梳理走访证词,查找有用线索。”
我手指敲着桌子,随后转移到敲击键盘。
“电工没有说谎,他确实看到了一名外卖员,只是那并非‘外卖员’。”
“而是伪装成外卖员的真凶。”
“老城区的巷子胡同监控缺失,又有太多租赁户居住在此,本职或兼职外卖员的租户,以及点外卖的人数不胜数。就算这里有监控,重案组也很难在有限时间内找到带走小海警官的人。”
“方向没错,”我斟酌得写下,“只是他们需要转变思路。”
“或许,小海警官并没有被带走。”
“他还在这里。”
“叮咚!”
被外卖小哥打断思路的最后一秒,我正写到那名伪装成外卖员的凶手是谁,是何模样,性格如何。
简单来说,是一名看起来非常开朗阳光的青年,但他内心扭曲,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少年时期曾因无法压抑自己的暴力倾向,频繁与人发生冲突,一次打斗中被自己的刀割伤了右手,整个右手手背留下了一条狰狞疤痕,这才学会伪装。把自己包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背地里干的全是虐杀别人的暴行。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半只手去接外卖。
“你好,你的外卖。”
外卖小哥也伸出右手递给我食物。
手背上鼓起的狰狞疤痕骇人可怖。
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曾在草稿中写过一个小片段——也是真凶袭击小海警官的原因——在早些日子前,凶手曾杀害一名外卖骑手,占用对方的身份和骑手账号,利用送外卖的便利踩点心仪猎物。
后来,他发现了一名住在老旧小区内的青年女子。她似乎没有工作,从不出门,每天点一次外卖,没有亲朋拜访没有同居人……非常完美的猎物。
他甚至都想好了,杀了女子以后,他再连续给这个地址叫几天外卖,在尸体臭了之前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思及此,我下意识一哆嗦,外卖掉在了地上。
笑起来非常治愈的青年一只手扒着门,一边弯下腰去捡外卖。
“我帮你放到桌子上吧。”
他亮出藏在外衣袖子里的刀,“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对吧?作者大大。”
“正好可以试试,杀了你,我还会不会存在。”
背景板的人生从来不在作者考虑范围之内,一切剧情为主角服务——包括我。
但作者,或许才是整个故事里最疯狂的那个。
我抓住青年握刀的手,将刀送进自己的心脏。
“我也想知道,故事的后续。”
作者:松清显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另一个我比我还游手好闲。也可能只是我没来由地感觉她知道每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又感动了什么,即使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只是讨厌这种感觉。至少她还知道不要多嘴,我也有事要问她。我不相信那是我,鬼知道做什么不好非要装作我,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必须知道的是她是怎么做到的。至少,我需要找到一个仔细观察她影子的机会。
失去味觉的那天,你打开门,繁华的旧地狱出现在你面前。灵乌路会展中心与和古明地商贸的荧光灯牌交相辉映,和你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鳞次栉比的店铺仍然亮着五彩斑斓的碳素灯光,但街道空无一人,在繁华的灯光下静默着,像一张制作精良的背景。
你在街道上百无聊赖地走着,灯光映出你的身影——是的,是另一个你。你屏住呼吸看着另一个自己向你直直地走来。你有照镜子的习惯但你从来没这么清晰地看过自己,那个你带着金属的苍白,就连瘦削的线条都一模一样。灯光下她的五官渐渐清晰,你看着她的脸,原本已经温和很多的神情透着满脸的孤僻,你意识到这是还住在藤原不比等家中的你。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你。
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诡异却不讨厌的、自己的体温,你感受着这种微微的迷醉,溶化了你自己都没能完全察觉到的寂寞,此刻的拥抱是没来由的、原始的微醺在晦明协调得恰到好处的灯光下,这种陌生的暖意被放大到无限大。世界仿佛正在缓慢地定格然后消融,只剩下你和你,还有周围那种暗香浮动(是,是吗)的空气。
你被一种强烈的无名渴望驱使着回抱住她,你的脸颊贴住她的脖颈,而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你的后颈上,像键盘手撩动琴键的手指,或许你也希望你的生活可以被简单的概括为黑白;你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温度从肌肤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一双温暖的手满怀爱怜地抚摸你的后背,粗糙程度和你的手如出一辙,只是你的手大概会更凉;从腰部到肩膀,你不知不觉地忘掉了反抗的选项,任由另一个自己随意摆弄。你用越来越紧的拥抱强行掩盖你的慌乱,而那一个你笑了笑,乘虚而入,微微松开双臂,向你献上一个恶作剧般的吻。
你感觉到了嘴唇,柔软而湿热,你甚至忘了闭上眼,只顾着半拒半迎着这个突然的吻。你就那样和对方既像戏谑又像苦笑的目光对视着,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想必很狼狈,而对方那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在你这样的注视下缓缓变化了,瞳孔变得更大、更深邃,变成了传统美人的标准形状,面颊的线条变得更丰满,一头用蝴蝶结随意扎着的白发慢慢染成了乌黑,杂乱的刘海和鬓发变成了姬发式——她吻着你,变成了辉夜的样子。
你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在她怀中万分惊恐地挣扎,拼命想要挣开她,但手脚却像是被灌了铅被绳子绑了起来一样不听使唤。你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感觉到了一个人的舌尖,在试探着触碰你的舌尖、入侵你的整个口腔。你第一次感觉到人的舌头如此温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糙,对象还偏偏是变成了蓬莱山辉夜的你自己,也有可能是蓬莱山辉夜先幻化成了你的样子,你全身发软,就像是最敏感的神经被反复拉扯,内心所有最隐秘的内容都被暴露在你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前,但诡异的是你并不讨厌。至少你觉得很温暖;你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忘记被几十把脉冲枪同时击中的藤原不必等,可以忘记度过的日日夜夜,可以忘记焰火下蓬莱山辉夜美丽而冷漠的眼睛,是啊,是蓬莱山辉夜,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苍白而混浊的月亮更令人厌恶了。
大脑突然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你被迫在那个刹那结束了所有的纠缠。你睁开眼睛,今天是个不好不坏的天气,天色还很早,窗外飘着蒙蒙小雨。你用力甩了甩头,做了一个深呼吸,鼻腔试图加载鼠尾草和放线菌的气息,好吧,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按了按太阳穴的部位关掉还没响起的内置闹钟,直起身子去看床头的那张便签条,你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拿过来看,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告别婆娑
文:讷
mode:随意
*《博德之门3》巴尔骨cp向中心,读前请注意。
*(假设费伦有照相机)
*又名《当我谈起巴尔骨我在谈什么》by戈塔什
我第一天就察觉出他们俩之间产生了什么不对劲,因为奥林把邪念的嘴唇咬破了。其实理论上来说龙裔应该没有嘴唇,那该叫什么,嘴吻吗,反正我没钻研过生物学,但邪念那天来找我时脸上的狼狈就算没读过学院里厚厚几本专著也看得出来。他仍旧一脸平静,嘴边有一块不止是破了,是有些烂了,一道血迹干涸在靠近下巴的位置,看得出他用手擦了但没擦干净。他身上也没体面到哪去,胸口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肩膀处的布料像是给扯坏的,手臂还有一条利刃的割伤。注意到我的目光邪念只是说:奥林。好像解释清楚这一切就像吐出这两个字一样简单。而这真的就是他所有的解释了。我能借你的医药箱吗,吾友,他指指手臂接着说,划得有点深。
坦率地说,那两个字的确能解释大多数情况。奥林从来不是一个——怎么说呢——手足和睦类型的妹妹,不过巴尔家也从来没提供什么正常家庭的框架。谋杀之神的子嗣,阖上双眼就能想见他们厮杀的样子,所以其实不能断言他们并不和睦,可能这就是他们互相贴近的方式。我知道奥林和邪念会打架。但我没想到邪念这次会这么狼狈,并不是说他们之间不会使出全力,而是在约好了会面的日子前邪念一般能有所控制。我不仅借给他医药箱,还送他一套整洁的替换衣物,并帮他擦掉了脸上的血迹。那两个字的解释的确够了,他们在这之前恰好打了一场,两人都如同惯例毫不留情,合乎情理,体贴的友人兼合作对象会予以充分的理解。问题在于,那时候我方方面面都确是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尚无需控制什么寄生虫来传递这一形象,也没有横空冒出来的讨厌冒险者嚷嚷虫子一句话找人三年未果之类的鬼扯,而我从来不介意及时行乐。也就是说,我看得出邪念嘴上的伤不是磕破的也不是揍破的,是被咬出来的。除非有一条虔诚嗜血的狗也皈依了巴尔并住进神殿,且邪念有喜爱动物的另一面,不然这道咬伤没有存在其他解释的可能。
邪念只顾着处理手臂的割伤,像是忘了自己嘴上挂的彩。我在一旁委婉地向他指出,他才眨眨眼抬起头。噢,没事,邪念说,没什么事。那道血迹就陈在那里,像一道甩上去的笔触,像一条恶意的批注,像一横痛疤。邪念无意识地舔了舔那块烂肉,没什么,他重复。我拿起另一块湿润的帕子,将他脸上的血揩去了。邪念又眨了眨眼,随后向我道谢。好人做到底,我用棉球给他的嘴唇消了消毒,他没有拒绝。奥林咬得真的很狠,可以想象她大概是真想咬下邪念一块肉,我的棉球触上去的时候邪念眼睛眨都不眨。这是怎么弄的,我扔掉包扎产生的垃圾时问,邪念心不在焉地抚平手中换下来的衣服上的褶皱,是因为奥林,他再次说。我们打了一架,他补充。他穿着我给他的替换的衣袍,理了理领口,同样再一次地向我道了谢。
我什么都没有问。在那之后一切平常地步入正轨,我们见面本就有事商谈。结束后日落西山,我们便一起吃了晚饭,邪念因为嘴伤的缘故只能从另一边嘴角塞着吃,动作慢了不少。晚饭后我们告别,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我家的门口,随后转身回书房窝进我最喜欢的一张椅子里。我没有问,但他们两人显然出现了一些不对劲的情况。打架会咬到嘴上吗?我沉思的几秒脑海中浮现出奥林的身影,然后感到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有需要她不吝啬动嘴的,邪念又怎么会让她动嘴到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形下,我努力了几遍情不自禁构造出的画面都是他们两人——打斗得浑身狼狈,凶器抵着对方,身体却无限挨近,嘴唇因此靠在一起——奥林狠狠咬了下去。我不是很乐意在脑子里想象这种东西,因此很快尽力彻底地挥散这些念头,转而继续工作。他们俩之间产生了什么不对劲,定然的,我只要得到这个最终结论就够了。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主要是指他们二人,也就是说颇具巴尔之子作风的相安无事),我们的计划在缓步而有效地推进,因此我并不去在意他们之间究竟怎么样了。其实确实没怎么样,在那之后邪念没有再出现过那样一身狼狈的情况,有几次奥林在场他们看上去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我第二次察觉到不对劲是邪念问我找一叠旧相片。那是我们造访魔鬼的小费之后。“我们一起拍的,你还记得吗?”他说,“你,我,还有奥林。”
我记得这回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比现在还年轻。我周旋于各个赞助人之间,其中一位慷慨的夫人送了我一台照相机。一个小玩意。这东西虽然有能够定格情景的有趣功能,但若要拍出好照片却不容易,需要摄影师和模特双方都颇费一番苦功才行,相机本身所需要借助的法术还是什么材料似乎又过于精细,因而很易坏,再加上后期洗出照片也是桩麻烦事,因此甚至在贵族中也未曾真正流行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很快就变得少见了。我收到了一台照相机,恰好下午要和邪念见面。那天奥林也在,她比我们更小,跟在邪念身后,约定俗成般挂着一脸怒气;我当时只见过她几次,她不是这个状态就是快要变成这个状态了。大约是因此一时兴起,我提议为他们拍一张照。邪念对此表示了兴趣,奥林虽然生着气不说话,但确实看了相机好几眼。于是我们轮流用那台相机拍起照来,不止一张。那其实是个愉快的下午,虽然拍照的中途奥林和邪念总是摩擦不断,大多是由于意见分歧而奥林总固执得锋芒鲜明,最后他们两个真真切切地掐了一架。那天是个晴天,等他们打完架的时间里我趴在窗边拍下了几张博德之门。我们还把相机放在桌上,尽力想办法拍了一张三人合照。那也是我、邪念与奥林第一次合影。后来我和邪念花了几天把这些照片全都洗了出来,收拢起来有一小叠,大都拍得很差,不是画面模糊就是人物不清。那叠相片在我和邪念手中都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太久远,我甚至想不起最后一次见到它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记得,”我回答邪念,“不过有点太久了。我不知道它们被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在我这里。”
“是啊,我明白,”邪念说,“但我在我那里没有找到。其实我只是想找到其中一张合照。”
理论上说那叠相片里有不计其数的合照——我们三人,我和邪念,邪念和奥林,甚至还有我和奥林的。单人照也不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一下午干脆把一盒相纸都用完了。我答应邪念如果找到的话就告诉他。我没问他为什么忽然想找这些照片,也没有问他要找的究竟是哪一张,只是在瞥向他的空隙里回忆起那道嘴伤——邪念和奥林有可能是为数不多拥有合照的巴尔子嗣,我忽然想,或者说有可能是绝无仅有。我含混地产生了一个想法。仿佛看到两道嵌死的一眼可至底的命运轨迹,因为某个午后模糊的阳光而轻轻拧了个活扣,松脱出去。这能意味些什么呢?那终究仍是轨迹。我答应邪念去找这叠旧相片,尽管我和他都知道我们接下来大约不会太空闲。
在那之后不久,奥林竟然也来问我关于相片的事情。她忽然出现在我的客厅中央,不仅非常突兀还非常反常,因为她几乎没有单独来过我这里。我端着咖啡杯,眼睁睁盯着她匕首上未干的鲜血一滴滴掉在我的地板上。奥林注意到我的目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于是沙发也难逃此难。“我刚好路过,”她大概是无比粗糙地为我解释,随后问:“我们之前的照片在哪里?我知道你和邪念洗出来了。”
我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她指的也是那叠旧相片。我很想问她知不知道这个之前是很久之前了,又很想说不解释也没什么至少把匕首拿好,旁边那幅挂画是真迹。最后我只是略带隐忍地扔给她一条软帕,“是洗出来了,但是早就不知道放哪去了。”
她露出不满的神情,大概又要不高兴了。我看着她,感到有些意外,我不知道邪念有没有给她那些照片,不过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再提过相机、照片和那个下午的事,哪怕一次。事实上我压根没料到她有一天会突然提起来。于是我问:“邪念也向你问起那叠相片了?”
“邪念也想要那些照片?”她想了想,随后又烦躁地挥了挥手,还好这次挥的是拿帕子的那只,“你找到之后不要给他,直接给我。”她宣布,随后没等我回答就拎着匕首径直离开了我的客厅。她接住帕子之后根本没把血擦干。我只希望她别从正门走出去。
我始终没能投入多少精力去找这叠旧照片,因为我们与赫尔希克约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邪念和我在这段时间为取得皇冠做足了准备,也尽量万全地制定了规划,虽然我隐隐总有预感,我们的地狱之行必将无比顺利。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单独见过奥林,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邪念也没有再出现过一身狼藉的情况。我知道他们依然会厮斗。不止因为他们就是如此,也因为邪念出现在我面前时偶尔会带着一两道伤。某个午后邪念坐在我的桌前,再次借了我的医药箱,我拿着几张资料在房间里踱步,低头时不经意看见邪念的嘴唇上有两道咬伤——不深,至少没有曾经那道深,没有任何血迹,只是被咬破的伤痕还留在那里。我若有所思地转开目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劲的情形产生之后并不会消弭,只会始终留在那里,发酵,直到最后诞生出某种新的东西。我再次情不自禁地得出某种联想,那就是嘴唇的咬痕与见血的伤口是否能存在因果关系。如果真的存在,或许也只能存在于巴尔之子之间,不过这样判断大概有失偏颇,因为那种感情中所蕴藏的利刃与甜痛理应具有普适性。倘若残酷和鲜血的后代竟能同样——倘若残酷和鲜血的后代竟能不同——这不应该由我来琢磨。不过如果能有其他人琢磨的话就好了。于是我再一次地挥散这些念头,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要事上面。
启程去地狱的前几天,邪念来我这里用了晚餐。期间奥林跑来胡搅蛮缠一番,最后我们三个人总算吃完了饭。由于饭后商谈太晚的缘故,邪念决定留下来借住一宿。洗漱后我在书房里翻了几页书,忽然听到某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异响。我疑惑了一会儿,随后绝望地想起邪念的那间客房里有个颇为精巧的古董花瓶。虽然我给他们收拾出了两间客房,不过奥林从任何地方刷新出来然后打破东西可太合理了。
我不认为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我会掺和进去,但我至少能在旁边为我的家具提出一些抗议。于是我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哐当作响,接着是砰咚一声。意料之外地,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我在门边停下脚步。房间里传来奥利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的声音。一阵沉闷的落地声,似乎是她把邪念绊在了地上。
“你变得软弱了,哥哥,”奥林嘲讽而得意扬扬地说,“每当这个时候,你就变得格外软弱。你有破绽了。”
里面沉默了一两秒。随后是匕首尖端快速擦过地面的刺耳声音,邪念似乎站起了身。“哦,是吗,”邪念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那么到底是谁更软弱呢,小妹妹。”紧接着是更加激烈更加毁天灭地的动静,以终于响起的一声床垫吱嘎声为结尾,最好还是走开吧。
大概是午夜的时候邪念敲响了书房的门。“我看灯还亮着,”他怀着些许歉意说,穿戴整齐而合乎礼仪,“我过来看看,我刚刚或许有点太吵了。”
我递过一瞥,邪念脖颈上有个血呼啦差的伤口,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没什么,这栋房子还挺大的,”我疲倦地说。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你要医药箱吗?”
在那之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后来找到了那叠照片。零零碎碎,有几张沉在了我的杂物箱的底部,有几张夹在我早年借给邪念的旧书里。我把它们合为一叠,放在桌上,一张张翻过,如旧日的一时兴起一般将其中一张顺手放入口袋。那是索姆的死讯传过来以前。在那之后,邪念参加了我的加冕礼。我通过钢铁卫士邀请了他,听见他走进来时在场贵族有些疑惑的小声交谈。我只是注视着那名龙裔,看着他穿着破烂、如整日睡在泥地一般带领那队穿着破烂、如整日睡在泥地一般的野人穿过我的大厅,在我面前驻足。那双蕴着龙息的红宝石般的眼睛与我相对,看上去平静得澄澈可见底。于是我知道他还真被奥林捅傻了。我也知道我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提议。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一件我应该说的事。我注视着邪念,告诉他:“我找到那叠旧照片了。”
他没有作声,只是从眼里升起些许惊讶与思索不已的神情。他感到困惑,因为他不记得了,因为我早就听奥林讲了好几个月她一刀把她哥搅成了弱智,因为我和他都知道我明明并非真的在对眼前的龙裔说话,但是他没有作声,没有问什么旧照片,也没有把话头扯回见面的正题。邪念露出悉听其详的神色等待我讲下去。我今天穿的恰好是那件外衣。于是我将手伸入兜中,握住那张照片,将它平摊在我们二人眼前,一切是如此自然而然,仿佛这张照片自拍摄那一瞬间就在等待这一刻,仿佛这一连串动作已经写在命运的轨迹。它平摊在我们二人眼前,的确是一张过旧的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因为糟糕的拍摄技术人物全都过曝了,无论是男孩还是小女孩的面容都模模糊糊,甚至辨不明种族,也看不清动作,只能看见一片烁白中的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往前望去。
作者:【十二招】洛瑶
本期关键词:【器械 微醺 正文 旧相片】
备注:oc属性,主要是打斗练笔,死线产物,和关键词也没什么关系,总之写了。【。】
mode:无声/如果愿意看的话麻烦就打斗描写狠狠地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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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欲裂。
清枝旭枫从一把交椅上醒来,仿生系统在他的太阳穴模拟出被打晕苏醒后突突直跳的状态。他的身上淋了水,显然是为了将他唤醒而刚泼上去的,除此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大概?
他通常是不会轻易晕过去的,最常见的情况是遭到了电击,系统暂时短路所致。但紧急在近期的记忆库中过了一圈,他找不到自己晕过去前的记忆数据。离现在最近的场景,还是他吩咐久绪实时监控自己的位置在外围待命,他一个人混入宾客之中搜集线索。交易会的邀请函只有一份,以侦探夜莺的身份前去再好不为过。
随后的场景就是现在——他坐在交椅上,双手被绑在身后,眼前蒙上黑布,遮挡了视觉系统——对方显然将他当做人类看待,就如同他平日里表现出的那样。清枝旭枫抬起头,暗暗启动热感应设备,探测中他的面前是大约三个成年男子大小的热源,还有一个很模糊,似乎离得非常远,应该是靠在墙边一类的地方一动不动。他看到其中一个热源手一挥,有什么东西被丢到地上,发出“砰砰”的空响敲击声,大概率是刚刚用来泼水的盆子。
“终于醒了。说!跟踪我们要做什么!”其中一个热源用极其嚣张的声音说。
那家伙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旭枫就明白过来,这群人估计是跟他的目标没什么关系。但交易会各色人聚集,就有这么一帮人自以为他的行动是针对自己来的。他稍微放松了点儿,背靠椅子,后面的手悄悄处理绳子,泰然道:“我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误会了。”
“胡说!你明明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侦探夜莺……是吧?我看到你的名片了。谁派你来的,你知道些什么?!”
旭枫想抓抓头发,可惜现在没手——他确实不知道这群人做什么的。不过能出现在交易会上讲话又这么鲁莽的人,大概率是某个跟走私犯勾结的收藏家的马仔吧:“是,我是侦探夜莺,但我不是来查走私案的。你们稍微查查我的履历就能知道我基本上不掺和商业案件。这次混进会场的是一桩谋杀案的嫌疑人,我为那桩事务而来,你们几个总不至于最近就有人犯过私人恩怨的谋杀案吧?”
三个热源面面相觑,对侦探的说辞半信半疑。旭枫解释的也大部分都是真话,除了他口中的谋杀案受害者的实际上是仿生人。这群马仔凑到一起低声讨论了会儿,之前那个维持着夸张的语气接着质问:“你可是跟着我们上了这趟车,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说辞?”
哦,所以他现在是在车里,应该是大卡车集装箱一类的地方。鉴于这里有水有盆,可能改造成了能住人的根据地,集装箱上了卡车就可以到处转移。
“说实话,我不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的事情了,我是怎么被你们发现的?”这是实话,“至于证明这个好办。我的邀请函是交易会举办方亲自发的,他准许我在不打扰现场交易者的情况下进入会场调查。如果你们的主子和举办方关系不错,应该能验证我的话。”
马仔们将信将疑,为这么一件事惊动主子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但放着显而易见的侦探在这就更不是什么好事了。思虑片刻,其中一个差人去打电话:“你去问问这件事,顺便请示一下怎么处理这个侦探。”
其中一个热源走远了,旭枫暗自捕捉了一下信号频率,决定短暂屏蔽他们的电话信号。随后他发现一件奇怪又令人困惑的事——,这里的信号似乎早就被屏蔽了。从直觉上来看是最常见不过的信号屏蔽仪,尚不清楚半径。他原本还想趁这个机会联系久绪,但消息迟迟发不出去。
马仔那边也是——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几人不耐烦地聚到一起,准备推门走出去重新按键——是时候了。
背后的绳结早已解锁完毕,无人注意的瞬间,旭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那所谓绑人类的方式是困不住仿生人的。视野中三个热源(或者四个?那无所谓)似乎一个都没料到面前的“人类”挣脱束缚,清枝旭枫朝最近的人形扑过去,听觉系统随即传来一声炸响,弹道从他身侧略过,钉入背后的墙缝中。
第一枪。
大概是事出突然,动作快的那位马仔下意识掏出枪械,却不意外地打了个空。也就是这瞬间的功夫旭枫已冲到他面前,抬手捉住那人拿枪的手臂,以全身力量朝身后撂倒。两人身体双双砸地,而举枪的那位可能更倒霉点——他的头直接正中砸进后面的木桌里,这并不致命,但应该至于人类吃好一会儿的苦了。
动作的过程中遮挡视线的眼罩被蹭掉,余光里第二名人类已经哆哆嗦嗦地掏出武器,而手头这位脑袋和桌板激烈碰撞的倒霉男人的手枪掉在了一边。旭枫只来得及一脚把武器踢到没人能碰到的地方,紧接着是第二枪。
子弹朝他的方向破空而来——伴随着枪声的痛觉从大腿的部位传来,但在他还没为此做出反应前仿生系统就对应急系统做出了妥协,模拟人类腿部受枪击的痛觉被屏蔽,无法影响他分毫。
这意味着人类的疼痛对仿生人来说无济于事。
马仔来不及开第三枪,旭枫抓过手边的木盆(猜测这就是刚刚用来给自己泼水的盆子)朝持枪者掷去。当人类伸手挥开盆时,看到的就是仿生人近在咫尺的拳头。他一定很诧异什么人被打中大腿还能行动这么快,他以后会知道的。
旭枫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另一只手接住他不稳的身体,随后拳头化作手掌,他决定礼貌地给对方一个手刀。男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在痛觉之下昏厥。仿生人把人类丢到了旁边,接下来是第三个人——
“咔哒。”上膛的声音。他转过头的时候,清楚地看到那枪口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砰!”
红血在心脏的位置炸开了花,一串刺耳的电流声从缺口处漏出来,仿生人无暇顾及到底什么装置被打出去了,因为面前这位开枪的是个聪明人——他在发现侦探被打中心脏,行动却没有明显停顿的异常后没有犹豫,转身朝大门方向跑。而旭枫也没有犹豫,就着漏电的躯体三步做两步追上他,从背后牵制住他的胳膊向后拖,待人脚步不稳时又转身一腿踹回集装箱深处。那人倒在地板上,在他再次举枪前旭枫飞快地蹲下,一条腿压住他的脖子,接着反剪他的双臂至头顶。
被压制行动的家伙疯狂挣扎起来,肺部稀薄的空气给了他作为一个人类最大限度的求生欲。旭枫捏紧了双手,将身体下压——他能控制住能使对方昏迷而非窒息的力道,但他的时间不多了。被打中心脏的仿生人虽然不会仿生人意义上的死亡,但电量会迅速流失,这当然也是仿生的一部分——该死,当初为什么没给自己安装备用电源?
“你…是……”他的喉咙发出窒息一般的嗬嗬声,这其中露出些许单词的发音,侦探仿生人的身份并不难猜,但旭枫没有理会他,专心维持压迫动作,然后——对方挣扎的力道轻了。又过了几秒钟,他松开手掌,任凭手枪滑落,他投降了。
旭枫松开他,示意是他自己来还是需要帮忙?这家伙识趣地用剩下一点力气以头抢地,于是最后一个马仔也晕在这里了。胜利的仿生人跪在地上,直到危机彻底解除后才来得及接着注意周围的变化。
…………
他的视野变暗,传入听觉系统的声音愈发嘈杂。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只能感受到电流像开了个口子(本就如此)从机械身体里溜走,别的什么也分析不出来——糟透了,恐怕他剩余的电量都不足以支持他站起来打开门去报警,还有十分钟,五分钟?大动作消耗电量会更快。不过最开始的计划里久绪是一直注意GPS在外围待命,他应该能发现异常,只能寄希望于久绪能早点找到这里。
说起来,最开始黑暗视野中似乎看到了四个热源,那到底是……
“夜莺!!我找到——”
“咔哒。”
藏身处的大门被熟悉的声音踹开的同时,一只枪口抵上了旭枫的后脑勺。电量流失太快,系统自动开启低电模式,就连思考也进一步变钝。他大概花了五秒钟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枪口对准的是他后脑勺的,储存仿生人所有记忆数据,一定意义上象征其灵魂生命的堆栈。
然后,一个有些清冷的女性声音说道:“下午好,仿生人夜莺先生,这下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
MOOD:笑语/求知
作者:刘果强
你们有过把一张纸揉皱再慢慢抚平过吗?我喜欢把照片打印下来收到相册里。沉甸甸的相册拿在手里,这时候的回忆是有分量的。
那段时间在上色彩构成课,桌子上散落着色粉颜料还有巨大的画板。美纹纸固定的画纸在我一个入门学生的蹂躏下,空白的部分也会粘上彩色的指纹。那天我一边做作业一边摸鱼收相册,画一会玩一会,画纸上只有铅笔的草稿。果然注意力还是很快被照片吸引,这次的作业还是要踩着死线完成了啊。
照片是在网上打印的,相纸很硬,有的尺寸不对还会有白边,我把一些有白边的照片整理出来,把照片里的主要部分剪出来,贴在日记本里。碎纸和散落的照片,让我的桌子更加杂乱了,不由地升起一股想要整理的心情。我把废纸整理好,揉作一团,把有用的照片放好,收到相册里,剩下要做拼图的照片收到袋子里。继续画作业。
后面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我也总是会忘记一些没做完的事,可能在某一天又翻出来,重新做起。
隔了好一段时间了,在我整理物品时又翻到了当时要做拼图的照片——那些被打断没有完成的记录。我发现我根本不记得当时拍摄的时间了,翻出手机对照着贴在本子上。有一张合照,是我、小辰还有小万。小辰和小万是我的高中同学,这张合照是我们在高中拍的。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喜欢去老家那边的电玩城,抓娃娃,和小孩抢滋水枪打僵尸的那台机器。这张合照是在电玩城附近的停车场里拍的,照片的角上沾了一块颜料,背后黏住了一块废纸。是我剪下来的一个人的多余的背影,我把废纸小心撕掉丢在一旁。但是合照侧边有了一条擦不掉的红痕。贴在白底的本子上格外明显。为了美观,我只好把这一页的照片拼图周围都画上了一圈红色描边。写上日期,结束了这次的记录。
后面暑假回家和小辰一起出来玩,小万在大学之后和我们的联系都变少了,只有偶尔的朋友圈互相点赞。我和小辰开始去聊拼图里合照上面人的故事,有的朋友还在联系,有的就像小万一样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
小辰问我:“你还记得这些照片都是在啥时候拍的吗?“
我说上面不都写上日期了吗?
“但是你还记得我们当时都去干嘛了吗?或者你和她们都去干嘛了。”
我看着这本被我只留下主要人物的记录,被我剪掉的背景和丢掉的废纸,好像也是照片的一部分。我细细回忆,有的可能要问合照里的人才能想起来当时出去玩的事情。
一圈圈红色的描边把我回忆里错综复杂的故事覆盖在了一张纸上,我捡起来细细地读取记忆,但还好都是快乐的回忆。
我和小辰说:“也没必要吧,这些就是我放进相册看着不美观的旧照片啊。”
“那你这么麻烦去记录他们干什么呢?”
“但是过程很解压快乐啊。”
“那你看到不再联系的人不会奇怪吗?这种回忆册留下来的人应该都是很重要的吧。”
我摸着我画着红痕的纸面。认真的想了想。
“不重要的都被我丢掉了。”
我和小辰又聊了一些其他的,后面我们就各回各家了。那个本子被我放在老家,距离我上次翻出来看已经过去两年了,上面的记忆可能又被蒙上了一层灰。
我想起来小时候走在下过雨的小路上,小心的走在积水上面的红瓦片上,避免弄湿鞋子。那时候我在想,是谁在这里铺上的红瓦片。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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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
我在家里找到了一打我的旧照片。
一个人有些旧照片理应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一张照片被打印了十几张,而且还被印在寻人启事上,这就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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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
本人王仁义、张兰芳,爱女王恬静于2021年2月x日16:00左右,在海东省龙山市临滨区安泰小区小公园边的小卖部附近失踪。
王恬静,2018年9月x日生,身高1米2左右,圆脸,中等身材,失踪时身穿红色羽绒服,黑色棉裤,粉红色电话手表,梳两羊角辫。
王恬静性感内向,不擅与陌生人交流,失踪时未携带贵重物品,电话手表已关机。如有知情者,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联系电话:
王仁义:184xxxxxxxx
张兰芳:144xxxxxxxx
帮助我们找到恬静的恩人,我们将重金酬谢10万元!
提供有效线索的,我们将酬谢1万元!
特此启事
王仁义、张兰芳
2021年2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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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上附的照片确实是我的照片,是我在相簿里见过的照片,照片上的我梳着两根羊角小辫,脸红扑扑地,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汉服。
但我根本不叫王恬静啊!
而且我根本没有失踪过,自我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这个家里,我的爸爸妈妈不叫王仁义和张兰芳,他们是李晨光和吴云祥,而且我住的地方根本不是海东省,这张寻人启事除了照片和出生年份,就没有一个和我的,但我是几岁时有记忆的呢?
我是2018年生的,那启事上说的我失踪的2021年就是三岁,按照这日期,我可能更小。那个时候我有记忆吗?现在是2025年3月,我已经二年级下了,也就是八岁,2021年的时候我应该在读幼儿园,最多读到小班,或者,连小班都没上,而小班之前我在哪在做什么,我确实,一点都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这张寻人启事发生在我没有记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生来就在现在的家里,从来没有失踪过,一直都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爸爸妈妈爱我,他们没有像那种重男轻女的人一样不让我读书,只想让我嫁人,反而让我早早算术识字,让我这么小的时候就能看懂这张寻人启事。
如果我在三岁前失踪过,那我是为什么失踪呢?如果我在三岁前失踪过,我又是怎么被找回来的呢?
我失踪前和失踪后的父母是同一个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不是被拐卖到了现在的家里?
我知道卡通片里为什么人收到惊吓的时候要有一道雷落下了。因为我想到我可能是被卖到现在的家里,一直把我捧在手心的爸爸妈妈是邪恶的买家,我的世界仿佛被一道雷劈碎了。
这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幸福的家,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冷恐怖的监狱,妈妈还是像以前那样给我的碗里夹肉的,爸爸还是像以前那样拿平板教我各种科学知识,但是我现在觉得他们已经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强颜欢笑。
我现在只想有个人来告诉我,我是不是被拐卖的。那最容易的方式,就是找到寻人启事上的父母,这两个电话,当然也和我现在的爸爸妈妈不一样。但我的电话手表只能打爸爸妈妈和老师的电话,根本不能找启事上的电话问个清楚。
于是我找来虹雨,她是班上唯一一个可以带手机上学的人。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两个电话都是相同的结果,两个号码都打不通,他们可能是我亲身父母啊,打不通电话是不是永远找不到他们了呢?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虹雨递来一张纸巾,我擤出了一大坨鼻涕,她又递来一张纸,我才有纸把眼泪擦掉。
趁着悲痛的劲,我把我发现我的寻人启事、爸爸妈妈和启事上不一样、想不起三岁前的事、启事上爸爸妈妈的电话打不通的事都告诉了来虹雨。
“我好想去做亲子鉴定啊!”我哭着说。
“但小孩子是不能自己去做亲子鉴定的,这种事情都要爸爸妈妈陪着一起去的。”来虹雨的声音冷冰冰的,但是她新递来纸巾的手又是暖暖的。
“这事不能和爸爸妈妈说,买卖小孩是犯罪,他们不会承认的。”其实我担心的是如果我和爸爸妈妈说出了我的怀疑,他们会不会不再像现在这样爱我,但这太自私了,一说出来我就会觉得我好卑鄙。
“但如果你是他们买来的,那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寻人启事呢?”
听到来虹雨的问题,我呆了一阵,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家里有寻人启事当然是因为我曾经走丢过吧。
“如果你是他们买来的,那他们肯定会隐瞒这件事,肯定不会让你发现啊,怎么会让你把启事翻出来?”
“这,这一定是他们没藏好!”
“但如果这些启事真不想让你找到,那应该直接丢掉啊,干嘛在家里放那么久?而且寻人启事这个东西,从来都是丢人的家里会印很多,哪有买人的家里藏很多的?”
“那,那他们就不会是,看到我爸妈在找我,然后把寻人启事撕了吗?”
“那就该把这些启事撕了扔掉啊,干嘛藏在家里?而且如果这些是撕下来的纸,那它们应该破破烂烂的,你找到的那些是这样的吗?”
我回想了一下那些纸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墙上撕下来的。
“那,那他们干嘛在家里藏这么多这么新的纸?”
“不知道啊,它们很新吗?不破也不一定是新的,要看纸有没有发黄。”
“这……”
这我倒没怎么注意。
“如果纸是黄的,那这些纸就是很久以前的,那可能是你以前走丢了以后用的,这些纸是你父母为了找你印的,只是还没用完,就把你找到了。”
“那,那如果纸不黄呢?”
“那样的话,纸就是最近印的,你最近没有走失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那,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呢,会不会是演员?他们要演节目,然后这些纸是道具?”
“不会的不会的,我爸爸是上班的,我妈妈是开小卖部的!”
“那,也有可能是文艺汇演啊。”
文艺汇演,我想到了新年联欢会的时候我和赵敏嘉一起表演的节目,我们在纸上印了孙悟空和哪吒的脸,举在脸上表演了节目。
如果只是节目的话,就还好,我稍稍安心了点。
“但如果没有这种文艺汇演呢?”
“那也会是在其他地方表演节目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他们也有可能是拍了短剧以后发在网上啊。”
我想到了信息技术课上老师教的搜索方法。
我拿过来虹雨的手机,把王恬静、王仁义、张兰芳、安泰小区还有电话号码都输到搜索框里搜了一遍。
通过那两串打不通的电话号码,我搜到了妈妈的脸,穿着破衣服的妈妈跪在屏幕前哭着求人帮她找我,爸爸只有一个背影,穿着同样的破衣服在妈妈的小卖部前贴我的寻人启事。
最新视频的发布时间是2023年2月,往前还有2022年的、2021年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个找我的视频。再往前就没有找我的视频了,只有一些妈妈逗着穿着汉服的我的视频。
我点开最新的视频,文案和我找到的寻人启事一模一样。但多了些“#汉服女孩失踪三年##过年探亲走失爱女##人贩子都该XI#”的标题。视频已经有好十几万的播放量,xxx打赏了飞机、火箭的字幕不断地在视频下冒出。
“这不会就是你说的寻人启事吧,这照片是你吗?”来虹雨探过头来指着屏幕,屏幕上正是我梳着小辫穿着汉服的照片,“一点都不像。”
是啊,现在的我是一头短发,穿得也是土土的校服。但我有点庆幸,要是我还是照片上的样子,不是一下就被认出来了吗?到时候我会被这些好心人带着去找这两个“亲生父母”,如果他们发现我根本没走丢过,那我们全家都会变成骗子,被警察抓走,去坐牢。
“安啦,一定是别人的照片,你是,自己吓自己~”
说完,来虹雨拿回手机,找了些好笑的视频放给我看。
“自己吓自己~”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人逼着去做一些“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比如相亲。
早年何小美秉持着誓死不从的态度与三姑六婆进行正面对抗,但在年复一年的战斗下,她发现正面抵抗只会劳民伤财,要想取得革命胜利,还是得刚柔并济、软硬兼施,阳谋与阴谋双管齐下。所以在在三姑六婆又提出相亲一事时,她应了下来。
应下事情后的当天晚上,何小美的父母彻夜未眠,谈了一宿的话。第二天她娘轻声细语地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爸一边洗着水果,一边眼神不住地往何小美所在的地方瞟。何小美除了无语之外倒还感到一丝欣慰,看来前几年的斗争还是为她树立了一个宁死不屈的形象。
“没啥,就当交个朋友呗。”何小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朋友越多越气派。”
于是相亲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或许是见何小美这块难啃的骨头终于有所松懈,为她安排相亲的人可算是铆足了劲儿,试图促成一段姻缘。一位阿姨送来对方的基本信息,信息填在一张表上,然后拿着那张跟简历表似的纸跟何小美说,“你叫何小美,他叫任小帅,一美一帅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何小美脸上挂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则不断腹诽简历表上放大了两个字号并且黑体加粗的某条信息。
身高:186.1cm。
热心的阿姨还在介绍着何小美的相亲对象,除了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亲属几人之外,还把对方从幼儿园尿床到大学摔骨折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听到最后何小美忍不住问阿姨是不是对方干妈,否则为何除了不知道目标存款以外啥都清楚。结果阿姨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小美你放心,以他的收入,保证你俩衣食无忧。”
……放不放心对面先不说,何小美倒是有点不放心让阿姨进家门了。
除了这位代表性的热心阿姨以外,其他亲戚也不知从哪里听到她要相亲的消息,一个两个积极关注实时进展。今天这个叔叔打电话说下半年准备去旅游,你家到时候是去三个人还是加一个人,明天那个婶婶打电话问明年过年还有没有空来家里坐坐。最离谱的是她八岁的侄女也突然给她发了微信,字都没认全的小姑娘给她发来一串写作单词读作拼音的信息,翻译为成年人阅读模式后,核心也就一句话。
“姑姑,我打架可厉害了,如果他欺负姑姑,我就帮你揍他。”
何小美拿着手机感动但不敢动,已阅十分钟之后,她给侄女发了条语音。
“谢谢宝宝,姑姑下次给你买糖吃。”
看着周围人乱成……不是,紧张有序地推进相亲,何小美总觉得有点恍惚。她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踢开了一个尘封许久的酒坛盖子,不管开盖的人对酒有没有兴趣,那酒香总会肆意飘散,吸引一众酒鬼,哪怕这群酒鬼喝不到罐中的酒,也已被那气息迷得七晕八倒。
不过想归想,酒鬼……不是,好心人还是在积极推进相亲事宜。终于在某一天,何小美的微信跳出了一个好友申请,备注申请上理所当然的写了三个字:任小帅。
何小美自然没有拒绝理由。通过以后任小帅立刻给她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任小帅,这是我的电话(备注电话)。请多指教。
何小美看着那简要的信息,挠了挠头,心想看来不一定能向奇葩相亲对象语录投稿了。
加了微信之后,虽然何小美没什么心思,但两人也或多或少有些交流。令何小美比较意外的是,任小帅有天突然问她,是不是为了应付长辈所以才答应相亲。何小美想了半天没琢磨出任小帅的意图,最后干脆放空大脑直接回了句“是”。
几分钟后,任小帅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他也一样。
何小美把对话截图发给了她十几年的狐朋狗……不是,如水君子,请对方就对话内容判断一下网线对面究竟是何妖魔鬼怪。友人在认真看完聊天记录以后,发了三个思索表情包,做出了初步判断。
“不好说。说不定这是为了让你放下警惕,拉近距离的手段呢?现在不是很多吗,先让对方以为找到了战友,结果最后进行一个背刺的事儿。”
何小美默默在内心给朋友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她忠实的顾问,阴暗程度堪比黑洞。
不管任小帅是人是鬼,反正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等待着预定的会面日子。长辈依旧会关心何小美和任小帅的进展情况,而怂恿(或是逼迫)任小帅加何小美好友的长辈更是巴不得把他们每天的聊天内容都探查出来。不过可能担心何小美这块硬骨头反骨再生,在确认两人有所沟通之后,长辈们也保持着在雷池边缘试探的态度,见好就收。
然后随着日子晃过,终于到了何小美与任小帅见面的日子。那是一个工作日,何小美下班后回家换了一套衣服,在出门前发现父母满脸欲语还休。原本提着包就准备出门的何小美看着两位老人拧巴的表情,无语数秒之后叹了口气,问出那句咋了。
她爸还是支支吾吾,倒是她妈摆出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开了口。
“小美,你要是不喜欢,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她妈说,“我们老两口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护好你的。”
何小美沉默数秒,默默将眼神移向她爸。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男人有些尴尬地视线乱飘,嘴里开始嘀嘀咕咕。
“我昨天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什么求爱不成就行凶的事……你娘也看到了……但我们介绍给你前,认真调查过的……虽然万事皆有例外,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何小美的妈妈不住点头,感觉只要再来一点音乐,她情绪就会一步到位直接开始流泪。何小美瞧瞧她妈又瞧瞧她爸,情绪在无语和感动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放心吧,我吃个饭就回来。”何小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当我去见个朋友。”
何小美去到餐厅的时候,任小帅已经在场了。对方与照片上一样,算不上帅哥,但看起来干净清爽。唯一与何小美印象有些不同的是任小帅的穿着。按照何小美对任小帅的朋友圈的印象,任小帅比起板正的衣服,更喜欢休闲向服装。虽然何小美觉得对方不至于直接穿着T恤牛仔裤来见面,但直接换成了西装,还是让何小美有些诧异。
吃饭的时候,何小美顺口问起了这件事。任小帅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虽说是应付长辈,但也不该让同桌的女性感到尴尬。”他说,“所以我问了问朋友,对方说既然不确定女方的风格,那正装总是不会出错的。”
……好吧,先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不过如果任小帅口中的朋友不是他自己,那这朋友的段位怕不是能和何小美的友人有得一拼。
想到这点,何小美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任小帅疑惑的视线,何小美顺口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朋友……”
何小美的朋友在事后得知自己变成何小美相亲时的话题时,她张牙舞爪地要求何小美交名誉费。何小美最终用两杯奶茶和事无巨细的汇报抵了名誉费,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此时,她和任小帅都借着朋友这个话题,共享一个还算愉快的晚餐。
有了晚餐过渡,晚上任小帅送何小美回家时,彼此之间的相处也多了一些自在。走在路上两人聊起至今为止因相亲发生的事情,发现果然不管是男是女,周围人碰上这事儿都热情到让人害怕。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经历实在是有太多共通点,所以何小美向任小帅说了踢翻酒坛的那个比喻。何小美本以为任小帅会笑着赞同,没想到对方在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停下脚步,说“自己有点能理解那种心情”。
何小美回头看过去,看到任小帅正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他看着何小美一言不发,但双眼看起来亮晶晶的。人行道旁不断有车子驶过,身边大厦灯火通明,今天天气很好,能清楚地看到月亮与星星。
何小美注视着任小帅,任小帅也凝视着她。一辆还来不及取下装饰的花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百合的香气弥漫到空气中,又拂过他们的身旁。
在流光溢彩中,何小美看着任小帅,开口问道:“所以,你也是酒鬼吗?”
任小帅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我酒精过敏。”
何小美笑了起来。
“巧了。”她说,“我也是。”
夜风吹过,任小帅与何小美在小区门口告别。何小美踏着月色走回家中,她想虽然酒香迷人,但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奶茶。
END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正文
评论:随意
*《虫王战队君王者》全员cb向同人
* 本来想3000字内搞定的为什么会这样……
西奥卡拉抱着阳马特供冰镇可乐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守护国的国王大人正瘫在地上躺尸,如同一只失去梦想的小熊猫。虽然在自家看见别国国王简直不要太正常,但毕竟已不是初登基的时候,如此不顾仪态的红王大人还是挺少见的——好吧可能也没那么少见。西奥卡拉往直挺挺的基拉那里瞅了一眼,又往一边神色自若坐在笼子里擦零件的拉库雷斯那里瞅了一眼。
阳马同学你不会又在人家哥哥面前欺负弟弟了吧?当然了是阳马的话肯定做什么都是对的——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个笼子还在这里啊难道拉库雷斯其实住得还挺舒服的吗?!
西奥卡拉还没张嘴,脑子里已经刷过去好几条弹幕。阳马一看就知道自家亲信又在胡思乱想,一脸无语地抢过可乐,顺便敲了两下西奥卡拉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啊笨蛋狸猫!我可什么都没干。”
西奥卡拉脑袋嘎嘣脆。
“好痛啊阳马君——”西奥卡拉抱着头逃窜,绕过缓慢翻了个身的基拉,“我也什么都没说啊!”
“你的表情说了。”
阳马意思意思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哼笑着拧开可乐,十分豪气地灌了一大口。西奥卡拉躲在门口观察着阳马的神色,果不其然看到总长大人超没形象地把口中的饮料喷了个天女散花。
“阳马!很脏耶!”还在装死的基拉不幸被卷入降雨范围,原地弹起发出抗议。如果放平时阳马肯定要和他大吵三百回合,但此刻仍有更重要的击杀对象。西奥卡拉嘿嘿笑着,双手比出扩音器的样子:“就算是阳马君这几天熬夜也太过分了这可是姬野大人特制的药啊啊啊啊啊阳马君会死人的会死人的不要拿王剑——”
“西——奥——卡——拉——”
恩科索帕的国王与侧近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冲了出去,只剩下尖叫与怒吼声的尾音在房间里回荡。眼见着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拉库雷斯,正在转圈圈找餐巾纸的基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然后东张西望地挪到了笼子边上。
拉库雷斯抬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哥……咳咳,拉库雷斯!”
小熊猫从身后拿出一叠纸,又露出了躺尸时愁眉苦脸的表情。虽然本人大概只是真情流露,但这在拉库雷斯眼中就和撒娇无异了。
“帮帮我吧,我真的写不出来……”
对着只写了几个单词的白纸,邪恶之王发出绝望的哀嚎。
要解释现状,我们就得把时间倒转,回到上一次六国会议的现场。正式的议题结束后往往就是国王们的闲聊时间。姬野与璃塔凑在一起讨论摩芬的周边,神乐崎手舞足蹈给基拉和阳马推销豆弗的新品玉米,而杰拉米——万恶之源杰拉米——讲故事专业户杰拉米——2000年的叙述者杰拉米——兴致勃勃地说:
“各位,有没有兴趣来创作一个故事呢?”
“啊?”x4
“其实,最近虫奈落正在举办征文比赛。”夹缝之王迎着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侃侃而谈,“为了促进人虫友好交流,宣扬优秀文化,丰富大家的精神生活——我们鼓励每一个人或虫创建属于自己的童话故事,并将它分享给大家。投稿的故事将经过群众投票选出最受好评的三篇改编成舞台剧……”
不动之王毫不动心:“没……”
杰拉米:“同人作品也可以投稿哦!其实伊莎版纳也赞助了这场比赛呢。”
“……和摩芬尽情玩耍的舞台剧……”不动之王两眼发直,不动之王倒下了!
姬野优雅地抿了口茶。
阳马嗤笑了一声,在嘲笑被一击必杀的审判长和赶紧拒绝杰拉米的提议之间犹豫了两秒。然而就是这两秒,某位邪恶之王已经像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好棒啊杰拉米!听起来好棒!修格丹也可以赞助吗?”
啊,完了。
在这三个大字跳进阳马脑海中的时候,基拉扭头看向其他人,双眼像是在发光。邪恶之王,孤儿院的守护者,最擅长也最喜欢和小孩子玩的基拉·哈斯提大声提议:“阳马和神乐崎也来——不,直接把它变成六国联合的活动怎么样?”
“我才不……”
“哈哈哈!不错的提议,基拉殿下!就让豆弗也来参与吧!”
“神乐崎你——”
“哎呀,要是有人觉得自己国家的创作肯定进不了前三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呢。”
“说谁做不到呢笨蛋狸猫!”阳马拍扶手而起,“看着吧,前三绝对被恩科索帕包揽了!”
“看来大家达成一致了呢。”杰拉米笑眯眯地作总结,“那么,作为国王大人,就请各位给国民做个榜样——一个月内要把自己创作的故事发给我哦。顺带一提,我是评委所以不参与。”
“啊?”x5
不管那之后会议上国王们多么鸡飞狗跳,“杰拉米以外的国王都要创作一篇童话匿名参与比赛”这件事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关于比赛变成六国联合大赛后的细节交由亲信们讨论,国王们带着写作的重大任务各自回国。
现在,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而基拉的稿子还是空荡荡。修格丹的国王大人挂在哥哥的笼子旁边,趁着没人瘫成一团失去灵魂的小熊猫饼。
“以前在孤儿院也经常给大家讲故事……但是真的要写下来的话,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
拉库雷斯咳嗽了两声提醒基拉注意形象,对国王们一如既往的闹剧并不打算发表意见。他从身边之前小雀送来的便当盒里捡出一块糕点,欣赏了一会儿弟弟打滚,最后还是好心开口建议:“从零创作一个故事确实比较困难,但把身边的事改编成童话也许会简单一点。”
“身边的事……”基拉喃喃。正在这时,扛着王剑的阳马也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从门口还能看到不远处躺尸的西奥卡拉的衣角。
“……阳马,你把西奥卡拉……”基拉咽了口唾沫,思考自己是不是该报璃塔。
“我给他灌了一口那个药他就倒下去了。”阳马不以为意地摊手,把自己丢回电竞椅上转了一圈,“喂,你今天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想哥哥的话反正事情也谈完了,把他带走吧。”
阳马像赶小动物一样挥挥手。其实是来谈修格丹与恩科索帕最近一些合作事宜,但不知为何最后又变成在擦零件的拉库雷斯不紧不慢地开始收东西。
“真的吗太好了!呃,不对,我来是有其他事啦!”基拉先是高兴,然后又惊醒,蹭到阳马的电脑旁边,“那个征文比赛阳马你写得怎么样了——”
电脑屏幕上正开着一个文档,虽然没看清内容,但字数显然不少。基拉露出被背叛的神情:“你不会也写完了吧!”
阳马若无其事地合上电脑:“也?”
“和璃塔联络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在进行第十遍修订了……”
阳马无声咋舌:“啊……那家伙对摩芬的热情还真恐怖……”
虽然璃塔本人什么也没说,但大家都默认她写的是有关摩芬的童话同人。对此高肯表示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小雀告诉我神乐崎好像写得也挺顺利的……”基拉蔫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阳马写的是什么?”
“我有什么告诉你的理由吗?而且是要匿名参赛,透露了比较不妙吧。”阳马斜睨了他一眼,但没抗住小熊猫拜拜攻击,还是双手抱胸扬起了头,“嘛总之——是世界第一天才靠着科技统治世界的故事。”
“世界第一天才靠着科技统治世界的故事。”基拉复读,眼中带着清澈的迷茫,“总感觉……”
拉库雷斯:“咳咳。”
基拉和哥哥对视一眼,想起他刚刚的建议,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地喊:“阳马不会写的是自己的事吧!”
“那么大声干什么吵死了啊章鱼肉饼!”阳马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
“所以阳马也写不出来就参考自己的经历改编成了童话故事——”
“我数到三你和你哥再不走就别走了。”
基拉举着拉库雷斯冲上锹甲虫,路过西奥卡拉时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红色的披风从视野里消失,西奥卡拉也在此时悠悠醒转。
“呜哇好像看到阳马君在对岸和我招手……啊!可乐啊不是药!”西奥卡拉原地弹起寻找阳马的身影,在看到少了个笼子的空荡荡的房内时目露迷茫。
“……那两个人呢?”
“走了啊笨蛋狸猫。”阳马皱着眉灌了一口可乐瓶内的液体,瞥了自家亲信一眼,“喂西奥卡拉,你还记得……”
“嗯?”
“不,算了,没什么。”带领着恩科索帕从零到一的国王大人打开电脑,“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吧,杵在这里你是很闲?”
“……我先去忙了阳马君有事叫我——”
“……自己的事……童话故事……”
修戈丹王宫里,基拉咬着笔杆思考。
他对故事最深刻的印象自然来自于杰拉米,人与虫的混血儿将两千年前的旧事书写成传说,一代代讲述后成了孩子们睡前的童话。然而现实并非童话,勇者战胜邪恶的绘本也曾在某个时刻变成刀刃,回旋着刺向那个渴望和平的人的梦想。
尽管他们后来得知,人虫延续千年的仇恨反而是保证星球存续的必需。而打败了宇虫王的如今,人与虫奈落的和平也并非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但那时候迪斯纳拉克8世的质问,以及那个并非童话的童话,对虫王战队的成员来说应该永生难以遗忘吧。
——然而上述内容基拉一概没有思考,他只是在想,怪不得杰拉米不参与比赛只当评委啊……毕竟在写作上,狭缝之王肯定是专业人士了,亲身下场实在有降维打击的嫌疑。如果现在去问杰拉米有没有建议算不算作弊啊……
基拉在斗加的凝视里在公文上写下批复,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哥哥说可以参考身边的事,阳马好像也写了自己的故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呢?小时候在王宫里的事……感觉没什么好写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嗯……虽然很开心,但该写什么呢?再之后,再之后——
再之后,他宣言要成为王,认识了可靠的伙伴,并肩作战经历了种种困难……啊。
基拉坐直了身体:“就是这个!”
“基拉大人?”
“童话的话……小锹甲虫遇到了蜻蜓、螳螂、蝴蝶、胡蜂还有蜘蛛一起冒险的故事……”
“基拉大人!”
“目标的话……以前看过的故事书……总之就是寻找宝物之类的吧?啊,感觉有灵感了!”
“基拉大人——”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斗加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王座旁,幽幽地盯着自己。基拉低头一看,桌上的公文已在他神游的时候被折成了纸飞机。
“……啊。”
高肯,极寒之国。
“璃塔——”摩尔福喵探出头。装满了各式摩芬玩偶的房间里,璃塔正抱着最大的那只进行例行的充电。摩尔福喵放轻脚步,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桌子上的文稿上。
靠近,靠近,再靠近一点……然后伸手——
审判长从摩芬背后露出一只眼睛。
“有新的工作来了哦——”摩尔福喵自然地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沙发边上。璃塔瞪了她一眼,也没追究,只是悻悻地松开摩芬。
不动之王与亲信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节奏不一的脚步声意外的和谐。摩尔福喵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忍住开口:“璃塔~”
“?”
“那个征文比赛啊……”摩尔福喵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璃塔你写的真的是摩芬同人吗?”
“……”璃塔看了摩尔福喵一眼。以她们多年的默契,摩尔福喵迅速地解读出了“你在问什么无聊的问题”这种含义。摩尔福喵不甘心地瘪了瘪嘴,绕着璃塔打转:“璃塔~璃塔~给我看看呗?”
“不。”国王大人吐出比高肯的天气更冰冷的话,“昨天的报告写完了吗?”
摩尔福喵决定拉黑璃塔一分钟。
被锁在审判长房间柜子里的文稿上,与所有人想的不同,并不是有关摩芬的故事,而是一个年幼的、生长于冰雪的国度里的女孩,与某一天误入的外来者成为朋友的片段式日常风童话。两个孩子在宫殿中玩捉迷藏,在雪地里奔跑,在露台上肩并着肩数天空中的星星。故事的最后,冰雪王国终于迎来了春天,两人也得以手拉着手走向温暖而广阔的世界。
是一个温馨的关于友情的故事呢——半个月后,收到了文稿的杰拉米如此评价。至于故事中不善言辞的女孩与胆小却爱玩的外来者给人极强的既视感这件事,哎呀,好的读者可不会如此不解风情一探究竟。
“……那么,关于豆弗和虫奈落的粮食交易一事就到这里……”
完成了此次来访的主要任务,杰拉米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活了两千年,但在政治交涉上,他不得不叹服时间并不能追上天赋的差距,绝对不是因为他这两千年主要在睡觉的缘故。和神乐崎交流国事,说是在走钢丝也不为过,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牵住话题……不过,会后的美食还是值得期待的。黑子们动作迅速地端上食物,神乐崎扬起衣袖,笑着邀请杰拉米入座。
“说起来,杰拉米殿下和姬野殿下怎么会突然想起举办这个故事比赛?”闲谈间,神乐崎不经意般问道。
杰拉米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挑眉:“哎呀,现在问这个吗?我记得你当时可是很快就赞成了。”
“哈哈哈,我现在也是十分赞成这件事!经历了连番的纷争,好不容易迎来了和平,国民们正需要这样的活动来温养精神。”神乐崎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十分感慨的样子。杰拉米赞同地点点头,顺势回答:“没错,我和那位女王也是这么想的……比起这个,只剩下不到一个礼拜了,我可是很期待你们的作品的。”
“请您不必担心——既然答应了下来,我神乐崎·迪波斯琪自然会好好完成。”丰登之王神色悠然,“现在您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不少投稿了吧?”
“是哦,大家的热情还真是吓我一跳呢,有不少很有趣的故事。”比赛的宣传早就铺到了六国各地,作为主办方之一和总评委的杰拉米最近除了公务就是阅读投稿。由于比赛是匿名投稿,并不能确定参与者的年龄,但从文字中大概可以判断出从孩童到老人都有参与。比赛的主题是童话,却也有不少人写了十分现实的故事。
“说实话有点让人苦恼呢。按理说是要筛选掉的,但毕竟是大家精心创作的故事,就这么抛弃的话也太可惜了。”杰拉米笑眯眯地说,“所以,我打算在下次会议上提议,出一本书把所有投稿的故事都收录进来。”
“那想必——会是一本很厚的书吧。”
“因为要求是短篇,所以大概还在接受范围内吧?而且预想是只会印刷几本作为纪念……啊,要是能电子化收入数据库应该也不错?”
“那么。”神乐崎微笑着,目光越过杰拉米,投向了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所有的……不论是谁,也不知其创作者的故事,就都有机会流传下去了。”
“是啊。因为是六国联合的第一届征文大赛,说不定会登上史书呢。”
“哈哈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神乐崎举起酒杯,“为了庆祝这件事,让我们碰杯吧,杰拉米殿下!”
“哎呀,这就有点……话又说回来,你写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神乐崎眯起眼睛,笑得更愉快了:“这件事,就容我当做惊喜保留到最后吧。”
“——所以神乐崎写了什么?”
姬野紧紧地盯着通讯对面的杰拉米。虽然对于最后的优胜者,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会公开姓名,但比赛总体还是以匿名形式进行。为此,国王们也讨论了不少措施防止最后有人冒领文章。只是为了督促各位王并落实“国王们也会参加的征文比赛”这个噱头,五位国王的创作由杰拉米亲自监督,在总评委处痛失匿名权。
“哎呀,这我可不能说哦。实在好奇的话,要不要去试试问他本人呢?”杰拉米想起丰登之王笔下,一对聪慧的兄妹在村庄面临粮食危机时找到了可供果腹且产量惊人的新作物,最终拯救了村子和本打算牺牲自己的村长的故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姬野哼了一声,靠回座椅上:“这么不美丽的事我可不会干。”
难道套我话就很美丽吗?杰拉米不语。他刚刚阅读完姬野的作品,是一对医生夫妻与他们的女儿在小镇上的温馨故事。文笔优美,情感真挚,若要说缺点,就是故事本身并没有明确的主旨,就只是深爱着彼此的一家三口的普通日常罢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缺点吧。
姬野自然不知道杰拉米此刻的想法。绚烂的女王对奉上茶水的侍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你说自己是评委……但应该也偷偷写了故事投稿吧?”
“这个也——无可奉告呢。字里行间的深意若表达得太过直白,反而会失去那份魅力哦。”杰拉米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如果女王大人好奇的话,就等收录了全部故事的书籍完成后去找找看吧?”
在前一天的会议上,杰拉米的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现在的睿智之王大概正在制造可以自动扫描文字并整理录入的机器。这个功能本身并不难,整理稿件也有训练过的虫兵可以负责。最大的难点应该是……各地投稿中手写的那部分五花八门,某些字迹难以辨认到让人怀疑是一门新文字。嗯,加油啊,阳马。
“……虽然最开始我们就定好了不会留下创作者的名字,但你还坚持得真好呢。”姬野喝了口茶,“等到投稿全部公开时,应该也会有不少人试图找出其中哪几篇是国王写的吧。”
“或许吧,我觉得那也是乐趣所在哦。不过,应该难度会很大。”想到这段时间收到的各式各样的故事,杰拉米笑了起来,“说不定会成为一直流传到后世的谜团呢。”
“啊啦,那不就再好不过了吗?”屏幕的这端,女王同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杰拉米并未回答,但姬野其实也多少能够猜到他到底偷偷写了什么。毕竟,在最初杰拉米形成这个想法时,他并非是打算开展一个面向全世界的创作活动,而是想让六位王共同完成,将虫王战队成立至今的冒险化作传说。
“既然要做的话,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不是更好吗?”彼时的姬野听了之后如是说,“就像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战斗一样。”
“……说的是呢。这并非独属于国王的传奇,而是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共同的传说。”过去故事的继承者和如今故事的叙述者说,“而且——”
关掉了通讯,杰拉米低头,看向桌上完成的文稿。
曾经,他留下故事,想要记叙那已遥远成童话的真实。文字可以点燃希望,却也可能放大仇恨,这是在这次苏醒后,由包括那时的虫奈落之王在内的国王们教会他的事。而在那之后的短暂又漫长的冒险中,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又得到了很多东西。他将不再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观众,而是故事中的一员,并将在很久之后和同伴们一同老去、死亡、变成历史。
而且——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于是这一次,他开始书写自己的故事。关于勇者们对抗强敌、彼此使绊子又彼此托付后背、最后获得胜利、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故事。这个故事也不会有署名,它会和几个由勇者们的过去所组成的童话一起,成为那本收录了人们幻想的书的一部分,悄悄地流传下去。
流传在勇者们的未来里。
“那么,正文暂且告一段落,但属于他们的旅途仍在继续。接下来我要讲述的,正是发生在一切开始之前、又发生在一切结束之后的插曲——什么的~
“哎呀,你很感兴趣吗?那么,该从哪里讲起呢……”
“就这样开头吧。在名为diqiu的星球上,有六位王者——”
END
作者:【十一招】阿氪
中靶:無
勝負結果:全勝
本作品同時獲得本屆人氣投票第二名(並列)。
已經是很久沒有給你寫過東西了——我也是才想起來要給你寫點什麽。
主要是昨天剛剛過了春節,今天也就是初二了,一年又這麽過去。這裏有點起風,不過爆竹留下的灰燼還沒有完全被吹走,院子裏現在肯定是堆積起來的塵灰和殘留的爆竹紙。醒得早的家庭已經又開始放起烟花,於是四處都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夾雜在人們來回道喜產生的嘈雜裏,隨著風把院子裏那些東西攪得打旋。正是過節的時候,當然。但是過節的時候就適合開開心心地過節,過節完了,尤其是過完節的第二天——適合安安靜靜地思念。
昨天我去看過你的父母。恐怕説起來要讓你難過,事情并不能隨你的意。其他人,尤其是你的親人,畢竟還是沒有像你那麽灑脫,説一聲“你忘了我”就能隨隨便便把你忘記。我們在“恭喜發財”的祝福後面,還是要無可奈何地加一句“節哀順變”。叔叔阿姨看著已經老了不少,重要的是,雖然體態看上去還算正常,身體卻已經變得乾癟,從鼻腔的一呼一吸裏逐漸將生命力像香烟的烟霧一樣從體内排出來。一起老去的還有家裏的家具,除了常坐的兩個木凳,剩下的東西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你知道的,不是孩子在家裏,父母做飯總是會簡樸得過分,於是盤子不用了,八仙桌也沒什麽好放的。但畢竟是過年了,看到叔叔阿姨家變成這個樣子,還是讓人感到可惜。雖説怎麽樣也不符合過年的規矩,但我還是留在那裏幫他們把房子清掃了一下。摸到那個八仙桌的桌面的時候,我驚覺桌角已經和桌面發出來吱嘎吱嘎的聲音,檢查聲音的源頭時,已經看見從木頭的接縫出露出星星點點的霉斑,這才意識到它也在無人在意的地方死去了。
我原想記下幾句叔叔阿姨的話。説真的,我倒希望他們因爲這件事情就把我駡一頓,這樣多多少少能把心裏憋著的那口氣舒出來一點,可別說我自作多情!可是最後他們還是什麽也沒講,只是默默坐在門前抽烟。我那會才知道自己幹了件多傻的事情——初四之前倒垃圾要把福氣也一起倒走了!但我畢竟不忍心裝得憤世嫉俗一點,説什麽“事在人爲,哪管什麽傳統”之類的鬼話,幹了些對不起你家的事情,對不起哈。
想起來又要給你寫東西,還是因爲最近又在下雨,從臘月半開始,竟然死纏爛打地下了半個月。我猜那個桌子有點發霉,可能也是因爲這麽回事。下雨總會讓我想起我們那次相遇,那會我剛從家裏逃出來,在街上游蕩,像一個無業游民,事實也確實如此。現在還能説裝作的憤世嫉俗,那會卻是確確實實的事情。在遇見你之前,我住在七彎八拐的小巷盡頭,要想進去你得找老鼠問路,身邊的人也和老鼠差不多,包括我那個只會喝酒的爸以及不知道在哪的媽。我也老早就不上學了,在巷口老李的餐館底下做事,好賺點小錢,等著那個傻逼搶走了之後拿去喝酒,再和我斗打一頓。一開始我還是學徒,負責給老李倒茶水、揉麵,説是打架,基本上是那傻逼單方面打我。後來我出息了,終於能跟著老李學做東西,打架也終於變成名副其實的對打,那個老家夥也慢慢打不過我了,我也就終於能找個機會跑出來,靠自己的雙手幹事情。我們就是在那個麵館裏相遇的,那會我在那安頓下來,正守在煮鍋旁邊等客人來,然後你就來了。那會你把大門一拉,帶起一陣從外面擠進來的風,把桌上的紙巾盒擺弄到地上去幾個。但你根本不在意,只是搓著雙手,露出一副尷尬、局促,但是欣喜的笑容。
“外面……下著小雨呢。”
然後你對著後厨大喊一聲“按老樣子來”,但是當時老闆和老闆娘都不在店裏,整個餐館也就我一個人,既幹記賬又幹厨子,真虧他們不擔心我把東西全偷走。所以我只能把腦袋從後厨那個窗口裏探出來,回你一句“我新來的”。
“那就素麵加滷腸。”
這玩意算不上多麻煩,所以我估計也沒讓你等多久。收拾完掉地上的紙巾盒子,我乾脆就在前臺後頭坐了下來,等你什麽時候過來結賬。
“新來的哦?難怪今天老闆不在。”
“要是做得不如老闆好,那你就餓著咯。”
我覺得我那個老闆也是心大到離譜。到了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有那個信心把我一個人留在店裏的。我那會經常和顧客吵架,也沒那個改掉自己用語的想法,於是説話就永遠有點帶刺。但你沒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或許在你看來,像我這個樣的表現得沒禮貌是個什麽很風潮的事情,其實不是這樣子,我也沒讓你知道。不過老實説,咱們年紀畢竟沒有差太多,能做到這麽溫和,或許該說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吧,卻不是誰都可以。
可是除去這個,也沒什麽可以記下來的,畢竟一開始我們倆見面就是這麽簡單,恐怕你都要忘記這碼事了。我今天又想起來這一天,也只是因爲它真的就是很簡單。我原本想著還要把它描述成什麽大事,按照你那種文雅的説法,“驚天地泣鬼神”,但我後來一想還是算了,沒什麽意思。
你後來卻天天來,可我們也就偶爾聊聊天。這需要一點巧合,畢竟既沒有老闆又沒有顧客的日子也算不上太多。我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是從九月開始,原來你們那個時候剛好開學。所以,當你問我爲什麽不去上學,我也沒什麽好回答的。我沒什麽好回答,所以我只能問你爲什麽去上學,可能你覺得這個問題比你問我那個更奇怪,所以也沒什麽好回答。偶爾的聊天也就像這樣尷尬著過去。我們只是隨著時間慢慢熟悉起來。
“那你叫什麽呢?”終於,到一個實在無言的日子裏,我想到來問你的名字。
“川,河川的川。”你在桌子的另一邊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爲什麽父母給我起這麽個像是男孩的名字。”
“你知道嗎?”在另一個實在無言的日子裏,你想到來給我搭話。“他們在學校裏給我起了個綽號,叫‘川哥’。”
那時你剪了短頭髮,看起來就像個男孩,我猜,你是不是因爲短頭髮,被開了這麽個玩笑?但你咯咯笑了出來,“才不是。”你説。
“他們覺得我像政治書上的一個人物,天天不務正業,然後帶著主角到處做一些違反規矩的事情。”
“我還以爲你是那種乖乖的學生呢。”
我還能想到什麽不務正業的事情呢?無非就是像那些和我一樣大的男生一樣逃課去網吧,或者打架吧,雖然你那個體型看起來不像是能占上風的樣子。
“不矛盾啊?只是沒在學校好好上自習,跑出來找了個角落聊天而已。然後就被教導主任抓了嘛,就這麽些事。”
能聊些什麽呢,我只感到一陣空白。那時我突然感覺這個房間挺空曠。
“關於以後要去做的一些事情吧。你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看一看。”
你後來果然把那些東西拿來了。那是長長的幾張紙條,上面一條一條記滿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不過我心不在焉,也就沒仔細看。那會我那個傻逼老爸又不知道怎麽搞的差點找到我,還好老闆幫我擋回去了。我知道那會你不太滿意,現在想來確實有一點點後悔。
“如果我把這些事情都做完了,恐怕人生也沒什麽意義了。”你在桌子那邊笑著説。我似乎看見有幾條要花上幾十年的事情,恐怕做完了人也要到五六十歲了。我裝作展開那些紙條應和著,但我當時還沒搞明白所謂“人生的意義”是什麽東西。
“那你要是把‘找到人生的意義’記進去,豈不是可以一直幹到老死?”
“不。等我搞到四五十嵗,自己變成那種老婦人了,我覺得生命沒什麽意義的話,就去自殺。”
我當時的腦袋就像被那個傻逼拿錘子砸了一錘。
你興許是看見了我的這副樣子吧,拿手在我的面前揮了揮,但仍然看到我沒什麽反應。於是你從書包裏拿出一板巧克力,就這麽塞進我的嘴裏,把我嚇了一跳。
“怎麽不説話?”
“我也不知道該説什麽。”
於是那天我們就只聊了那麽些東西。巧克力在我的嘴裏散發出一陣苦味,我實在搞不明白你怎麽會喜歡這種東西,就好像我也沒搞明白爲什麽當時你會喂我巧克力,我從來沒吃過這玩意,不經飽。
然後,我就老長時間沒見過你了。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爲寒假快來了吧。你要回去過年,而我則一直留在這麵館裏。老闆和老闆娘可以毫不顧忌地去過年,但我沒什麽好過的,我也只能不在乎那些事情。於是這麵館就一直等著你,等著你的巧克力和素麵加滷腸。
那是又一個初二,我聼見外面又在放鞭炮,吵了一晚上,所以我沒能睡着。第二天我守著店時,只看見一對夫妻頂著憔悴的臉走進來。
“川走了。”
然後,好像這句話沒被説過一樣,他們點了碗麵,卻也只點了碗面。我等到把面下完了才意識到那是什麽意思——那時我已經熟練到不必再去想一道道步驟,終於能騰出腦子想東西。我聼不太懂什麽叫“走了”,一般來説我都會直接說“死了”。直到我聽見這對夫妻互相像吵架一樣爭著對對方説“吃一口吧”,才突然淚流滿面,意識到有些什麽東西永遠不會歸來了。
我現在想起來,覺得他們給你起那個綽號有的時候也很符合你的性子。你是因爲救一個孩子被車撞到才去世的,我很久之後和叔叔阿姨熟識了,才聼説了這件事情。我們只是短暫地見了次面,那會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裏讀書、住在哪裏、認識什麽人,叔叔阿姨的住址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不知道該怎麽去想起你,直到我發現你給我的那個紙條還留在我這裏。我沒告訴叔叔阿姨關於這個紙條的事情,也沒告訴他們那個關於自殺的對話。我不説我理解不了的東西。
後來呢?後來我就離開了那個麵館,因爲那個紙條上有些東西還非得上學才能幹,那我也就不得不試一試你曾經過過的生活。我這麽一個家夥坐在教室裏還挺顯眼的,每次和老師對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更難的還是一邊幹活凑學費一邊去上學,但我還是幹下來了。你説“要好好照顧爸爸媽媽”,所以叔叔阿姨那邊,後來我也偶爾去看一看。只是有些東西挺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向你說。我之前照你說的那樣去山頂上看了次落日,但是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或許是你的話會有些想法吧。
你走了有多久了呢?感覺自從那之後時間就沒什麽意義了,我只是在慢慢地長大,就是這樣。只是有的時候,我會想,我是怎麽從那個地方跑出來的?那個時候,我就想起老李、想起老闆、想起你、想起叔叔阿姨。我原本可能有無數次可能就那樣做一個爛人,像那個傻逼老爸一樣,我覺著,如果我能長到那個年齡,比如説,我也四五十嵗了,那很抱歉哦,我不會像你那樣喊著“我要去自殺”的,我也相信,你如果到那個時候,還是會回心轉意的,這誰知道呢?
你的條子上還有一條是“偶爾感嘆一下人生”,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完成了你的要求,就這樣吧。
你留下的事情差不多了,再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條子了。在那之後,或許我也就不知道怎麽去回憶你了,讓我留下這麽一個也不知道算不算信的東西吧。我等會看看最後一條會是什麽。
什麽是“盡情地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呢?”
再往下就什麽也沒有了,唯有打濕后又變乾,已經有些捲邊的空白。
作者:【十招】凰
中靶:無
勝負結果:全勝
我第一次见到欧仁尼·赫尔时,她正在写一首诗。
这一天的早些时候,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我和哥哥带着他的猎犬们从森林里散步回来,穿过后院紧挨着厨房的长廊,闻到一阵熏肉和炸鱼的香气。两条年纪最小的普利犬早就从我们脚边窜出去,冲到厨房的窗子下吠叫起来,下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萨沙——她是刚结婚时妈妈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礼物——不屑于跟“小孩子”似的闻到点吃食就坐不住,极其稳重地站在原地看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我的鞋面。
哥哥喊着那两条狗的名字,几步跑过去把快要蹦上窗台的它俩拽下来。他刚刚把狗抱回地上,脑袋边上的窗子就猛地被推开了,我们的主厨女士神色严肃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朝外探头,更没有双手叉腰。事实上,常年生活在庄园里的孩子们都不得不承认,就算主厨女士不教训人也不故意摆出那副具有威慑力的模样,她也要比我们的家庭教师和臭脾气的园丁都要有威严的多。
威严的女士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先是低头看了眼还在不停蹦跶的普利犬,然后抬起头,转向了站在室外也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哥哥。她打量着哥哥被森林里的树枝扫乱的头发,冷静地开口:“怎么了,我的少爷?您又忘记在回来时给狗牵上绳了吗?要知道,我这儿还有一整桌的晚餐要准备,大伙儿都忙着呢——忙得很。即使是夫人也从不在这时候打扰我们,她知道要让我们安心地干我们该干的事,因为我从来不让她的期望落空……嗯,少爷,不是吗?”
“当然是,您说的对,女士。华特和塞鲁帕只是太活泼了,毕竟她们还没有成年,要从这么小就拴着两个孩子是不是有点太冷酷了?”哥哥说道。他的语速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仿佛两条狗是他最宠爱的小妹妹。然而即使是站在不远处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我也能从他背在身后互相揪在一起的手指上看出他有些局促不安。这是自然的,我想,哥哥会这样并不奇怪。谁都知道厨房就是主厨的领地,我们的女士是这里的国王,并且她是位尤其好的王。因此无论如何、无论在何时,没有人会质疑主厨女士对自己领地的绝对统治权,就像没人会质疑太阳升起后还会落下这件事一样。
或许是对哥哥的回答感到满意,又或许只是急着回去继续完成工作,国王女士又瞄了眼努力抬头冲她摇尾巴的狗,没再对此表示什么。再抬起头来时,她的视线集中到了我身上。
“还有您,我的小主人,”她说道,那两条皱在一起的浓黑眉毛终于松开了,“您母亲半个小时前还在找您呢,您快回书房吧,她应该还在那儿等着。”
“妈妈找我?她从不在这个时候找我,一会儿晚餐时她总会见到我的。”我摇了摇头。
“您就快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她坚持道,接着就合上了窗户,把浓郁的食物香气重新关在了里面。普利犬们发出失望的呜咽声,哥哥在同时回过头来看向我,脸上果然挂着微笑。
“你去吧,别担心萨沙,我会带她们一起回去的。”他说着,招呼脚边的两条狗一起走过来,回到萨沙和我的身边。
我看了萨沙一眼,她正抬头迎上哥哥抚摸她脑袋的手,而两条普利犬小声叫着贴在一旁蹦来蹦去,也想要得到主人的抚摸。也许是因为我在狩猎季开始前两天才回到庄园,即使是一起相处了三个月,它们也并不太亲近我——事实上,在庄园里的二十多条猎犬中,只有看着我出生的萨沙喜欢跟在我身边。但这不是多重要的事。我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就打算离开。哥哥在这时又在身后喊了我一声,我懒得回头,直接问他还有什么事,他只是说想让我给妈妈带句话,可能会晚一点儿才能去餐厅了。我应下来,再次穿过长廊朝书房所在的那栋楼走去,把猎犬们和哥哥的声音都甩在了身后。
从长廊连接着的被爬山虎覆盖的那面墙上时常关闭的侧门走进去,可以直接踏上通往二楼的旋梯。我四岁以前还没离开过庄园的时候,经常和一个哥哥在这座楼梯上玩耍,把每天早晨都会打蜡的扶手当做滑梯,坐在上面从顶楼溜到楼底,直到其中一个人承认自己再也不能快过对方,这才会去吃早饭。
那时候庄园对我们来说就是整个世界。我的哥哥姐姐和我、园丁的一对双胞胎、管家的两个外孙。还有音乐教师的那个和她年龄相差二十岁的妹妹——所有的孩子们几乎整天都待在一起,在被允许的范围内随心所欲地探索这片土地。我们最远到过北边的森林边际,在半山腰的冰雪前止步了;往东边走,在离悬崖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地方便被高高的栅栏挡住了去路;南边什么都没有,布满荆棘的小路尽头同样被栅栏封着;西边是大片的农田和牧场,我们穿上从园丁双胞胎那里借来的旧衣服,想要装成农民的孩子偷偷从田间溜出去时,原本在一边弯着腰拔草的农民还是认出了我和姐姐。
至于我们住的这几座房子,从布满蜘蛛网的废弃地窖到堆满了旧箱子和被虫蛀坏的布料的阁楼,除去人们自己的卧室之外,没有哪个房间是我们没有“搜查”过的。尽管那时候我只有三四岁,是孩子们中年龄最小的,时常会跟不上其他人的脚步,被落在后面,甚至只能看着前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但就算这样我也从未惊恐地大哭,因为每一次总会有人发现我没能跟上,然后跑回来找到我,再背着我一起走,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即使只剩下我自己,空气中伴随着风而来的也不会是恐惧与慌乱,因为我知道会有人找到我。像那样的事情第一次发生时,就是在这座旋梯上,只不顾那时除了缺乏胆量的我之外,所有的孩子都在往下滑,而现在我规规矩矩地走在台阶上,鞋跟与木板撞击发出的每一次声响,都仿佛回忆中独自待在楼梯顶端时,听见其他人依次滑到底层后从扶手上蹦下来的动静。
但那时第一个发现我不见、又爬上旋梯来找我的是谁?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现在不是陷入记忆的时刻,我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必须要敲响房门,然后走进去见等了我很久的妈妈。
我进门时,妈妈正坐在书桌前写信,没有转头便用空着的右手点了下桌边的小沙发,示意我坐在那里等她一下。我没有照做,只是安静地走到她身旁,翻看起那些她还没封口的信件。狩猎季刚刚结束,客人们陆续回到自己的家中,留下很多社交季的邀请函,妈妈大概是整个下午都在回复这些邀请,完成的信件信纸已经积攒起了一点儿厚度。我随意看了几封,并不是很在意她拒绝了哪些邀请、同意了哪些,反正到时候她都是不会去的,而我必须每一场都出席。
就在我放下这叠信纸时,妈妈写完了最后一个签名,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特里斯节怎么样?”她问,“我就想你们会坐不住跑去散步,狩猎季才刚结束,猎犬们都还兴奋得很吧?”
“那不是因为您一直都不让哥哥的猎犬去参与狩猎,整整三个月它们都得待在庄园里看别的狗叼着猎物回来。”我说。
妈妈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她坐在椅子上朝我转过来,非常耐心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塞鲁帕和华特都还太小,你知道的,亲爱的,而萨沙年纪又太大了。”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把萨沙给哥哥呢?”我问她,“您也明明知道的,哥哥更喜欢体型小一些的猎犬。”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无趣,因为妈妈只是垂下眼睛,随口回答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该去做,照顾萨沙和其他狗不该成为我的责任。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我立刻就想问她,但在我以那种孩子特有的不服气开口之前,妈妈的眼神又与我相遇了。
“今天早晨,我收到一封赫尔家送来的信,欧仁尼·赫尔邀请你在晚餐后与她见面。”她说着,从手边的辞典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那张黑色的纸打开,看见金灿灿的墨水盖在赫尔家族灰暗的鹿角纹章上,字迹比粘在我袖口上的狗毛还要纤细,以一种符合书写者身份的优雅弯曲、转折,绕成圈又勾起。
我脱口而出:“赫尔们写信都这么难读吗?”
“这种话对我说说就可以了,孩子。你不会想让那个白头发都长到下巴上去的老赫尔听见的。”妈妈说。
“您对他们的家主好像也没多礼貌,”我笑起来,坐倒在沙发上,靠进蓬松的垫子里,“跟我说说这个‘欧仁尼’吧,她在社交季跟我们见过面吗?”
妈妈的语气严肃了一些,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亲爱的。她是长女,今年就要满十九岁了,但还没有接受过一次邀请。”
“一次都没有?”我追问她。
妈妈摇头说道:“是的,一次都没有。如果不去赫尔家拜访的话,谁都没可能见到她。”
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我从没去过赫尔家,欧仁尼·赫尔是怎么知道我的?又为什么会想要见我?我坐直了,把手里的信放回书桌上,盯着妈妈问道:“您见过她多少次?”
“这同样不重要,亲爱的。虽然她年纪比你大些,但去见见又能怎样呢?我听她提起过自己很喜欢旧时代的诗歌,说不定你会交上一个很合得来的新朋友。”妈妈又像她平时那样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只有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女性才知道该怎么调整五官然后摆出来的笑容。她说过这句话之后就一直笑着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应,而我的回应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用两根手指重新拈起了那张黑漆漆的信纸。
“哥哥说他会晚点到餐厅,让我们别等他。”我最后说道,把手里的信按着原本的折痕叠好,塞进了上衣一侧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关上门时,我听见妈妈在我身后发出轻笑声,但那声音被门轴摩擦的吱呀声打断了,于是我失去了转头质问她又在笑什么的心思,就这样顺着旋梯走下了楼,回到房间里去换衣服吃晚餐。
那天的晚宴应该是很丰盛的,因为暂住在庄园里的最后几位客人也都将在第二天清晨动身离开。然而后来再回想起来,我却完全记不起在那张装饰华丽的餐桌上都摆着怎样的菜肴,甚至记不起我跟其他人都交谈了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换衣服时塞进外衣内侧口袋的那封信,一张被叠成巴掌大小、规整服帖地靠在我胸前的纸片,它的颜色与重量和我生活中在意的的任何一样事物都毫不相符,却也是正是因此让我整个晚餐期间都心神不宁,总想着能快点结束,好去赴那个直到现在也只知晓了名字的人的约会。
这样躁动的想法于我是极不平常的,但直到最后一刻我仍没能发觉这一点,只是在好不容易熬过无趣的晚宴后和其他人道过别,接着钻进了门前早已经在等着我的马车。两匹马拉着车厢在夜色中飞驰过西边的牧场小路,奔上了我也从未走过的土地,我在依旧寒冷的风中裹紧斗篷,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儿窗帘,看见星空下广阔的平原与远处暧昧不清的阴影。四周如此寂静,我只能听见马蹄落地与车轮滚动的声响,还有自己随之跃动的心跳声,像是要逃离什么似地、又像是等不及要抵达一般一路狂奔,仿佛旧时代童话里必须要赶在午夜前从王子视线中消失的可怜女孩。
但这只是个毫无来由的联想,如同马蹄扬起的尘土,很快就会再次沉入土壤中。马车继续向赫尔家宅邸的方向驶去,看上去从未开启过的铁门被两个侍从用力拉开,缠绕在其上的藤蔓挣扎着被扯断,马车在散落一地的叶子上停下,有人来到窗前轻轻弯下腰,伸出手要请我下车。我打开车门,没有理会这只陌生的手,径直走进那扇洞开的门;一路上都有侍从站在路边指引,我穿过黑夜里显得暗淡又阴森的花园,走进只能被烛光照亮地毯边缘的走廊,最后在唯一一扇门缝里透出光亮的深色木门前停下了。端着烛台的侍从把我带到这里后便点头致意,就这样离开了。光线随着他的远去变得黯淡,我盯着面前门上鹿角的浮雕,习惯性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在指节即将叩上门板时止住了动作,因为先前的那些想法又从我的心底冒了出来——欧仁尼·赫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又到底为什么想要见我?
我开始想象,幻想在折扇门后藏着一个满是秘密的房间,陈旧的羊皮卷铺满地板,用看不懂的语言写就的书籍一直堆到天花板,木板封住的窗户在几百年前就将阳光隔绝在了这个房间之外,而同样古老又充满秘密的灵魂坐在自己的“乐园”中,从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躯壳里露出那种活了太久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她早该归于尘土了,却还是宁愿像个幽灵般游荡在大地上;我又想也许这只是个面容尽毁的可怜人,只敢在夜里接待自己的客人,只是因为浑浊的光线能给她与暗夜同等的安全感,她扭曲的脸庞下,那颗智慧的大脑充满了过人的才华与见解,可她却只能蜗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辈子都无法接受在阳光下与人交往,胆怯的双脚从未触及庄园之外那片广袤的土地……
漫无边际的胡猜乱想越来越发散,在门前犹疑的这几秒内,我已经在脑海中为欧仁尼·赫尔创造了数不清的形象,甚至替她度过了各种只有我知道的人生。在想象已经抵达四岁时无意从书房角落翻出的惊悚小说里的世界时,我还清醒着的理智将自己拉了回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即将开始的这场约会上,就是在这时,我第一次见到欧仁尼·赫尔。
抱着想要悄悄观察一下的心思,我没有敲门便小心翼翼地压住冰冷的石制门把,一点一点推开了门。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想起这个举动,都会让我感到一丝失礼的羞愧,然而在当时,我满心只祈祷着这扇沉重的门在被推开的过程中不会发出什么刺耳的声音。别惊动她,别打断她的思考——我心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冒出了毫无来由的念头,只是在逐渐明亮的视野中捕捉到了那个背对着门坐在窗边的身影,于是继续握着门把,就那样站在门口观察起来。
几分钟后我就会知道,这时欧仁尼·赫尔正在写一首诗。而这之后没过多久,我便能从她亲手递来的笔记本上读到所有她写的事,只不过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去回忆,我都无法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晚,她在写的究竟是一首关于什么的诗。
无论如何,我仔细看过房间的内饰,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小而简洁的会客室。与整个赫尔宅邸、甚至只是房间外面的这条走廊不同,会客室内的灯光明亮到足以让我看清窗边那个低头背对着我的身影。窗外是深沉的黑夜,与想象中毫无关系的明亮玻璃映照出一点儿欧仁尼·赫尔的正面,但我所在的角度只能看见被挽到耳后、泛着柔和光泽的棕栗色长发和一只戴着闪亮耳环的耳朵。透过温莎椅的椅背缝隙能看见海蓝色的长裙布料,打褶的裙摆垂落在地毯上,缀满了蔷薇形状的暗纹,几乎与地毯上绣着的蔷薇花丛融为一体。我愣了一下,顺着这些花朵重新观察起这个房间,才发现无论是天花板的吊灯、四角深色的梁柱和墙上的的窗框,还是屋里的小桌。沙发和书架,甚至于桌上摆着的茶具与点心盘,到处都是或盛放或凋零的蔷薇,就好像这种茎秆上带着尖刺的花才是赫尔家族的纹章一样。
也许只是个人喜好吧,我想到,毕竟只有会客室内部是这副模样,而就连房间大门朝向走廊的那一面也仍然刻着巨大的鹿角。把精力耗费在这种思考上是没有意义的,我轻轻吸了口气,朝着那个对来访者毫无察觉的身影开口说道:“晚安,欧仁尼·赫尔。您不请我过去吗?”
像是被我突然传来的声音从梦境中惊醒,欧仁尼·赫尔站起来转过身,终于让我看清了她的面容。老实说,这让我很是失望,与我那些不着边际的妄想比起来,眼前这个少女实在是过于普通了——我倒不是说她相貌平平,只是相较之下,她实在太符合人们对一个深居简出、闲静沉默的少女的想象了。她苍白的皮肤和缺乏血色的嘴唇佐证了这一点,还拿在手上的羽毛笔和笔记本也让人毫不意外地猜出了她平时的爱好……只有一样东西让她看起来还拥有足够的生机,那就是位于两弯眉梢挑起的眉毛下的翠绿色眼珠,比晃在她耳边的那对祖母绿耳坠还要闪亮。在光线明亮的会客室里,这双眼睛显得像诗人热衷于描写的春日湖水,湖水正波光荡漾地望着我,闪动了两下,弯了起来。
“真是抱歉……我没听见您敲门。快请进,来坐在我身边,我准备好了新鲜的杏仁饼干和热红茶,您一定会喜欢的。”欧仁尼·赫尔说道,放下手里的纸笔,提起碍事的裙摆绕过椅子,快步朝我走来。她微笑着挽起我的手臂,带着我来到她刚刚坐的地方,让我坐在她身旁的空椅子上。我错误地估计了坐垫的柔软程度,在陷进去时差点没坐稳,而欧仁尼·赫尔没有注意到我若无其事调整坐姿的动作,整理了桌上的墨水瓶放到一边,在为我倒茶时再次解释说她先前在写一首诗,太过入神所以才忘记了与我约定的时间。
“我本该在门口迎接您的,结果却连您已经到了都不知道,这真是太失礼了。”她说。
“您还会写诗呢。”我接过她递来的茶,随口回应道。欧仁尼·赫尔听见这句话,却低下头笑起来,指尖掩住嘴唇的样子标准得让我瞬间想起了好几个作家的类似描写。
“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她笑着说道,“我从不出门,又对刺绣和绘画不太感兴趣,除去音乐之外也就只有写点诗了。”
“那么您为什么不出门呢?”我问她。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在初次见面时就能提出的问题。我看见欧仁尼·赫尔脸上的笑容飞快地消失了,棕色的睫毛垂下来,盖住那两捧绿莹莹的湖水。我为自己不加考虑的提问感到有些尴尬,却无法撤回已经说出口的话,只能低头喝了口热茶,希望这拙劣的掩饰能奏效。然而红茶的香气盖过了我的局促,我惊讶于这股鲜花盛开般的芳香,在这时听见身边的人说道:“听说您四岁就离开庄园,跟着导师外出游学了。您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去过的地方?”我问道。
“是的,像是偏远乡村的风土人情、首都的恢弘建筑什么的……哦,还有您在坐船航行时的见闻,我对这个特别感兴趣。那会像是站在晃晃悠悠的摇篮里吗?在海上看不见陆地的时候,太阳升起的景象还会一样吗?还有满月和残月的夜晚,不同的时间里,夜空给人的感觉会如何不同呢?哦,还有海鸟,您在海上见过多少种海鸟?它们会从空中俯冲下来,在甲板上跟人抢食吗?以及——”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突兀地止住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欧仁尼·赫尔又垂下了头。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她又露出总像是做错了什么的样子,似乎先道歉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放在有过错的位置上,于是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是罪有应得。她这模样让我看不下去——要知道这也是很少有的,因为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会让人不满的事,可我就是为此烦躁起来,以至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她的这几秒钟里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我只是用力吸了口气,把握在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调整身体的角度面对着这个低着头的女孩,认真地对她说:“要是想听我讲故事的话,我都会说给您听的,但是在那之前,我也想读一读您写的诗,不知道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呢?”
晶莹的湖水再次生动起来,我看见欧仁尼·赫尔努力压抑着惊喜的眼神,看见笑意像春意一样蔓延在她眼中。“当然,就这么说定了。”她轻声说道,替我的杯子里添满红茶,又递上一小碟杏仁饼干。于是我们都笑起来,在热茶和点心带来的轻松氛围中重新开始了交谈。
这天夜里晚些时候,在离开赫尔宅邸、返回庄园的路上,我仍然透过窗帘的缝隙张望和来时看到的一样的风景,却不再感到躁动不安了。我想那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个新朋友。她近十九年来一直待在家中,从未见识过比想象中广阔得多的世界,但她并不是什么幽灵更没有容貌尽毁,她只是默默地期待着从我的讲述里了解那个禁锢着自己的会客室之外的一切,并希冀终有一天能亲自走入我的故事。
一周之后,我们再次见面。我给欧仁尼·赫尔带来了我在海上航行期间的素描本,作为交换,她为我念了自己诗集中一首关于飞鸟和海岸的诗。我很抱歉现在自己已经不能完整地背诵她写的诗,但我至今仍记得,她在那首诗里将暮色里从海天交接处飞起的鸟群比作“古老深海鱼跃向新的生命”。又过了一周,我们第三次见面,我讲给她前往地下石城时偶遇的奇异商队,而她又为我念了一首诗。
就这样,我们每周都会约会一两次,每次都是在晚餐之后、午夜之前,直到春夏交接之际,昼夜的长短慢慢反转,我们的会面也改在了下午茶的时间。于是我才能发现这间会客室的窗外爬满了蔷薇花藤,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因此即使在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也得点起灯,才能在交谈时看清彼此的表情。后来又过了好几个月,夏天也快要结束了。期间我又去赫尔家拜访过几次,每次都是独自一人,每次都会见到欧仁尼·赫尔未卜先知一般准备好热红茶和杏仁饼干等着我。再后来,秋天到了,又一个狩猎季即将开始时,满墙的蔷薇花也已经凋谢,我终于在那间缠绕着枯萎花藤的会客室之外的地方见到了欧仁尼·赫尔。
对多数人来说,狩猎季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几个月,结束时举办的特里斯节也往往会比新年庆典更为盛大。人们会在为期三天的节日里举行这一年的最后一次狩猎比赛,所有年轻气盛的青年、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和充满好奇心的少年都会在这三天里背好弓箭,带上自己引以为傲的猎犬们,骑着马厩中最迅捷的马冲入森林,睁大了眼睛追寻他们的猎物。到了晚上,每一个人猎到的动物都会被整理检查,计入各自的得分之中,而那些兔子、野鸡和林羊则会被挑出最为肥美的,整只架在火堆上炙烤,在等待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时,所有人都会聚集在林间的空地里,一边看舞者们伴随着乐声起舞,一边三三两两聚集起来低声交谈。烈酒会和烤好的野味一起,搭配着从灌木林里采集来的浆果被送到每个人面前,于是接下来就是宴会与社交的时间,火光会在黑夜里不知疲倦地燃烧下去,直到被第二天的曙光淹没。
说来很是奇怪,这次的狩猎季开始前,哥哥们向妈妈请求带着猎犬一起去参与狩猎。普利犬们在这一年里长得很好,身高已经超过了妈妈的腰,于是在一次技巧测试后,她同意了请求。哥哥们和狗都因此开心了好几天,但我从妈妈点头的那一刻就突然间意识到,哥哥恐怕又无法参加今年的狩猎季了。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毫无来由,不是吗?毕竟虽然那时候四季的分别早已全无,秋天的午后也像夏日一样闷热,但动物们也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气候,未来的半个月都不会下雨,天空很晴朗,也没有雾霾,春天里新制的猎弓和箭矢都保养得很好……一切都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季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人们显然也都准备好了。哥哥从那天起就不再出席下午茶,每次我们坐在亭子里喝茶交谈时,总能看到他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训练两条普利犬。塞鲁帕像道闪电似地冲出去咬住飞盘,奔回哥哥脚边放下,而这时哥哥便会高举抓着生羊肉的那只手臂,让塞鲁帕把前爪搭到自己肩上,一边数秒一边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到了时间之后才放下手,把那块肉喂进狗的嘴里。面对华特,哥哥也采用一样的训练方法,效果同样不错,他还试过几次像那样去训练萨沙,但她毕竟年纪很大了,只能慢悠悠地跑过去叼起飞盘,再慢悠悠地跑回来交还给主人,对喂食的奖励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似乎只是为了给哥哥面子才敷衍地配合参与这种古老的训练游戏。
在几次尝试后,哥哥无奈地放弃了对萨沙的期待,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而专心训练两条普利犬。然而那时没有人知道,很快哥哥就连这样的事也无法做到了。狩猎季开始的两天前,我在清晨被妈妈从睡梦中唤醒,看见她一手端着烛台,神情严肃地让我换上鞋子跟她走。她甚至还穿着睡袍,只匆匆地披了一件斗篷,又从衣柜里找出我的斗篷递过来,然后带着我走下楼梯,穿过屋后的院子,来到了花园的入口处。因为狩猎季将近,其他的猎犬都住在另一个地方,只有萨沙还待在她二十年前就住下的狗屋里。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我们的庄园里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妈妈和我到花园之前,哥哥已经独自跪在狗屋前背对着我们弓下腰,怀里紧紧抱着什么。
不祥的预感在那一刻应验,我无视了妈妈想要拉住我的手,一步步走过去,看见萨沙一动不动地躺在哥哥膝盖上,而哥哥不停地梳理她失去光泽的毛发,低垂的脸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我走到他身边之前,他还一直低声喃喃着什么,但意识到我靠近之后便闭嘴了,只是把头垂得更低,近乎要埋进萨沙蓬松的长毛里。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身后也没有传来妈妈的脚步声,她似乎不打算靠近,把和萨沙道别的时间留给了我们两个。我在哥哥身边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他没有拒绝这点克制的安慰,松开陷进萨沙毛发里的手指,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早就知道她年纪大了,”他说道,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我从未准备好面对这一天。”
我仍然没有说话。我想哥哥也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回应,或许他更愿意在此时我们就只是肩并肩望着死去的萨沙,一同进行哀悼。后来太阳慢慢升起,雾气逐渐散去,气温也升高了一点儿。我搓搓冰冷的手指,帮哥哥把萨沙放回她最爱躺着的小垫子上——据说这垫子在她还是条一只手就能托起的小狗时就陪着她了。安顿完萨沙后,我们一起转身离开,看见妈妈还站在十几步之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两个孩子。
而就是在这之后不久,当妈妈和哥哥都离开去为萨沙准备葬礼时,我也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在喊我。那声音十分熟悉,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因此我难以掩饰惊讶,转过头,看见了正在向我小跑过来的欧仁尼·赫尔。
我说:“你怎么会来?你不是——”但我没能说完这句话。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欧仁尼·赫尔喘着气说道,“趁着他们都还没起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到能有什么事让她在这样太阳才刚升起的早晨偷跑来找我,但不知是朝阳晕染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体的运动,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红色,一双绿眼睛也亮得不可思议。
欧仁尼·赫尔努力吸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用紧张到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今年赫尔家临时决定加入狩猎,所以我也许——假如你写信来邀请的话——或许我也能来?你会参加今年的狩猎季,对吗?”
“但你会骑马吗?我们都得骑马。”我犹豫地说。
“你看那是什么?”她问道,有些神秘地笑起来,指向太阳正在升起的方向。
我朝她的指尖望去,看见在朝阳四射的光线之中,一匹身周散发着光彩的马站在哪儿,正一下一下地甩着尾巴。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幕,尤其是在萨沙刚刚离开时。我失去了一个长久陪伴我的生命,却立马就感受到了无尽的生命力正从这幅景象中涌入我的身体。
欧仁尼·赫尔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她被希望振奋,语气轻快地对我说着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半年里我都在悄悄练习马术。弓箭就没有办法了,但我读过了书房里所有能找到的和狩猎技巧有关的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随行员吗?”
“当然……我很乐意。”我来不及多想,在久违的无措中答应了她的请求。欧仁尼·赫尔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这个长久以来周身尽是桎梏的女孩终于拥有了打破现状的机会,她甚至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兴奋地贴在我耳旁念叨着接下来三个月的计划。我被困在她单薄却意外有力的怀抱中,稍微有些呼吸困难,却并不感到难受,她蓬勃的希望冲淡了原本笼罩着这个早晨的阴霾,我回抱住她,脑子里只想着一会儿早餐后要告诉妈妈我会去参加狩猎。
是的,只有这个,我当时只想着这个,罕见地对未来毫无规划。可是假如——我是说如果呢?如果我当时……如果能、能再——我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也许就不会像那样……可我只想着、只想、她就在我身边,我只想——
嗯?怎么,我刚才说到哪里了?哦……真是抱歉,你看我这脑子,总是想到一出就讲一出,你一定被弄糊涂了吧?来,再添点儿热茶,还有杏仁饼干,还多得是呢——好的,好的,没关系,我理解,今天是有点太晚了。但……你明天还会来的吧,毕竟我们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说什么?哦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孩子,那当然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哈哈,当然不是,只不过……唉,我不该说太多了,你早该回去了,这里的夜晚虽然很平静,却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安全。你明天再来吧,明天再来!什么?不、不,不是那么回事。你看,特里斯节才刚刚结束,猎犬们都还兴奋得很,再加上这附近可能有些猎人仍然在森林深处追踪逃离的动物,所以……没错,所以你今晚还是回去吧。人们不都这么说吗,要留下点必要的悬念才好让你的读者更感兴趣,所以明天再来吧,孩子!回去吧,我会叫人送你,马车就等在门口,记得慢一点儿,注意安全——再见!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祝你度过一个平稳的夜晚,明天再见!
[笔者记:
所有的记录到此处终止,受访者并未履行约定,但这并非本人意愿所能扭转的状况。记录末尾谈话结束后的第二天,笔者再次来到位于悬崖上的■■■■(这里的字被墨水盖掉了,从墨迹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有人主动涂黑的)宅邸时,不幸被告知受访者已于凌晨去世,只在遗书中留下一封信件。由于受访者已没有任何亲属,遗嘱由其律师当场宣读,而非常奇怪的是,里面有一封留给笔者的信件,落款日期是三十年前的同一月同一日。现将信件中部分内容附在下方。]
【欧仁尼·赫尔在写一首诗。
这是春季的第一个夜晚——假如还有“季节”可言的话——……[此处省略一大段场景描写]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欧仁尼·赫尔在写一首诗。
她写下第一行:
大海睁开她的眼睛。
呼啸的风声猛然掀起,搅起山一般高的海浪,将深黑色的大海劈出一道裂缝,海水于这道裂缝向两旁缓缓分开,如同一只巨大的独眼,紧紧凝视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她写下第二行:
黑夜闭上她的眼睛。
漫天星辰在瞬间停止了闪动,以一种本不该有的默契逐一熄灭,光芒就这样一颗一颗消失,就好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合上了眼睑,只剩下黑到无法描述、甚至无法理解的夜空。
她写下第三行: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沉睡。
肆虐的狂风在瞬息间失去了动静,但它并没有消失,依旧盘旋在海面上,在深海的巨目与紧闭着无数眼睛的夜空之间徘徊,不只是风,还有树枝被风吹动的声响、虫鸣声、碎石击打窗框的响动——再没有任何声音能被听到,天地间只存在无尽的死寂。
欧仁尼·赫尔不关心她身边发生的一切,她垂下头,继续写着,写下第三行、第四行、第五行……羽毛笔在她的手中仿佛能涌出消耗不完的墨水,她越写越快、越写越兴奋,字迹再不复纤细而优雅的模样,只是成为了承载诗句的道具,如同一根根尖锐的芒刺刻入纸面。她写到那封语焉不详的邀请信,写到那天夜晚的初次会面,写到狩猎节、心口不一的哥哥、濒死的年老猎犬、篝火旁的舞蹈、诗集和素描本,写到旋梯顶端独自一人的孩子、门后窥视的双眼、脸上掩盖不住的好奇与探究、晨光中的拥抱、泪眼中模糊的笑容、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深夜里失去方向的逃亡、奔跑中飞扬的裙摆、将人绊倒在地的树根以及猎犬们狂热的吠叫声与箭矢刺破空气的声响——她写到无力改变的过去,正在发生的现在和为时已晚的未来,命运纺出的纱线缠绕在她笔尖,她写下这一切,然后在那声问候中转过头,与早已经熟悉的双眼对视。
心脏击起战鼓,浑身的血液在血管中激荡。
快跑吧!快跑呀!
我亲爱的,独一无二的,比影子更难以掌控的飞雁,
你是穿过蔷薇花丛的阳光,将刺入我眼中的荆棘拔出丢向远方,
而我却哭出鲜红的血,越过你朝那遥不可及的远方张望。
永不停留的飞雁啊,别落下,别落下,
不要回头看我,就这样飞往我去不了的地方吧,去吧!】
(全部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在信纸的背面还有一段无法辨别的文字,用金色的墨水写就。假如和前段被刻意涂黑的字词对比,或许可以看出是同样的长度,但也仅此而已。无从辨别这两个字词是否为同一个、是否存在某种联系,这份记录里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奇怪,包括“欧仁尼”这个名字,在赫尔家族的数据库中并未搜索到,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位女性存在已经无法证实,关于受访者的故事、笔者的记录真伪也仍然存疑。
关于“先觉者”的研究自此陷入停滞,假如能找到其他和受访者以及所谓的“欧仁尼·赫尔”有关的记录,或许能对了解这一物种有更多的帮助。根据已有的资料,能够证明在此记录中留给笔者的信件落款日期的一年前,赫尔家族所在的庄园附近的确发生过异常的气候变化,被当时看守灯塔的管理员记录并归档。这种变化是否与信件中“欧仁尼”所写的诗有关?从这一点看来,“先觉者”是否拥有除预见未来之外的其他特殊能力?以及,假如受访者本人和其家族真是存在,为何按照记录中记载的地理环境条件进行检索时无法得到任何结果?
综上,此记录真实性已无从考量,如若需要引用并作为根据,请自行判断。
另:建议封存相关的全部记录,留待后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