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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梓
评价要求:随意
一、
孩子的生日快到了,他从超市那买了一本填色画集和一盒蜡笔,就当是生日礼物了。虽然有些寒酸,但在他小时候,最好的生日礼物也就两个水煮蛋而已。
可虽说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结账时看见前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家长抱着一辆小澡盆大的玩具车,他还是有些发憷。可积蓄就这么多了,比起孩子的看法,还是没钱这件事更让人害怕。
他把蓝色封面的填色画集装进了红色塑料袋里,又把塑料袋挂在腕上,在兜里摸索着香烟和打火机。点着烟头,就那样带着一顿烟雾缭绕走回了出租房。
当男人用脚碾灭烟头,推开铁门时,孩子正趴在那张破旧的学习桌上写作业。一点奇思妙想在他的脑海中迸发,他把红色塑料袋藏在身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坐在了孩子身后的烂沙发上。
出租房没有窗户,原本只是一个小仓库,房东原装的节能灯亮度不足,让这里的一切都有些灰沉。
他和孩子话不多,因此沉默并不显得古怪,但时间久了,孩子还是有些不安定,便试探性地回望了他一眼,而他左手提着袋子,右手举着手机对着孩子。屏幕那头是他的前妻,刚刚已经和她在微信上约好了等孩子回过头,要一起说什么。
所以,就是现在。
“生日快乐,白家俊!”
白家俊的小脸被屏幕的光照亮,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他拿起生日礼物,翻开、炫耀,喋喋不休地说着各式各样的好话。
他们都很高兴。
二、
他装上了新买的灯,打开开关体验了一下,比以前亮多了。
他站在沙发前感受了一下新灯,有些迷糊。
白家俊的书包还放在桌子上,他的大脑空空,凭着身体驱使拉开了拉链,抽出了一本本书。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了棕黑色的结块。数学课本、语文课本,英语书封面那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孩被白家俊涂上了两条胡子,几个红星印章印在了他自己的名字上。
还有,还有一本填色画集。
那是他送的生日礼物。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的记忆有些模糊,脑壳像是被冻死在冬天里,春天到了,脑袋还没完全解冻,又有几只蚂蚁在上面爬呀爬,痒得很。
凝结的血粘住了书页,但只要用力,他就能翻开这本画集,只是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那张麻木不仁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像是钻进了无数条小蛇,让控制表情的肌肉不断起伏、痉挛、纠缠并愈发用力,最后绞死自己。
不知为何,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他关上了灯。
在那片黑暗中,白家俊坐回了学习桌前,从纸盒里掏出了一支蜡笔,翻开了自己的生日礼物,在上面涂涂画画。黑暗本该沉默着,父亲却听见了书页翻开的声音,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三、
“这只是一个小案子,没有人员伤亡,影响范围不足10米,所以只有我们俩来了。”我扶了扶眼镜,接着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报告!”关观站直了身子,但脑门还没我下巴高。“不知道!”
“你小声点。”
“好的!”他下意识地大声回应,又悄声说:“抱歉……”
对于他的回答,我也不是特别意外。官方预案与日常训练的假想敌再不济也是些城市级的灾难,再再不济也能波及两到三个街区,像这种又弱又小的异常连普通民警都可以解决,根本不在优等生的知识范围内。
“其实也很简单,看见有什么不对劲的,一拳打过去就是了。”
“但是我听说,这次的异常好像是幽灵吧……物理攻击有效果吗?”
“预案第一页第一句就告诉你了,世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不要搞迷信。”
“我知道没有幽灵,只是这么称呼比较贴切。你想啊,目击报告里都说那个小孩已经死了,却又出现在生前生活的街道上,而且还摸不着……”他喋喋不休地辩解,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不耻下问会被人看低,颇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上司的莽撞。“……既然摸不着,那拳头又有什么用呢?”
“摸不着,只是不够用力。”我耐心解释道:“你可以把这个异常看成一团烟雾,轻轻地摸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只要力气足够大,扰乱了气流,就能把它驱散。”
“得多用力才合适?”
关观尝试性地扇动左手,想象眼前便是“烟雾”。
“拍蚊子时多大力气你就用多大力气。”
“明白了。”
他又在空中凌厉地拍了几下,信心十足地向着巷子深处迈进。
我咳嗽了几声,说道:“你这个态度很不错,干我们这行的,有问题一定要问,不要不懂装懂。”
他转过身,竖起大拇指,说道:“我知道,我一向很不错。”
四、
巷子阴暗,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稍有不慎,还会被楼上滴落的不明液体溅到,那可能来自刚洗完的衣服,也可能来自刚拖完地的拖把。
我们避过水滴来到了目的地,那孩子……异常坐在台阶上,膝盖上摊着一本脏兮兮的填色画集涂着什么,里面全是我不认识的卡通人物。
“是他吧?”关观问道。
“是它没错。”我说:“给它来一拳,或者一巴掌,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真的没搞错吗?那个白家俊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弟弟什么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记得预案第三百七十六页第七段开头说什么吗?”
“……不要怀疑,不要质疑。”
他说着,鼓足了勇气,靠了过去。
异常抬起了头,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叫哥哥。”关观严肃地说着,抬起了手,但举手投足间还是有些迟疑。
“哇!”异常大喊着,举起填色画集盖过头顶:“不准打我!我爸爸就在里面,你打我,他就打你!”
“……”关观挣扎了好一会,还是说道:“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不叫哥哥吧……”
忽然,异常身后的铁门拉开了一道缝隙,黑暗中,一只眼睛望向了外面。
“你们,想干嘛。”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那异常瞬间消失了,填色画集跌落在地上。男人又把门缝拉大了,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你们要这本书?”男人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说道:“要就拿走,别烦我。”
关观下意识地捡起了填色画集,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便上前说道:“我们是白家俊学校的老师,在白同学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些东西,想送回来,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什么东西?”他问。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事先从学校那拿到的铁制文具盒,上面印着一只米奇,边缘位置都有些生锈了。我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些一块两块的零钱。
“他哪来的钱?”父亲有些愕然,又很快想到缘由,“他把坐公交的钱存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他也不会因为走路回家,然后……”父亲絮絮叨叨着,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就是了,为什么……”
“可能是想买一个新画集呢?”翻着填色画集的关观没头没脑地说道:“我看这本画集能涂的地方都涂了……”
门缝里那张粗犷黝黑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晦涩难明的表情,就像痛苦载着懊恼撞上了愤怒,巨大的冲击力撕碎了它们,将它们混在一起。
“你真的不要了吗?”关观问道:“我看白家俊画得挺用心的,虽然飞机侠和噗噗响的颜色和动画里不一样,但是也很好看。”
“我不要了。”
“真的不要了吗?给我的话我也只能丢掉……怪可惜的。”
男人不说话,关观也没说话,我也懒得说话。
最后,男人伸出了手,还是什么都没说。但关观也理解他的意思,将画集递给了他。
男人拿回画集后便关上了门。我听见啪嗒一声响,某个开关被按下了,白色的光从门缝里透出。
“走了。”我转过身,摆摆手招呼关观,准备一起离开这个又黑又潮的小巷。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铁门后传来,我又走了几步,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五、
“解决了?”他问。
“解决了。”我说。
“不是说要给那小孩来一拳吗?”
“它不会再出现了。”
“为什么?那小鬼是货真价实的异常,虽然现在很弱,但是时间久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团烟雾,用力挥手,它就散了。但有时就算什么都不做,它也会自己散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真的幽灵?”
“你说的幽灵,只是某人想见又不敢见的思念。”
“……不懂。”
“那个男人一出来,异常就消失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他不想再见自己的孩子罢了。”
“你是说,那个男人才是异常的来源?可是既然不想见,那个小孩又怎么会出现?”
“因为那是他的爱、希望、未来……你可以用能想到一切美好词汇去概括它,但失去这一切的时候,所有美好都会变成刀插进你的心脏。”
“别去想那么多就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豁达。”
他跟在我后头,一时无话,还在想着什么。
“舍不得。”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说:“舍不得啊。”
“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如果抛弃了那些美好,那人就不再是完整的人了。总该会过去的,总该是要接受的。”
“哈,不懂。”关观挠挠头。
“不懂也行,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道理。就这样吧,话题过去了。”
“了解。”
我和他走入人流,淹没其中。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随意
1、
【你好,X先生,很高兴今天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
“还好,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我们接您来的。】
“好吧,我们今天采访的内容是什么?”
【主要是在情感方面。您可以大胆畅所欲言,相关隐私部分我们是不会记录的。摄像机都关着。】
“哦。”(慢慢捏手指)
【您似乎有点紧张?需要为您提供什么吗?】
“还好,不用的。”(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从闲聊开始,这次采访其实没有那么正式,我们只是想多了解您一些。好做出判断。】
“判断?”
【是的,关于一些判断。诸如关于您对爱情的看法如何之类的?】
“爱情啊?”(苦恼脸)“其实,我不知道,感情这方面……”
【或许您可以从您的第一份恋情开始说起。】
“第一份?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第一份。”(思考)“好吧,毕竟是一个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人。”
(坐直了身子)“你应该知道的,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在成年之前,能接触到的人其实并不算多,我们总在我们的小圈子里。外围虽然人来人往,但永远不可能是以朋友似的平等姿态。”
【确实,大多应是粉丝和偶像的一层关系吧。】
“或者说是商品关系。”(笑)“我是商品,而她们是买家。”
【您的发言很,直白呢。】
“是你说的,摄像机关着。
【是的,您可以在这里表达任何您想的想法。】
(呼了口气)“但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我的确是商品,但同时我也是造梦的人。”
【就像在圣诞节购买的袜子。】
“是的,就像圣诞老公公也许不存在,但因为有人相信,所以他存在了。
而我可能并不算好,但因为有很多人相信我能给她们造出一个梦,于是在这个错位关系里,她们爱着我,而我也依赖着她们。
我和她们的关系也并不是什么纯粹的爱和梦想的关系。
但在阴差阳错里,爱和梦想接踵而来。”
【你相信这些?】
“我相信。”(低头)“我靠这些活着。”
【……】
“其实,在我的生活中,平日里最亲近的除了家里人,最多的就是训练时期身边的人。
但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人与人要形成某种亲密关系,有时候并需要你俩有多合拍,更多是靠环境创造。
就像你上了大学,住校了,拥有了新室友。
那些人也许并不是你的最佳选择,但因为的同一屋檐下,你们的交流总是比较多,也更大概率能建立情感。一点环境因素。加之一点雏鸟情节,你就会莫名成为另一个人的最优选,或者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彼此的最优选。”
【这里的‘最优选’,是指你的初恋?】”
“算有这么一个人吧。
我和他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只是下意识打招呼的关系,也没有觉得对方有多特别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依赖我,也可能是第一次练习我和他被安排在同一组有关。
他笑着和我说,X,我们做朋友吧。
那时候的他还有点笨笨的,刚进公司都没正经训练过,跳舞也不好,唱歌也不好,被老师骂了,私下里还会哭。所以他喊我帮帮忙的时候,我下意识觉得不能不管他。再后来……后来,我们就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仅仅是因为帮忙?】
“该怎么形容呢?嗯,我有个弟弟。
其实我弟有时候也挺皮的,但也会粘着我,我就很喜欢他靠近我的感觉,所以也会下意识去照顾他。可能这就养成了我的习惯。再加上,我妈妈以前总和我说,要有责任心,学着要去帮帮别人。
当然,还因为一点虚荣心吧。你想想,如果一个人很崇拜或者很需要你,你总会觉得很满足。”
【所以‘需要’让你们变得亲密了?】
“需要只是一个契机,但也确实让我们开始熟悉。
人和人,熟悉了就会产生了解,而了解了,你多多少少就会发现他的优点。
比如,他其实是一个挺有趣的人,一开始我这个人闲不下来,就喜欢去闹腾人,他就会陪我一起闹。他真的脾气挺好的。(笑)至少曾经我觉得在他身边最放松。
毕竟练习生这种环境其实存在着优胜劣汰,心里总会有点不安全感,可他却说‘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出道’。”
【我懂了,是承诺。】
“是的,除了这还有陪伴。我曾经总固执地认为他会是我在出道路上绝不会分开的那一个。为此,我还会想象,想象我们的以后,很多的以后。
比如我们会有很多人喜欢,会不停合作,我都有想到出道夜舞台上面的聚光灯,他会站在我身边,转过头就能看到。”
【那么后来出道夜,他站在您身边了吗?】
“在的,但…距离有点远吧。”(摸下巴歪头)
【恭喜您。】
“啊?”
【恭喜您已经出道五年了。】
(愣住)“对。这么想想时间过了也很久了。”
(摸下巴思考,笑起来)“时间真的挺奇怪的,我其实有一段挺难的时期,现在回头去看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很痛苦,反而有点感谢。”
【感谢苦难?】
“不,感谢那时候的我自己。他很棒,都走出来了。”
【嗯。那要再次恭喜您了(微笑)。】
“谢谢(开心笑)所以,其实也还好,你知道的,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其实真的能陪你走到头的有一两个都是非常幸运的了。就像在过红绿灯,有个人可能就慢了几步,于是要等下一个红灯,有的人在等红灯的时候急了,于是选择拐弯。”
【所以,您和您的初恋是走散了吗?】
“也不算走散吧,到目前来说,我们还算是很好的朋友。有时候也会一起出去玩,我们经历了很多,那都是没有办法抹去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再是彼此的第一位了。于其说走散了,不如说,成为了并不那么亲密的同行人。”
【虽然这么说,失去一段重要的感情,还是会让您感到疼痛吧。】
“会吧,我曾经有一段迷茫期和自责的时候。
那时候,我也摸不透自己,也看不清前面的路,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我自己,或者让我和他变成另一种样子。但你知道的……”
(抬眼笑)
“我们都很小,小到自己的答案都找不到,又哪里能够去找到别人的。”(手指轻点桌边)“小时候的人,能背着自己的梦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我不怪我自己,更不怪他。”
【听起来,您如今似乎还陷在这段恋情中?】
(笑)“没没没”(弯起眼)“这个,属于怎么说呢,就像是以前上课不小心被老师抓包一样。好像是有点遗憾又丢人的记忆,但时间久了想起来,只是那一段时光罢了。一段不错但又回不去的日子。
哦,我几年前还打趣过他一次。就,很早很早有一次吧,他可能是想和我表白,抓我去天台好像要和我说什么,让我闭眼睛,我眼睛都闭上了,很久睁开眼,他人不见了!”
【不见了?】
“对啊。”(一脸无奈张开嘴)“你知道多离谱吗?他走了都没声的。那天我在天台吹风,我说‘你到底准备什么啊?我睁眼啦?’喊了好几遍,完全没人理我,然后我眼睛睁开。哦!没有人了!”(瞪大眼睛)
【对!不起……】
“你笑吧,我也觉得很搞笑的。后面我问他,哎!你那时候是不是要和我表白啊?其实我以前是不知道的,直到后来,有别人和我表白,我才意识到那个的眼神我见过。”
【别人?】
“算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低头清嗓子)“总之,我看到那眼神,忽然想,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是在他身上。后来他也承认了,说是要和我表白,礼物都选好了,还想亲我来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害怕了,就跑了。”
【算是,青春期的迷茫?】
“嗯。(弯起眼)那时候我们应该都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他嘛,也许是家庭原因。不大懂得怎么去表达爱,有点患得患失吧。他说如果那时候和我说那句话,他就把自己套牢了,他害怕。而且,他想再试试。”
【试试?】
“试试对于我来说,他有多重要。他需要这些,来让自己安心。”(微微垂眸)“这可能这也是我和他不一样的地方吧,我总觉得对一个好是自然而然的,爱也要说出来。
他则是会下意识害怕,必须要有一个人用爱把他心填满之后,他才敢把自己彻底交出去。所以……我们彼此莽撞得做了点不合时宜的事。
他的心口太大,我的情感填不满。而我也不是什么源源不断的情感涌动机,也需要一个人也告诉我说‘我很喜欢你,很高兴你对我做的一切’。”
(抬头笑)“毕竟,人都是要爱的嘛。”
【那这个人,后来出现了吗?】
“一直都在啊。”
【啊?】
“他一直都在。”
-
(转头看窗外)“想不到最近都快入冬了,还有这么茂盛的树啊。”(指窗外)“你看,这里有一棵树。”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笑)“其实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旦投入的事情,就会全身心扎进去,有时候投入太多了,就会看不见别的。
比如,过去的我,比较喜欢看天。那时候我的觉得天很高很蓝,透过窗户我总想望着它。它晴空万里的时候我会开心,阴雨天我也会难过,有时候多了一片乌云,我都会迷茫揣测。
可天是捉摸不定的。
(伸手对着阳光)然后不知道哪一天,我发现了窗外有一棵树。很漂亮,透过窗户,在我很近的地方,就能看到它的一大片错落的叶子。
我很喜欢。
久而久之,我发现,那棵树虽然年月不久,没有很粗壮的树干,但是有漂亮的叶子。它春天会抽芽,夏天会茂盛,秋天会掉大半,可哪怕冬天,也依旧会有一两片翠绿。
“它一直在那儿。”
【那您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那棵树,或者说……您如今的心上人?】
(愣住)(笑)“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某天回过神的时候?谁知道呢。其实,最开始,我对他和对其他人是一样的。你知道的,我有个弟弟。”
【是的。】
“我们这堆人,认识的时间大差不差,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我们都很小,他呢,身高也勉强只道我耳边。
我们当时都在重庆训练,他是外地的,我虽然也算外省的,但很早的时候就在重庆了,他却常常两地来回跑。
所以,有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回来的时候和大家就有点局促疏远。
为此他会不自觉比较粘我。
可能是下意识发现我会照顾他吧,即使我对所有比我年纪小的都这样。他也总觉得我对他很好。有时候送他礼物他都会很高兴,蹦蹦跳跳的,我坐在练舞室休息,他都要过来XX地喊。我觉得他笨笨的,又很像航航平日粘我的样子。时间久了,我也就真把他当弟弟看了。”
【这么说来,其实您和您现在的恋人,以及初恋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处在一起。】
“是的,有人也说,我们三个关系很好。哦,当时我们三个还有个组合名来着。
但其实我的心并没有太多放在他身上,毕竟他还太小了,我总觉得他是我需要照顾的角色。
更多的心事和苦恼,我会和Z说。
那时候我们人气比较高,曾经还有几次专门飞去韩国集训。他跟着我和Z,小小一个,我记得有次是我们去便利店买了东西回来,我和Z一人一边,A跟在我们身后,我觉得他小小个特好玩就去故意摸他头。
他就很生气,说X这样我会长不高啊!
然后Z看见他生气了也要来摸他,结果就是我们买的吃的就摔地上了,追着他满巷子跑。哈哈哈,可好玩了!”
【听得出来,你们那时候三个人关系很不错。】
“那时候……是挺好的。曾经我们没出道前有过一次采访,工作老师问我最怀念的夏天是哪一个,我说是和他们去韩国集训的那个夏天。”
【为什么是那个夏天?】
“因为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好像我们伸了手,就能握紧全世界。”
【但其实现在,无论是您的组合还是您个人,都有了很不错的发展。】
“可成长起来,总是有代价的。”(微微偏头看窗外)
“A其实是一个需要夸奖的人。只要你说他好,他就会很开心。他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虽然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很爱笑,其实也很爱想东西。
只要是他要负的责任,他从来都不躲。可有时,责任总会生出负疚。”
【负疚?】
“因为被人喜欢,所以总想变得更好。总想拼命努力想要往前。
但有时候,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眼前的困难,不会因为你有多虔诚多努力就为一放低门槛。
所以有时候哪怕费尽力气,也依旧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甚至是在不断倒退。就开始懊恼,又因为不想逃避责任,最后无能为力就变成了愧疚感。
那时候A还小,有次他就问我,哥怎么办呀。
他那些年总是习惯来找我帮忙,有一次还钻进我的被子哭。
我就说,要不,你来和我一起学编曲吧。
但其实,那时候的我也在迷茫期,找不到目标,所以什么都学。因为只有不停学,不停练,才能让我在负罪感里喘一口气。当年所有人都说我很卷,可我只是在看不清的路上横冲直撞罢了。
那时候,音乐是我的避风港,而我是他的避风港,而A做什么事,我都会下意识夸奖他。
因为他这人很简单,你让他干活不用别的,发自内心赞美,说出他的优点,发现他的闪光之处,他就会翘起尾巴一甩一甩,然后下次做的更好,等你来继续夸他。
他有时候真的像一棵树,给了营养,就会成长。
明明也会哭,也很讨厌,有时候还会闹脾气和我吵架,但好像,总是会出现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于是你每日每日见到一棵树在你的窗子外面绿油油长着。
我就这么习惯地看着他。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不依赖我了。我就想,哦,那个时间终于要到了。
但我能接受。毕竟过去我总是照顾人,很多向我寻求帮助的人,都开始离开我。
其实这都是自然规律。”
【自然规律?】
“是啊。它们经常这样发生,所以,一次两次,形成规律,我也就习惯了。(低头笑)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规律在他身上出了点毛病。”
【毛病?】
“在我的概念里,如果有人向我寻求帮助,我会欣然接受,但我也不习惯向别人要什么。
我对他也一样。
可莫名其妙,有一天他和我说,他想照顾我。(笑)你能想象吗?一个曾经矮你半个头,在你被窝里哭鼻子的人,忽然和你说,他想成为照顾人的那一个?”
【这听着确实是件新奇的事。】
“是啊,他说他想照顾我。说这话的时候,大晚上,风把我和他吹得缩在羽龙服里发抖。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很快就回复了他。”
【回复了什么?】
“儿子别客气,请叫我爸爸。”
【……】
“我知道是有点煞风景。”(笑)“但我和他就是这关系。该正经的时候好像总要嘴上过瘾,于是那天他追着我打,我追着他打,那句话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所以,你还是不习惯他对你做这些。】
“当然,毕竟无论如何,在我的感觉里,他就是一个很笨的弟弟。哪怕他后来确实长得比我高了,有一次我们在舞台上拥抱,我还要踮起脚来。
可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弟弟。再过十年二十年,只要我和他还是朋友,他都会是我弟弟。”
【是因为……不服气?】
“嗯,也有吧。可能也许……更多是因为,我想珍惜他。因为觉得很珍贵,我希望林安宇在需要帮忙来找我,我也希望他能开心。”
【这话你和他说过吗?】
“没有,反正我本来年龄就比他大,服不服我都是他哥。”
【你当时听到那句话,真实的感受是什么?】
“意外。”(笑着摇头)“我真的没想过,所以真的意外。因为当练习生的时候,从来都是我帮别人,我都没想过,有人会想来照顾我。毕竟我是个自己都在和自己较劲的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其实都是在和自我和解的阶段。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有时候不停努力的事情到最后,没有好结果。我就会自我怀疑,于是从小建立的观念,一点点分崩离析。
可我又不能让自己碎掉,更也不能让自己停下来,所以到什么我都我学,什么我都练。有人说我做的不对,说的不对,那我都改。
可有时候,越努力越错,越改越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了。
可林安宇还是一样,他会问,X你在做什么。下次教我。
林安宇很笨,我在路上指着青涩的番茄说是辣椒,他都会说,那是辣椒啊。有次玩游戏,我被一个很笨的方法骗了,所有人哪怕我自己都在笑我自己。
可他说:有的信,为什么不信。
真的很奇怪。
好像只要有林安宇在,周展晞就永远都不会错。”
【其实,你需要那个“不会错”。】
“对,我需要。(垂眸)因为只有这样,哪怕可能是错误的路,我也敢迈出脚步。
我家里人也常常这么鼓励我,说阿晞,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先去努力,不管对不对,我们都在。
以前是家里人,后来是他。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对我这莫名其妙的认同感是哪儿来的。
哪怕有天我站在天平上,和他说,如果对面没有人,我就会掉下去。
我想他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站上天平,和我说:X,你怎么这么笨呐,果然没有我你都不行。
“他好像总想和全世界证明,我没有他不行。”
【那结果呢?】
“我没有他可以。只是会痛苦,心会却空掉一大块,没有安全感,分外想念,然后人不住落泪。会我是个天塌了都要规划下一步怎么走的人。我会哭着走,在心里可惜路上没有他一起。那很痛,会痛到我不敢想。”
【所以,其实他成功了。】
“他老早就成功了。”
(沉默……)
【那也是因此,后来你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摇头)“没有,甚至在他告白之后,我们几乎有两年,没有再提过那件事。”
【两年?】
(笑)“是啊,是在一次演唱会后台,他谢幕之后忽然拉着我,在我耳朵旁边说想和我在一起。其实他那时候挺认真的,其他人都走到化妆间了,音响老师在不远处,那个场面与其说告白,不如说是一次意外。但他眼眶红红地,我愣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去卸妆吧’。”
【您这算逃跑了?】
“算吧”(手轻轻按着掌心)“毕竟这对我来说,是知识盲区。”
【知识盲区?很特别的形容。】
“毕竟我从小是个不缺爱的人,所以我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ZJ对于我来说究竟算什么意义。
我知道什么爱。
我还记得,有一年公司没有安排给我过生日,我还挺失落。结果我妈偷偷晚自习来了学校,和我说生日快乐,那瞬间我看到她,我差点没哭了,抱着她。我知道,那是爱。
而在公司这些年,起起伏伏,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站在舞台上,一群人喊我的名字,大要让我眼眶都烫起来。我也知道,那是爱。
可他呢,我喜欢他,很喜欢。可那是爱情吗?我没试过,也没想这些,我甚至不知道我对Z算不算。我有点……不敢……”
【是因为曾经受伤过?】
“不算,可能是下意识恐惧吧。我怕自己陷在太浓烈的感情里抽不出来。我是个抽离困难的人,我怕要是有天稍有不慎……再一次,我会受不了”
(沉默)
“我们关系疏远了很久。倒不如说,我们双方把位置调整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我们不吵架了,但该说的话还是会说。甚至有段时间,我和Z又出双入对,关系比和他还好点。”
【这么听起来,您的那一半这段日子应该怪生气的,毕竟看着您和您的初恋成天在一起。】
(笑)“这个我有问过,他很气。有一次冷战期间,他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瞪大眼)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和我吵架了。结果电话过来,起了个话头就开始挑刺,接着和我吵了一顿,我也莫名其妙,还以为他是因为巡演压力大。做了三分钟深呼吸,最后终于原谅了他。”
【啊,那真是辛苦您了呢。】
“在娱乐圈这些年,正反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记者小姐。”
【真是抱歉。】
【所以,您是在什么时候接受他的呢?比如一次意外,或者是一次争吵之类的。想来应该是一次很重大的时间,改变了您的观念吧?】
“没有。”(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我和他就这样过了两年,那两年,我们开了七场演唱会,两场周年,五场巡演。但因为还有各类综艺拍摄的原因,我们平日几乎都是分开的。然后,是一次综艺录制。”
【什么类型的综艺呢?】
“对,街舞类的。那时候我是队长,在一群舞者里选队员。”
【那是您擅长的领域啊,应该很开心吧。】
“是的,非常开心。来参加第一期录制的前一天,我甚至睡不着,看了一个晚上的地下街舞赛。录制那天,我们几个队长定完妆,开始选人,我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一个一个舞者上来表演,真的很精彩。其中一个十五年舞龄,和音乐契合度几乎满了,我看着他一个wave接地板动作,全场在欢呼,我却忽然走神了。”
【走神?】
“是的,脑子放空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忽然怔怔站在那里,心里想了一句‘林安宇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世界那么吵,人那么多,可我却在想他。”
【……】
“喜欢的判定真的简单,喜欢是心动,是试探,是一见面就会笑。
可是爱不一样,爱太复杂了,我没有见过,没法练习,更不知道去哪里学。直到那瞬间,我明白了,爱是想念,爱是占有欲,爱又是胆怯,是闲来无事会冒出来在你脑海里的画面,那里会有一个人站在那儿。
是呼吸,是舍不得。”
(爱是)
(林安宇)
眼前的画面渐渐散开。
白色的雾气笼罩吞噬了明亮的屋子,不远处的窗子消失,空气里似乎只剩下一阵有规律的“滴滴声”。
坐在椅子上的人睁开眼,他置身于一间望不见尽头的白色空间里,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衣服。
眼前的女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静静坐在他面前。
【周展晞先生,您的采访结束了。】
“结束?”
【我们已经为您做了足够的判定。】
“……判定。”椅子上的人像是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他疼似的捂住耳朵。撞击声,车灯闪烁,黑夜里的警报声响。
片刻,他在一阵冷汗中睁开眼,眼前的女人转头看向某个位置。他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空间里出现了一个屋子,屋子里的人躺在白色病床上。
一旁心率仪正有节奏得显示着那人的心跳。
“那是……”
女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您之前遭遇了一场车祸。由于情况严重波及生命。】
【我们判定您是否有继续留下来的可能。】
“这儿到底是哪儿?”
【介质之外。或许,你们习惯称之为天国入境处?】
“我要,死了?”
【目前还没有。】
周展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站起身,果不其然看见空间之外,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有这和自己一样的脸。身后的女声响起。
【人在命悬一线时,总会想到有些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些不愿放下的事。或许你们习惯称之为求生意识。而情感,往往是人求生意识最强烈的地方。所以,我们在给您做最后的评估。】
“评估我是死是活?”
【对。】
“那我的评估结果是?”
【您可以回去了。】
“你是说……”周展晞愣了愣。情感方面……“我以为,会是父母之类的。”
【人的情感有很多面,重要的也有很多,只不过在那一刻,你想到了一个人罢了。而我们只是评估在你失去意识的最后关头,放不下的东西,是否足够支撑您回去。】
“所以……”
【很抱歉】(礼貌微笑)【我们入境处的审核要求也是很严格的,您并不合格。】
穿着白衣服的人看了看不远处的自己,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觉得‘不合格’三个字这么好听。”
他下意识一个趔趄。
眼前的女人像是烟尘一样慢慢散开,X看着眼前的女人,对方脸上还保留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越来越淡。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身体像是雾气消散后,又缓缓随着某些滴答的声音沉进了某个躯壳,然后是缓慢的心跳声。
手中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眼前隐隐有光透出来。
他微微吸了口气,睁开眼,病房天花板上,顶灯还亮着,周遭是白天,似乎有人将它开了一夜忘记关上。
身体无法动弹,像是千斤重。
床上的人慢慢转头。
他病床在窗户边,此刻,外面是医院生长的蒲葵树,大片密集的叶子像是疏漏的伞面,路过的鸟微微落下,鸣叫片刻,又轻巧飞起。
真是个好天气。
挂了点滴的手背微微一动,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X垂眼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的人。
他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林安宇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不那么在意。
麻木的手微微往下伸,指尖抬起,摸到对方的柔软的头发。
一颗心像落进了世上最安全处。
眼前的人是一页书,从遇见的最开始,就为他翻在了信任的那一页,而后一日一日撰写,写了春夏秋冬,写了名为周展晞的每一页。
再孜孜不倦说给他听。
于是爱情成了落下的种子,生出枝蔓,开出花朵。
在某个晨曦随着露珠开出一朵鲜红色的玫瑰。
那是只属于我的玫瑰。
床上的人眉眼垂着,因为喉咙干哑,只无声张了张嘴。
那时候,世界很安静。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情话,只在那安静的病房里晃动了窗外的树影。
他说。
“我刚刚,在想你了。”
-END-
vol.224「玻璃声」
《记梦》甄栩瑶
感谢评论
今天是我16岁的第一天,我已经16岁,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期盼在猜测,16岁是什么模样,这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和我反复构思的一样,在提笔记录之前,仔细看着床头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回想每一瞬间,确实都是幸福而满足的。
我比洒入卧室的阳光更早地迎接这一天的到来,睁开双眼发动感知,各系元素活泼而踊跃,欣喜地欢迎我的苏醒。
水元素流淌在指尖,风元素环绕周身,带走旧岁的尘埃,书桌上日志半敞,今日事项跃入眼帘,暗暗一握拳,新的一天我来了。
冥想结束推开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父亲笑眯眯地从厨房探出头。
“小忞,生日快乐!〞
“谢谢老爸,好香阿,是大骨汤的味道!”
扬起笑脸,一溜烟跑进厨房,拈起萝卜干就往嘴里送。
“你个小耗子,就知道偷吃,去叫你母亲吃饭了。”
恰时母亲睡眼蒙眬,趿拉着拖鞋出现在门口。
“小忞生日快乐阿——呵欠,好困。”
母亲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窝在父亲搬来的沙发椅里。
“吃完了精神精神,你不说要送小忞上学。”
父亲眉眼温柔,嘴里催促着手上却不自觉地帮母亲束了发,待母亲低头吃饭,才将汤面推向我。
“喏,长寿面,多吃点,我们小忞要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
习以为常地耸肩,狗粮伴着面条下肚。
嗯,真香。
玫红色的SUV在人流中穿梭,像河流中亮眼的锦鲤。
真不理解念个咒就可以到达的地点,母亲为什么非要操作这种又古老又笨拙的机械浪费时间。
没办法,谁让父亲说只要母亲喜欢就行,反正家里一切都是母亲说了算,父亲只负责做他宝贝老婆的应生虫。
至于我这个女儿,可能真是意外吧。
在完善一遍论文之后,悬浮汽车终于停下。
“嗨,我们的大寿星到啦!”
刚打开车门,几人已经来到近前。
还没等回头告别,母亲的爱车只剩个渐渐远去的屁股。
嗯,是母亲大人的一贯作风。
“小忞,你妈可真帅,我好喜欢啊,要是我妈就好了。”
有些无奈,嘴角勉强扯起弧度,嗯,是挺帅的。
挽着小伙伴们的胳膊,一起走进教室,推开门,强忍住下意识的闪身动作,淋了一身彩带。
“看我就说小忞他肯定会躲——怎么回事?!”
“我去!忞姐竟然也有中招的时候?”
“我不敢相信阿,我怕不是在做梦”
“天啦噜,忞姐竟然中招了,有生之年阿哈哈哈”
紧接着就是能掀开房顶的尖叫声。
“你怎么不躲啊小忞。”
身后的雅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多喜庆啊,而且你们准备那么长时间,我躲开该失望了吧”
“嗨,你可真傻。”
小海连忙上来帮忙清理一头一身的彩带。
“不过你们下手可真狠啊。”
抬手一个驭风术,教室重回洁净。
“这波阿,忞姐在大气层。”
“那是,忞姐就没下来过。”
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等老师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一切才彻底重归平静。
很快就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和朋友们慢悠悠走出教室。
“大寿星待会见。”
风之元素涌动,身影凌空飞起,肆意的风自耳边刮过,身旁的场景迅速后退,转眼间别墅就在眼前。
掏出怀表扫了一眼,嗯,魔法书果然没白看,比上次快了一些,再想到即将要发表的论文,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小忞/忞姐,生日快乐!”
回到家,众人簇拥上来,各种祝愿交错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耳畔的声音很不真实。
聊天,唱歌,跳舞,吃饭,切蛋糕,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忞姐,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赵旭背着手悄悄靠近,眸中闪着期待的色彩。
“好啊,是什么?”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好像都不用多费力,光是从眼神中就能读出答案。
“哇,小旭有心了阿,感觉是个大惊喜,阿姨喜欢的那种。”
母亲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赵旭脸上腾起一抹红云,耳尖也染了明艳的颜色 。
“没、没有啦阿姨。”
把手里的东西急忙塞给我,就一溜烟跑掉,看着他慌乱的身影,再看看母亲戏谑的神色,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
母亲大人,不要因为你俩过于恩爱就随意断我的缘份好吗?
而那份礼物——那个粗糙甚至有些丑陋的魔法洋娃娃,正摆在镜子边,输入一缕魔力,收获一段告白,很不错的礼物,我喜欢。
指针指向10点,挥挥手熄灭魔力灯,钻进暖暖的被窝里闭上眼,却没注意到,阵风睡着,微观颜的门窗直取镜子。
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一声玻璃脆响。
睁开眼,却是在教室,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文字和符号。
“都高三了,上课还就知道睡觉!”
伴着一声怒吼,不明物体向我飞来,平时简单扭头就能躲过的袭击。却怎么也没能躲开。
高三?
没来得及惊讶为什么身体突然变得这么愚钝,就被那人话中的字眼吸引住。
茫然的抬头,望着陌生的四周,陌生的面孔。
“这是哪里?梦吗?”
“噗哈哈,她是被表白失败打击傻了吗?”
尖锐的笑声从身后响起,扭头,几个女生讽刺的笑脸晃的人发晕。
“嘁,装的呗,那么厚脸皮的人。”
两个女生一唱一和,聒噪不安。
在我有限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这样恶毒的语言,丑陋的面孔,虽然不知道这个角色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令我十分抗拒。
可是我的沉默换不来安静,只有更加变本加厉的尖酸刻薄。
“你出来。”
门外,有个女孩怒气冲冲的喊,看了一下四周,刚还在讥讽的女孩们,顿时换上一幅幸灾乐祸的面孔。
无论如何,能远离这里也不错。
“你叫我?”
出了教室,那女孩怒气冲冲,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你凭什么说你的手机是我拿的?竟然还敢告老师,你给我等着!”
说罢摔门而入,留我一人在教室外。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雅楠曾说我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了解凡人的疾苦。确实,这个梦境震撼到我了,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真的有人在承受着这样的人生。
坎坷的一天终于过去,看着床头柜镜子中那矮小的身躯和灰败的面孔,盼望这个梦快些结束。
我不喜欢这个梦,即便他真实。
迷迷糊糊睡着的瞬间,又听见一声玻璃脆响。
猛的一睁眼发现外面天还黑着,翻开手机查看,竟然才5:30。
这么早?而且竟然睡到了自然醒,今天怎么这么出息?
阿,对了,昨晚好像做了梦,隐约约记得是一个魔法少女的故事,残留在脑海里的画面还很鲜活。
赶快记下来发群里,要不一会又忘了。
哈哈,我这个梦境黑洞也有记录梦境的时候了,今天可真出息。
对了,梦是反的,希望今天不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点击发送,长长的文字气泡跳上屏幕。
“阿…好困,看来还是起太早了,再睡一会吧。”
迷迷糊糊睡着的瞬间,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玻璃脆响。
“什么碎了?”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一
有一对年轻夫妻新婚不久,希望把婚姻的喜悦延续,于是决定去度蜜月。
他们选中了一座温暖的小城。起初几天,夫妻二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可突然地,一天夜里,丈夫发现自己的那个东西开始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看着床头紧闭双眼、满怀期待的妻子,仓促之间,丈夫只好把小雨伞戴到自己的手指上。
一阵努力过后,妻子满足地沉沉睡去。丈夫心中的惊慌逐渐消退,反而生出疑问。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吗?难道她在意的只是身体上的满足吗?他坐在床边,心底第一次生出对妻子的隔阂。
随后的几天里,无论是在餐厅、在商场、在游乐园,丈夫时不时会想到这件事,就像偶尔掠过晴空的云朵的影子。他的那个东西依然软弱地垂着头,于是他只好利用手指、药物或者干脆装睡来度过夜晚的难关。
但令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是,无论自己的戏演得多么拙劣、借口多么烂俗,妻子总会摆出一副满足到极致的模样。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理所当然地,丈夫无法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一丝快乐。他越来越不满,最终开始怀疑妻子是在戏耍他,是在故意从中取乐。
在这一晚,他决定不顾一切地与妻子对质。
“我好像,硬不起来了。”丈夫背对着妻子坐在床边。他面前是一扇窗户,他就这样对着窗户讲话。
卧在床上、本打算按灭灯光的妻子瞪大了眼睛。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丈夫肯定地说。
妻子无言地低下头。
“每天晚上,你其实都在取笑我,取笑我这个无能的男人吧!”丈夫猛地拧过身子,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妻子惊呼了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假装,我是在演戏!”丈夫悲愤地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满足……” 妻子细声争辩道。
丈夫吃惊地望着她。
“不如说,一想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妻子红着脸。
听到这样的表白,丈夫的脸也红了起来。
二
从前有一种小精灵,整日游手好闲,以捉弄人类为乐。为了更高效地进行这项工作,他们成立了专门的组织和部门。苦瓜和野菊花属于蜜月部,也就是以正在度蜜月的人类夫妻为目标。
在一次“偷偷把丈夫的结婚戒指藏到妻子的钱包里,从而欣赏丈夫找不到戒指、妻子在橡树公路边大发雷霆”的戏码过后,这对搭档满意地回到办公室。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钱包!’,多亏你阻止我,”野菊花兴高采烈,沉浸在把戏成功的余韵中,他身后的墙上贴着大字:“严禁在捉弄过程中提醒人类受害者”。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他们找到戒指时的反应啦!”
而对苦瓜来说,相等的能量似乎仅能维持更短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平日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翻开部门通知材料,看了第一页,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然后翻到第二页。
他没有再叹气,而是又读了一遍。
“你看到今天的通知了吗?”苦瓜问,这是最近一个月他声音最大的一句话。
“没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野菊花凑过来。当他也看清那条内容时,这个小精灵在原地尖叫起来。
“不!我不要去结婚登记部!”野菊花上下左右乱飞乱撞,把办公室搞得一团糟。
野菊花终究还是去结婚登记部任职了,蜜月部只剩下苦瓜一个人。苦瓜对捉弄人类这一崇高事业并没有多少兴趣,野菊花离开后更是如此。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睡大觉,每天的业绩都是零。
没错,小精灵也要考察业绩。不合格的后果是变成人类,成为其余小精灵捉弄的对象。
苦瓜就这样突兀地变成了一名人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橡树路边,面前站着一位正在大发雷霆的女人。
从对方的叙述中,苦瓜根本搞不清女人因何发怒。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对方,心底开始同情起人类来。
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喊:“钱包,嘿,钱包!”
不知为何,苦瓜觉得这腔调似曾相识。
声音来自马路对面一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他对着苦瓜又蹦又跳,“戒指在她的钱包里!”
苦瓜还没有搞清状况,男人已经强行闯过马路,引起一串汽车喇叭声。
苦瓜终于反应过来这副腔调为何耳熟:“野菊花?”意外的重逢令苦瓜张大嘴巴,“你怎么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把结婚登记部的差事搞砸啦,”野菊花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小心把大家费尽力气做的小动作说漏嘴啦!结婚登记部的同事可没办法像你那样未卜先知地阻止我。”
常苦着脸的苦瓜难得地大笑出来。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像许久未见的朋友般快活地离开了。妻子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戒指,怎么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梁教授!”
“来了,来了!”
瘦弱青年一路跑来,连跑歪的眼镜都顾不上,满眼都是喜悦,“文物,回来了!”
被称为梁教授的中年女子闻言,从无数待修复的文物中抬起头,她稳稳停住手中的笔,将其搁到笔架上,这才急忙起身,跟着学生一起往仓库跑。
早在半个月之前,在海外拍下文物的捐献者便将电话打到梁教授这里了。在这批文物中,有一副受损严重的古画需要修复。
待他们插队取到古画后,迫不及待回到工作室将其打开。
那是一幅已经几乎看不清模样的人物肖像画,画中主角身材矮小圆润,仿佛年画娃娃,但诡异的是,它的眼眶里是空的。
梁教授和学生围着它研究了好几个月,确定所有修复细节后,开始动笔。
又是一轮雪化梅开,他们终于将古画修复完毕,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点睛。”青年拿着笔,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教授,真的要点吗?”说实话,空眼眶的娃娃是很可怕,但他总觉得不应该点。
“点吧。”梁教授背手站在他身后,“它应当看看这世界。”
青年鼓起勇气,执笔,一鼓作气。
深沉的黑眸跃然纸上,画中娃娃仿佛活过来一般,眼眸灵动,银铃悦耳。盯着那双黑眸时,青年忽觉一阵微风,眼前景色斗转,再眨眼,见到的便不再是梁教授。
“长生,”年轻夫人穿着干净的粗布麻衣,怀里抱着可爱的女儿,倚靠在丈夫身边,“你快看,腊月多高兴啊。”
蔺长生笑着拿毛笔逗弄女儿,但并没能将其注意力从桌上的画中转移。
“咱家腊月这么喜欢爹爹的画,将来一定能成大才女。”他最后两笔将画勾勒完成,转身接过孩子,”瞧,跟腊月像不像?“
还不足岁的小娃娃根本不会说话,她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幅画。
蔺夫人这会儿空出手了,将丈夫的画抽出,立于眼前仔细打量。
“像,太像了。”
除了那空无一物的眼眶,简直跟女儿一模一样。
“长生,为何不点睛?”
“小娃娃的肖像,可不能点。”长生跟女儿玩起胡子扎脸的游戏,漫不经心地回妻子,“点了,画便要灵,会将娃娃的魂魄吸走,然后咱家小腊月就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蔺夫人听完没在意,权当是丈夫吓唬小孩儿的台词。毕竟,他们家就是靠蔺长生画画赚钱的,自家丈夫给县里的老爷画画像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张了,其中小公子小小姐的肖像也没少画过,可没见这么多讲究。
难不成,那些丈夫画过的少爷小姐都被吸进了画里不成?
她给丈夫一个”我知道你就想偷懒“的眼神,笑着将画卷起,“那明日送去裱画师傅那里,裱起来。”
“裱起来!挂在咱腊月的闺房里,等她长大了,就笑话她,看谁家小娃娃在爹爹温书的时候来捣乱。”
小腊月被爹娘一通教训,但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那个藏在画里的小朋友什么时候能出来陪自己玩。
蔺长生是童生,比起才气,他的画工更得县令欣赏。虽说不是什么名家,但县里老爷们,谁家有需求了,都会优先想到让蔺长生来画。
曾有京城来的翰林老爷夸奖过,长生的画是有灵气的,画什么像什么。若是日后没放下学问,单凭这手画工,也足以入陛下的眼。
蔺长生听闻,很是欣喜,自是更加努力的求学温书,偶尔空出时间来画两幅画赚取银子保证温饱。
虽然耕种的压力落到了蔺夫人肩上,但她不觉辛苦。她很喜欢丈夫读书画画的模样,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更喜欢活泼的腊月。
可惜好景不长。
蔺长生参加府试的那年,北方惊现饥荒。
蔺夫人是普通农家子,不动学问,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干涸开裂的土地,不知道如何形容盘旋于茅屋上空黑鸦的恐怖,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的女儿吃一顿饱饭。
她的小腊月还不到三岁,已经饿到脱像,再也看不出画中白嫩的痕迹。
没有水,没有粮,树皮也扒干净了,草根也碾成了粉末。她抱着瘦小一把的女儿,哄着她,将碗里粘稠发黑的血混着草根粉喝下去。
“娘的腊月啊,醒醒,吃饭了。”
蔺长生去州府考试的时候,家里还有面;当他考完后,更北边迁来的逃荒者已经冲破州府城门,将粮仓一抢而光。
他将没有吃完的干粮揣在怀里,将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扔掉包袱,连毛笔和墨都一同抛却。蔺长生把脚底土抹在脸上,抓乱头发,混进逃荒队伍中,逃出州府。
趁着月色,他调转方向往家的方向奔去。
饥荒干旱,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人不为人。
蔺夫人将呼吸微弱的女儿藏在炕洞中,用喑哑的歌声为她阻挡破门的轰响。
“藏起来,娘的小腊月最乖了。不要出声,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爹爹了。”随后,她背过身,用身体挡住那又小又暗的洞口,早已失去光芒的双眸对上烧杀抢掠的恶徒。
恶徒没有说话,神情麻木,看到蔺夫人的时候也只是喉头滚动,咽下口水。他举起黝黑的锄头,将眼前的食物大卸八块,与同伴分而食之。
蔺夫人的血,则溅得到处都是——包括挂在墙上的,小腊月的画像。
青年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降低许多的视野。
他看着满地粘腻,再看看身上的粗麻短衣,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熬夜猝死了还是干活的时候睡着了。
“腊月认得你。”
趴在洞口的小女娃撑着圆嘟嘟的脸颊望向跟自己一般高的青年,“你在爹爹的画里。”
“画?”青年闻声转身。
墙上是溅了血的古画,面前是画中人。
画中娃娃原本空洞的眼眶里,落下了两滴暗红的血。
“腊月找不到娘亲了,哥哥你能带腊月找娘亲和爹爹吗?”腊月爬出炕洞,小心翼翼地捏着青年衣角,眼神中充满乞求。
青年毕竟不是个单纯的孩子,能做修复古画文物这行的,历史学的大都不错。光是打量一番四周,便也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拒绝,牵起腊月的手,笑着说:“哥哥带你去找爹爹。”
他带着小腊月从村子里穿行,路过干涸的小溪,路过森森白骨,路过破败城门。他们一路从村子走到京城,又从京城飘洋过海抵达另一片大陆。
最后,还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哥哥,腊月看不到你了。”腊月紧紧攥着青年的手,却根本抓不住。陪伴自己多年的哥哥终于连虚影都要消失不见。
“腊月不怕。”青年再次见到梁教授的时候,他温和地拍了拍腊月的手,“我们回家了。腊月要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又是一载春秋,腊月乖巧的缩在原地,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她没有发出声音,很听娘亲的话。
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爹爹了。
逐渐的,她感觉到温暖,听到喜鹊的声音,嗅到娘亲饭菜的香气。
“腊月,娘的小腊月。”
“快让爹爹瞧瞧,咱的小腊月有没有变成大才女。”
腊月睁开双眼,见到爹爹和娘亲,她又哭又笑地扑上去抱住他们,被他们捧在怀里哄。
“走,跟爹爹和娘亲回家。”
“回家!”腊月举双手欢呼。
但是转头,她却没有见到一直挂在床边的画,以及画中的哥哥。
“哥哥?”
梁教授将博物馆展示柜的玻璃门锁好,后退两步与同样顶着黑眼圈的学生并肩而立。
“做得很好。”她夸赞了学生。“修复的非常棒。”
“谢谢教授。”青年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眼眶,悄悄小声道,“欢迎回家。”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异能世界观,大部分地方与法律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这是一场跨越10年的案件。
过了11点,远离繁华区的小区群逐渐恢复平静,小区楼上电灯盏盏熄灭,只剩几只孤灯坚挺明亮。楼下停靠的一排车辆无人关注,漆黑整片的车窗内正有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其中几扇窗户不敢离开,车内仅有微弱的手机灯光,以及两个人。
那双视线最终敌不过体力,贴着窗户的小子放弃了观察,回过头压低声响询问:“哥,我们要盯到什么时候?” 小伙子不觉皱起脸,思来想去又道“我们没按规定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小伙子身旁的小哥在手机屏幕上挪开目光,向车外瞅了两眼,时间停留不过半分他又继续拿起了手机拨弄着页面。语气慢悠悠的,似乎没有一丝着急的意思,
“小刘,别急,不到点。”他翻了身,找了舒适姿势美美的躺下,这辆车的配置实在是太低,车厢里的坐垫梆硬很搁屁股,他又翻了回来。”等过几天我去给上级请示给咱换辆车,高低也得整个路虎开开。“可车的配置实在是太低,就连这小小的翻身也是吱悠作响。
“嫌疑人工厂螺丝仔,一个月就回来一次,在咱辖区是他工厂宿舍。”他指了指窗户,“这才是他家,换做是你,你也会赶着夜车回来。”
小刘刚毕业没多久青涩的很,年轻人大多不敢越过规矩这条线,可身边这个人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主,强拉硬扯下小同志还是跟着这位余朔明队长出来,尽管如此小刘还是乡挣扎一下,看着时间不免担忧 “这快十一点半了。”
深夜11点20分左右,还差10分钟就要十一点半,这不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可数着时间过也比缩在这里干瞪着眼要好。
打个喷嚏都能震亮整栋楼的时间段里,任何的声响都那么的清晰大声,车顶上方不合时宜挤出摔打家具的声响,持续一段时间后重新恢复了平静,余队朝后视镜望去,楼上也没有任何异状。
这诡异的寂静使他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开始有些神游的小刘立即感受到明显的推力,那只手打开了车门,余队音量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快下车。“ 小刘见状立即下车。
深夜11点22分,小区内没什么不同,只是其中一辆普通的捷达车内出来了两位男子而已。余朔明出车门后下意识往面前楼上看去,还是没有异常,他暗暗思索,那声音急促中携着慌乱,那绝不是正常的声音。
小刘披上外套,将双手塞进裤兜 “哥,听说今晚要下雨,这天还怪冷的。”车外的呼啸惹得他忍不住打了喷嚏。
小刘后撤几步仰着头,头顶玻璃声响突兀出现,几片玻璃从空中洒下,紧接一具庞然大物随着剩余碎片径直砸下,不算巨大的东西毫不犹豫摔在这辆车上,小刘被巨大的动静吓到,鼻子瞬间没了痒意。等小刘缓过神来,车顶早就被不知何物的物体砸出裂痕,因时间风化过久的车玻璃更是不堪其重,整整一面风挡玻璃干脆粉碎,碎的只剩渣渣。物体周围洇出红色,车体也没能幸免,被印上赤色痕迹。涓涓液体从重物中流出,一只手直愣愣的摊在车上,小刘这才发觉这哪是什么重物,这是尸体!
小刘的脑子像是埋进了白雾里立马就蒙了,双手双脚不听使唤,不敢再看面前的东西一眼,回过头就要找身后唯一的哥。可楼里的声响还没有结束,身后唯一的哥根据响动向门口试探,身穿黑衣的男人从门内出现,男人脸戴口罩揣着兜跨出门槛, 男子从余朔明身旁走过,厚重的外套下难掩铁锈气味。男人口罩下游离的眼神迫使远离余朔明,余朔明手中捏着烟假意要点,一个烟鬼有什么好怕的?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
“哥,,余队,余队。”
小刘的脑袋就像被塞进洗衣机里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着急忙慌走向余朔明,黑衣男子意识到了什么,见这情况起了逃意,推开余朔明向小区大门跑走。余朔明见状立即跟上,撇下一句“你去报警再跟你哥打个电话,我去追人。”
他追的很快,就差几步便跑在黑衣男人背后,很快消失在了小区内。
深夜11点35分,街上空无一人,黑衣男人飞奔的速度很快,人烟稀少的街道给了他逃跑的空间。可这座小区又离夜市街很近,两人一前一后追过小路于是稀稀拉拉出现了其他人的身影。这片区域正如小刘那样说的,不是余朔明熟悉的区域,不敢放肆抄小道截胡,速度比平常的他慢了不少,即便如此也是紧挨着黑衣男人不放。
随着穿过小道,热闹的喧嚣声更近了,黑衣男人明显是向那边奔跑试图甩掉这个难缠的家伙,余朔明不止在追且不忘观察身形,黑衣男人中等身材不算高,身手也不算矫健肯定是当地人,这家伙如鱼得水,各种小道换着折磨身后的便衣余朔明。追了不下十分钟,他清楚察觉到黑衣男人体力的耗费,余朔明两步并作一步眼看胜利在望,可惜天公不作美无情的给他泼了一盆洗脚水,下雨了。
起初雨点密密蒙蒙,他没有在意,雨点变大只是霎那,等缓过神来随便的水泥地都冒着泥土味儿,小道开始湿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余朔明见如此只好剑走偏锋,踩着旁侧台阶越过湿滑处,在拐弯处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啪唧——”
拐弯处是未干的水泥地,黑衣男子似乎也没能预料到这个意外,转过身看见身后人同样掉进其中,泥坑不深一直绵延到道路尽头,余朔明整个半身都被泥水浸湿,裤子沾满泥巴又被逐渐滂沱大雨洗刷一遍,还被路过的车辆冲刷一遍,雨雾开始掩盖余朔明的视线,黑衣男子跌跌撞撞逃离现场,不顾路边的泥巴阻拦,狼狈逃跑中甩下一只皮鞋很快消失不见。余朔明捡起皮鞋,拨弄头发试图看清黑衣男人逃跑的方向,在别人地盘上如此狼狈,还是头一次。隐隐约约的道路尽头他只能看见火车站的招牌,又瞬间被雨幕淹没。
深夜12点10分,雨在回来的路上早停了,只有余朔明无尽的尴尬心情没有停。一辆破警车开向局内,小刘一路开车也没敢吱声,可是浑身泥巴的队长实在是太好笑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这状况要是被林永骏副队看见,得是多么滑稽的景象?车门打开,泥水哗哗淌了一地,
“这就是搞成这样的理由?”
余朔明抬头看见二楼在窗边迎接的男人,小刘挠挠头喊了声副队好不敢再说话,二楼林永骏不禁皱起眉头,这人的手中还带着文件,一见这架势眉头大皱特皱。余朔明的脸上撑起笑意,乐呵呵的挥了挥手,指了指二楼窗内的衣架“办公室有套新的,我这就上来换上!”
余朔明下了车,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整洁的地方,手里的证物皮鞋被封存的严严实实,他走进办公楼内,崭新光滑的地板上被他留下一排浓墨重彩的泥印子。转上二楼,不走几步就能看见“队长办公室”的门牌,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走进看这扇门有了污渍,他轻轻叩门,随即门后有了声响:
“请进。”
办公室内传出声音,声色没了往日起伏的音调多了更多的沉稳,余朔明打开队长办公室的门,这扇门可比之前的那扇干净多了。打开门后,林永骏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文件,房间内安静的只剩下翻页与指针声,那是一台电子钟,此时是中午12点10分,几年后的12点10分。
余朔明在办公室内走动,拨弄拨弄书柜上的小玩意翻翻书架上的书籍,四处短暂巡视后落在林永骏的脸上,才放心坐到办公桌对面。余朔明屁股还没坐热乎,桌对面的人停下动作递过一本档案袋,档案袋上赫然写着《113孕妇坠楼案》。余朔明有了头绪,
“ 十年前的坠楼案。” 余朔明说着: “当时刚回来,上面一通电话直接把这个案子转交了。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
他顺手端起桌子对面的茶叶嘬了两口润润嗓,档案袋有点年头,自带着那个年代独有粗糙纸味,余朔明拆开档案,一沓文件拿出掂量厚度后,表情直接凝固,“这么点?”
“对,他们..” 林永骏话说半截余朔明直接接过话茬,手里没忘翻翻看看挑着重点部分看起 :“他们内部混乱近年重组,这几年稳定归结档案,旧案重查。”
“多的调查内容都在里面。”余朔明顺着林永骏的话掀到最后几页,气氛重归刚进时的寂静,“假身份?”
林永骏听到自己想要的字眼后轻轻点头,“当年火车站后台中没有吉永治这个名字的信息。”吉永治,此次事件的嫌疑人之一,与其说是之一反而是板上钉钉,死者王兰坠楼当天他便没了踪迹。
“医院后台也没有吉永治上班的信息。”
吉永治是个妇产科医生,当天并没有上班,一切的矛头引向了这个家伙,死者王兰被暴力推下楼,根据法医记录档案,死者王兰未到分娩期,却被开膛破肚,婴儿脐带还被硬生生剪断,一尸二命案件性质极其恶劣。吉永治好似人间蒸发,整整十年没了踪影,而最后见过他的就是十年前的余朔明。
“叩叩。”
门外露出半截脑袋,“林队到点儿,可证人还没来呢?" 这小子脖子往前伸,才看见桌旁坐着另一个人,见到那头熟悉的白毛便得知 “证人原来到了。”
去队长办公室打过招呼的小王带着剩余的文件去往审讯室的路上,这座办公楼比10年前的那栋更加气派更加高大,二楼向上就是审讯室, 单面玻璃屹立其中,白毛小伙倚在玻璃旁双手插兜,那扇单向窗户在他眼里像是不存在一样,又挤在椅子边跟林队谈笑风生。
小王没有站稳,身后走进二队队长,人称刘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让二队队长赶了过来,小王刚要说话,就被这人拦了下来。小王只好默声点头,刘队的身旁有个男人,对于天天在这个大楼里跑东跑西的小文员来讲,这可是个陌生面孔,看见那人胸徽的城市字样才心领神会。
“童队好。”
这句招呼一下子打到这个男人的心窝里,原本耷拉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连连拍了小王好几下,之后才喜笑颜开张了金口:“已经不是了,交接完就退休。”
这小老头见屋里就两个后生仔,眉眼弯弯动了心思,指着屋里头的红毛后生摆摆手
“也不用多久,这个案子资料也不多,怎么问也问不出个花花来的。”
小老头得意没多久,刘队道 “这倒也不一定。”他的眼神落在林队身上 “林队一向跟寻常人,还真的不太一样。”刘队的表情愈加消沉,让小王愈加的深有体会,忍不住跟了一句 “刘队我赞同。”
小王抬眼无意中对上屋内林永骏锐利的眼神,心中不紧一颤,立即收起情绪抱着剩余资料进了审讯室的门,等关紧后才敢说:”刘队跟童队在外面,要开始吗?“
“我们是新城市民警,刚向你出示警察证,现对你进行讯问。”这套流程简直是行云流水,简单亮了警察证后进入正题,小王见状立刻坐于身旁记录,他才开始时压根是不习惯,林队长节奏太快,论哪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跟上。
“姓名,年龄,户籍住址,职业,”
单向玻璃那边漆黑一片,室外俩人目光投向屋内,“那白毛小子是,”小老头打量这个怪异的发型很久了,不知是自己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脑子忘事多,怎么着也没想起有这号人。
“余朔明,35周岁,无业。”
“我就说这小子眼熟。”童老头走进几步,端详着似有非有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从里面出来,得是熬白了头啊”
刘队听到这样一句也不是什么滋味,可又不知怎么辩驳老前辈。
得亏屋里隔音好,幸亏隔音好,该有的流程早在外面老少对话里粗略走完。林永骏不是一个喜欢拖沓的人,他直接进入正题掏出证物袋摆桌子上,是只浑身粘着泥土的鞋子。
“废话不说,这个鞋有问题。” 老林掏出两副手套,其中一副丟在桌子上。余朔明抓起手套一样戴上,打哈哈着脱口而出:“有什么问题?只是一只皮鞋?”
林永骏听到这句瞬间抬头,这段时间交接工作本就让他睡眠不足,表情比起一往来讲更加垮着脸:“余朔明你逗我玩呢?”
“逗你玩玩,你也不看你抬头纹都裂成非洲大裂谷了。”
余朔明说着正准备起身上手摸脸,结果被小王尴尬的咳嗽声制止,他只好顺着动作拿走文件,借机转移话题:
“卷宗里记录尸体是死于坠楼,但在坠楼之前曾有过激烈的打斗行为,痕迹明显。数道伤痕细长且密集。”
“加长组合的60号手术刀刀片。组合起来全长不超过20cm。”林永骏冷不丁说道,这样一句半挨着话题的话语常常令小王以及其他组员摸不到头脑,小王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记录,按照平时此时此刻屋里安静极了,自从小王入队后,他发现林队的气场加上跟不上的脑回路也经常造成这样的尴尬局面,不过这次有了一些转变。
“这只鞋为美国码。”余朔明端详鞋子,透过沾满泥巴的塑封袋能在鞋底隐隐约约看见数字“8.5码换算过来就是42码,脚长26厘米左右。”余朔明又摸向鞋底,“嘿,当时拿回来还没捂热乎,看清了鞋的制式就给被老头收走了,没想到是这种鞋。”
“应该就是这样。”林队笃定。
“这就是哪样?”小王憋不住一个屁,打完字后喃喃自语,音量很小可在桌对面十分清晰。
“这是一双仿马丁靴的劳保鞋,也就是凶器极有可能会塞在鞋里。”余朔明捏了捏鞋头,肉眼可见的坚硬,直接抱着证物鞋框框框砸桌子也是丝毫不影响。
“打开证物袋。”林队的一句话再次让小王停止了手头上的动作,余朔明凑近表情上略显担忧嘴上讲“林队长,外面还站着俩人,这不符合规矩吧。”
话毕,余朔明手一挥透过黑色的玻璃外竟然对上外面刘队的视线,这小伙子立马虎躯一震,多年的相处也知道这个表情的意思,这一盯又会了意。
刘队立刻看向童老头,让自己在短短的几秒里支走老前辈这个行动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使他抓耳挠腮,快速巡视室内又转到室外,只看见一辆新款警车从大门口离开,
“哎呀,童队咱这大楼刚装修好没多久,在这待着也是闲着,咱去其他地方先,先逛逛?”童老头或许也是年纪大了,刚刚有点蒙蒙困意伸了懒腰,被这一句话激醒,这省局可少人来,平时不是什么紧急事儿也到不了这里,就只看这省局大,这可谓是来都来了。。
童老头心里这么想想,来都来了就逛逛,又不亏。临走后还不忘:“现在孩子就是一表人才,有对象没啊,我孙女大学生,加个微信聊聊。”
说这话的功夫,外面就走远了,余朔明那边早已打开了袋子,尘封10年的东西打开,鞋上附着的泥土早就风干成了一片渣渣。这是一双黑色的中筒靴,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这是一双伪装的劳保鞋。鞋面除却往日的干土再无其他。
余朔明将鞋子放置于审问桌上,林永骏同样简单抹了鞋面,沉声回复:“当年他们没有条件进行血液检测,通道关闭上面不给批,就给耽误了。”
“林队长我就是个普通证人,别让我难做。”这句话他说的格外大声,像是专门向外面人讲的那样。话音未落,对面有了声响:
“别放屁,你刚才就让小刘把人带走了。”林永骏挽起靴身,“把鞋垫拿出来。”
余朔明把手伸进去,鞋垫倒是普通就是反了10年才扑上来的脚臭味儿有点叫人难受。鞋垫又像是被胶水沾上一样,牢牢扒在鞋底不撒手。
“上胶水了,里面一定有东西。”
胶水牢固可也抵不过十年,脚臭味也盖不住封存的铁锈味儿。余朔明暴力扯掉鞋垫,裸露出半个银色的刀尖。刀尖尖锐处被鞋垫摩擦没了血迹,与刀柄的衔接处却残存凝固的血痕。这就是被凶手带走的凶器。
深夜12点10分,林永骏他们队已经不停歇的折腾了1天,10分钟前他们终于撑不下去,林队下命令让他们回家休整,整个办公室上方仅剩队长办公室还亮着灯光。今晚的天气没有那年的寒冷,开着窗户也见不到寒意。一缕烟从窗户处幽幽冒出,台灯下旁是老林在反复询查着当年的文件。
错误百出的,模糊不清的文档让队员的一些调查陷入了困境。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让他们更为理解林永骏已经整整48小时没合眼了,全凭垃圾筒里这十几盒薄荷烟吊着。
办公室下方还有微微亮光,一台电脑还在亮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无数条监控录像摆在桌面使人眼花缭乱,小王依旧在紧锣密鼓的敲打键盘,余朔明在身后同样盯着电脑上其余信息并递过一杯热水,他道:“等指针到20,你也回去睡一觉。”
小王困的两个眼皮直打架,手上在翻动着眼睛还在努力的紧盯住关键的画面,等看完最后几秒画面后才松开鼠标,接过热水。
今晚的风就是不大,热水倒了几分钟还是热的,小王吹吹热水,捧在手里指指上面:“林队比我们更辛苦。他已经熬了两天大夜了。”
余朔明逮住空隙接过鼠标,快速浏览着屏幕中的信息,听小王这么讲他饶有兴趣:
“他现在时常这样?”
“啊,因为林队经常揽很多事给自己,队员压力比他小多了。可是林队他”小王回头摊起手“林队他轴啊,谁劝也劝不动。”
这句话后,余朔明没了动静只剩无言的沉默以及手中不停在翻阅电子文件。天上的月亮被浮云半遮一角,仅靠月光小王看不见余朔明的任何一个表情,不过翻到一处网站他止住了动作,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方才回复:
“他之前就有这个臭毛病。你们不要有什么压力,这人刚成年就这样,二三十年也改不了犟种脾气。”
他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拍了几张照后抬头看表,此刻深夜12点20分。
余朔明赶小王回去睡觉后,他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手机中放大着一张年代久远的合照:《20年前医科大学同学毕业照》——吉永治,就是假身份,不过又是真身份。当天的火车站登记表上,没有吉永治这个身份信息,但一个叫刘维治的信息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籍贯与吉永治大致相同,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余朔明借小王的电脑翻找到那年的毕业名单,吉永治刘维治均在,几年后的医师证的名单却没有了刘维治的姓名。
“叩叩。”余朔明轻轻敲着林队办公室的房门,里面无人回应。他打开房门,电灯还亮着,电子钟表如常转动,电脑屏幕依然亮着光,林永骏趴在桌子上,烟头已经燃烧殆尽没有半点星火。
四十八小时,真不容易。余朔明熄灭手机屏幕揣在兜里,衣架上仅剩一件单薄的制服外套,天没有凉但冻到我们的林大队长可就不行了。他凑近低头瞧瞧,林永骏呼呼大睡,轻戳几下脸都没有任何反应。他悄声关上窗户,脱下身上外套盖了上去,他的大衣总比外套厚一些,暖和一些。
这个时候的林大队长才是最好玩的,余朔明手贱摸着桌上人的头,一来一往眼睛情不自禁落在了电脑上。蓝色的背景能清晰的看到这是警务的内部系统,吉永治的医师证摆在面前,证件照却不是毕业合照里的那个吉永治,而是刘维治。
林永骏手下压着一张医师证的名单以及一张妇产科医院的名单,看来他们俩的步调将要一致。
余朔明拨开林队摊在鼠标边的手,他电脑上的警务系统比小王的权限还要更高,他搜索发现,刘维治自那天的后没了活动迹象,吉永治也同样消失匿迹。两个身份全部抛弃,看起来又捏造了其余的假身份。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刘维治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伪造执业医师证罪根据大小判处年份不多,最小只关几周左右,过低的犯罪成本会引诱他再次犯罪。
余朔明点开近十年的犯罪页面,结果一道密码锁将他挡在面前。“我草!”
他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内部密码?
林永骏警号+出生年月份,输入,错误。
“也是,他不会这么蠢。”
余朔明警号+出生年月份,输入,正确。
“我才是那个蠢蛋。”
他瘪了瘪嘴,好小子这么些年竟然没改过密码?一番操作后,余朔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临走前还把林队衣架上的外套与警察证拿走,或许是这么些天的疲倦让林永骏睡的很香,也或许是其他的东西 ,走时一个脑瓜崩都没把睡梦中的爷们弹醒。
面前屏幕早变了信息,刘维治的档案旁多了一张崭新的页面,那是一张伪造证件的判决书,签名的人不是刘维治也不是吉永治,却是一个叫刘维的人。
讲好的今晚天气不冷,余朔明开上了老林的私家车出了大门,那股寒意才卡爱是慢慢涌向前来,北边的月亮被乌云遮掩的一干二净,半声闷雷在远处低吟传到这里没了动静。
“这个身份证上的人就是刘维,我去工地委托时见过他,几年前吊销医师证从中心妇科医院下来了。”余朔明的手机传出男声,语气显出不悦带着刚醒的疲惫嗓音。
“司空,他老家地址知道吗?”
“当我是小爱同学吗,啥都知道?”电话里的人停顿一下,有点生无可恋:“。。我还真知道,微信发你地址了。”
“我长话短说,今天他们工地刚休假,他老家有一个结婚20来年的妻子,他现在住的地方,”
“就在当地。”电话这边的人习惯性接话茬补充“况且现在这个时间估计正在天上人间嗨呢。对了上阵子你那边有个未婚妻委托听说收获满满啊?”
“你别打岔。”电话那边持续不爽,“我不知道你要查哪个案子,这个案子一定没有通过媒体捅出去。”手机上的数字随着电话的挂断回归0时,此刻为凌晨1点整,距离目标地点还有7个小时的距离,车越往北开,雨点越是稀稀拉拉的袭来。那个地方似乎并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到来。
朦朦胧胧中,警局呆的地界只听雷声大不见雨点小,几声闷雷强迫林永骏在睡梦中醒来,那股被包裹的气息原来不是假的,他捏到大衣的真实触感后才敢笃定不是梦。雷声在北方传过,能明显感受到那边的乌云密布时,已经过去了整整5个小时。
拜这件大衣的所赐,这是这段时间里林永骏睡的安稳的5个小时。
也是林永骏最糟心的5个小时。
他看时钟的功夫瞥了一眼衣架,制服上衣遁地了消失不见了,林永骏同样敏锐的察觉到电脑被人明显动过,只有那个人才敢光明正大进入高级权限察阅资料。屏幕中出现一个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刘维,是刘维治现在的身份。”
天开始蒙蒙亮,南边的天吐出点点鱼肚白,北方的天还是不太乐观。林永骏办公室的时钟在清晨的6点整开始报时。
北边的雨没有余朔明想象中的那么大,这似乎是一场太阳雨,细细密密的雨点中他甚至能看见南边即将升起的初阳。离村口还有段距离,突如其来的陌生私家车对于常年守村的村民来讲有些显眼,停在那里才是一个问题,村口道路狭窄,这辆私家车不适合开进,再者也容易打草惊蛇。在下车的前一刻他就收到了林永骏久违的消息,简单的几行字透着他的风格,看样子这个人已经彻底睡醒。
“以防万一,我让几个外勤开车过去支援。”
林永骏清楚知道余朔明的目标,现在只能低头关上手机屏幕,立马切换成工作状态,指了指白板的信息,“这个案子没有向外界透过一丝半点。避免打草惊蛇,在抓捕的安排上尽量以人少为主。”
时间紧迫,林永骏刚结束会议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人进了伪装的私家车,只是他身上的驼色大衣跟他人的常服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而且其时尚的元素跟林永俊骏本人气质也稍微的不衬,只是没人敢讲就是了。
余朔明将司空给的信息全盘传递给了林队,三个选择中,林永骏坚定不移的奔向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天上人间ktv会所。
此刻是清晨的6点半,余朔明下了车,拍拍身上的雨水进了村口。这个村子看着不大,富裕也算不得,这边的细雨下个不停,大榕树下不见平常扎堆的村民,实在是安静极了。
林永骏选择在会所附近的街道路口下了车,这是一条回归平静的商业街,这里是这座城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狂欢之后的马路没了昨夜的光彩,遍地净是垃圾,以及时不时的一滩不明液体。空气中飘着酒气又被晨风消散,林永骏他们几个反而没有那么引人注意了。
村子的空气中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反倒是被泥水味代替。匆匆的几个小车驶出村口,也无人注意到这个身穿藏青色上衣的男人,这个颜色似乎跟深色的村子融为了一体。
“他的家是一栋后建的二起小楼,离村口没几步很显眼。”
过了晚上天上人间几个霓虹大字依旧那么显眼。约莫着没走几步就到了会所门口,林永骏又是皱起了眉头,一进大厅就看见了有几个大腹便便的青年搀扶着出门,刚下台阶就是大声的呕吐声,简直是震天响地。
“刘维有个外号,叫刘蒙子,因为他千杯不醉,只是喝个意境。”
余朔明没走几步看见了二起小楼,不时观察旁边净是矮房,就他家搞特殊,太显眼了。旁边矮房传来声响,大门打开出来个老头,“叔,这刘蒙子家是不?”余朔明模仿林永骏的河南口音逮着机会问道。大爷许是被问懵了,点点头指了指,“是他家。”
林永骏进了会所,即便是到了早上的六点半,那阵子迷糊人的香气和吵声也没有消散,端酒小伙抬着酒箱从一侧房间走出,嘴里还笑着“刘哥一晚上三箱啤酒,真性情!”
小伙喜笑颜开,双手抱着空酒瓶半敞着门笑盈盈的继续搭腔,林永骏一个眼神下令,身旁的墨镜队员伏击门口,端酒小伙不知好歹的继续乐着,殊不知他的头顶处被人用手抵门欲要进来。。。
林永骏强制打开房门,熏人的酒味简直是灌穿了整个脑子,那个男人刘维,不,刘维治抓着话筒像是一滩烂泥那样摇摇晃晃的站着,他的视线似乎已经不再清晰,看见门口处陌生的男人,一屁股躺在了沙发上,等下一秒一杯凉水使他短暂清醒过来,冰凉的坐凳激得刘维治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天上人间,而是一间狭小又封闭的审讯室。
刘维治努力眯眼,还是没有看清对面人的模样,
“刘维——治是吧?”
“你不是叫吉永治吗?”
刘维治似乎吹上了10年的那场夜风,那层楼的窗子开着,风发疯一样呼呼的吹。这个婆娘,刘维治看见那个女人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碎,王兰似乎疯了,
“你拿个假名字假身份忽悠我?”王兰扶着腰步步紧逼,“妇科主任?还是高学历?家境好?”女人的表情逐渐狰狞,“全是假的!你就是个骗子!”
钻进窗子里的风在呼啸,王兰疯狂的喊叫被风声吞没,刘维治这个名字对他而言着实刺耳,这是一个失败者的名字,这个名字不该是他,,他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厅心中别样的念头开始滋生。
“离婚!”这一喊盖过嘈杂的声响,她的声音充满绝望,她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这孩子我也不要了,我不给骗子生孩子!”
王兰靠近电视柜,将一个青花瓷儿瓶以同样的方式摔在地上,王兰嘴里咒骂着,仿佛把所有污秽的话给说尽了,刘维治脑子彻底断了弦。王兰本就怀有身孕,脚下也是极为不便。一个趔趄驱赶王兰靠在了窗边,等王兰回过神,那把手术刀直愣愣插在了她的身上,,,
“身份证上的是你,属实吗”审讯室内,对面的警察敲了敲桌子,警察喝了一口浓茶,身旁的小年轻与他相视无言,屏幕上整片空白,这个人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望着远处一动不动。
这样下去审讯工作没法进展,气氛着实降到冰点,林永骏无奈只好又喝了口茶,那人却说话了:“我不是刘维治,世界上没有刘维治这个人。”这一刻起立即进入对于身份的死循环。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耗人也就是熬鹰是审讯时常见的操作,此时此刻已经到了中午的11点20分左右,距离30还有10分钟左右。小王死撑着精神,他跟林队在等待着什么,30分的数字已经变动。
“叩叩”
余朔明敲着大门,大门铁制敲起来又沉又闷,比起其余人家的木门不知在防着什么。
“谁啊?”大门打开,一个妇女伸出半个身子,现在的时间实属过早却看见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依旧常装,不是刚睡醒的模样,倒像是彻夜未睡的样子。
“刘蒙子在吗?”这个字眼一出,妇女慌乱的神色铺在脸上,急忙想要关紧大门,嘴里不时念着“我们家已经没钱了,你找错人家了,找错人家了。”
余朔明立即掏出制服怀里的警察证举高,让妇女能够看见,同时压低了音嗓:“ 我是警察,这是警察证。”
“你跟着我去城里,不但能把钱给还上。”余朔明的眼神快速瞥向妇女家的内部又是低声,“还能见到你老公刘维治。”
这个条件立即戳中了妇女的心坎,妇女回过头看着凉了整夜的饭菜,似是下了决心一样点头“我跟你去。”
“叩叩”林永骏听出了讯号,再次端坐重复着几个小时前的问题
“你的本名是叫刘维治吗?”刘维治依然矢口否认,“我不是刘维治。”
正在此时,冷漠的语气传来女人哭泣的回应,虚掩的大门外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女人的啜泣惹的刘维治试图站起,想要看清女人的模样。
“你怎么不是刘维治,你要不是刘维治,当年我嫁给的是谁?”女人哀怨的哭腔夺门而入,女人怀里抱着只破旧的书包,齐整整的放在审讯桌上,“他就是刘维治,做的假身份证欠的那些钱!”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湿润,包里有数不清的东西证明与证据!
脑子一白,女人扭过头冲向刘维治来个巴掌,却被屋外的余朔明拦了下来,他力气不大足以抓住女人的手腕,“女士你情绪过于激动,我要采取强制措施带你去自省室。”说罢,他与林队简单对视,达成共识后,余朔明把女人带走。
出门的那一刹,是正午的11点30分,正午的太阳看似热烈却是温暖,审讯室外阳光笼罩女人逐渐恢复平静,她抬起双手,眼前才该是明亮的。
-end-
一切事务完成妥当后,一队举办了隆重的庆功宴,每个队员的脸上洋溢着不该浮现的笑容,可是每一个都笑的格外灿烂,因为酒席中的主位是空空如也的。
隔壁的小摊旁,两个小马扎一张方桌之内已经消耗了半把竹签,
“你不在,估计他们吃的高兴死了。”
“林同志,你得反思。”
“好,我反思,这顿你请。”
“这不行吧哥哥!”
作者:苑竹
免责声明:笑语
由于作者有独立世界观和故事,此类作品仅作为单篇作品存在,本篇与后续其他作品无关。(连载故事会单独发在作者主页,客官不如赏光一看)
作品中任何人名、地点、三观等皆为虚构,仅为故事本身服务,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请听某手游改编的《魔王》,纯纯意识流印像派注意。
观看建议:不要带脑子,当乐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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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有谁在奏琴,奏一段旋律,奏一团血肉,奏一个时代。
歌声,有谁在唱歌,唱一段词,唱一个人,唱一份灵魂。
醇厚悠长的声音与琴与鼓纠缠在一起,寂静的行宫之外立着墓碑。
白玉般散发光芒的墓碑以自身的存在为荣,它骄傲的抬头,无畏地直视着归来的主人,将历经三百年无损的刻痕展现在她面前——优雅俊秀的符文之名流淌着月光,昭示着已死去的,和解放归来的。
她知道这是谁的墓碑,她以沉默面对屹立三百年时光的墓碑:
【神女月眠之墓】
【遵循母亲的指引,神女月眠的第三度的人生在镇守“边境”千年获得解放。】
【于母亲的怀抱中归来之人,击碎墓碑,走入行宫。】
【第三度月食才得以结束,新月终将升起。】
手指触碰那些流淌光芒的符文刻痕,行宫的主人目光深邃哀怒,在三百年后与三百年前的自己遥遥相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厚如泥水般的疲惫。
那些自出生便决定好的使命层层递进,每一个都那么鲜活而必要,她身心疲惫,却不得不为了生存与心灵的平静无悔而跋涉前行。
丝丝缕缕的风带来了虚幻的雨,那是母亲的羊水,她不堪重负的灵魂在其中回归最初模样,然后再一次,“出生”。
命运不允许她停下脚步,可母亲仍庇护她的休憩时间。
喀拉……
金目中,白玉般的墓碑逐渐碎裂,清脆明亮的碎片发出丁铃声响化作光点融入她的身体,然她深刻的哀切不减,与空灵悠远、仿佛水珠落湖的钢琴独奏一同悼念着千年孤疲的伟大。
风暴在嘶吼了,它高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澄净透明的结晶生长起来,将它压回边境之外的混沌黑暗中……
清澈的男声为女声独唱和声,行宫的主人倚靠在结晶边,陷入记忆的幻景——
————
神的女儿从破碎的神座上睁开眼,行宫内空旷宽阔,微弱的光亮在两侧支柱的灯盏上明灭不定,血般的绒毛地毯铺开在她脚下,而头顶则是永恒注视着她的“母亲”。
疲惫阴沉的双目微微抬起,从垂下的白银发丝间望向古老年代的朝拜者——在神行走于大地的伟大时代里,他们也同样以疯狂与狂热为底色,将磅礴的情感揉进琴谱与歌唱里,他们的残响仍然留在这座行宫里,不间断地为神座献上乐曲。
宏伟的交响开始了,鼓点先起,奠定了整场表演的曲调,庄重威严的高声吟唱紧接着跟上,她听到低沉弦乐紧促激进的旋律,冰坠般钢琴在完美的时机加入旋律,引领着乐曲向着下个阶段行进。
然后小提琴磅礴的、浩荡堂皇甚至有些邪恶的变奏从底层旋律中急速上浮,最终牢牢占据了乐曲的主调,高昂的琴声攀升后一路坠下,在短暂的休息后仿佛重新苏醒般,又一次爬上了高潮——
女高音的独唱接过主演的位置,富有节奏感的鼓点仍在为乐曲铺路,小提琴低下头重复着一段旋律衬托婉转沉荡的歌声,而低音和声则仿佛明月周围的薄云,优雅忽然跳出了乐曲让人仿佛置身于殿堂的廊道之中。
喀拉……
轻轻的一声破碎,乐团的残响总以零碎美妙如同冰片的碎裂声结束:
今日的演出谢幕了,座上的神明是否满意?
神的女儿闭上眼,眉间阴郁久聚不散,环绕着她的瑰丽碎片即是枷锁,神座下躺着巨大的门,它如光铸就,繁杂层叠的切面柔和了微暗的光,厚重深邃的黑暗被锁在其中,恐怖的风暴在其中肆虐,乐声结束后它将再度奏起自己的混乱曲,片刻不息。
时光漫长,她在三百年前就无法继续维持行宫的明亮整洁,而前一个三百年,刚好是她茫然在神座上醒来的时刻。
众神藏着怜悯表现敬重同她交流,众生掩饰庆幸露出畏卑,无论他们献上亦或留下什么礼物,“还好不是我”的想法都极其刺耳。
下一个三百年的此时,这份灵魂就会彻底陷入沉睡,以缓解这千年的疲惫与守望。
乐团从未离开,小提琴独自奏响轻缓的乐声,神的女儿向后躺倒,行宫随她心意改变,神座成了床榻,“母亲”暂且用云层隐去辉光,三角铁悠慢的叮当声为她助眠,她不去听那风暴在身下嘶吼尖嚎的声音,也不去看那从黑暗中投来的窥探目光。
她动了动手指,在三百年后为自己留了一样东西。
现在,神的女儿要休息了。
————
华美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冷漠的脸,侍女们为她穿上层层叠叠的华服,代表獠牙的菱角银冠小心环在她的头上,额中的金透石则是神权的象征,两条红玉珠链垂落在如瀑披下的银发间,意味着她王庭与神殿的双重身份。
她做好准备,与前来迎接她的银庭女王一同走入殿堂。
面前的黑发男人一身玄袍,鲜红的内层恰到好处的衬着他的尊贵,而金冠与腰侧的佩剑则展示着他的万人之上——帝枫的“钢羽”,素景叶。
神的女儿不必开口,她即是神的化身,只要她站在女王的身侧,就代表神正在注视着这里,她要做的只是见证,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作为神的意志说几句话。
喀拉……
红玉珠链发出极轻的声响,她冰冷的目光撇过去,正好对上帝国皇帝隐含探究的视线,她按照礼仪向皇帝颔首,皇帝却向她致以敬意,简短的对话发生在他们目光的碰撞中——
神的女儿是真的吗?
是的。
神的女儿是神的容器吗?
是的。
高贵的身份里是与生俱来的使命,精致的银冠下是注定坎坷的道路。她被教导认为这些理所当然,内心如镜,没有任何波动。
她饶有兴致的揣摩着这位皇帝的心思,忽然察觉到那敬意里,裹的其实是怜悯与警惕,她并不惊讶,因经历的特殊性,她也鲜少将那些情绪认为是一种冒犯。
目光挪开,她对此毫不在意,和平尚在,无需对此过分敏感。
然而那场阴谋般的战争将一切和平撕碎。
兵戈战吼在数十年后回荡在她的耳边,鲜血溅在肌肤上时有多么滚烫,倒在脚下的尸体就有多么冰冷。
尸堆之上,坐着神明的尘世化身,光铸的刀剑就扔在一旁,污血不能沾染光洁丝毫,她从未畏惧死亡,也做好了某天迎接死亡的准备,自从她捏断第一只猎物的脖子用它的血肉饱腹,她便隐约意识到了一些“法则”。
现在她看到了血染的长河、尸曝的旷野、仇锁的众生……这些与“法则”完全不同。
喀拉……
光铸之剑的碎裂,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不知名的东西压住,不断地向下坠啊坠,那是她的恐惧吗?是她的沉郁吗?是她的疚惑吗?
光铸之剑再度凝聚,她抬眼看向天空,更多的敌人向她进军,神明化身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亦或是犹豫。
背后的族人在互相鼓励:为了生存。
长姐身穿铠甲,来到了她的身旁,眼中的期待与信赖使她犹疑自身的正确,然而当那只包裹在皮革中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她还是以无畏身姿与长姐一同迎上进军者,心中浪潮翻涌,却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分毫。
她轻浅默念:为了生存。
————
喀拉……
墓碑彻底碎裂,她已经出现在了行宫内部,仰望着神座上的灵魂。
“你来了。”被拴住脖子的月狼似乎露出了笑容,然而在她看来,祂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
白秋夜颔首,踏上台阶:“我来了。”
前三百年,神代的始源神与她对抗边界风暴与入侵者,他们建立了一扇玻璃般的门,瑰丽而坚固的门用神血铸就。
次神代的后七百年,二代神们正在诞生,那些拥有记忆却高傲自大的神明妄图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于是她封闭行宫,将其拖入虚界,不许任何人进入行宫,也不许任何人打开这扇门,只有那位慷慨谦逊、才华横溢的乐理女神为她留下了无数百听不厌的乐曲残响。
祂一人成军的演奏陪伴了她七百年,甚至就连现在,那些破碎的残响仍然动听悦耳。
“我累了。”神座上的祂说,融入白发,嵌入颅骨的银冠布满裂痕,像是祂的灵魂。
“睡吧。”白秋夜平静回应,一步步上前,暗淡的残响碎片在她脚底发出喀拉声响,每一步阶梯都有更多的碎片记忆融入她的灵魂,曾经模糊的、隐入对话的面孔唐突清晰起来,变得无比熟悉。
睁眼,面前只剩下空无一人的神座,一声轻响回响在她的脑海中,接着,她似乎听到了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
喀拉。
最后的乐曲残响也支撑不住化为零星碎片,它的使命已经结束,风暴早已离开,被延后整整千年的末日再次迈出步伐,向着世界铺下阴影。
行宫等待了千年的寂静终于降临,它的主人并不着急离开,仅仅只想短暂停留一会,听一听这里本来的声音。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0.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她支付不起,因而将成死局。
1.
陈白走过殿前的长廊,宽大的玄色袍袖扫过庭前黄沙,寥寥的天光总不得见阴霾,也不叫人心里痛快。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这雕栏玉砌亭台楼阁,从她的青丝穿过,在她的幼时拍遍,石纹中刻着掌纹,木纹里烙着体温,一片片留着欢笑与哀戚,仿佛将这偌大的城印成一片。
2.
远处的雩祭楼轮廓朦朦,她的曾祖母曾在那里艳艳起舞,引来丙午城最大的一场甘霖,然而被神祝福的命运并未永久青睐陈家,青睐丙午。
当然,这无碍于人们隐隐期盼着珠帘玉扇后的倩影再带来一次奇迹,往来行商,也要顺势拜上一拜。宁可信其有。
近处的凯旋台隐约能见几分红绸细节,她的母亲那样武艺高超的女子,在上面一气挑了十四位自诩的“高手”,最后无人敢应。
庭前空空如也,司恒广场上曾跪满了臣民,迎接新城主的诞生,上天怜她,还洒了两点阴云水痕,臣民山呼主上。
然而那点怜惜抵不过命运的干涸,如同渐渐枯竭的水源,和这座城。
3.
然而那些记忆结成丙午城,如同高楼上无声绽放的烟火,一道道划过星河,划过万家灯火,划过大漠夜色,将陈家和丙午城牢牢联系成一个整体,一个图腾,一种故乡。
那本是她留给自己孤独的狂欢,但阴差阳错,变成与异乡人雀跃的欢庆。
这就是丙午,有人洒脱离去了,有人不舍归来了,但无论如何,城在那里,城主在那里,一片黄沙的尽头叫故乡,是旧时代的绝唱。
她就是唱词本身。
活着是,死去也是。
4.
陈白站在凯旋台上,她的母亲曾经轻甲皮胄轻取十四人的地方,往前一步,高楼微凉看不清远方,退后一步,万丈深渊容不下一人。
她的面容整肃,对上面前那一双双眼睛。
怯懦的、动摇的、无助的,全都不在此间。
在此处的,是坚定的、执着的、甘愿抱着旧时代溺死的一群人。他们的背后就是这座城市,他们魂牵梦绕守卫的故土,他们的面前就是这座城末代的城主,他们誓血为盟效忠的主上,他们面对的,是出云无可匹敌的大军,是滚滚而来的新时代,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失去了。
所以他们无惧生死。
5.
少女朗声开口:“出云大军,犯我丙午!”
“以大国之姿,侵我疆土,害我袍泽!”
“他们以为孤会胆怯!会将丙午拱手相让!他们错了!”
“也许有人会恐惧!孤与孤的勇士不会!”
“也许有人会退缩!孤与孤的将士不会!”
“冲杀吧!丙午的将士!”
“直至长矛折断,直至盾牌碎裂,挥剑杀敌,血染大地!”
“冲杀吧!丙午的勇士!”
少女举起右手,系在无名指上的腰带上挂了一枚指环:
“孤今日,以身许城,与尔等共进退!”
言毕,她挨个将杖尖与将士的武器相碰,发出击鸣声。这支沉默的队伍逐一高举武器,回应城主。
“为了丙午。杀!”
少女沉声,上龙,挥杖。
“为了丙午!杀!”
他们终于开口,杀声阵阵,今日,与城同死,以血荐丙午!
6.
胯下坐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从天色微明到烈日炎炎,从满目烈火到疮痍遍地。
“主上在北,臣不可面南而亡。”
一个将军固执地站在原地,长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肯屈膝,不肯低头,眼睛还望着丙午城,望着陈白的方向,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神采。
他们践行了誓约,故土在北,主上在北,即便遍体鳞伤,也将目光投向北处,英魂所归,英灵永存。
也许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执着,但这片大地流着他们的血,他们的呐喊,他们的不甘。是战士、是英雄,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现在,该孤来陪众将士了!”少女坦然一笑,刀伤、箭伤、法伤,她仰面而下,朝着峡谷深处落去,如同她曾无数次从雩祭台瞭望那样,丙午城从她的眼前掠过。
她又听到亭台楼阁的烟火照亮整个丙午,如同被击碎的梦境斑斓破碎。
玄色带着血色坠落在深谷,像一只残破的玻璃蝴蝶。
今以吾血,祭丙午。
Fin.
《爱情故事》
作者:魇
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
好吧,与其说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不如说是张樱成了女鬼的室友。直白地讲,那就是张樱现在住的一室一厅出租屋是个凶宅,里面有只自称“祝盈”,以年轻女孩形象出现的鬼。
张樱并没觉得住凶宅有什么问题,比起鬼,穷更可怕。再说祝盈虽然平时沉默寡言,整日都躲在厚重的白雾中,宛如一个无风飘荡的蚕茧,到底还是可以沟通的,更没表达过想加害张樱的意思。一人一鬼遵循默认的室友礼仪相处融洽,倒也不失为新时代的阴阳调和。
自打搬进来张樱就发现,人是没人来访,鬼倒是夜夜有鬼来寻。不过这找鬼来的鬼倒也没让张樱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是张樱过世的二大爷。二大爷生前是好人,死后因此成了鬼差。这工作虽说是吃公家饭旱涝保收,但遇到难缠的对象也是一脑门浆糊,绩效因此降低不说,加班费更是一分都没有。
祝盈就是那个难缠的。
二大爷天天来劝祝盈去地府报道,祝盈说世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为何你只盯着我一个。二大爷苦着脸继续说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可你在我负责的片区我不管谁管。祝盈说那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总之梁山不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不走。二大爷继续苦着脸说那什么梁山也不是我片区的……一开始张樱搬着小板凳拿着薯片可乐蹲在客厅墙角听两鬼聊天,试图从零星片段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前尘往事,过了几天,她感觉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有点儿烦,又过了几天,张樱一咬牙分期了一款一千七百块的降噪耳机。
这天张樱熬夜改稿,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抬头发现是祝盈飘在眼前,脸附近的白雾散开了一点,一副想聊聊的样子。张樱摘了耳机环顾一圈,才发现二大爷没来。
“来了,又走了,要接一个二十一楼的老人家,没顾得上管我。”祝盈说。
“啊。”张樱答。
“我想请你帮我找梁山。”祝盈说。
张樱一愣,随即掏出包里的笔记本打开,摆出开选题会的阵仗打算记录。
“我和他一见钟情,当时我就知道我们互通心意后会有很多波折,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但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祝盈说,“我们感情确实很好,但一直磕磕绊绊,就算没有马文才,也有各种阻拦和压力……”
张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提炼关键词,只能干巴巴地看着祝盈一个鬼表演。
“后来我确诊了绝症,梁山决定跟我一同赴死。可我跳楼之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他人也不在,魂也不在。”
“身高体型外貌特征?”张樱一个没忍住,张嘴问祝盈。
“梁山很高,很帅。”祝盈说,“他真的像梁山伯一样……”
“工作单位?”张樱换了个角度。
“不知道。”
“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张樱挣扎着。
“不清楚。”
张樱沉默了。
“我也觉得我不该一直呆在这里,所以想拜托你去找他。”祝盈说,“毕竟祝英台应该跟梁山伯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女人。”
张樱想,如果能凶宅闹人,她确实很想闹一下。“我尽量帮你找。”她随口敷衍着,合上笔记本。“你为什么不去找二大——鬼差帮忙呢?”
“我怕梁山吃醋。”
张樱一口口水没咽好,呛了个半死。二大爷是肝癌没的,享年八十七岁,死前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市斤,瘦成一把骨头,脸上一堆褶子,那副音容笑貌最多能用“慈祥”来形容,跟普世男性特征沾边的大概只有性别。她正咳嗽,泪眼朦胧间瞥到阳台上飘下一个二大爷,双手一边一个攥着两个魂魄。
“二大爷。”张樱起立鞠躬。
“哼。”祝盈一扭头,用后背对着鬼差。
“你看看这是谁?”二大爷双手高举,俩魂魄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
张樱仔细打量,两个魂魄一老一少,都是男性。年轻的她不认识,年老的她有印象。有一次她出门取快递,结果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到门外,只能给有备用钥匙的朋友打电话求援。挂断后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便又只能蹲在楼梯口观赏空气。接着这位大爷就出现了,也在楼梯口蹲下来,摸出烟点上火低头开始嘬,想必是被大娘嫌弃味道重,出了家门才能抽。两人一人一边,宛如楼梯口的成对摆放的镇兽。
“是肺癌没的吗?”张樱指着老头问二大爷。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张樱说。
“这个,这个。”二大爷挥舞着年轻风筝,“哎那谁,祝英台!”
祝盈没好气地扭过身,忽然惊呼一声:“梁山!”
年轻风筝没反应,二大爷使劲晃晃他,又挡开扑过去的祝盈。“闺女,他根本不叫梁山呐。”
祝盈停了下来。
“哎,或者说,他不止叫梁山。”二大爷说。“如果姑娘姓朱,他就叫罗密欧;如果姑娘姓崔,他就叫张生。”
祝盈身周的白雾更浓了一点儿。
“这就是个四处吃软饭的,亏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姑娘,傻啊!你跳了楼,他扭头就跑,结果撞到这位大爷的侄女,又吃上了新鲜软饭。今天我来带这大爷走,发现这人跟你有些姻缘,又因为他已经在我的片区里了,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
祝盈没说话。
“姑娘,跟我走吧,为这种人不值得。”二大爷说,“你也没造什么孽,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我打听过了,那个叫什么“布偶”的品种猫还有三个名额,托送一个多好呢,一辈子不愁吃喝。”
祝盈走向“梁山”,周围白雾散开一些。二大爷识趣地把魂魄放下,揪着老头和张樱立在一起。二鬼一人看着白雾把祝英台和软饭男包裹在一起,然后散开,两只蝴蝶飞了出来,一闪,消失了。
“哎。”二大爷拍了拍脑门。
“这……这是……”张樱看着二大爷。
“大仇得报,走的快速通道。”二大爷说。“就是个形式,化成蚂蚱子蹦走也一样。”
张樱开始找薯片可乐,屁股自觉贴到小板凳上。
“这姑娘当初想积极治疗,预后其实挺好,不寻短见的话还真能再有个几十年阳寿。可这男人不停劝她自杀,自己也一起死,两人化蝶做来世夫妻。”二大爷说,“姑娘跳楼之后,男人带着她确诊时拿到的保险金就跑了,之后又勾搭上别家闺女,继续吃软饭。”
张樱觉得嘴里的薯片有点腥,这都什么纯情恋爱脑少女和贪财负心渣男的糟烂事。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解决了,这房子也不再是凶宅了,但你先别跟房东说,先原价住着,谁让他租的时候没告诉你这儿闹鬼呢!樱樱啊,照顾好自己,等你走的时候二大爷来接你。”
张樱赶紧放下零嘴儿起立恭送二大爷。
张樱把这件事梳理一通,脑补了些细节,编成故事投了稿。稿件未被采纳,回执里表示这种故事太不正能量,不适合刊登发表。她懒得再改,发在自己博客上。过了几天有留言说,这爱情故事写得真好,死了都要爱,嗑死我了。
一场葬礼
夏获无
当索卡尔书记官带着判决书来到我们阵地上的时候,巴勃罗·希斯里安已在两小时前牺牲。
我们为他找了一片小树林,就在离我们阵地不远的地方,我们挖出坑来,将他埋进去。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片树林,用来遮风挡雨或还嫌不够。我们只让希斯里安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短裤下葬,他的其他衣服虽然破旧,但对我们还有用;我们把他酒壶里最后一点酒洒进坑洞,但留下了酒壶;他的日记,连同夹在其中的两封信,由我代为保管,其中一封给代倌镇的娜雅诗卡,另一封给首都的索卡尔,下一次休整命令到来后我应该有机会把它们寄出去。
最后的最后,本该由我说几句悼词,这一直是我的任务,若是老团长还在,他一定会说:“说几句吧,大学生,说几句好听的,让大家记住希斯里安。”
但这一次安德列却抢着要说话。“希斯里安和李从来就不对付,他不会想听你说话的,”安德列带着怎么也改不掉的南部乡下口音说道,“我想说两句。”于是他站在尸体面前开始沉默,我们所有人也一起沉默,一起盯着希斯里安那张被打烂的脸,一颗子弹正正地打穿了他的右脸颊。
终于安德列耷拉下肩膀,泄了气一般地嘟囔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皮埃蒙特连长——现在是代理团长——走过去拍了拍安德列的肩膀,带头开始向坑里填土。我们每个人都去轻轻拍了拍他,安德列还只有十六岁,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
希斯里安的尸体逐渐被掩埋,一捧捧的泥土盖住了他的脸,他的身体,最后盖成了一个坟包。我边填土,边思考着希斯里安。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两个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我们之间存在争吵是再正常不过的,尽管希斯里安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的样子,他留着一脸连鬓的大胡子,行为粗鲁,和山民们倒是能打成一团。我与希斯里安之间的那些争论,完全是原则性的问题,他总是不惮于使用最狠辣的手段对付我们的敌人,即便对俘虏也不会留情。我明白那是因为他对敌人怀有深切的痛恨,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但他对规矩那藐视的态度实在很不应该。除此之外,那些关于希斯里安的风言风语,各种批判批评,我是从不在意的。悼词本来是一个机会,让我能和他做最后的和解,现在我却失去了这个机会。
“敬礼!”随着皮埃蒙特的口令,随着一轮鸣枪,我们短暂朴素的葬礼便宣告结束,所有人都赶回岗位收拾装备。
眼下整个北部联合战场都乱成一团,我们团也被打散。现在,我们和山地人、哈西德人还有俄普人并肩作战,敌人中既有亚美人和加力奇人,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斯卡人。希斯里安就是被两个斯卡人的斥候打死的,或者说他发现了那些斥候,因而遭到了攻击。可怜的希斯里安只来得及发出警报,一发子弹便打在他脸上,另一发打进他的胸膛,令他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我们抓回了那两个杂种,在二连长到来之前,我们确保那两个家伙受到了比希斯里安惨一百倍的待遇。
敌人的斥候一旦在附近出现,说明一坨新的敌人就在附近了,他们有可能在今天傍晚或者晚上向我们这边过来,如果他们没有过来,到了明早就将由我们向他们发起攻击。
索卡尔书记官就是在我们磨刀霍霍的这个当口进入我们的侦察圈的。“没我命令不准开枪。”皮埃蒙特代团长说,不过他手中的枪也没放下,“应该是我们的人。”
远处的人骑着马,在看清我们的情况后立刻疾驰过来。那是个中年男性,穿着一身军装,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相较于我们身上的这些破布料,已经称得上十分体面了。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一名亲临战场的高级军官,实在是令人费解。
“王国命令!”来人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拿着一封刻有标记的图卷,“你们是哪只队伍?你们长官在哪里?”
“我们是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联合部队。我是二连长皮埃蒙特,团长和一连长战死了,由我担任这只队伍的临时长官。”皮埃蒙特收回枪,上前一步敬礼道,“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同志。”
“我是王国书记官索卡尔。我在找巴勃罗·希斯里安,他在你们的队伍里吗?”索卡尔没有下马,他的马来回踏着步,看样子只要自己的主人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立马飞奔而去。
“我想是的,他曾经在。”
“什么意思?”
“他战死了,今早。”
索卡尔勒马停下,沉默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或许这个答案出乎了他的预料。随后,索卡尔书记官跳下马,走到代理团长面前:“他的尸体在哪里?”
“已经埋了,就在那片树林的另一边。”
“那么,请带我过去,再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到底怎么了?书记官同志,希斯里安又怎么了吗?”
“我带来了判决书,王国命令。”索卡尔书记官将自己右手卷轴上的印记展示出来,那是代表我们伟大王国的印记。自从二十年前推翻国王以来,“国王命令”变为“王国命令”,国王的权力变成了国民的权力,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但在学校里学过很多。
皮埃蒙特提议道:“应该把全团的人召集过来吗?”
“当然,那样更好。”
在召集过来的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剩余士兵面前,书记官开始执行王国命令,其中第一条,就是要将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的尸体重新挖掘出来。
“我收到的命令是,必须在希斯里安面前,他本人面前,宣读我所携带的这份判决书。它将会决定一个人身前身后的名誉。它必须被正确地被宣读。”书记官的命令不容置疑。我,还有另外三名被点命的士兵开始去除坟包上的泥土,安德列站在我的身边,边铲土边嘀咕:“搞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希斯里安的尸体很快被从墓穴中抬出来,他看起来还是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糟糕,或许更糟了,那些之前盖在他身上的泥沙很多还粘在他的短裤上、皮肤上,他脸上那个被打破的口子里也滚落进许多泥土,和他被打掉的牙齿混在一起。
索卡尔书记官站在尸体躺倒的位置边上,我看到这片小树林遮挡不住的阳光与风落下,当索卡尔俯身去端详希斯里安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在墓坑的泥土上:“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又跑回到战场上来……”
随即索卡尔直起身子,摊开文件开始宣读:“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第十二军团前副团长,在一个月前的斑驳平原会战后,被指控临阵脱逃、违抗上级命令等多项罪名,因情况复杂,暂时卸除军衔、职务。经调查研究,大部分罪名不属实,因此撤销其中十一项罪名的指控,并恢复其军衔;对于确实成立的少数罪名,考虑到当事人状况,相关惩罚也可延后。”
书记官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封令状:“其实我还带来了一封委任状,任命希斯里安同志为第三军团的参谋长职务。现在,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希斯里安。兰卡下士贡献了他的一条裤子,我们把希斯里安摆得和他站军姿时一样端正。
又一次悼词,又一次敬礼,又一次鸣枪,又一次埋葬,又一次送别了希斯里安。葬礼之后,我们将继续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
“我还是搞不懂,他就为了这个跑过来。他也不肯告诉我,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站在我右边的安德列稚嫩的脸望着索卡尔的方向,一脸不解。
我左边的兰卡下士赤裸着两根长毛大腿,正在试图把大衣围成别致的裙摆御寒:“要是死在山里可是连个埋骨地都没有,有这样一场别致的葬礼也很不错了。”
我呢,我还想着关于希斯里安的事,想着今早我们俩在哨卫上警戒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先声警告,那该死的子弹几乎是要打到我的身上了。
作者自述:
笔力不足而又不了解战争的我写出的此文,或许只算是披着战争背景这层皮的一个荒诞故事吧。虽然是这样的一个故事,若能让读者有所思考也算能使我满足了。
【一】
那是二皇子三周岁的第二天。
为皇家嫡子的周岁庆典忙碌了数日,宫里上下都颇有些倦怠,再加上除了比他大两岁的同胞兄长,未来野心勃勃的皇子们最大的也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那时的后宫对于年幼的二皇子,还是安全的、可以摆脱随从任意走动的地方。
于是小小的皇子独自漫步御花园,发现了一只跌落的雏鸟。
他看着头顶不算太高的树丫,将毛茸茸的鸟儿往兜帽里一放,扎起衣摆便开始往上爬——然而爬上这看起来不算高的树,对于年仅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力有未逮——刚爬到三分之二的高度,二皇子就陷入了上下两难的僵局。
头上是遥不可及的树丫,脚下是离得老远的地面,坚强地忍耐半晌后,小皇子终于伴着雏鸟的叽喳,嗷嗷哭起来。
然后,二皇子第一次见到了那只白鹿。
银白的细软毛皮,温柔澄澈的眼。不知来处的白鹿凌空而立,让惶然的孩子骑上了自己温软的背。
它载着二皇子将那小小的雏鸟送回了巢,又把这小小的孩子送回了他金碧辉煌的巢——小皇子睁眼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急急唤了宫人去寻那白鹿,却被人们笑着告知,这不过,是个祥瑞的梦罢了。
宫人为小小的皇子换下凌乱的衣衫,一片碎叶落下,被他小心藏进袖里。
他不再辩驳,心里却知道,白鹿是真的来过。
【二】
大皇子十岁那年,父皇给了所有皇子一人一名暗卫。
分给二皇子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姑娘。
二皇子一脸茫然地看向母后,却发现母后的表情比自己还要茫然惶惑。
他顶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父皇,却发现父皇看过来的眼神,比自己还要一言难尽。
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父母男女授受不亲,却见那姑娘抬起头,水灵温软的大眼睛,澄澈得仿佛潺潺流动的水。
看着那双杏眼,半大的孩子心里仿佛漾开了浅浅的涟漪,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再多言。
于是二皇子八岁那年,身边多了个女婢。
宫里上下都叫她“白鹿”,说是皇子殿下金口玉言定的名。
【三】
白鹿面容姣好,却沉默少言。
吃食衣妆她都不甚在意,人情往来间也少有笑颜。
唯有每日午后,和二皇子对坐案前,谈起诗书史话、礼乐仁义,她才话多起来。
二皇子每每被她指点训诫,都暗想父皇是不是以暗卫之名,送过来了一位女夫子。但白鹿说的大道理,大都很有道理,那双温软的杏眼仿佛有什么魔力,能引着人平心静气、悉心向学。
八岁到十五岁,二皇子和白鹿谈完了四书五经,论完了史话战策。
十五元服,建府独居的第二日午后,白鹿淡然讲起了帝王圣训,已非稚子的二皇子只错愕了一刹那,便了然地端正了神色。
时隔七年,他方才懂得了当初母后眼里的惶惑和父皇眼里的一言难尽——只是难免好奇,这样重要的决定,为何会选中了当时年仅八岁的自己。
【四】
皇子们日渐长大,父皇母后日渐体衰。
就像所有的帝位更迭一般,宫闱内外,渐渐不再太平。
天下触手可及,江山一步之遥。
同父异母的弟弟们化身虎狼,而同胞的兄长性格懦弱,虽未受封太子,他作为嫡长子却依然成为众矢之的,终日如坐针毡。
为了守护懦弱的兄长,为了母后安适无忧的晚年,为了白鹿数年如一日的辛勤教导,当然,也为了作为皇子便绝不会欠缺的野心——二皇子带着几分身不由己,也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名利场。
木秀于林,他权谋周旋,亲手将弟弟们的羽翼一一折去。
风必摧之,最终送他一支冷箭的,却是一向软弱示人的同胞兄长。
那支箭来得那样突兀迅猛,而他对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哥哥,从未设防。
二皇子有些惊愕、有些气恼,但最后挂上嘴角的,却是无奈苦笑。
他本性不喜杀伐争斗,却为了至亲违了本心。但最后要他性命的,却是他心心念念要护在身后的兄长。
这人生岂不是,就像个笑话么?
寒光一闪,剑尖挑开箭尖。
二皇子错愕看向身边娇小的白鹿,他的女夫子眉眼含霜雪,再不复往日春水般温软。
她做了他数年的夫子,时间太长,长得他几乎忘了,她最初是以暗卫的身份来到他身旁。
【五】
大皇子似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此局不可善了,只能鱼死网破。
宫闱深深,上百近卫围追堵截,二皇子身边有的,却不过一个白鹿——这似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
偌大的宫廷,日常往来其间的皇子都不见得熟络,白鹿领着二皇子躲闪其间,却熟稔得仿佛是在自家庭院。明刀暗箭难躲难防,白鹿却似乎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二皇子看着身边朝夕相伴的女子,她的武艺竟丝毫不逊色于斐然文采,白鹿周身浴血,大多却是来自旁人——可惜旁人,终是太多了些。
退无可退之时,二皇子慨然叹道:“你教我为君之道,杀伐果断,我心里却总是顾及血脉亲缘。如今方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想要慈悲都是不能。可惜功败垂成,还连累了你。”
一身斑驳的女子眉眼一弯,竟是微微笑起来。她说:“为君之道,始于立志。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君既立志,上位可及。”
二皇子看着润泽的白光渐渐覆过女子浅笑的脸,光幕消散后现出的,是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
他看着那双熟悉万分的澄净杏眼,暗想当初年幼的自己,怎么才能把眼前的祥瑞异兽认作了几乎毫不相似的白鹿儿。
攀上背脊,雪白的皮毛如记忆中一般温软。
二皇子再不担忧什么了,他记得他的夫子曾经一脸认真地讲授:甪端者,异兽也,日行万八千里,明达方外之事。
【六】
没人知道二皇子是怎样从重重包围中脱困,只知道大皇子功败垂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皇兄,”二皇子站着,看向跪在下方的兄长,“那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真能抵得上手足至亲自小的情分?”
“情分?”大皇子仓皇笑起来,直笑得眼角带泪,“祥瑞异兽入你梦中,最好的暗卫入你府中,我身为嫡子长子,风雨摧折无人维护,父皇与母后待我,何曾有过半点情分?”
“那我呢?”已经长成大人的小小皇子,静静看着他唯一的兄长,直到那个眼里写满权欲的陌生男人,重新露出熟悉的软弱表情,默默错开脸去。
二皇子垂下眼,忽然就笑了。
【七】
尘埃落定的时候,二殿下已然成了陛下。
宫廷内外回溯这一段皇权之争,却意外发现诸位皇子虽羽翼折损,却都安然活着,连对新帝下了杀手的大皇子,也在登基大典后循例封了亲王。
“还是这么软和的性子,”杏眼澄澈的女夫子看着宝座之上的帝王,颇为无奈,“几年教导加上夺位之争,竟也没把你磨出一副硬心肠。”
“夫子有言,为君者以仁治国,恩威并著,朕谨记之。”高高在上的天子仿佛是被自己的话提醒一般略作思索,悠悠接续——“却不知朕对夫子,有何恩可施?”
娇小的女夫子端正了神色,合拢双手,一揖到地:
“惟愿四海波静,千里风同。兵藏武库,马入华山。海晏河清,文修武偃。四海昇平,圣主垂衣。”
【八】
甪端者,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
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达方外幽远之事,明君圣主在位,则奉书而至。
——Vol.154[鹿]
作者:尘聆
评论:笑语
*oc脑洞文罢了,如果有印象这种能帮助我检测人物性格有无偏离之类的十分感谢
阙西东被托付给陆生羽的时候,一百有三十岁,换算成人类年纪,不过豆蔻。
踏仙门造在险峻高山之上,四千四百四十级台阶,象征生世皆无四百四病难。
陆生羽抱着她,一步一级台阶往上走,凛冬白雪茫茫,大块的从青松顶端跌下,扑簌落地悄无声息。风是不是有些冷?他问,不等她回答就把蓑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阙西东把自己窝在领口羽衬里,回忆起冬天时麻雀们化作原形把她围绕在最中间保暖,族长从她头顶蹦跶到左翅,安排轮到哪些人去寻找食物。有时她也央求其他人带她一块觅食,他们生怕有危险,总是叽叽喳喳提醒,不像现在的这条路,那么长,却如此安静。
三十岁时被丢在麻雀族群的门边,只是因为她的颜色和别的孔雀不同,索性麻雀还是捡了她抚养,他们常说,这样美丽的白色,总有一天会成为踏仙门的上仙陆生羽的弟子。这个名字在他们口中都是敬仰和艳羡的,因为麻雀族群的冬天总是难捱,在那多年间受惠良多。
但是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开麻雀们,但他们说族群里没有适合孔雀修炼的功法,若是过了这个年岁还不能开始修炼,便终其一生也不可化形学法术。
可是就算一生不会化形法术,也没什么关系啊?她歪头眨眼。
化形后的族长是个三寸高的小老头,他笑眯眯轻拍她的头,可是世界上总有很多情境,必须要你会这些才有可能破局。
而且一生很长很长,你是孔雀会比我们活得更长——到时候麻雀爷爷我早就不在咯。他吹起自己的胡子,半闭眼望向不远处的巍峨高山。
不在?
就是死。
死是什么?
族长没有回答。阙西东偷偷瞟一眼陆生羽,觉得这个哥哥除了化形后个子比麻雀高很多外,看上去也挺平易近人,但是族长却真的十分恭敬。于是她问,陆哥哥,什么是死?
戴斗笠的青年低头,似乎有些为难怎么答,无奈地笑起来,你在山下的时候,是不是有看过小草和野花会在春天生长开放?见她颔首,他继续道,那你上山前看到的他们呢?
没看到啊,秋天草就枯萎了,野花更早,夏末基本凋谢干净。
死,差不多就是见不到。陆生羽拢起一捧雪道,而且是永远见不到。
生死循环,乃是天道。他展开手掌,野草在雪上突兀抽芽生长,最后顶端绽放出蓝紫的野花。法术,就是顺之寻迹,逆之而行,得到一线生机。
哇,原来法术是这么有用的东西,那我要学!陆哥哥教我这个!她顿时对这本来不屑一顾的东西感兴趣起来,如果学会法术,是不是就可以让族长爷爷长生不老或死而复生,在冬天变出野花,是不是也可以在冬天变出食物?
等她正式开始学习,才发现寻得生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先筑基,还得突破好几重境界,再领悟到如何观察的方法。
开门时候她每次有新见解,还会去兴高采烈告诉陆生羽问能不能学让花草生长的法术,对方总是摇头说,再等等。次数多了,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来便不再询问。
但陆生羽虽然悉心指点,但从未说收她为徒。踏仙门的领地很大,屋子也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然而她却没见过除对方和自己外的第三个人。
门派只有我们两个吗?有次她忍不住问陆生羽。
还有我的师父,不知为何说到这他停顿半秒,彀瓴,在笼月崖。
那是哪,我能去看看吗?
再等等。
这一等便是五十年,倏忽又是四分之一的时间。随年岁增长,时间似乎越来越快。
那天她刚化形成功,兴冲冲便下山去找在小镇执行任务的陆生羽,在修炼的山中无岁月里,对方的地位已经逐渐和麻雀族长在她心中平齐。踏过那四千四百四台阶,原来用人类的脚踩在地上是这样的感觉。
山门外有白发人五彩披帛飞扬,用剑指着的另一人尾羽形状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森绿色且更长。
在被麻雀收养的日子里,族长曾问她是否会怨恨那些把她丢弃的同族,日后若是相遇会如何。她也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同族的样子,但因为年岁太小所以根本没残存印象。
人又如何去怨恨压根不记得的东西呢?而且是因为生活辛苦才会怨恨,但她明明和麻雀族群、和陆生羽都生活得很快乐,又怎么会产生怨恨。
身体早于意识就跑到了剑之前,她拦住那一剑,那席卷的寒光又被另一柄剑拦住,白刃相接发出铮然轰鸣。
弟子恳请师父手下留情,陆生羽退后三步站定,向还剑入鞘者躬身。
师父……彀瓴吗?她抬眼看那白发人面上不置可否,眉间朱砂红艳,闻言转身便离开。
离别雀,你既来,何必要先我一步。陆生羽对被留下的人说。
你不是说,我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快点的死法。红衣青年哂笑,语气懒洋洋反而更凉薄。
我求师父收你为徒,你命不该至此。
何必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离别雀浑不在意,掸干净身上尘土。你师父万一拒绝你呢,多尴尬。
师父不会拒绝。
那倒是很奇怪了,怎么就不会拒绝呢?哦,还有那边也有只小孔雀,你救人也是白救,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万一死了可算浪费。
那时她想,救人怎么会是白救呢?
就像那时她想,死是什么,怨恨又是什么。
许多年后她才明白这些,在陆生羽的灵牌之前,面对那坛骨灰无言。
你拿命救彀瓴,他却像浑不在意。
——难道不是白救吗?为什么临死还劝我不要因为你就怨恨他?
门外的离别雀在等她,他们造了无数符纸,要闯踏仙门三十三禁制,带这坛骨灰离开。
她想不明白,或许下山之后,会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