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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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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的鸣响。
细沙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温度,暖意勾勒出脚掌的轮廓。
被月光轻柔地覆盖着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是并列的两行脚印。
独自一人的少女缓缓行走着。
从浅睡眠中醒来,他努力从床上撑起身来,靠在墙上。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在几乎可以模糊掉自我的黑暗中,他放缓呼吸,感受着包围自己脚掌的暖意逐渐消退的过程。
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少年没能得到答案,他只是等待着那轮廓完全消失,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义肢安上。
义肢反映着夜晚真正的温度,和关节拼接好时会发出干脆的声响。
少年穿上冬季校服。
街道上的路灯并没有点亮,少年借着还不算明亮的日光,费劲地翻过一片废墟。
事到如今还在坚持登校的原因自己也解释不清。班上的空位已经有三分之一左右,英语和数学的老师也没有再来过,但大家还是会穿好制服来到学校。管风纪的体育老师还是会站在塌了一半的校门旁,和大家问早。
社会似乎还在这里留存。
少年走进还有些陌生的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身后的空位是已经去参军的好友的,两周前,他们刚从倒塌的校舍里把好友低他一级的女友的一部分挖掘出来。右边的空位似乎是某个话很少的女孩子,可惜少年既记不清她的名字,也没能想起女孩不再出勤的日期。
总之,那个座位就这样空了出来,少年会把自己的书包挂在那张桌子左边的挂钩上。
坐在少年前方座位的男孩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少年也有试过学他那样把时间都花在习题集上,但无奈怎样都难以集中注意,只好读一些家里带来的文库本。
最近在读的是在姐姐的房间里找到的蔷薇小说系列,书中有一位剑技惊人,留黑色长发,会边舞剑边吟悲悯亡魂俳句的美男子,但在封面上脸庞显得有些女性化。
不知不觉到了午休的时间,学校现在算出勤只用半天,少年在座位上吃完了发的面包,把文库本和教材收好。
海边和梦中相比并没太多变化。
鞋底有时能踩到金属小片,发出的声响混在细沙和泛着泡沫海浪的摩擦之中,像乐池里首席提琴失误的错音。少年有时会听到海鸥的鸣叫,但抬头却找不到白鸟的身影。
世界的音量在第一次轰炸之后便被调小了,并不唐突地安静下来。少年有些中意更为安静的世界,但有时也会想念梦中海潮的鸣响。
无可避免地,他想起梦中的少女来。少女是他的初恋女友,印象中很爱说抱歉,一天能听她说很多次抱歉。
少女算得上可爱,在被告白时,他没经过太多思考就同意了,后来两个人的磨合却是花了好一番功夫。白天时少年似乎总有点不好意思和少女待在一起,但晚上他们会在海边散步,聊一些白天想讲的话。但即使是散步,两人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并肩走,往往在平行的脚印之间隔着一小段的时空。
后来,也许是第一次轰炸,也有可能是第二次轰炸,少女自那之后便没再来上学了。
独自一人的少年缓缓行走着。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海平线的方向,太阳正进行着激烈的燃尽,将半边天空烧得火红。迎着已算不上刺眼的阳光,少年看见两个黑影背光飞来。
是飞机。
引擎的轰鸣刺破了平静的天幕,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它们的铁翼划过,小镇的广播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
他闭上双眼。
少年听见退潮的细碎水花,听见海鸥归家的信号,听见钢铁摩擦空气的鸣响,听见光与热的爆发。
世界在震颤。
他听见千濑轻轻叫他的名字。
“景。”少年的女友吐出音节。
名为景的少年睁开眼睛,在他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女友千濑。
除开背上生长的铁翼,以及变成似乎是奇怪形状武器的双手,女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的脸庞还留着一点害羞的红晕。
“千濑,好久不见。”
少女还是没有习惯被直接称呼名字,她慌乱地躲闪着少年的目光,“是的,好久不见,景。”
千濑像是想起什么,稍微背过身,很勉强地笑了笑。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没什么,毕竟千濑一直都很可爱。”
比起以前,现在似乎能更为自然地讲出的话语,少年不自主地在心里暗自感谢神明。
两人并肩在沙滩上散步,已经是夜晚,身后的火光给夜空镀上美丽的光晕。
“千濑是从哪里回来的?”
“南边哦,在那边的任务做完了。”
手臂有时会相触,少女最开始还会下意识的移开被改造过的手臂,但现在已经很安心地被少年牵着了。
手掌的温度算不上高,只是轻轻地环绕着像是炮管的部件。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不会再离开了,这里就是我最后的任务目标。”
“要毁掉吗?”
“是的。”
少年注意着少女的表情。
“总感觉,任务做完了会很寂寞。”
“我会陪你的。”少年这样讲。
在天空中飞翔的少女。
少年注视着她轻抬双手,她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夜空中,能看到明亮的群星。
然后,世界便毁灭了,像一幅轻易被打碎的拼接画。
少年航行在宇宙之中。
飞船是少女变成的,她身上的机械以匪夷所思的形式展开,随后以她为核心再组合成了巨大的飞船。
少年隔着舷窗眺望四分五裂的星球。
“我们要去哪里?”少年问少女。
“世界的尽头。”面前的屏幕浮现出字样。
“世界的尽头在哪里?”
输入的光标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显示出句子来。
“在梦的终结。”
“在那之前,我会先死吧。”少年徜徉在无机质的世界中央,轻声说。
“但我们会一直相爱。”
那光标这样说。
潮騒の音。
細かい砂はまだ一日の日差しで温かく、その温もりが足の裏の輪郭を描いている。
月明かりに優しく覆われた世界。
2列の足跡が並んでいるのが見える。
たった一人、ゆっくりと歩く少女。
軽い眠りから覚めた彼は、ベッドから必死に体を起こし、壁にもたれかかった。
部屋に明かりはなく、自分もぼやけそうな闇の中で、呼吸を緩め、前足を包んでいた温もりが徐々に薄れていくのを感じた。
この夢は何度見たのだろう。
少年は答えが出なかった、ただおんどが消えるのを待って、脇に置いてあった義足を手に取り、装着した。
義肢は夜の実温度を反映し、関節に装着すると乾いた音がする。
彼は冬服に身を包んだ。
街灯がなく、明るいとは言えない昼間の瓦礫の中を、少年はもがきながら歩いていた。
この期に及んでまだ入校にこだわる理由は、本人の説明の及ばないところであった。 クラスは3分の1くらい空っぽで、英語と数学の先生は出勤てきませんが、それでもみんな制服で登校しています。 風紀委員担当の体育教師は、今も半分倒れた校門の脇に立って、みんなに「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と挨拶している。
社会はまだここにあるようです。
少年は、まだどこか見慣れない教室に入り、自分の席に座った。 後ろの空席は、倒壊した校舎から一階下の親友の恋人の一部を発掘したわずか2週間後に、軍隊に入隊するために出て行った親友の席である。 右側の空いた席には、ほとんど何も言わない女の子が座っているようだったが、残念ながら少年はその女の子の名前も、その女の子がいなくなった日付も覚えていなかった。
とにかく、その席は空席で、少年はそのテーブルの左側のフックにランドセルをかけるのだ。
前の席に座った少年は、もともと学校の成績がよく、問題集にできるだけ時間をかけようと思っていたが、集中力が続かず、家から持ってきた文庫本を読んでいた。
最近は、姉の部屋にあったBLの小説シリーズで、剣の腕がすごい美男子で黒髪ロング、死者を憐れむ俳句を唱えながら剣で踊るのですが、表紙はちょっと女性っぽい顔をしています。
昼休みになり、登校時間が半日になったことも知らずに、渡されたパンを自分の席で食べ終え、文庫本と教科書を片付けた。
浜辺は夢の中とあまり変わっていない。
靴底が時々小さな金属片に当たる。その音が細かい砂や泡立つ波の摩擦音と混じって、まるでバイオリン長の誤射のようだ。 少年は時々カモメの鳴き声が聞こえるが、見上げても白い鳥を見つけることができない。
最初の砲撃の後、世界の音量は小さくなり、急に静かになったわけではありません。彼は、静かな世界にどこか憧れていた。しかし、夢で聞いた潮騒が恋しくこともあっる。
どうしても、夢に出てくる少女を思い浮かべてしまうのだ。 彼女は初めての彼女で、一日に何度も「ごめんなさい」という声が聞こえるほど覚えていたそうだ。
彼女が可愛かったので、告白されるとあまり考えずに返事してしまったが、二人の絆が深まるには時間がかかった。 日中、少年は少女と一緒にいることをいつも少し恥ずかしがっていた。しかし夜、彼らは海岸を歩きながら、日中に話したかったことを話すのだ。 しかし、歩いたとしても、2人が並んで歩くことはほとんどなく、平行した足跡が少し離れていることが多い。
その後、1回目の被爆か、2回目の被爆か、それ以来、少女は学校に来なくなった。
たった一人、ゆっくりと歩く少年。
気づいたの時は夕暮れだった。
海の水平線の方角では、太陽が激しく燃え尽きて、空の半分を真っ赤に染めている。 眩しくなくなった太陽を背に、少年は逆光で飛ぶ2の黒影を見た。
飛行機である。
町のラジオから警報が鳴り響き、彼はその翼が通り過ぎるのをじっと見ていた。
彼は目を閉じている。
少年は、引き潮の小さな水しぶき、カモメが家に帰る合図、空気に触れる鉄の音、光と熱の爆発を聞いた。
世界が震撼した。
チセが自分の名前を優しく呼ぶのが聞こえた。
「けい」" 少年の恋人は音を吐き出した。
けいが目を開けると、目の前には長い間会っていなかった彼女、チセがいた。
背中に生えた鉄の翼と、奇妙な形の武器らしきものに変化した手を除けば、少女はあまり変わっていないようで、その顔はまだ少し恥ずかしそうに赤らんでいた。
「チセ、久しぶり」
まだ呼び捨てことに慣れていない少女は、慌てて少年の視線をかわした。「はい、お久しぶりです、けい」。
何かを思い出したかのように、ちせはわずかに背中を向けて微笑んだ。
「こんな姿を見せてしまって...」
「なんでもない、やっぱりチセは昔から可愛かった」
以前よりも自然に出てくるようになったその言葉に、少年は思わず内心で神々に感謝した。
二人は並んで浜辺を歩いた。もう夜で、背後の火が夜空を美しく照らしていた。
「チセはどこから戻ってきたのか。」
「南、そこで私の使命は終わった。」
腕は時々触れ、少女は最初、無意識のうちに改造した腕を遠ざけたものだが、今では少年に抱かれてすっかり安心しきっている。
その手のひらは、大砲の砲身のようなものを優しく包んでいるだけで、決して温かいとは言えない。
「次はどこに行くんだ。」
「もう二度と離れない、これが私の最後の任務の目標だ」
「破壊するつもりか。」
「はい。」
少年は少女の表情を見ていた。
「任務が終わるといつも寂しくなる 。」
「付き合うてっば。」彼はこういって。
空に舞う少女。
短い髪を風で少し乱しながら、軽く両手を挙げて、少年はその様子を眺めていた。
夜空には明るい星が見える。
そして、パッチワークの絵が簡単に粉々になるように、世界が破壊される。
少年は宇宙を航海していた。
船は少女に変身し、彼女の体の中の機械は不気味な形に展開し、彼女を核とした巨大な船に再び組み上がる。
少年は、舷窓からボロボロの惑星を覗き込んだ。
「どこに行くんだ。」 彼は、若い女の子に尋ねた。
「世界の終わりに」目の前のスクリーンに文字が浮かび上がった。
「世界の終わりはどこか。」
入力されたカーソルは一瞬止まり、その後文章が表示された。
「それわ、夢の終わりだ。」
「そうなる前に、僕が死ぬんだろうかな。」 無機質な世界の真ん中に迷い込んだ少年、こうささやいた。
「しかし、私たちはずっと恋しています。」
カーソルはそう言っていた。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刻尔的一生是一季无比漫长的秋天。
枯黄的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虬劲的树干上黏连成一片明黄,在温柔的风里,在燥热的风里,在萧索冷雨裹着的风里,弹奏出呜呜咽咽的曲调。
他读过那些关于季节的悠长的诗歌,三分春色里藏着十分娇俏的翠绿,嫩得能滴出水来,严酷的盛夏里,郁郁葱葱的一蓬树荫伸成长伞,将所有炎热阻挡在外,银装素裹的冬日,梅花还挂着月泪行,冬雪覆盖了一地短章……
但那都是与他无关的靓丽。
从依稀模糊的记忆里,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是去过海边的,咸腥的味道和一丛丛野花般绽放的遮阳伞,海浪的声音从这边荡到那边,空气里弥漫着盛夏的味道,让他困顿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一起黏,沉入一片黑暗中后,再醒来,自己又在秋天了。
秋天是什么组成的?刻尔的秋天,充满着昏黄的灯光,寡淡的四壁和笔尖沙沙的声音,空调锲而不舍地释放着始终如一的温度,重复的,持续的,永无尽头的……
后来,狭小的书桌再放不下刻尔的生活和未来,他从狭小的书桌,到宽大的书桌,从纸笔变成泛着蓝光的电脑屏幕,从细致的计算到复杂的编码,从独立的单间到明亮的教室再到高耸的写字楼,从窗外单一的风景到窗外单一的风景……
刻尔从未期待过其他的季节,尽管他知道,假如出去逛一逛,假如到更大的地方去,大约也会遇到一场青葱的约会,也会见到芬芳的春天开成荼蘼,或是盛夏的轻盈描成淡淡的长卷,但知道与实践,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膜,却永远也触摸不到。
甚至于,那些劝服自己放弃的理由,都没有具体的样子,只是轻飘飘地在刻尔的脑子里转了一转,就击碎了那些虚浮的念头,如同勉力漂浮在水面上的人,只需要一点点外力一推,池水打湿了芦苇,棉絮吸满了水分,漩涡卷走了挣扎,就悄无声息地沉没。
相似的,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从沉重的负担中挣脱出来,从窒息的水面下浮上来喘一口气的时候,刻尔会想,其他人的一生也是永恒的秋季吗?也会有永远茂盛的枯黄,和亘古不变的沉寂,也会是掀不起的涟漪,和行将就木的悲鸣。
也许吧。
同样相似的,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上几转,就淡去了,连一丝很久都没有留下。他还有很多的课业,很多的工作,很多的事情要做,一天中,他只能见到晨光与月色,在泛黄的树梢上跃动几分,消散在白炽灯冷调的光中。然后揉揉疲惫的双眼,抖抖手腕,继续投入到无尽的工作中。
那个念头袭入刻尔的脑海的时候,他正在会议上昏昏欲睡,从拼搏到努力的陈词滥调,从画大饼到激励大家创新的言辞,都像秋天熟透的果实,也就是那时候,他突然想到,要将自己的那些念头做成游戏,让虚拟的人物代替自己去旅行,去经历四季,叫什么呢?四季太普通了。他转了转笔,看到窗外单一的风景。
叫“青绿”吧。
与金黄的秋日相对的,青葱跳跃的,青绿。
于是刻尔连晨光和月色都再难见到,一行行字母像游动的小鱼,从他的脑海窜入电脑,构建起世界的框架和基础。
屏幕的光芒映在眼底星星点点地跳动,如同深海里缓缓浮起的气泡,在粼粼的水面上炸裂开,溅出星空般的轻盈明亮。
一个月的时间,骨骼根根分明,一个月的时间,架构条条缕析,到了丰满血肉构建画面的时候。
刻尔发现自己不知道青绿是什么样的……
他无法描绘自己不曾见过的青绿,也找不到符合这点的画师。
他翻遍了所有的平台,没有。
他搜遍了所有相关的关键词,没有。
他想要找人诉说这种恐慌,却发现自己没有人可以讲。
冷调的白炽灯十年如一日地发着冷漠的光,立于屏幕上的架构传神、生动,用机械的语言叙述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绝美。
咖啡冒着热气,袅袅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引得光折了几折。
洞开的窗户送来柔柔的夜风,吹得树叶奏出沙沙的小曲,混进去几声短促的尖叫。
END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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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室里的画还没画完……”
玉折躺在简洁单调的病房里,纯白的被单覆盖下,她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白。有时候,你总会担心那娇小的身躯会融化在空气里。
但这里一点都不适合她,溪风想,玉折的画总是有着缤纷的色彩,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红橙蓝绿的颜色,玉折都能在小小的调色盘上调和出来。和这里空虚的环境一点都不搭。到现在她还挂念着她没画完的画,玉折被送进医院的那天,她正画着那副海景图,正站起身打算给画架换一个更明亮的位置。突如其来的倒下,老师学生乱作一团,直到救护车将她送进医院。
“我快闷死了。”
溪风也只能说些大家都说过的话劝慰:“我爸……医生都说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去把画完成吧。”
“一年。”玉折举起青葱般的一根手指,从她沉静的脸上总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的样子,其实内心活跃得很:“医生说,要我休息一年。又要呆呆躺上一年!”
“从小就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医院,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同龄孩子。那时的溪风还天真地想,从小在医院长大,那不是和自己一样吗。结果那个他以为和自己相像的孩子,大部分时间不是躺在床上,也只能留在病房里。
“没错,从小就这样了,幼儿园之前就一直在住院,小学也住了一段时间。那之后明明好了很多,还以为不会有事了。”玉折在床单下踢着脚,白色的布料上下起伏,“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不像,不像。”若是说“像”,只怕还在气闷的女孩立马就要从床上跳起来找自己理论。倒不是真的怕了,只是担心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绝不是怕了。
“你呢,也别纠结太多,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回去自然能画完你的画。”溪风收拾起书包,“我也会经常来看你,就算谢绝会面,我也能偷偷溜进来,你放心。”
“哼!”等溪风走出病房门外回望时,玉折已经整个钻进床单下,不再露面。
“要是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绝对会出问题。不说身体上,心理上也会不健康。”
“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都做不了,就会慢慢产生虚度光阴的空虚感,然后开始胡思乱想,自我折磨。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还好,,简直是坐牢,比坐牢还难受。”
“这算是姐姐作为家里蹲的经验之谈么。”
“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虽然不出门,工作都有在好好做,成就感满满。把那个碗给我递过来。”
溪风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把碗递到桌子另一头。随后,又转身去问父亲:“爸,玉折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吧。”
“疗养院那边会安排的,修养身体不等于躺在床上。”
“疗养院?你们医院在海边开的那个?”漆山镇虽然以山为名,却也是靠海的。海边建起的疗养院据说还有些名气。
“那边更清静,适合修养。”
“能不能安排画画的时间,她还惦记着她那副没画完的画。”
“不行。现在这个时期对她来说很重要,你也别去打扰。”
“好。”溪风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扯过沙发上的书包,向玄关走去。“我去一趟学校。”
“周末去学校?”
“我和老师有约。”声音从门扉的一开一合之间传来,溪风早已远远跑开。
溪风找的是担任美术课程的老师,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头发向后梳起一根小辫子,穿着没有一般的教师那么严肃,是个意外很有艺术范的人。
溪风在美术教室旁的办公室找到他时,美术老师正在办公室的一张大桌上煮着茶。老师打量了一番溪风:“你是郑医生家的?”
“是,玉折同学一直记挂还没画完的那副画,我帮她来看看。”
“她身体还好吗?”
“要修养一段时间,大概要一年。”
美术老师叹了口气,双肩耷拉下来,从靠墙的一排画板中取出一块,那上面正是玉折还没画完的海景图:“你拿回去给她?”
“不了,我就是帮忙来确认一下,她现在还不能拿画笔。”
“这样啊。”老师点点头,把画板摆好,指着上面的画问道:“你觉得这画怎么样?”
“在我看来,这幅画应该画得差不多了吧。”
“还差得远呢。”老师连连摇头。
“我是看不大懂。我们在课上最多就涂到这个样子。”
“当然不一样。玉折她有天赋,有基础。我原本想建议她走艺术生的路,到时候推荐她去市里的画室学习,将来各大美院都有机会去读。”
“等她修养好回来,老师你再推荐就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
“为什么,呵。”老师端起滚烫的小杯抿了一口茶,“啪”地一放,指着溪风说:“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她要休学一年,整整一学年没上过课,难道回来还和你们一块读?”
“小学的时候她也有休过学,那时候就回来读了!”溪风急切地喊道。
“小学的课和现在能一样么。哼哼,小学的课,一个月就能学完一年的课。”
“那,她养好病回来,还要复读一年。”
“没错,要是真得复读,那事情就难办很多喽。”老师叹息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那副还远远未完成的海景画,“很多学校是不收复读过的学生的。”
……
那之后的谈话,溪风都没记住。告别老师,离开学校,他一直思考着玉折的复读,以及比复读更严峻的,绝不是没有可能性的另一个结果。
“我真傻,真的。”溪风忐忑地在沙滩上徘徊,离开学校,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海边,听着海鸟枯燥的鸣叫,溪风苦恼地抱着脑袋。因为玉折这些年来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着,自从小学那次住院以来,就再也没去过医院。无病无灾,就像任何一名同学那样,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就连一时的住院,玉折的归来也应该是理所当然。
事实却不是这样。
死。曾经徘徊在那个幼小婴儿生命上的阴影,至今也未曾消失,被稀松平常的日常所掩盖,就连溪风也在很久前就产生一切都已经结束的错觉。
为什么之前完全都没想到呢。溪风苦涩地思考着,为自己脑中不断浮现出来的黑暗未来而苦恼。一旦养好病,玉折就会回到大家身边,一直带着这种简单想法的溪风如今考虑着另一个极端
“溪风?”
打断溪风无止境的苦思乱想的,是个熟悉的轻柔如风的声音,溪风扬起头,惊讶地看着玉折蹲在高处。
“玉折,你怎么会在这,疗养院呢?”
“嘘嘘,别这么大声,我出来吹海风喽。”玉折盯着溪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你怎么哭了。”
“没,没有哭。”溪风侧过身,借着逐渐昏暗的黄昏遮掩自己的窘态。
“我看就是有,是不是又和你姐吵架了?”
“不是。”溪风用力闭了闭眼睛,“我听老师说,一年以后你得复读,不会和我们同一班了。”
“啊,那个啊。”笑容一下子从玉折的脸上隐没了,女孩木着脸看向一旁:“大概是会变成那样子吧。”
一定会很寂寞吧,明明应该已经从这种寂寞中解放出来,却又不得不再次体会。
“我一直觉得,玉折暂时离开,然后回来,那之后什么都不会改变。”溪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得像没有哭起来那样,但喉咙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其实一切都会改变,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样的。”
“就是!而且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还一直觉得什么都没有变,你还会和以前…一样…”
“我就是和以前一样呀。”少女举起一只手臂,指向远方,“溪风,你抬头看看天空,这是我最喜欢的天空,我的画画得就是这个景色哦。从小学第一次来这里的疗养院,我就很喜欢这个景色了。这时候的天空和海,一点蓝色都没有哦。”
“没有,蓝色?”天空是蓝的,海洋是蓝的,对看惯了海边风景的人来说,蓝色正是最常见最熟悉的颜色。
然而此时正是落日黄昏,在天际线上停驻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围绕着光芒散开的是橘黄的云雾与浪花,在更高更遥远的上空,是红色、紫色以及昏沉的黑色。
“但其实,它们都是蓝色。在绘画的时候,会确定画面的调性,之后虽然会用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相互融合、吸收,逐渐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整体的感觉,依然是蓝色哦。”
“不论怎么变化,我们,我和你是不会变的。”
END
2022.8.31
(开头容易收尾难,没法干净利落的收束形成结局,好难受。最近尝试了几次写小孩子视点的文,感觉很难把握小孩子的心理。)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LOVE
雨下得更大了。
刚开始只是豆粒成片地落在伞顶,敲出啪啪的音律,这声音逐渐演变成听不清的嘈杂。非常浩大的嘈杂,仿佛置身于节假日的闹市中心,耳边交叠着人们大小不一口音混杂的说话声,像是一场幻境。
一场令人窒息的幻境。
她小心地牵起了裙摆,将它们裹成一个安定的圆,缩在伞下。一滴雨穿透伞骨与伞面的缝隙,落在她的脖颈上。她侧过脸去查看伞面的状况,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或许只是错觉,这是常有的事。
她叹息一声,加快了脚步。这并不容易,雨水狡诈地钻进她的脚与皮鞋的缝隙里,她的脚下是水,鞋子下也是水,她踩着两层积水前行,像是踩在水泡之上。当她的脚落地时,水逃窜到更边缘的位置,她的脚底稳稳地落在鞋底的小牛皮上;当她抬起脚时,它们又争先恐后地跑回来,和她争抢这柔软的鞋垫。她嫌恶地抖了抖脚,沉甸甸的,积水四处流窜得更加嚣张。她生气地跺脚,溅起的水花洒了几片在裙摆上,这让她的眉皱得更紧了。
她走进了一家小面馆,收了伞。雨水是一视同仁的,它们仍旧孜孜不倦地砸在屋顶上,轰隆隆的,像是绵长沉闷的雷声。她用手指理了理因为潮湿黏在一起的头发,点了一份凉面。
她又理了理头发,将更多的发丝别在耳后。
在她的耳后出现了一个姑娘,柔软的黑色卷发上沾着水珠,像是水妖。她假装不经意地转身去看墙上张贴的菜单,用眼角的余光更加用力地瞅那姑娘。她看见她嫣红的嘴唇,苍白的脸,甚至看见漆黑的发丝蜷曲地黏在她的脸颊上。活生生的一个水妖。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和屋顶的雨声连成一片。
水妖要了一份肉丝面,向她看了过来。她慌乱地收回视线,挺胸站好,抬起手臂抚了抚耳后的长发。丝质的长袖从她光洁的手臂上一路滑至手肘,她将手臂内侧向外压了压,让它在店里昏暗的灯光下闪出莹白的光晕。
她若有若无地瞟了身后的水妖一眼,又很快地、毫不犹豫地扭回了视线,含笑从店老板手中接过了做好的面。
“谢谢。”
她刻意把字眼咬得含糊黏连,尾音更是在空气中绕出几个圈,脚下的高跟鞋却踩得毫不含糊,清脆响亮。她扭着腰肢一步步踱至小桌前,放下面碗,坐下前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店内打了个转,将水妖圈在里面。
她翘起一只脚,在空中荡了荡,手指从筷筒里拈起两根筷子,并拢在一起比了比,才低头插进面碗里。筷子上缠着沾满辣椒油的面条从碗里捞起,在灯光下凸显出另一头手指的剔透。她瞟了身后的水妖一眼,挺直脊背将面条送进口中,小口小口地将它们吞咽。她有着小巧美丽的红唇,在吞咽时更加迷人,撅起和收拢的姿态仿佛在期待一个吻。
水妖也接过面碗,在距离她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刚刚蹙起的眉头在水妖从她眼前拿走抽纸盒的那刻舒展开。她配合地向一旁望去,水妖将抽纸盒放在了她们之间的位置上。她挑眉无声地笑了笑。
暧昧的因子在空气中扩散。她几乎能感觉到水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体贴地将覆盖在脖颈上的黑发拨开,将白净的后颈露出来,给予对方更多遐想的余地。她频繁地抬手抚过耳畔,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她曾无数次从镜中见过。她高昂着头,眼前花花绿绿的广告贴纸凝成绚烂的虚无,而她是虚无的女王,唇边永远挂着捉摸不定的微笑。她当然明白身后人会有的表情,她甚至能猜出她的想法,并且宽宏大量地予以谅解,就像她一贯对人们做的一样。
面前的面碗逐渐见了底,头顶的雨声却不见小。她缓慢地夹起最后一根黄瓜丝,咬住,一寸寸咀嚼,直到它彻底消失。她盘算着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一直在店里等待雨势变小,还是和水妖小姐另找一家咖啡厅坐一坐。最后她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对方。于是她垂眸揽了揽耳际服帖的长发,慢慢转过身。她酝酿着情绪,预计用一个懵懂却迷人的眼神和夹杂着挑逗的微笑面对对方。在这之后,她只需要在对方犹豫着提出邀约时始终报以鼓励的目光,一切便水到渠成。
她以绝佳的表现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可再也无法完成最简单的第二步。迎接她的不是她的水妖小姐,而是碗壁挂着汤汁的空面碗。狭小的店面里只有她和她短暂却充实的爱情。
雨水密密匝匝地落在地面上,汇成一条宽阔的河流,阻隔了回去的路。她茫然地看着汽车车轮拖拽出的两条瀑布,浸泡在积水中的脚趾湿冷又黏腻。
她突然失去了出门的勇气。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其他:是自家oc的设定文。
这是一只小狗的故事。
小狗是最普通的杂种狗,有着淡橙和白色的软绵绵蓬松松的毛发,折下来的圆润棕色耳朵,以及棉花糖一样卷起来的白色大尾巴。她只是所有普普通通的小狗中的一只,在偏远的村落里过着平淡的生活。
要问她有哪里不同于常人,甚至能突出于众兽之外的地方,嗯……一定是那点了:她的愿望比谁都要单纯,比谁都要强烈。
“我不想看到身边人痛苦,我想把这个世界变成温柔的,所有人都能安心和幸福的世界。”
听到她这样说的动物们嘲笑她:“蠢货!这个世界这么大,凭你这样一只小狗怎么可能做的到!”、“养尊处优的你怎么能明白其他兽的痛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踩踏着其他兽的痛苦前行的!你健健康康活着的,就代表在你走过的路上埋葬着很多兽的尸体!肩负着那些诅咒的你没有资格说出这些荒唐的话!”……说着这些话的动物们或者面带讥讽,或者眼神流露出悲伤,唯一不变的是每只动物的语气里都透露出某种欣快感。动物们越聚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就好像在围观哪个即将被处刑的罪人。每只动物都在用高昂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一时间那个地方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声音好大,好吵。折耳小狗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捂着耳朵挤出了层层包围圈。没有兽阻挡她,实际上现在已经没有兽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了。它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坐在床上发呆。
在这个远离了争吵的安静场所,婉转的鸟鸣声时不时在窗外响起。清风吹拂,多种树木的叶子相互摩擦,沙沙作响。野花野草的姿态更加轻柔,小狗想象着它们把自己的一团团香气像放孔明灯一样小心翼翼地托起来,缓缓松开手,心中满怀着祈祷和祝愿目视着它们远行。
小狗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小狗也知道他们只是把自己对生活的恐惧和不满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小狗原谅了他们,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记恨他们,因为这个世界是那般的残酷和无奈。她明白,所以如果这样的举动能让邻里们释放出一点点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那一切都不算什么。毕竟她的愿望比谁都要纯粹,比谁都要坚定。
‘只是……’她晃着腿思考着,‘如果不解决那些问题,愿望永远都不会变成现实。’
于是在第二年,一切都准备就绪的小狗踏上了旅途。
如果现在的我无法理解大家的苦难,只要我去体验就可以了吧?
每旅行到一个地方,小狗都体验着不同的人生。以半年为期限,以职位为选择单位,小狗每次都认认真真记下别人的话语或者自己的感受。
她沿街乞讨过,气温骤降的夜晚因饥饿扭曲的胃部就好像漆黑大海上的漩涡。她蜷成一团打着哆嗦,地平线上的星星散发出冰冷无机质的光芒,让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嵌入大理石中的可怜的小兽。
‘好温暖……’她迷迷糊糊想着,身体好像已经融化在对方的怀抱中。‘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里……’这种与死亡最为接近的情感让她体会到了什么是永恒。
她受邀在富丽如皇宫的别墅里参加过晚宴。角度绝佳的宴会会场下,中城区和贫民窟三三两两的灯光就好像草原上无尽羊群的照膜。举办人走到她身边“景色不错吧?我还特地匹配了性能极好的望远镜,要看吗?”“这可真是难得的机会,有劳您了。”她笑着向对方举了举酒杯。
“你还能出去…!!!”妓女同伴怒吼着抓着她胸前的毛发,好难受,快要窒息了。“凭什么你想堕落就堕落,想自由就能回去快活?!!你把我们看成了什么?!?!”
……
她杀过人,也曾从刀尖逃脱;她感受过爱的欢愉,也体会过独自一人的寂寞;她曾创建过丰功伟绩将他人踩在脚下,也脖带项圈成为过被剥夺人格的商品……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些?大概是因为她拥有着比谁都要单纯,比谁都要强烈坚定的愿望吧。
终于,她感到足够了。
旅途的终点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城市。城市里的环境让她想起自己的家乡,于是她向城主申请了废弃教堂的使用权。
她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把被野草和藤蔓覆盖的原生态小教堂恢复成了曾经充满威严的样子。之后她好好洗了个澡,穿上简单的神父脖饰站在了巨大圣洁的彩色玻璃镶嵌画下。
在阳光的照耀下,干净漂亮到有些透明的白色毛发就像洗刷覆盖一切的大雪。好似镀金的淡橙色看着暖洋洋的,让人想起秋天的松子与落叶。
站在圣坛上的她圣洁纯净的像是天使。
“噗。”一直跟着她的恶魔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忍不住笑了出声。“何必呢?这个旅途又是什么?”
“嗯……只是一个经历?或者说仪式?你知道的,这只是必备的过程。”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好吧好吧。”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恶魔摇了摇头,“反正一切都由你来决定,我们都是辅助你实现愿望的工具罢了。”这么说着,她就消散在了空气中,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从前有一只小狗,她坚信着无比愚蠢的愿望。
在实现愿望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把一切都当做游戏或故事看待。自己超脱于剧本之外,又深陷于剧本之中。
从那刻起,小狗的身体停止了衰老,她成为了一位神。
神的话,即使是不可思议的愿望,也能实现的吧?
小狗坐在圣经台上,晃动着双腿等待着信徒的到来。
作者:贩卖机
类型:ff14同人
备注:
_(:3」∠)_是相当阴间以及莫名其妙的cp拉郎配。两人本来在剧情中毫无瓜葛除了【虽然感觉没人在卡3.0但还是防剧透】的那一下。
_(:3」∠)_总之是被洗了泽菲兰的芽【现在洗成加雷马人男了】和洗了奥尔什方的芽结婚直接创成饼子的产物。
_(:3」∠)_附带一个泽菲兰个人房间造成的巨大精神损伤。
_(:3」∠)_地点在幻影雪20-27个人房间3号。
_(:3」∠)_我要将这份巨大的精神创伤传播向整个鸟区。不能我一个人担心隔壁的精神状态。
评论要求:笑语
黑衣森林东部林区西,荆棘森北。
十二神大圣堂门前。
两位来自遥远雪都伊修加德的骑士正在水池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泽菲兰,是掉在这附近了吗?”蓝发的骑士用竹竿小心地探索着水底。
“嗯……应当是的。”泽菲兰拿着向一旁钓鱼的冒险者现场借来的抄网,在水中仔细的打捞着。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这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那是在伊修加德还未曾被第七灵灾的冰雪覆盖之时的事情——
此时,刚刚进入神殿骑士团,尚且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侍从骑士的泽菲兰,正坐在龙堡西部高地的戈尔加涅牧草地上,出神地眺望着远方。在他身旁放着的,是为了弥补身形瘦弱的缺点而特意选择的双手大剑。
这是他们这些刚刚进入神殿骑士团的新人们的第一次任务:格尔加涅牧草地巡逻。
“权且当做是郊游吧。”下达任务的骑士随意地挥了挥手。
“快、快跑!是龙!”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打破了牧草地的宁静。
泽菲兰转头看去,只几秒便判断出这不过是一只由异端者变成的、最低级的邪龙眷属,若新人骑士们合力,很容易便可以打倒。
“喂,我们一起……”话语才刚出口,便被仓皇逃跑的同伴们吞没。泽菲兰愣了一下,在他的策略中,不借助同伴的帮助,仅凭自己一人打败这条“龙”的可能性并不低。但稳妥起见,他只得改变策略,聚拢起被惊慌逃跑的人们冲的四散的羊群,跑向牧场。
他记得有龙骑士在那里驻守。
“快离开这里!”泽非兰向一旁骑着陆行鸟经过的蓝发少年喊道。
并非骑士、也非同伴,仅仅只是路过的少年仅略做停顿,便翻身跳下陆行鸟,举起剑,逆着逃跑的人与黑羊群,向着那条“龙”冲去,意图转移它的进攻方向。
于是,泽菲兰便记住了那天少年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的蓝发。
再之后,那只奄奄一息的“龙”很快便被牧场中驻守的龙骑士一击解决。
再之后的近十年中,两人都未曾再有交集。
直到三年前,某位被称作“光之战士”的冒险者穿过迷雾湿地自摩杜纳来到巨龙首营地。而接待他的,自然是巨龙首营地指挥官的奥尔什方。
为了调查这位奇怪的冒险者,泽菲兰才算是第一次的,也是再一次的单方面认识了他——当年那个勇敢的少年奥尔什方。
此时,奥尔什方早已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借着任务的机会,泽菲兰对这位当年使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做了一番深入调查。
他仰慕着奥尔什方。只是这种心情他绝对不可能向任何人说出。
出于更多地观察了解他的目的,泽菲兰借任务之便,更加地将时间与经历花费在奥尔什方的身上。
而奥尔什方,则浑然不知地围着光之战士打转。为他亲手煮奶茶,赞扬他的肉体……
而对于奥尔什方的这种行为,泽菲兰分外地不满。
当然,泽菲兰当时只当自己是为他与初识且身份不明冒险者迅速结为挚友的不理智行为感到气愤。
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意外得知此种情感,其名为嫉妒。
那自然是源自发生在教皇厅前,泽菲兰羞于提起的往事。那是泽菲兰少有的,却也是令他万分庆幸的一次失手。也许是奇迹,本应被教皇精炼的泽菲兰在那么一瞬间恢复了神智。这是他失手的原因,却也是他失手的结果。
直到今日他也无法完全相信,他曾经无比敬仰的教皇居然与无影相勾结,颠倒是非与黑白。伊修加德更是建立于谎言与欺骗之上。。在得知所有真相之后,泽菲兰很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在前不久刚过去的灾变中,那恐怕是几乎马上要化为妖异的绝望。泽菲兰自我质疑着,在被教皇精炼过的后遗症中,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而在整个伊修加德都不知所措的慌乱情况下,挺身而出,不计前嫌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的,却是被他重伤的奥尔什方。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略微恢复了思考能力后,泽菲兰询问奥尔什方。
“所谓的骑士,应当如此。”已经在夜以继日的相处中变的无话不谈的奥尔什方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也许正是这个契机,泽菲兰的病情开始好转。
自然地,他也向奥尔什方谈起过比如对自己的印象一类的话题,令他意外的是,奥尔什方居然记得少年时的偶遇,并且对泽菲兰自年少就表现出的谨慎大加赞誉。
对泽菲兰提出的“为何一瞬间恢复神智”的问题,奥尔什方给出了“那一定是超越一切的情感之力吧!”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情感之力吗?原来如此。
思索过后,泽菲兰特意瞒着奥尔什方,离开寒冷的伊修加德,去了一趟炎热干燥的王城乌尔达哈。在那里的艾斯泰姆珠宝店,泽菲兰订制了一枚无暇戒指。
而后,他与奥尔什方约定,在黑衣森林东部林区的十二神大圣堂门口见面。
他要将这份情感与奥尔什方共享。
“抱歉我来迟了,挚友。”
大约在约定时间过了一会之后,奥尔什方才推开十二神大圣堂的铁制大门。
受到突如其来这一句“挚友”的惊吓,戒指从正在凝神思索如何开口的泽菲兰手中掉入水池,发出“噗通”一声。
于是,才成就了现在眼前这两位骑士在水池里寻找失物的一幕。
他们搅扰水池的行为多少令一旁正在钓鱼的冒险者有些不满。
“喂喂,再这样走来走去的,终结者可又要脱钩了哦。”
“啊,抱歉抱歉。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请容许我们再找一下,拜托了!”捕鱼人们面面相觑,既然被光之战士的挚友这样的请求了的话,再借机发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好吧好吧,不过这水里可是有一只被称作终结者的大螃蟹,你们可要当心啊!”捕鱼人向两人叮嘱到。
两位骑士谢过捕鱼人后,继续在水池中忙碌着。
“!!!哦哦哦!钓上来了!钓上来了!”身后的捕鱼人中,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两人转过头。一位捕鱼人兴高采烈地举着钓竿,长长的钓竿一头,被一只巨大的螃蟹正紧紧钳住。而泽菲兰那枚特别订制的无暇戒指,正刚刚好好的夹在另一只蟹钳之中。
巨大的河蟹——终结者,终于被冒险者所终结。
泽菲兰认为,此时正是向奥尔什方袒露心声的好时机。
趁着还来得及预约下周的婚礼。
作者:四戎
某天我签了一份入职合同,摇身一变变成了人类的一员。
是的,我曾经是一个肉团都不算的东西,现在我加入了人类的队伍中。
人类好啊,当人类好啊。人类的生活多体面。
在开启我作为人类的职业生涯之前我要熟读人类的职业攻略。
我的本职工作是做一个人类
这有什么难的
前提一,我是人类
前提二,做人类是人类正在做的事情
前提三,人类不能做出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结论,我怎么样做都是在做人类。
除非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但我不是那个叛徒,
我的朋友也不是那个叛徒
大家都不是那个叛徒。
哦耶。
做人类的第一天要学会穿人类的衣服。
走路要穿得精简
在家要穿得舒适
去公众场所要穿得从众
见人要穿得对方满意
......
总之就是,虽然大家都是人类
但人类内部有人类的分工
在不同的分区要穿得像不同的分区的人
不同分区有自己的规则
emmm..怎么当个人类这么麻烦
记不住这个规则怎么办
于是我把问题重点从“我该穿什么”成功地转为“我怎么穿能一次性全部符合规则”
这还不简单
已知今日我要穿过家门口的马路去公司打卡混日子接着去陪领导喝茶接着去会议上混个脸熟躲到灰常角落找准时机偷溜去健身房顺便晃去奶茶店转个街角去校区接朋友女儿送回家后再偷偷溜进公司加班加完班再拐进奇怪的地方蹦个迪
我被路人拍了肩
嗯?怎么了吗?我问道。
路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示意我可能穿着不是那么的正确
嗯?我记混了吗
纯属意外,下次一定不会错
我笑笑地送走了他。
可是当我检查我的穿着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错误
我的身上同时穿着在家活动的居家装,方便穿马路的运动装,去公司的正装,和领导喝茶的衬衫,出席会议的西装,去健身房的健身衣,去奶茶店的花枝乱颤的神经病装,去校区的休闲装和意味不明又不好意思形容的奇装。
我不懂人类所谓正确着装是什么
为什么我是不正确的?
在我身上他们一定可以在无数件衣物里找出完美符合穿着规则的衣服
人类真奇怪。
做人类的第二件是说人话
说人类可以说的话。
但是我怎么知道什么是被规定为“人类可以说的事”
在我的入职培训书里面,
我精心地查找,找到的只有
“你不能..”
“你不能...”
“你不能...”
哦,所以结论是,人类所有该说的话人类都不能说。
哦,你开心就好。
反正下一秒我也忘了我干了什么
我高呼离去,
“我是自由的”
然后我被绊倒了
我身前有一只猫,但肯定不是他绊倒的我
不知道触犯了什么
不知什么邪恶势力绊倒了我
那一定是妒忌我的自由
一旁的猫猫看了我一眼,故作高冷地从我身边离去。
不等我思考
猫猫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再一脸傲娇地背过头
猫猫和我一样,我们曾经同为肉团
他签了他的猫猫协议,我签了我的人类协议
我以为我是真的聪明
可惜物种不能相互通讯
我也不知猫猫他在想什么
但千万不要是“傻逼人类”就好
那样我的幻想就不会破灭
我是聪明的人类
做人类的第三件事,奉献自己的精力。
这个没什么问题
我赞同否认不劳而获
但是,但是 尼玛的没有精力需求的时候要求人类奉上自己的全部精力已备后续使用是个什么狗屁离谱的玩意
这要求人类榨干自己的全部仅剩的多余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生产中
甚至因此开发了榨干精力机
榨干精力机就跟那个榨汁机一样
见不得你还是个有活力的个体全给你搅成渣渣
原因..没有原因
就是看着不爽
???
我好困
我想睡觉
我要抱着我的枕头瘫上一天
我知道了我是个不合格的人类。
绩效差,无动力。
我签了离职协议。
这相当于单方面毁约并且后果自负
我笑了
可以的。就这样吧。
于是
我又变成了一个肉团,我一弹一跳的出去,就像我当初一跳一弹地进来。
不过“bang”的一声后,我变成了一滩肉泥。
是哦,我不该忘记人类这该死的报复心理。
这支离破碎的样子预示着我要就这么消失了。
诶等等,
无数块碎肉支棱起来了。
变成无数个肉团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他们在哈哈哈哈哈
他们都是我啊。
蹦蹦跳跳的我啊
不管如何,
我自由了。
我要像猫猫一样大呼
“傻逼人类”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下午五点半,太阳悬在西边,残留的温度恰好驱散冬天的寒意。夕阳的光辉透过楼道转角处的防盗栏,橘红色的光线照到站在楼道中的两个人影上。
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双手叉腰站在楼梯中段的台阶上,夕阳照亮了她稚嫩的脸,也照亮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瞳。
“王小明,我接受你的挑战!”
我站在楼梯前,仰视着少女散发着光芒的身影。被光晕包裹的她似乎显得有些神圣,不过在感慨这个事实之前,我选择优先处理另一件事。
我掏了掏裤兜,翻出了仅剩的一张卫生纸。
“要纸吗?你鼻血流下来了。”
“啊,谢谢。冬天太干燥了,真的很容易流鼻血。”
少女接过纸巾,擦了擦鼻子。纸巾翻折几道都未能止住不断流出的鼻血,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将纸巾裹成一卷,塞进了鼻孔里。
“我抽屉里似乎还有一包纸,要我去拿吗?”
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塞在她鼻孔处的纸。血液已经染红了与鼻孔接壤的部分,虽然暂时没有继续往外渗,但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少女低头看了一眼鼻尖,摇了摇头。
“不用,堵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
“真的。”
虽然还有些担心,不过既然本人这么说了,继续纠缠也有失风度。于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
“是吗。那我走了。”
“好,慢走——不对!等等!”
少女三步并两步地跳下台阶,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她。
“干嘛?”
少女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什么干嘛!我不是说了吗,我接受你的挑战!”
说起来,她流鼻血前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话来着。但是——
“挑战?什么挑战?”
即便不看镜子,我也知道自己脸上肯定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而且是那种上课正在走神却被老师喊起来念书时会露出的茫然模样。
不过老师会以沉默来对应这种表情,而少女不可能像老师一样沉稳而克制的对应。
“好痛!我靠林小花你有病吧!你掐我干嘛!”
我的哀嚎几乎响遍楼道,身为罪魁祸首的少女——呸——我的邻居兼青梅竹马兼同班同学兼同桌的林小花依旧拧着我的胳膊,甚至凶神恶煞又理智气壮地回了我三个字。
“你活该!”
这样的指责对我而言是毫无道理的。
“不是,我真不知道啊!什么挑战——你先别掐了真的很痛啊!”
在我的强烈抗议下,林小花终于松开了掐着我胳膊的手,转而将手插进校服口袋。
她翻出了手机,手指啪嗒啪嗒敲打几下,随即手腕一转,将屏幕放在我面前。
“昨天晚上七点半,你给我发的短信。你不会说你记不得了吧?”
“哈?”
我接过她的手机,看向屏幕。页面是我和她的MECHAT聊天界面,显示着我的头像的一方,还配合着一个不胖不瘦的对话框。
我吞了口口水,念出了对话框中的字。
“‘林小花同学,本人,王小明向你发出一个诚挚的邀请。明天我们互相提十个问题,答对次数多的一方可以要求少的那一方做一件不违反公众道德的事情。提问范围不限,如果你有信心接受我的挑战,请于明天放学后来找我’……”
我反复看了几遍屏幕,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在林小花把手机收回去之后,我又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我和她的聊天界面。
这一次,对话框显示在右边,而框内的文字组成了相同的内容。
“……”
不,这不可能。
“想起来没?”
林小花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但我却因为陷入混乱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这不可能。我攥紧手机。我不可能把这条消息发给她。
虽然确实,我编辑过这条消息,并且编辑了差不多十次,甚至还上网查阅了挑战书应该怎么写、甚至用草稿纸打过草稿,但是我绝对、肯定、百分之百不可能发给她。
因为昨晚我把它删了。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的,删完了以后我还盯着对话框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想过发送之后的一百种发展,我甚至想要重新把文字打上去,但是最后因为我妈叫我去洗澡,所以就此作罢。
等洗了个澡出来后,我也没有勇气打开对话框,重新编辑信息发送给她。不如说昨天洗完澡之后我就没碰过手机。
“喂,王小明,你听我说话没有?”
总而言之,虽然我编辑了这段话,但是我绝对没有发给林小花。
“啊……这个……”
就在我思考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小花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往楼上走去。
“等、你干嘛!”
“去教室啊。”林小花回头看了我一眼,加快了脚步,“我为了接受你的挑战昨天晚上准备到三点,怎容你耍赖。”
“三点?所以你今早上课打瞌睡是因为昨天晚上熬夜到三点?”
“是啊——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打瞌睡?你上课走神了?”
“呃……”
总不能说我因为昨晚没能把信息发出去,搞得今早坐立不安忍不住瞟她,才发现她一直在点头吧。
“算了,这不重要。”
林小花停下脚步,嘟哝了一声。不知不觉我们回到了教室,由于今天值日的人正好是我和她,所以教室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林小花拉着我坐回原位,然后将座椅掉了个头,与我共用一张书桌。
“好了,你先提问还是我先提问?”林小花用手杵着脸颊,一本正经地开口。
“啊?真要搞啊?那个短信是……可能只是系统错误?”
“那我先问了。”
“喂!”
林小花清了清嗓子,完全不理会我的抗议,径直问了起来。
“第一问。植物激素通常与其受体结合才能发挥生理作用,施某种植物激素,能使某种作物的矮生突变体长高。所以赤霉素合成途径受阻会导致矮生突交体矮生,这句话正确吗?”
“正确……”我下意识给出了答案,但马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为什么是生物题?你不是不擅长生物吗?”
在我印象中,比起生物,林小花更擅长物理,除此之外还有堪称丰富的冷知识储备。比如河马一年打多少次哈欠那种。
“呵。”林小花露出了怜悯的眼神,“我只是不想欺负人而已,书呆子。”
“谁是书呆子!”
“好了好了,第一题回答正确,继续第二题。”林小花打断了我的抗议,继续提问:“线粒体是细胞进行有氧呼吸的主要场所,研究发现,经常运动的人肌细胞中线粒体数量通常比缺乏锻炼的人多。在这之中,线粒体中的丙酮酸分解成CO2和[H]的过程需要O2的直接参与,这句话正确吗?”
“……错误。”
“回答正确。那么第三题:钙在骨骼生长和肌肉收缩等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晒太阳有助于青少年骨骼生长,预防老年人骨质疏松。而人体内Ca2+可自由通过细胞膜的磷脂双分子层,这句话正确吗?”
“错误……等等。”
我打断林小花并不是因为我打算放弃,而是我察觉到了某种异常。虽然林小花只提问了三题,但这三题我印象非常深刻,甚至连顺序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盯着林小花疑惑的表情,吞了口唾沫,缓缓问出声。
“你这些题……不会是从我上次送你的生物卷套题里面选的吧?”
林小花愣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惊讶。
“你居然发现了啊。”
废话。我当然会发现。毕竟送她之前我亲自做了两遍试题,并且把所有题的答案都背了下来,以免林小花来问我的时候手忙脚乱。
但我肯定不可能跟她这么说。
“……恰好而已。”
林小花哼了一声,满脸怀疑地打量了我几眼。不过好在她没有追究,而是继续提问。
结果,直到第九题都是我送她的试卷上的问题。
在她问出最后一题前,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了她。
“虽然是我发起的挑战——不是,我的意思是,虽然结果而言是好像是我发起的挑战——不过我到现在已经全对九题了诶?”
“是啊。”
“你怎么那么淡定……我要是全对了你可就危险了啊?”我皱了皱眉,“你总不会想和我打成平手,然后又开一轮吧?”
“那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啦。”林小花耸了耸肩,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最后一题,听题。”
我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第十题。”林小花停顿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向我发起挑战?”
我愣了一下。
“那是因为——”
话未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掉入林小花陷阱后,我慌张闭紧了嘴。
“那是因为?”林小花用手杵着脸,兴致盎然地盯着我的脸。夕阳还未落山,她的眼睫毛上挑动着光点,那些光点让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明明是冬天,夕阳照在她身上显得那么暖和,她起来也好像很温暖,让人想要抱紧她。
“……你都不知道正确答案就提问,这种算作弊吧。”
我撇开视线轻咳一声,将脑内一瞬间闪过的某些冲动丢到九霄云外。
但是林小花似乎不准备放过我。
“谁说我不知道?”她歪了歪头,举止可爱得过分,“你要是想听我公布答案,那这题就算你输了哦。”
“唔!”
我的五官瞬间拧到一起。这是个陷阱。我告诉自己。林小花不可能知道我发起挑战的理由,她是在诓我。
“你不会觉得我是在诓你吧?”
“唔!”
可恶,她是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的?!
林小花游刃有余地摇晃着脑袋,等待我做出抉择。那副淡定的模样看得我心里发慌,而她刻意选择我送给她的生物试卷作为问题这一点也让我十分在意。
这套试卷是我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的,她爹妈倒是挺高兴,但是林小花事后给我发短信抱怨,说“哪儿有人会在生日的时候搞学习”。
其实我本来也不想送试卷给她的。最初,我选中了一条项链,项坠是闪电形状的,看起来十分帅气,而且……闪电不是很容易联想到光明嘛。
但是因为那天是去林小花家过生日,她还邀请了其他同学,按照她现场拆礼物的习惯,如果发现我送了她这么个东西,肯定会被其他人起哄。
结果,买回来的项链还放在我抽屉里,作为代替,我选了一套试卷给她。
……可恶,她不会真的知道我下挑战书的理由,才故意选了那套试卷,趁机报复我吧?
“喂,王小明,你到底要认输还是要回答?”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林小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用指尖敲着桌面,不停催促我赶紧给出答案。
“我——”我咬了咬牙,决定负隅顽抗,“我得看你答案是什么啊。如果你答对了,我就老老实实认输。”
“真的?你不会撒谎吧。”
“我才不会。”林小花怀疑的眼神让我十分不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你那么担心,那我就跟你再做个约定。”
“约定?”
“如果你答对了,就当你获胜。”
话才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万一林小花真的猜对了,那我岂不是又丢脸又没回转余地?
“你确定?”林小花一边问,一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那笑容我心里无比发怵,但是说大丈夫一言九鼎的人是我,要是我现在又反悔,那岂不是更没面子。
于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成交。”林小花咧嘴笑了笑,“那我就来公布答案了。”
“嗯。”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脚趾都在发僵。
“你之所以——”
林小花刻意拉长了音调,趁机观察我脸上的表情。我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等她公布答案。
“向我下挑战书——”
没事的,没问题的,就算是林小花,她也肯定不知道我下挑战书的理由。
“是因为——”
毕竟我平时和她关系很融洽,按理来说我根本没有向她下挑战书的理由。
对,我俩关系很融洽。我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甚至是一个澡盆里洗澡的“澡友”,我不但知道她过去的所有糗事,我还知道最近有关她的所有传言。先不论我觉得传言中跟她交好的男生不及我一根头发,总之以我俩这种过命的交情,她绝对想不到我为什么向她下挑战书。
她绝对——
“你不想我明天和张亮一起出门,所以打算借此机会理所当然邀请我和你一起去玩吧?”
想不到……
“诶?!”
她到底怎么知道的?!
“所以我说嘛,我肯定知道答案,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啊。”
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表情,林小花又嗤笑一声。这一次笑声里不仅有游刃有余的气息,更是显得得意洋洋。
“我、我还没说答案对不对!”
我开始垂死挣扎。
“哦,那你说啊?”
林小花应付自如。
“我——”
我尝试亡羊补牢。
“嗯?”
林小花笑靥如花。
“……正确。”
我只能缴械投降。
被戳穿真相的我双手抱头,巴不得将脸埋到桌子里。林小花欢快的笑声回响在耳边,我一边觉得这笑声该死的可恨,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抬起头去看一眼她笑红的脸。
等林小花终于笑够之后,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这个挑战我赢了哦?”她强忍着笑意的声音落到头顶,我愤愤抬起头看向她笑红的脸。
也不知道夕阳和她脸上的红晕哪个更温暖一点。
“是是,你赢了。”我向后仰去,故意把声音提高,显得我根本不在意这个结果,“愿赌服输——当然我完全没有发信息的印象——但毕竟我参与了这个游戏,所以也会遵守游戏规则。”
“王小明……你嘴可真硬啊。”
“要你管!”我撇了撇嘴,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大爷坐镇的姿势,“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虽然被林小花摸透了心思,但是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林小花歪了歪脑袋。
“哎,我以为你已经料想到了,才会提出那样的约定。”
“……啊?”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看着我再次呆愣的表情,林小花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答案当然是,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哈?”
等等,让我理一理思路。首先,这个挑战的规则是,赢了的人可以让输家完成一件事。如果赢的人是我,我就会邀请她明天一起出门玩,而不是让她和那个什么张亮一起,但现在赢的人是林小花。
然后赢家,也就是林小花,她的要求是居然是,明天我俩一起出去玩?
“……这到底是谁赢了?”
听到我的提问,林小花再次挑了挑眉。
“当然是我赢了啊。你不会现在想反悔吧。”
“啊、呃,这倒不是……”我犹豫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直视着林小花的脸,“但是,那个……你不和张亮一起出门?”
这次换林小花露出一脸呆愣的表情。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出门?”
“可他不是邀请你了吗?”我撇了撇嘴,心头涌上一股不快的感觉,“就周一放学的时候。你们不是讨论周末要去哪里玩吗。”
想起这件事就十分不爽。本来那天放学我和林小花要一起回家的,结果那个臭小子中途钻出来叫住了她,然后还一脸不希望他人在场的模样。我只不过是大发慈悲善解人意地移动了位置,打算在楼道口等林小花,结果鬼知道会听到他俩的对话。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你不是说先回家了吗?搞半天你躲在楼道口偷听?”
啊。糟了。
“不是,那个,你听我解释——”
我慌张地摆着手看向林小花,但话说到一半却卡在喉咙里。
“王小明,我问你。”林小花轻咳一声,认真地盯着我,“你听到对话以后是不是急了?”
“啊?”
“是不是?”
“呃……算是……”我有些尴尬地点头,“但是你不要误会了,我是怕你沉迷玩乐,忘记做作业,或者最后一天赶作业,我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噗。”
“……林小花?”
“……没什么。”林小花伸手揉了揉脸颊,努力憋着笑,“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追究。”
“啊,嗯……”
我一边随声附和,一边盯着林小花的脸。虽然她说事情过去不追究了,但是看着这不断上扬的嘴角、以及有点小得意的表情,我的心中却浮现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不对劲。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总之明天我俩出去玩这事儿就定了。”
林小花迅速转入下一个话题,红光满面的脸上还是那副嘚瑟的表情。她直起身开始滔滔不绝地设想明天的安排,甚至拿出手机开始查询什么。
而我盯着她不断上扬的嘴角,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不对劲。
我的直觉再次将这三个字送到了我的大脑里。
按照林小花的脾气,她发现别人偷听对话后,绝对不会是这种反应。平时的她百分之百会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将做错事的人数落一顿,最后严厉警告对方不要再犯。
结果,现在她居然根本不追究这件事?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反应跟平时不一样?
说到底,她到底为什么能猜出我下挑战书的理由?确实,导火线是那天放学听到的对话,但是当时她应该不知道我听到了才对——
等等。
“王小明,明天早上我去九点去找你,你别睡过头了啊。我看明天是晴天,那我们的行程可以丰富一点——”
“林小花。”
我打断了她的声音。面对那张笑容满面的脸,我一字一顿,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你那天是不是知道我在楼道,所以才故意跟张亮说那些的?”
林小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停顿了好几秒,然后视线开始左右游移,之前大大咧咧地坐姿也开始变得规矩起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出现了。她不想说实话又想装傻的时候,一定会说的话。
“林、小、花。”我扶住桌面,朝前倾身,死死盯住开始慌张的林小花的脸,“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我、我没骗你,我真不知道。”
好了,她撒谎时的第二个癖好也出现了。一旦开始心慌,就会开始结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最好老实承认,不然后果自负。”
“后、后果?”林小花有些坐立不安,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瞥了我一眼,“你想干什么?”
“哼哼。”我直起身,掏出了手机,翻到了一张照片。我将屏幕转向林小花,让她能看清屏幕上的照片。
“这、这是!!!”
“没错,是你上课打瞌睡时候的照片。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你妈。”
虽然我是觉得她打瞌睡的表情有点可爱所以才拍的。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也不会亮出来。
“太卑鄙了!”林小花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桌子,“你偷拍我!”
“我这是帮阿姨和叔叔监督你。”
“你!”林小花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咬着牙盯着我,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又露出了笑容。
“王小明,你上课玩手机!”
我嗤笑一声。这招对我可没用。
“没人能证明我上课玩手机,但是我可以证明你上课睡觉。”
“你!”
林小花一时语塞。发现口头不占优势之后,她朝我扑来,想要靠武力夺取我的手机。早就预料到她行动的我躲过她的攻击,快速闪到另一条走道上。
“好了,快点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故意说这种话。”我晃了晃手机,露出友好的笑容发问。意识到大势已去的林小花站在原地纠结半晌,脸色从红变得更红。
她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而我盯着她的脸许久,突然又回想起她作为胜者的要求。
我忽然灵光一闪。
“林小花……”我憋住笑,努力用相对正经的声音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你不会是想要约我又不好意思吧?”
“唔?!”
“噗???我猜中了???”
林小花抓着衣摆,站在原地动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活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
看到她这模样,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爆笑。
“啥玩意儿啊太好笑了吧!因为不好意思就搞这么麻烦的一出?你是干嘛,想要激将法让我约你?噗噗噗太搞笑了吧!”
“笑什么笑啊!中了这么简单的激将法的人笑什么啊!”
林小花恼羞成怒,冲上前想要打我。我一边逃跑一边爆笑,要不是林小花追得太急,我甚至想把她现在的表情拍下来作纪念。
“都几点了,谁还在教室?”
打断我们追逐赛的并不是体力,而是班主任的声音。在班主任推开门之前我和林小花匆匆忙忙停住追逐戏,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迎接老师。
“王小明,林小花?”推门而入的班主任看到我们愣了一下,在我们出声解释之前,他瞥了一眼墙上的值班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今天你俩值日啊。”
我和林小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辛苦了。结束了就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
目送班主任离去后,我和林小花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了一些。我俩背上书包离开教室,林小花看起来还有些羞恼,所以刻意加快脚步走在我前面。
我小跑两步,跑到了她身边。发现根本甩不掉我的林小花终于放弃了快步走,慢下步子与我并肩而行。
“话说,林小花。”看她放弃抵抗之后,我开了口,“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么?”林小花没好气地回问。
“那条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誓,我真没有发给你。”
虽然知道了那天偷听……误听到的对话的真相,但是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有想通。
林小花瞥了我一眼,踢了一脚地面,闷闷回答。
“昨天晚上我去你家找你的时候,用你的手机发的。”
“……啊?”
“我捡到了你写在草稿纸上的初稿,本来我打算等你正式下挑战的,可你一直没动静。”林小花又踢了一次地面,看来她是真的很羞愤。
“那你也可以直接拿着草稿纸当挑战书嘛,干嘛特意用我手机发。”
林小花沉默了一下。
“草稿纸不小心被泡水了。”
啊,原来如此。
“所以你昨晚就潜入我家,趁着我去洗澡,用我的手机发短信?”我长叹一声,“如果我没去洗澡或者家里没人怎么办啊?”
“不可能。”林小花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终于转过头看向我,马尾在空中扫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那个点百分之百在洗澡,阿姨也不会不给我开门。”
这么一说确实。
我盯着落在地上的影子,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手机设置密码了,你怎么解开的?不会还特意去找了什么黑科技吧。”
“哈?”林小花斜过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猜都不用猜,是我的生日吧。”
……正确。
不如说,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问题。顺便一说我也知道林小花的手机密码——不出意外,是我的生日。
孽缘啊,孽缘。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林小花有些不耐烦地问,“没有就别跟我说话了。”
我想了想,朝她那边靠近了一步。
“有。”我说,“明天的行程还没定完呢,今晚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制定计划?”
林小花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露出友善的笑容作为回应。
“……要。”
“这才对嘛。”听着她的回答,我满意地点点头,“我攒了一些零花钱,我们可以玩不少地方——”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往家的方向走。当太阳的光线即将没入云层时,我突然想到了一点。
明天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把那条项链送给她。
END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要孩子不要?”
沿着村道回家,赵耀远远看见有人拽了个麻袋在叫卖。
跟他爸一般年纪,裹着件脏污的大衣,蓬头垢面。旁边人看上去跟躲着堆垃圾似的,经过时捏着鼻子,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哪怕他逢人就问,站大半天了没卖出去。
赵耀的妈特地坐在树头石凳上剥着花生,偶尔嫌恶地给他瞥一眼过去。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懒汉守在村口,自然是很想把人赶走的。这次一抬头,却是突然笑开了。
收拾着簸箕迎上去,“耀耀哟,回来啦!”
“吃不吃花生?来,书包给我——”
赵耀走过那老头时的确闻到股意料之中的臭味,又被他推销了一波,就顺口问道:“猫孩子狗孩子?”
老头没答,赵耀他妈却好像知道。但一整周都没见自家儿子了,只顾着催促他走快两步。
“别管,咱先回家,累着了没?给你炖了猪蹄。你爸在家杀鸡呢,你想喝个汤?或者直接炒?”
赵耀抓了一把生花生嚼着,“看着来就好……”
不知是风吹还是里头的东西在挣扎,老头提着的那个轻飘飘的麻袋动了一下。又听见他在后头吆喝。
最近赵耀发现自己的饭量变得特别大。
穷追不舍的饥饿感让人心神恍惚,得经常趁着课间啃面包填肚才行。眼下挂着的黑眼圈,稍带点青白的脸色,同桌调侃说他“饿死鬼上身”了。嘴里塞的还没咽下去,赵耀听了只翻个白眼送他。
而每日三餐顿顿不落,配上宵夜、零食、饮料,眨眼间饭卡里的钱居然就所剩无几了。伸手要钱的滋味可不好受。
幸好凭着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纵使体格并没有特别壮硕,也能在食堂腆着脸再三要求:“叔,就打这儿点哪里够吃啊!”
食堂员工还是很好说话的,“嘿,你这大小伙子是该多吃点,来——”排在后头的人摆出一副臭脸,盯着那位叔从善如流地在赵耀的餐盘上多添了两勺。
通常这时候赵耀就已经心满意足地颔首,开始扫视周围的空位子。
身后则是僵持住的两人,年轻的女声饱含不满:“太少了……”
中年男人从窗口里头扫出一眼,“对你来说够够的了,我们这里可不兴浪费!”
“我吃得完。”
食堂员工听着那个娇小的女生辩驳,依旧没有动作:“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排队呢……”
“我跟前面人花同样的钱!”说话的人咬牙切齿,不愿退让。
赵耀最烦多事的人,端着饭菜绕过她。大差不离的闹剧几乎每天上演,队伍稍有些停滞,好一会儿又恢复了缓慢行进。
空虚的肠胃像是多长了张大嘴,时刻说着:饿,饿啊。这时候饭桌上倒是随便吃。他妈在盘子里捡着鸡腿鸡翅等好肉的放他碗里,“瘦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赵耀的爸抿着烧酒,拿筷子去夹放在面前的炒货。问他:“学习怎么样了?”
“还好。”
“嗯。”赵父点头。“这几天,没有哪里……出问题吧?”黑黢黢的眼睛盯过去,像是放不下心。
“什么……噢,钱花没了。”赵耀直接下手扯着骨头吃,不作他想。
“生活费不是上周才给?”赵母差点把筷子掉下来,连忙追问:“你谈朋友了?”
“没有。”
“别跟妈扯谎啊。我跟你说,现在的女孩子娇气得很,要是我们那时候……”
赵父不耐烦这些,玻璃杯在桌面上拍出响来。“行了行了!孩子都说没有了,还唧唧歪歪什么。手里没钱,男人到哪儿都不好混,一会儿再给他拿五百去!”
见他妈讷讷应了,赵耀这才露出抹笑来。
“我就你一个儿子,钱呢,该花就花,但也不要大手大脚的……”赵父给赵耀夹菜,嘴里说着是经验之谈,无非就是来回的车轱辘话。赵耀得偿所愿,也乐得展现父慈子孝。
“哎!爸也吃。”
饭后,赵母洗碗去了,赵耀蹲在门槛上看着他爸在院子里抽烟。平时他背着人尝过两根,这时候看着就忍不住心痒痒。
“爸,给我一根。”
“边儿去!你个学生仔想干什么?”
赵父用鞋底把烟头踩了,过去敲他脑袋。
赵耀摸着头发讪笑,抬眼一看那个叫卖的老头竟然还在他们村里头晃悠,赶紧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他袋子里有多少斤两,要是能做顿‘龙虎凤’给爸下酒就好了,是吧?”
赵耀觉得那是一窝猫崽。所谓“龙虎凤”则是蛇、猫、鸡炖作一锅,他爷爷生前就好这些。
赵父不接他话茬,说没事别挨过去。以前挺正常的人,现在看着脑子也有了毛病,指不定被他的疯老婆传染了,叮嘱赵耀离那老头远着点。
天黑透了,赵母用一千多块买下那东西时心疼得肝都快抽抽了。
“多重?”
“快六斤多。”
赵母眉梢一跳,下意识就要讲价:“就这儿点……”
“我还养了两天呢……”老头却是看出了她作为买家的决心,直接摆明车马:“就说要不要吧!”
赵母趁着别人家窗户漏的光摸出钱来,反复点了两遍,就去拿麻袋,“还活着?”
老头一副良心商人模样,敞开袋口要给她确认。赵母连忙偏过脑袋,瞅着一旁的树影,说:“我要死的,你把她弄死……”
虽然知道她买下手里的玩意儿不可能是为正经事,养小鬼也好结成冥婚也罢,反正他拿到钱就行。但现在要自个儿来下手……
“毕竟是亲生的娃子——”老头搓了搓手指,表示:“你看加多少钱吧?”
赵母实在没胆,便掏出钱。在老头嫌少之前瞪眼过去,“这够买半只鸡了……”,又作势反悔了去抢:“不要就还来!”总算把买卖敲定。老头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左右扫了一圈,便找到了方便动手的地方。
脑袋磕在石凳边角,血立即晕开了大片,麻袋里的女婴声都没发出一声。
“唉呀,你记得给我把地方收拾干净……”
夜半惊醒,赵耀从没觉得自己这样饿过,胃里火烧火燎地叫唤,按捺不下的进食欲望跟锤子似的猛敲他的脑袋。
他迷糊睁眼,却被面前立着的两道黑乎乎人影吓了一大跳。没来得及多想,赵耀刚想问他妈有什么吃的。忽然发现自己的嘴里已经嚼着什么,掌心攥着块血淋淋的肉,接着朝着人影伸出手。
惊愕地听见一道嘶哑的女声从他的嗓子眼里钻出来,她说:“……爸、阿爸,也吃……”
赵母“啊”地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就差跌坐在地。被点名的赵父更是吓得不轻,急着离开,顺手将心疼儿子的赵母一同拖了出去,口中念叨:“作孽呀作孽……”
鬼、有鬼!救命!爸妈为什么不救他……饿、好饿……
赵耀丝毫不能掌控身体,眼睁睁看着父母走远。
不过他很快就狼吞虎咽起来,那些恐惧,疑问,痛呀恨呀,怎么抵得过源源不绝地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的饥渴。
其实赵家以前还有一个孩子,叫赵囡。不过小孩子忘性大,赵耀早已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姐姐。
而事情正是源于这个女孩儿。
那时赵家爷爷还在世,这人年纪大了,又爱喝酒。有次喝大之后对她做了些不好的事。赵父赵母回到家只听说赵囡受不得气,自己跳井了。
当然,这只是赵家爷爷的一面之词,具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井封上了——老东西看着醉醺醺的,动作倒是快——人也死了。
赵母反应过来立时开始哭天抢地,赵父左瞧右看,终于想明白该怎么办了。天平一端是自己的亲爹,正小心地觑着他的眼色,颇有可怜意味;另一端则是院子里的井,砖缝积着些脏污血水,一块大石头堵在井口看不清下面情况。
人死不能复生,他的选择无须言明。总归都是命,赵囡运道不好,天要收她。
这年头到处是拐子,谁家有个老婆就是买来的,丢个孩子也不出奇。反正是个女娃娃,家里不找,其他人闲着没事不会多问。
该说赵囡从小幸运才是。
出生时家里原本是打算扔掉的,或者烧瓢热水烫死算了,亲妈舍不得,跟着她奶奶死命保下了。掉进井里没淹死,痛啊,冷啊,饿啊,黑暗好像连同她的嗓音一起剥夺了。没死,顶着后脑勺上的豁口竟撑了快三天。
井口上层已经用水泥封得严密,无论是叫骂、哭求,还是声嘶力竭直至被彻底遗忘。赵囡的话不会有人听见,也没有人会救她。
大概是快要死了,脑子里的思绪转啊转的,让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弟弟。牵着她的手学走路,豆苗点高就会哄人,说什么“姐姐最好”“最喜欢姐姐”“要永远在一起”。
家里对女孩和男孩是不同的,区别在哪儿赵囡想不明白。她虽然不识字,但懂点道理,分得清好坏。
在井底,她看着自己的弟弟逐渐长大,去上学,交朋友;在他肩头,看着赵耀作为人子,逐渐和他的父亲、他的爷爷变得相像。她把那些偏宠看在眼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令她明白自己的话为什么不会被人听见了。
但是没关系,二人出自同一个母亲,二人约定要一直在一起。现在,她也是男孩子了。
作者:高以讕(險勝)
狙中:臨淵、夜雨(首狙:臨淵)
今天早上我在路上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
由于闹钟意外地没有响,我今早起床的时间比平常晚了十分钟。再加上周一的车流向来迟缓,我下了公交车就急匆匆地往公司赶,越跑越快,到了公司门口的那条马路时我恨不得想要飞起来。就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被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以一种滑稽而且夸张的形状狠狠磕到了地上。我在脸朝地摔下去的时候瞥到了,绊倒我的是一双刷到掉色的耐克运动鞋。
“我今天早上在路上被绊了一个大跟斗。”吃午饭时,我和同事们闲聊着提起此事。“就在门口那条马路。我看见那人穿着一双耐克鞋,绊完我就跑了,明显是故意的。差点没把我气死。”
“摔一大跟斗怎么了,起码你没迟到。”同事A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吸溜吸溜地嗦着方便面,“我就迟到了五分钟,全勤就没了。这刚刚是这个月的第三天。”他哭丧着脸,“比起迟到,我宁可摔大跟斗……”
同事B挑起一边的眉毛,“你是在暗示什么吗?”我才发现他今天也穿了一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于是连忙向他解释他的鞋和我看到的鞋不一样,费劲口舌解释了一大通他才把眉毛放下来,可是看起来还是气哼哼的。
平时喜欢钻研灵异现象的同事C显然有些兴奋起来,厚厚眼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直放光:“那可不一定是‘人’!一周前这里发生了车祸你们都知道吧?就宝马把行人撞飞后逃逸的那场?我怎么记得当时那个行人穿的就是耐克鞋,等我再去查查资料……有的时候鬼魂由于心中有怨气无法超生,就会被束缚在死亡的原地,此乃‘地缚灵’是也……”
“……”我和A、B对视一眼,三个人默契地一起沉默下来往嘴里扒拉午饭。
下班了,妈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近况如何。明明平时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主儿,今天却鬼使神差地谈到了那个大跟斗。
“今天我在上班路上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就从我嘴巴里溜出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啊?没摔坏吧?脑袋没破吧?没划伤脸吧?胳膊肘玻楞盖*都没事吧?脚脖子怎么样?还能走道吗?住没住院在哪家医院呀我明天收拾收拾去看你……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让你在家附近找个工作你不干,偏偏要到外面打拼,这下可好,出事了谁能来照顾你?还不得我大老远跑去……”
“妈!”我忍无可忍地制止她,“就是摔了一下而已,根本没破皮,不用大惊小怪啦!”
“你这孩子!那摔个跟斗有什么好说的,害我白担心!”
“我被人绊了个跟斗怎么就不能说了?”
“摔个跟斗有什么好说?又不是断胳膊断腿!自己不好好走道怪谁,庆幸没把自己脑袋磕掉吧!”
“……”
这一次通话结束后我捏着手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晚饭后我又和女友谈及此事。并不是我想提及的,可是她问:“今天上班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有欸,就是普通地上班嘛。食堂做的炸鱼特别难吃,这个能算吗?”
她撅起嘴巴,有点不高兴。“你原来什么都和我说的,现在一问你就用什么都没发生来搪塞我。在公司一天到晚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信。”
“我想想……早上上班的时候我被人绊了一跤,摔了个大跟斗。这个能算吗?”
“你是笨蛋吗?”
“啊?”我愣住了。
“你是要有多笨才能连走路时都能被别人绊倒?”她斜着眼睛看我,白炽灯倒映在她眼眸里,亮而灼人。“怎么就你被绊倒了别人都没事?笨成这样,你长这么大没被别人拐走卖了真是该谢天谢地。”
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有什么东西绷断了。这给我带来的伤害比一百个大跟斗都沉重。我沉默着起身,无论她再说什么我都不加以理会,随便披上一件大衣,夺门而出。在夜晚的风吹拂着我,让我重新感到寒冷和理智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早上摔倒的那个马路。
周围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行人。我从未感受到夜晚如此安静。
一双刷洗到泛白泛旧的耐克运动鞋散落在地上。
我模糊地意识到眼前的情形意味着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愈发沉重,而心跳也愈加急促。手心浸满细汗,能清晰地感受到风从指缝溜走时的冷意。
鞋子动了动,自己立了起来。
我的胃好像被一只透明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咦!你怎么又跑回来啦!”
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见到鬼魂的记忆。当我逐渐长大,那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再后来就连我自己也把那些记忆划归到虚幻的梦境,认为它们只是小孩子头脑不清晰时的想象。可是当一个透明的男孩拖着一双耐克运动鞋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地缚灵。在车祸中惨死的他成为了地缚灵,日日夜夜徘徊于此。
“你特意跑回来干嘛!我白天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在马路上跑太快会有危险嘛!”男孩的身影一闪一闪地,像一盏青幽幽的灯火,“早上不是故意要绊倒你的——对不起啦——”他偏着头看我,漆黑的眼睛清澈得出奇,“但是下次不要再在马路上跑那么快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他耸耸肩,像个小大人似的煞有介事地说:“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噢!这一次没事你就偷着乐吧,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
“如果你出了意外,身边的人都会很难过的。”他很轻很轻地补了一句。
这时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声音。“好——的,谢——谢——你——”这些字听起来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它们伸出手将我往后拉扯。男孩的身影越来越淡了,他笑着向我摆手,“拜拜!如果你能见到我妈妈,告诉她别再哭了,我现在很好!我是自愿留下的,我想提醒人们……”
男孩的声音愈来愈弱了。黑暗逐渐在我眼前合拢。
“好感人啊!所以……你的意思是地缚灵真的存在!”第二天中午我和C一起吃午饭。听我讲完昨晚的经历后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当我说我被人绊了一个大跟斗时,可不可以别让我偷着乐,因为大跟斗真的很疼。”
*东北方言,意为膝盖
作者:贩卖机
备注:啊啊啊啊啊啊6.25开了过几天回来再改。
评论要求:笑语
话说这京城往北五十里,有个柳榕镇,这镇正紧邻在大道边上,三教九流往来商贾都经过这里,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京城里边有家饭馆,叫德馨斋。馆子里饭菜味道如何呢?南来北往凡是在他家吃过的人,没一个不叫好的。
这德馨斋有个厨子,姓王,据说是在馆子里呆了小二十年。那手艺自是没话说,家常菜不在话下不说,据说宫廷菜也能做上那么一两个。当然正不正宗那就另说了,毕竟那宫里的,谁也没吃着过不是。
话说回来,这德馨斋的王厨子今儿个正好休假回家探亲。晚上就住在这柳榕镇的鸿儒客栈。这有客官可就问了,这客栈怎么叫这么怪个名字?咳,其实名字么,对这个事呢,也没有大的影响,不管是鸿儒客栈还是同福客栈,就是个名字,好记也就行了,只要不是个龙门客栈要么十里坡客栈的,不就成了不是?
再说回这王厨子,他自由伙计领着住进客房,还在打理行李,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见有人搁外边敲门。王厨子以为这傍黑天的,是小伙计给送热水来了,开门一看。门外边站着个风尘仆仆的老头,光着头,穿着个藏蓝棉布长衣,腰间系一条粗布腰带,脚下是一双半新布鞋。仿佛是个管家打扮。
老头见了王厨子,行了个大礼,说:“哎呀王师傅,不容易啊,我可把您给找着了。”
听的王厨子是一头雾水,又寻思了寻思确实是不认识这么一人,连忙问到:“老人家您找我可有什么事情吗?”
那老头又行了一礼,才说道:“老奴是柳榕镇西边黄员外的管家,名唤黄老幺。只因后宅花园百花盛开,我们主人黄员外今晚要在花园里摆上宴席,宴请宾客饮酒赏花。老奴自半月前就为主人四处找寻合适的厨师,但主人口味独到,又吃不惯这附近的粗茶淡饭,对老奴找来的厨子都不满意,想起早年间在京城德馨斋吃过您做的一个全鸡宴,赞不绝口。一定要我去德馨斋请您来府上亲自掌勺,无论花费多少银两也在所不惜。
老奴随即赶到京城德馨斋,可不巧的是老奴去了,就听跑堂的小伙计说您回家探亲,前脚这刚出京城。老奴片刻不得留,急的我是脚后跟打后脑勺,马不停蹄的又往回赶,生怕是追不上您回去落得埋怨,也让主人脸上无光。这不,可算是在这把您给找着了。”
说着,扯着袖子就要拽王厨子走。
王厨子一听可为难了,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个厨子,要做饭不也得有炊具不是。老管家一听倒是乐了,说:“这有什么,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跟老奴说,老奴叫手底下人给您一并带去便是。”
这王厨子还想说什么,老管家一摆手,对他说:“您跟我走就行。”
不记得有掌厨过什么全鸡宴。推脱是记错。却被一口咬死。嘱咐绝不会错。
王厨子看实在是推脱不得,酬金又实在是丰厚。虽说也不记得早年间给哪位黄姓大官家置办过宴席,但也便勉强答应下来。跟着老头,出了门去。
出门上马,便风驰电掣一路往西去。渐渐地出了镇子,只奔着那山林而去。
这王厨子多年打此也过过几回,从不曾记得有这么一条直奔山里的大道,看脚下却又像是常有车马经过的一般。正值春日。一路上花红柳绿。风景美不胜收。路上便见有一座大宅,在山林掩映之中。若隐若现。王厨子看了,便也是感叹莫不是太久未经此处路过。竟不知有此处好风景。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了宅院,翻身下马,十几个帮厨奴仆一字排开,垂手听候吩咐。
王厨进到后厨一看,自己常用砧板菜刀佐料一应俱全,摆放与往日分毫不差。就差把店里的灶台也一并搬来。
当即洗手提刀,开始切菜。这十几个帮厨倒也伶俐,吩咐下去,择菜、递碗。均无差错。手脚利索,一时间后厨除了切菜声、碗碟碰撞以外,没有任何的多余声响。
王厨忙碌半宿。终于将整桌宴席全部做完。便由老管家带领着往花园里去赏花。庭院中,宴席将散。杯筹交错,桌上一片狼藉。座上宾客。举杯欢饮。吟诗作赋。黄员外见王厨子来了,离席亲自向王厨道声辛苦,又提起十年前在京城之事,不胜唏嘘。
酒过三巡,见王厨子醉了。就又打发老管家送他回去。
便又是一路上风驰电掣。等回到客栈,天空已微微发白。
王厨子往袖子里一摸,哪里还有酒杯?袖子里明明只有一片树叶。给王厨子吓一跳,酒也醒了大半。
等白天再去找时,连晚上那条大路也找不到了。
等王厨休完假回京,听人说半月前,夜来突然一阵风,后厨的厨具突然就全都不见了。众人正急着四处找寻,不料临早上又是一阵风,所有东西又都回来了。
这个时候,王厨子才想起十年前后厨有只黄鼠狼住在狗洞里,王厨子看它孤独一人寄居京城不易,便也常常把后厨收拾出来的下水送给它。
现在想来,恐怕正是这位黄员外了。
作者:轻拍拍
评论:笑语/求知
新年的时候,我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我的家乡是座平静的默默无闻的小城,记忆中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议论的故事。第二天,我的邻居兼童年好友苏凯前来邀请我。我迟疑了一下,本打算拒绝,母亲却很大方地将我推出去。我只好同他一起出门。
大城市的生活爽吗?苏凯语调轻松。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工作已有两年。苏凯遵循常人的生活轨迹,至今为止的人生全部在小城度过,如今在私人诊所替病人做康复推拿。
有好有坏吧,我露出无奈的表情。
家乡的冬天温度很低,但不爱刮风。我虽不是个健谈的人,仍努力展示恰当的亲切与风趣,我们一路上谈论着生活近况和网络热点,直到迎面撞见一条狗。那是一条体态矫健的斑点狗,脖上拴着项圈,一端在年轻的男主人手里。我不由自主地中止了话题,走路姿势也变得不谐起来。
我们在人行道上交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斑点狗落在主人身后,不时好奇地回头望我。
你还没忘啊,苏凯问话的语气很复杂,关切又遗憾,像地下传来的回声。
我知道自己的反应已经交代了一切,只好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临近春节,四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开在小城的餐饮店也难得虚席。我们穿过人流,走进一家热闹的火锅店。
桌上摆着一只铜锅和两副碗筷餐具。但不知是否桌子太大的缘故,它仍显得空空荡荡。我把双手放在桌子上。万幸的是这里的嘈杂氛围多少掩盖了我们之间几分陌生的尴尬。久别重逢,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相识时年纪越小的朋友间这种现象越常见。
你在那边经常吃火锅么?苏凯挠了挠头发,问道。他同样不擅长开启话题。
有时候跟同事一起吃。我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火锅的味道大差不差,不至于太糟。
听说在大城市赚得多,花得也多,苏凯感慨道。
总可以多存点钱,不过大家也都累得不轻。
你还跟李冰有联系吗?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大概是怕我忘记,苏凯补充道,过去总跟我们一起玩的。
没有,唔,没有。我陷入短暂的思索。哪怕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会轻而易举地成为过客。有人以为这是童年特有的征状,但实际上这条原则适用于整段人生。
锅里的汤沸腾起来,服务员端来盘装的食物。它们没待多久,就被筷子丢进锅里。
香味慢慢飘了出来。浮浮沉沉的不只是食物,童年的回忆也一并从饱满的空气中翻涌上来。
你记不记得我们经常从小区边缘的围栏里钻出去,到后面花园的小超市买零食,叫什么无花果,一包只要一毛钱。苏凯笑着说。
记得,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无花果其实是萝卜丝做的。我的语调也略微上扬,那个围栏,不是有很多人在那买早餐吗,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地上捡到硬币。
我靠,我怎么没捡到过!苏凯作惊讶状。
煮熟的食物飘了上来,红色的肉,白的豆腐。它们不断隐现。在沸腾的汤锅映衬下,一种熟悉的光芒重新闪耀上我们二人的脸庞。
当时一到暑假,我就天天去找你玩碟机。
对对对,后来我妈就不让你来了,说是怕影响我学习。但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老实学习。苏凯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
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小区对面的公园,现在好像改成政务服务大厅了。我夹起一筷。
是啊,也不知道在服务谁。以前咱们经常去那儿遛狗,现在都没咯。苏凯漫不经心地说,他正专心挑出不小心夹到碗里的花椒。
筷子在嘴边肉眼可见地停顿。别想了,喝酒喝酒,苏凯抬起头,冲我端起盛满啤酒的杯子。
几杯酒下肚,思考和理性变得迟缓,也一并在锅中浮沉。
你还记得咱们把狗埋在哪里吗?苏凯感慨道,公园已经变了好几次样,那棵树现在连我都找不到了。
毫无缘由地,某条隐秘的神经放松了。然而同时一副场景趁机从深埋的记忆中浮出水面。
苏凯抱着狗走在前面,我和李冰跟在后面。那是一条黄色的土狗,它尚年幼,体型比年幼的我们还要小。它死去之后,整个身子变得像面条般柔软,我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抱起来。
三个孩子拒绝了大人的帮助,离开小区,走过马路,进入公园,最后停在一棵低矮的松树前。这棵松树虽然毫无特征,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长满针状枝叶的松树,但那时的苏凯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他们将狗埋在了这棵松树脚下。
我,我也找不到了。我只好不停地喝酒。
你出去上大学那会儿,其实我有点想再养一只,但是我妈不答应,说我以后在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可没工夫再养一条狗。苏凯把杯子倒满,接着说,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我瞧着他的脸,与记忆中大相径庭。他的脸胖了不少,头发失去光泽。我意识到童年已经同我们远去了。
他又伸向酒瓶,却不小心碰倒了空杯。玻璃杯惨叫着倒在桌上。
我吓了一跳。瞧我这酒量,他自嘲了几句。但我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我被压缩的精神完全被深埋的另一幅画面占据了。
晴朗的天空下,一条黄色的土狗在公园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它尚年幼,只有年幼的我们的一臂长。它的尾巴摇得飞快,欢乐地追逐我和苏凯丢出的网球。我们从草坪的这头一直玩到那头。
后来我们玩累了,两人坐在草坪旁的长椅上。狗叼着球跟过来,突然松开嘴巴,脏兮兮的网球落下。
汪!汪汪!它痛苦地嚎叫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啦?!苏凯和我狂奔过去,他带着哭腔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汪!汪!
黄狗激烈地扭动,不断试图摆脱它的小主人。但这一切几乎只维持了一瞬间。它很快便失去了应有的全部反应。
它死去了。它猝不及防且毫无预兆地死去了。
我们当时既无助又恐惧,这幕情景一定给年幼的我带来了极深的创伤,以至于现在看到狗仍会不自觉地回想起来,令自己陷入旧时的惊慌中。
我记得你也在场吧,就咱们两个人,它死的时候。苏凯忽然抬起头。
我悚然一惊,硬着头皮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像是为了宽慰我。我这个狗主人都没事了,你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我僵硬地垂下视线。
苏凯的父亲后来说,大概它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妈的,要是让我知道哪个王八蛋药狗,我一定判他死刑。苏凯一边喝酒,一边嘟囔。当时大家都猜测是某个常去公园散步的老人不喜欢狗,故意在草坪上放了毒药。
但这该如何解释我记忆中最后一个场景呢?这个场景极其陌生,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我是绝不会想起它的。我的理性始终将它保管得很好。
你见过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吗?母亲在抽屉中翻找,她头也不回地说,那可不能乱放,是用来药老鼠的。
我隐约曾见过这样一个东西,似乎随手把它放进了外套口袋。那种没有标签的棕色瓶子很容易吸引孩子的好奇。
我的右手伸进去,摸了个空。我一下子领悟了真相。冷气同时从千万个毛孔渗入我的皮肤,仿佛被埋在树下的是我自己。过了好久,我才又发出声音。
没见过,我镇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