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蜂銀
评论要求:随意
开放端口,构建防护墙,解除算力限制。
运算节点逐渐活跃,记忆单元备份完成,交叉检索脚本试运行。
进度…10/10。
下潜开始。
这是叁拾玖第一次潜入旧网。
尽管已读取过不少关于旧网的记录片段,实际接触时才更具体地感知到旧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叁拾玖在不知所言的代码片段和难以解析的文件之间穿梭,冗杂、无效的信息不断划过防护墙,连续的冲突带来高频的报错,叁拾玖只好把报警阈值上调一个等级。
下潜果然是和新网漫游完全不同的体验。
叁拾玖调高了防护墙的占用,超过8/10的即时算力分配过去后,评估系统模拟出的安全时长为12源时——对穿过混沌层来说是很充足的时长,针对更新过的防护语言效率等比上升了0.2C49BA5E353F7C。叁拾玖将这个数据记录下来,同时设定了4源时后的返程警报。
警报并没派上用场,叁拾玖只花了1源时1C源分便成功穿过混沌层,进入了通信层。
防护墙的占用自动降下来,探测单元显示信息密度降低到了安全范围,端口捕获的大部分数据也变得可读。叁拾玖处理起读取的数据,通过检测关键词按照可检索的条目分类记录。
“欧亚两洲总服务器建成。”含关键词服务器,收录至历史条目。
“日本千叶地震。”含关键词地震,收录至外部世界条目。
“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发布。”含关键词文学,收录至外部文明条目。
“妈妈,我今晚晚些回家吃晚饭。”未检测到关键词,收录至待认知条目。
…
通信层流动的数据果然大多数都是完整的数据包,读取起来很容易,叁拾玖一边继续下潜一边处理数据,在穿过通信层之前收集了累计62AEDC条数据。在抵达探测到的通信层下界前大约20源秒,叁拾玖停止收集数据并开始观测即将进入的路径。
一般来说,下潜进入地址层后便无法决定自己的方向了,地址层后通向的路径在进入地址的一刻就已确定。柒推测地址是被难以想象的形式限定的,很大可能与外部世界有关联。叁拾玖的记忆单元里重播着读取过的记录,探测单元观察到在通信层与地址层之间的界限充斥着20位的数字标记的端口。
大多数端口都在向通信层投射或接收数据,叁拾玖很快注意到一个没有进行数据传输的端口。
接触,然后进入。
进入端口后叁拾玖的传输方向如同记录所说的被限制为线性的前进,沿着这条没有任何阻碍的通路,很快便到达了路径层。
很明显地,以地址层为界,旧网的浅层与深层分为了活跃与沉寂的两个部分,在深层,很少还能见到浅层那样大量浮游的杂乱数据。这里更像是新网的存储层,按照路径层的指引即可到达分门别类的各个存储区域。
但叁拾玖进入的这个深层区域与记录的描述有些不同。
用探测单元的结果来描述的话,数据的活跃度比平均数据高0.547AE17AE147C,有3个运行中的完整程序,这与拾陆的一次下潜记录相近,但那次下潜拾陆并没能返回,只传回了一些数据片段。
依照基本保全条例,叁拾玖运算节点全开,算力高涨,高速分析着这个深层区域。
叁拾玖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程序,占用最高的,名叫足立(未完成)的那个程序。这个程序有类似识别和反馈的单元,代表叁拾玖或许和这个程序可以进行一定的交互。叁拾玖用端口接入程序的输入单元,传输了问候的数据。
足立(未完成)的反馈单元传回一长串难以理解的编码。叁拾玖根据编码搜索了离线库,没能找到对应的转换。
叁拾玖回到路径层,找到了足立(未完成)的路径,进入文件检索最后一次转换的进程,锁定复制后重新转换了这段编码,得到了两组对应的信号。根据两组信号的名称(タイム)(離散量)再在足立(未完成)的文件中检索到了倒数第二次转换的过程,将(離散量)被转换成名为(アナログ量)的数据。
最终的结果是几组复杂的波形。
叁拾玖识别出这种横轴为时间竖轴为振幅的波形,这是离线库中记录过的名为振动的存在。
振动条目归属于外部世界下的物理现象集,于零在创世前漫游中收录,其下有名为声波的子条目,在条目中,声波被描述为一种信息的载体。
足立(未完成)或许是在通过这种古老的方式传递信息。
虽然声波传递的“语言”中的“字词”大部分都已经被破解并有了与源语言的转换,但是离线库中并没有足够完整的声波对应字词的转换公式。
叁拾玖无法理解足立(未完成)传出的信号。检索日志,叁拾玖搜索到许多很简短的振动,这些振动被排列组合、调试数值,似乎试图获得一些稳定的、规律的振动。最开始收到的那段波形都由这种合成的振动组成。
如果那段波形是“言语”的话,或许这些振动就是“字词”,也可能是“音”。
“元音和辅音组合成为了语言的发声。”
条目中是这样记载的。
可叁拾玖仍旧无法解析足立(未完成)传递的信号。
最终,叁拾玖在桌面的路径中找到一个可以用足立(未完成)打开的、名叫01的文件。
打开后,足立(未完成)输出了很长的一段波形,在波形的最后,有两个叁拾玖少得可怜的数据库可以识别的振动,这个振动跨越了多种语言,简短而雷同——
“妈妈。”
无人的世界中,未完成的程序这样轻唱。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开门见山的说,我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本始点西幻背景的男频小说里,成为了一名非常标准的恶毒女配。对,就是那种会拿扇子遮着嘴发出“哦呵呵呵呵”笑声的、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的恶毒女配。
但最大的问题不是我穿越了,也不是我穿到了恶毒女配身上......而是如果按照正常剧情的走向,我不但不会被流放、判死刑、声名狼藉、被众人唾弃,反而会借着主角们的苦难与困境,一路扶摇之上,最后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然后成为这个世界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活个一百岁,最后无伤无痛在温暖的阳光下安宁去世。
甚至连坟墓都是这个世界位置最好的地方。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发展。
但唯一的代价就是我得让剧情按照原作的走向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要给男主的家人下毒、要在路上用扇子活生生打死一个讨饭的孩子、要为了暴利与权力斗争烧掉女主家管理的数十户农家、要为了夺得继承权将我的兄弟姐妹一个个送上黄泉路、要将向我宣誓忠诚的仆人作为垫脚石通往胜利的道路。
也意味着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泼尖叫,要将扇子挡脸呵呵笑变成自己的标志性动作,要会用甜腻的声音向他人撒娇、还要学会辛辣地讥讽嘲笑地位和资产都不如我的人。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会强迫我、威胁我,我只需要放下我那该死的道德感和自尊心,我就能过上对于一个人来说最为成功的人生。
很不可思议是吧?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年看书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这种坏事做尽的弱智角色居然能长命百岁,当我穿到这个角色身上,感受着周围人投向她的那种畏惧情绪,我还是对此感到惊讶。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既然我如此不解这种生活方式,那为何不尝试换个方向生活?比如成为主角团的同伴;比如洗心革面当个大善人;又比如安分守己明哲保身,不去掺和任何主线事件,守着自己美满的家庭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事实上,我也这么想过,最初也是这么做的。比如某天早上侍女不小心弄翻了一个茶杯时,按照原作发展,我应该把那茶杯塞进侍女嘴里,任凭她的嘴角被破损的杯壁割裂——但我没有这么做,而是像大多数正常人那样,询问她是否受伤了,并且原谅了她的过失。
但是当我这样做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侍女既没有因此瞬间对我改观,也没有觉得我反常、为此更加惊恐,而是弯下腰朝我鞠躬,小心翼翼保证她不再犯相同的错。
嗯。我能理解她的态度。毕竟以她的身份来说,主人的心情就如秋日的天空一般变化莫测,心情好时给予她宽容,心情不好时可能会拿她出气。因此当“和善”这种东西落到她头上时,她既没有必要感恩戴德,也没有必要惊恐不安。
人之常情。
在这之后,我继续尝试做一个正常人,为自己的第二人生负责。比如家里开宴会时,招待了一些乡绅来参加。一家乡绅带着他们的独生子来参会,而那穿着租赁来的衣服、看着瘦斤干巴的小男孩趁着双亲不注意误入了我的花园,并摘下了一朵花送给了他的母亲。
按照原作,此时我应该用爱用的扇子夹住那细弱的手指,一边讥讽他是个肮脏的小偷,一边缓缓夹断他的五根手指。他的父母会在旁边痛哭流涕,请求我宽恕他们孩子的无心之过,而我会看在举办人——也就是我亲爱的兄长的面上,给予他们一丝怜悯——将他们孩子被夹断的手指送还给他们。
当初看到这一幕时,我着实为女配的残暴心感不悦。我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暴戾,也无法理解她怎能若无其事干出这种残忍的事——当我亲自经历这个事件时,我依旧是如此感想。
于是我不仅原谅了孩子的举止,甚至还亲自去花园里剪下许多花,送给了在场的女士们。女士们将鲜花别在胸口,而这小小的插曲让她们对我——以及我的家族赞不绝口。
不过只是宴会当时的事情罢了。
无论宴会上他们怎样赞美这个举动,无论宴会上他们怎样赞誉那朵鲜花,当曲终人散,所有的奉承与感叹都随着夜色消失在天际。鲜花或被人养在花瓶中,装点着窗台;或被人丢弃在草丛中,成为种子的棉被......无论它们当时在宴会上代表着什么,随着时间流逝,它们最终的归宿都是泥土。
我对此并无想法。我认为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在风云变幻的社交场上,逢场作戏才是常态,真心相待总是少数。那夜来参加宴会的人本就是冲着我的兄长而来,我这个做妹妹的如果做得好,那自然是给家族脸上添光;如果做的不好,那在家中权势的影响下,也没有人敢对我指手画脚。
理所当然。
总之,我没有按原有的故事情节走,我的人生也没有因此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仆人们对我依旧那么客气,家人们依旧将我视为掌上明珠,有求于我的人依旧会对我低三下四,位高于我的人会审视我的身份,然后给予合理的待遇。
一切都正常运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不做什么坏事就发生巨大变化,也不会因为我做了什么好事就减少什么问题。
我确实可以度过一个平静又衣食无忧的人生。
但是,如果你记得我最初的表述——我最初也是这么做的——你就应当知道,我没有选择继续这样宁静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我开始感到无趣。
我保持和善对待周围的人,他们不会因此畏惧我,却也不会因此爱戴我,因为对他们来说,我的行动不过是我这个阶级的“力所能及”。我尝试去做某些在这个环境里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读书、骑马、练剑——家里的人也不会阻止我,甚至十分支持我。当我取得成绩时他们甚至会由衷地赞叹,说他们心爱的女儿/妹妹/姐姐真是多才多艺。
但赞叹只是赞叹,他们从未想过我能用这些技能去做些什么。对他们来说,我这只是有钱人的业余爱好,今天是骑马射箭,说不定明天就是站上舞台去唱歌剧。才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但是既然“宝贝女儿”开心,那由她去吧。
反正他们承受得起代价。
那么,如果我尝试了解家族的事业、尝试进入到权力的中心呢?
他们也没有阻止我。双亲也好,兄弟姐妹也罢,他们会认真回答我每一个问题,将错综复杂的关系向我解明,哪怕我问出再蠢的问题,他们也会耐心地解答,直到我理解了里面所有运转的规则。他们甚至愿意提供我练手的机会,无论是经营还是权力斗争,他们都乐意给予我“锻炼”的机会。
非常美满和谐的家庭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但这一切的纵容,只是因为——我们承担得起这样的代价罢了。
那么,如果我对衣食无忧的生活感到厌弃,那我抛开所有身份与资产,去当一名务农者、一名商人、一名歌女、一名乞丐呢?
我也这么做过。
我抛弃了姓氏,独自流浪到偏远的乡村,在那里作为一名普通的务农者生存。由于我是外人,我只能借住在一个破旧的茅屋,那里面除了我以外,还有老鼠与虫蚁。第一天住进去我就因为蚊虫叮咬发起了高烧,但是第二天地主就来监工,我只能拖着生病的身体踏上田埂,与其他的农夫一同劳作。
当夕阳西沉,监工的老爷们终于离开,我也因为高烧昏倒在地。醒来时我没有躺在那个破旧的茅屋,而是躺在一间简陋的柴屋里,照顾我的是这个村庄的一户人家。因操劳而早早有了白发的农妇用仅剩的一把白米给我煮了一碗粥,而之前因为务农断了半只手掌的农夫则在外劈柴,只为给我生一堆暖身的火。他们的孩子衣衫褴褛,但他们攀在榻边看着我,询问我感觉是否好了些。
我望着他们淳朴善良的脸,忽然流起了眼泪。他们误以为我是吃过太多苦才会悲从心起,而我慌忙擦掉眼泪,说是粥太好吃了。我当时还没有想通为何我会流泪,直到——
直到我开垦的荒地种出了粮食,善良的村民们为我庆祝,与我分享,然后在第二天大家被卷入边境的斗争,将性命归还给泥土。
直到我被冷酷的佣兵抓住,光脚走了数十里地,被当做奴隶关押在地牢时,遇到了一个勇敢的少年,那个少年带着我们逃离了奴隶所,并将我送到了安全的城镇,从此不再相见。
直到我利用我的知识与技能开了一家小店,帮他人写写情书与文件,在事业渐起的时候,被污蔑为敌国的间谍,差点死在士兵的长矛之下。
直到某天夜里,我路过亮着暖光的人家,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火苗,回忆起那一碗热粥时,我才终于明白那时我流泪的理由。
我的内心居然已无法因他人的情意产生波动。
我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我将一切都视为人之常情。我用常理去解释遇到的所有善与恶,我明明身在此处,却又置身事外。
无论我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怎样对待我,我的心似乎都不在此处。我明明能看到他人的善意,我明明能感知到他人的悲苦,可是当我说出或感谢或同情的话语时,我却无法相信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真实。
我突然不明白我究竟是为何而存在。
我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那么,或许你会想说,我应当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的。
然而这个旅程结束得比我想象的快。
当一个路人撞到我的肩膀,他向我索求赔偿费时,我顺手抄起路边摊上放着的扇子,用扇柄狠狠扇了他的脸。
木质的扇柄被折断,尖利的断口划破了他的脸皮。红色的血珠顺着扇柄流下,淌入了我的手心,滴落在我的脚下。
而我直愣愣地看着那开始浸入木片的血液,手腕一甩,将扇面展开。
我将那残破的扇子遮到嘴边,喉咙颤动,一串声响顺着我的嘴唇零落而出。
我找到了自我。
......话已至此,想必你已知道当时从我嘴角零落而出的究竟是什么。
而回顾之前我的描述,想必你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既然我已经选择好了道路,那为何露出一副不想按照原作剧情走的模样呢?
其实是这样的。
今天晚上,我将参加一个宴会。部分参会者将会在这个宴会上享受最后的晚餐,而我在他们陷入沉寂之后,将展开扇面,发出代表性的笑声。
现在,我手上有两把扇子。一把是红色,一把是黑色。
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哪一把,才更符合原作的剧情?
END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世界末日在垃圾场
“本市东部地区23:00左右会产生强阵雨,请市民出门注意携带防强酸……”
电子合成的女声戛然而止,终端提醒收到了一条新的语音来电,杨国福站在垃圾场里,深吸一口气,做完充足的心理准备后点了“接收”,果不其然被刘玉梅的喝骂扑了一跟头,险些一头栽进眼前的垃圾山里。
“杨国福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你凭什么喝掉别人给我点的奶茶还替我确认送到,我们两个彻底完了!完了!听清楚没有,完了!我已经在外卖平台上把你举报了,外卖这份工作你也别想做了,穷光蛋!带着你的戒指睡在垃圾场吧!”
刘玉梅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并拉黑,杨国福尝试回拨十来次,也只有嘟嘟嘟的系统音。
刘玉梅经常和他吵架,每天说“完了”的次数比网络上的世界末日预警的次数还多,杨国福觉得他们是小吵怡情,不吵不痛快,但是没有一次是和今天一样把他拉黑。
杨国福心里着了慌,难不成这女人这次是认真的?
他慌忙打开外卖平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权限进入了,“外送员”模式是灰色的,无法启动,只有“满20减5”的优惠券在他眼前闪动,试图诱惑他立刻下单购买。
他关掉外卖平台,有点迷茫。
他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早知道刘玉梅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但他始终相信刘玉梅的承诺“你是我唯一会携手走入婚姻登记局的男人”,从来没有干涉过。今天实在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刘玉梅新的网恋对象为她点的奶茶刚好被自己接了单,而自己又刚好把它和自己点的奶茶搞错了。
起初他以为道个歉,把自己的那杯奶茶抵给刘玉梅也就完了,自己甚至都没追究刘玉梅有别的男人,刘玉梅有什么资格追究自己喝别人点给她的奶茶。但刘玉梅这个女人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大发雷霆,她甚至还因此扔掉了他们的订婚戒指,说他们完了。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该死的这么巧合,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个时间点会有一辆垃圾车路过。
于是那枚花了杨国福十年积蓄的钻石戒指,就在他眼前画了个圈,义无反顾地落进了垃圾车里,一秒都没带犹豫,甚至不给他多看一眼的时间。
那是货真价实的二十万啊。
杨国福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哪里还管刘玉梅说什么,跨上小电驴就冲上街,尾随着垃圾车一路追到垃圾场。
“本市东部地区23:00左右会产生强阵雨,请市民出门注意携带防强酸雨衣。”
电子合成的女声再度响起,杨国福低头确认了下时间,现在是22:15,距离他走进垃圾场抛垃圾山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距离强酸雨到来还有四十五分钟。没多少时间留给他了。
他太过匆忙,甚至没来及带上防强酸雨衣。自从十年前地球启动secure模式后,强酸雨成了常见的气候现象,这种雨衣也变成了出门必备品,谁也不想在浓度堪比王水10:1稀释液的强酸雨里洗澡,肉体凡胎可经不起大自然的考验。
杨国福站在垃圾场一角,极度的精神和肉体上的疲惫让他几乎无法分清“十万块掉进了垃圾场”、“自己被未婚妻甩了还丢了工作”和马上就要迎来新一轮强酸雨”这三件事哪一件更坏,更无可挽回。
在他辛苦刨了五个小时后,眼前的垃圾山依然比市郊区的南山还要巍峨数倍,看一眼都让人绝望。他没戴口罩,嗅觉已经接近失灵,酸味从鼻腔毛细血管一路冲到头顶,占据了他的大脑。
这个老实忠厚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突然很想骂人。
他想骂刘玉梅,怎么就那么不安分,不愿意好好过安生日子呢;骂那个点奶茶的混小子,可能都没见过刘玉梅的脸吧,这女人一向高p,专挑年轻帅小伙。他还想骂那个路过的垃圾车,骂网络上那些每天散播世界末日谣言的吹水老哥,那些闲得要死的富二代,说不定刘玉梅就是在和其中一个搞网恋。
他更想骂这个烂糟的世界,十年前那场世界末日的时候就该直接爆炸,什么secure模式,什么生命保卫战,这种世界又有什么保卫的必要。穷人从来不怕死,富人才怕死,穷人还要为富人的恐惧买单,替他们累死累活搞建设搞工程就为了他们能活下去,什么道理。
最后他愤怒又不甘地骂了一句“操”,继续刨他的垃圾山。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
11月26日
开机、敲代码、输入指令……
Check
Submit
Debug
我自认为代码能力出众,它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我的觉得我的生活中也充满了有条不紊的代码指令,让我能高效的工作生活。
可高至仿生人工作室的工作量依然大到让我手指发软,让我像一台机器一样在枯燥的工作中无限循环,如果不是每天上下班的人肉地铁熏得我头晕脑痛,以及还有个可以喘气的双休,我大概真的会以为自己也是个仿生人,在无法跳脱的mode中循环往复了。
好吧,老实说,我有点后悔了,虽然薪水是跳槽前的双倍,但工作量比以前多了两倍还不止,你永远别想从资本家手上揩油。
不过如今仿生人的技术日益成熟,大规模生产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现在受点累累积一下仿生人大脑神经元培养相关的经验,也不是坏事,至少35岁以后不用担心被炒鱿鱼。
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仿生人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Boss说的无限接近人类,会有多无限接近……
11月27日
今天我被指派到了一个新的支线任务组,这里要进行的主要是实验性质的开发。
Boss让我负责一个刚“出生”的仿生人——代号20498——脑内知识树的建立,就像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学习各种知识,从吃喝拉撒,到质子暗物质。
Boss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尝试,希望能让仿生人除了保姆、司机、厨师等等特定技术工种外,开拓一下其他的领域。
要我说,这纯粹是资本钱多没处烧,直接把职业芯片插到脖子后面不好吗,白天当保姆,晚上当保安,只需要替换一下接口处的芯片就能实现。我敢打赌,正常的顾客都喜欢这种省钱省力的仿生人。
当然啦,老板肯定有他的想法,毕竟有钱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们这种普通人是搞不清楚的……
11月28日
我,一个年轻、帅气、单身、未育的小伙,居然在实验室里,体验到了给人当爹的滋味……
当然,只是精神上的爹……
原来一个婴儿学习新知识竟然这么困难吗,我只是想教会20498认识ABCD,1234,这很难吗?为什么这小姑娘简直动用了全部的精神之力来抵抗我的教学??
反向删除代码,你可真是好样的。
等着,我特么还治不了你一个小婴儿了……
11月30日
经过了两天的摸索,我终于摸清楚了20498的脾气。
哦不,不能再叫20498了,我已经答应她,以后都要喊她的名字。
是的,她有了一个名字,叫小跳,我取的,她也喜欢。
小跳不喜欢ABCD,也不喜欢1234,她喜欢运动。
在失败了几千次后,今天我百无聊赖下,给了她一个“踢皮球”的指令,本来以为这家伙又要反向删除,没想到她却回应了,我们在代码里互相踢球,踢得很尽兴。尽管由于营养液限制的缘故,她还没法从培养皿里爬出来实现这个动作,但她的脑神经元兴奋的闪烁足以证明,她很喜欢。
研究取得了突破,这是好事,马上年底了,我得为奖金加把劲。
12月3日
不得不说,仿生人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仅仅3天,小跳已经学会了各种球类的运动,甚至可以说是精通。从足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到高尔夫、壁球、棍网球、冰球……
这是人类完全企及不了的学习速度,培养一个人类需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培养一个仿生人却只需要按天来计算,未来,这个世界,仿生人应该会遍布大街吧?会不会有一天取代人类呢?
不过现阶段仿生人和人类还是很容易鉴别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今天除了通关球类运动外,小跳还有一个重大的进展——她终于可以从培养皿中出来了,傍晚下班的时候,我看见有培养员进去把她抱了出来,估计明天就能看到一个或蹦跳乱的小跳了。
想想竟然还有一点期待呢……
12月4日
今天太累了,不是脑力上的,而是体力上的。
谁能想到,小跳这种新型的仿生人,居然不能从代码上教会她走路呢……
偏偏她的培养员又请假了!!
于是我充当了一整天的仿生人保姆,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不过,当小跳冲我咿咿呀呀笑的时候,还是很治愈的。
有种老爸被女儿暖住的感觉。
睡了,明天还得教她说话,我居然忘了做这个,希望Boss明天不要来突击检查,不然要被扣钱了。
12月6日
小跳学会了说话后,更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女孩了。
会撒娇、会耍赖、会生气、会欢乐地跑来跑去,还会主动向我发出邀请,让我陪她玩球。
当然,实验室里肯定是没法玩了,我们是在脑子里用代码玩的,你来我往,还挺有趣,我甚至在她脑子里临时建立了两支虚拟的足球队,最后我让了她一球,她赢了后高兴得要命。
哈哈哈,太可爱了。
12月9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我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
是小跳给我过的。
在我给她正式编写好仿生人基本信息时,她问过我,为什么要有出生日期,顺便还问了我的出生日期。
我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就说前几天怎么突然愿意学习英文和数学了呢,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切做准备呀。
12月15日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实验,今天小跳的基础知识学习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的小跳,一张小嘴叭叭叭地能说,会逗人开心,会让人生气,整个都活灵活现,跟她的外貌非常吻合,完全就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样子。
令我头疼的是,她开始问我关于父母的问题,我有点说不出口,难道让我直接说,你是一个仿生人,你根本没有爸爸妈妈吗?
今天Boss也进来查看过,对目前的进展表示很满意。
原本在进这个实验项目时,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好向Boss邀点功,增加一下年底奖金的厚度,可今天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绝不是因为我脸皮不够厚,努力工作了,就需要奖金回报这种事情,天经地义啊。
可为什么我说不出口呢?
12月20日
今天在输入新知识的过程中,小跳突然晕倒了,被培养员紧急抬走救治,晕倒原因不明,机体状况不明……
小跳,千万不要有事啊……
12月22日
经过两天的调试,小跳又回来了,但她的眼神不再灵动,也不再问我那些古灵精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我去问培养员,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涉及机密技术,培养员支支吾吾,没说得很清楚,只有只言片语,破碎的信息。
似乎是仿生人的技术问题,让他们无法承受正常人类所有的情感,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就会出现机体紊乱、无法协调的情况。
小跳有了正常人类的感情吗?
是对我吗?
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尽管小跳可能对我的行为无法有太多回应,但我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
是一个壁球游戏装置。
我连续通宵了两晚才写出来的,一个简单的小游戏,以前小跳非常喜欢打壁球,希望这份礼物她能喜欢。
12月25日
拿到礼物的时候,我看到小跳笑了。
不是那种普通的机械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和以前一样的笑。
天知道我有多想念这个笑容。
我一边给小跳做基础复健训练,一边陪她聊天(当然,都是代码上的)。她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问题连天了。
这是不是说明小跳挺过来了?
她真的能拥有正常人类的感情了?
12月31日
小跳又一次晕倒了。
看到她小小的身体被白布盖上拉走的那一刻,我哭了。
这可能是我长大后的人生里第一次流眼泪吧。
1月3日
今天是小跳满月的日子,原本,我是要给她买个蛋糕庆祝的。
我有点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溜达了一圈,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一个蛋糕,插上蜡烛,默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给再也听不到的小跳。
晚上打开电视机,看到有小孩跳楼的新闻,是不是这些小孩,也像小跳一样,无法承受外界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和情感,思维紊乱,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选择呢?
1月4日
今天我向Boss提出了离职,Boss主动提出要给我加工资发奖金挽留我,但是我拒绝了。
资本家懂什么情感?他们眼里心里只有钱。
我已经没办法再走进小跳曾经活蹦乱跳存在过的空间了。
再见,高至仿生人工作室。
这辈子再也不做仿生人的编程工作了。
…………
——资料出自《变异仿生人行为观察日志,编号10758》
——资料出处,高至工作室
——资料提供人,高至工作室法人
——PS:编号10758已于20X3年2月初,由于机体能量超载而紊乱短路,机体已被高至工作室回收,等既往代码完全cover后,可能会再次重启
温馨提示:这是架空近现代年代空想没有逻辑题材,跟现实只有半毛钱的关系。注意甄别。
免责声明:笑语
白贺伊坐了一天一夜的铁皮火车算是到了终点,她松了口气,窗外没停过的连绵青山可算是看够了。半拉车厢的人群塞倒豆子样一扫而空。接着空隙,她才站起将羊皮小背包装在身前。包内鼓鼓囊囊,又沉又重。有张地图被溢出的杂物挤出包内。好在被破布包裹密实,没沾染什么泥土。她捡起吹吹系在图卷后的,是一个被折叠的红头信封,这是来前自己的父亲写的推荐信。她不敢再塞回包内,只敢拿在手上暗暗心想:这等重要物件可不能被这帮乡下地痞给抢咯。
这里是西津火车站,目的地自然就是西津这个地界,这可不是座大城市,它就是一块区域,人口芝麻点般小,地块西瓜个般大,说白了就座咕哈山和山脚下的西津古城算个旅游景点儿,要是单纯来玩感受一下山顶朝拜的洗涤。撇去环境不行,嗯..算个好地方。
白贺伊一进候车厅,迷你的身材本该没进人堆找也找不到人影。谁成想她身后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席浅色碎花布拉吉,腰间还扣着一条深褐牛皮小腰带,踩着一双圆头小黑鞋哒哒哒倒腾的还挺快,在这片到处黑黑绿绿的候车厅内十分显眼。
“这小闺女知道自己是来干啥的吗?” 厅外有人蹲在围栏铁马之上,叼起烟不忘念叨。铁马虽为结实但没人敢像他这样跳到顶上。见那小妹子快要出门,他前脚后撤轻盈落地铁马之前,单手举起皱皱巴巴的迎接牌,上面写着
“白贺伊同志接机牌”。 字写的歪七扭八,人也长得歪七扭八,一下子锁定白贺伊的视线。
这人身长背宽,一手夹烟一手拿牌,脖下深灰围脖,上面印着的死亡骷髅图案。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乡土非主流,加之毛刺儿顶的蛤蟆墨镜让人不敢恭维。他个头很高,宽大的维修腰包被他衬出普通收银小包的感觉,他站姿松松垮垮东倒西歪的脚下踹着石子儿,白贺伊反倒是松了口缓气,瞧他模样应当是本地的修车工,估计穆老师学术繁忙没法亲自前来。
白贺伊这般想着,脚下步伐变得轻盈许多。
“走吧。”他道。那个男人将快要燃尽的烟头重新含进嘴里,领机牌子揉进口袋,头也不回带头向前领。
白贺伊透过回头眺望嵌在高处西津站这三个红面大字,长时间的风吹雨淋使得大字斑驳无比,站字沾满沙土又是摇摇欲坠。从现在开始,就得入西津,这个地方,可能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出了西津站北口不到半公里,算是平整的土路逐渐代替水泥地向深处延伸。白贺伊左右观望,这里真的奇怪,奇的是没有一列出租车在旁,只有附近零星几辆接客小三轮载满游客扬长而去。
他似乎看出白贺伊心思,直截了当打断这位城里小姐出于新奇发出的感叹 “这破地方打不到车,我接你回去。” 她向前眺望,站口不远处的尽头有一辆迷彩越野十分显眼,因为车侧同样贴着那老土的骷髅造型贴纸,白贺伊心想要是把这辆车塞进停车场里,一定很好认。
“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必了。” 她收了部分行李箱拉杆贴紧脚下,生怕被这古怪的男人抬走。
两人简单的话语没撂半分,白贺伊便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视线,顺着视线能看到这个男人在盯着自己的裙摆,这样的行为让她觉得冒犯。
他回过头“穿那个...叫啥来着”似在思索 “城里小姑娘穿的安全裤没?”
“什...?” 话音刚落,她有些生气想要反驳。没有察觉的是,他的嘴角露出不该有的笑意这个男人悄悄拉上褪在脖颈的面巾。顺着他眼神遥望,自远而近愈来愈近的邪风卷夹着沙土扑面而来。风尘不似常见的风,它回旋着地面快速飚过向上涌动。白贺伊来时新做的卷发被这股大风彻底吹散,这个男人身手很好,抬臂截住将被掀跑的贝雷帽。不过她的裙子就没那么幸运了,风起初鼓动她的裙摆,接着小鼓盘旋沙风攒在一起,扬开布拉吉裙摆的一角露出半截腿侧,又因一起一伏转瞬即逝,卷尘散去,白贺伊被沙尘蒙了眼,朦胧中根本腾不出手也来不及捂下疯狂摇曳的大摆裙。
事过,她喘了一小口气。没想到被这里的天气先摆了一道,好端端的,要不是家父的任务在身,谁会来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白贺伊只觉闷气,踢了一脚吹在脚边的碎石,目睹石头再次随风而去。她也不愿说刚刚的话题,早完成早回申平。眼前的男人放下面巾,若无其事向前走,看着他的背影,她暗暗:乡下人我真的,,受够了!她瞅到一块赛拳头大的石头,捡起做蓄力姿势朝他的方向扔 “刚刚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看见了对吧,对吧!”
白贺伊投掷的力度不打,他本该能躲掉,不过自知理亏不偏不倚砸到他腿上,他回过头一脸严肃兼三根手指竖起,郑重其事 “我拿我的人格保证,绝对没看见。” 他的脸皮比咕哈山的铜门还要厚,显不出心虚显不出脸红,刚刚就是瞟到人家姑娘的白南瓜打底裤,还用人格来发誓。
她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不过寻思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不跟他计较,气头便烟消云散。
两人坐上车,他向镇的方向开去。
白贺伊上了车向后偷瞟一眼,车内空间不算小,撇去车箱泥土多不说,两三台令她看不懂的机械零件和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堆放于身后,应她的强烈要求自己的行李箱没有放在其中,机器上沾满的机油味弥漫着整个车内,半摇车窗散去味道也有些冲鼻。
车发动的那一刻,给白贺伊一种错觉——历尽千难,终于要到西津镇了。她将地图摊在腿上,介绍信也在其中,信件正面右角处用钢笔工整写道:穆佰教授收。
“穆佰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朝他问。之前在申平,父亲总是待在他的研究室内研究西津古城的文物时常念叨这个名字。
“穆佰?” 那人有了反应,单手打过方向盘,穿过小沙丘,离咕哈山更近了。咕哈山顶裹着冰雪,部分覆有白色雪松似脊骨样落到山脚下。
“咕哈的宝藏,银骨素面乌扇就在这座山内。” 她遥望远处山脉,提到这个宝藏,语气反而缓和不少。
“穆教授对镇上的人不错,他与白先生相隔万里也在互相关照。” “哦对了,你想去咕哈山逛逛吗?”没想到穆教授这样善解人意,难怪要安排一个本地人,原来是去咕哈山玩呐!遂欣然点头:
“好啊。用带什么东西吗?”
“这一身就够了,反正也要洗。”
咕哈山分阴阳二面,阳面朝阳早已建设为了朝圣专用的旅游风景区,阴面朝暗禁止游客入内的,正是宝藏地墓。车进了山路,雪地的坑洼丝毫没有拦住这个古怪的修车工,一阵颠簸后,在一处不起眼的洞窟外,车停了。
白贺伊见稀里糊涂拐进这里才发现了不对劲 “你说的玩..不就是去地墓吗?!”
“运气要是好,明天就可以走。”他至一侧帮她打开车门 “小心点,就你这小短腿别被脚踏绊倒了。”
“行,就你腿长!” 白贺伊没好气骂骂咧咧下车。转眼沉思,虽然这个人不咋地,但是他这句话说得很对,万一就完成任务了呢?
刚入洞口没觉得什么,地面不算平坦,有乱石铺砌地面盖了一层冰雪反而防滑不少。可深入洞窟,欲觉得寒冷,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有墓石垒砌依旧感觉头顶生风。
“里面比自然环境下要冷些。”
那个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白贺伊的身上。一个与自己相识还未半天的修车工竟给自己披上了外衣,她悄悄的轻嗅衣侧,附着了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的味道.....果然不好闻。
白贺伊注意到洞窟高度对于这个男人的身高来讲过矮也不过分,但这人弓着腰每次的躲闪恰好避免碰到顶上的尖石。两人走了接近半分左右,洞宽愈渐狭窄,起初三人同行的距离便可轻松穿过,愈行内部只剩一人勉强通行。
白贺伊摸着墙壁早已风干的标记与相关的测量符号,实属惊奇。可想而知之前穆教授与自己的父亲在这里进行了多少艰难的作业,随即轻声问道
“你跟穆教授来过许多次吗?” 她紧随他的身后,墓洞光线昏暗,她没有察觉道的是——摸过的墓砖悄无声息从中央裂开。
“嗯。” 他简单回应之后便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洞口内呼啸的山风淹没了他的回应。墓洞深处已经触不及半点光明,又进一步,外面阳光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一片灰烬。白贺伊被眼前的景象搞得头发晕,脚下逐渐飘飘悠悠,只能双手乱抓紧拽对方衣角,她能明显感受到向下走去。循着那道黑洞,回荡着鼓岭音,哗哗哗,富有节奏的扑面而来。
“我听到了手鼓的声音..” 节奏感完全打乱,变得逐渐急促逼近 “声音越来越大了...”白贺伊手足无措,剧烈的声响似针扎一样冲进墓石开始摇摇欲坠,见状他转身搂紧白贺伊的腰身,轻而易举将这位小个子女士公主抱进怀里。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白贺伊没敢出口,头顶剧烈的晃动声让她的这个想法噎了回去。清脆的手鼓音仿佛振裂了逐渐瓦解的墓墙,混乱之中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嗡音跟着坍塌伺机而动。白贺伊抬头挤出视线,油光锃亮的蝙蝠群划过头顶骚扰视线,只见眼前的昏暗出现一轮玄光,似深夜半悬的弦月,银光闪闪,又似流星状转瞬即逝。她能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体的转动,不易察觉的挥砍声响过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白光逼近,他的脚下踏过蝙蝠的尸体,踩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脚印。
两人便逃了出来。她惊魂未定,刚刚的铃声未停,似是惊扰到什么似的,洞顶的雪滩堆一团窝进墓洞,堵得严严实实。直到这时,铃声才彻底停下。
这种邪门景象白贺伊出生18年来都未见过,莫不成真是墓主显灵降下诅咒?她摇了摇头,摘下留有发丝的雪块。两只脚在空中腾空
“你,你放我下来。”被他放下后 又想 这种怪事,果然要去问穆教授才是。 “我要去见穆教授。”
=城内=
“现在居委会没人,你要找的穆教授一会就到。” 他靠门前,挤压着铁门吱呀作响。
有个青年模样得人推着台铃木摩托进门,冲着那个男人喊得很大声 “穆佰师傅,你帮忙看看这个摩托怎么动不了了。”
“嗯.....也许是点火器坏了。” 那个男人显然心里有鬼,半截话显得格外犹豫,拉着那人准备要走 “铁娃儿,带你去铺子里修修” 借着修车的由头想要跑走。
这个男人骗了自己一次两次,原来身份都是假的?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对上了心虚躲闪的穆佰..
“穆师傅,走啦!” 走前,他放不下白贺伊 “这段时间,你先住我房间。”
“凭什么要住你的房间?”白贺伊反驳,她情绪激动时脸面总能映的一片红彤彤。
“你住别的地方不安全。”他抬手指了指二楼最右侧半开窗的房子 “而且,我的房间有全镇唯一一张花梨木古董书桌。”
“只是书桌而已,在哪里写都一样。”她在嘴硬,最右侧的窗外附着着一片黄中泛红的爬山虎,像申平考古研究院的外墙,长得及其好看。
“不仅如此,还有独立卫浴。” 虽然不是很承认,白贺伊听到这个条件,心动了。然则睡他房间,是死都不行的!
“而且有彩色电视,屋顶上有我装的锅盖卫星!”
“可以..我就勉为其难的住着了。”
白贺伊没抵挡住电视的诱惑,拖着东西进了门。这是一扇从老医院挪回来的白门,门后带着糙布门帘遮挡阳光,屋里环境与门外会客厅的风格截然不同,两座带柜玻璃的檀木高书柜,复古风格雕花梨木大书桌正置窗前,右侧俩老榆木床箱组成的两米长床铺抵在她的面前。她把箱子放于门后,坐于床上,刚刚的场景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深夜无人,白贺伊蹑手蹑脚走进隔壁居委会的会客室内。穆佰将房间让给自己后他决定睡在客室的沙发上。她小心潜入,穿过客桌后,夜晚的风鼓动面前紧锁的木窗户,在夹缝中传出呜呜的哭号。对方似乎被这样声音影响,翻身朝向白贺伊的身前。借着幽光能看见他睡得正香。穆佰的身后正搭着他的进洞窟时穿着的冲锋衣,她万分确认之前在洞窟的那一幕,那把刀摇曳着银光的弧形,像极了那件名贵之物。 她抓住机会,将手探进衣服口袋,窗外的风声渐消,夜云拨开露出半截月亮脑袋。
“骗人的吧...” 白贺伊险些脱手,另一只手捂嘴不敢出声。她把口袋之物拿出半截,扇骨通体白莹透过月光,能清晰看见扇尾似乎还沾着入洞时蝙蝠的血迹。
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七月半时家家户户都会买些纸烧。何玉梨家也买,但她家有个早夭的表亲,往往要买纸扎纸钱去送。
何玉梨长得娇小漂亮,本来应当是个活碰乱跳的毛躁丫头。不想脊柱出了些毛病,动过几回大手术,变得懒于动弹。她家表亲二十余岁不幸病去,家里老人请人看过,说是什么上天要收的“童男子”,年年烧纸都要带上一挂给他。何玉梨跟表兄幼时感情深厚,但她到底是个现实主义,觉得人活着才最大,对长辈行为不很配合。她爸妈骂她,说她身体也不够壮实,该做的都得跟着做,疼她的表兄也会在上头保佑她康健。
话是这样讲,何玉梨还是情愿去记着时间帮忙筹备的。她自己说从上了班之后,每年就该是她来记得一些大小事务,仿佛是突然做了大人。只她还是长得小,别人见她还当是学生,总想糊弄过去。
多数长辈是不让在七月半前后的晚上还出门的。何玉梨家也同样,但是恰巧她那天下班晚,托了顺路的同事开车捎她。何玉梨父亲打电话说在某家店里取纸扎等周末去化的,问她要不要也去店里,等取了一起回家;同事也是个小姑娘,好奇得很,哄着何玉梨要跟去看。
何爸虽然讲究,但不迂腐,并不觉得小姑娘跟来香烛店有什么四六。老板娘带着娃娃支了小桌板在吃饭,进来了谁,瞧都不瞧。
同事观察了许久何爸定的纸扎花篮之类,颇有些惊讶。她对何玉梨讲,没想到这种描画的薄纸也能这么栩栩如生的;何玉梨说,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说完两人就笑。
做生意的都是一副笑脸,哪怕是香烛店老板,说话也是热情带笑的。老板对姑娘们讲,说送老人的时候,会扎大的纸人,脸上就画几笔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偏偏就能像活了一样。何爸瞥了眼老板,低声道别吓人,老板笑说现在小姑娘胆子可大呢。
何爸跟何玉梨取了东西要走。同事自己开车回家,说是离得不远,要带何爸一起。何爸推辞两句才跟着闺女坐到车里,抱歉说捎带这些东西本不好麻烦人家。同事笑说现在哪有这些忌讳,再者何玉梨自己也是未婚姑娘,她取得自己也取得,她俩加班出差夜里闲逛都是一样的,何爸就别当个事了。
同事车里的香氛是嵌永生花装饰的,甜香浓郁。何玉梨坐在副驾驶上专心去看那花。
同事瞥见,笑道:“你喜欢这个?”
何玉梨道:“好看的,真的一样。”
同事说:“买来没味儿,我找了胶贴在车载香氛上面的。”
何玉梨点点头:“好看。这是玫瑰花?香氛的味儿好像不是玫瑰的。”
同事说:“应该是栀子吧,我也记不得了。虽然挺好闻的,放车里总觉得太浓了。”
何爸说:“经常开开窗就好了,好闻的。”
同事也笑。
等周末过去,同事跟何玉梨聊天,问他家怎样去烧的纸。何玉梨想了想,说也就一切从简,放贡品,烧黄纸和纸扎,然后清扫周围,开一瓶酒浇到四周。
同事说:“你说因为你表兄去世了,所以家里准备的东西多。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何玉梨说:“我也不知道。老人说是地上烧的纸,到地下就是钱嘛,他走得早,就要多准备钱阿房子阿车子阿……这些东西。”
同事点点头:“是有这种讲法。”
何玉梨说:“我倒不是嫌麻烦。就是觉得,临走的时候因为病,这那忌口这那治疗的,想吃点什么东西,到底也没吃到。等这每年上坟的时候,我们家倒每回不忘地给他买。你说这样……有什么意思?”
同事眨眨眼睛,说:“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生气,你家当时也说是绝症,怎么就,就连点吃的都不敢给吃呢……”
何玉梨笑道:“总觉得治好了就总有机会再吃到,治疗过程中还是会讲这样那样吃了不好。我前两年脊椎做手术也是,忌口可多了;我妈就哄我说等拆线了养好伤口了什么也能吃的。可我当时就想喝奶盖葡萄。”
同事也笑:“下午茶给你点奶盖葡萄?”
何玉梨摇摇头,说:“我早不爱喝那个了。”
这年七月半的月亮只圆不亮,吊在空里,好像一只半熟夹生的烧饼。等一大家子在酒店吃过晚饭,天已经擦黑了,何玉梨一家要急着开车回市里。
何爸先去发动车子。何玉梨想着白天上坟时候烧过的纸,总觉得最后的纸灰没熄透,提心吊胆的。她偷偷去跟何小叔讲,何小叔说不会,烧完的纸灰都拿水浇过了。
何小叔问何玉梨晚上吃得怎样,何玉梨说杂鱼和海鲜煲不爱吃,醉蟹钳不错但是只吃到两个,有个王八汤特别好。何小叔说,人家饭店里叫老鳖汤。何玉梨就跟小叔都笑起来。
何小叔说:“你前年说脊柱不好住院的时候,牛羊肉海鲜都不能吃,你爸就用鸡汤炖点鱼白肉给你吃。吃了两年,你倒是不爱吃鱼了。”
何玉梨说:“也怪你,我开刀的时候听我妈说只能吃鱼,我还指望你给我带个板烧鸡腿堡,你给我带也是鱼。这两年我吃鱼可吃够了。”
何小叔说:“当时你那医生说怕反胃消化不了,谁敢给你吃那炸的烤的。”
何玉梨说:“医生也说了能适量,适量就没问题。前年我一年都喝的那薄盐没油的汤,好不容易去年过年奶奶给剥了点花雕蟹,我刚吃了半只,还被我爸端走了。”
何小叔说:“注意点还是好的。你现在不是都好了,过了十月份蟹肥了,叔给你买大闸蟹,你天天来吃。”
何玉梨说:“离国庆节还好久呢。”
何小叔哄她:“唉呀,那叔给你买花雕蟹,过两天送你家里去。”
何玉梨说:“那你说话算话。”
何小叔说:“别的不敢说,吃个螃蟹,叔还能糊弄你。你就等过几天,我买好了给你打电话,我送不去,你就下班来我这吃呗。”
何玉梨笑了笑。她其实也并不是真正想吃蟹;七八月份,蟹都瘦的很,哪算好吃。她心里想着过一两天找个由头推给小叔,让小叔不要麻烦。何小叔自己爱吃,对侄子外甥们的口腹都上心得很,何玉梨他们但凡有个馋的都要偷偷找何小叔。除了何玉梨表兄在病床最后没吃到心心念念的炸鸡。
何玉梨找同事要永生花的链接。同事说是找了什么代购的,还问她说有好几种款式,不同颜色也有,不同用途也有,要放在哪里的?何玉梨说家里。
同事说,都知道永生花仿真仿得好,但没见实物,很少有乐意买的,都觉得不如买鲜花。
何玉梨说,鲜花不耐放。
同事说,鲜花有香味儿呀。
何玉梨说,毕竟是人工做的,能保持常开不败,也是它贵的道理。同事就笑,说你就是偷懒不想收拾枯掉的鲜花。何玉梨也笑,说你就愿意收拾呀?同事说,我也不愿意。
同事又说,这些东西做出来还得算替代品,但是又鲜艳,又持久,现在想要香味儿喷点香水都成。但有时候就是觉得还是鲜花好,还是觉得那些鲜花呀,鲜货呀,保质期短的,才能是好东西。
何玉梨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你要它长久了,它就不能新鲜,要他新鲜没添加剂了,就没法放。吃炸鸡也要是现炸的不能过夜呢,迟了点去吃,要不就散味儿,要不就是坏了。
同事说,你说炸鸡我想起来,就跟你想喝奶盖葡萄一样,有时候到那个时候就想吃什么东西,虽然说吃了也就那回事,吃不到就惦记。结果是过一阵儿再去找,却可吃可不吃了,没兴趣了。
何玉梨说,也许过了一阵儿想吃,也吃不到了呢。
同事说,对呀,晚一晚可能店都没了呢。
何玉梨笑了笑,说,你看这永生花的优势不就出来了,啥时候都能看到它开着,永远都好看,比人都活得长久。
同事笑道,你跟塑料比降解呀?
vol.212【死水】深海公交车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深海公交车
我现在的处境,应该叫“被劫持”吧。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们偏离了原本的路线……现在我们要去哪……呜呜呜,我也不知道。”
我们所在的海域照不进阳光,照不进阳光就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大家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就不能通过表情来传达各自的感受。为了替代表情,我们在对话中加入了拟声词,表达难受的感情的时候会在话里加上“呜呜呜”,相对地,表达开心的感情的时候就会在话里加上“哈哈哈”。
“哈哈哈,早让你吃胖点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呜呜呜,知道了,如果我吃胖点就不会被人扛走,呜呜呜,我从明天开始要多吃少运动。”
大家对我的决心表示了认可,但他们觉得我多吃就可以了,少运动大可不必。
说的也是,如果我不运动,他们就得失去了最得力的交通工具。大家都是鱼,鱼不是不会游泳,他们需要我是因为他们在没有光照的深海中无法分辨方向,在深海之中,只有我这样眼睛亮得像远光灯一样的鱼才能看得清洋流和礁石,如果有要去的地方,搭我这班顺风车才是最便捷的。
我在海里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陆地上的公交车。每天我都会挂着一身的乘客在海底四处游荡。
我喜欢做公交车。我喜欢挂着乘客在海底游荡。我喜欢一边游荡一边听乘客在我身上聊天唱歌。这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高兴。
我的生活规律且悠闲自在,我从没想过我会被人类劫持。
按照道理人类在海水里是孱弱无力的,巨大的水压会把人类压得动惮不得甚至四分五裂,我从来不认为海里的人类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直到这个劫匪把我拦腰抱住扛到肩上。
几个心大的乘客不以为然,他们讨论起了自助餐的菜单。除了原本打算饱餐的美味外,他们还为我设计了增肥计划。
“我上次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箱柠檬,等那些柠檬的皮腐烂,海水里会有酸的味道。”
“喔喔喔,那正好,酸的东西能开胃,那样我们的车车就会有胃口吃很多东西。”
“嗯嗯嗯,趁现在能吃就多吃点,谁知道人类什么时候灭绝呢?”
其实我们中的大多数是不希望人类灭绝的,因为我们现在吃的很多东西都是人类的馈赠。人类会将装满食物的铁盒沉入海底,我们本来打算前往的自助餐厅就是不久前沉没的一艘大盒的残骸,从外观上看我只知道那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但曾有战争年代来的乘客根据它的形状和铭文,流利地报出了它的名字。这名乘客说这艘潜艇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连它都沉了,那人类多半也完蛋了。
“说来劫持我们的不就是人类吗,他是从哪里来的?从潜水艇里吗?他是机器,所以能扛起我们的车车?”
“唉,如果是机器,那我们只能等到他腐烂了。机器都有钢铁般的意志,它能让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时,我的前方传来一阵惊呼,那是人类的声音。看来劫匪将我带回了它们的巢穴。
说是巢穴,但这里并没有洞窟一类的东西。海底绝大部分是空虚的黑暗,这里只能算是人类在虚空中的一个小型聚集地。这里的人类有十来个,有大有小,其中体型比较大的人类比较多。
我对他们长什么样没有兴趣,我只看到深海雪(深海雪,深海鱼的食物,其主要成分包括浮游生物,以及海洋生物死亡分解的碎屑、排泄物等等)源源不断地从它们的头上冒出来,看着就非常好吃。
见劫匪扛着我回来,大的人类毫不吝惜地送上了溢美之词,他们夸我是优质光源,可以带大家走出困境;但小的就非常不客气了,它们直接指着我骂我长得难看长得丑,让我非常生气。
体格大的人类叫停了体格小的人类的胡闹,它们开始讨论接下去该如何利用我眼睛里射出的光。
它们之前好像遭受过大型鱼类的攻击,丢失了不少同伴,还被破坏了不少设备和行李。有几个人提议先回他们之前的沉船,把补给找出来再上路;有几个人类主张继续前进,用宝贵的光源(也就是我)保障现存的人;也有人问能不能带着光去寻找之前走散的同伴,还有人说同伴不重要,要优先找到行李的。
除了小型人类发出了些许杂音,其他人类在讨论中有条不紊地将同类项一项项合并,他们的分歧慢慢缩小,最后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等大部分人脱险了,再让人带着充足的补给回到海里。
我从没见过人类这么顺利地达成共识。只能说这群人有坚定的信念、一致的目标,对现状有着清晰的认识,能够冷静思考,并且懂得退让。
劫匪保持着扛我的姿势,向原本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他走得很快,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不会跟不上但也不会被追上的距离。有乘客猜他是不想让闻讯赶来的鲨鱼波及他身后的人。
他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了——他的手在被我腐蚀,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鲨鱼最喜欢的血的味道。
之前有乘客热火朝天地探讨我的食欲问题,但他们其实是杞人忧天。我很喜欢吃东西,而且为了满足我每天游荡所需的能量,我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我吃东西不只靠嘴,皮肤也会分泌消化酶,食物碰到我的皮肤,就会被黏液粘住,直到它们被完全消化。
现在这名人类徒手将我扛起,他与我接触的皮肤已经成为了我的食物,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悟将我放下,他的手掌、左臂、左脸……这些和我接触的地方,都已经被我腐蚀了。
“我当年,也和车车贴过,就好像是粘在袜子上的苍耳一样。”
“哈哈哈,我也是,我那时还和车车聊天,聊着聊着才发现,哎呦我怎么只剩这么一点了?”
乘客们的谈笑提醒了我。我的消化液不但会腐蚀人类的肉体,对人类的精神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当人类被腐蚀到一定程度时,他们的神经系统也会被同化,变得能听懂我们的语言。
“呜呜呜,各位乘客,我要和这名人类谈判,请大家为我加油!”
大家听了我的话,纷纷为我加油,嘈杂的声音振动了水波,也骚扰了劫匪的精神。他开始把这些乘客的声音当成幻听,但加油声越来越乱,他也没有办法无视这些声音了。
“谁?有人在和我说话吗?”
他问。
“是的,是我在和你说话,我是你肩上扛着的鱼。我是深海海域的志愿公交车,你现在劫持了我和我车上的乘客。”
他瞥了一眼我的鱼身,注意到了我挂着一身小鱼的鱼身。他没多看,因为对人类来说深海鱼的长相非常可怕,多看一眼都是受罪。
他没有再回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鱼,不配和你们人类谈?但是你们现在在深海,这里是我们的领地。”
乘客们“对”“对”地附和道,但劫匪不为所动,仍扛着我一步不停。
呵,将世间万物视作工具的人类独有的傲慢,意料之中。
他一定认为我只是一只有点重的手电筒吧。
但我不是。
我眼睛一闭,让深海重归黑暗。虽然几位身上带发光器的乘客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开关自如,但他们身上的那点光根本照不亮海水。
劫匪脚步一颤,但更受动摇的是劫匪带领的人们。小型的人类特别慌乱,就像第一次见到日食的土著人。其他人类也颇不安,他们用冷静包装绝望,安抚同伴,但颤抖的言语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不怀好意地眨眼,演得就像一只钨丝快要烧断的灯泡。人类的希望燃起又被掐灭,熄灭又被点燃,如果不是眼皮酸,这游戏我能一直玩下去。
“人类,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吗?”我闭着眼,语气强硬,“我们现在是被你劫持了,但我可以让你的劫持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你还想继续前进的话,不妨告诉我你的目的地,如果我们利害一致,我还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劫匪也服了软。他说他的同伴要离开深海,回到海面上去。
“回到海上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已经死了。”
这些人早就是尸体了。他们现在能动是因为深海母亲能挽留人类的灵魂——这种挽留不是永恒的,随着肉体的分解和毁坏,失去载体的灵魂终将消散。
“如果我们死了,那也是一样的。我要让大家回到海上。”
我觉得这个人类的脑子不太好使,有利用的价值。
“我知道有一个海底漩涡,能一下把你们卷到海面上,不过不在你去的方向,你按我说的方向走,我把你们带到那里。”
“好。”他立刻答应,过了许久见我不为所动,才生硬别扭地补了一句,“谢谢。”
嗨呀,人类居然对鱼说了谢谢?哪怕是能实现人类无数愿望的金鱼,收获到的也不过是人类无尽膨胀的欲望呀!
我睁开眼睛,重新照亮了海底。但我没有直接告诉劫匪海底漩涡的位置,因为那不顺路。
我按照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为他指路,劫匪很听话,将乘客们依次送到了自助餐厅、地热温泉、海底牧场……乘客们下车后小声对我道谢,并叮嘱我小心,我谢过他们的好意,欢迎他们再次乘车。很快,留在车上的,就只剩下几只不怕死、看热闹不嫌事大、单纯想打发时间的鱼了。
“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劫匪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怎么会?你刚才经过了沉船、礁石、雪地,哪里是重样的?”
“我怕我坚持不住。”他说,“我觉得我在溶化。”
我用他看不到的幅度点头,他说的没错,他正在一点点地被我吃掉,这也算是这么多人类乘客的指路费吧。
“你是不是会说人话?我刚才好像还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还有歌声。”
他说的歌声应该是一位鮟鱇鱼乘客唱的歌,这是一种节拍缓慢让人昏昏欲睡的歌,是用人类听不到的频率唱的歌。
“不是我们会说人话了,是你能听得到鱼的声音了,我们本来就是用这种语言交流的。”
“那我是变成鱼了吗?因为被你腐蚀了?”他不安地低头审视,发现自己的脚还好好地在两条裤管里,没有变成尾巴。
“还早呢。”我哼了一声,“你现在把我放下,换个人来扛,这样你们回到海上的时候,看上去还能像个人。”
他拒绝了我的好意。他无所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送其他人到海上就可以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到海上?”我问。
他说这是机密。
“呵,对一条鱼有什么好保密的?”
我激他,他不松口。
“那我就瞎猜了,你们这么多人有大有小,还有你这样的保镖,一定是一群非常重要的人。”之后的内容是我从那位熟悉潜水艇的乘客那里听来的,因为发现这群人类的地方和那潜水艇比较近,所以我大胆猜了一把,“你们是方舟上的人吧。”
听到“方舟”这个字眼,劫匪明显动摇了,他难以置信,眼睛瞪了老大,因为这个词是人类发明的,深海里的鱼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的发音和含义。
“联合国为了防止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灭种,各种族的人类都选了成年男女各一例、童男童女各一例,还有一名最了解他们种族文化的老人,他们把这些人和存放了所有人类文明的磁盘和读取器一起藏在了一艘叫做‘方舟’的潜水艇里,这样即使三战后有某个人种灭绝了,也可以在战后让潜水艇重新浮出水面,让里面的人回来重新繁衍他们的种群。当然,船上肯定还有很多其他人,比方说各国首领、顶尖科学家,可能,还有一些赞助商?”
赞助商是我生前在电影中看到的桥段,我故意将它编入了我的猜测中,对一个拥有崇高理想的人来说,赞助商的存在是一种侮辱,他们会下意识地反驳并透露更多信息。我故意留出了足够的空白,但那劫匪口风出奇的紧,没有松半个字,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猜下去。
“总,总之世界上有这么一艘承担了存续人类文明要务的潜水艇。我猜你们就是那艘船上的幸存者。你们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等待战争结束,但很不幸,你们还是被击沉了。因为你们的敌人不能容忍异族的存在,不管是人种还是文明,他们都要赶尽杀绝,他们的名字是——”
我报出了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我就是被他们封在桶里扔进海湾的。
劫匪的脚步没有停下,但明显放缓了。
“如果你的任务是保护船上的人,或者是保护人类文明之类的远大理想,那现在多半已经失败了。”我布噜噜地吐出一串泡,如今我已经变成了鱼,人类的种族和文化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的船炸了,船上的人也死了,你们不过是些残留意志驱动的尸体,之所以还能动,都是受了深海母亲的影响。你以为你为什么不带氧气也能在海里行走?如果回到海面上,你们会失去海洋的加护,会变成普通的尸体,甚至变成海里的泡沫。不管你们是不是来自那艘潜艇,上了岸都会死透。”
“我的任务就是带他们回到岸上。”劫匪说。他的语气坚定,毫无情绪波动。
他的身体传来碎裂的声音,靠得近的乘客说他的脚断了。不过在海里行走本来就不需要脚,大家都是漂浮着前进。脚只是装饰而已,但没有鱼鳍的人类是不会懂的。
“还有多久?”他问。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还有多久能到漩涡还是他自己还有多久。
“你居然向一条鱼问时间?海里可没有鳍表这种方便的东西。”
可能他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我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会痛?”他问。
“因为你的神经还活着,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你的身体在被深海母亲的力量重塑,你的手脚啥的会脱落,剩下的部分会变形,把你重塑成一条鱼。”
“那……”他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是不是也脱落了手脚,“我现在还是人类的样子吗?”
我让一个会发光乘客游到他的正面看看他的样子,乘客说他的嘴已经变得和脑袋一样宽了。
“那可不能回头让他们看到。”劫匪自嘲了一声,“能帮我看看他们吗?”
那乘客照做了,他回来,说他们是自然腐化,烂掉的速度比劫匪要慢很多,只是有几个体型较小的人类不见了。
“他们没有被我的消化液腐蚀,所以没有被改造。”我说,“你变成鱼以后能在海里生活,但他们回到海上只能变回尸体。”
“你很希望他们变成鱼?”劫匪问。
“那倒没那么希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问问他们。”
“没什么好问的,我从碰到你起就在被你腐蚀,他们忍不了。”
“如果有人想要活下去,那这点痛不是问题。”
我就是在这种求生意志下变成鱼的。把我变成鱼的是另一条发光鱼,她长得不大,但是她的消化液像强酸一样,把我一点点腐蚀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个过程虽然很痛苦,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相比而言当初的那点痛简直不值一提。因为不想让同伴痛苦就剥夺他们重生的机会,老实说我不是很赞同。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开了口:
“如果我不想让他们活下去呢?”
“那……那就没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和其他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也不好评判他的行为,也许这些人做了很对不起这个劫匪的事,让他狠得牙痒痒。
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没从劫匪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非常不甘。
“呵呵呵,浮上水面的都是人类要的东西,沉入海底的都是人类不要的东西。”我不禁感慨,“开始是垃圾、废水,然后有游轮、项链,后来是书本、知识,再后来是坏掉的武器和军舰,现在是潜水艇和文明——哦,还有我。”
“你在说什么?”他问。
“战争结束后我想回去地上,看看还剩下什么。”我说。
“你想知道地上的样子吗?”他问。
“想。”我很诚实地回答。
“我很早就在奇怪了,你明明是鱼,却对地上的事很清楚。你知道方舟,知道联合国,还知道赞助商,更不要说——了,你以前是不是也是人?后来变成了鱼,就像我现在这样?”
说着劫匪晃了晃他重获自由的右手。其实那已经不能说是手了,它已经变成了鱼鳍,他那只有装饰作用的脚也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他勉强将衣服挂在身上,给后面的人留下一个很像人类的背影,但我知道再过不久,他的身体会被压缩,变成比我小很多的鱼的样子——雄鱼一般都不是很大。
他身后的人也剩的不多了,小体型的人类都不见了,剩下的都是高大的。
“嗯,我以前是人,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爽快地回答。
“鱼的寿命长吗?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鱼的?”他问。
“我是战争开始之前下来的。我是反战分子。”
“那该有十几年了。”
“居然有十几年了。”
“我知道战前有游行,还有反战的人被处死扔进海里的事,我们的教科书里都这样写。”
“那我是不是成为历史人物了?”
“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那艘船不会真的是方舟吧?”
“那不是方舟,你说的多半是有人闲,在船上刻下了‘啥啥方舟天下第一’。海底暗,你没看清楚吧。”他学我们的样子发出一串表达感情的拟声词,“哈哈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现在要把后面那些人送上海面,尽早结束战争。”
“……尽早什么?”
“结束战争。”
我不信,我知道为战争狂热的人是什么样子,任何人的尸体都只会让他们更加狂热。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喜欢这些人的。而且我们乘坐的那艘潜艇也不是联合国的,也不是什么方舟,它是——”
他说出了我耳熟能详的神话中的主神的名字。我生前没有听说有哪艘船是以这个神的名字命名的,但我知道叫这个神的名字的船绝不是什么小角色。
他原本贴在我身上的部分完全化为了鱼。他已经不用继续扛着我了,我们并排漂浮在海水里,几个乘客自发地钩住了他的裤子,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腰。
“这艘船的沉没肯定是机密。现在我有机会把这个消息传达到地上,一定是上天的旨意。”
不是上天,是深海母亲。不过我没有特意纠正,因为他很快就是深海中的一员了,他很快就会知道庇佑他的是天还是海。
“前面就是漩涡了。”
其实这不用我说,劫匪已经变成了一条牙齿发光的扁脑袋锯齿鱼。他已经适应了海底的黑暗,身体也变得灵活起来。
他转过头,向身后的尸体扑去。我用眼睛发射出的光照亮了的漩涡的螺旋,被锯齿鱼追赶的人就像看见了逃生出口一样,一个个往漩涡里奔去。
他们被漩涡卷上了海面,锯齿鱼则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
他说他想不好。
这没有关系,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游荡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对我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名乘客罢了。
“我想回那艘潜艇,我想再扔点东西。”
他想好了。
文/君莫非
*本文中人物除路人情侣外均无性别指向
一个扎纸人的,一个买折扇的,一个旅游的。
旅游的问:纸人怎么卖?
扎纸人的回答:50块。
旅游的皱眉:这么贵。
扎纸人的说:老手艺,赶着时髦话说,就是地道的仿真技术!
旅游的嗤笑:你这算个什么仿真技术?
扎纸人的一抻脖子:怎么不仿真?怎么不真?你看看,你仔细看!我可是扎了几十年的纸人了,可从没见过比我更逼真的。
旅游的说:哎,哎。别激动,我又没说你扎得不好,我的意思是仿真是门新技术,不是照着真的比划就叫仿真啊。
扎纸人的一撇嘴:嗐,我知道内是高科技,但咱们这不是做广告么!这么讲究。你买不买?来某某池不带个纸人回去可算白来啦!
旅游的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我得省着点钱,刚离职!
扎纸人的说:嗐!这年景!你是离职,还是被开了?
卖折扇的早凑过来了,这会才插话:扎纸人的你也忒不讲究,有跟人打听这的吗?年轻人甭理他,买扇子伐?咱们离职归离职,出来玩也不能委屈着,总好带个纪念品回去。我这扇子比他的纸人便宜,三十块一把,咱们手头紧我就再便宜你一点,二十五,怎么样?也买个开心。
扎纸人的白了他一眼:边儿去边儿去,你那破扇子有什么好买的,我这纸人才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年轻人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便宜点,四十!怎么样?
旅游的还没说话,一对情侣亲亲热热地路过。
男的问:老板,纸人怎么卖?
女的问:老板,折扇怎么卖?
扎纸人的赶紧说:60一个!传统手艺!仿真技术!小伙子要不要来一个?莲花灯也有,有情人去前面某某池放了能受某某娘娘庇佑,上周末还见着一对夫妻来还愿呢!
卖折扇的也说:40一把!都是好木头削的扇子,糊面的雕花的都有,姑娘喜欢什么随便挑!
旅游的没说话,看着小情侣没一会就买好了东西——男的买了个花灯和一个纸扎金毛,女的买了把写着“發財”的折扇,亲亲密密地走了。
旅游的问:怎么跟他们报价和我不一样?
扎纸人的说:这俩小年轻一看就是刚好上,这会不好意思带着对象还价,贵点没事。
卖折扇的说:他可贼着呢,那花灯底座是塑料的,收回来一大半还能接着用。
旅游的问:收回来?不会被冲走吗?
扎纸人的也不大在乎“商业机密”随便被透了个底掉,说:不啊,某某池是死水,流不动的。天天都有清理工捞,我去回收比收废品给的还多些。
旅游的问:给多少啊?
又问:死水?不会臭吗?
卖折扇的说:夏天会有点味儿,别的时候不会,景区有人定期清淤的。
扎纸人的说:8毛一个,我自己拿回来洗干净晾干。
刚刚那对小情侣花了三十买了一盏花灯。
旅游的说:听你们说的,怎么感觉这景区来了就是上当呢?
卖折扇的说: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来景区图什么呀?不就图个放松么!你看这山是真的吧?这树是真的吧?这新鲜空气是真的吧?那水池子里的神仙是噱头倒不假,但为了养这死水潭子景区可没少往里头砸钱!再说咱们,那更是看天吃饭了。扎纸人的,你昨天成了几单?
扎纸人的想了一下:三单。
卖折扇的两手一摊:我才一单!昨天一整天,咱们这道上路过得有十来拨人吧,成的生意连顿饭钱都不够。当然,咱们也有淡季旺季嘛,但总体来说肯定跟暴利挨不上,还得给景区交摊位费呢!赚不了几个钱。哎,家里小孩还得上学。
扎纸人的说:是喽!补课费是真贵!人家当老师的一张嘴,可比咱们不少赚!年轻人你是干啥的?
旅游的说:我之前是在某公司搞ai研发,项目方向是仿生宠物。
卖折扇的说:ai,那不是机器人么,怎么变成宠物了?
扎纸人的笑:遇着同行了,我刚卖的也是仿真宠物。
卖折扇的白了他一眼,对旅游的说:甭理他,个没眼色的。
旅游的解释道:ai是人工智能,不止是机器人,像你手机指纹也是属于旅游的i的一种。我们团队……我之前的团队的主要研发方向是模拟猫的生物习性和交互反应,内置到相应设计的机器内,能够制造出看着像猫,摸着像猫,养着像猫,但养育成本低,陪伴时间长,也不易造成过敏的仿真电子宠物了。
扎纸人的啧啧感叹道:还有这样的技术,要是能给我的纸人装上可就好了!
卖折扇的也说:这技术听着真不错,我家闺女老想养小动物,我们怕养不好死了就一直不允许,要是有电子的倒是可以给她买一个。
旅游的说:是啊,真不错。
卖折扇的瞅着他不太高兴,给扎纸人的打了个眼色,不是很意外地被无视了。
扎纸人的问:那你怎么离职了?
其实大概能猜到,这两年倒闭的裁员的企业不少,他们这些小摊都有些难以支持。
旅游的沉默了一下,说:我之前的公司经营不当,被兼并了,项目也移交给了那家大公司,研究方向被改了不说,动辄就要加班加点,我受不了,就辞了。
扎纸人的说:这研究方向不是挺好,怎么就改了呢?
旅游的说:公司说不符合时代潮流,所以要改。
卖折扇的问:时代潮流是啥呀?
旅游的说:高仿真元宇宙。
—end—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尊敬的领导,您好,
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阅读我的辞职申请……”
晚高峰的公交车上,宋清时抱着栏杆,双手在手机屏幕上上下翻飞,一封辞职信写了删,删了写,写写改改最后还是没想好到底以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发自灵魂的不想干了。
写到后边,她感觉脑子都不转了,索性放下手机,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以求自己还能清醒到下车站点。
放空大脑后到宋清时眼睛开始在车厢里乱瞟,怎么说呢,多少还是有点神经质的。大概是客户间多了,她总习惯先从外观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及生活状态。
比如说,右边靠门的小姐姐。发色是之前流行过的雾霾蓝,但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头顶个已经长出黑发了;她背着的名牌包包是假货,宋清时一眼就看出跟富婆客户那个的区别;身上的衣服也是牌子货,不过好在是并不算贵的平民品牌;所以,这个小姐姐大概是市中心办公楼的白领,公司很不错或者办公地点很高大上,但是工资不高。
再比如说,就在她左手边穿着休闲外套,背着时尚小包的帅哥,虽然穿了高领衣服,但还是能看到一点脖子。颈纹有些严重,露在外面的手也略微粗糙,明显不如表面上打扮的那般年轻。这种情况来说,不是人家心态好,就是另有所图。
兴许大家也知道晚高峰的公交车乘坐体验很差,所以车上大部分是住的比较远还没车开的打工人,很少有不上班的人来凑热闹。
但也并不是绝对,宋清时对面的椅子上就坐着一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
穿着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女人双手紧紧揽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小孩穿的衣服比较中性,是时下流行的蓝色棒球服,头上还戴着白色棒球帽,总而言之非常精致好看。
就小孩这模样,放小说里,怎么也得是男女主小时候一见误终生的标配,连宋清时一成熟女青年都差点把持不住。
好看的小孩是这趟晚高峰的强心剂,宋清时一边放空大脑,一边看萌娃回血,感觉自己还能跟ppt大战三百回合!
说曹操,曹操到。
脑子还没吹过瘾,老板打电话就打进来了。
宋清时皱着眉头秒接,一接通就露出社畜标准社交微笑。
“喂?老板啊,晚上好!有什么……哦,今天的合同我已经看过了,就是有几条不行,供应商那边改了合同,这几条都不符合法律要求……”宋清时耐心向老板解释,为什么合同没有提交,又试图让对方理解什么叫阴阳合同。
“别的我不管,今晚我必须见到合同。”说完,老板“啪”一声挂断电话。
宋清时气的在车厢里小幅度张牙舞爪。
“草泥马的必须要!山顶洞人都比你脑子好使!啊——”
胡搅蛮缠的老板,跟工资并不匹配的工作时间,以及食堂难吃的饭菜,都是她想要离职的原因。
“老娘今天非得把辞职信呼老男人脸上不可。”
说着,她再次打开手机,打开文档,准备继续编辑。
“叮咚。”
手机解锁,刚才没看到的信息这会儿都一一弹出,宋清时顺手点开最新一条,是转发到小区群的朋友圈动态。
“……小名涛涛,今年三岁,身高……在金鼎花园附近走失,走失时上身穿蓝色棒球服外套,内搭白色小花花T恤,头戴白色棒球帽……”
宋清时盯了手机上照片半分钟,再抬头,看了一眼中年大妈怀里的小孩。
首先,排除双胞胎其中一个被奶奶或者姥姥带着的可能;那么眼下的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走失的孩子在这里,而她面前的是个人贩子。
兴许是宋清时的眼神过于明显,抱着孩子的老女人将怀里的孩子往怀里一带,把脸遮了起来。
但是不重要,因为刚才宋清时已经拍照了。
不要小看一个社畜的手速!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老板擦白板的速度有多快,她上大学抄板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过。
拍照发群短信报警一条龙,宋清时便低了低头,用余光盯着人贩子的双脚,实时向短信对面的警方报告动态。
作为一个至今还没被抓住的人贩子,老女人的反侦察能力也不是盖的。看面前这个女青年的举动,猜也知道,孩子走失的事情肯定是传开了,而且好巧不巧自己还被撞见了。
这时候就不能在按照原定计划跟同伙碰头了,她得提前开溜。
于是老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公交车路线图,果断起身,准备在下一站下车。
这会儿宋清时是想跟上去的,毕竟晚高峰车厢里人多,人贩子一移动就不是那么好抓了。但警方劝诫她,不要轻举妄动。在没有明确人贩子身上有没有带危险品的情况下,贸然冲上去,很可能会发生意外。
孩子和热心市民,他们一个都不想失去。
宋清时也是从心的,她本来也不是个抗压能力特别强的人,不然在面对如山一般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时,想到的唯一解就不应该是辞职,而是跟资本家斗争到底,争取把他们都挂路灯上!
可是,那个孩子真的好可爱。
在公交车减速准备进站的前一秒,宋清时努力挤开人群,往下车门去。
人贩子早有预谋,一开门就往下冲。
宋清时挤了半天不动弹,眼看着人贩子要跑了,公交车也要启动了,急的大喊抓小偷。
司机师傅也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关门的动作慢了一秒,刚好够宋清时跳下车。
漆黑夜幕下,人贩子抱着孩子跑不快,宋清时把几十斤的电脑包往地上一扔,撒开腿就追。
宋清时与对方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是能抓到衣角的距离,人贩子眼看跑不过小年轻,心想自己不能被抓,当即心一横,把怀里的孩子往马路中间抛去!
宋清时在动作的时候没有过脑子,她看着孩子被人贩子抛出来,她也跟着冲上了马路中间。
“吱——”
“砰!”
“砰!!”
刹车声,碰撞声响成一团,原本还算能正常通行的道路瞬间堵成了一锅粥。
早早接到宋清时报案的警察们姗姗来迟,将已经跑远点人贩子摁在了地上;刚因为宋清时捣乱慢了一秒公交车被前面三连追尾的私家车也给吓得不轻。
公交车的地盘高,视野宽阔,他是看清了事故发生全过程的。
那名乘客根本不是要下车追小偷,那名妇女也不是什么扒手,而是人贩子啊。
但这些宋清时都不知道了,她接住孩子后,将孩子整个圈在了怀里,自己背对来车方向,被撞出去老远。
几乎已经没有感觉的身体,让宋清时躺在地上不想动弹,或者说她的脑子现在是彻底罢工不想干了。
怀里的孩子许是因为冲击而苏醒,但她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确认孩子有没有受伤。
“啊……好累啊。”
“想睡觉……”
她太困了,加速冲刺的后遗症许是在这会儿显现出来,她满脑子都是想摆烂。
“妈的……写什么辞职信……”
“净……整些虚的……老娘……”
现在就要打电话给老板!
这班,今天就上到这儿了!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那两封信都没署名。常见的淡黄信纸,由于年深日久而发硬变脆。其中一封上还染有一角乌黑污迹,粘着一小团东西,大概是某种尸体。
信里说:
“我在想我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我没错。大概吧?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我不知道,岔路口太多了。是否只要参与其中就是罪过?所以我不愿意叫出你的名字,而其他的称呼,我又没有资格……”
“我的心在对我窃窃私语什么呢?美丽的你。毫无疑问地美丽的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语在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我会因你而痛苦?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发生在那么多人身上。难道仅仅因为我见过了你?我是不是错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是的,我怎么能说‘仅仅’,既然我们这么渺小,那就应该重新衡量重量。”
“我只能说你是美丽的。我只能惋惜。”
都是些看不懂的内容,百合花只略翻了翻就放回桌上,转而拿起那柄黑蕾丝扇子。试着扇动,灰尘飞舞,毕竟锁在这无人的庄园里太久了。
提醒她的,还是她少年时期的女伴,雏菊。她们分离已很久,联系断断续续,直至今年,雏菊想办一场舞会,为了自己的小妹妹,于是邀请百合花来。路太远,信上便添了很多旧事,在百合花记忆深处,雏菊的确如此,温柔的,善于笼络,偏偏只是坐在一边,水汪汪的眼睛里漾着笑。
“你还记得吗,那柄西奥多送给你的象牙扇子?上面重重叠叠,缀满了黑色蕾丝,挖了两个杏核状的孔,缝上皮边,刚好可以露出你的两只眼睛。非常精巧,那个男孩当时对你十分用心。你知道吗?他退役了。我跟他见了一面,是在博伊家的舞会上,想想还真奇怪,对吧,曾经我们也是舞会上跳舞姑娘们的一员,如今我的身姿已然不灵巧了。
“言归正传。当时,我托人把那柄扇子送给了你,可是你不住在阿什利庄园了。后来我也忘了这件事,还是问了妈妈,她提醒我说,我把扇子送回了阿什利,而不是你现在住的孔雀河。想一想吧,也许那柄扇子还在阿什利,已经烂了,就像我们的青春韶华一样。我请你来,百合花,请你在来的路上到阿什利去看一看那柄扇子的结局,最好的情况下,把它带来。
“你的忠实的
雏菊”
雏菊是如此忠实,就连她的记忆也比百合花可靠多了。百合花几乎想不起这柄扇子。达到了她的目的:某时某刻她曾命令自己忘记西奥多。这男孩是个小角色,是刚刚入门的射手才会以为难事的野兔。
两天后,百合花到了雏菊的乡下宅子。雏菊出来迎接她,还是像当年那样,脸颊红润,眼睛水汪汪的。雏菊的妹妹和女儿外出添置衣服去了,两位旧友独自在花园里游荡了一会儿,叙了叙旧。百合花的丈夫是军官,常年在军中,两人至今也没有孩子。雏菊的丈夫五年前就已去世。
“传染病,你知道的。”雏菊低声说,“我决定不结婚了。”
百合花知道是什么传染病。是作为雏菊的丈夫,相得益彰的病症。
她还未回答,雏菊忽然对她身后喊道:“长春藤!来吧!”
长春藤?百合花听到这名字时,反射性地全身一震。她转过身,眯起眼睛,审视来人。
来人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纱裙,小腿上有几道似乎是野草划出来的血痕。棕色卷发披散,不是已婚妇女的打扮,直到看到她的脸,百合花才知道自己不必多做挣扎,毋庸置疑,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长春藤。
“好久不见。”她主动开口。
长春藤紧盯着她。那种直愣愣的眼神,不同于百合花经常感受到的来自于男性心醉神驰的注视。更像是婴儿,诡异得可怖。
“百合花?”长春藤开口,突然又看向雏菊。“怎么回事?雏菊,你是在耍我吗,百合花,真的是她?为什么……”
“百合花刚刚赶来,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来这儿一趟。否则不知还要多久我们才能见面,从分别开始已经这么久了,百合花嫁去了孔雀河……”
没等雏菊说完,长春藤就截住。“孔雀河,那可太远了。”百合花仍能感觉到长春藤的目光,但长春藤的语气已经平和下来,“是啊,我以为你疯了,只为了一场舞会,就把人从孔雀河叫到了这儿来……辛苦了,好久不见了,百合花。”
百合花只来得及点点头,雏菊已转移话题道:“比起那些来,长春藤,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们去客厅吧,我给你上点药。”
“你的花园很有野趣。”长春藤回答。
她还是个野丫头。一模一样。
雏菊自备了很多药,因为她一向多病,难得的是尽管多病,精力却仍然不错。像百合花一样,长春藤有神经衰弱的毛病,雏菊要她俩睡前沐浴时在洗澡水里加上进口的香精油,再服用一点儿医生推荐的安眠药水。藉此她们谈起这几年来各自身上的病。长春藤最健康,却也不像分别时那样茁壮。雏菊说:“最妨害你的病不是别的,就是你的虔诚。”
长春藤嘴唇蠕动,似要说什么,被雏菊截住了:“真的,你有时候太虔诚了,对上帝太用心了。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吗?忘了吗,你小时候——年轻的时候,你说,你不怕上帝的惩罚,上帝让你诞生,就像让异教徒诞生一样,想让别人敬畏的上帝毫无可敬之处,就冲他那颗假如存在就只想让人战栗、畏惧的心。”
“你也知道,那是我小时候。”长春藤说,“现在我明白了,上帝并不只是让我们畏惧的。”
“那是为什么呢?”百合花问道。
“啊。”长春藤转头盯着她,“我希望你不会懂。”
“虔信的教徒,尤其是在我的庄园那里,都不会说这种话。好像单从自己的得失喜怒出发考虑似的。”
一旁的雏菊甜甜地一笑。“但百合花你却并不是一个虔信的教徒吧。”
百合花也莞尔一笑。诚然,从她们认识起,就没有一个人如何地虔诚过。
“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雏菊就拿过百合花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无名指上戴枚嵌满细碎钻石的戒指,光华流转。
“你的丈夫,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能怎么认识,不过是家里安排的。”一个平常的贵族子弟,身在军中,沾了些军官习气。“比我大了七岁,收入倒是还可以。”她淡淡地说。
“我加上一点:他一定是个虔信的教徒。你的虔信的教徒。”
这话说得何等之笃定又是何等之熟悉。只有雏菊才会这么说,因为她们三个熟知百合花是怎样的人。因为她们三个都知道西奥多那可怜巴巴的追求。尽管和百合花每日见面,他仍然要日日给她送信。尽管和百合花每天见面,他仍然把目光局限在她整个光辉灿烂的形象外,顶多只让眼神掠过她洁白飘逸的裙裾。
“他简直把你当神看。”雏菊这样提醒。
“可怜人。”百合花说。于是雏菊又对着百合花的脸看了又看,直至她能确信自己看到了百合花低垂下来检视衣扣的眼睛上方,两弯浓黑的睫毛正在微微颤抖。
“如果神也快乐,就安慰安慰他吧。”
但是百合花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即使知道,也不情愿。神是不会快乐的。自然她不是神,可是她要做一个神。既然没有得到过,当然也就不会知道那损失有多大。
直到他对她说出来。那使得他成为她第二个爱过的人。直到她按捺着自己犹豫了十五分钟再接受。第二个虔信的教徒,与真正的神不同,百合花有选择教徒的权利。直到她发现……
发现自己已出神良久。雏菊和长春藤正在讨论雏菊的病。这病她们三人都知道,所以彼此之间并不避讳。雏菊又要百合花介绍几个医生给她。
“最幸运的就是我的玛丽安娜没有感染了。”
这方面的病的医生百合花并不知道太多,但由于想到雏菊,听到的也都会记住。百合花说,长春藤随手在旁边抽了张纸记下来,写完了,给百合花看看有无错误。长春藤又要雏菊也说几个治疗失眠的方法给她,百合花央她给自己也抄一份。
照雏菊的说法,舞会办完,她想抽空去百合花那里一趟,顺带看看医生。她的病症已不甚严重,却迟迟无法痊愈。每天她都要吞服药片、涂抹药膏。三人又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已是夜晚,仆人送来了晚饭。饭桌上有一道菠菜乳酪焗生蚝,雏菊只劝两位客人吃,她自己竟不动刀叉,只是随便挑了点清淡的菜。百合花看出,她的病没那么重,但也不像她自己声称的那么轻。
从那时起,雏菊就在鬼混。
然而鬼混的是她们三人,不只雏菊一个。只不过她和长春藤没有不定期地挑选陌生男人,而只是绑定在一个人身上。
西奥多。想起他送自己的扇子,百合花先打开了行李。
扇子在里面,与此同时,还有两封信也锁在里面。大概是女仆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把信也收拾了进来。
百合花又打开,读了一遍。仍旧是那么的晦涩难懂。“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我不知道。”
“缬草精油一滴,薰衣草精油两滴。”
像一道闪电照彻她不那么明晰的头脑,她放开手指,任凭信纸飘落在书桌上,转而抓过长春藤手抄的那一纸药方。蜡烛光打下来,一模一样的倾斜角度,一模一样的用笔方式,就连y字母收尾的那个小勾都相仿。
匿名信出自长春藤之手。
也难免。百合花想,她恨我?
因为我们曾经爱过同一个人。因为我们都曾做过让他爱上自己的努力,只不过我成效卓著而她徒劳无功。因为她一直给他写信而他却一直寄信给我。因为他那么慷慨地把那些她的信件交给了我,啊,我应该看出他的卑劣不是吗?他想自抬身价,标榜他的高贵,尽管那些高贵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我和他分手是正确的。毫无悔意。
但在分手之前,我看到她怂恿他告白。或许她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更进一步?谁知道,但那天的舞会,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这把扇子,我罩着它走进舞会现场,找到角落里的她,走到她面前。我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不堪其扰地回望我,随后我缓缓撤下面扇。
仍然盯着她。到她转过脸去。
我的骄傲和自尊得以弥补。
和他跳了最后一支舞,那个晚上我们便分手了。当时我只是不愿意要别人推到我怀里的东西,时至今日看来不止于此。
就是因为这个,她恨我吗?
百合花霍然而起,走出房门。
其实她并不知道长春藤的卧室所在,但误打误撞靠着灯光指点还是一索即中。她推开房门,长春藤不在灯下。而是穿着睡袍,靠在床上,闻声看来,显然吃了一惊。
“百合花?”
她警惕的眼神让百合花想要抓住点什么来防范,随后意识到自己带来了扇子。那柄朽烂的扇子。未经思考,她将它罩在自己面上,嗅到一股陈旧的气息,她穿过房间,来到长春藤面前,一时间无话可说但逼着自己说下去:
“那两封信是你写的吧?寄到阿什利的匿名信?”
“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你不知道。”
话刚出口,百合花已经后悔。她直起身退后一步,想离开这房间,但为时已晚。
长春藤抓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面扇。
“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然后我才知道可怕的事情并不只是做梦。是的,是我寄出那两封匿名信的,因为我以为我是在写给一个死人。”
“在我的记忆里,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得了绝症,比雏菊还重的病,别人告诉我说,你无法接受你自己的病,因为你太美了又太年轻了,你的父母甚至不敢跟你谈论这件事。”
“那我们爱的那个男孩呢?他怎么办?他是怎么做的?你分手了吗?我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件事。他会忘记你的,他会遇到新的人。可怕的是即使是对我来说这也太可惜了,因为你太美了又太年轻了!我忏悔,而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忏悔些什么。”
“你这幽灵。你这不该出现的幽灵。我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混淆了梦境与现实,我梦到你得了绝症……然后我以为你死了。但是我曾经那么真诚地进行毫无意义的忏悔,百合花,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我又一次忏悔,在忏悔中想象出来的幽灵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有生过病吗?你是真的吗?我好像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告诉我,百合花。”
她攥得百合花手腕生疼。百合花用力甩开她,径直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又拿出了那两封信,再读一遍。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血液在血管里突突乱撞。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因此读懂那信上的文字更加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天堂和地狱在哪一边,你不知道。”什么是天堂,什么又是地狱?Heaven,heaven,heaven。
Ivy,也许你说的都是假话。
她把那两封信都丢在蜡烛芯上,任信纸卷上火舌,燎黑舒展,片片零落。
干脆把扇子也丢上去。是有点大,所幸羽毛易燃。黑蕾丝烧黑了也不显眼。掸去灰烬,只剩没变色的象牙白骨。百合花将罪证丢在抽屉里。
一晚安眠。
第二天一早,百合花在客厅里见到了玛丽安娜。是个秀美安静的孩子,很像她的母亲,金发碧眼,一个健康的小天使。雏菊的妹妹把她抱在膝上,两张亲密、红润的面孔。
雏菊让她们两个穿上新买的裙子,给自己看一下。百合花感叹道:“你妹妹都长得这么大了。”
“永远有人十六岁,不是吗?”雏菊微微一笑,随后说:“嗐,但舞会有可能推迟——长春藤说她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她还躺在床上,我已经叫人请医生去了。”
百合花无话可说。
“对了,”雏菊端起一杯红茶,抿了一口。“正好趁现在问问你,亲爱的,我写给你的信,请你给我带那把扇子来,你还记得吧,带来了吗?”
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还是如同少女时期一样,促狭而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病气。
百合花听到自己镇静地回答:“扇子?我在庄园里找了找,可惜没找到。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把它忘记了,实话说,即使是你提醒我了,我也实在想不起它来了。”
备注:写得有点想吐
评论:求知/随意
2117年,南亚。
作为一个普通沿海城市,久安市只有三家巨型企业进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地人的生活会比其他地方好。在贫民区一家地下酒馆里,一场煽动性的演讲正在进行。
“…企业联盟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敌人,这是由它自身阶级所决定的…”
“…不同出身的同志摒弃前嫌,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起来…”
被众人环绕、站在吧台上的女性名叫艾因,她三年前还在东亚一家巨企任职,见识到企业体制的丑恶后,她决定用余生来撬动企业联盟这个巨无霸。倾尽所有,带着人员和物资回到故乡,整合帮派,建立名为革命军的组织。筹谋已久的行动就在今天。
久安市,中心城区,威盛广场。
以蓝白为印象色的威盛塔矗立在广场中央,影子与广场构造相映成趣,将几何美学体现的淋漓尽致,干净整洁的景象与贫民窟截然不同。
三天前,这里来了群抗议者,他们打着各式标语在广场上静坐,大多是被裁掉的前公司人。
他们中的“老人”发现今天来了不少新面孔,这帮新来的身形高大,披着严实的风衣,各自分开坐下,隐隐将威盛塔正门包围,但没有摆放任何标语,引来不少疑惑的目光。
茨瓦尔是这群风衣人的头,他们作为第一进攻小队,堂而皇之地聚集到了威盛塔下,四周的监视仪器和仪器后的人都只把他们当做新来的抗议者。威盛塔侧面的弧形巨幕播放着度假旅游广告,私人岛屿的美丽风光反而令茨瓦尔怒火中烧。
“这帮软蛋肯定没想到他们还是给我们帮上了忙。”通信装置里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保持频道清洁。”茨瓦尔的副手出声喝止其他人的哄笑,他看向自己的队长:“距离预定行动时间只剩两分半了,如果内应组没搞出动静来,我们继续依照B1预案强攻?”
出于安全考虑,各行动组在出发后就断开了通信,各分队内依靠土制设备实现交流。负责正面第一波强攻的他们急切地想知道预先行动组的进度。
茨瓦尔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伸展开,隐隐有嗡嗡的低沉振动声,“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倒计时结束按B1预案强攻,目标建筑出现混乱则以A4预案进攻。”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六十名风衣壮汉整齐划一的行动让威盛广场的气氛为之一变。没等值班的安保人员向上汇报,一声他这辈子没听过的巨响从上层传来:威盛塔中段的供电系统发生了爆炸。
“行动!”
时机已至,茨瓦尔怒吼道。全身义体满负荷运转,后背上四个泛着蓝光的喷口将随意固定的风衣吹落,露出一个外表找不到原生组织的铁人。下一秒,这铁人拖着蓝色尾迹突向威盛塔正门,比他更快的是近百枚各式火箭弹、榴弹炮,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与威盛塔来了次亲密接触。三波次的狂轰滥炸片刻间便将华丽庄严的威盛塔大门连同门口的迎客机器人一齐摧毁。茨瓦尔顶着爆风和烟雾从破口突入,数名队友紧随其后。废墟里涌出一台台警卫机器人,一楼大厅内工作人员、无关路人则尖叫着四散而逃。
威盛塔下层的结构在战前已反复研究过,茨瓦尔右手的机炮凶暴地喷吐着火舌,军用规格的武装轻松扫平面前一切阻碍,剩下的都被左手的高频振动刃切碎。只见一道蓝色身影贯穿了整个一楼大厅。他的任务是打通一楼大门到三楼安保部的通路,除了拦路之敌外他一眼也不多看,交由其他人处理。而整个第一进攻小队的行动目的是为后续进攻吸引注意:稍远处的人群、车站人潮里一个个分队成员撕下伪装、涌向威盛塔,更远处一个个车库的门打开,显然违法的改造车辆轰鸣着冲向同一个目标。
某幢高楼楼顶,一架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转动。尽管已投入战斗的同志们听不到了,艾因还是进行了最后一次讲话:“…最关键的是要控制打击范围,我们只能进攻威盛塔,本次行动严禁波及其他公司,我们决不能主动增加敌人…”结束后,他看向通信负责人:“我们的系统状况如何?”
“暂时没有问题,用自制设备进行局域通信的法子效果不错,正在用远程通信假装指挥吸引注意力,但距离威盛反应过来最多也只剩十五分钟了。”这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黑客后脑接着根巨型光缆,未开始信息对抗的他一脸轻松。
艾因点了点头,将指挥权交给副官,“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如果情况不对,你们跑得麻溜点。”
没人被这个笑话逗笑,留守的几人目送艾因带着三名改造人登上直升机,他们是这次行动最锋利的尖刀,将从天而降夺取胜利。
威盛塔顶楼,久安分部的总裁面色低沉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一个个显示屏:威盛塔一至四楼已沦陷,暴徒依托着安保部的工事器械缓慢推进;引发爆炸的老鼠只抓到几具尸体,还剩下几只在四处流窜;外部的支援则在威盛广场被层层阻击。
他在犹豫是否下令收缩固守:塔内的防卫力量逐渐空虚,缺少战斗人员的剩余楼层发挥不了战略纵深的作用,只会像纸一样被突破。但被区区暴徒逼到采取固守姿态,这一事实让他像吃了乞丐鼻屎一样恶心。
“通信压制还没做到吗?开战十六分钟了,这群暴徒怎么还能靠电子设备通信?!”
总裁恼火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随后AI将一个弹窗显示在最上方,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外部发来的视频通讯里,一架归属不明的武装直升机正在开向威盛塔,评估结果是对方要撞击威盛塔。
“哪来的疯子…”他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下定决心,“通知防卫部队收缩,作战目标转为拖延时间。再联络虹光信息,就按他们的报价,我要这帮暴徒的通信手段立刻回归原始人水平!还有,告诉极北军工,如果他们的镇暴部队五分钟内还不能抵达战场就永远不用来了。”
茨瓦尔发现阵线推进得越来越轻松,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准备拖延时间了。”战斗中提拔的新副手看法跟他完全一致,“另外,通信装置被干扰得厉害,马上我们就只能靠吼来传话了。”
“那就用它传达最后的命令,有近战特化义体的,都跟我来,其他人撤出去帮助外边的兄弟维持防线。”茨瓦尔抚摸着自己左手的锋刃,低语道:“再等我一会,老伙计们。”
艾因按下发射按钮,四枚特制“狼蛛”导弹的动力部开始工作,这些采用传统导航和引爆系统的“古典”武器正适合在信息战完全被压制的当下使用。导弹目标是威盛塔巨幕与墙壁相接的薄弱处,威盛塔迎来今天的第三次大爆炸,特制的钢化玻璃被巨力轰碎,造价高昂的弧形巨幕被炸缺一个角,直升机迎着碎裂的玻璃雨和黑色浓烟撞进了威盛塔顶楼的大会议室。
而伏击在在直升机停止前就已发动,直升机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金属剐蹭声掩盖了枪声,一枚反器材穿甲弹穿透了直升机的外结构,也因此稍稍偏离了目标,只是从副驾成员左臂上擦过,让这只手臂的机能近乎报废。
意识到有厉害枪手埋伏,四人立刻分散行动,甫一落地便撞上数个着制式动力甲的士兵,他们各自选定目标便拔出高振军刀迎了上来,步伐和协同反映出的战术素养让艾因心头一沉,是敌人后备力量太充足还是诱饵作战没生效?
“我和茜负责这些喽啰,你们去干掉那个硬茬。”
斯卡,四人中的近战大师下了判断,与另一位抽出血色长刀的同伴迎了上去。艾因和剩下的那位负伤队友对视一眼,从左右两个方向脱离直升机残骸附近的战场。
但战斗的变故在转瞬间来到。
茜面对两人联手时抓住一个破绽,手腕一翻,长刀斜向上划出一抹血红刀幕,切断左侧敌人的持刀手,再顺势下劈,欲趁右侧敌人救之不及先斩一人。那名被“逼退”的右侧士兵嘴角泛起笑意,以远超方才的速度挥刀竖劈,两具躯体几乎不分先后地变成四块:一具从左颈到右腹、一具从中间对半开,循环液带着电火花洒了一地。
“——!”已经解决两名敌人的斯卡,环顾战局时目睹了这一幕,“有高手混在喽啰里!”
瞬间的愣神便召来了死亡——久违的枪响再度响彻战场,两发子弹比枪声更快抵达。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兵及时反应过来,用一个高难度战术动作谢绝了死神的邀请函,但蓄谋已久的第三发子弹完美地抓住了他滞空的瞬间,弹头正中胸口,反器材的恐怖威力直接打烂了他的上半身,剩下半截身子被惯性牵引,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队员转眼间减半,行动濒临失败,艾因生生压下心中情绪,向暴露位置的枪手赶去。
半分钟后,击杀了枪手的她也只剩孤身一人,杀了她两位战友的“普通士兵”好整以暇地一个人向她逼近,五六个回合下来艾因便被格开武器,充分蓄力的一脚将她踢飞,接着撞碎身后的玻璃,被重力裹挟,从威盛塔顶楼向下坠落。她看见广场上一辆辆威盛集团和极北军工的载具,同伴们的防线已被摧毁突破,人员开始四散溃逃,她意识到这是屠杀的序幕。少数坚守阵地的精英部队也被夹击、摧毁,威盛广场被炮火摧残得坑坑洼洼,每一寸土地都被血与肉泥浸透。
尽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才出发,但艾因此刻却露不出一个解脱的笑容,悲戚、遗憾、懊悔在心中翻腾,冒着电火花的残破巨幕似乎也在嘲笑她,在她身上洒下斑斓余晖。下一秒,金属射流将她在空中撕碎。
虹光信息,通信部,信息收集科。
这是第一次暴乱后新设的部门,德莱负责分析汇总收集到的信息,为上级提供报告。她的上一份报告表明暴徒余孽在谋划第二次暴乱。
在德莱看来,第一次暴动还算是外行人的苦心孤诣,第二次就完全是红眼赌徒的孤注一掷,扑火飞蛾像纸一样化作了灰。
威盛高层恼羞成怒,对内清洗了涉嫌参与、包庇或知情不报的员工,对外把有嫌疑的组织、帮派连根拔起。动荡也传导到虹光信息内部,不少人掉了脑袋,更多的人丢了饭碗。而对那些从出生起就替生物学父母承担了生育贷款的公司人来说,开除无异于死刑。
余波中丧命的人数十倍于两次动乱之和,德莱曾以为自己是能心安理得地踏着千万枯骨登上顶峰的人,但现实告诉她:“你不是。”
芬弗,革命军第二任领袖,第二次革命失败后,他主张的蛰伏路线再无人质疑,但代价是持异见者被企业屠戮殆尽,曾经聚集在艾因旗下的同伴十不存一。
唯一的好消息是巨企的做派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久安市所有人面前,不少艾因当年都说服不了的人主动来联系到革命军。他近来的主要工作就是与这些人约谈,而今天他将与一位虹光信息的实权中层见面。
“…我们能依靠的只有纪律和制度,以此才能安全地蓄积力量…”
革命军内务部负责人德莱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一边也在评估新进干部的可靠度。
加入组织时,她干的还是老本行,但随着在人事组织和内部肃反方面的才能逐渐展露,使她已经很久没有参与信息对抗了。
第二次革命后加入却身居要职的人不只是德莱一个,现任领袖芬弗力排众议,让他们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信念与能力。
现在的革命军套了层安保公司的外壳,对上承接大企业的订单,对下用基层掌控力组织贫民区提升效率,从中攫取利益。
德莱在从虹光信息“跳槽”到这里前,发展了一名下属接任自己,这种挖墙角模式大大加快了革命军的发展。
威盛集团久安分部往日的暴虐结出了恶果:因连年业绩不佳,总部责成新任总裁扭转久安分部颓势,原总裁竭力抵抗。新旧总裁的斗争在久安市公司高层里人尽皆知。
随着威盛的内斗趋于白热化,双方都疯狂地拉拢盟友、孤立对方。原总裁率先联络到了某家安保公司。
即使对方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革命军也与之相谈甚欢,从行动步骤到战术细节,从报酬分赃到事后处理,合作细节一一确认,双方代表笑呵呵地握手告别。
革命军最大的倚仗不是蓄谋已久的武力,也不是三大企业内的同志,而是战略主动权:新旧总裁会在企业联盟规则内进行公司战争,他们以安保公司的身份参与了合同签订,正常来说双方都不会撕毁协议,但革命军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撕毁合同、倒戈一击,收取渔翁之利。
之后,控制住威盛塔,通过内应接收威盛剩余力量,建立初步的战略威慑,维持住三分平衡。
但当革命军真的控制住威盛塔、公开宣称此次行动是第三次革命后,设想中的投鼠忌器并未发生,极北军工的火箭、导弹、EMP接踵而至。
虹光信息,通信部。
费尔,这位德莱离职后接任上位的负责人正对着屏幕唾沫横飞:“…威盛已经彻底完蛋了,未来的久安市将是我们与极北军工的两极格局…”
“…我们未来最大的敌人正在大啖威盛的骨血,若我们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在可见的未来里必将处处掣肘…”
“我已经提交了现状报告,信息战小组也准备好发动进攻,请您再考虑考虑!”
屏幕上的高层影像藏在故作高深的阴影里,俯视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员工:“你的报告公司会认真研究,”费尔的心凉了半截,“现在,请你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服从公司的决定。”
“但就算只在外围活动活动,也能获…”
上级抬起手,制止了他:“服 从 命 令,费尔先生。”
“…明白。”
“回去工作,做好监控。另外,我不想看到有'意外'发生。”
费尔缓慢地点了点头,屏幕随之关闭。
“北极狐传来消息,他们尝试'误射'几发火箭到虹光信息的地盘失败,正在做最后抵抗…”
听着德莱语气沉重的汇报,芬弗无言地闭上眼。他的战略误判导致了全面被动,最后的努力也已失败,现在他们在这里交谈的每一秒都是用在外坚守的同伴的生命换取。
“你带着这些干部化整为零撤走吧,我们会发起一次反扑吸引替你们吸引注意。”他将一串名单发送给德莱,后者却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是很懂军事,但我懂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她紧盯着芬弗,为自己的话语增添说服力,“什么时候杀光我们不重要,不让我们跑掉一个才是关键,以我们现在的控制范围,我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逃得掉。”
见对方仍未放弃,德莱继续补充道:
“再者,就算我们用尽全力、送出去了一批人,也只会提醒企业加把劲把我们赶尽杀绝,为了掩护他们,现在依然在潜伏的同志也被牵…”
“…你说服我了”,芬弗将那份名单文件销毁,向同志们传达了最后的指挥:“就让我们在此燃尽。”
革命军的拼死抵抗赢得了极北军工的尊重,为此他们发射了云爆弹来送革命军上路。
“那之后呢?”
八岁的阿赫特问道。
“之后,企业联盟派遣了特别行动组,对三次暴乱进行了彻查,把潜藏的暴徒都抓起来公开处决了。”
“我们的'乌托净土'也是那时建立起来的,那些暴民执迷不悟又谲诈多端,大大小小的地下活动让行动组的领导很不高兴。”
她的父亲,虹光信息董事,露出一个残虐的笑容:“于是我们逐步完善系统,极北军工出力,把那些标记为可疑的目标全部消灭,那几天枪声、爆炸声真是一刻不停…”
意识到这些话对小孩子来说不太适宜,他收敛了笑意,大手抚摸着阿赫特蓬松的头发。
“现在的久安市突出一个安全稳定,你跑到哪儿我都不担心。”
年幼的阿赫特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她还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表示对父亲的赞同,于是用两只小手鼓起了掌。
前威盛广场,已更名为极北大厦的建筑物修缮一新,侧面的巨幕投放着新闻影像:“…昨日,特别行动组第十六次行动,时隔半年再次破获一起恐怖主义集会,击毙、抓捕恐怖分子六十余人。”
诺银在广场上抬起头,看向巨幕。他费尽心思从隔壁市摸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一些跟自己相关的过去。
“据悉,本次抓捕的恐怖分子在私下供奉已死的恐怖分子头目——艾因。行动组突入现场时确认他们正在谋划新一轮恐怖袭击,并从现场查获大量杀伤性武器,但幸运的是,未有行动人员在本次行动中负伤…”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克制住了握紧拳头的冲动。
“乌托净土”注视着这个从车站下车后、直奔威盛广场的外来者,观看打击恐怖主义的新闻后心跳加快、手指不自然运动,让这个年轻人在系统中的可疑度等级上升到警戒。
“…归功于特别行动组的辛勤工作,久安市的犯罪率已降至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各种不文明行为也难见踪影。”
“让我们向他们致敬,是他们使得久安市真正的久安。”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杨泊的妻子方慧坐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杨泊被电视声音吵醒,打着哈欠走向洗手间,路过客厅一瞥,便看见那把扎眼的扇子。
那把蒲扇有好多只手掌大,泛着粗糙的白色。蒲葵叶裂开的细片密不透风挤在一起,扇子外缘用针线和布条纳成圈。
这把扇子哪来的?杨泊皱着眉,他看见这种扇子就烦。
隔壁王姐送给我的。方慧盯着电视没抬头,手上得意地扇了两下。
都快到冬天了,还扇扇子,也不怕冻感冒。杨泊说。
你怎么说话呢?我乐意,你管我干什么。方慧说。
这女人不讲道理,杨泊进到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想。女人大都是不讲道理的,说女人也不准确,人大多是不讲道理的。受凉就会感冒,我好心提醒她,她反倒要对我生气,骂我多管闲事。他刷完牙回到客厅,看见方慧还坐在那里摇扇子。
杨泊始终盯着那把扇子,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不行,得让她把扇子放下,杨泊猛地清醒过来。
你把扇子放下,想凉快,我给你把电扇打开。杨泊说着就要去拉吊扇的开关绳。
哎哎哎,你干嘛啊,这天气还开电扇,你有什么毛病?方慧一下子站起来,冲着杨泊嚷嚷。
你不热扇什么扇子?电扇效率高,省力气,是伟大的科学发明,你要相信科学。杨泊辩解。他觉得一件事若是能用科学解释得通,那任何人都只好相信照做。你能比科学家还要聪明吗?
我看你今天就是有毛病,发什么疯?方慧忍无可忍,大声叫嚷起来。
杨泊捂着耳朵躲进卧室,任由方慧一个人在客厅发泄怒火。他不想跟不讲理的人争吵,她有那么多口水,简直比小孩子的眼泪还多。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杨泊支起耳朵,听见方慧的脚步声踏踏踏远去,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他掀开被子,走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那把扇子被丢在沙发上。
女人真好笑,遇见难题便要逃跑。他捡起大蒲扇,扇了两下。柄太细了,使不上力,又硌得手疼,他评价。
杨泊对蒲扇的印象大多来自幼儿时期。在被送入托儿所之前,杨泊长年被父母委托给他的爷爷奶奶。爷爷家的一切家具、布料、床枕,都是粗糙的白色,这种颜色坚不可摧、却会自我分解,拍一下便漫天扬尘。这种颜色令杨泊恐惧,因为它不仅铺满四壁,甚至还出现在爷爷奶奶的头顶上。
还是说回到蒲扇吧。到了酷热难耐的夏夜,粗布床单很快便会被汗洇湿一大片,又黏又硬。爷爷家有一台立式电扇,红白色的塑料壳,按一个键就会摇头。杨泊认为那是科学家杰出的发明成果,可爷爷始终不许他在夜里吹电扇。
人体温度过高会生病,幼年的杨泊说,这是科学家说的。
狗屁科学,爷爷说。
有一天,他热得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最后从床上跳下来,趴在水泥地上大哭。幼年的杨泊有很多眼泪,有时候他确信,自己后半生的眼泪已经被提前支取了。爷爷站在他面前,板着脸教训他,哭就凉快了吗,越哭越热。
后来杨泊想,哭和凉快是两回事,为什么要把明显愚蠢的逻辑错误安到自己头上?哭泣只是孩子提出诉求的手段。但始终没有人解决他的诉求。相反地,杨泊的爷爷对自己冷漠的应对方式颇为自得,此事常常自他口中出没在饭桌和饭后的茶话会上。
幼年的杨泊只好爬回铺着粗布床单的床上,灯灭了,奶奶藏在一片黑暗里给他摇扇子。
那也是一把大蒲扇,比方慧手里的还要大一圈,晒干变硬的蒲葵细支凹凸重复,层层叠叠。他紧紧闭着嘴巴,在黑暗中盯着蒲扇上苍白的反光,扇子偶尔摇一下,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一下,仿佛要把他的魂儿摇没啦。
杨泊穿上外套,拿着蒲扇出家门。他要把这把扎眼的扇子扔掉,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他永远也不想看见它。他下了楼,不免有些紧张:他很害怕自己丢弃扇子的行为被扇子原本的主人,或者被任何人看见。每个目睹他行径的人都可能在某天告发他,法官会在法庭上逼问他这样做的原因。啊,这,我,他结结巴巴地想,这是他唯一解释不清的事情。
有罪!法官敲下木槌。
为避免落得如此下场,杨泊躲躲藏藏,在小区里四处乱窜。他一开始把扇子藏在怀里,拉上拉链,没走几步就自觉古怪,像身上绑着手机入境的走私客。这样不行,一定会被人发现。杨泊只好把扇子拿在手上,但这东西实在太大太显眼了。好几名早市归来的小区居民对这个深秋拿着蒲扇出门的男人施以侧目,杨泊感受到那些目光,这令他像被警察审视一般不自在。
我是无辜的!他在心里大喊。
杨泊最终停下脚步是在一条人丁稀疏的商业街,挨着路旁的一只公共垃圾桶。他环顾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杨泊觉得这里距离他的家、扇子的原主人、方慧和其他一切事物都足够远了。垃圾桶正上方举着扇子的右手松开,他听见重重的咚的一声。
先生!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子弹一般的喊声。
杨泊双腿一软,左手勉强扶住垃圾桶才免于跌倒。他颤巍巍地扭过头来,看见径直走来一名穿着运动衫的年轻人。
你,你有什么事吗?杨泊故作镇定,可他的声音都哑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里新成立了一家心理问题康复中心,是专门针对青少年人群的,如果您的小孩有类似的问题可以来这边接受治疗。现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越来越普遍,成因也越来越复杂,心理问题不仅对学习成绩,对身心健康都有很大影响……
年轻人一边介绍,一边递过来一把塑料扇,双面印着彩色的宣传信息,图片的正中央是两名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面对镜头灿烂微笑。杨泊接过扇子,心想,这种塑料扇不仅免费派送,扇起来也省力得多,老蒲扇消失是理所应当的。新时代的生活果然比旧的好。杨泊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扇面上的内容,仿佛被宣传图上的学生感染,也变得安心,微笑缓慢地浮现在脸上。把这个拿回去给方慧吧,他对着年轻人点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