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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35「回报」《可爱》甄栩瑶
孩子:
我爱你。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所谓责任和义务,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我之间是双向选择、双向奔赴的。也不是因为想要寄托另一些我人生的遗憾才爱你,因为我知道你只是你自己,并不是任何人的翻版或傀儡,你就是最好、最棒、独一无二最可爱的。
所以我爱你,纯粹是因为你可爱,我说你可爱,这并不是强者对于弱者的观赏,也不是掌控者和所属物的游戏,而是因为你,你本身的可爱。所以我爱你,我说你可爱并不是因为我带上滤镜看你或由于你我之间的什么联系,而是叙述事实,我说明、我告诉你你可爱,是打破了善良正直聪慧机敏,亦或懒惰自卑平庸等所有标签而直指你本身,是想要告诉你,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而值得被爱。想要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是谁你又是谁,而是因为你可爱,可以被爱,值得被爱,应该被爱。
可爱,可爱,我好像只会这样形容你,也想不到有什么词汇可以更中立地描述你的存在,更贴合我对你的爱意。我不想让你过早地沾上丁点世俗的颜色和评价,也不想让那些人为设定的标签有机会靠近你,毕竟,我只是你人生的旁观者,有权利选择和决定的只有你自己,而不是我这个所谓的“引路人”。所以如果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词汇,请来告诉我,我很愿意以你喜欢的方式称赞你,称呼你,描述你。
当然,我也为了有那么一天,为了能够让你愿意自然而然的靠近我,接近我,向我倾诉的时刻而努力学习如何与你相处,希望我能够成为在你未来人生中一回头就能看到,一想到就能踏实的存在。
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会很难,我要先成为自己的谁,然后才能成为你的谁,但我有信心,我能做好这一切,毕竟我不能辜负你选择我的决心,又哪怕只是因为你可爱。
我也承认,在迎接你,认识你之前,我有过许多想法,刚开始是对你和我之间角色扮演的谋划,然后是对我是否有能力与你相处的焦虑,再然后是对于把你当妹妹的工具人假想的愧疚,可笑吧,还没有妹妹,甚至没有你,我就已经开始安排你们的人生。
直到有天我突然明悟,你不应该是我的生命,我的遗憾,我的梦想的另一种延续,你应当是你自己,也只是你自己,正如我也只能是我自己一样,我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对你们的人生做出种种假设和预设,你是你自己,正如我爱你只是因你可爱。
我十分感谢你可以选择我,这是莫大的缘分,也是无上的承认,是比过往人生中所经历的奖赏加起来都崇高无数倍的荣耀。感谢你用你的存在告诉我,我也可爱。你既然如此爱我,我只会更加爱你,完成两个可爱的人的胜利会师。
初见时,你哭着看着我,而我则笑着看着你,那一眼,即是爱,即是新生,即是永恒。这一幕在时光长河中渐渐定格,可以想象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你送我离开时,那画面会与此时重叠。
当然,我愿意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并不是图谋未来某天那画面,也不会把你困在我身边,除了你愿意。说起回报,你义无反顾地奔赴于我,降临于我,这是我最大的幸福,剩下的,应该是我对你进行选择的回报才是。
如果非要说,你的存在,你健康成长,长成你想成为的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比和你结伴而行这许多年,让我也成为了更好的人更巨大的回报吗?
虽然,人生并不是只有美好、欢乐和喜爱,刚接触你的时候,确实给我带来很大困扰和麻烦。抱歉,我纠正一下,并不是你带来的,是我没有准备好,并不是麻烦,而是我们所选择的路上的风景,即便荆棘遍地,但人不就是在困境中成长,在未知中摸索么?我深切的知道,养育你也同样是养育我自己,所以接下来几十年,希望我能让你觉得舒服,让你也觉得可爱,让你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希望能和你一起成为最好的自己。
期待与你真实相见的那一天。
你的母亲
云端之上,祂收起信件。
本文为迪士尼扭曲仙境同人jamikalicp文
双性转前提下的cap9
jamil从书桌边站起来,伏案过久,腰背有些酸痛,她正在等人来替她按摩,原地拉伸了片刻都不见动静,转过头再看,原来kalim已经睡着了。那人撑着头靠在一张放茶点的桌上。
主人在工作,从者却在一边睡的正香,真是没责任心。kalin从以前起就这样,当asim家的大小姐时太受溺爱,被养得性格冒失,又心胸宽容,不仅会轻易原谅其他人的过错,也会轻易原谅她自己的。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在工作的主人旁边大大咧咧地睡着。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两人一起长大的份上,jamil早就把她开除了。
“kalim——工作的时候也能睡着的吗?”
等待片刻依然没见kalim有半点睁眼的迹象,jamil没耐心地直接叫醒。kalim从一个完美的午觉中醒来,她惺忪地眯眼,懒散地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自己的脸,然后她才把注意力放在被她搁置的主人身上。kalim也站了起来:“jamil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这话应该是主人问你才对吧?”
抱歉抱歉!kalim道了歉却依然呆站着不动,她的下一句话估计就是“我该为你做点什么吗?”。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又蠢又直白,在viper家工作多年都没能学会一点聪明劲。就算这样jamil也坚持让她担当贴身从者的工作,由此可见,jamil是个无比宽容大度、体恤下人、擅长容忍、具备领袖精神的人。正是这样的人才能肩负起庞大的公司经营,至于kalim……你现在知道asim家为什么会衰败、甚至被viper家收购了吧。
“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拉伸过后的背部肌肉不再严重酸痛,在房间里坐了太久总觉得空气有些沉闷,沉浸在财务报表中的大脑也需要注入一些新鲜感。jamil跳过“训斥kalim”“要求kalim来做按摩”“调侃kalim犯的错误”“等待kalim长篇大论的道歉并以此取乐”的步骤,直接来到下一个环节。
天气已经变冷,kalim取来jamil的大衣,绕到jamil身后为她披上。和jamil身上的高档衬衣不同,kalim穿的只是viper家普通的女款从者服,当她为jamil披大衣时kalim银灰色的长卷发反复地扫过jamil后脖颈裸露的肌肤。
“你打算就穿成这样和我去散步吗?”见到那家伙自然而然地去开门时,jamil又忍无可忍地说。
“可是这个房间里没有我的衣服。”
“那你就穿我的外套啊,笨蛋。”
书房紧挨着jamil的休息室,她随意取了一件短款马甲递给对方。jamil的身材比kalim要更高挑,本来这件衣服对kalim来说应该是偏大的,然而kalim又比jamil要更丰满些,穿在身上竟然效果刚好。
“这一次是放松的散步吗?”走在viper公园的路上,kalim先开口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不聊公事的话,是的哦。”
“太好了!好久没和jamil像朋友一样聊天了。”
树叶踩在脚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吱呀就被湮灭。什么叫做“像朋友一样”?本来就是朋友吧。这种反常感在jamil的心底闪过一瞬,然而这个说法听起来并不讨厌,jamil也希望kalim能学点主仆间的边界感,她没有反驳。
“自从jamil继承家主后,每一天的工作都越来越忙了。”
“这就是家主的职责,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你那样吗?”
jamil随意地答话,晚秋的温度是落霜的赤红枫叶。像kalim,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kalim本就是没什么职责的……一深想jamil就发现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想来是高负荷的工作把她的思维磨钝了,她决定不要深入思考。
“噢,想到曾经上学的时候。”kalim的语气高昂,“我是第一次上学,什么都不明白,jamil一直在帮我呢。”
“哼,你还记得让主人来教你照顾自己的事。”
“虽然那时候jamil和我已经是主仆的关系了,但我依然在把jamil当成最好的朋友哦。”
她们沿着小路往前走,绕过下一个拐角,那公园的摄像头紧紧粘在两人身上。jamil走得更慢了些:“在那之前我们也是主仆的关系啊。”
“是吗?那我和jamil就是从主仆变为了主仆……”
“是身份对调但关系没有改变。想起来那时候的你完全不适应仆人的身份,真是让我头疼。”
“嘿嘿,但是jamil……”kalim踩在每一片落叶上追逐清脆的踩踏声,“一直都很照顾我,到现在也是。”
“没办法,从出生起就被你赖上了啊。”
被kalim夸赞了,出发点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jamil年轻气盛的经历里,她几乎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在接受四面八方的肯定。不知为何kalim这种没有逻辑的夸赞依然令她受用。
“那时候的jamil是学生会会长呢,每一次都考全年级第一,在音乐表演赛上带着我们学校夺冠,和外校的篮球比赛也是,jamil是篮球队队长,也是球队里最受期待的那一个。”
“喂喂,你要把我高中时的事迹全部夸赞一遍吗?”
她们继续顺着小路走,头顶透彻的天空玻璃罩一般投射在jamil身上,望着这样的天空总让人觉得懒惰,也许这时候除了欣赏远方的风景外再无可做的事了。
“我们在公园的草坪上坐一会儿吧。”
kalim说,她拿出一块野餐垫,jamil没看清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然后她又在野餐垫上铺开坐垫与餐巾、甜点和茶水、纸巾以及垃圾桶。jamil按她的指示在坐垫上坐下,kalim取来两块团子抵至jamil的手心。
“不仅如此,您还在毕业后立即接过了viper家家主的位置,迅速带着viper家的股票一路升值,期间又做了好几笔万分惊现也是万分精彩的投资,就连皇室都经常来感谢jamil对热砂之国的贡献呢。”
她接过团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在kalim的提醒下回应起上学和毕业后的一系列“viper大人”行动。是啊是啊,自从asim家被viper收购后,jamil就迈上了火箭飞升一般意料之外的跃进之路,因为这些经历太过传奇,如果不是kalim提醒她都要记不起这些事了。
“同时,jamil也是热砂之国年度慈善家、知名珠宝鉴赏家、古文物保护收藏家,对舞蹈与音乐方面也有卓越的见解……”
她忽然想问这些甜点是从哪儿来的,她清楚地记得kalim在出门时双手空空。然而甜点十分入味,kalim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jamil的幼驯染正挂着一张固定的微笑表情称赞jamil从前到现在所有的作为,她边说边端出两碟茶杯,又为jamil沏上茶水,撒了香料的红茶浑不见底。
jamil将温热的茶水缓缓吞下了。
作者:讷
mode:随意
*《逆转裁判》御剑怜侍×成步堂龙一cp向,读前请注意。
他午睡时做了梦。事务所的沙发扶手硌得他的脖子有些疼痛,同他梦中所感受到的扼窒感如出一辙。梦的内容明明与这种难受的感觉毫不相关。那是明澈得令人吃惊的夏日阳光,被浓绿的树荫切得碎碎的,他在其中梦见御剑怜侍的侧脸。尽管他只在最开头向那侧脸投去一瞥,此后再也没有转头,但他却无比笃定而心安地明白身侧的人正是御剑。他始终向右侧伸出手,伸直胳膊,像是会由此与另一条伸过来的手臂遥遥相牵。他伸出胳膊的姿势宛如毫无保留,甚至让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但他知道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伸手的。他的手心,的确传来被指尖轻轻划过的触感。那手指划过又划转回来,停在他的手心,不再挪开。在指尖移动的这段时间,他和御剑始终昂首往前走着。他感觉到自己一开始还是小学的年纪,在几次迈步中逐渐成长,最终长大成人。自始至终御剑都在他的身侧。这份不可思议的改变,他与御剑都是相同的。于是他朦胧地明白,这是没有DL-6事件的御剑,他与御剑,切切实实是一同长大,不曾分离的。
然后他狼狈地从沙发上掉下去,被坚硬的地板击打了后脑勺。窗外烫而亮的日光跳到他脸上。他吃痛地呻吟着爬起身时,明白过来在这个短而抽象的梦里他手臂酸痛的原因也是睡姿。接下来,他扶着后颈谨慎地活动几下脖子。
梦真是神奇。只是睁开双眼,原本纤毫毕现的情景就在现世的记忆中显得模糊了。他只记得那舒澄的阳光如同柠檬棒冰……以及御剑。身侧的御剑。这样的梦,却萦绕着像是被扼紧咽喉般的悚意,睡觉场所是如此重要。他不该不慎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想,自己一定会被御剑赶出来的,或是被挡在大门口要喊御剑下来救命。他前往检察局的原因正是因为午睡时做的这个梦,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御剑了。近期他没有案子,不必上法庭,可也从没读到与御剑检察官有关的报道。只是因为他一时想去看看,只是因为他知道御剑的办公室在哪里,他下楼晃晃悠悠地骑上了自行车。事务所最近确实很闲。
没有人拦他。检察局里很安静。甫一走进,他感到这安静宛若整座检察局都沉入水底。一种深深屏息的寂静。他走进去,鞋底敲击光滑的瓷砖,乘电梯,遇到三两个人,走到那扇门前,抬手敲门。一切都很安静,静得似乎他自己的呼吸也被压缩得很微弱。敲门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人应,难得认认真真又敲一遍。一个匆匆经过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敲,整个空间像是只有敲门的声响。他伸手开门,门锁着。锁得很死。这时候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墙上没有御剑怜侍的名字。原本是有的,现在用来呈放办公室使用者姓名的透明盒子是空的。
他由此觉得心慌,拨打御剑的电话,那头响起的机械女声再三告诉他此号码已欠费。欠费,御剑?他慌慌然下楼,也不知道是要赶到哪里去,都忘了电梯,从楼梯跑下去,经过某一层看到熟悉的大衣衣角——他冲口喊:糸锯刑警!
糸锯一开始看见他时似乎想要逃掉,紧接着忽然又露出有些可怜的眉眼来。支吾一会儿这位刑警缴械投降。糸锯结结巴巴说清原委时他忽然又有了那种深深沉入水底的感觉——水裹挟着猛然灌耳而过,耳畔只余一片茫茫的嗡嗡声。在说什么,说了什么吗?在水中听不清声音,所以他没有听到,也没能知道。糸锯惨兮兮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在水下因为折射而扭曲不清的视线里,他领悟到了糸锯在复述的内容:御剑怜侍已经——。他迟了几拍才弄懂自己是何感受。水退去了,整栋人来人往的检察局依旧一片死静。被御剑抛掉了的整栋检察局,被御剑抛掉了的不止检察局。他感到胸膛中似乎有火在烧,他嶙峋的怒火。他再次有了那种扼窒感。这所有感受是不可置信。他觉得喉咙发紧。明明我们一起解决了。明明我们一起度过了。我们不是一起解决了吗?我们不是一起度过了吗?他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他怎么敢,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该作何心情。
他走出检察局,骑上自行车离开前,在旁近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柠檬棒冰。两根一组,掰开来吃,从他小学时起就颇受欢迎。他心不在焉地打开包装,下意识地掰开棒冰,将其中一根塞进嘴里时意识到另一根不知该递给谁。真宵不在这里。御剑也已经不在这里——棒冰酸甜的味道冰凉地在口舌间化开。他盯着浮在虚空中的手,手中澄黄的柠檬棒冰,在阳光下滴下一滴澄黄的糖浆,砸在满是尘与土的地面上,曾被看作日光——他想,他再也不要午睡了。
他睁开眼睛,觉得因为睡在沙发上而别扭的姿势让他的脖子和手臂都隐隐作痛。他小声呻吟着起身,边活动身体边避开窗外刺眼而滚烫的日光。他回忆着刚才的梦,饶有兴趣地品味已经有些模糊的印象——夏日阳光如同柠檬棒冰,身侧的御剑,醒来后人间蒸发的御剑。他对结尾有些不满地啧啧两声,进而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位检察官了。御剑最近不常上庭,他最近没有委托,也很久没有读到有关御剑的报道了。纯粹只是因此兴起,他往楼下走去,准备骑自行车晃去检察局。
他再度回忆起那晴而澈的阳光。去敲御剑的门时,带上一袋柠檬棒冰吧。他这样想。
(開場詩依舊寫不出來以後再說)
(隨便評)
前回書說到,那柳岸見了天華宴送來的書信,竟一時氣悶轉身就走,獨留下明月一人過夜。且先不提那信中說些什麼,先將柳岸出門所去之地細說來聽。
此地名喚繥芳樓,正在胭脂胡同,乃是歌樓舞館之類,在京師花界很有些名氣,而大門卻不甚起眼,祗兩盞紅燈一個老廝相迎。說是歌樓,實際亦做皮肉生意,然這裡的姑娘到底都是些能開口的,幾個頭牌更是歌舞樂藝俱美的佳人,不似那許多虛掛個“清吟小班”之名自抬身價的下處,因而竟真有些單為賞藝而來的客官。
那老廝見柳岸來,便朝裡喊道:“隋堤萬字 老爺駕到!”未多時便迎出來個婦人,正是繥芳樓的鴇母尉秋娘。那尉氏一身滿繡花的衫子,滿頭閃著銀光,髻側插朵大紅絨花,一見柳岸便趕著小腳過來攬住他胳臂,笑呵呵怨道:“哎喲我的十三爺,小婦人日盼夜盼,可總算把貴人您給盼來了。”柳岸笑道:“我今兒心煩氣悶,想寫些小戲舒心,來借您一間屋子用用。”尉氏一臉了然道:“到了這兒還寫什麼戲呢,咱家姑娘可想您得緊,您快去看看罷,若不然她可要把自己給餓死了。”柳岸不禁呵呵道:“秋嬸可真會說笑。不過我確實想寫些東西,您空我間屋子,能不讓查夜的逮著就行。”尉氏挽著柳岸就把他往裡帶,道:“您放心,明兒不知道,今兒肯定不查夜。”柳岸道:“這如何說?”尉氏便湊到他耳邊道:“那奚大人就在咱裡院微服私訪呢,他們還能查到他們老爺頭上去不成?”接著又道:“可不是小婦人說笑,我那雙玨兒可是真想您得緊,她新做的幾隻曲子正得意呢,就是填不出詞兒來,還得仰仗著您那支行雲筆吶!”柳岸今夜本已有些鬱結,聽了這話心底又更落了些許滋味,竟平生出一腔幽怨來,卻也祗能道:“原是為此事,那便先依了秋嬸吧。”
那邊尉氏拉著柳岸往裡走,一邊怨他心裡祗想著那些唱戲的,把這繥芳樓給忘了,柳岸陪著笑,也就順著她說幾句好話,便走到了洞仙閣來。祗聞得閣中正唱著曲,似有些昆腔味道,細聽去,確是《牡丹亭》的唱詞,祗是變調太多,也不知是誰所教,竟錯得如此。柳岸想這繥芳樓向來祗奏燕樂,並不唱戲,便問那尉氏,尉氏道:“咳,我們這兒的姑娘學的,也不是外邊的師父教的,就是院裡那些大茶壺們去戲園子外偷聽來的,至多也就學個幾分像。再說那些來這兒聽曲子的,有幾個是真聽曲兒的,不過是看膩了戲臺上那些假娘子,想看看真的罷了。不過要說回來,咱這兒的姑娘們唱曲,也不用包水頭貼片子踩蹺鞋,就這麼真兒真兒地唱,那些戲子功夫再深,假的也作不成真,而真的到底還是真的。”
柳岸聽了,覺得亦有幾分道理,想起文清曾給他看過些洋人筆記,便道:“我曾聽聞泰西之戲,女子亦可登臺,我看如今世上洋風盛行,老佛爺似也有效仿西學之意,指不定何時便撤了先帝爺女子登臺之禁令,若秋娘有意,我倒可問問有否梨園行的師父肯來教戲。”尉氏卻瞪大了眼道:“唉喲爺這說的什麼話,咱們這一行雖然下賤,卻也沒賤到找個戲子拜師的地步。您是個大才子,大文人,什麼不恥下問,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話,您可以說,人非但不覺您自賤身份,還要誇您有肚量。可咱們不一樣,要是讓那些唱戲的進了門,咱家姑娘可是要被人嘲笑,說是連個戲子都能嫖的了。”柳岸聽了,也不好再言。
此時洞仙閣中一曲唱完,又換上四個美人,正是繥芳樓的幾個頭牌,或梳高髻玉簪,或結蝶鬟絨花,著紅青藍黃衣裙,那紅的手捧琵琶端坐正中,右伴黃笛青簫,左倚螺鈿藍箏。四女不言,祗微一欠身,眾人但聞笛音清揚,簫聲悠遠,似自月升處浮來一息寒梅暗香,化出雲霧氤氳邈邈蕩蕩,使聞者如乘蘭葉獨行天水之中,遠望眉峰半藏,方覺巫峰十二虛隱其後,有細珠輕跳,知是魚兒尾撥漣漪,一蹬一跳,波翻亂珠拍落額面,四顧去,便見青紅橙紫金白烏色鯉龍騰躍,水潑珠簾接天傾灑如箭,撲襲而來。此時翠傘忽張,珠落玉盤嘈嘈急急,如掃編管連磬,稍則漸息,方見水天又晴,對川波嫻靜,巒風空靈,緩息間,已悄抵岸前。
踏葉而下,曦陽遊風淺淺,幽篁低語娑娑,間有鶯歌笑啼,燕聲蜜語,一灣泉水玲瓏如清波滾鈴,自山間蜿蜒而入江河,涓涓不息。緩拾階梯,有人吟如自天來,隨風隨梯,隨襟隨袖,鶯燕如凡鳥朝鳳,翩自飛去,天地霎靜。正不知何處而行,便聞隆東促促,好似羯鼓拍花,催天女伸腰獻足,踏鈴旋舞玉鼓之上。但聽得羽衣翩飛擊雨,胡旋破鈴拆風,鐵仙身姿,踏碎花拍滿面,五色十光不知何數,一頓足,便震雹珠四濺,百花紛落,虹雪漸埋,如織霓裳舞袖披覆,自矯健而復柔婉曲影。玉蒜 輕旋,描撥水面如鏡,旋而起,如雛鹿初躍,落而伏,如燕尾銜波,如此往復盤旋愈高,便見霓袖開羽,直上九霄,引一時天光大闊而復又轉黯,東月高升,竹影娑娑依然,溪泉淡遠,蘭棹輕催而去,一聲脆鈴,如夢方醒。睜眼再看,仍是一笛、一簫、一箏、一琵琶,紅顏杏目含笑,拜謝諸客而去。
盡春軒中,柳岸正於案前長書,一旁磨墨觀瞧的正是方才彈琵琶的紅雙玨。原來柳岸所撰妓優二譜,內中別有一類,專錄歌舞樂等諸藝之高絕者,眼前所書,便是方才四妓之〈雲水儀鳳曲〉。寫罷將墨略吹壓在一旁,將那曲子讚了一番,又歎說:“可惜此處人客往往別有所圖,故不喜聽長曲,這曲雖好,尾聲仍略顯倉促,使人有入席逢散之感。”言罷斜倚絨榻,眉眼半睏,耳邊祗聞鹍弦細調,曲調猶似那儀鳳之曲,卻更得嫻靜慵懶之態。玉蔥撥月,朱尖弄梅,軒房中香煙輕裊,紗帳微落,溫酒香衾,正是春閨夜暖之時,柳岸哪裡還記得甚麼戲文,就著股薄薄酒暈,竟沉沉睡去,再醒時,已是第二日近午。
柳岸起身來,未見房中有人,自己把衣披了,坐到案前,拾起昨夜墨紙,將那曲子又回味一番,續著那曲又寫下幾句,調出心之所感,祗是隨意記下,並未成譜。此時雙玨捧著一個小盤進來,盤上有一杯一碟,杯是大杯,盛的卻非酒茶,乃是清粥,碟上祗有蜜果半顆,青欖三瓣。雙玨將杯碟在桌上擺好,便請柳岸來用,而此時繥芳樓尚未開門迎客,廚子並不開灶,柳岸知這清粥乃是雙玨省下自己早用,用開水溫了給他送來,這蜜果青欖也非樓中姑娘平日可得,因此並不入座,祗讓雙玨自己去用。雙玨卻言有客在此,獨食要受鴇母責罰,而柳岸也確實覺得腹內有些空洞,從兜里摸了幾兩銀子出來,叫樓裡的出去買幾樣小菜,餘下的算是賞錢。
要說這蜜果橄欖,實算不得甚麼稀罕滋味兒,為何這繥芳樓中的姑娘卻少能品嘗?此便得從那老鴇尉氏說起。這尉氏五六歲時賣入煙花,改叫竹鴛鴦,十多歲給個老公 買去作妾,這老公死後被趕出門,重入煙花討生,如今自己做了老鴇,找了個魁梧的大漢做丈夫兼護院,又改回了尉姓。這尉氏在花界有個“鴇媽菩薩”的美名,因她對樓中妓兒,少有打罵,更不似旁家那般,時有見傷見血的虐待。柳岸在那尉氏面前,因錄妓譜需得有鴇兒應允說合,故而喚她一聲秋嬸,有些討好的意思,但在那譜裡,給她卻有一句判詞,曰:
“一夜金風殺紅顏,半寒秋水逐鴛鴦。”
改竹字為逐,便成個暗地裡的諢號,曰“逐鴛鴦”,因她向來不許自家妓女從良,非要熬她們到再賣不動,才讓脫籍。前些年胭脂巷有個案子,說繥芳樓有個二十多歲的老妓女,因無人買身,舞樂歌唱又不甚擅長,才被放出樓去。時值冬夜,該妓僅有薄衣蔽身,未過兩日便死在巷口,官府查驗乃是凍死,便不再管,祗叫人用破席裹了扔去亂葬崗了事。
這尉氏又極吝財 ,繥芳樓中妓之每日飯食,不過清粥一杯,美名其曰,恐妓兒多食以致體態失雅。為免挨餓,妓們便得攛掇客官多點飯食酒菜,才好分得幾口,因這妓樓中飯食,較一般館子要貴上許多,此酒飯錢乃是繥芳樓一大進賬。而為防妓兒積財自贖,她們所賺銀兩俱在尉氏之手, 名曰保管,然因妓女們並不得知自己所賺多少,便皆成鴇母之私房錢。柳岸曾試探過雙玨何時可攢得銀錢贖身,方才得知此事。此後他便對這娼家規矩多有留意,曾向樓中妓兒有所打聽,然姑娘們卻似懼惹禍上身,皆不敢多言。後尋得些門道,自一個在繥芳樓做過茶壺的窮老漢處,以銀錢好酒換來些消息,言說這鴇媽菩薩對樓里姑娘,常用有兩種妙法。一曰五穀浴,一曰花皮襖。這五穀浴便是屎尿缸,把人手腳綁了扔進去,惡心嘔肺不過小事,若是泡久了,私處潰爛,再要患上病,便更是痛苦。這花皮襖,乃是新剝的整塊驢子皮,帶著血裹住全身,用麻繩捆扎緊,扔到一旁日曬夜涼,也是讓人全身皮爛的法子。此皆錄在妓譜之中,雖不過娼家法門之寥寥,亦可見其慘烈之一斑,故多言於此。
過有大半時辰,那樓里的才回來。因他是外邊新入行幹活兒的,還抱著些赤誠未銷,竟一路跑去前門大街,從醉仙樓買來幾樣精緻菜點,除了一碟是冷菜,俱都熱乎。柳岸於是又賞了他一錢銀子,這才捧杯把那涼粥一飲而下 ,二人洗了手,便一道動起筷來。
這二人相識日久,彼此間並無甚顧忌,此時又無外人,更是隨意吃喝,全不講什麼客與妓、主與奴的禮數。柳岸捲好兩個五花卷,二人分吃了,又飲了雙玨盛滿的酒,柳岸呼口氣,道:“可惜這酒雖也算得好酒,可若要配這醉仙樓的菜,卻比不得我的四季釀。”雙玨便問道:“何謂四季釀?”柳岸道:“我那酒,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是為四季釀。”雙玨不禁笑道:“一個罈子,如何分得出不同來?”柳岸道:“春時飲,便曰半壺春,秋時飲,便曰半壺秋。”雙玨愈發笑來,道:“這也能算?那夏、冬又如何?”柳岸道:“夏時祗飲三分涼,冬時需飲滿堂紅。”雙玨道:“這又是怎個說法?”柳岸道:“我那酒有些烈的,這夏時甚暑,不宜多飲,故祗飲三分,再取它一個涼字,借個清爽之意。冬時最寒,可多飲些暖身,又是一年之末,故取個紅字討作彩頭。”雙玨點頭道:“那這堂字便是諧音罈了?”柳岸點頭道:“正是。”雙玨又道:“不過既然要分四季,為何不真分作四個罈子,釀四種酒呢?這樣夏日便可有清爽之酒,不必祗飲三分了。”柳岸笑道:“各位姑娘們奏曲,不也是一樣譜子,而呈百般心情麼?”雙玨恍然。
二人吃了半晌,柳岸想起昨晚尉氏所提,便向雙玨問起。原來過幾日乃是花界弔柳之會,樓中姊妹相約當日清晨於院中柳樹下焚香擺果,鳴琴歌音而祭。雙玨幾人早已度好新曲,唱詞卻一直未曾定下,本想集句而歌,又恐神仙怪罪她們不夠誠心,這才想煩擾柳岸寫闋新的。柳岸聽後,也覺甚好,祗他向來寫戲詞多些,這祭禱之詞少有著筆,不免自覺有些力不勝任,便想要推辭。雙玨聽他語帶猶疑,便道:“公子若有不便,玨亦不敢強求,吾等姊妹先前也作了集句以備,想來神仙大度,也不會對吾等輩人太過苛求。”柳岸抬眼,卻見她小帕微掩,兩汪春水似桃花深潭,朝他半斂清波,婉拒的話便再開不了口,祗得道:“算來這日子也所剩無多,且待我會去思度思度,若實在趕不及這弔柳會,日後另以兩闋補你便是。”算是應了。
那邊林文清因近日又收了幾樣新書,便尋了空來拿與柳岸,柳岸回到戲云臺時,文清已在書房候了多時,他的書童清風則在院中陪著明月玩棋。這棋是先前明月纏著柳岸給製的,棋盤乃是依柳岸所撰《風流原賦》所繪,以戲云臺為始,排布柳岸夢中所見諸景,再添各種戲文中名勝,景景相連,玩者隨心而走,並非一線直通,更無觀止之處,故此棋並不爭勝,祗是借圖以入攬勝之境,又因不過自娛之用,未特製棋子,祗隨意寫了幾張酒牌,亦不過十二之數。
文清坐在書房中讀書等待,瞧柳岸進來,先前聽明月說他出去後一夜未歸,便猜他應是去了那繥芳樓,又見他滿面無一絲快意,不免打趣道:“本以為賢弟往芳叢嬉戲一夜,當是通體舒暢神態清爽,怎反鬱出這般難解愁容,莫不是有些什麼礙緊事,連賢弟也自疏通不得?”柳岸白他一眼,卻見文清手邊一張信紙,正是昨日天華宴送來那封。原來柳岸走前隨手將它丟進香爐,並未留心,那爐中香已燃盡,僅餘一點火星,將那信燒去一角,文清來見了,自然將它救起,內中所書,想來也已看過。
柳岸不提,文清也不好多問,祗聽柳岸說了應繥芳樓姑娘所請為吊柳會作祭詞之事,便道:“那你可有頭緒?”柳岸想了想,搖頭道:“耆卿之詞我雖也熟稔,然要我為他作祭詞,一時卻真不知如何下筆。”說罷便出去了旁屋,過好一會才又回來,手中一冊《樂章集》,似已陳置許久。柳岸坐下隨手一翻,又放下,抬頭突發一問,道:“賢兄可知,這世間何為俗,何為雅?”文清聽聞,知柳岸胸中確是有鬱結難解,便笑道:“要我論,到不甚難,這雅俗之道初出同源,中雖似揚道而行,而終還歸一體,如河之堤,使其源之延脈多循些規矩而已, 卻不知賢弟有何高見?”
便聽柳岸喃喃幾聲“規矩”,開言道:“要說這規矩,若以戲喻之,這雅便是規,正便是矩。你瞧那昆腔,為雅正規矩了百年,今已如將死朽木,祗能苟延殘喘,枉費得一眾伶人,浪費那幾十年辛苦功夫,不過白白給這老朽續半口氣,而當年束其手腳者,早已趨新惡舊,嘬那年輕的新血去了,更有甚者嘬完,還要回頭啐一口這道旁的枯木,嫌他體爛瘡膿,玷污了自己衣裳。 ”說罷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半晌才又坐下。文清為他倒了杯茶,道:“此言得之。不過你這話倒讓我忽有所想,常言論唐詩宋詞元曲,所謂一代之文學,一朝而落,雖身不死,亦不復盛。祗這小說之流,自前朝而興至今數百年,反更顯蓬勃之態,若按賢弟之言,倒是因它向不入那雅正之士的法眼,才無人費心去造那麼些規矩框它。”柳岸道:“世間端持雅正者多鄙耆卿為俗,然其詞前承香山樂府,後啟關、馮二公, 而能遠播西夏、高麗,廣我泱泱中華文脈於四夷,使井水飲處皆能歌之,千載間何人可堪其右!反觀歷代士人學子,多空持騷雅而鄙懼從俗,殊不知古雅若‘關關雎鳩’‘青青子衿’者,皆自生民歌來,豈是雞窗囚徒所能為!”隨後將茶一飲而盡,走到案前鋪上宣紙,落筆卻是一句韓詩,曰:
一生贏得是淒涼。
斗筆重墨,竟有一絲顏公悲祭之感。柳岸這才長舒一口悶氣,停筆呆看了半晌,搖頭道:“韓玉山一句五更之歎,反倒為耆卿作了讖言。”文清走過來,將這七字看了遍,也是一聲歎息,道:“可惜柳屯田一代名宦,終陷風月泥潭,世人祗樂嘲其‘針線閒拈伴伊坐’之俗,卻不言他亦懷‘願廣皇仁到海濱’之憫,身後更是譏謗纏身,終致一生晦暗不明。”邊拿過柳岸之筆,在旁添上一句白詩曰:“一生真偽復誰知”,寫罷卻又墨去,道:“不過賢弟今日突發此歎,卻不似為屯田樂章,可是有甚心事?”
柳岸不答,卻道:“前賢曾有‘學詩當學杜,學詞當學柳’之說,不知兄如何看來?”文清道:“吾知賢弟素喜柳詞,許不願聽,我雖認同賢弟方才所言,然以我意,若與杜工部相較,祗可說,不以為然。”柳岸笑道:“倒也無關願聽不願,何況真算起來,我讀關老爺馮老爺還更多些。再者說千年以來,這詞便不過如佐宴之小碟,再如何抬舉,亦不過詩之餘裔,終入不得正席。若以樹喻,前宋詞樂尚存,其樂乃主幹,詞乃枝葉,如今樂已不存,僅存枝葉,恆使不知音者枉為詞主,而真成句讀不葺之詩矣。若詞樂尚存,世人才知詞家需得苦費種種用心,方可使字、聲、樂、音,宛如一體同心,而非異腹之兄弟姊妹也。”文清道:“如此說,以賢弟之目,這杜詩柳詞之學,乃在其用心用筆,而非所用之事?”柳岸道:“即是所用之心,亦是所用之事。”文清便生出一絲好奇,問道:“此如何說?”柳岸道:“論其用心,耆卿作詞,甚為嚴謹,其所創長調章法,自為後來者之師,祗因身後名誤,而使踵其道而行之者未必敢言罷了。而所用事,亦有可論,所謂妓者,民之最賤者,羈旅行役,乃官之最下者,佛家有言,曰眾生平等,而眾生皆苦。此二者雖名不同,然實無所別,皆佛家所云之芸芸眾生,其喜樂,亦生之喜樂,其辛苦,亦生之辛苦,為其作而歌之,亦是為生而作歌。既同生此世界,又何分高低貴賤焉?所謂貴賤,不過品評者心存貴賤,而絕非天然道理,況這世事紛紜變換,低賤者發達,富貴者潦倒,倫常往復,並非命定,焉知今日掌人生死者,他日不會成階下之囚?”
文清聞言忙止住,到門口觀瞧,見並無人來,這才回頭道:“賢弟說話需得三思,免招禍端。”柳岸笑道:“賢兄何必心焦,有清風明月為伴,鬼魅邪佞豈能相擾?何況這戲云臺上所言一切都不過戲言,既是戲言,兄又何必介懷?”文清苦笑一聲,並不再言,此話就此罷了。
再說柳岸為作祭詞,將《樂章集》重又細細讀來,筆落了又提,終不成詞,卻就著這樂章餘音,發了滿篇的《牢騷》,且暫不提。就說這日入夜前,先送別了文清,正打算用些點心填腹,便聽門外有人來訪,竟是天華宴管排場的那個徐湘雲。這徐湘雲本是萬慶班的小旦,十五歲被禾老爺買進禾園,如今已近三十,卻仍是敷粉簪花,一副相公打扮。然此人看似花哨,面上卻總如沉海青石般不露痕跡,眼瞳子亦濁得難透其心,故柳岸若非因事,向不與他往來。
一見此人,柳岸便想起天華宴那封惱人書信,原來那信上言說,禾老爺讀了戲本,並無甚言,祗回說一句“應按原書重寫”。數年心血一夕盡付東流,柳岸憤懣出走,那邊等待一夜未得回音,這徐湘雲便親自過來問了。要說那《風流子》一書,若刪去其中淫行穢事,幾無一字可讀,如何排得成戲?而柳岸自認他的戲文絕無遭退之理,思來想去,也祗能是撞了月卿那事。那日他陪禾老爺喝了半宿,禾老爺雖未明示怒意,卻也未露寬容之態,既如此,他一介門客也就不好直言求情,若是禾老爺真為此忌恨上月卿,那這為月卿而寫的本子自也用不得了——到底這戲本,換作別人是唱不入耳的。
如此算來,他倒成了那城門池魚,祗得怨一怨這寄籬之軀,無可拒之者也。然柳岸雖是腹誹,面上實不願與那白臉的活紙人多言,便推說今夜已晚,用幾句懶言冷語將人打發走,待過些日子再來取本,便關門謝客,竟忘了要徐湘雲將上半部的《紅鸞記》戲本還來。嘔心之作既無人賞,不若摘詞填曲,這於柳岸向非難事,信手拈來,便是一闋華樓雕壁,正是:
薄竹拆破三尺素,象管牽波,鬆煙染羽,亂灑玉屑充玉兔。
道似寫戲,卻更甚洩憤,不言也罷。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维克
mode:任意
观前预警:这是oc小故事,有一定程度的g向及乱伦提及,请注意避雷。
“……四期临床第七轮注射吡拉西坦,实验组A中Ab62、Ae100出现明显Ach含量增高,实验组B中Ba13出现Ach微量上升,其余对Che反应无活性,实验组C……”电子笔贴到白板上,微小的磁吸声将阿杜兰纳的叹息中和,她将剩下半截的记录存档。三声准点报时,短促轻快地将研究员抽屉中的认知增强剂吸干,留下眼角胀痛与虹膜细密如蛛网的血丝。好歹有两个,不,勉强三个出结果(千分之三呢!),她只剩下一点苦中作乐的兴味,不至于彻底被反复无常的结果与颠三倒四的汇报折磨疯掉。换掉实验服,做简单杀菌,检查实验组归类,再去中控台交班。凌晨三点三十四阿杜兰纳踏出大门,被夜风吹得一激灵,再精密的气温调控也对每天一顿营养粥的肢体爱莫能助,她坐上车,头晕目眩而耳尖发烫,窗外夜色粘稠如胆汁。
暖光灯循序渐进,一片一片送到面前,二十瓦也几乎伤害她的眼睛。阿杜兰纳捂住抽痛的左眼,举着外衣欲挂到衣架上,伸腿却被两只零落的靴子绊了一跤。深棕色,浅根,用料是细软的羔羊皮,鞋底遍布刮痕,早已不适合穿。她将这双大了三码的鞋子踢开,挂好衣服,转身面对室内的狼藉。窗外高楼尖细如刺,冰凉的金属忧伤地闪光,在寂静的夜晚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吸。纳博科夫笔下,正是这样一个奇迹与罪行发生的深夜,一只天使闯入伊莎贝尔的房间,带来潮湿、恐惧与深褐色的野兽皮毛的臭味,脚趾苍白,无骨而无法站立,被捉着翅膀推进衣柜里,科恩握着的猎枪没能鸣响,因为它是告别信上浸透墨水的幻觉。在暖光灯描摹的夜晚里,降临她房间的是一场自然灾害,就结果而言,与天使无异。
她循着凌乱的轨迹往深处走,仿佛正迈进一个人造黑洞。饰有绿色绸缎的披肩,革面上墨丘利穿着巨大的草鞋,握着一把龟壳的里拉琴,正站在畜群中狡黠地微笑;靠垫缝隙里插着一瓶苔藓,捕虫堇浅紫的小花谦卑地垂下头颅;矮几的干制绣线菊倒下去,细小的花瓣扬升,于灯光下飞旋,亿万个颤动的小小行星;红色托帕石组玻璃欧珀的手串搭在惊惶的达芙妮雕像上,横贯脖颈,像一道价值连城的割喉伤口;立柜,长桌,中岛台,书墙,单人沙发……这条被遗弃的轨迹流向浴室,她走进一点,被黏到窗帘上的重力使徒摆件转了个圈,悠悠飘到面前,三角空洞涌出卡顿的电子音:“欢迎回家。”
“把家具全部归位,多余物品整理后分类放进我房间里。灯光调暗一点,套用模式一。”身后传来轻柔的机械传动声,几乎可以见到丝绸如金鱼一般游走。阿杜兰纳打开浴室门。
“あの人に,愛して貰えない今日を……”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四面墙壁冲出来,颤音扑了她满头满脸,心脏随歌声一同错拍,立马收到生物检测仪的警告,连眼角都盈满荧光黄的字标。阿杜兰纳摁掉威严的感叹号,重新眨眼后出现在世界里的是雷科尼。
她想起一本画册的第三页:宝石化的巨人坐在盐湖内,湖面死寂如镜,破冰船撞角高高翘起,身上结晶簇簇。朝圣者祈祷虚假的圣洁,以匕首削下洁白盐卷擦拭肢体,回应他们的只有死亡一瞬间遍布全身。在她的房子,雷科尼坐在浴缸里,小船是透彩的酒瓶:橙红龙舌兰日落,洁白咖啡利口酒,蓝色海军上将朗姆酒,翠绿汤力水……相撞时有鲜明的叮铃声。雷科尼不知对恒温系统做了什么创意性改写——他弄了整整一盆冰水,带冰渣的那种。巧克力香槟沉重的甜味冲进阿杜兰纳的犁鼻器,她瞥见雷科尼发绀的嘴唇与泡涨的手指,无奈地发现自己为他垫付的每一笔酒钱都仿佛在提前缴纳其葬礼的费用。感谢医疗科技,酒精中毒总不致于现在夺走他的生命,仁慈地留给阿杜兰纳一段为双胞胎哥哥做心理辅导的时间。她的视线扫过一片狼籍,最终决定坐在穿衣凳上,理智地与浴缸隔开两尺的距离。唤出操控面板关掉音乐调高室温后,她一目十行地翻看日历与工作安排:“你今天有一场画展。”
雷科尼微笑着,从角落里游过来,轻轻趴在湿滑的边沿上,那对与她肖似的蓝眼珠沸腾,头发亮如铂金,狠狠闪了阿杜兰纳的虹膜,暗中庆幸自己早早换了发色。高级丝绸衬衣上浮,领口拥簇着他的脸,这个放荡的家伙几乎显得纯真了。他抬起一点脖子,阿杜兰纳才注意颏部有一条伤口,纤如红线,正缓缓渗出细密血珠。雷科尼伸手蘸取一粒鲜血,指尖在眼窝摩挲,其上的蓝色玻璃海仿佛马上要跌进这片不安的猩红。她听见雷科尼说:
“今天在珀尔宫,我听见有人在哭。当时我在一楼茶歇厅,那声音从天花板上摔下来,‘这里石头太多,太吵了’不,最近一个月我的检查指标完全正常,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杜兰。今天一二层属于我,三层属于艾维尼恩,那里空荡得像停尸间,只开了几盏节能灯。你应该不认识他,这人的品格没什么好讲,唯一要担心的是因作品被心怀不满者刺杀在假面舞会上。为避开人群我特意走应急通道,一直到五楼,哭声终于消失了。我记忆中是杂物间,一切覆盖着亚麻长巾,永远亮着无影灯,简直是一片雪原。但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我走进去的时候所有白布被撤下了,两千个保罗注视着我,全是玛博尔星区的大理石,无数行星架设巨构,掏空整个变质层不留下一点碎屑。只为此刻。他们的剑撑起一块幕布,是很老式的剧院形制,像挣扎的血。我将它拽下来,那里悬着一口钟。”
“它的外壳显出一种深沉的黑褐色,表面雕刻有无数的翅膀与月桂叶,凹槽内未污损处可以见到极明亮的光彩。这钟是由一整块黄金熔炼成的。冠钉下面挂了一只香炉,燃着香根草、黑檀木与桂皮。而舌抽被替换为双锥体的金绿柱石。论到你们所看见的这一切,将来日子到了,在这里没有一块石头留在石头上,不被拆毁了*。上一次这钟响的时候,大陆架分裂,恶火烧尽整片麦田,海与天一齐震撼,所有好的坏的都在钟声停止的瞬间诞生。我走上前去,接下一把保罗的剑,用剑柄用力敲钟七下。”
“那钟声仿佛从白垩纪传来,鸽子的先祖形成胚胎,垂死的流星杀死恐龙,那时可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朵花,漫长的回音一直蔓延到新生代。待整个房间重归寂静,我睁开眼,钟消失不见,艾维尼恩被钉在地上,他的肺与脊椎被一把剑捣烂了。窗边站着弗拉夏尔,你记得她,对吗?她的侧脸冷如水银,脸上永远挂着不可战胜的、冰凉的微笑。一见到她,我立刻就意识到我得站到她身边去。我越过艾维尼恩,越过两千只空荡的捉向我的手,与她共享窗外宁静的树。随后我拉住她的手,那只手滑腻坚硬如铁……我闻到她指尖身世残忍的新血的味道,知道她杀了艾维尼恩。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变成大理石的一员了。弗拉夏尔,最精湛的制弓手*,她说话时连窗外橘子落地都不会发出响声:‘去笑,去哭,去绘画,去饮酒,尽情挥霍你的人生吧。愿你永远不要怀念,永远不要回头!’她的语言像箭矢一样没有转圜的余地。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将其抽走,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让我离开,‘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将我送到门口,眼神像一个天使。最后一刻她伏在我耳边说她爱我。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这句话,而我讲了无数次。我甚至来不及回头。外面下起雨来,门关上了。”
“我跑下楼梯,在三楼撞上艾维尼恩,他抓着一块亚麻布往什么东西上盖。我还记得他破损的肺泡里流出的空气的腥味。在盥洗室里我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下颌上被划了一条伤口。天呐,这简直和梦一样。”
雷科尼抬起脸,直直望着她:“说点什么吧,让我听见你高尚敏锐的声音……请救救我,杜兰,我的妹妹。”
阿杜兰纳听到自己长长叹了一口气,雷科尼总是这样;他想改变的事情太多:情人的数量,罂粟油的配比,爱的方式。但总有一种未知的力量逼迫他,像一个兴高采烈的狗主人紧紧握住牵引绳飞奔,没有过去,没有现在,只能遥望永不可能的未来。这也是为什么雷科尼总做出令人惊愕的荒唐事:二十年前的某天他不告而别,搭上一条廉价运输船直达另一个星区边缘的杂旯星球,换了全套身份标志在那生活。一直到联邦都要将他的公民身份信息定义为失踪,她都准备开始写一份真诚而感伤的讣告,雷科尼忽然在某个雨夜降临航空港,掠过几乎将天空照亮的镁光灯,一路狂奔回家。然后是记者会,澄清,对公众微笑,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大堆新的绘画,举办了这场画展。阿杜兰纳相信这些东西会为他赢得一套白如月光的礼袍,一顶以鲜橄榄叶编成的头冠,一张闪闪发光的证书与一块纯金奖牌。接下来雷科尼会喜悦地接过荣誉,发几百遍自己会沉稳冷静的誓言,再被那种未知的力量导向另一个地狱。
她站起来,迎着雷科尼的目光走到浴缸边上,几根文明的科学化的手指从衬衫领钻下去,轻轻摩挲第七颈椎在体表的凸起,那块骨头像一个噩梦般硌着她的指尖。声音从她紧闭的嘴唇钻出来:“你该去看精神科。”随后,那只手突然发力,将雷科尼沉进冰水里。
她评估了一下雷科尼聊胜于无的挣扎,确认他不会吐在浴缸里。外面正刮过一阵冷风,在落地窗上滚了几圈,拥着甜蜜的痛苦离去。那头铂金的发丝纠缠她的手指,像一团滑腻的冰凉的水草。在她还在读生物科学时,她曾与医科的同学一起做机能学实验,每次实验室轮转,教人跑上跑下。毕业后三十年,阿杜兰纳在将哥哥扼进水里时回想起解剖青蛙。她一边开始倒数,以防真造成一桩蓄意谋杀,一边任由那些严谨的令人心醉的文字在头脑中波荡。
七。扪及蛙背上一处自然落空,将蛙针捅进枕骨大孔,明显的骨裂声,左右摆动,破坏大脑。
六。将针调转一百八十度,破坏脊髓。可见蛙下肢疲软。它不再挣扎了,真好。
五。使蛙仰卧于蛙板上,用钉子固定其四肢。有人悄悄笑着:看!耶稣受难。
四。在胸腹部剪出一道v字形伤口,后剥除皮肤。剪刀生锈了,抱歉。
三。以蛙剪剪去多余锁骨。这是什么?祖灵信仰的红色亚当?
二。去除心包膜。小心点!别戳破了。
一。可见蛙心起搏。
阿杜兰纳回忆着那颗鲜红的砰砰跳的心脏,雀跃几乎扎破眼睛。她一瞬间想剖开雷科尼,看看他的心脏是否像富含盐晶的矿泵那般跳动。永不怀念!永不回头!
零。她将雷科尼从水中提出来,结束了这场简易的水刑。
雷科尼剧烈地咳嗽,金发也一同晃动,喉管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像一条被踹了一脚的狗。阿杜兰纳坐在浴缸边,一波一波涌出的冷水浸透她的裤脚。她让雷科尼趴在她的膝上,娴熟地将那条善使言辞的银舌头拽出来,按压舌根,防止他呛死在浴缸里,又是一桩蓄意谋杀。她观察着,雷科尼的脊柱在衬衣下狞动,最终慢慢低下去。事实上,根据她的反复试验,窒息是能让雷科尼冷静下来、从那种梦境般的状态脱离的最有效方法。她等待着,直到那张还浮着薄红的脸望向她,雷科尼的声音轻巧而沙哑:
“为什么不微笑呢,杜兰,这一切不是很好吗?”
阿杜兰纳最后一次沉重地叹气,这次不只是因为这婊子仍疯疯癫癫地在梦游,还因为刚刚终端挣整点报时响了五次。现在是凌晨五点,还有两小时她就要出门,走向研究楼,走向她的千分之三。她的手指几乎冻僵了,仍粘着雷科尼的唾液,裤脚舔过小腿,留下一道寒毛倒竖的湿痕。现在她还得在出门前换套衣服。她紧紧摁住雷科尼的手,发出一声咔吧的脆响:
“你能不能在今晚放过我?就今晚?”
雷科尼笑起来,狎昵地捉过阿杜兰纳的手,张开嘴,在环指咬下一圈红色。他望着自己唯一的血亲,畅快地哼着一段小调:
“那好吧,我亲爱的妹妹。我祝你所有美梦都成真。”
一个半小时后阿杜兰纳收到消息,两位接班的同事打翻了培养液箱,造成大范围的触电,正好碰到通道排气检修,一场爆炸毁了几乎整个实验室,除了她的实验组。那一堆培养皿因放在最深处的恒温箱而幸免于难。
她千分之三的美梦留存了下来。
END
*引自《路加福音》21:6
*弗拉夏尔的英文Fletcher,意为制箭手
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美梦成真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标题戏仿陈陈相因诗歌作品《二十一世纪浮士德饮鸩之前》
不再制造人偶之后,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的工作是在美术馆纪念品商店里做销售员,她说这份工作把她从折磨中解放出来了。昨天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柜台后面麻利地重复着那些动作,扫描商品、操作机器、打包、缠绕上层层叠叠的彩带和彩纸。如果地上堆的那些标价八十镑往上的精装画册能衬得她光彩照人,或者琳琅满目的小挂画能让她自我感觉良好,那就是吧。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比我们更奇怪了。
只要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爱丽丝的动作:抬手,向左移动,放下手,向右移动,手指的机能看上去很精密,但也只是周而复始而已,似乎和我们的生活也没有本质区别。我们每天都是基于——坦诚地说,是完全按照——固定的日程生活的。如果我们试图作出改变,做点即兴的事情,晚一小时起床,在星期三吃炒饭而不是面条,不坐在固定的那个沙发上,就总是会出状况:我会平地摔,会莫名其妙地撞到桌脚,S会睡不好觉,会突然忘记十分钟之前在做什么。我说我们就好像只能按照预设程序运转的机器,S把我们比作谢尔顿·库珀,说这是种“神圣的强迫”;我觉得她对人类文化的某些碎片有种奇怪的信仰。
其实我们是去求爱丽丝帮忙的。S的右眼又看不见了,我们在固定去看医生的日子给她做了检查,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说她的眼睛一切正常。所幸我们还有固定来看爱丽丝的日子,爱丽丝熟悉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甚至超过我们自己。在换班时间的休息室里,她检查了S的眼睛,对着光审视那颗诚惶诚恐的眼球。总是这副景象:从我有记忆开始,爱丽丝就是这样照顾我们的,只是大多数时候她的下一句话不会是:好吧,确实出状况了,但我也没办法,抱歉。
某种程度上,我也觉得我们不该再去打搅爱丽丝。我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掺和任何可怕的精密创造,当然也不会再帮我们处理这种事。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因为这既不需要她发挥创造力,也让她没精力胡思乱想。这不是我的解读,是我上次不小心听见她和雾雨魔理沙通电话的时候她自己说的。她还说同事们都很友善,喜欢在换班时间没完没了地谈天,但不参与他们的谈天也没有什么后果,简直太棒了,她不想和人打交道。魔理沙是她唯一一个朋友,第一次见他留着长发穿着洋装发出那种声音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我知道爱丽丝和魔理沙能帮彼此的忙,爱丽丝帮魔理沙做过他想要的衣服,所以他们成了朋友,即使如今爱丽丝什么都不愿意再做了;我和S也可以称为朋友,所以在这种时候我就得安慰S,扶着她离开美术馆,在集市上给她买热巧克力,一路坐又脏又窄的地铁回家。听起来大概很奇怪,但我感到满足:我知道我永远没法为爱丽丝做这些。
我把自己从墙角里支起来。昨天把S扶回家之后实在太累,如果有下次,我肯定不会直接坐在这儿睡觉了。我看见窗外模糊的天色,一片墨蓝的天空还没亮起来。我记得有一回——那是在我们搬出爱丽丝家之前,那也是一个晚上,我当时正努力把自己蜷在楼梯间的角落里,看着S跪在爱丽丝面前,用这种早已过时的礼仪乞求爱丽丝想办法治治她的眼睛。没错,她的眼睛第一次出问题是在那个时候。我记得在那片逆光的黑暗里,爱丽丝小心地取出S的右眼,那颗已经不再明亮的玻璃球,又调转方向用同样的工具对准自己的右眼,把它活生生地取了出来。深色的液体滴落到地面上,但她似乎全不在意,只是冷静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把眼球放进了S的眼框里。我屏住呼吸,看着S迷茫地眨眼,似乎在大悲大喜之后还没能理解这意料之外的馈赠。最后爱丽丝捂住自己的右眼,示意S离开。
她没有拒绝S,她和我们说的话不多,总是有距离的样子,但她从来不会拒绝我们,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爱丽丝不再制作人偶就是因为S和我。我知道,曾经她做的人偶(或者说世上所有的人偶)都没法说话,没法自己活动,她只能用丝线操控它们,直到我们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美梦成真了,她做到了从没有人做到过的事情,直到她发现我们并不让人满意,我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能自己行动,却又不能像爱丽丝和魔理沙那样生活。我们脱离了爱丽丝,却仍然依赖爱丽丝,依赖她的照顾和她给我们预设的程序。从她的角度来想这确实不怎么愉快,不想再制造更多的“我们”也可以理解。那么,唯一的谜团只剩下她为什么愿意把自己的眼睛换给S了;我是说,这能带给她什么呢,更何况事实证明她错了,她的眼睛在S的眼眶里没能运作多久。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东西,她想这么赌一把。无论如何,我理解不了爱丽丝,毕竟S和我——上海和蓬莱,爱丽丝取的名字——只能作为人偶活着,也只能作为人偶死去,由爱丽丝创造,也只能由爱丽丝摧毁,如果某一天这是她所希望的话。我能做的只有再次睁开眼睛,睁开那两颗打磨得至臻完美的玻璃球。我得和上海一起活下去,我们得像爱丽丝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只要我的玻璃球还在继续转动,反射光亮,倒映成五光十色的万花筒,总有一天我能学会使用它们,在它们和上海的眼睛一样暗淡下去之前,我会学着去生活,我会学着去笑。
作者:【十二招】洛瑶
备注:属性是hp的官配德拉科x阿斯托利亚,有完全的只符合作者喜好的ooc式造谣,和莫名其妙站不住脚的逻辑。
mode:笑语/求知
Summary: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决定开着麻瓜汽车进行公路旅行,然后他们抛锚在将要下暴雨的公路无人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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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开始于一次突发奇想的旅行。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谈了之后,两人决定进行一场完全以麻瓜方式移动的跨国旅行。原因不是阿斯托利亚突发奇想,大概是作者喜欢她突发奇想。汽车的拥有权自然不是问题,双方父母的反对也无法打消两个已经不以血统论孤傲注视一切的巫师(虽然其中一个还是对自己的决定存在疑虑和迷茫)的热情,所以这场旅行的准备由利亚出示了自己的麻瓜驾照为开始,由德拉科握住了方向盘为结束。
“说真的,我不能保证自己每时每刻都能在驾驶座上开汽车,所以我想,能偶尔拜托给你这件事是有必要的。”阿斯托利亚说。
即使临时补了一些(或许相当多)的知识,但要学会开麻瓜汽车或许对一个在霍格沃茨上学七年从未正经踏入麻瓜研究课课堂的前纯血统论者太苛刻了,只是面对女友的期盼,德拉科不好意思说不。他头皮发麻又装模作样的读了几页说明书,好在最后也能勉勉强强把这车开起来。利亚夸他果然还是当过斯莱特林级长的人,虽然完全没接触过但还是一下就学会了,德拉科干笑了两声,悄悄用身体挡住自己给汽车施咒的手。
虽然他依稀记得魔法部是不允许用魔法改造麻瓜用具的,好像是有个什么禁止滥用麻瓜用品司……不过魔法部闲职多得要老命,而且他又依稀记得自己某个不太对付的同学的老爸处在这司公然改造麻瓜汽车,所以他也稍微动点手脚好歹让车能开起来,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利亚喜欢创新和挑战,然后当然,在此之上她不是个会违反规则的人。自问出这句话的德拉科自知有些心虚(这是经常还是难得?)。总而言之,在一切准备妥当后,阿斯托利亚和德拉科开始了他们的旅行。
就像利亚所说的,疲劳驾驶无论是在麻瓜界还是巫师界(巫师界通常称为疲劳骑行飞天扫帚)都是不推崇的。当阿斯托利亚开得累了的时候,司机会偶尔换成德拉科。
在彼此相安无事了数日后,意外还是意料之内地发生了。
实在是天公不作美加上倒了泼天的霉,总之当他们开到英国边境的时候,在这个犹入无人之境的地方不知道是招惹什么东西,龙卷风的龙卷风沙尘暴的沙尘暴,天雷滚滚全都像是刷kpi似的一齐出现,一场特大暴雨迫在眉睫。他们离下一个预定的安全屋还有几公里,德拉科越急越不行,越不行就越急,于是施着不熟练咒语的车也开始哼哧哼哧地喷黑烟,最后犹如铃芽之旅那个关不上天顶的汽车那般宣布罢工。
说句题外话,他们车的天顶还真关不上了。
天是在黄昏时暗下来的,车是抛锚在英国边境公路的,横车荒野,四下无人。德拉科在阿斯托利亚担忧的目光中冷汗直冒。毕竟利亚是和他说过,希望这次是一次完全麻瓜作风的体验派旅行……改造汽车的罪行暂且不论,万一雨真的下下来,他们还修不好车的话,一切就有些麻烦了。
“德拉科,你是对车动了什么手脚吧?”阿斯托利亚在检查完那个倔强朝天伸展的天顶后说道。
“啊哈……对。抱歉。”他灰头土脸地承认道,德拉科没想当个不诚实的人,毕竟这点小动作瞒不过另一位巫师,“我会被禁止滥用麻瓜用品司抓走的,大概。”
“先别说这个!”利亚却没在意,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她一头钻进了驾驶座,“我找东西,你抓紧时间修车吧!”
德拉科的治疗类魔法虽然学得好,大概可以用来修麻瓜,但这不代表它们可以同时用来修麻瓜汽车。彼时他正拿着车钥匙想开后备箱的门,他们所有的工具都在后备箱,那其中有着露营用的帐篷。如果碰不上路过的车辆,他们还可以用帐篷勉强过一夜。
天空发出一声炸响,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德拉科焦头烂额地第三次将锁插进后备箱中,到底是钥匙的问题还是魔法改造的问题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也打不开后备箱,这也就意味着等到雨下下来的时候,他们都要淋雨了。
阿斯托利亚的身子不是很好,虽然那还不至于娇贵到无法对抗一场暴雨,但万一因为这种原因出问题就麻烦了(事实上,她的家人就总是因为这类不值一提的小事担惊受怕)。女友总是不喜欢家人过渡的保护,她不喜欢自己想做的事被自己的身子拖累。但德拉科知道,他们正在做的,和他们写在清单上即将要去做的,很多他不敢打包票一定不会出问题。正是因为没有先例所以利亚才想要去做,包括谈一个她认为心肠不坏的男朋友,包括尝试理解危险系数更低但对巫师而言更陌生的麻瓜生活。在利亚决定以普通麻瓜的方式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德拉科就已经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她,在陪这个女孩以另一种角度行走世间时尽量保护她的安全。
如果要说实话,他会说他有些埋怨这次方式独特的旅行。明明开麻瓜汽车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就算是为了沿途的风景,飞毯也比汽车更方便。但他更后悔的是也许在内心深处,他没有把女友的诉求当一回事,所以才没有认真去学。他为可能存在的这样的内心而感到厌恶和惭愧。然后理所当然得,他再一次搞砸了——酿就了现在这个局面。
“德拉科,你好了吗?”天空又打响了一声炸雷,他隐约感到已经有雨滴落下来了,随后就听到利亚那溶解在潮湿低压空气中的问话。这让德拉科的焦虑又重了好几分,他势必要挽回那种糟糕的后果。“就快好了。”他嘟囔着说,下意识从怀中抽出魔杖。
“阿拉霍……”
比他的话语更快的,是落在汽车后视窗上的豆大的雨点和阿斯托利亚闯到眼前的身影。她拉住了德拉科的肩膀,手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带着他顺势转了小半圈——
“幻影移形!”
一阵熟悉的“嘭!”和不太熟悉的天旋地转后,两人双双倒在一张不算非常柔软的毯子上。除了脑袋撞击针织物带来的一瞬间恍惚外,德拉科听到了雨点噼里啪啦席卷整个世界的声音。阿斯托利亚侧过半张身子,舒展身体倒在他旁边,在德拉科仍然懵圈的时候她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成功了~”
“……什么成功?”贵族少爷摸了摸脑袋,试图坐起来。放眼望去,外面的雨已经下下来了,和他预想的一般又急又猛,但拜成功的幻影移形所赐他们一点都没有受到雨水的侵害。他们所处的是一个昏暗的屋子,说不上温暖,但牢靠是肯定的。德拉科挥挥魔杖将壁炉点上,回过头,看到阿斯托利亚依然躺在地面上,带着一种显然含着得意的神色望着他,他上下打量这位破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的女友,在她的左手上找到了原因——
“这是咱们定的安全屋?!你幻影移形去了没去过的地方!”
“正是如此。”利亚露出满意的表情,她捏了捏右手的报纸,当初他们就是在这张报纸上找到的出租广告,“别那么惊讶嘛,这个咒语我学得还不错,而且广告上地址和细节也写得很详细,我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想错。”
“谢谢你,亲爱的。你太棒了。”德拉科赶紧把女友从地上拉起来,刚施展完幻影移形和随从显形的利亚有些虚弱,这虽然是常见的魔法,但面对分体风险大概还是有些耗费精神力。他们坐在床上,听见外面的狂风暴雨,德拉科依然有些后怕:“我以为我们要在雨里过夜了。”
“变成两只湿漉漉的白鼬吗?”利亚笑眯眯地接话道。德拉科肉眼可见地脸颊发红:“额……幸好没有。我以为你说的用麻瓜方式体验旅行,也包括这种突发状况的体验。”
“说实话,本来是的。”利亚收起了笑容,这让愧疚后怕的男友差点吓一跳,但随即她又笑起来,“但是呢,该不该用魔法毕竟得由巫师说了算。因为你这么喜欢犯规,我也只好犯规一次了。就是那辆车好像因为魔法被改变了内部构造,我塞在驾驶座里面的广告不知道被吞到什么地方去了,让我一通好找。”
“太感谢了,你出门还带着那张报纸。”德拉科嘟囔道,两秒钟的沉默后他反应过来,“等等,就是说……你早就发现我改造麻瓜汽车了?!”
“是的~而且我还预料到了会发生意外,不过没有想到意外之雨下得太快。”阿斯托利亚亲昵地梳理了一下男友的辫子,“亲爱的,你得感谢我没把你捅到魔法部那儿去,亚瑟肯定很乐意见到马尔福家做出改变——为他们的儿子买一辆麻瓜汽车。It’s cool。”
“还是祈祷今晚没有巫师发现那辆停在大马路上的车吧,默许改造的也有你一份,利亚。”德拉科没法对明知故犯的女友发脾气,但他发现,他的女友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循规蹈矩,“除了这个,我还为你做出了改变,利亚。我愿意学麻瓜汽车。”
“真的吗?可是我们有一整辆停在公路上的车作为证据——你没有认真学,德拉科。不过还有机会补救,驾驶手册飞来!”
德拉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本整理好的《汽车驾驶规则手册》从安全屋的书架上飞进了阿斯托利亚的手中,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他的女友完全预测到了他的反应,利亚高兴地展开手册,将上面崭新的内容展示给德拉科看:“拜托屋主放了一本。为了以后的出行平安,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
“明天再说吧,你真是吓得我够呛。”德拉科把自己摔进了安全屋柔软的被褥上,顾自抱怨道。
Fin.
免责:随意
江灵直往树尖上爬,周围的小伙伴们见怪不怪,都不抬头看她两眼,只在林子里树底下翻找草菇,刚下过雨,瘴气沉降进地里,菇子也吸满了天水的滋润疯长起来,正是打草食的好时候,他们哪有空跟着江灵胡闹。
江灵自小这样——她喜欢爬到高处去往外头望,也有同龄的孩子以前好奇过她在看些什么,但爬过几次树摔过几次后也多半失去了兴趣,偶有坚实的大树,他们一同爬上去,顺着江灵的视线远望,还是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山,山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本就是在深山中成长的,熟悉山林的语言,但江灵看的却并不是他们熟悉的山,是他们从不探索的那条路。
“姆妈,我想出去。”江灵坐在屋子里,屋外天光昏暗,屋内一片昏黑,她只能看到自家姆妈的轮廓,看不清她的表情。
长久的沉默,一直到天色几乎完全暗下去,她已经看不到姆妈在哪里,只能听到她长长的叹息。她早在坦白前就已经设想过姆妈会怎么反对——当然会反对,没有人走的路总是危险的应该被阻碍的——但姆妈没有反对,她在暗室里搓出一片火苗,置在桌中。在暗黄色的光芒下,姆妈轻轻地笑开,但江灵却看到有什么东西闪亮,她听到姆妈说:“你若要离开寨子,就再也不能回家了,小灵儿,你准备好了吗?”
“姆妈,我准备好了,不会后悔。”少女表情坚定,姆妈在光下看她,总觉得看不清楚,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哪张面庞。
“那从明天起,一直到成年礼前,你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怎么一个人在山中活下去。”
江灵入睡前还在想,为什么姆妈不阻止她,但繁忙的教学阻碍了她深究这一切,只有在面见长者们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她所猜测的大家,那是警惕、排斥和看待异类的态度,可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忙,都已经没有空去在乎其他人,哪怕这都是不能被忽视的长辈们。
成年礼之前的那个夜晚,她应该离开了,要出走的人没有资格留下参与成年礼,这是姆妈说的,但江灵却觉得她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是她现在还没明白。
后来她回头再想起这个夜晚,终于明白,她的成年礼和其他人所不一样,正如同家乡的其他人成人是从参与进村寨建设开始的,拥有属于他们的职责的时候便是成人,她开启自己的旅程的那一刻起,她也踏上了自己的成年之路。这条道路是无法和大家的道路并行的,她当然不必参与其中。
但当时的她并不懂这个道理,却也没觉得遗憾,她只想着终于要去看崭新的天地,哪怕要和姆妈永别也不觉得可怕。但姆妈却流了泪,那是姆妈第一次在江灵面前哭泣,她捧着江灵的脸庞,细细摩挲着她的皮肤,她在看谁?江灵想问她,但说不出话来,她终于也红了眼眶。
无论生死,踏出村寨的人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这是规则。迷失在山中的人太多了,即使细细学习过山林间的求生法则,江灵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地方(不如说她真的有一个确定的可以寻找的地方吗?),可她无法让自己留在这里,她永远不能欺骗自己。
姆妈擦干眼泪,把她扶正,给她最后编了一把辫子,轻巧地上了树,向她道别:“小灵儿,走吧,姆妈祝你能走到你要去的地方。”
“姆妈,再见了,女儿对不住您。”江灵在树前跪下,抬头对上姆妈的笑脸,鼻头也发酸起来,她抹了把脸,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她感受不到姆妈的视线的时候再回头,周围已经一片陌生,她知道,这是村寨之外的世界,她再也无法回去了。
这条路是正确的吗?这条路能通往什么地方?对此,她一无所知,她当然怀揣着不安,可却没有一点后悔,就这样往前走去。
等到不记得多少个日月轮转,她终于走出这片大山,见到了和她一样的能说话的人类,一开始江灵听不懂她说的话,但对方却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寨子里的话,那个人长得和姆妈也有些像,却年轻不少,江灵就这样跟着她回到了村庄。
村庄里的人并不因她的到来而感到惊讶,她也有些讶然,原来离开的人有那么多。只是全新的一切都让她感觉茫然,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所会遇见的生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靠着天生的聪敏,她开始学习这个全新的世界,从澧州风俗开始,会一直学习到可以走进城中,去往更多更远的地方。
Summary: 卡珊德拉向后倒去,就像这样她就能忽略她剧烈的心跳,就像这样她就能欺骗自己不曾动心。
作者:【十二招】杏梓
评论:任意
PS.是DC旗下角色史蒂芬妮·布朗和卡珊德拉·该隐的同人文,是一篇gl,时间线来自漫画《蝙蝠女 V1》,故事发生在史蒂芬妮死亡的那段时间内(是真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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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珊德拉找到了一卷录像带。
这有点奇怪,因为卡珊德拉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一卷录像带。这不是一个她经常来的地方。准确的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不再来这里,或者说,她不敢再来。
窗外在下雨,雨水敲击着窗户,像是一声声枪响。卡珊德拉看了一眼窗外,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从窗边飞过,降落在另一片屋檐。
她晃了晃脑袋,在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Steph……”
这道声音不会比呓语声更轻,但是那个向来灵敏的人却没有察觉,似乎那道声音和呼吸没什么不同,似乎她根本没有发出过那声叹息。
看看吧。卡珊德拉想到,她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但是她有点累了,不多,只有一点,她想要放松一下,听着雨声看部录像带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翻出了相机,插入了那部似乎已经有点褪色的录像带。
【“嘿!这里是史蒂芬妮!这是我的朋友们!卡珊?芭芭拉?来见见我的摄影机小绿!” 金发的少女冒了出来,她朝着镜头挥手,然后拉入了一个黑发的,明显是亚裔的少女。】
那是我,我很开心。卡珊德拉有些茫然的看着屏幕,她不知道这是哪一天,似乎是一个夏天吧……她们当时要做什么?
【“你好,小绿,我叫卡珊德拉。”那个黑发少女点了点头,无比认真。
“小绿?这个名字太怪了!你为什么不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另一个红发的女士钻入了镜头,那是芭芭拉,坚强的,坐在轮椅上的第一任蝙蝠少女。
“那我叫它小灰你乐意吗?它可是个神奇男孩!”史蒂芬妮对镜头大笑着,翻了个跟头,“怎么样?wonder boy?”
"不,我忽然又觉得小绿不错了。”芭芭拉扶住了额头。】
卡珊德拉扯了扯嘴角。确实不错,她是指wonder boy这个名字,当然,第一任罗宾也很棒,迪克格雷森也确实是一个好人。
【“哈!我就说我总是对的!”金发的少女扬起头,肉眼可见的得意洋洋,“让我来给小绿表演个帅——兹兹——的……】
那段帅的最终还是没有录上。卡珊德拉抱住了身旁的软垫,是什么原因来着?啊!是因为史蒂芬妮尝试了一个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动作,最后成功的……被滑板砸了脸。
嗯,这是她自找的,录像也是她当场删的。芭芭拉有拦了,没拦住,那只金毛最擅长即兴发挥,芭芭拉竟然也真被她绕过去了,任由她删掉了录像。卡珊德拉的那个微笑终于还是勾了起来,那段记忆真的很棒,她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摔跤,受伤,飞上天空,再拖着尾焰坠落。
直到天黑,直到她们开始下一次录像。
【“你说,我们今天晚上能看见星星吗?”史蒂芬妮摊在滑板场的深坑里,乱七八糟的涂鸦在她身后,组成巨大的‘士兵’。】
那是史蒂芬妮画的。卡珊德拉注视着那片脏兮兮的紫色,它的上面冲冲着尘土和划痕,那是史蒂芬妮和她的伙伴在那里留下的痕迹,视频里的她也和那个人一起,躺在那里,躺在‘士兵‘之上,躺在史蒂芬妮的腿上。
【“诶?卡珊,你说我们能看到星星吗?”摄像机的持有者将它对准天空,那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她只能接到一滴雨水。
“啊啊啊啊啊怎么下雨了啊糟了糟了,我才买的摄像机,小绿还没有看过更大的世界,此生的出生和死亡都在哥谭也太惨了吧,它应该去看更多的地方,我甚至计划了带它去加利福利亚,撑住啊小绿!我们回家!”
画面突兀地变黑。】
卡珊德拉注视着那片漆黑的屏幕,好消息是,小绿没有去世,坏消息是……算了。她打开了下一个视频。
【“我说!我们来跳舞吧!”史蒂芬妮跳上了路边坏掉的台灯,她的背景和黑色的夜幕分割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哥谭现在在下雨,大暴雨,以防你不知道这一点,史蒂芬妮。”声音从摄像机外传来,是芭芭拉,只能是她,因为另一个少女在下一秒被拽进了屏幕。
卡珊德拉轻巧地翻了个跟头,在马路上踩出一串水花,她向台灯上的人伸手,于是那个金发的小鸟便向她飞奔而来。她们一起转圈,一脚踩入水坑,将水花溅满屏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们脸上,纠缠住对方,于是她们也相互拥吻。】
那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吻,毕竟那时的氛围是那么好,毕竟当时的雨下的那么大,毕竟那个怀中人那么温暖,毕竟……卡珊德拉向后倒去,就像这样她就能忽略她剧烈的心跳,就像这样她就能欺骗自己不曾动心。
【“你们够了。”画面晃动起来,芭芭拉的声音带着笑意,“史蒂芬妮就算了,卡珊德拉你怎么也跟着她闹。好了,回家吧,我可不想明天和你们一起喝感冒药。”】
啊,芭芭拉只录了这么多。卡珊德拉有点可惜,她原本以为能录到布鲁斯闯进塔楼的,结果其实这个时候就已经关掉了吗。
卡珊德拉想起那抹黑色的身影,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想起他了,布鲁斯·韦恩,或者说,蝙蝠侠。他让她接管布鲁德海文,于是她就在这扎根,再也不回忆哥谭。
可是她如何能不再想起他,他的导师,父亲,她的另一次生命被他赋予,他带领她走进真正的黎明。
他当时就在夜晚降落在钟塔上。
“蝙蝠侠,你来了?”芭芭拉拉下头上的毛巾,转头打开电脑,“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的。”卡珊德拉看到布鲁斯若无其事收回了一个简易的照相装备,显然,史蒂芬妮也看到了这一点。
“老板,你在照什么?”史蒂芬妮踩住了蝙蝠侠披风的一角,她想要个答案。
“照三只顶着毛巾的歪脑袋猫头鹰。”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收回披风,走到芭芭拉身前,拿走了她刚打印出的报告,“我先走了。”
“?猫头鹰?”史蒂芬妮依旧感到迷惑。
是的,猫头鹰。卡珊德拉再次爬了起来。当你看到一群五颜六色的脑袋整齐地歪头看向你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她们像一只只小小猫头鹰的。毕竟,她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雏鸟,而是猛禽,年轻的,仅仅只是初露锋芒的猛禽。
可是在空中飞翔是会坠落的。年幼的小鸟们的幼羽还没有完全褪去,莽撞和兴奋还逼迫着她们奔向那些危险的地方,而正义又会给她们设下圈套,好让那些阴险狡诈的偷猎者用锁链穿过她们的骨骼,将她钉死在那个展示柜中。
她就是这么死的。
卡珊德拉的下唇被她咬出血痕,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个录像机,直到它播放起了另一个视频……等等,视频?
录像机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包括那个金色的女孩,可能是因为这已经是后半夜了,连钟楼也没有几丝灯光,那个孩子就在黑暗之中坐着,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屏幕,某一瞬间,卡珊德拉竟然觉得那个视频里的影子比起真人,似乎更像是一个幽灵。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哼着歌,她唱,
【"If I die tomorrow,I don't want no more sorrow, I just want to spend a night with you.(如果我明天死亡,我不想要任何悲伤,我只要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晚上)” 史蒂芬妮弹着吉他,轻飘飘地注视着屏幕,唇边是温暖的笑意,她在透过屏幕看着某人,注视着某人。】
这是什么?预言吗?但是我不会听你的,史蒂芬妮,我不想听你的。我感到悲伤,我就是会为你感到悲伤,我们已经有了不止一个晚上,但是这不够,永远不够。
【“I will beg, steal, or borrow, just for one more tomorrow, wanna waste time like only we do.(我会去抢,偷,和借那份时光,仅仅一个明天的时光,去浪费他们,像只有我们会做的那样)”那个女孩还在唱,即使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即使整个世界都变得沉寂起来。】
她是唱给我听的。卡珊德拉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在给我唱歌,那应该是我的房间,只是当时我昏迷了,当时我死了一次,所以我没有醒来。而她当时就坐在床边,就坐在那里唱给我听。
这其实才是这个录像机的第一条录像,是机器里自带的录像,是最初的,她们甚至没有那么熟的时候的声音。
所以她爱我,所以她曾经爱过我,所以她一直爱我。录像机接住了一滴咸涩的雨水,下一瞬则迎来了大雨倾盆。苦涩的,痛苦的水滴融入它精巧的机构,惦念起那个虚幻的人。
“steph……”
她念着,就好像她依旧在自己身旁。录像机断断续续地放着歌,就好像这里不是空旷的安全屋,也不只有卡珊德拉·该隐一个人。
就好像她还在身旁。
END
最后说一下歌曲,史蒂芬妮唱的是“If I die tomorrow”,是一个特别特别不知名的小歌手唱的(她叫Chole Adams, 可以去油管上搜),国内应该没有收录(悲),但是蛮好听,所以我用了一下!
这是张华明出海的第五天,五天前他找了一个渔民带路,备齐了七天的粮食和淡水,驶向了大海的深处,试图寻找传说中的鲛人。据传那鲛人泪化成的珍珠,是世上最好的珠宝,他在黑市上见过一颗。
渔民只答应了带他在海上寻找四天,这名叫张三的渔民曾经见过一条人鱼,但张三告诉张华明的是:“俺也不清楚那是不是鲛人,远远地就见过一面,但是位置还是知道的,要找可以带你去找,但是四天后必须返航。”
然而到了第四天,他们便进入到了一片雾区,迷失了方向。
“玩球咯,要出不去咯。”
在见不到星星的夜晚,张三将手里的活儿全丢到了一边,直接躺在了小船上,干脆摆烂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啊,你啥都不做我们不得死海上。”
见到张三躺下,张华明连忙上前去拉着他要起来,在前后能见度不到一米的雾里面,张华明感觉到了不安。他出海寻宝最多也就是想到无功而返,没想过要折在这里。
“放心咯,死不了滴,这雾是龙王娶亲,不让人见滴。也不会起大浪,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水省着点喝,吃滴我晚点给你打点鱼上来就好咯。”
张三这日夜打渔练出来的身子可没那么容易被张华明撼动,他甚至往一边侧了侧身,示意张华明睡在自己身边也休息一下。
“我给你港咯,你也是运气好,遇到龙王娶亲了,这玩意儿二三十年没人见过咯。”
听到这话,张华明连忙在张三让开的地方坐了下来。张华明是不相信这些龙王娶亲的民间故事的——即使他相信有鲛人泪的珍珠——但任何一个故事都有其原因,说不定在张三的渔民故事中,他也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蛛丝马迹。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找到自己要找的宝贝。
“龙王娶亲?”
“对咯,龙王娶亲,每过一段时间,这海上就会起这么大的雾。这还和一般的雾不一样,就算是放探……那什么仪器来着,就是放到水里去探测……哦对探测器。听说之前有一堆科学家来调查来着,探测器也会被干扰,说什么雾只是海面上的,专家说是其实是整个区域的事情。然后我们村里说的都是,这是龙王娶亲。”
“娶的是谁呢?”
“海里的生物,人鱼啊,或者什么别的。”
人鱼。
听到这句话之后张华明的眼睛就亮了,他要找的不就是人鱼吗?
“别太激动咯,人鱼还分好多种咧,你要找得是鲛人,要是人鱼还不一定是你要找的。”
张三看着张华明笑了起来。
“人鱼不就是鲛人吗?秦王宫里面用的人鱼膏不就是鲛人油嘛。”
张三笑得让张华明有些不爽,马上回怼了回去。他是做过资料调查的,怎么可能会让不识几个字的渔民给看不起了。
“那可不一定,陵鱼也是人鱼,之前还有人见过邸人的,不过赤鱬倒是给破案了是一种身形有点像人的海洋生物。”
张华明没有说话,他看向了海面。海面就像是张三说得那样,并没有什么起伏,非常的平静。除了雾气之外仿佛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你船上有潜水的工具吗?”
“没有,你要浮潜还是可以的,深潜是不行了。你要想下去,绑根绳子就可以下去了,眼镜也有,不过还是别作死的好。”
“那你想看看龙王娶亲吗?”
张华明这一句话,让张三马上就坐了起来,他本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但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住龙王娶亲的魅力?
“我水性好去准备一下,岸上要留一个人,你等我先去探个路我回来告诉你情况。”
俩人一拍即合,很快张三便绑好了绳索戴上了护目镜,钻入了海中。
海面上激起了小小的水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绳索还在晃动着,张华明会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在水中。
张三就像是被大海吞噬了一般。
在海面下,张三睁着眼睛向下稍微游了会儿,差不多觉得自己气息不够便准备往走,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种很婉转的旋律。
就像是有人在唱歌一般。
这吸引了张三的注意,他回过头去刚好迎面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娃娃脸,还没等张三看清楚,他就因为受到惊吓而岔了气,连呛了好几口水。
船上的张华明则有些焦急,张三已经下去有三四分钟了,就算是水性再好,要闭气这么久也是有些“非人”的。
张华明看着时间,等到五分钟的时候连忙拉起了绳索。他学过急救,说不定能救上一把,而且医疗箱里面好像有紧急用的氧气瓶。毕竟一条人命不说,要张三真的交代在这里,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张华明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绳索拉了上来,因为在绳索的另一头已经没有了张三,只有一个被整齐切断的缺口。
海下一定有着什么人,什么东西,至少是能够使用工具的那种。
是人鱼吗?
还是自己在寻找的鲛人。
最重要的是,张华明待会儿怎么回去。他并不太会使用船上的设备,更不用说在海上他还不太认识路。
就在张华明恐慌的时候,海面上冒起了细小的水泡,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翻涌着往外冒一般。很快他便看到一个娃娃脸的人将张三托出水面,在张三的身上还包裹着某种不知名的薄膜,在里面的张三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娃娃脸身上穿着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服饰,款式似乎还在几百年前,但服饰的材质在水中飘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海水的影响。
就像是纱一样。
但不完全是纱。
“鲛人!是鲛人!!!”
上了船的张三连忙和张华明说着,他身上的薄膜在触碰到船板的一瞬间便破了。
“你是鲛人吗?”
张华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问了一句。而娃娃脸歪着头,似乎并听不懂张华明在说什么。
很明显的语言不通。
但娃娃脸并没有要走的样子,这让张华明觉得还有沟通的可能,于是他手舞足蹈地,试图用手语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寻找鲛人泪的。
“宝藏,你们珍贵的宝藏你知道吗?我想要用东西来和你们交换。”
张华明指了指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做出珠宝装饰的样子。
他一开始就想得很简单,人在很多时候都会掉眼泪的,有时候一个哈欠都会,鲛人自己应该有一个宝库,里面放了很多的珍珠。他觉得在黑市中算是珍贵的东西,那么对于鲛人也是。
娃娃脸依旧是歪着头,之后好像是看懂了张华明在说什么一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潜入了海中。
这个时候轮到张华明要纠结等会儿给对方换什么东西了,他将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防水的,当然还有金子。
张三看着这些东西都愣住了,他都不知道张华明什么时候带上船的。
过了一会儿娃娃脸又返了回来,他拿出了两匹纱,然后指了指张华明手腕上的那个红绳。那是他妻子在他临走的时候给他戴上的,说是能保平安。
“这个不行,这个是我老婆给我的。”
张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娃娃脸歪着头,很明显他没听懂,但是看懂了拒绝交易的意思。于是又看了看怀中的布,随便在张华明的宝物里面拿了一个,甚至都没有挑。紧接着将这两匹纱放在了船上。
纱里没有珍珠,娃娃脸也潜入了海中不见了踪影。
“或许,对鲛人来说,鲛人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张三说道。
“这是鲛纱……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鲛人很擅长织布,却很少有人见过鲛人的织出来的纱,想必是为了珍珠太多人伤害他们了吧。”
“所以老板你才带来了这些?”
“我是想做交易的,没想到他们语言不通……对了,你看到龙王娶亲了吗?”
张华明转移了话题,他注意到张三一直看着自己带来的珠宝,连忙收了起来。
“没看到,应该只是鲛人的宫殿散发的雾气,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吧。”
张三说着,看了看四周的雾,似乎有些消散了些。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返航了,老板要嫌麻烦,物资可以省着点吃。”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人逼着去做一些“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比如相亲。
早年何小美秉持着誓死不从的态度与三姑六婆进行正面对抗,但在年复一年的战斗下,她发现正面抵抗只会劳民伤财,要想取得革命胜利,还是得刚柔并济、软硬兼施,阳谋与阴谋双管齐下。所以在在三姑六婆又提出相亲一事时,她应了下来。
应下事情后的当天晚上,何小美的父母彻夜未眠,谈了一宿的话。第二天她娘轻声细语地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爸一边洗着水果,一边眼神不住地往何小美所在的地方瞟。何小美除了无语之外倒还感到一丝欣慰,看来前几年的斗争还是为她树立了一个宁死不屈的形象。
“没啥,就当交个朋友呗。”何小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朋友越多越气派。”
于是相亲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或许是见何小美这块难啃的骨头终于有所松懈,为她安排相亲的人可算是铆足了劲儿,试图促成一段姻缘。一位阿姨送来对方的基本信息,信息填在一张表上,然后拿着那张跟简历表似的纸跟何小美说,“你叫何小美,他叫任小帅,一美一帅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何小美脸上挂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心里则不断腹诽简历表上放大了两个字号并且黑体加粗的某条信息。
身高:186.1cm。
热心的阿姨还在介绍着何小美的相亲对象,除了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亲属几人之外,还把对方从幼儿园尿床到大学摔骨折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听到最后何小美忍不住问阿姨是不是对方干妈,否则为何除了不知道目标存款以外啥都清楚。结果阿姨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小美你放心,以他的收入,保证你俩衣食无忧。”
……放不放心对面先不说,何小美倒是有点不放心让阿姨进家门了。
除了这位代表性的热心阿姨以外,其他亲戚也不知从哪里听到她要相亲的消息,一个两个积极关注实时进展。今天这个叔叔打电话说下半年准备去旅游,你家到时候是去三个人还是加一个人,明天那个婶婶打电话问明年过年还有没有空来家里坐坐。最离谱的是她八岁的侄女也突然给她发了微信,字都没认全的小姑娘给她发来一串写作单词读作拼音的信息,翻译为成年人阅读模式后,核心也就一句话。
“姑姑,我打架可厉害了,如果他欺负姑姑,我就帮你揍他。”
何小美拿着手机感动但不敢动,已阅十分钟之后,她给侄女发了条语音。
“谢谢宝宝,姑姑下次给你买糖吃。”
看着周围人乱成……不是,紧张有序地推进相亲,何小美总觉得有点恍惚。她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踢开了一个尘封许久的酒坛盖子,不管开盖的人对酒有没有兴趣,那酒香总会肆意飘散,吸引一众酒鬼,哪怕这群酒鬼喝不到罐中的酒,也已被那气息迷得七晕八倒。
不过想归想,酒鬼……不是,好心人还是在积极推进相亲事宜。终于在某一天,何小美的微信跳出了一个好友申请,备注申请上理所当然的写了三个字:任小帅。
何小美自然没有拒绝理由。通过以后任小帅立刻给她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任小帅,这是我的电话(备注电话)。请多指教。
何小美看着那简要的信息,挠了挠头,心想看来不一定能向奇葩相亲对象语录投稿了。
加了微信之后,虽然何小美没什么心思,但两人也或多或少有些交流。令何小美比较意外的是,任小帅有天突然问她,是不是为了应付长辈所以才答应相亲。何小美想了半天没琢磨出任小帅的意图,最后干脆放空大脑直接回了句“是”。
几分钟后,任小帅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他也一样。
何小美把对话截图发给了她十几年的狐朋狗……不是,如水君子,请对方就对话内容判断一下网线对面究竟是何妖魔鬼怪。友人在认真看完聊天记录以后,发了三个思索表情包,做出了初步判断。
“不好说。说不定这是为了让你放下警惕,拉近距离的手段呢?现在不是很多吗,先让对方以为找到了战友,结果最后进行一个背刺的事儿。”
何小美默默在内心给朋友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她忠实的顾问,阴暗程度堪比黑洞。
不管任小帅是人是鬼,反正两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等待着预定的会面日子。长辈依旧会关心何小美和任小帅的进展情况,而怂恿(或是逼迫)任小帅加何小美好友的长辈更是巴不得把他们每天的聊天内容都探查出来。不过可能担心何小美这块硬骨头反骨再生,在确认两人有所沟通之后,长辈们也保持着在雷池边缘试探的态度,见好就收。
然后随着日子晃过,终于到了何小美与任小帅见面的日子。那是一个工作日,何小美下班后回家换了一套衣服,在出门前发现父母满脸欲语还休。原本提着包就准备出门的何小美看着两位老人拧巴的表情,无语数秒之后叹了口气,问出那句咋了。
她爸还是支支吾吾,倒是她妈摆出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开了口。
“小美,你要是不喜欢,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她妈说,“我们老两口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护好你的。”
何小美沉默数秒,默默将眼神移向她爸。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男人有些尴尬地视线乱飘,嘴里开始嘀嘀咕咕。
“我昨天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什么求爱不成就行凶的事……你娘也看到了……但我们介绍给你前,认真调查过的……虽然万事皆有例外,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肯定会保护好你的……”
何小美的妈妈不住点头,感觉只要再来一点音乐,她情绪就会一步到位直接开始流泪。何小美瞧瞧她妈又瞧瞧她爸,情绪在无语和感动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放心吧,我吃个饭就回来。”何小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当我去见个朋友。”
何小美去到餐厅的时候,任小帅已经在场了。对方与照片上一样,算不上帅哥,但看起来干净清爽。唯一与何小美印象有些不同的是任小帅的穿着。按照何小美对任小帅的朋友圈的印象,任小帅比起板正的衣服,更喜欢休闲向服装。虽然何小美觉得对方不至于直接穿着T恤牛仔裤来见面,但直接换成了西装,还是让何小美有些诧异。
吃饭的时候,何小美顺口问起了这件事。任小帅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虽说是应付长辈,但也不该让同桌的女性感到尴尬。”他说,“所以我问了问朋友,对方说既然不确定女方的风格,那正装总是不会出错的。”
……好吧,先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不过如果任小帅口中的朋友不是他自己,那这朋友的段位怕不是能和何小美的友人有得一拼。
想到这点,何小美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任小帅疑惑的视线,何小美顺口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朋友……”
何小美的朋友在事后得知自己变成何小美相亲时的话题时,她张牙舞爪地要求何小美交名誉费。何小美最终用两杯奶茶和事无巨细的汇报抵了名誉费,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此时,她和任小帅都借着朋友这个话题,共享一个还算愉快的晚餐。
有了晚餐过渡,晚上任小帅送何小美回家时,彼此之间的相处也多了一些自在。走在路上两人聊起至今为止因相亲发生的事情,发现果然不管是男是女,周围人碰上这事儿都热情到让人害怕。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经历实在是有太多共通点,所以何小美向任小帅说了踢翻酒坛的那个比喻。何小美本以为任小帅会笑着赞同,没想到对方在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停下脚步,说“自己有点能理解那种心情”。
何小美回头看过去,看到任小帅正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他看着何小美一言不发,但双眼看起来亮晶晶的。人行道旁不断有车子驶过,身边大厦灯火通明,今天天气很好,能清楚地看到月亮与星星。
何小美注视着任小帅,任小帅也凝视着她。一辆还来不及取下装饰的花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百合的香气弥漫到空气中,又拂过他们的身旁。
在流光溢彩中,何小美看着任小帅,开口问道:“所以,你也是酒鬼吗?”
任小帅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我酒精过敏。”
何小美笑了起来。
“巧了。”她说,“我也是。”
夜风吹过,任小帅与何小美在小区门口告别。何小美踏着月色走回家中,她想虽然酒香迷人,但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奶茶。
END
作者:【七招】夜雨
中靶:高以讕、林樹、凰、伊西多、格子、隱刀、蜂銀、漢尼
勝負結果:敗
文若穿过撒满礼花的广场。他穿着深蓝的工装,脚上套着一双胶鞋。
寒风吹动着礼花,在纯白的广场上滚动。
天上飘着祝贺新年的条幅。轻薄的材质在空中变幻着图案。
昨天几千发的烟花礼炮弄得文若有些疲惫。他按了按头皮,把上衣扎进裤子里。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路上看不见行人与摊贩。他收了吃早餐的念头,往警局走去。
昨天可以说是警局一年内最忙的一天。
文若申请了假期,然后选择在初一回来补班。接下来因为警局人手不足,他可能要连续工作13天。
但这也是值得的。文若带着笑意推门而入。
按往年的经验,昨晚会有各式的事故。不同阶层的人,不同群体的人,可能有些还并不是人,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互相碰撞,互相攻击,混在礼炮烟火的声音里搞破坏,然后从今天开始偃旗息鼓。
他们也是炸响的礼花,文若想起刚才悠闲滚动的礼花碎片以及空无一人的广场,就感觉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文老,你初一也迟到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她和文若同样选择了休掉昨天。
“把这个拿着。看看。”她把一份文件塞进了文若的怀里。
文件有些温热,说明这才刚打印出来不久。
“准备准备出门吧。昨天出现杀人案了。”
文若抱着文件,感觉今天是个糟糕的一天。
“基础的现场判断呢?没找出凶手吗?”文若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面色有些难看。
“那当然是没有得出结果,才转交给我们的。”女人打了个响指,“这个案子有点水平。受害者的头被放在了比他脖颈高两米的地方,切面十分光滑。满墙都是血,但没犯人的痕迹。”
“还有就是虽然受害者看起来像个人,但我们却没有在数据库里找到他的数据,什么都没有。”女人言之凿凿,“这是一起无头案啊。”
“有头无头案。”
“飞头无头案。”女人说道。
女人名叫叶爵。她的级别要比文若低一级,但是工作热心,做事总比别人快一步,所以每每领导着文若做这做那。
叶爵左手握着一杯奶油蘑菇汤,手指间还挂着一袋子小笼包。这是警局附近的早餐店的新品。
“给我来一口。”
“只能一口。”
“一口也行。”
案发现场比文若想象的还要混乱。血液喷溅的范围包括四面的墙壁,地板。无头的身体跨坐在椅子上。头飞到了二楼一块突出的平台上,可能是被凶手甩上去的。
“接着!”叶爵捧着头,从二楼扔了下来。
“呃。”人头落到了文若的手里。
手中的人头闭着眼睛。头发很短。五官......文若捏了捏人头的脸,没有异样的触感。这是一只冰冷但是自然的脸。他的鼻梁很宽,上嘴唇很厚,皮肤透着病态的红色。文若走向被害人的身体。脖子如之前的描述,切面非常光滑。与头做对比,肤色、切口也完全吻合。
文若轻轻把头放在那具身体上。他还得用手扶着,不然就会滑落下来。受害者的身体十分壮硕,无论是手臂、手指还是脖子,都很粗。文若左手托起头颅,右手抓起受害者的手。他的手心沾了些泥土,还有些闪亮的小东西。
文若想了想,把头翻了过来,短短的头发里也有这些东西。触感有些寒冷,有些坚硬。这是冰晶。
他把头放在一边,脱下受害者穿着的牛皮夹克。内衬是一件棕黄色的修身毛衣。毛衣完美地贴合着身体,能隐约看出被害人的肌肉线条。
文若将这件毛衣也脱下,看见受害者的背上,胸前都有着数不清的陈旧的伤口。
“二楼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就只有扫地机器人。”
叶爵的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似乎一楼也有只扫地机器人。文若回想着报告上的信息。这起案件是由在家中巡视的扫地机器人发现的。这座宅邸并没有人类居住,去搜索产权,却发
现所有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被害者就这样被带入这里然后被杀死。
为什么呢?文若思考着。
听见古朴楼梯被胶鞋踩响的声音,叶爵从楼上下来了,她说到:“你也发现了吗?”
“这个死者,似乎是个冬眠者。”
文若把门轻轻关上。虽然这里没有人住,也不属于谁所有。但如果被周围的邻居看到他们,说不定会被投诉。
受害者确实有可能是冬眠者。他发间的冰晶,身上老旧的伤疤,他那粗壮粗糙缺少保养的手指。
至少获得了可以搜查的起点。文若思考着。
回到警局,昨天节日的影响还在持续。一系列昨日的简报同步到文若的设备上。几百起事件滚动地出现在他眼前。本来应该是初一工作的消遣,现在却成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如果他是冬眠者,那他或许醒得不久。文若想着他发丝间的冰晶。
他搜查着相关的新闻,显示在昨天正巧唤醒了一批冬眠者。正中靶心!但即使知道了这点,搜查也并没有进展。冬眠者在现代不可能存在社会关系,这也让他死亡的理由越加让人困惑。
文若翻阅昨天的新闻。每个酒吧几乎都有人斗殴。有人选在了昨天对竞争公司的Ai下毒。有人潜入了公共系统,把告示的大屏幕换上了他自己制作的簧片。
昨天警局出警不停。小到打架斗殴,大到商战。
文若浏览着新闻,权当搜索中的消遣。
叶爵传来消息。她已获得昨日解冻者的信息,确实有一位与死者相似的人物。
“我们现在可以调用全市的摄像头,看看这位朋友昨天到底干了什么。”
“运气好的话,这案子就能结了!”
叶爵在消息里兴奋地对他说。
搜索全市的摄像头并不是容易的活。今早发现的死者,结果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夜色降临,文若走在广场上。寒风更加喧嚣。广场上没啥人,灯光已经自动调节成了暗淡的模式,仅仅支持人看清脚下的路。
一条人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
“我会拯救你的。”那人伸手抓住了文若的手,“就像你早上握住我的手一样。”
下一刻,他便离开,消失在了黑夜里。
“文老!早上好啊。”叶爵嬉笑着走了出来,一脸有好消息的表情,“他在新年那天干了不少事呢!”
“你看了Ai总结吗?”
文若今天的头更痛了。
“你看他来到了这里。”叶爵指向屏幕的一处,“他在这里和人打了一架。他一个人对两个人。”
不愧是冬眠者,出拳毫不犹豫。即使那两人有ai的辅助,但也不敌他娴熟果决地出手。
转眼之间,又见他沉肩击出一拳。另两个虽然也有反击,但因为姿势不对,打在他身上好像什么伤害也没造成。一来一回,对方愈战愈勇,而自己却吃足了伤害,两人见情势不对,立即逃走了。
“这是第一起。剩余还有六起。”
“这到底是为什么?”文若有点不敢置信。
“我也不清楚,好像都是些酒场上的争端。”叶爵有些兴奋,“他就是看到哪里有争端,就把自己的拳头伸过去。目前来看,这几起还是他占理的。”
“他这是战狂啊。”文若有些不敢相信。
“也不全是,有时他也正常喝酒。诶,看看,这里有人拿刀了!”
视频里,一个巷子,三个混混似的人物面对着他。其中有个拿了把刀正在挥舞。角落里有一位女性正裹起衣服逃走。
“他这里也是正派?”
“对的。我们找到了这位女性,给她看了照片。据她说,在她受匪徒袭击时,这位先生及时出现救了她。”
看着视频里的他同样也三五下击退了匪徒。文若已经感到了一丝习惯。
“受害者在解除冬眠后,因不适应现实,与人发生激烈冲突,最终被寻仇杀害。以这个方向开展调查可以吗?”叶爵问道。
文若揉了揉下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要说礼花,他也算是一场礼花。一醒来便开始行侠仗义,然后死得也很快。
文若换了套衣服。他脱掉了那套深蓝的工装,现在穿的是一件白t和一件黑色的尼龙长裤。
这里是昨天他和叶爵一起来的案发现场的别墅所在的地方。作为一个平常人来到这里要轻松很多。两旁花红柳绿,比起广场都要好看,毕竟这个时代植物已经很少了。
文若推开大门。他的尸体已经不在这里,只剩下一张椅子和满墙满地的血液。
文若四下张望,把四处游荡的扫地机器人抱了起来,然后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昨天我看到那具身体,身上确实伤痕很多,但都是老伤口。”文若抚摸着扫地机器人,像摸着一只猫,“他虽然很生猛,但打了那么多场,也不至于一点伤都没有。何况还有几个拿刀的。”
“与他对战的几个人都有Ai辅助,但在面对他时却连正确地发力都做不到,我就觉得是你了。”
文若捧着扫地机器人,与自己的眼睛平齐。
没有反应,扫地机器人还在嗡嗡地转着。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短发、粗壮的四肢,牛皮夹克配着一件棕色的毛衣。他的腿上有一处刀伤。
“所以是你......”文若惊叹道。
然而又是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短发、牛皮夹克与棕色的毛衣。
接下来三、四、五,足足走进来了五个人。他们都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只在身上的伤口不同。
“看着世界向我们不熟悉的方向发展。我们非常痛心。”声音从扫地机器人中传来。
“我们也要参与这个世界。即使有所牺牲。”中间的人说到。
文若坐在椅子上,前方是五个一模一样的大汉怒视着他。
目前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我也会感受到痛。”中间的大汉说到,“他就是我。我也是他。”
“世界是一座舞台。”扫地机器人在地上转圈,“现在,侠客重新回到了舞台之上。”
这之后的几天里,一切平静。
文若没有后悔在星期一补班,因为现在他有颗侠义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