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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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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大概。
我飘在云朵上,面前有一位长翅膀戴光环的小人,他(她?它?祂?)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对我露出微笑。
天使说,你好,欢迎来到死后的世界。
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遥远的头顶上传来一阵像是雷鸣般地笑声。天使耐心地等着我,于是我走了过去。
我说,我是怎么死的?
天使给我看了一段视频,死因可悲而愚蠢,我不会讲出详情的。
我说,咱们现在都视频办公了呀。
天使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它变为书面文字的形式。
我问到,我想先确认一个事情,这里是天堂吗,还是只是我脑补出来的什么地方,我该怎么确定这一切不是幻觉?
头顶一阵笑声。天使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认为这是大脑中的梦境,也可以认为就是天堂。
我说,不对,这两者不一样。
又是一阵笑声,我没有生气,事实上我现在没有任何情绪,十分平静。
天使说,如果天堂就是一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地方,那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像有点道理。
我说,那……我不太懂啊,这个问题可能不太礼貌,我先道个歉。那我想问,如果我希望这里是一个受苦受难的地狱,或者是那种异世界你知道吗,这里就会变成那样吗?
天使说,可以的,在前方的永乐园,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愿。我也一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变成魔鬼,变成死神,变成黑白无常,或者如你喜欢的那样,变成一个穿着暴露的平胸……
我说行不用说下去了我明白了。
天使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还是微微笑着,让人很难判断刚才说的话是在开玩笑还是提建议。
我说,所有人死后都会来这里吗,我能在这里遇见其他人吗?
天使说,所有人都会来到死后的世界。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里遇见任何人,但这些人只会如你认知中那样存在。
我说,完蛋,那不还是我记忆的预制菜嘛,合着还是做了个大型清醒梦啊。
天使说,我能理解你的意思。让我换个角度来说明吧,就用你生前熟悉的电脑绘图软件来举例子,我们把一个人比作一张图片的工程文件,这张图片由无数个图层构成,每个图层代表这个人的一部分信息,可能你了解其中的一百个图层、一千个图层、甚至99%的图层,那么在死后的世界你就只能看见这些图层。现在你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没有再去了解其他图层的机会了,这是生前与死后最大的区别之一。所以当你遇见了其他的灵魂,你也只能看见你知道的部分,而对其他部分的不可知,既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它们其实没有区别。就当做剩下的图层你没有查看和开启的权限吧。至于是不是清醒梦,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这里当做一场清醒梦,或不是。
头顶笑声雷动,我一时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说,那现在怎么说,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天使说,永乐园是灵魂的国度,在踏入永乐园之前,我们需要一个仪式来彻底告别你的肉体,请随我来。
天使从虚空中打开一扇门,里面冒出白光,我随天使走了进去。
白光过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路面由看上去较为坚硬的云朵铺就而成。甬道通向遥远的上方,看不见尽头,随着甬道的两边延伸至远处的,是两排长长的……
长长的……
各种,呃……
厕所?
我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天使。
天使微笑着说,人的物质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循环代谢,身体回归世界最直接的方式,除了死后的焚烧或者腐烂,剩下占比最大的就是呼吸和排泄行为了。这条路的两侧是你从出生到死去为止的排泄记录,走过这条路就代表告别了物质身体,等我们走到了尽头,仪式就完成了。
头顶上传来咯咯的笑声。我觉得这次上帝发笑不是因为我在思考,可能丫就是很享受每个人看到这一幕时的反应。
我说,你刚才说不是还有呼吸么,怎么这里只有蹲便器坐便器小便池啊。
天使说,因为死后默认是没有嗅觉的,实际上这里充满了你生前曾经呼吸过的空气,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嗅它们的气味。顺带一提,不只是排泄和呼吸,我们会走过你生前所有物质身体的回归记录,包括眼泪、汗水、血液和精……
我说行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每踏上一级云阶,我都能感觉身体变轻了一部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在进门之前已经是飘浮的幽灵了,现在却还是能感到自己越来越轻。
左右两侧的……便器忠实而刻板地记录着我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排泄(以及其他),一路走着看着,一边尴尬一边缅怀。天使微笑着走在我的旁边,我若停了下来就等等我,我若快走几步就追上我。
我问天使,你会带每个人都走一遍这条路吗。
天使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认为我会带每个人都走一遍这条路。不过我还可以以一个问题作为回答:你觉得我是“什么”呢。
头顶一阵长长的轰鸣,我没有说话。
我们走到了尽头,我变得轻灵而透明。我看了看自己的骨灰,与我曾见过的任何一人的骨灰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跟我的猫相比,也仅仅只有量上的差异。
天使说,我们到终点了,再往前就是静止的永乐园。
我说,咱这儿有投胎转生系统么……如果我愿意,对么?
天使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的,如果你愿意。
我说,行吧。那辛苦你了,我要先去见见几个老熟人。
天使说,那么我就陪伴你到这里。祝你安息,如果你愿意。
我目送天使离开。四周寂静无声,我转头向前飞去,灵魂缓缓消失于虚无之空。
作者:尘灯
2015年的夏天尤其热,阳光炙烤着每一寸油柏路,焦糊味儿在车后座熏得杨亦远快吐了,他实在受不了扒拉着座椅说:“我认输了,求求了祖宗,开空调行不行?”
“不行!开空调耗油!”宋女士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她在三十六个小时之前,刚激愤的与杨亦远父亲离婚,离婚证攥在手里还热乎着,她便怀着满腔的悲愤拐上十七岁的杨亦远离开了繁华无比的伤心地——上海。
“我是真的要吐了!”
“有塑料袋!”
“呕...”
————
杨亦远就是这么晕乎乎到南城的,下车的时候他几乎是滚下来的,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中暑,但是宋女士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她从后备箱里拖出来行李箱,看了一眼面前六层楼高刚粉刷了外墙的老旧公寓楼回头冲杨亦远喊道:“搬东西!快!”
这房子里应有尽有,家具齐全。就是灰有点重,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没住人了。
杨亦远顾不得其他,在水龙头下洗了个脸又漱了漱口,感觉头晕稍微好一些,这才撑着碎瓷砖装饰的洗脸池感觉活过来了。
宋女士像个不能停下的八音盒舞女,她抖弄着防尘布,将桌子茶几擦拭干净,又一遍一遍洗干净地面,把窗户全部打开,扬尘在阳光下如同成群的蒲公英,耀眼的日光在瓷砖上弹跳。
————
“亦远,过来帮我套被子!”
“来了——”
杨亦远拖拉着脚步,不甚情愿地垂头走过去。捏住被子两个角,用力抖动,夏天的被子薄,因此不算费力。套完之后,宋女士指使着他去把空调擦干净。勉强收拾完屋子,太阳快落下,傍晚的小城镇吹来舒适的晚风。
“晚上吃什么?”东忙西忙一下午,杨亦远早就饿了。
“你自己去买点儿吧。”宋女士对着墙上那副难看古早的装饰画摸了摸下巴,思索寻个什么东西替代。
“顺便买点花回来吧。”宋女士道。
“什么花都行?”杨亦远问。
“难看的不要。”
“什么叫难看的?”
“你自己不会分辨吗。”
“好吧。”
杨亦远擦了擦脸,换了一件中袖的酒红色衬衣,从鞋柜上拿下钥匙。
————
晚饭的点,左邻右舍都开始做晚饭,楼底下也聚集了一群群打牌下象棋的老大爷,小孩儿三五成群的在墙根处玩儿游戏,大声嚷嚷像是要叫破喉咙。某层楼的窗户刷的被拉开,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街道喊着某人回家吃饭,便有一员脱离人群,依依不舍地往某个楼栋走去。
宋女士不会做饭,她成天忙于艺术展,大概是中世纪宗教与女性自由一类的主题,跟杨先生离婚是她一路顺遂的人生中唯一一个大坎。她尖叫着说,可是你出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居然出轨!大概从小锦衣玉食受人追捧的宋女士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不顾形象歇斯底里。
她是个顶有艺术情怀的人,南城是她与年少的朋友约定好老了就来悠闲度日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的黄金乡。
所以杨亦远猜她回来这里是想找回年少的尊严,而他则像是必须被携带的一件行李,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随之漂泊。
算了先不想这个。花店,他需要找一间花店。
在这里杨亦远没有代步工具,他打开导航显示最近的花店在三公里以外。南城的城建风格比较混搭,不过房屋楼层都不算高。杨亦远在阴凉下走的稍慢,仔细看着每一家的阳台,有人种菜有人种花,有人阳台上堆满杂物,有人阳台上单调的放着一把藤椅。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相同,杨亦远想起自己以前在上海那间房子里的阳台,好像常年都架着宋女士的画。松节油的味道,萦绕不散。当然也有他的画,他也画油画,宋女士从小培养的。
别人还在用十二色的水彩笔和蜡笔时候,宋女士就抱着他让他调油画颜料。油画颜料不要钱似的泼在宽大画布上,没有图形,只是肆意流淌,宋女士便高兴地夸他色感极佳。宋女士爱艺术,便笃定杨亦远也爱艺术,最好笑的是——他的确爱。
但与生俱来四个字让他恶心。
又走了十来分钟走到那家花店门口,幸好是开着门的,带着花发夹的店主看见有客人便迎了上来,她长得很清秀,一双纯粹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杨亦远。
“先生您好,请问是要买花吗?”
杨亦远转了一圈,将满天星尤加利那一排都指了一遍,“一样一捧,哦,还有这些。”他转身又把雏菊那一排也指了一遍。
“确定都要吗?”店主有些惊讶,很少有人一次买这么多花。
“对,不用点缀...要不你拿个篮子给我装一起就行,我只要花。”杨亦远想了想,宋女士无非是自己插花摆着好看或者写生,应该不需要什么包装。
“我们这里没有花篮,我还是几束几束给您包起来吧,可以吗?”店主说话很慢很温柔。
“可以。”
“那你坐一下。”
杨亦远坐在高脚椅上,看了一会儿店主包花,她包的不快但是包出来很漂亮,认真的神情像是这是天底下头号大事。
这让杨亦远想起宋女士画画的时候可以一整天只吃两片面包,仿佛是某种艺术女神附体在她身上,催动她的胳膊作画。宋女士觉得这里是所应当的,所以杨亦远幼年好动,在画板面前坐不住的时候,她还一度认为他有多动症。
杨亦远他转了个面,坐到店主左前方。他就这么看着店主包花,小雏菊、萱草、黄菊花...
一丛丛短暂而艳丽的生命被包裹起来,在漂亮的包装纸里盛放。
————
花有很多,杨亦远两手捧抱着慢慢往回走,浅紫蓝的云从他头顶慢慢盖过去,因南城污染不重,所以可以看见淡淡的星子点缀在天边。
南城被一条江横穿而过,跨江大桥上猛烈的江风把杨亦远的T恤吹鼓起来。
他走了一会儿发现桥洞底下貌似有个棚子,大红色的棚顶破漏处被防水塑料盖着,看起来像是某个无家可归之人的藏身所。
杨亦远走下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是摆放着很多毛毯,棚子四周散落各种塑料碗还有一些不锈钢的,里头有不知道谁吃剩下的肉。杨亦远转了一圈,捕捉到几声猫叫,他抬头去找,三只狸花猫站在棚子顶上,与他对视。
“喵。”杨亦远捧着花叫了一声。
回应的却不止一声,这里像是流浪猫的聚集地。
天色暗下来,深蓝色的布兜头盖住了南城,视线所及之处都笼罩着蓝。江水拍打碎石岸,水声漫长,杨亦远席地而坐,他怀里是花束,左侧卧着一只慵懒舒适眯起眼睛的橘猫,他们一起看江。
直到有个人骂骂咧咧地提着一袋子鸡胸肉和猫粮踉跄从坡上下来,那橘猫才灵活地跳起来。
杨亦远闻声扭头,天暗的只能看见轮廓了,有个人影从深蓝色里浮出来,慢慢填充色彩,出现在他面前。
“以前没见过你。”那人蹲下来,猫咪全部聚集在他跟前,撒娇打滚,蹭他的腿。
“今天搬来的。”杨亦远终于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碗了。
每个碗都被猫咪围起来,那人徒手从袋子里掏出猫粮,平等地一只碗放三把,再加一把鸡胸肉。
“哦。”他应了一声,声音被猫叫淹没了,那大概有二十多只猫。
“不给它们做绝育的话,会越来越多的。”杨亦远看着满地的尾巴,花色不尽相同。
“那有什么不好吗?”他无所谓地耸肩,抬眼看向杨亦远。
杨亦远顿了顿,他答:“新闻上都说流浪猫是鸟类杀手,越来越多会破坏生态平衡,而且流浪猫不绝育,发情会很痛苦,等到怀孕了也只会生下一窝新的、有上顿没下顿的、无依无靠的小流浪猫。这样又有什么好的呢?”
那人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喂,你未免太认真了点。”
“因为你们从来不考虑后果。”杨亦远感觉一股酸涩的热气从心口散发出来,他憋着气,用很慢的语速说,“小流浪猫会想,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跟着父母流浪。”
“你......”那人提气,又重重泄出来,“你家住哪,我送你。”
他把猫粮分完,在江边洗了洗手,很不讲究的往裤子上一抹,“走吧,天黑了。”
摩托巨大的轰鸣声和呼呼风声之间,杨亦远捧着花,花瓣飘飘遥遥在他身后落了一地,风里都是淡粉色玫红色。
路灯之间隔得稍远,每经历一片暖光,杨亦远便觉得自己离曾经的生活远了一些。
END
备注:最开始这个故事叫没有名字的故事,就是为了写一种孤寂抑郁的感觉。后来挑了个线,大概是作为父母附属品的孩子,顺从一切安排表面下对自我和家庭深深的厌恶。因为想合赞雪不露雪,所以故事写的很平淡,那种文字里透出的压抑与痛苦才是我想要的,希望有写出来。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正文
评论:随意
*《虫王战队君王者》全员cb向同人
* 本来想3000字内搞定的为什么会这样……
西奥卡拉抱着阳马特供冰镇可乐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守护国的国王大人正瘫在地上躺尸,如同一只失去梦想的小熊猫。虽然在自家看见别国国王简直不要太正常,但毕竟已不是初登基的时候,如此不顾仪态的红王大人还是挺少见的——好吧可能也没那么少见。西奥卡拉往直挺挺的基拉那里瞅了一眼,又往一边神色自若坐在笼子里擦零件的拉库雷斯那里瞅了一眼。
阳马同学你不会又在人家哥哥面前欺负弟弟了吧?当然了是阳马的话肯定做什么都是对的——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个笼子还在这里啊难道拉库雷斯其实住得还挺舒服的吗?!
西奥卡拉还没张嘴,脑子里已经刷过去好几条弹幕。阳马一看就知道自家亲信又在胡思乱想,一脸无语地抢过可乐,顺便敲了两下西奥卡拉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啊笨蛋狸猫!我可什么都没干。”
西奥卡拉脑袋嘎嘣脆。
“好痛啊阳马君——”西奥卡拉抱着头逃窜,绕过缓慢翻了个身的基拉,“我也什么都没说啊!”
“你的表情说了。”
阳马意思意思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哼笑着拧开可乐,十分豪气地灌了一大口。西奥卡拉躲在门口观察着阳马的神色,果不其然看到总长大人超没形象地把口中的饮料喷了个天女散花。
“阳马!很脏耶!”还在装死的基拉不幸被卷入降雨范围,原地弹起发出抗议。如果放平时阳马肯定要和他大吵三百回合,但此刻仍有更重要的击杀对象。西奥卡拉嘿嘿笑着,双手比出扩音器的样子:“就算是阳马君这几天熬夜也太过分了这可是姬野大人特制的药啊啊啊啊啊阳马君会死人的会死人的不要拿王剑——”
“西——奥——卡——拉——”
恩科索帕的国王与侧近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冲了出去,只剩下尖叫与怒吼声的尾音在房间里回荡。眼见着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拉库雷斯,正在转圈圈找餐巾纸的基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然后东张西望地挪到了笼子边上。
拉库雷斯抬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哥……咳咳,拉库雷斯!”
小熊猫从身后拿出一叠纸,又露出了躺尸时愁眉苦脸的表情。虽然本人大概只是真情流露,但这在拉库雷斯眼中就和撒娇无异了。
“帮帮我吧,我真的写不出来……”
对着只写了几个单词的白纸,邪恶之王发出绝望的哀嚎。
要解释现状,我们就得把时间倒转,回到上一次六国会议的现场。正式的议题结束后往往就是国王们的闲聊时间。姬野与璃塔凑在一起讨论摩芬的周边,神乐崎手舞足蹈给基拉和阳马推销豆弗的新品玉米,而杰拉米——万恶之源杰拉米——讲故事专业户杰拉米——2000年的叙述者杰拉米——兴致勃勃地说:
“各位,有没有兴趣来创作一个故事呢?”
“啊?”x4
“其实,最近虫奈落正在举办征文比赛。”夹缝之王迎着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侃侃而谈,“为了促进人虫友好交流,宣扬优秀文化,丰富大家的精神生活——我们鼓励每一个人或虫创建属于自己的童话故事,并将它分享给大家。投稿的故事将经过群众投票选出最受好评的三篇改编成舞台剧……”
不动之王毫不动心:“没……”
杰拉米:“同人作品也可以投稿哦!其实伊莎版纳也赞助了这场比赛呢。”
“……和摩芬尽情玩耍的舞台剧……”不动之王两眼发直,不动之王倒下了!
姬野优雅地抿了口茶。
阳马嗤笑了一声,在嘲笑被一击必杀的审判长和赶紧拒绝杰拉米的提议之间犹豫了两秒。然而就是这两秒,某位邪恶之王已经像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蹦了起来:“好棒啊杰拉米!听起来好棒!修格丹也可以赞助吗?”
啊,完了。
在这三个大字跳进阳马脑海中的时候,基拉扭头看向其他人,双眼像是在发光。邪恶之王,孤儿院的守护者,最擅长也最喜欢和小孩子玩的基拉·哈斯提大声提议:“阳马和神乐崎也来——不,直接把它变成六国联合的活动怎么样?”
“我才不……”
“哈哈哈!不错的提议,基拉殿下!就让豆弗也来参与吧!”
“神乐崎你——”
“哎呀,要是有人觉得自己国家的创作肯定进不了前三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呢。”
“说谁做不到呢笨蛋狸猫!”阳马拍扶手而起,“看着吧,前三绝对被恩科索帕包揽了!”
“看来大家达成一致了呢。”杰拉米笑眯眯地作总结,“那么,作为国王大人,就请各位给国民做个榜样——一个月内要把自己创作的故事发给我哦。顺带一提,我是评委所以不参与。”
“啊?”x5
不管那之后会议上国王们多么鸡飞狗跳,“杰拉米以外的国王都要创作一篇童话匿名参与比赛”这件事还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关于比赛变成六国联合大赛后的细节交由亲信们讨论,国王们带着写作的重大任务各自回国。
现在,一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而基拉的稿子还是空荡荡。修格丹的国王大人挂在哥哥的笼子旁边,趁着没人瘫成一团失去灵魂的小熊猫饼。
“以前在孤儿院也经常给大家讲故事……但是真的要写下来的话,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
拉库雷斯咳嗽了两声提醒基拉注意形象,对国王们一如既往的闹剧并不打算发表意见。他从身边之前小雀送来的便当盒里捡出一块糕点,欣赏了一会儿弟弟打滚,最后还是好心开口建议:“从零创作一个故事确实比较困难,但把身边的事改编成童话也许会简单一点。”
“身边的事……”基拉喃喃。正在这时,扛着王剑的阳马也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从门口还能看到不远处躺尸的西奥卡拉的衣角。
“……阳马,你把西奥卡拉……”基拉咽了口唾沫,思考自己是不是该报璃塔。
“我给他灌了一口那个药他就倒下去了。”阳马不以为意地摊手,把自己丢回电竞椅上转了一圈,“喂,你今天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想哥哥的话反正事情也谈完了,把他带走吧。”
阳马像赶小动物一样挥挥手。其实是来谈修格丹与恩科索帕最近一些合作事宜,但不知为何最后又变成在擦零件的拉库雷斯不紧不慢地开始收东西。
“真的吗太好了!呃,不对,我来是有其他事啦!”基拉先是高兴,然后又惊醒,蹭到阳马的电脑旁边,“那个征文比赛阳马你写得怎么样了——”
电脑屏幕上正开着一个文档,虽然没看清内容,但字数显然不少。基拉露出被背叛的神情:“你不会也写完了吧!”
阳马若无其事地合上电脑:“也?”
“和璃塔联络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在进行第十遍修订了……”
阳马无声咋舌:“啊……那家伙对摩芬的热情还真恐怖……”
虽然璃塔本人什么也没说,但大家都默认她写的是有关摩芬的童话同人。对此高肯表示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小雀告诉我神乐崎好像写得也挺顺利的……”基拉蔫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阳马写的是什么?”
“我有什么告诉你的理由吗?而且是要匿名参赛,透露了比较不妙吧。”阳马斜睨了他一眼,但没抗住小熊猫拜拜攻击,还是双手抱胸扬起了头,“嘛总之——是世界第一天才靠着科技统治世界的故事。”
“世界第一天才靠着科技统治世界的故事。”基拉复读,眼中带着清澈的迷茫,“总感觉……”
拉库雷斯:“咳咳。”
基拉和哥哥对视一眼,想起他刚刚的建议,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地喊:“阳马不会写的是自己的事吧!”
“那么大声干什么吵死了啊章鱼肉饼!”阳马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
“所以阳马也写不出来就参考自己的经历改编成了童话故事——”
“我数到三你和你哥再不走就别走了。”
基拉举着拉库雷斯冲上锹甲虫,路过西奥卡拉时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红色的披风从视野里消失,西奥卡拉也在此时悠悠醒转。
“呜哇好像看到阳马君在对岸和我招手……啊!可乐啊不是药!”西奥卡拉原地弹起寻找阳马的身影,在看到少了个笼子的空荡荡的房内时目露迷茫。
“……那两个人呢?”
“走了啊笨蛋狸猫。”阳马皱着眉灌了一口可乐瓶内的液体,瞥了自家亲信一眼,“喂西奥卡拉,你还记得……”
“嗯?”
“不,算了,没什么。”带领着恩科索帕从零到一的国王大人打开电脑,“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吧,杵在这里你是很闲?”
“……我先去忙了阳马君有事叫我——”
“……自己的事……童话故事……”
修戈丹王宫里,基拉咬着笔杆思考。
他对故事最深刻的印象自然来自于杰拉米,人与虫的混血儿将两千年前的旧事书写成传说,一代代讲述后成了孩子们睡前的童话。然而现实并非童话,勇者战胜邪恶的绘本也曾在某个时刻变成刀刃,回旋着刺向那个渴望和平的人的梦想。
尽管他们后来得知,人虫延续千年的仇恨反而是保证星球存续的必需。而打败了宇虫王的如今,人与虫奈落的和平也并非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但那时候迪斯纳拉克8世的质问,以及那个并非童话的童话,对虫王战队的成员来说应该永生难以遗忘吧。
——然而上述内容基拉一概没有思考,他只是在想,怪不得杰拉米不参与比赛只当评委啊……毕竟在写作上,狭缝之王肯定是专业人士了,亲身下场实在有降维打击的嫌疑。如果现在去问杰拉米有没有建议算不算作弊啊……
基拉在斗加的凝视里在公文上写下批复,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哥哥说可以参考身边的事,阳马好像也写了自己的故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呢?小时候在王宫里的事……感觉没什么好写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嗯……虽然很开心,但该写什么呢?再之后,再之后——
再之后,他宣言要成为王,认识了可靠的伙伴,并肩作战经历了种种困难……啊。
基拉坐直了身体:“就是这个!”
“基拉大人?”
“童话的话……小锹甲虫遇到了蜻蜓、螳螂、蝴蝶、胡蜂还有蜘蛛一起冒险的故事……”
“基拉大人!”
“目标的话……以前看过的故事书……总之就是寻找宝物之类的吧?啊,感觉有灵感了!”
“基拉大人——”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斗加不知何时已站到了王座旁,幽幽地盯着自己。基拉低头一看,桌上的公文已在他神游的时候被折成了纸飞机。
“……啊。”
高肯,极寒之国。
“璃塔——”摩尔福喵探出头。装满了各式摩芬玩偶的房间里,璃塔正抱着最大的那只进行例行的充电。摩尔福喵放轻脚步,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桌子上的文稿上。
靠近,靠近,再靠近一点……然后伸手——
审判长从摩芬背后露出一只眼睛。
“有新的工作来了哦——”摩尔福喵自然地收回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沙发边上。璃塔瞪了她一眼,也没追究,只是悻悻地松开摩芬。
不动之王与亲信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节奏不一的脚步声意外的和谐。摩尔福喵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忍住开口:“璃塔~”
“?”
“那个征文比赛啊……”摩尔福喵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璃塔你写的真的是摩芬同人吗?”
“……”璃塔看了摩尔福喵一眼。以她们多年的默契,摩尔福喵迅速地解读出了“你在问什么无聊的问题”这种含义。摩尔福喵不甘心地瘪了瘪嘴,绕着璃塔打转:“璃塔~璃塔~给我看看呗?”
“不。”国王大人吐出比高肯的天气更冰冷的话,“昨天的报告写完了吗?”
摩尔福喵决定拉黑璃塔一分钟。
被锁在审判长房间柜子里的文稿上,与所有人想的不同,并不是有关摩芬的故事,而是一个年幼的、生长于冰雪的国度里的女孩,与某一天误入的外来者成为朋友的片段式日常风童话。两个孩子在宫殿中玩捉迷藏,在雪地里奔跑,在露台上肩并着肩数天空中的星星。故事的最后,冰雪王国终于迎来了春天,两人也得以手拉着手走向温暖而广阔的世界。
是一个温馨的关于友情的故事呢——半个月后,收到了文稿的杰拉米如此评价。至于故事中不善言辞的女孩与胆小却爱玩的外来者给人极强的既视感这件事,哎呀,好的读者可不会如此不解风情一探究竟。
“……那么,关于豆弗和虫奈落的粮食交易一事就到这里……”
完成了此次来访的主要任务,杰拉米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活了两千年,但在政治交涉上,他不得不叹服时间并不能追上天赋的差距,绝对不是因为他这两千年主要在睡觉的缘故。和神乐崎交流国事,说是在走钢丝也不为过,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牵住话题……不过,会后的美食还是值得期待的。黑子们动作迅速地端上食物,神乐崎扬起衣袖,笑着邀请杰拉米入座。
“说起来,杰拉米殿下和姬野殿下怎么会突然想起举办这个故事比赛?”闲谈间,神乐崎不经意般问道。
杰拉米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挑眉:“哎呀,现在问这个吗?我记得你当时可是很快就赞成了。”
“哈哈哈,我现在也是十分赞成这件事!经历了连番的纷争,好不容易迎来了和平,国民们正需要这样的活动来温养精神。”神乐崎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十分感慨的样子。杰拉米赞同地点点头,顺势回答:“没错,我和那位女王也是这么想的……比起这个,只剩下不到一个礼拜了,我可是很期待你们的作品的。”
“请您不必担心——既然答应了下来,我神乐崎·迪波斯琪自然会好好完成。”丰登之王神色悠然,“现在您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不少投稿了吧?”
“是哦,大家的热情还真是吓我一跳呢,有不少很有趣的故事。”比赛的宣传早就铺到了六国各地,作为主办方之一和总评委的杰拉米最近除了公务就是阅读投稿。由于比赛是匿名投稿,并不能确定参与者的年龄,但从文字中大概可以判断出从孩童到老人都有参与。比赛的主题是童话,却也有不少人写了十分现实的故事。
“说实话有点让人苦恼呢。按理说是要筛选掉的,但毕竟是大家精心创作的故事,就这么抛弃的话也太可惜了。”杰拉米笑眯眯地说,“所以,我打算在下次会议上提议,出一本书把所有投稿的故事都收录进来。”
“那想必——会是一本很厚的书吧。”
“因为要求是短篇,所以大概还在接受范围内吧?而且预想是只会印刷几本作为纪念……啊,要是能电子化收入数据库应该也不错?”
“那么。”神乐崎微笑着,目光越过杰拉米,投向了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所有的……不论是谁,也不知其创作者的故事,就都有机会流传下去了。”
“是啊。因为是六国联合的第一届征文大赛,说不定会登上史书呢。”
“哈哈哈!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神乐崎举起酒杯,“为了庆祝这件事,让我们碰杯吧,杰拉米殿下!”
“哎呀,这就有点……话又说回来,你写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神乐崎眯起眼睛,笑得更愉快了:“这件事,就容我当做惊喜保留到最后吧。”
“——所以神乐崎写了什么?”
姬野紧紧地盯着通讯对面的杰拉米。虽然对于最后的优胜者,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会公开姓名,但比赛总体还是以匿名形式进行。为此,国王们也讨论了不少措施防止最后有人冒领文章。只是为了督促各位王并落实“国王们也会参加的征文比赛”这个噱头,五位国王的创作由杰拉米亲自监督,在总评委处痛失匿名权。
“哎呀,这我可不能说哦。实在好奇的话,要不要去试试问他本人呢?”杰拉米想起丰登之王笔下,一对聪慧的兄妹在村庄面临粮食危机时找到了可供果腹且产量惊人的新作物,最终拯救了村子和本打算牺牲自己的村长的故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姬野哼了一声,靠回座椅上:“这么不美丽的事我可不会干。”
难道套我话就很美丽吗?杰拉米不语。他刚刚阅读完姬野的作品,是一对医生夫妻与他们的女儿在小镇上的温馨故事。文笔优美,情感真挚,若要说缺点,就是故事本身并没有明确的主旨,就只是深爱着彼此的一家三口的普通日常罢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缺点吧。
姬野自然不知道杰拉米此刻的想法。绚烂的女王对奉上茶水的侍女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你说自己是评委……但应该也偷偷写了故事投稿吧?”
“这个也——无可奉告呢。字里行间的深意若表达得太过直白,反而会失去那份魅力哦。”杰拉米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如果女王大人好奇的话,就等收录了全部故事的书籍完成后去找找看吧?”
在前一天的会议上,杰拉米的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现在的睿智之王大概正在制造可以自动扫描文字并整理录入的机器。这个功能本身并不难,整理稿件也有训练过的虫兵可以负责。最大的难点应该是……各地投稿中手写的那部分五花八门,某些字迹难以辨认到让人怀疑是一门新文字。嗯,加油啊,阳马。
“……虽然最开始我们就定好了不会留下创作者的名字,但你还坚持得真好呢。”姬野喝了口茶,“等到投稿全部公开时,应该也会有不少人试图找出其中哪几篇是国王写的吧。”
“或许吧,我觉得那也是乐趣所在哦。不过,应该难度会很大。”想到这段时间收到的各式各样的故事,杰拉米笑了起来,“说不定会成为一直流传到后世的谜团呢。”
“啊啦,那不就再好不过了吗?”屏幕的这端,女王同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虽然杰拉米并未回答,但姬野其实也多少能够猜到他到底偷偷写了什么。毕竟,在最初杰拉米形成这个想法时,他并非是打算开展一个面向全世界的创作活动,而是想让六位王共同完成,将虫王战队成立至今的冒险化作传说。
“既然要做的话,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不是更好吗?”彼时的姬野听了之后如是说,“就像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战斗一样。”
“……说的是呢。这并非独属于国王的传奇,而是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共同的传说。”过去故事的继承者和如今故事的叙述者说,“而且——”
关掉了通讯,杰拉米低头,看向桌上完成的文稿。
曾经,他留下故事,想要记叙那已遥远成童话的真实。文字可以点燃希望,却也可能放大仇恨,这是在这次苏醒后,由包括那时的虫奈落之王在内的国王们教会他的事。而在那之后的短暂又漫长的冒险中,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又得到了很多东西。他将不再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观众,而是故事中的一员,并将在很久之后和同伴们一同老去、死亡、变成历史。
而且——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于是这一次,他开始书写自己的故事。关于勇者们对抗强敌、彼此使绊子又彼此托付后背、最后获得胜利、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的故事。这个故事也不会有署名,它会和几个由勇者们的过去所组成的童话一起,成为那本收录了人们幻想的书的一部分,悄悄地流传下去。
流传在勇者们的未来里。
“那么,正文暂且告一段落,但属于他们的旅途仍在继续。接下来我要讲述的,正是发生在一切开始之前、又发生在一切结束之后的插曲——什么的~
“哎呀,你很感兴趣吗?那么,该从哪里讲起呢……”
“就这样开头吧。在名为diqiu的星球上,有六位王者——”
END
作者:诸子百
上篇续集,想要了解指向两部前篇。世界观为架空魔法世界观。
雷斯罗拉日记
6月10日,今天阴天, 对水系魔法有力
我们解决完人虫,出了村庄上山时就遇到阴雨天气,我提议停止前进到山洞落脚,可没想到碰上伏击在山洞中残余的魔物,聪明又机智的我冷静分析后想出了绝妙的对策...
四周满是镶嵌洞壁的莹色钟乳石,山洞内更似白天,他们可没心情观赏山洞内的奇异景色,一条巨大的黑色长影卧在洞顶,不断的冲窜而来。
莱克率先一步支起盾牌,他手中半人高的透盾瞬间膨胀长开,暂时形成巨大的防护罩。雷斯罗拉透过这层带有魔力的盾罩下,在这条黑影中隐隐约约看见一颗人的头颅,几撮碎石堆被黑影的莽进冲得扬起,使得雷斯罗拉拉响警惕:
“大家闭上眼睛!”
如若这只魔物跟人虫那样,就不能直面它们的眼睛,雷斯罗拉是这般想的。
那条黑影没有停止前进的意思,那颗头颅越发逼近,众人有了击溃人虫的经验,同雷斯罗拉那样闭上眼睛。
一条尾巴悄无声息在对尾背后悄然冒尖,雷斯罗拉发觉那颗头颅凭空消失,尾巴处却长出人头,人头嘴巴吐出白昼样光芒,整条黑影试图朝队伍整个背后奇袭。
冯征军紧闭双眼之前,便收尽眼底全部战况,他转回身,背朝队伍单手拦住正要同样回头的晔,厉声要求:“你们不要回头。”
人头与长条状身子彻底分开,像个皮球一样无序的来回拍打,莱克的盾牌即便宽大也有挡不住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绷紧神经,6个少年少女下意识围住年纪最小最矮的琳娜,琳娜清晰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她也想帮忙!于是她握住法杖,魔力悄无声息落在七个人的身上,她语气有些犹豫,声音微弱却足够清晰:
“我给你们加了防御魔法,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样的用法让雷斯罗拉感到意外,清风般的魔力轻轻附着在身上,琳娜的魔力在身周流动。在雷斯罗拉诧异之时,那颗头颅朝向整个队伍中央袭击,一条粗有力的藤蔓从中出现,藤蔓枝丫包裹头颅并朝远处扔去,少有说话的俞抬头回收藤蔓,
“魔物其实是自然的化物,焦灼的情绪会屏蔽它们身上散发的魔力。”
他身旁的常勋忍不住吐槽埋怨:“在山下时怎么不早说?”
“太紧张,忘记了。”
‘人同样是自然的化物,静心便能感受到彼此魔力的存在。’
雷斯罗拉老师在课上曾这么说过,当下情绪也会影响对于魔力的判断,原来我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被炽火蝙蝠攻击后在昏迷的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了如白昼一样的能量温暖又不失明亮,像烤鱼时的那丛篝火。亮光耀眼,我果然是..喜..旁边的暗色...不知道露娜怎么样了...?
迪伦的手掌轻微握紧,这么细小的动作被露娜看在眼里,急忙握住迪伦的手,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露娜没能控制住音量兴奋的喊叫 “迪伦他醒了!”
迪伦床头一身白大褂模样的女生手拿板子低头书写,听到这般噪音紧紧眉头,“再不醒也会被你喊醒。”
他睁开双眼就看见露娜灰扑扑的脸,露娜着急忙慌与那个神秘人将迪伦带回来后,连脸上的灰尘都没有洗,她全身脏兮兮,像是跟从煤炭堆里游泳回来一样。
“露娜..”
“我就说那个闪身石很有用吧,当时看见那堆渣渣吓得我了不得!”
“露...”
“我跟那个烤鱼村民男孩把你带回来的,他力气好大一个人就将这么大只的你徒手抱了起来。”
“露....”
“而且是琳娜校长亲自治疗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不过你现在大病初愈哦一定要好好休息,山鞠也来帮忙了。”
“..”迪伦被强行噎住,露娜她语速太快根本来不及插一句话,他不得不捂住露娜的嘴巴,对山鞠问着“那个烤鱼村民小孩在哪里?”
山鞠手中动作并没停过,她道“他被大臣带到中央密议阁中,刚才校长也跟着过去。”
“中央密议阁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地方,,”
山鞠停笔,淡然道 “或许他将成为第一个精英班的插班生。”
迪伦回头看向不远处那道虚掩的密议阁大门,他想到了什么立即下了床。
“如果是这样!”迪伦的脸色很快难看下来,他的目光投向露娜胸前纽扣般大小的徽章,耀眼的精英图案在此刻变得扎眼几分。精英班,是一个有魔力的学生都会向往的殿堂,它高高在上触不可及。
趁迪伦松懈,露娜挣脱他的手,将刚起身的迪伦摁坐在床边。“不管插班生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你的首要任务就是休息。”
迪伦的脸色没有因露娜的安慰而减淡半分,山鞠显然明白他的忧虑,精英班光鲜亮丽之下也有辉光照及不到的规定——排名制。小小的徽章只是精英班的门票,校袍领带才是屈辱的烙印。
山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迪伦的担忧不无道理,迪伦有天赋又是大臣的钦定学徒,哪怕他不穿校袍也都知道他是金色领带,而自己的领带附有银色,她是仅次于金色的中等,在这个堪比军队的班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更何况还是治疗系。
比起自己,露娜的位置危险的多,紫色的领带是末端,随时随地会被班级抛弃的位置。小小的末位那也是精英班的分子,多少普通班的人等不及往上爬。露娜强压着迪伦不要下床,山鞠暗中观察,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看样子她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山鞠撕掉板子上的纸张,小手一挥纸张浮在空中,卷成圆筒状从窗户口飞向密议阁大门外,“想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偷听就好了。”
迪伦的眼神同样开始复杂,一副“我知道你犯校规但是我也想听所以必须同流合污的”表情下,憋住了想要制止的欲望,紧紧闭上了嘴巴。
魔法话筒飘进大门,漂浮在大厅上方,巨大的厅门被后者开启,后者的脚步显得沉闷,一步一走有着分量,话筒趁机跟着钻进。在金碧辉煌的装潢下,一张洁白的纸张反倒是有了隐蔽性。
熟悉的脚步声让露娜手动捂上嘴巴,她跟迪伦对视后又跟山鞠眨眨眼睛,三人全都屏住呼吸。
“老夫听琳达讲冯团长还没死?一定是冒牌货!”
冯征军的屁股还没坐热乎,带有质疑的低沉嗓音出现在会议厅中。这个声音对于冯征军来讲无比陌生,他抬头端详,一个高大又强壮的年老男子正打量着他,不过在冯征军眼里这双带有锐利的眼睛似曾相识,只不过当时那个孩子还没有这样的威风凛凛。
“怎么莱克老师也过去了?”露娜小声问着。“这个体能怪物也去了?”听着话筒的声音,露娜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上周体能课的蛙跳惩罚,回想起来现在大腿还疼,我们的体力怎么能比得上用剑又用盾的体能怪物!”
山鞠的表情倒是淡定,后退一步其实也能看出她的腿也在隐隐作痛,她提出疑问:“看那少年的身板也不像是岩系能力者,他怎么会?”说罢眼神投向迪伦。
“他的确不是岩系。”迪伦回复,突然他回想起之前蝙蝠一战,虽然意识不清还是能感受到的奇妙感觉,只在文献中记载过的。
“他是,”
“他是火系。”
冯征军单手凭空而甩,厅内窜起一把大剑,剑面附着一层炎火,他将剑扶倒在桌上,无言的回复面前的质疑。莱克老师靠近巨剑半分,足足两米长的巨剑看似散发着咄咄逼人的能量气场,实则不然。
他抬头与对面的校长眼神确认,琳娜校长伸出手掌感受其中魔力,这几年催眠邪术的盛行让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种温暖带有热烘烘的气息,“是团长,是团长。莱克你记得当时的洞窟人虫战,就是那时感受到了大家的魔力,就是这样。”
她碧蓝色的眼睛瞬间锃亮几分,莱克听罢凑上前打量巨剑。
只剩雷斯罗拉这个高瘦老头,没有着急上面。
他的神情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意外,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他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所有注意力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此刻与对方碰上了眼神。
雷斯罗拉放下茶杯试图遮掩自己的激动,他扶了扶眼镜,缓声说话试图掩盖自己真心寒暄的话语,“你怎么才出现在我们面前?”
“才”这个字眼对于聪明人来讲,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谈话者交谈的漏洞之中。雷斯罗拉的下意识的话术仿佛将二人气氛拉到冰点,用力过猛的遮掩化为责问,几十年前稚嫩的自己还留有破绽,经过这些年的官场磨砺,语调可以说是做到天衣无缝...吗?
冯征军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到,与其说是从容避过所谓的语言攻击,更不如说他并没有注意到雷斯罗拉使用的小伎俩,他真诚的回复 :“魔王大战时将魔王封印后,重伤的我昏迷在废墟中周边的村民将我救走,等我醒来后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冯征军的处乱不惊与天然让雷斯罗拉没有感到意外,这个人当年就是这样的,魔王军威胁到城池的危难之际也不会崩溃的人。
雷斯罗拉心知肚明,当年击溃魔王后他们六人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魔力,中央城池的废墟也全翻了个遍,他们还没来得及出王国四周探寻,残余魔兵气势汹汹卷土重来,国王为保国民避免灾祸央求他们将国土升起,发誓重新开始振兴王国,紧接队伍解散,剩余的几人彻底失去二次寻找的契机。
硬要说,是自己先放弃了冯征军。
“团长...院长说的莫不成是,,” 山鞠难得惊得瞪大双眼,前殿处伫立着的勇者塑像熠熠生辉,高大的身影仿佛能遮挡住任何的罪恶,只不过——
露娜跟着她的方向看向雕像,替她说出心里话 “我就知道书本是骗人的。”
迪伦善于观察任何的事物,这种天然的观察力使得他下意识的在烤鱼时,便细细端详了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他想到冯征军的面庞,他分析着:
“他要说的不假,那半块头皮与右耳耳机恐怕就是那时留下的伤痕。”
迪伦偷偷瞄了一眼露娜,露娜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个自称冯团的少年身上,话筒中她听到了熟悉的字眼,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才更为危险。
“你知道晔的下落吗?”
冯征军冷不丁问着,琳娜听见这个名字心中有了触动泛起阵阵涟漪。
三人对于这个话题这个人甚至是这个团队的解散,在余后的几十年里,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提。面对昔日的团长她欲言又止,刚要开口却被莱克立即拉住,他摆摆头示意不要说话。
“我...我...”
雷斯罗拉没有察觉到旁边二人的异常举动,因为对面不断灼热的目光正在逼迫他回答。
琳娜摩挲着手中的魔杖,从前她的小短棍魔杖还需要队伍中的哥哥姐姐保护。自打上来后她的魔杖一年比一年长,等回过神来原本小又直的杖子早已跟等身扶仗没了区别。
她没办法割舍这把杖,杖子撑起就是整个学院与魔法世子们,可闭上眼那些经历与冒险又是历历在目,两者令她无法放下。
伙伴们的一路陪伴与队伍的分崩离析任她和莱克如何逃避都无济于事。
“晔..晔姐姐她失踪了。”琳娜终是开了口,“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我们也无济于事。”
冯征军看到了琳娜的回应,琳娜说罢低垂眼眸,神情中强撑着镇静,微撇的嘴角依稀看出她13岁时委屈的模样。
雷斯罗拉没再说话,莱克抚着琳娜的肩头默默安慰。寂静的环境下,话筒在空中的流动音越发明显,若不是胆大心细的人估计很难发现。
此时的那边,巨大的信息量让病房里的三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个..我们偷听到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露娜听到晔这个名字后开始心虚,总感觉会降下什么天罚,隐隐觉得背后嗖嗖刮着凉风。
“放心,白色的话筒隐蔽性那么强他们不会发现的。”山鞠试图安慰露娜,她自制的小喇叭没出过差错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迪伦,他对你所想的那个没有威胁。”
“不对,他们刚刚没有再继续说话。”迪伦本就皱紧的脸上又添了一丝紧张,他的脑子嗡嗡响,露娜背后的那阵风似乎吹到了他的背后,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医务室的窗户被人不合时宜的轻敲,紧接着山鞠面前腾空的话筒内却传出声响。
“不会发现什么?” 露娜抬眼,莱克老师的半张脸正怼在窗外,严肃的魔鬼老师露出这样的表情显得十分恐怖,院长在身后也是连连摇头。就连大臣的脸整个像是糊掉的锅底一样黑,“迪伦,你们稍后去战斗场。”
说罢纸质的魔法话筒瞬间摊成一张纸片,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了,完了。
露娜此时失去表情管理,窃听被抓包了,怎么办!待老师走后,露娜转过身偷看山鞠,山鞠捡起那张纸,山鞠的表情并没特别的变化,她似喃喃自语:“干脆研究一下能不能隐形。。”
至于迪伦,迪伦一语未发。内心直接 翻腾海啸,本就是一片不算平静的水池顿时被搅得的天翻地覆。他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去往了战斗场。
战斗场顾名思义,就是学生练习战斗的地方。而对于精英班的学生来讲,这里则是试炼场,这个特殊班级的班规同普通校规来讲更为严格,毕竟他们未来将要面对的是比平日里更要严峻的魔王军团,为此有了仅有精英班才有的规则——战斗场中,强者为王。
按照规则,一人发起战书后就要率先出现于场内,这次没有战书怎么打?迪伦一下子犯了愁,莫非是让自己与露娜自相残杀?这..也没有问题!迪伦坚定的握紧拳头,如果这样能够保住露娜,他哪怕是再次受伤也没有任何问题!
山鞠见无名战书,便有了跟迪伦一个念头:迪伦要跟露娜打? 怎么可能,这简直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露娜也就只占了一个影系的名头进的班级罢了。
不过,天不随人愿。
三人进了战斗场内,却有一人等在那里,这人没有身穿校服十分瞩目,半天前他还只是第一次进浮空城的人而已。露娜一眼就认出,正是冯征军。
站于冯征军身后席位的是校长,大臣与莱克老师,三人站于观众席位高处,俯下身子便能与台下的三人轻松对话,雷斯罗拉大臣与迪伦率先对视,“迪伦与露娜擅自逃课 ,山鞠私自使用魔法制造窃听道具,三人严重违反了班级规则,与凯瑟琳娜.罗素院长商议后决定——”
冯征军在大臣话语间,向前一步单手摸空。一把巨剑瞬时腾现,对于这些需要趁手法器的学生来讲那把剑竟能随时随地出现与消失,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影系露娜,水系迪伦.罗拉,治愈系裘山鞠打倒勇者冯征军,即可免除惩罚。”
我们打勇者....真的假的?露娜站不住了,哈?这个雷老头子是痴了还是傻了?露娜心中有一百头金色草泥马飞过,还没等这个表情浮在她的脸上,莱克老师从最高处直接跳下,身旁的琳娜校长补充道:“并且是在莱克老师的支援下。”
莱克老师宝刀未老,结实的宽厚身材像一堵肉墙,能轻而易举挡在三人面前,此刻的胜算天平加入了这样一柄砝码,赢得概率此刻大了好几分。此刻战斗场顶上正升起防护罩,这意味着战斗马上开始。
防护罩的升起仅有1分钟的时间,迪伦快速反应过来,拉着莱克老师与二人聚成一团,迪伦压低自己的声量,他指着耳朵,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快速吐露出自己的部署想法:“老师,他的右耳或许是突破口之一,或许我们可以这么做。”
战斗场不似平常搏击擂台,他们可没有什么赛前放狠话环节,防护罩彻底覆盖天顶,战斗立即开始。
根据迪伦的部署,山鞠队尾为辅,她在队形还没散开之时掏出腰袋中的三块晶球,颜色各异的晶球在山鞠的驱使下附于三人身后,形成半透的防护透膜。与琳娜校长的法杖回馈的增益魔法不同,山鞠的晶球能够暂时抵御魔法伤害,这对于三个输出成员来讲,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或许是多年战斗的从容,冯征军并没有着急率先攻击,迪伦率先出击两道水柱在地面升起,借着水色莱克的长剑破水而出,冯征军后退两步甩出剑花,拨开赫然出没的刀尖。趁其空隙迪伦率先跑向身侧,水柱自上而下落为水花,水花附着魔力散在空中蓄力伏击。露娜快步窜到冯征军身后,两只短刀即将径直刺向他的脖侧。
“当年他依赖巨剑所以不善近战,?要拉近距离,我们就有胜算。”
带有魔力攻击的水花随着露娜的短刀攻击不断逼近,依照迪伦的猜测,唯有舍下巨长武器才有暂时闪避的可能。迪伦一旁观察,果不其然那只巨剑被冯征军撇向空中随即消失,此刻的冯征军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冯征军避开露娜出其不意的双刃,不出意外水花正无序扑来。
迪伦松了口气,看来开头的计划万无一失!
没想到冯征军抓住露娜的手腕将她推向范围之外。他整个身体后倾躲掉部分水花攻击,那群小东西划过冯征军的身侧,迪伦尽力操控水花,刚刚的那幕出乎他的意料,冯征军这多余的动作目的是什么,要挟?还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迪伦用魔力指挥急速回旋,再次朝向冯征军进行二次攻击,这次的攻击带有试探的意味,可对方却不给迪伦试探的余力。那只巨剑开始浮现,水花如箭矢般划过冯征军的脸颊,速度过快的一片水珠比刀片更为锐利,眨眼间那道伤口流有血痕。此刻冯征军却没再反击,向后撤半米距离。
这种行为让迪伦有些摸不到头脑,有攻击空隙却不反击只会白白失去黄金攻击时间...
“他是在救人,他知道水系攻击范围越远越广,越广越难操纵。”莱克老师支起护盾靠近迪伦,巨大的盾牌给足了安全感,老师的后半句话吸引了迪伦注意力,“他猜你的操纵距离是不足2米开外,若你继续攻击反而会伤了自己。”
“可是刚才我的漏洞他并没有反击。”对于熟读任何战术的迪伦来讲,这种行为使他费解。
“那个时代没有前人制作的魔力战斗系统,只有像这样不断的试错才能将这些转为自己的经验,就如这样。”莱克说完,那柄大刀毫不犹豫落在盾牌之上,火苗在剑尖零星冒出巨大火焰附着在岩盾表面。源源不断的火焰烧的盾面通红。那把剑又被冯征军加了一团火,火势更旺堪比刚才水柱,这简直是火柱,不,火型瀑布。迪伦没有察觉到莱克老师额头的汗水。
“教科书上写岩系的盾牌坚不可摧,可上面并没写若是遇到强火的进攻——”
顷刻间盾的魔力被剧烈的火势吞噬,护罩更是不堪重负当场碎掉。莱克迅速反应将力气全部用于抵抗这支火系武器上,两方不甘示弱,迟迟僵持不下。
山鞠再次掏出一颗晶珠落在莱克老师身上,她嘴里念着咒语,圆润的小珠子被彻底碾碎,蓝色的能量附在莱克老师的拳头上这股蓝色转瞬即逝,仅是3秒的附着机会莱克成功推翻巨剑的攻击,这么近的距离冯征军本能后跳,长剑无法发挥该有的力量,他再一次的舍掉武器。
迪伦肉眼观察着,可脑子却乱作一团,他是在铺设陷阱吗?还是引诱?他没办法看透这个人的行动想法,冯征军对于武器使用的娴熟度已经打乱了迪伦的全部指挥。
正在这时,一团黑影悄无声息靠近着冯征军侧身,迪伦再次慌了神,她怎么擅自进行攻击!话是这样埋怨的,迪伦的身体却很诚实的,他升起一堵两米的水墙扰乱冯征军的视线。
一道黑光直冲右方耳罩处,冯征军向左方躲闪,另一道黑光却迅速绕至左方,黑影闪现,这团黑色深不见底,堪比夜晚不可捉摸的影子。
黑影中露娜现身,单腿率先破出灰雾并重重砸向他的脑袋,像是有了预感,冯征军双手拦住露娜的攻击,令人没想到是这个防卫动作却落入了露娜的圈套。
露娜利用影系的伪装进行伏击,无声无息落为光影等待下一个机会。这时她才发觉露娜的动作矫捷非常,那双手下的空隙却成了她有利的攻击点。这套动作仅仅眨眼的一瞬,一脚勾住一腿借力,将人牢牢摔在地上。
山鞠将这一幕全部收在眼中,露娜利落的身形与她平日的表现截然不同,这是同魔法相比不同的力量。山鞠貌似忘记一件事,就算是精英班的末尾,那也是排名于万人之上的存在。
迪伦散下水墙,他不想让对方再有可趁的反抗之机,正要抓紧魔杖却被莱克拉住。天顶的防护罩逐渐散去,莱克手中的武器随着隐去,他道:“已经结束了。”
“可是他还有反击的机会,怎么会。”
莱克听见这样一句话不知从哪说起,小声叹气后敲敲迪伦的脑袋瓜:“说你笨,你也聪明,说你聪明,可也是个实心脑袋。”
“是打倒并非击败,他倒地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山鞠上前,回收了灵珠看向不远处的露娜,这人还在死死压紧对方没有动弹,山鞠发出与莱克老师同款的叹气声:“她不愧也是个实心脑袋,迪伦你快去告诉她我们赢了。”
山鞠看迪伦走远后看向观众席中早已经站起的雷斯罗拉大臣与院长,用仅限莱克老师能够听见的音量讲,“这次战书玩了文字游戏,你们串通好故意让他输的,对吗?”
“没错,是故意安排的。”山鞠本以为莱克老师会有所隐瞒,她脱口而出后莱克老师却给出了非常爽利的答复,“不过只是吩咐团长稍微松懈而已。”
在会议厅之时,那只偷摸窃听的话筒被琳娜用魔法及时的屏蔽。“纸张是治疗室的诊纸,看手法是山鞠制作的魔法道具。”
“迪伦在下面是什么情况”这时雷斯罗拉才敢关切的问。
“他被附有魔王能量的炽火蝙蝠袭击,好在他有信使一族的闪身石庇佑。”冯征军回忆着昨天夜里的景象,“没想到还会有信使族人并且使用的相同元素。”
“自从魔王一战结束后信使一族才得以重见天日。”琳娜点头回应冯征军“可影系人大多不愿抛头露面,不过迪伦身边的那个女孩,即是信使又是影系的更为罕见。可像迪伦家事出身的也是稀有,毕竟他是,,”
“罗拉家族的继承人。”解除刚才尴尬气氛后,雷斯罗拉的茶杯再次没有离手。“这孩子性格死板,昨天魔物课他与我打赌拿到蝙蝠材料,他拉着露娜走后才发生之后的事情。”与冯征军交谈,仿佛回到冒险中篝火旁值班的夜晚,虽然那时的雷斯罗拉的架子也同现在一如往常的端着。
许久的敞开心扉,让雷斯罗拉冒出了许久以来没有过的想法,他有些难以启齿,他又将目光投向这个令他内心深处信赖的——少年身上。
少年在他的眼神中索取到了传递到的信息,同当年那样回应:“雷斯,需要我的帮忙吗?”
这句话真是雷斯罗拉的定心针,“需要你打一架,打一场你毫无胜算的架。”这句话冯征军认真执行着,直到被露娜重重摔倒在地上。
“你很强大,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快,我认输。”
听到这句露娜才敢松开手脚,冯征军的脑门上手腕上还留有她猛烈击打的印记。她坐在地上发愣,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让她脑子迟迟未响应,“他认输,就等于...我赢了?”赢这个字似乎与她无缘。
“依照规则惩罚免除。”
直到这句出现,露娜整个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委屈与激动。迪伦好巧不巧的上前,露娜一把将迪伦抱住,紧紧的抱住。
这才让迪伦意识到,原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比任何人都明白。
莱克老师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到欣慰,“好了,大功告成。”他转身与山鞠嘱咐,“话筒里的东西不要跟任何人讲。”
“嗯?讲些什么?我已经全部忘记了。”山鞠借机挤出一丝职业微笑,同老师礼貌告别“时间不早了,老师我先去整理病人档案了。”
“嘿,这小丫头,,”
落日余晖下处于空中的浮空城被染成一片霞红,城门处的几块悬浮盘在夕阳映照下如同潮海浮动,泛起波光粼粼。
短暂的浮空城一行后,冯征军还是选择回到地面上。
“下次我们还会再见面。”
冯征军摆着手,脚踏巨剑朝地面飞去,悬浮盘对于他来说,原来只是起到了一个装饰的作用。
浮空城百年内被魔力的滋养早以没了厚实的脚感,只有脚踏地面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大地的召唤。他落地的地点同巴别塔距离不远,刚好在丛林中。
太阳落下的时间十分短暂,天刚蒙蒙黑,悉悉索索的踩踏声愈加大胆起来,这富有节奏的不像野兽的步伐,一走一听中冯征军却听见那个声响,直至一处十字路口,他才停下脚步:“我说过下次会见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
“这一次接触,我却没有感受到你的气息。”
冯征军回头,那个人影才慢慢显露出来。
“难道你失去魔力了吗,雷斯罗拉。”
——end 待续(暂时不填)——
预警:本篇包含轻微恐怖(偏恶心)元素,观看请谨慎!
作者:魇
关键词:午睡
评论:笑语
马半仙
直到现在,我也能轻易在脑海中描绘出马半仙那张脸——尾部下坠的三角眼,偏大的鼻子,薄得有点过分的嘴唇,面庞是北方人常见的扁平类,肤色有点黄,也有点灰。这样一张普通的脸上,神情更是平常,大体是麻木,不经意间露出点狡黠,偶尔会有点激动,接着又回到麻木中去。
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里,大概都会看过一眼就忘却,我却记得极牢。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经让我重获新生。
我曾经是让父母头痛的“问题孩子”,彼时,我刚刚从本科学院毕业,怀揣着改变行业的梦想,希望家里能够支持我去大城市工作,全然不顾家里为了供我读书已经负债累累。母亲则认为我应该回老家工作赚钱,不用负担房租的同时也能帮忙照顾一下偏瘫的父亲。我们在电话里吵了好多次,最终,在我毕业之前,母亲告诉我父亲病情突然恶化,我来不及领毕业证学位证,马上买了回家的车票。
到家之后,母亲才告诉我,父亲的病情很稳定,她叫我回来是因为已经给父亲的老同事刘叔打好了招呼,我明天就可以去他那边工作。从仓库看管做起,肯定有升迁机会,最终还可能自己管理一家分公司。不懂事的我气得七窍生烟,对着母亲大喊大叫,合上行李箱就想回学校。母亲死死拽住我,父亲在床上努力地蠕动,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终于摔下行李箱,走到阳台去,把烟盒里仅剩的三支烟一口气抽完了。
第二天,我母亲带着我去刘叔的公司报道。我浑浑噩噩被带着走完了报道过程,他们的说话声像和我隔着几条街。当时的我自然是想不通,为什么家里辛辛苦苦供我读书,最终竟然安排我回来做一个仓库管理员。当夜我开始失眠,这样的状态持续三天后,我开始尝试用各种手段解决问题,从跑步到吃药,从阅读到社交,甚至自慰都试过了,但一切都是徒劳。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月,母亲看到我一天比一天憔悴,也开始为我担心了。她自然舍不得让我去医院,于是在我下班后,她拉我去马半仙家里“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马半仙,也是唯一一次,在这之前,我对马半仙只是略有耳闻,知道他和刘叔是老乡,会“看事儿”,大约在路上面对面撞到也不会认出来。那天我母亲领着我敲开他家房门,走进去时,我还在长期失眠带来的浑噩中,脸上的神情和马半仙的倒也差不太多。
马半仙看着我们母女,说,“来啦?坐。”说完自顾自走到卧室里去了。我母亲走到马半仙家十五平米大的客厅里的双人布面沙发边坐下,示意我也跟着坐过去,我刚刚坐下,屁股上就一痛,便又站起来,再看沙发上,一根弹簧头钻了出来。此时马半仙正好从屋里走出来,把手上拿着的垫子递给我,说,“沙发坏了,给你垫垫。”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接过来垫好,又坐回去,也不敢坐实,只是别扭地半坐半支着。
马半仙见我们都坐定,便问母亲要看什么。母亲则回答他我睡不着觉。马半仙又来问我,我也答睡不着觉。母亲又说,之前找马半仙算了,说孩子回家来才能发展好,这怎么回来半个月,没见好,反而越来越糟了。
其实当时我看到马半仙的样子,也不抱着什么他能医好我的希望了,或者说,长期的失眠已经让我不知道“希望”是怎样一种美好。我只是机械地回答马半仙提出的所有问题,尽可能详细的同时,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不能因为坐着太痛苦而跳起来摔门而去。我不太记得马半仙当时具体问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母亲渐渐开始抹眼泪,我也开始抽泣,之后,我们母女在那张破旧肮脏的沙发上互相抱着,一边嚎啕一边试图擦去对方的眼泪。等我们都哭累了,马半仙便让母亲先出去,单独又交待了我好多话,大多是要接受现状、孝顺父母之类。虽然是些大道理,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非常受用。最后,马半仙拿出一颗小药丸,让我吃了,说这是他从仙家那里求来的。我接过来,吞下去,之后跟母亲回家了。
当夜,我睡了一个好觉,只做了一个梦。在梦里,马半仙让母亲出门后,面对着我张开嘴,他的舌头渐渐从嘴中伸展而出,像球马陆一样伸展开身体,像蛇一样蜿蜒前行,我呆滞地看着,看着那条舌头张开它那多毛的口器,咬在了我的舌头上。醒来后我只觉得好笑——我怎么能看到自己嘴里发生了什么事呢!这混乱的梦境大概是连日失眠加上被马半仙家的沙发扎了屁股共同造成的。第二天午睡时,便都一切正常了,而到了晚上,更是一夜无梦。
我对所有认识的人讲述马半仙的故事和本事,也推荐给所有失眠的人吃那种从仙家处求来的神药。现在的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丈夫踏实肯干,虽然赚得不多,但和我这样的仓库管理员正好相配。父亲去年过世了,母亲还很健康。我,非常幸福,也非常感谢马半仙给了我这样平淡的幸福生活。等我的孩子们长大了,我也要让他们回到我身边,继续这样活下去。
文:艾连
关键词:七十年
文体:小说
标题:《七十春秋》
原作:RPS
正文:
“梁遇春会活七十年。”秋心笃定地说。
他们从小就认识。
遇春记得,自己幼时还不是这么懒散。他曾和秋心一道去看大江,竟然能清晨六点就出发。那天偏偏两个人都忘了带水,直走得口干舌燥,才在中午日头最高时,看见了浩大的江面。
其实那天看到的大江究竟如何,他们都记不确切了。遇春倒还记得他们一路上不停的嘴,时而吐出异想天开,时而吃进山果野菜。
他们还去爬山,走无人造访过的野路,躺在山顶的草坡上,看白云悠悠地飘过;还曾穿过半个城市,去找一篇话本的下半部,受了小店老板的好一番招待……
直到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病中他听到秋心的声音:“你才不会变麻子,我也不会吧!大人整天说鬼话骗我们,我都知道……”
遇春听他啰啰嗦嗦了一会儿,突然问了句话。秋心吓一大跳,忙说:“瞎胡说,你要活七十岁呢!你好好养病……我要回去了,不然被父母发现就不好了。”
之后遇春又卧床不起十几天,最后病好了,却不像以前那么爱走动了。他有点口吃,少年正敏感于旁人的眼光、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于是也有一段时间不太爱说话。既不出门,又不闲聊,他就变本加厉地喜欢看书,和秋心见面,也往往是听着他说个不停。
十六岁那年,遇春上京师读书了,两人一别就是八年。
他和秋心保持着通信,虽然频率一年年地低了,但是嘘寒问暖、告知近况,到底没有断过。
遇春交过两位同性的恋人,又很快地分开了;他毕了业,到岭南去了两年,如今又回到京师。他写了一些散文,译了几本书,失散了一些旧友,也结识了几位新朋。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啊!他还像八年前那样,打发了脚夫,独自对着小小的屋舍发呆。窗外北风呼号,冬夜里的街路空无一人,如一潭漆黑的死水。百无聊赖中,门外有人呼喊,遇春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走出去,目光顺着狭长的走道,看到尽头门房的桌子上来了一封信。
遇春裹紧外衣,慢腾腾地过去看了看。是秋心的信!
他先前旅途奔波的萎靡颓顿一扫而空,眼里的黑夜也好像活了似的——秋心已经半年多没有来信了。上一回收到他的信,还是三伏,现在已经天寒地冻。他一边走,一边拆开来读。
秋心失恋了。他写:“现在她就在我一点钟方向的十几米远处,可是几天之后,这个距离就要变成百千里,更遑论我们的心早就离了上万里了。这和死别又有什么区别……
“我为什么就没有把它留住呢?难道你,及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是只应天上有的吗?……
“这好消息简直要把我冲昏了。就像是眼看着烈日下的花即将枯死时,忽然奇迹般下起了雨。虽然没有真的失去过,却仿佛失而复得——语言何尝能表达这欣喜的万分之一!和那个人,一个天使,一个精灵,在同一座城、甚至同一个校园里一起度过六年!多大的殊荣!命运女神是多么慷慨,我又是多么受她的眷顾啊。……
“我之前的一切欣幸,一切幻想,又都化为无用的泡影了。天啊,天啊,我要怎么才能知道究竟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臆测呢?……
“命运!你这无情的、无耻的、爱捉弄人的命运!不要为你自己辩解了——若你不是这样的话,又为什么要让我和她在这未曾谋面的一个月里失散又重逢、重逢又失散呢?……”
遇春仔仔细细地读完了那二十页纸,心里突然有了莫大的安慰。不管别人变了或是没变,秋心还是一如既往,他们还是什么都可以互相袒露,互为盔甲也互为后盾。
他想起还在中学的假期,他被秋心拉着到花店买水仙花。遇春不懂得看花,一路想着那喀索斯的故事。秋心问他:“你看这水仙怎么样?”
遇春脱口道:“真是可怜……但也真是幸运。”
秋心立刻反应出他说的是那位希腊美少年:“是可怜,幸运又怎么说?”
“他若不爱上自己的影子,就再也不能爱上谁了,这岂不很幸运吗?”
秋心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倒不觉得他不能够再爱上别的人,不过他爱上的别人要是不爱他,总归能有个影子在,这确实算是幸运的。”
他爱上的别人要是不爱他……
回想起这句话,遇春失笑:哪有不爱那喀索斯的人呢?有人不爱他,他就不是那喀索斯了。可是秋心说这话时,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让遇春仍然双颊发烫。他是那个别人,还是那个影子呢?
他突然很想见秋心,亲自问一问他。但山重水隔究竟不能跨越,遇春也只好提起笔来,给他写一封回信。
没想到的是,信寄出了半月后,遇春从外边回到住处,居然看到秋心提着行李,正在门口原地打转。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秋心!”
秋心放下行李,快步走到他面前,和他拥抱:“那喀索斯。你是那喀索斯。”
他收到回信时,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那个失去了的恋人了,青春的恋情大抵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这封信却使他读着读着,想到了他的旧友和恋人的相像。往日失去的种种卷土重来地占据了他的心神,他胸怀激荡、夜不能寐,想到遇春和他一样孤身一人,就涌起无限的酸楚和同情。他被这难言的情感折磨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坐上了上京的火车。
遇春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他。他让秋心住进了他的小屋,他们白天各自做事,晚上回到屋子里,等到万籁俱寂,才开始谈天。秋心抽一点烟,不开灯时,烟头就是夜谈中唯一的一点火光。他们谈文学,谈新的和旧的思潮;谈春风吹过柳梢,谈如芽的新月,也谈坟头一片荒草;谈女子,谈烟和酒,谈桥牌……归根到底,是谈年轻人的恋爱。
说来奇怪,秋心眉目料峭,英俊逼人,可一写起信就成了世上最缠绵悱恻的多情种;遇春相貌温润,一看就是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作文却一笔一划一刀一剑,看破天下万般声色。
秋心常来打搅遇春写作,从身后抱他,看着桌上那孩儿体的字,念道:“我向来厌恶晴朗的日子,尤其是娇阳的春天;在这个悲惨的地球上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欣欢的气象……”【注】
他怀里的遇春“刷”地把稿纸抽走了。
“你怎么这么不喜欢春呢?”秋心摸摸他下巴,“你不就是春?”
“父亲给我起名‘春’,”遇春垂下视线,去看那只从下颌徘徊到脖颈、锁骨的手——温热干燥的手指一下一下捏着他白净的皮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舔舐——他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可是……可是我只有一颗秋心啊。”
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秋也不好么?”
“当然好……”遇春像只被挠到痒的猫一样,眼睛眯了起来,“过去我四季都喜欢,有你之后,便只喜欢秋了。”
秋心无声地笑。
“冬如暮年,春如娇花,夏如劳动号子,只有秋如烈火焚烧,”他喃喃自语,“拥有一切,释放一切,荡涤一切。”
他见过了千鸟飞绝,河川肃穆,看过了花前月下,草长莺飞,听过了蝉鸣如织,暴雨如注,吃过冻梨,摸过墙角生的青苔,也晒过烈阳,站在由盛转衰的拐点,而能接纳包含所有相通和不通的悲欢,平静却不冷漠地注视着人间,用全副力量献出他火红的心。
“他冷静又热烈,忧郁又喜悦,枯萎又成熟……除了春天之外,他是色彩最丰厚的了。我想我就要做这样的文字吧!”
“就像你一样吗?”
遇春不回答了,任他把头抵在肩上,一下下抓着他的头发。雾气爬上了他的眼镜,他把它摘下来,享受着眼前一片模糊的景色,懒懒地说:“虽然都是短暂的季节,可是春实在不适合我。”
秋心按住他的嘴唇:“你不知道文谶么?”
“我从来不写违心的话,谶则谶罢。”
遇春去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想起了他的秋心。我如果去了,秋心会知道吗?是不是得要给他留一张条子?
他像梦游的人那样行动自如地坐起来,提笔写了“秋心”两个字,又浮想联翩起来。他姓什么呢?是何方人氏?这条子该递到哪里去?他若不在,家里有人替他收吗?
豆大的灯烛火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只有眼睛沉思而闪亮。
小屋的门“吱呀”地开了,门前有一个人影,莹莹的月光和雨水一起打在他肩头,仿佛银白的浪花。
“秋心……你是谁啊?”遇春想得累了,头渐渐贴到了桌上,笔还握在手里,在纸上留下一条意义不明的痕迹。
“秋心?”来人叫道。
“秋心……”遇春咀嚼了一会儿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般地想:秋心就是我呀。
他没有睁开眼,却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他说:“我可没有食言……你的三十五年,加上我的三十五年,正好七十年。”
遇春点点头,神游物外:对了,他姓祝吧……这样一来,就可以羽化登仙了。
【注】摘自梁遇春《春雨》
不写碎碎念不舒服的作者:这其实是一个以为吃到rps结果吃到水仙而产生的故事……秋心是梁遇春的笔名,除了梁遇春,其他都是假的。哦,梁遇春也没有活三十五年,他二十六岁就去世了。
除了搞cp之外想表达的就是,他虽然活得短,但过了别人两倍容量的生命……一定没有人能看出来。也没有写出他的可爱,过渡还一如既往地糟糕,改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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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进去,你就能回到过去。”
那是一个光照不进的深洞,第一次出现是在我10岁时,一棵缀满黄叶的老树下生出了这个洞。因为我年龄不大,只想快点长大,对洞中声音的提议并不感冒,便抱着自己的皮球跑了,自那以后,已有20年。当我成为了一个身心俱疲、一无所有的大人时,那个洞口再一次出现了。
“那要什么代价吗?”
洞口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在出租屋的中间默默“看”着我。
我并没有贸然进去,或者说只有傻子才会进去。那仅可容纳一个成年人的通道和看不见底的黑暗,就算没有幽闭恐惧症也会被吓出幽闭恐惧症。
我没再理会它。我本以为它会像我小时那样自己悄悄消失,但事与愿违,它没再离开,我在房间内来回行走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防掉入。
我失去了工作,每天躺在出租屋里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招聘软件。因为专业热门、学历不高,我的求指路并不顺利,我的存款像是掉进那个洞里一样,慢慢减少。我渐渐失眠了,害怕着没有回应的明天到来。
有一个晚上,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那个黑洞的边缘,洞里传来了……饭菜的香味。那香味也存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在我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时,那股香味就会从厨房里传来,伴随着煎炒油炸的声音和爸妈的召唤。
我许是被那失去的味道吸引到了,但我依然没有下去的勇气。
那个洞带来了恐惧,却又有一种飘渺的希望在里面,我害怕其中的未知,但也不愿告诉他人洞的存在。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我差点掉进了洞里,但那并非意外。尽管那时我睡眼惺忪,但还是本能的贴着墙走避开中央的的洞口,但那堵墙……或者说墙里的某种东西,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让我摔倒在洞口里。幸亏那个洞口本身不大,我的右手撞在了洞口边缘上,一时的痛楚让我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但也没让我掉进去。
我的半个身子,以一种不适的姿势陷入了洞中。一双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一时温润,一时枯瘦,两种几乎截然不同的触感混淆了我的知觉。
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但我也确切地拥有过幸福。
我常常会做梦,有关父母的,有关爱人的。那双手就像我曾经爱人的手,曾经握在手里只觉小而温暖,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分歧中渐渐变得硌人。
当我的身体更加深入洞中时,抚摸我的手也更加地温柔。也许是真的,也许真的能回到过去,我不知道那句虚无缥缈的话语是否真实,但我期盼它是真实的。
只是最后,我还是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离开了那个深洞,躺在地板上大口喘气。
生活不仅有不幸,我最后还是找到了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收到工资的那一刻绝对是幸福的,那个洞也还在,也不再尝试引诱我下去了。它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洞,除了出现在我的房间,并且深不见底。
我觉得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可不知为何,我凝视深洞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和过去充满不幸的变化的日子相比,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让我变得有些麻木。我知道人生总是不幸的,任何想握紧的一切最终都会失去,正因如此,我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享乐的机会,想吃的东西就去吃、想玩的游戏就去我,直到……直到我对一切厌倦。
我开始思考更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洞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它说话了。
那个洞,原本漆黑的洞,沉寂的阴影开始弥散出七色的深暗的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阴影形容为七彩,又将七彩形容为深暗……但那景象,的的确确是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个洞渐渐扩大,地板像被蛀虫蚕食一样分解,我的拖鞋也被吞入其中,逼得我步步后退,靠在了墙上。
可墙上,也是七彩的黑洞,无数个洞口涌现,一步步让雪白的墙变成不见底的黑彩之光。
它是一个美梦。
无数机会。
可异形的过去。
不一样的未来。
祂是现实之外的一切。
所有过往的气味、光景,从黑彩之光传递到我的神经中,可我最终只能站在仅剩的一块地砖上,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抱着头、闭着眼,惊恐地大声尖叫。
我无法理解……我恐惧未知……这是作为一个自猿猴牲畜进化而来的,本能的恐惧,我无法让理性抑制本能,只能一个劲的尖叫。
当我缓过劲时,黑洞消失了,除了我喘着粗气的声响和滴落地面的水滴声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但我的拖鞋还是不见了……
我的拖鞋永远的消失了,那个黑洞也再也没有出现,直到我头发花白,被儿孙环绕在病床上等死时,也不再有奇诡的事情发生。
我终于明白,我只是一个愚夫,也仅能以愚夫的方式过完一生,仅此而已。
vol.238【骤雨】
作者:【十二招】夜游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
1.会友
1993年夏,我辞去了原本安定的高校教师工作,只身一人来湖北和友人见面。沿途少不了舟车劳顿,自从上了四十岁之后,我愈发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像前二十年那样将近横跨半个中国的行程要是再来几次,身体估计很难吃得消。
敛云放心不下我,再三叮嘱要注意身体,到宜昌的宾馆后记得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其他不过是些平日旅游要注意的,我匆匆应承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那个人会不会真如他曾说的那样在三峡等我。
说话间火车的汽笛声响了,我勉强从车窗中伸出手挥别敛云,不经意中看见他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擦脸,等车开远了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居然是哭了,不想让我看笑话,于是才借机用袖子偷偷抹一把。我一时觉得心酸,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也像他一样爱哭,下乡插队时哭,干农活时哭,想家了也哭,为此还挨了宋晚园不少骂,譬如“哭有什么用?”之语。后来我已经很少掉眼泪了,不知她泉下有知是何种心情。
火车沿途颠簸,没过多久便下起雨来,豆粒大的雨点打在卧铺旁的车窗上,玻璃上映出我满头的灰白的头发和那双浑浊的眼睛。我不敢多看,害怕自己看到的是二十八年前离家在外的青年。匆匆整理了一遍行李就窝在靠窗的地方读书。但怎么读都读不进去,心里一团乱麻。
恍惚中,我感觉有人在拍我肩膀。嘿,老赵,你怎么又睡着了——是冯逊的声音。我胡乱应了一句,车窗外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冯逊在旁边正拿着一本《语录》翻阅,头也不抬地说:老赵,你这人真不够意思,上车了就睡觉。也不害怕口水流到人家小姑娘肩膀上。他刚说完宋晚园就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好的不学学坏的,哪有点青年人的样子。
嗐,宋晚园同志,你这话可就……他刚想反驳,同车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看外面!我被这声动静吓清醒了,睁开眼睛,正对上对面那人的目光——那是个面色比其他人要苍白不少的青年人,眼睛狭长而深邃,眼尾向上挑起,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觉得眉宇间却没什么精气神儿可言。
他动了动嘴吐出一句话:世镜,你可知人生在世能有几个20年,你我能相遇至此,不过春秋大梦一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番话,明明第一次见面,他却像认识了我很久似的。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我说话的语气有点冲,周围好几个知青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对面的年轻人只是从衬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副细框眼镜戴上,既然你不认得我了,那就算了吧。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麻烦让让,我要走了。
奇怪的是,那个人说自己要走的时候,我反而感觉自己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借着这股劲儿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胳膊呵斥道:站住不许动!
宋晚园愣住了:赵世镜,你发什么疯啊?她不喊不要紧,这一喊反倒是让我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我开口叫他:钊仕谏,你是钊仕谏对吧。六道沟林场的小钊,跟我当时在同一个地方。
2.林海
1968年冬,我的父亲经不住数次批斗的打击和屈辱上吊自尽,他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面子薄。而在那之前,我母亲的不告而别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茶几上给我父亲留了一封信,信里说她觉得认识我父亲是她人生中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现在,是她少有的能改正它的机会了。
父亲的丧事是叔父特地从乡下赶来南京处理的,我连守灵都没参与就被他送上了开往东北的火车。说来也巧,火车上刚好有我熟悉的人。刚挤到火车上,我就看到了宋晚园那两根在阳光下乌黑发亮的发辫,然后是她旁边坐着的瘦高个青年。那时我见到的就是钊仕谏,我原本以为晚园和他认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告诉我,这是钊仕谏,她在社团认识的同学。和我差不多大,叫小钊就行。那时候钊仕谏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而不是在林场里那样,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借助这个皮囊附在他身上。
我接过话头和钊仕谏打了个招呼,他的眼睛有些紧张地往没有人的一边转。见到宋晚园,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脸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胡乱扯了个表情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宋晚园撇嘴:我要去履行青年建设祖国的神圣使命,老赵,怎么你在这儿我就不能在这儿了?
你也姓钊?旁边的钊仕谏莫名其妙憋出一句这话来,倒是让我找着机会岔开刚刚让人为难的话题。不,这倒没有,我姓赵,叫赵世镜。你名字和我差不多?这倒是缘分。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我——单看面相,他确实不像是和我同龄的人,而是更加稚嫩。但我看他的眉眼间,总透露出一种人说不出来的感觉。钊仕谏的嘴动了动:我听过你的,你是……他的声音被火车经过隧道时的呼啸声打断。我却感觉那双狭长而上挑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我不放。最后是晚园推了推我,她说世镜,别发愣了,火车到六道沟林场了。
当时我们在的六道沟林场还是老六道沟林场,在长白山附近。那地方挨近原始森林,野生动物多,早年间更有猎人说,自己曾经在深山打猎的时候看到过东北虎的脚印和在树上蹭痒留下来的皮毛。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近地深入森林生活,来的时候又恰好是冬天,傍晚的暮色压在黑黢黢的山上,心中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知青们挤在一起,一说要住集体宿舍都提起了精神。我心里揣着事情,怎么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兴奋得起来。钊仕谏跟在我后面,踩在及膝深的雪里时却站得很稳,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怎么了?他看我时不时瞥他一眼,于是停下来问。我说没怎么,你是这儿的人?走雪地都不带喘的。
不是这儿的,我家在湖北宜昌那边,他的眼睛上挂满了雪,看样子冻得不轻。我学着带队的人走的,这样,你膝盖要屈一点,身子往前倾。他说着便示范道,样子有点像某种水鸟。我跟着他的样子走,轻松是轻松了不少,只是其他人时不时发笑的样子实在是让我脸红难堪。晚园更是笑得忍不住发抖,她说老赵,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只塘里的夜鹭。我停在原地,脸上分不清是冻得发红还是羞得发红,只能装作雪灌进了耳朵里。却不料这时脚下猛地一空,像是踩到了什么坑里,顿时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这是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了。
我小时候认识一位从东北来南京的朋友,对于东北为数不多的了解基本上都从那儿得来。其中自然也绕不开黄皮子,只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有年我问他,有没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他这才跟我说起下面这个故事:山里每年都会有几个人被猎人落下的捕兽夹子伤到,猎狐狸的还罢,猎熊的架子尤其可怕,据说能把成年人的腿夹断,他小叔就是这样落下的残疾。
那人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把他小叔被捕熊夹子钳住小腿肚的经历描述得绘声绘色,天色如何昏暗,他小叔如何又冻又饿、精疲力尽……当时南京还是夏天,这个故事听得我不寒而栗,一连做了好几夜自己被夹子卡住动弹不得,只能用斧头断腿自救的噩梦。
眼下真发生在噩梦中的这种事了,我的腿却没有明显的痛感,脚底反而像是踩着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似的。带队的人一路走过来,往我脚踩进去的坑里一看,这才发笑道:亏你还是城里来的知青,人怎么这样傻,这是抓黄皮子的冰坑!
我正说什么冰坑,紧接着就被那人和钊仕谏拉了起来。低头一看,深坑里躺着几块生肉和一只灰黄色皮毛的动物。带队的人把那只灰黄色皮毛的动物捞出来拎在手上,有血一路滴滴答答从它的尾巴尖上滴下来,落到地上就在雪上拓下一朵朵红梅。钊仕谏拉着我的胳膊一路往远走,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觉得这人力道没轻没重的。就这样走了半晌,太阳落山才到林场的宿舍。里面地方不大,睡的地方是连排,我跟钊仕谏分到了一起,剩下几个就只有冯逊是认识的同学,其余人都是生面孔。
等放好行李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锅里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肉,闻起来有股奇异的香味。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说不出来像什么我吃过的东西。嚼了两下又觉得恶心得要死,又不方便吐,硬是让它顺着脖颈的那根管子咽了下去。我问带队的那人:老乡,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尝起来味道有点怪。
那人呸地一声吐出嘴里嚼的烟叶:这啊,黄皮子的肉,你白天不是刚踩到冰坑里嘛,那就是抓它们的东西了——别老乡老乡的叫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叫胡勇,实在不行你喊我虎子算了。他刚说完知青们就都笑了,只有我听见人们的笑中夹杂着钊仕谏呕吐出什么东西的反胃声。
第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临到躺在林场宿舍的连排火炕上,我还觉得自己这一觉醒来,睁眼看见的是在南京的父亲母亲,而不是这一个个想让我觉得他们亲切的陌生人。钊仕谏就睡在我旁边,其余的知青都睡了,他紊乱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就变得格外明显。我酝酿了半晌,睡意始终却钻不进我的脑子里。正烦躁时,感觉旁边有人扯了扯我的被角——是钊仕谏。他说世镜,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一面。你是陈教授的儿子。
我顿时感觉刚刚的烦躁劲儿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寒意。他想怎么样?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保持住自己呼吸的平稳,生怕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他苍白的视线。不知道为何,我感觉父亲吊死时垂下的那双脚正好掠过我的眼皮上方。
鸡叫了三声,我冷汗淋漓地醒来。外面还是黑的,我从炕上直起身子,正对上一位知青那双慌乱的眼睛,他说不好了,社里养的鸡被黄鼠狼叼走了。
3.黄貂
在六道沟林场的日子过得很快,或许其实时间的流逝没有加快,只是我们被隔离到了一个远离时间的地方罢了。我不善交际,因此常常被其他人排挤,好在晚园一直站在我身边替我打圆场,我也渐渐和她的关系变得紧密起来。如果她在那天没有告诉我有关钊仕谏的事情,我倒还不至于变成现在的样子。这倒不是说我怪她,即使没有她,我迟早也会知道这些事情。我应该怪谁呢?怪我自己的选择吧。
那日劳动过后,知青们聚在一块儿唱歌烤火。我不喜欢凑热闹,但有些热闹我又不得不凑,更多的是人在屋檐下低头的困窘。我们那天是如何聊到钊仕谏身上的,具体已经无从考证了。晚园告诉我,他家原是苏州那边,祖辈靠买卖古书发了财,因此钊的父亲才有了那座老园子以及一书房的藏书。我问宋晚园,那后来呢。她白了我一眼:那东西还能弄哪去啊,就销毁了呗。我听人说,钊的父亲没拦住人,最后当着几个同志的面上吊了。他母亲也是。
她还没说几句就被旁边的人拍了拍,宋同志,到你了,给大家亮亮嗓子。晚园推托了几下就跑去那边唱歌了,留下我和几个不认识的人坐在火堆边一口口灌着烧刀子,酒让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晕眩的暖意,胃里像装了块滚烫的火炭。我正晕着呢,突然从余光里瞥见一个灰黄色的东西从其余人身后冲过去。
是黄仙。我被身边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钊仕谏。我问,你怎么知道那是黄皮子?他动了动嘴唇,是黄仙,祂让我叫祂黄仙。我一时紧张,又借着酒劲,听见他说这话条件反射似地抬手捂住他的嘴:你说什么呢你?这种事情……神神鬼鬼的。我望向四周,越看心里越觉得这附近的一棵棵白桦树像一双双盯着人的眼睛。钊把我的手打下来:我又没骗人,你想知道它是怎么找到我的吗?世镜,它是闻着血腥味儿来的,我爸妈上吊的那一夜,它跟着进了院子。它受了伤,想从我爸妈身上扯一块儿肉下来补补,但是我怎么能让它这么干?这是我爸妈啊。这时候它长嘴说话了,它说孩子,我当不成人了,不如你来替我吧。
钊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似乎要把我的皮撕扯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后再吞食殆尽。
我害怕了,毫不保留地说,我当时差点因为他说话时的样子吓尿裤子。我说:仕谏,那东西不过是个临死的畜牲,你怕它干什么。他突然猛地把头转过来,我们家欠了祂东西——我们家欠了祂东西祂才会找上来的!都是我父亲的错!祂要我找一本书,一本叫《求仕录》的书……我哪里知道这回事,父亲早年的收藏都被一把火烧了。祂只是像人一样叹气……不,祂就是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塞在了黄鼠狼的皮子里!祂叫我的名字——说我要是拿不出来的话,就只能让我去替祂了。所以我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本书——世镜,世镜,你听我说,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家在之前是干古书研究的,求求你帮我找找这本书吧,求求你了——我想当人!我想当人,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个野兽的皮囊里不得好死!
钊仕谏说到这里用手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他的指甲嵌到我的肉里,像只垂死挣扎的野兽。我透过他的眼睛,愈是想看出点什么东西却愈发看不透。我把按在肩膀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疼痛。而钊却又变回了那个过度老成的青年,不管我再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的状态。
人都是健忘的,但我不同,我常常希望我自己健忘。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成了个宋朝的读书人,和同行的书生在破庙里备考的时候从黄鼠狼的洞里掏出本破破烂烂的古书,封皮上写着三个字:求仕录。再后来就是我穿着一身红衣在洞房里,等用竹竿掀开盖头时却赫然发现新娘长着一颗黄貂的头,它用宋晚园的声音呵斥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说我没欠你什么啊,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狞笑:好啊,没欠什么,我会帮你想起来你欠了什么。我的怀里被它硬塞了一个襁褓,朦胧之中,有人在我耳边念咒似的说着什么要我还债,低头朝襁褓看去,哪有婴儿!那里面裹着的,是一窝赤条条的黄鼠狼崽子。
我一连做了半个月的怪梦,每次都以我被那长着黄貂头人身子的东西讨债为结尾惊醒。后来我趁着几次送木材的机会跟那天带我们来林场的向导胡勇熟了,喝酒的时候就跟他说了我梦到的这些怪事,谁知他听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哈哈大笑,一连把自己呛到面红耳赤才停下来。我脸上挂不住:勇哥,我跟你说正事呢,哪有闲工夫和你开玩笑!胡勇停下来后只是拍我肩膀,小兄弟,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信则有不信则无,法力再高强也是要靠着那一口活人气供它的。这几年破了四旧,别说是萨满神婆,还拜黄仙的人都没有了!没了活人给它进贡,仙家终究也是个畜生,畜生是变不成人的,只能用畜生脾气闹闹你这种体弱的人——来喝口,阳气太弱就喝,大补!
胡勇给我倒的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酿的,从我的嘴里到胃里,凡是酒液流过去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我忍着眼泪咳嗽了两声,跟胡勇说了句抱歉,我说勇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没什么事我先回,等哪天有空再上这儿和你聚。他往嘴里灌着酒,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清。
雪越下越大了,虽然天还完全没黑下来,却隐约有了凌晨四五点钟的样子。鹅毛大的雪片一糊在我的眼睛上,就跟挂了浆糊似的抹不下来。我是在走到半途才发现不对劲的,胡勇住的地方和集体宿舍有段距离,中间要路过片林子,以往三五分钟的路程,那天我走了大概有十分钟,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风从脸上剜下来一块儿肉,连带着钻心的疼。我拿着背篓里的劈柴刀在树上砍了个标记出来——心想如果再走一圈还是这个结果,那就是真碰上东西来找茬儿了。
别砍了,赵家小子。冷不丁地,我听到背后有人这么说道,一转头就看见钊仕谏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旧官服站在雪地里,款式像是宋朝那挂的。刚刚喝下去的酒劲儿上来了,壮不壮胆我不知道,我知道自己心里渐起一股无名火,索性撕破脸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靠在原地跺脚取暖。我不太骂人,也是难得被逼急了,把平生听到过的各种脏字都往外面倒,甚至最后连在南京老家时的土话都拿出来了。我骂对面装神弄鬼个什么劲儿,是个什么东西就敢拿着我熟人的脸诓我。那东西笑了一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又凭什么断定你熟人长相不是随我呢——鄙人被小人做局害了那么多年,到现在终于是找到了。赵家小子,你们家祖宗欠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恍惚中,我踉跄着在雪地上朝他爬了过去,起来伸手揪住对方衣领后,手里捏着的却是只皮毛油光发亮的黄貂,它狠狠地在我虎口上咬了一下,血便滴在了地上厚厚的一片苍白之中。
4.旧书
老赵!老赵!你醒了,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听见宋晚园在我耳边聒噪,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她那两根黑亮的麻花辫。我想说话,张开嘴后出来的都是咳嗽声。她说你歇会儿吧,多大个人了去送个木头都能栽雪里。我像条死鱼一样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吐出来完整的句子,我说钊仕谏人呢,你看见小钊了没?他人到底现在在哪?宋晚园诧异地看着我,接着再看向旁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钊仕谏跟从水里把我这条鱼捞起来的溺死鬼没区别,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我看见他眼眶下有几道血痕,就问这是怎么弄的。宋晚园给他使了个眼色,青年听话地走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半天连话也不说,跟我打什么哑谜?我没朝宋晚园吼了几句就又开始咳嗽。她说老赵,是钊仕谏带你回来的,他说你去送柴火体力不支晕倒了。我说他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她点了点头,对,吃晚饭的时候这人突然放下碗,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跑——连件棉衣都不穿啊,幸好旁边人反应快给拉住了,不然怕是要冻死在外面。我说你别讲这些那些没用的,接着呢。她犹豫了,半晌才说话:他穿好衣服就跑了,比兔子还快,知青们都追不上——你别瞪人,怪害怕的……我们过去时,就看见他在雪地里刨,一边刨一边哭,把你从雪里刨出来后,他就……他就抱着你,我们把他拉开后他还咬我们,说你们就只会添乱,再晚来一会儿你就没气了。接着就是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当场有人就扇了他一巴掌,一会儿回去了,这人还要写检讨反思自己的不当行为……我被她的话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的糨糊搅和一下就能贴春联。什么都没问她就躺回床上了。这一回的经历让我烧了三天,最后是村里的人带着我去了县城的医院看病,说来也怪,当天刚到就病好了。那大夫也高兴,把我又放回去了。回去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了,我旁边的床是空的,连带着被子和炕上的褥子。冯逊见我来吓了一哆嗦,他说老赵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说你少跟我胡扯,旁边这人呢,走了?他脸拉下来,把怀里抱的东西往炕上一扔:没走,是疯了。
疯了?我站住脚,怎么疯的?他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疯了就是疯了,拉去市里了。他又不能待到这儿,你管他啊?老赵。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想问他钊仕谏那天到底喊的是什么又没个理由,索性找了个借口跑了去干自己的事情——你以为我会说我自己后悔了?不,我知道自己说了也是一样的结果,人微言轻,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赎罪。
我在六道河林场待了有近十年时间,每晚我都在咀嚼那些不知所以的书名、怪梦、黄貂和不明去向的钊仕谏。直到77年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在梦里,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泪流满面。我试着去找过钊仕谏,医院的职工也说他们印象里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后来出院了,只是73年的时候医院搬迁过一回,病人登记册都丢了,他们也说不清楚那人出院后去了哪。我又找到当年和我一起的知青那儿,只有宋晚园告诉我,钊仕谏给我留了一句话:来日再见。后来她难产死了。而另一位,冯逊和人酒后起了口角,被用啤酒瓶子砸了脑袋,抢救无效去世了。其余人干脆不记得有钊仕谏这个人了,算是白问。
而关于那本古书的事情,说起来就复杂多了。高考后我去读了我父亲当年教的那个专业,只是地方不在南京——在广东,毕业后来也留在了学校里。我父亲还在世的朋友来找我时还感慨过,说是虎父无犬子,只有我知道,我还活在世上是因为答应了一个人要救他。刚开始找这本书的时候困难重重,破四旧时毁了不少古书和懂古书的人,可以说是百废待兴。
直到后来,我托关系从“内行”那儿认识了一个人——这里的内行指玄学行业。那人懂点算卦风水方面的,因为这个当年十根手指被人碾得粉碎。“内行”的人管他叫佘十指,也有舍得十根手指头才保住这身本事的意思在里面,他能赚钱其余人不眼红。佘十指见了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赵先生,上次见还是你父亲当年来找我做风水局的时候,当时我就跟他说了,这局早晚有一天会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现在能活着,不是因为局还没破,而是因为有人自愿替你赎罪消灾了。我手里的茶杯没拿稳,还是佘十指反应快拿手托住了。他接着讲,你要找的就是《求仕录》吧?说起来也可笑,这书就在你南京老家,你去那儿找找吧。我让他讲风水局的事情,他也只是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直到拍出200块钱才松口,说我母亲当年怀孕的时候做了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那个梦,父亲本来不信,结果真在祖父的遗物里翻出来了那本书。后来他找到佘十指,佘十指就替他做了个风水局——也就是找个和我可能同龄的孩子当替身,祸水东引。而他为什么会找到钊家,我就不清楚了。
5.骤雨
当天晚上我回单位请假,传达室的门卫叫住我,说有个人交代把这信给我。在回南京的火车上,我拆开信,里面是钊仕谏的笔迹:写的都是这些年他在湖北老家的生活,密密麻麻有四五页纸。他说世镜,我活不长了,如果有缘的话,明年在那里见吧。信封里裹着一张照片,我找人确认过了,是在三峡那边。
火车汽笛长鸣一声,到站了。那本从南京老宅的地基下挖出来的古书就在我的行李箱里,连同其他东西一起在里面晃。我抱着箱子,就像抱着我的第二条命。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否和我一样头发花白,这些年过得生活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些,与其说是我和他情谊深厚,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愧疚心理,我想告诉他,是我让他承受了这些无妄之灾,而现在,我可以赎罪了。在旅馆的第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和钊仕谏在长江边站着,他却突然不见了。于是我扒在栏杆上往下一边望一边大喊他的名字:仕谏——钊仕谏——!传到下面听着却是:世镜,赵世镜,是我自己在喊自己,在给自己叫魂。而旁边,有个穿病号服的傻子在拍着手笑:啊呀,你真傻,我亲眼看他掉进江了。
我问傻子:你看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穿衬衫,黑裤子?
傻子没有回答我。天地之间只有江水滔滔,像一场骤雨。
迁徙者
以前的绿皮火车,现在已经不再常见了。现代高速列车迅快平稳,但毕竟是出门在外,很难谈得上舒适宜人。卧铺也不宽阔,体型大的人躺上去必须缩手缩脚,但毕竟有一张床容身,甚至也有帘子可以将内外相隔,给人一种私人小天地的错觉。
我怀念以往的慢速火车,那时候经常有三天两夜的漫漫长途。每当夜里,我都喜欢沿着车厢从头走到尾,在黯淡的那一点绿灯下看熟睡人的样貌。那时候的人们东倒西歪,肢体交错,你必须跨过那些蛇皮袋、行李箱和肮脏的球鞋,才能走到车厢之间的狭缝,与夜里吸烟的人相聚。
在黑暗的角落里,我看上去就像是浑浊暧昧的影子,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他们都在想工作,想家庭,想贷款和孩子,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混沌的人影,也不会有人会在意车厢顶上若有若无的踱步声,以及窗外遮蔽月光的一片阴云。我们的故事已经不再广泛流传,或许只有某些敏感的乘务员会记得我们,我们与他们保持着若有若无的默契,就像是以前我在草原上与牧人们的默契。
他们会在私下休息时低声说我的名字,每年春运的时候,我会被频繁地提起。有人把我当做是某种非常灵敏的小偷,只在凌晨三点行动。草原上的人曾经叫我“游荡的骑马人”,他们认为我是某种只在迁徙草场时出现的吉兆,能够庇护那些前往他乡的流浪者。
会有这种说法,大概是因为人们总是会在感觉孤独无助的时候看见我,草原上某个骑马人的模糊孤独身影,遥遥与他们一同前进,太阳一照就消散了。于是他们说这是很早以前,一个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孤身牧马人,一个人迷失在荒野里死去,他的鬼魂直到今天依然游荡在草原上,帮助那些陷入困境的牧民。
现在我被认为是死在回乡列车上的无名乘客鬼魂,心中还记挂着家乡的亲人,一直在等待到家的那一站。大抵我们总归是某群人们的投影,许多流浪者中的某一个。
从草原到内地,放在两百年前,我不会想到,某天我能够跨越横贯千万里的关隘,将那许多力量集聚在火车上。但时代变迁,人的愿望和梦也异化得与日俱新,漫漫的苦闷长途,甚至也不仅是我一个幻梦在跟随列车的轨道。
在以前,我也不会以为人类会如此大规模地迁徙。人们会自发地富集在某些城市,会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背离自己的家乡,漂行在不同的远方。如许规模的祭祀,令我们扬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具备前所未有的巨大感应。
人群拥挤在狭小的车厢里,轨道来回运转千万人的生命,在车厢里,人们吃喝拉撒,打牌聊天,闷头苦睡……肉体被束缚在小小的座位上,心便会飞得很快很远。夜幕降临后,残梦的氛围就氤氲地凝聚起来,在这其中便召唤了我们这些半古半新的灵,长久地成为了远行者的祝福。
列车顶上,黑色的小兽群在不停踱步。它们太多,太密集,乃至于不会进入车厢。焦虑的人们总是会吸引它们,它们便在列车的车顶上驻扎下来,只有在穿越隧道的时候,它们会在车窗玻璃上行走,把自己伪装成一道一闪而过的阴影。它们藏在行李箱里,被旅客们从乡镇带到大都会,与庞大数量的灵魂共生。
而在窗外,只有我能看见的巨人阔步迈过列车轨道,将遮蔽群山的身影没入云间,我所居住的列车在它双腿间穿行。巨人横跨过山岭和城镇,它太过巨大,乃至于无法寄居在任何单一个体上。忧愁的巨人跟随着列车漫步,穿行在大陆的经济主干道上,日夜不息。
而我,我是那个你夜里起来抽烟时看见的那个人,当你走进吸烟区时,站在暗处的那个影子就是我。当你为冲泡奶粉找开水的时候,坐在水箱隔壁看着窗外的那个人就是我。当你看着窗外一片片田野飞速掠过眼前,想起家乡的山,家乡的水,想起家乡那些田地是否依然丰美的时候,你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我。
很久以前,我是收拾营地,前往下一个草场时的迷茫,是无根浪子的寂寞,是没有家乡的流浪者的孤独。现在,我是一年里回家的归心似箭,也是前往不可知未来的迷茫和勇气。
自始至终,人们总会离开家乡,繁荣昌盛。
会有一天,我能跟随人们前往遥远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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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伯欢
散文
作者:土木风
评论:随意
杂货店主的女儿,从楼顶一跃而下,头着地摔在石砖路上。
第二天清晨,邻居们谈起昨天夜里的动静,好奇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下。
“是一个存钱罐从楼上掉下来,我都看见了,”楼下的大婶说,“就是杂货店里那只存钱罐,总搁在货架上那个。那老板和老板娘,每次收来零碎的小钱,就会投在里头...没准他们也放大钱进去,谁知道呢。没准他们开店就是为了赚钱存在罐里。没准他们除了钱之外也投其他东西,天天对着罐子说好话。这都是为了等他们以后再也开不动杂货店,或者得了重病的时候,那罐子能念着他们的好处,将自己打碎了,连带着它自个儿攒的钱一起拿出来为他们善终,免得他们临死时孤苦伶仃。可惜啊,这么早就摔碎了,里面的硬币也全都滚到下水道里去了。”
说着,她拎起洗好了的她第三个孩子的尿布,晾到屋后去。坐在她家围墙外休息的小伙,隔壁餐馆的帮工,闻言忿忿地开口道:
“要我看,那掉下来的哪是存钱罐,只是一个破风箱罢了。难道不是只有坏了、不能用的东西,才会被人从楼上扔下来么?自打造出来起,它又受苦又受累,成天就是吹呀、吹呀,除了生火就是生火,生完火还要清炉灰。它生下来就是要没完没了地给人使用的。等到终于有一天,它鼓的风实在太多了,突然出了毛病,比如皮子上破了个大洞,之类的——人家自然就要把它丢了。谁还会关心它?谁会留着不能用的东西?哪还有路给它走?四处都没有地方给它待呀。”
说完,他擦干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回饭店后厨去了。厨师瞪了他一眼,他一直等着帮工来清理炉灶,却迟迟不见人过来。趁小伙把半个身子都探进炉膛里的时候,厨师拿着纸烟出了后厨,坐在杂物堆上,自言自语道:
“唉,昨晚从楼上泼下来好大一锅浓汤啊!我躺在自己家里,都能闻见香味。炖汤就是这样,若是你一开始准备的材料好,倒是能少炖一会就出锅;要是食材一般般,那自然是要多熬一阵子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火在底下一直烧着,锅里熬干了就添水,攒着什么新的食材也全都投进去。你早早地就能闻见香味,可是自从小时候起,所有人就都跟你说:汤熬得越久越好,越久越香醇,一定要待熬完再品尝,耐不住性子的人活该熬不出好东西。你只好继续任它日夜不停地烧着,挨烟熏,挨火烫。要是盛汤的锅具经不起这样煎熬,啪嚓一声烧裂开来,一整锅汤就都泼在地上,再也喝不到了。唉,可惜啊!但凡在这之前,能先品尝一口它的甘美呢?”
说罢,厨师把烟掐灭,回厨房干活去了。他已经五十来岁了,工作了三十多年,要趁还能干得动时多攒些钱。天色慢慢放亮,醒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大街上逐渐有了人声。一位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说:
“我昨晚路过这里,看见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车轮。它只知道闷头赶路,稀里糊涂地往前滚,直到从悬崖上坠下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可把我吓了一跳。”
着急去上班的人看了眼怀表,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可按我看见的,是钟表上的一根秒针掉下来了才对。它成天不知追赶着谁,也不知被谁追着,从早到晚匆匆忙忙,以为自己的工作无可替代,直到脚下一歪,从表盘上轻飘飘地摔下去,落地的声响都没人听见。”
两人分别奔着自己的目的地去了。与此同时,从街角走来一个爱好观鸟的男子,转动一圈他那神经质的、深陷的眼睛,叹息道:
“昨晚坠楼的应该是一只斑鸠,从雏鸟期就被人工饲养,剪去了飞羽。它看见窗边投下鹰隼的影子,自己又从未有过飞行能力,感到惊惧无比,自然吓得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而他手中紧紧牵着的幼童,他的女儿,则说:
“可是,爸爸,我觉得小鸟是往更美好的地方飞过去的。它一定是看到了窗外的世界,觉得外面的天地更广阔自由,比家里要更好——才会从窗户跳下来。”
人人都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人人都说从楼顶坠下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乐观的铁匠说它一定和铁锭一样重,要很大力气才能抛下楼去,忧郁的裁缝却说那只是一片布料,只需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家道中落者说它像一只空箱子,外表庞大结实,实则又轻又脆,巡逻的军人则说它如一粒铅弹般小而坚硬,如果它在哪损毁了自己,一定是人的意志下的决定。年轻人看见一株栽在盆里的植物,落地时根系还在尽力伸展,老人则看见一只倒下的药瓶,早在摔碎前就已空空如也。还有一些人,即使没有见过那东西的样貌,也对其有些看法:一部分人觉得即使它吵醒了一些邻居,落到粉身碎骨的境地也非其本愿,该怪把它推下来的人;还有些觉得它是自己要掉下来的,斥责它无论如何不该落地,扰了大家的安眠。正当大家聊得火热之时,镇中心高塔上的钟声响了,这标志着一天的工作与生活即将开始。人群于是散开了,各自投入到日常事务中去。
“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他们说。街道很快空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路中间,那女孩的尸身静默地躺在石砖地上,血已经干涸在砖缝里。
作者:小矮
要求:笑语
备注:凑数
医生阿姨与护士姐姐在说话,我听见了。最近几次身体检查时,我中途就会睡醒。我能很清楚地听见,她们每次都以这个节奏按下机器按钮,嘀——,嘀嘀,嘀。然后她们站在我的两边,开始说话。
“长度……浓度……还是没怎么变。”
“唉。她活不过十三岁。”
这个时候,我睁不开眼,张不开嘴,也感觉不到疼。
我今年九岁了。马上,马上我就要十岁了。走廊那一头有一间病房,曾有一个小哥哥在那里过十岁生日。当晚,整间病房挂满彩带,地上都是礼物盒。灯熄了又开,传出一阵阵的起哄与欢呼,来看望他的哥哥姐姐们唱起歌。我听见他的爸爸妈妈不断对他道歉,对不起,这么重要的日子,只能在这里凑合着过。过两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我们再庆祝一次。
我不知道我哪一天才满十岁。他给我定了一个日子,几个月前他就早早地对我说,会给我隆重庆祝这一天。但其实他也不知道,我究竟哪一天生下来的。
几年前,医生阿姨和护士姐姐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时候,总会说“你爸爸啊,他……”“他不是我爸爸。”我说,“我是他捡来的,不是他生的。为什么要把他叫做我爸爸?我没爸爸也没妈妈。”她们笑了。她们看上去并不高兴。后来她们直接用他的名字来跟我说他的事情,我没再反对。
他们早就认识,因为我小时候,他曾在这所医院打工。后来他的年龄太大了,医院不要他了。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打着好几份工,他曾告诉我的有建筑工人、厨房下手、夜班保安。
在我记忆里,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病房。他时不时会带我出去玩,偶尔会带我回他住的地方。我很少去那里,算起来,一年大概会在那住上十几天。除夕夜,那间屋子很小,柜子上和地上挤着衣服、厨具与脸盆。我睡在他的床上,他打地铺。被窝与医院病床的气味很不一样,他总说,这可是刚洗晒了收下来的。
等我回到医院,她们问,“这次在家住得如何?”“那不是我的家。”我说。一个家里应该有爸爸、妈妈和我,傍晚,温暖的灯光亮起,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边,笑着吃香喷喷的晚餐。故事书里都是这样说的、这样画的。但在他那里,我们只能坐在地铺上,从放在小板凳上的碗里夹菜,在小小的屏幕上看炫目的舞台演出。
从小到大,我有好几次见到,在医院走廊的角落,他和一个阿姨说话。他们站得很近,曾经让我心里很不安。不过到现在,那个阿姨看起来也不会变成……他们也不会变成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当然不可能了,阿姨漂亮又年轻,和他一点也不搭。
“你住院是很花钱的,知道吗?一天就要花……”医生阿姨对我说。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每天都在说。然后她再说,我就不理她了,低头看他刚刚给我带来的书。这本书上有好多照片,每一页都是好宽广的大地,江河、海洋、山脉与森林。
他刚刚出去了一会儿,现在回来了。他和医生小声说话,他们又关上门、出去了。过了一阵,他再回来,坐到我的床旁。
“我们明天再出去玩吧?”他说。我点头。“我想吃甜筒冰淇淋。”我说。他捏了捏我的手。他的手真是粗糙。我小时候也被他的胡渣扎过脸,我有印象。现在我再也不让他那么靠近我了。
他的脸完全比不上电视里的大明星。他的个头不高,还有点驼背。他长得太老了,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曾经还有人对我说“你爷爷对你真好呀!”
我们出去玩,从来没去过游乐园。他说,医生说啦,你不能坐过山车的。我都九岁了,我当然知道:他没钱。他最多给我买一支冰淇淋,然后用自行车载着我沿路往前。
他总是带我去不用花钱买票就能进的公园。我小时候一直去的一片公园改建了,现在我们会去更远的一块地方。那里有一片树林,小路在林间蜿蜒,经过一座亭子。沿路走到尽头,可以看见大江。天气好的时候,远处有人钓鱼,近处许多人走下阶梯,在浅水中游泳。夏天,他牵着我往下走,踩进一阶的水中,他马上叹道:“好凉。”
“你也来试试,很凉快的。”他对我说。我摇头。我觉得太冷了,而且我讨厌湿漉漉的。旁边有几个大哥哥正大笑着互相泼水,看起来好吓人。他一脸遗憾。我更喜欢坐在亭子里,看阳光、阴云与小雨,蚂蚁与蜗牛,远远的鸟。嫩叶、花与黄叶我都见过几次,但到了冬天我就拒绝再出来玩。
有时,我坐在公园里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我倚靠着他的肩膀,躺下来枕着他的腿。他将外套盖在我身上,掖好边角。他的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有时会说“又该剪了……”等我醒来、他将衣服拿走时,我身上泛起一阵凉意,就像他转过身去,让我不开心。
他说要为我隆重庆祝我的十岁生日。而这天,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等我满十岁,我就只能再活三年了。我想大声叫嚷,我有好多话想问他,但他最近总是好几天才来一次。我在医院里到处跑,和护士姐姐对着干。
“你遇到什么伤心事啦?”我钻进一张床下,靠躺在床上的姐姐低头问我。我在这里住了很久,每间病房我都熟悉,她是刚住进来的。她的声音好温和,我听了,也停下动作,不想再闹了。她就像妈妈。
我一直都没有妈妈。如果我有个妈妈,我一定什么都会对她讲。我要告诉她,我好难过,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姐……姐,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意思呀,我看不懂。”我举起最近得到的一本外国小说,问妈妈。
“好,让我来看看。这个呀,是这样的……”
我一直赖在妈妈的床边,然后坐在床上,往她身旁靠得更近。她用一边手臂环住我,继续给我讲故事。她的怀抱比他粗糙的手舒服得多,像吃很苦的药时给的那杯温热甜水一样舒服。他还一直都不来见我,我才不是他的女儿。
第二天,我起了床,马上再去找妈妈。病房里,她正在和医生说话。那位医生姐姐我知道,她一直和各种姐姐打交道,最后总是会……
妈妈……阿姨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开心地流着眼泪。
“真幸运,他是个健康的孩子啊。”
我感觉我的心被童话里带毒的绣针刺了一下。
我没有看路,不听旁人的声音,跑了好远。我很快就跑不动了,脚一滑,撞在一个小弟弟身上。他向后摔在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我被一只手拽起来,抓得我好痛。我抬头,一愣。是以前总和他说话的那个阿姨。他们说话时总是把我支开,但她一定见过我的。阿姨看见是我,也一愣。
然后她露出一个表情。那就像是,医院里夜班的清洁工驱赶捣翻垃圾桶的流浪狗时,会露出的表情。但她没有骂我踹我,只是甩开我的手,然后去扶那个在哭叫的小弟弟。
“哎呀我的宝贝,不哭,不哭啊。”
在医院大厅里,我一直坐在地上。我没有哭,也不疼痛。
“姐姐,你让好多姐姐都有了孩子,是吗?”我问那位医生姐姐。
她就像是怕我,总是不和我说话。她正对着我,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是呀。这是我们医院的特色,最前沿的人工育婴技术,只要用卵细胞……”
“那你能给我一个妈妈吗?”
姐姐没有回答我。过了一天,她来我的病房,送给我一罐多彩的水果软糖。“你是有妈妈的,不然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对我说,“只是,你妈妈不要你了。”
“为什么?”我一问完,心里就完全明白了。
“她甚至……不愿意给你再花一分钱。”她说,“其实啊,你爸爸的钱根本不够的。如果你愿意,”她对我苍白地笑了笑,“我们都可以做你的……妈妈。啊,对了,你爸爸,你可别让他知道我说了,他最不让我们说了。
“他最爱你了。”
他终于来了。他的眼睛带着可怕的黑眼圈与血丝。我今天才忽然看到,他的头发花白稀疏了好多,快成为一个更难看更没有阿姨要的人啦。
“我准备给你买一个生日礼物,我挑的是这个,你喜欢吗?”
“我不要,”我说,“我们出去玩吧。”我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好好啊。”
又是一个夏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的,但我忽然就悄悄地想好了,今天就是我的生日。“我要下来了,”我站在水面之上的一层阶梯上,朝他伸手,“千万别松开我啊。”
“肯定不会的。”他粗糙的手握紧我的手。
江水真的好凉,我一脚踏进去,就一哆嗦。他急忙用两只手扶住我。
适应以后,它就没那么可怕了。就像是冰淇淋。水浪就像生命监测仪上的波线,有节奏地一遍一遍,淌过我的脚背。
我望向远处,夕阳正躺在江面上。在这之后,我还有三个,或者两个夏天。
我们吹着晚风,我的双手牵着他的双手。
“爸爸。”
“嗯。”
天黑了,我紧紧地抱住我的爸爸。
“我们回家吧。”
作者:伊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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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琬琦和锺曙是在楼下的一个小店上认识的。小店由母女二人经营,卖烧饼、油条、素面、油灼灼的煎饺,热腾腾的饭菜香气被早上清凉的空气一激,半梦半醒的头脑就禁不住要驱使着身躯,走到灰扑扑的店面里,坐下来,淹没在半是人声半是静寂的早晨中。客人中有学生,如锺曙,也有家庭主妇,如蓝琬琦。她白天属于一岁大的孩子,晚上属于下班归来的丈夫,只有这昼夜的交替处,才是她自己。
这家店和锺曙,都是在蓝琬琦新搬来未久时被她发现的。晨色熹微,蓝婉琦给丈夫做好路上吃的早饭,趁孩子还未醒,下楼去用二十分钟吃点东西。如此反复的三天后,她就弄清楚,是在早上六点,锺曙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悠闲地在店门口出现,叫一盘煎饺,等待的时间里从书包里抽出一份英文报纸;吃完煎饺,擦擦并不油乎乎的嘴唇,把报纸装回书包中,悠闲地从已发亮的门廊上离去。
这过程中,蓝琬琦用筷子抽挑着盘中的素面,大约每吃七八口,她就抬起头来,用探究的眼光细细地照过锺曙,扫到门廊,再继续盯着眼前的素面。锺曙安然地坐着,浏览手中的报纸,有时,他会突然抬头,回望蓝琬琦。对于锺曙来说,蓝琬琦也是一篇英文的文章——不自然的,需要翻译的。翻译如下:
大约三十岁 像个妈妈 娴静 有文化 来得早 裙子 眼睛
翻译到眼睛时,他心里一顿,仿佛吞下了一粒纽扣。
这种探究和翻译,几乎谨慎得旁若无人。蓝琬琦不和别人打招呼,从搬来那一天就是如此。锺曙大多时候只顾着看英文报纸,以此显示自己无暇也无意应付别人的打扰。等他一完事,离开,蓝琬琦便吃完素面,站起身,穿过游移着无数人的城市中街道的一段,这一瞬间,她想起那个在这城市中工作的丈夫。他在日光下,纸灰般的片片飞散,等到了阴暗的楼道里,已经所剩无几。
她按下楼层,等待电梯,这时间再看一眼一楼走廊,望到尽头。他既有可能住在这里,也有可能住在二楼、三楼,直到最高层,只是那些走廊她没有机会去望罢了。最没有可能的是六楼,也即她住的那层。蓝琬琦飘然走出电梯,把锺曙的记忆如雨衣那般叠起来,搁在家门口,等披挂上阵的早晨。
这时间,锺曙也并不会想起她。他坐公交车到学校,打开报纸早读,因为吃早饭时已经通读过,所以读得相当顺畅。读完了这三十分钟,就是第一节课,往往是语文或者物理。物理老师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他慢慢地踱着步子进来,神气活现地环手捋髭须时,学生们往往对视窃笑。老师见此,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嚷嚷什么呢?!还剩多久就不在这里了,还笑呢!”
诚然,他们这一级已经快要高考,届时就将星散,离开这里,离开家,大多数是远去另一个城市。锺曙执笔,在物理练习册上记道:唤起窗前尚宿酲,啼鹃催去又声声。于是他想起父母,想起标注他们存在的一楼的家,楼下的小店,与小店中三十多岁、娴静微丰的女人。他的鼻端涌现出煎饺油香的饭菜味,门外的曙色尚且朦胧,欲明未明,纸色不新鲜,她那双眼睛也给熏旧了,仿佛已十数年没有照过太阳。面对它们是无话可说的,顶多只有又一个悄默的早晨。但日历总有一天会撕光的,一切都需要眼睛与耳朵,否则这些过去了的日子,统统都是囫囵吞枣,食不知味。
再见时,锺曙与蓝琬琦都从容许多。到来成为一种默契,冒犯变为施受双方的各自忍耐。他俩借助父母或者饭店老板知道了彼此的姓名、年纪、职业,一个觉得锺曙这名字念起来不响亮,写起来却文雅,另一个觉得蓝琬琦这名字最末的字是败笔,叫蓝琬最好听,最清脆。对彼此的相貌早已了然于胸,于是有一天,蓝琬琦换下了常穿的针织鹅黄裙子,换上了新买的蓝色花苞裙。而钟曙相应地开始更换报纸,有时候甚至拿的是书。他以一种等待有谁来问的拿法,把书竖立在饭店用久了的桌子上,但却只有眼光在书背脊与手指上萦绕。不过,他对那眼光心满意足。
当蓝琬琦回家后,在照顾儿子的空隙中,她在网上搜索那本书,买了一本回家,把它看完。对于这种举动,她没有去想太多。她三十岁,这年纪对于男人们来说,仍是可踌躇满志的年纪,但女人们却已有了萎落的征兆,首先表现为情感上的事不去想太多。心带动身体,而非头脑。
她丈夫比她年纪大两岁,仍是踌躇满志的,但头脑则要敏锐多了。他也看到了那本书,先是认为这是消遣,继而觉得这是寂寞。他从没有想过什么别的方面的事,只是这事情的了结却是靠的他敏锐的头脑:他终于升职加薪,要去别的城市。在蓝琬琦与锺曙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之前——其实这倒是无关紧要的。如果他俩能在同一家饭店里聚上三年,那么,也无非是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有关对方的信息,而这些信息甚至有可能连本人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如此而已。
蓝琬琦收拾行李:婴儿衣物,尿布,奶瓶,奶粉,安抚奶嘴,等等等等。夫妻俩预想能声势浩大地从这栋楼里搬离,但却并没引起甚至是一个陌生人的注意。蓝琬琦从猫眼里向外看了看,打开门,仍把雨衣堆放在那边,抱着婴儿,身边跟着丈夫,去往搬家的货车。
电梯到一楼时,她再次往那边看了一眼,仍是下意识的无心举动。并没有人从那片幽暗中来应召唤。她和丈夫都嗒嗒地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锺曙看到,她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情况也是照旧,他问了父母,才知道蓝琬琦已经搬走。
事情到这里结束,本该是件好事。锺曙虽然这么想,却仍然走进了去往六楼的电梯。六楼到了,他走近门口,不知不觉中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仔细看时,却空无一物。
锺曙扒着猫眼,从外向里看了一看。时为夜晚,廊灯暗淡,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满屋的风。云阶月地依然在,细逐空香百遍行。他把眼睛从猫眼上移开,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扇窗户,他就在那儿,俯瞰往来不绝的车流。
Fin.
备注:嗯。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