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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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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汐住在白色的房子里,房子很大,有很多房间,朝汐分不清这些房间,总是迷路,她不喜欢白色的房子。
房子外面是高高的围栏,在围栏和房子之间有一片花园,朝汐离开房子穿过花园,再从花园穿回来,从来没有迷过路,她喜欢花园。
除了朝汐,还有很多大人生活在房子里,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房间和房间之间忙来忙去。大人们很少搭理朝汐,但反正,朝汐也分不清他们,差不多的衣服,差不多的头发颜色,差不多的脸,他们就和白色房子里的房间一样,又多,长得又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这些没什么区别的大人们里,朝汐记得一个红头发的大姐姐,她的头发像太阳快落山时天上的云朵,而且她是唯一会经常来找朝汐说话的大人,所以朝汐牢牢记住了她。
这么说来,“朝汐”这个名字也是红头发的大姐姐给她的,在那之前,朝汐被叫做“零号”。朝汐知道“一”是开始的数字,而“零”是开始之前的数字,也就是说,朝汐是开始之前的那一个。当然了,这也是红头发大姐姐告诉她的。
红头发的大姐姐总会在中午的时候来找朝汐,朝汐很好找,她不喜欢大房子,所以除了必须回到房子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会待在花园里。大姐姐有时会给朝汐带来些礼物,零食,一些小玩意,或者书,这其中她最讨厌的就是字很多的书。朝汐认得字,认得很多,可把它们连成一排,认起来就很费力了。就算如此,大姐姐也还是总会给朝汐带书,还要念给她听。幸好,在朝汐听睡着过去几次之后,大姐姐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一天,天气晴朗的一天的午后,红头发的大姐姐带来了一个人。不是大人,是和朝汐一样,衣服上有号码牌的孩子,牌子上的字朝汐不认识,不是朝汐平常认的那种字。
她是肆贰号,想要一个朋友。大姐姐如此介绍那个孩子。
你来当她的朋友好吗,朝汐?
对朝汐而言,旁边有没有人都不影响她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发呆,对,红头发大姐姐也一样,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一个人絮絮叨叨,说话声从朝汐的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来。大姐姐笑着夸她是最好的倾诉对象,朝汐不太明白,也跟着微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有了一个叫做肆贰号的朋友也不会使她的生活产生多大变化。
于是朝汐有了一个朋友。
但事情出乎预料,肆贰号和红头发的大姐姐不一样,她的话语并不是单方面的倾诉,她喜欢提问,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有疑问。而朝汐最苦恼的就是被提问,绝大多数时候,她都答不上来。
朝汐,你在看什么?
叶子。
这片叶子?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朝汐也不知道,叶子不都是一样的吗?她盯着它看只是因为视线刚好落在了上面,就懒得移走了。
哎呀,你看。在朝汐深陷苦恼之中时,肆贰号已经走到了那片叶子旁边。
它有两条叶脉围成了眼睛一样的图案,这就是你看着它不放的原因吗?
肆贰号摘下那片叶子,走回来递给朝汐看。这是一片半枯的叶子,一道道叶脉在朝汐眼前来回穿梭,让她想起了密密麻麻排列着字的书。
嗯……
看嘛,就是这里。肆贰号用手沿着叶脉描出形状。
嗯,真的是眼睛。朝汐只好顺着话回答。肆贰号很开心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叶子放进口袋。
从她们成为朋友那天开始,这样的对话在每个午后的花园里都会不断上演,肆贰号问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回答,朝汐思考(或者说貌似在思考的发呆)时间也越来越长,但这并没有让肆贰号扫兴,相反,很多时候从朝汐的支支吾吾和模棱两可的回答中,她总会得出自己的答案。她笑着说朝汐是她最好的朋友,朝汐……朝汐跟着笑了。
在她们认识有一段日子了的某一天,阴天的一个午后,难得地,肆贰号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轻快的笑脸。朝汐有不太好的预感,她偶尔会在红头发的大姐姐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一般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大姐姐会语气激烈语速又快地哒哒哒一大堆朝汐完全听不懂的话,这会连打盹都不好打了,饶是朝汐也没办法在这样的气氛下打盹。
朝汐,你见过其他孩子吗?
你?
不,我们之外的其他孩子。
没有。
那……朝汐,作为‘开始之前的那一个’,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沉默降临二人之间,朝汐陷入长长的思考,长到肆贰号最终叹了口气。
我看见了,在废弃区。
废弃区是什么地方呢?朝汐不知道,但也没打算提问,朝汐从来不是她们中负责提问的那个,并且,肆贰号似乎也没有给朝汐回答的时间,她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就像红头发的大姐姐那样。
肆贰号后面的话朝汐没听懂,也没怎么听进去,肆贰号语气平淡,毫无起伏,朝汐听着听着,就有些困了。
完全睡着之前的一瞬,朝汐的脑袋咕咚一下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对方的声音一顿,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你保持这样就好。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在花园见面已经成了二人无言的约定,可是在肆贰号像红头发大姐姐那样自言自语了许多话之后的第二天,朝汐没看到肆贰号。今天大姐姐也没来,朝汐恢复了独自一人。
第三天,肆贰号也没有来。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朝汐盯着被肆贰号摘走叶片而留下的花丛的缺口,很奇怪自己居然还记得那个空缺的位置。
第七天,朝汐来到花园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到了。是肆贰号。
她躺在她们常坐的台阶上,一半身子盖着阳光,另一半身子盖着白房子的阴影。有一片水迹横跨明暗两侧,把台阶和草坪染成红褐色。
朝汐走近了些……她以为自己走近了,但回过神来发现腿没有动。她只是盯着看,就像以往盯着一滴在阳光下逐渐蒸发的露珠,盯着花瓣一片片脱落的花朵;就像盯着那片有眼睛图案叶脉的枯叶。于是她在肆贰号的脖子上找到了眼睛的图案,红色的,细长的,眯起的眼睛,像是在惬意地午睡。
安静的花园,温暖的金色阳光,从地面蒸腾而上的热气被微风吹散,鲜明的光暗交界。
闭上的眼睛,睡着的朋友。朝汐也忍不住困了,她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从眼角揉下一滴泪来。
END
作者:魇
关键词:小意外
评论:笑语
吴刚愈发讨厌自己的新邻居了,尤其在他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答应过来的老涂,而是隔壁那个男人之后。邻居那男人头发像鸡窝一样,几绺几绺地黏在一起,扭曲着伸展,下眼袋又黑又宽,若鼻子短一点,恐怕就要和上嘴唇接壤。这样的面孔无论放在哪儿都不会让人心花怒放,但吴刚必须得应付,这是他几乎掏空家底装修好的学区房,闺女小学读几年,他全家就得在这撑几年。
吴刚迅速换上工作中锤炼的职业笑容,说:“哥,咋啦?你放心,我叫人过来看,一会儿那人就到,肯定给您解决了——再说,这儿是我自己家住,肯定上心整!”
邻居男人那双被黑眼圈簇拥的眼睛忽然扭了起来,鸡爪子似的的手也扭了起来,最后那张差点被下眼袋摸到的嘴巴扭开了,扭出一句话,“对不住啊哥们儿……”
“咋地啦?”吴刚说,心里咯噔一下。
“今天我报告出来了,我那个是幻听。”男人说,“对不住啊,之前大概好几个没休息好,工作不顺,压力也大,就给整幻听了。”
吴刚内心骂了对方一万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哎呀这事儿整的,哥你这没啥大事吧,用不用吃点中药调调?我认识一个挺厉害的大夫。”
“不用,大夫说好好休息一阵就能好,我这个还没到病变那个程度。反正你家已经装完住进来了,之后就肯定没啥事了。”男人说,“对不住哥们啊,有啥事吱声,你嫂子一直在家,帮看个孩子啥的。”
吴刚又搪塞了几句,看着邻居回了家。他关上大门,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抽到一半,门又被敲响,他起身去开,这回来的确实是老涂。
“咋才到!”吴刚说,把老涂让进屋。
“小意外,忘带手机回去取了一趟。”老涂换鞋进了屋。
“叫你媳妇给你送一趟呗,你还自己回去拿。”吴刚说。
“我哪敢用她啊。”老涂抬眼在屋里扫了一圈,神色凝重,“哎呀你这屋确实——”
“我这屋确实干干净净儿的!”吴刚打断他,“刚刚隔壁那个男的过来跟我说了,他去医院查了,他幻听!
老涂看着吴刚,“啊?”
“我就说我这房子没事儿,隔壁给我闹腾的,只能再找你过来看看。”吴刚说,给老涂让到沙发边,两人坐了下来。“刚买的时候你也帮着看了,说这地儿不见得有多旺财,但肯定能家宅平安。结果装修完了放了味儿,搬进来一住,隔壁那男的天天过来砸门,说我家半夜有人哭。我闺女都六岁了,自己睡两年了,怎么可能半夜哭!”
“兴许孩子换了环境不习惯呗。”老涂说,瞄了对的电视墙一眼。
“我问孩子啦,还让孩子自己跟那男的说,她半夜都好好睡觉,没有哭。结果那男的根本不信,硬说我家半夜有人哭,闹得他睡不好。还说装修的时候就算了,怎么住进来之后也不消停。真是的,开始装修之前我还特意给他家送了两箱奶赔礼呢。”吴刚说,“还好那家女的考虑得周到,说这男的打我们家开始装修就没好好睡过,是不是有点神经了,就带他去医院查。”
“啥结果?”老涂问。
“啥结果,结果是他自己个儿幻听了!刚过来跟我道歉呢,说他误会我们了。”吴刚说,“你说这事儿扯不扯吧,我刚给你找来寻思帮忙看看,结果还没等你出手,这就没事儿了!我还得搭你一顿饭——你可给我悠着点儿点菜啊!”
老涂一时也无话可说,他看了看吴刚,又看了看电视墙,最终开了口:“可是我看你家确实不对劲啊,这电视墙里阴气特别重。”
“你之前不说我家这房子没啥问题吗?”吴刚说,也看着电视墙。
“之前是没问题。”老涂说,“现在感觉不对。”
“老涂,你可别吓唬我,不就是一顿饭吗我请你就是了!”吴刚说,“你嫂子和你侄女可也都住这儿呢,我们一家人晚上都没听见什么动静,那男的不也都查出是他自己的事儿吗?”
“我至于吗!”老涂说,“老吴,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我啥样你还不知道?我现在看不太清啊,但是总感觉电视墙那块不对劲,好像有个问号。”
“问号?”吴刚一脑袋问号。
“那怨气还挺大的,我估计白天也能请出来。”老涂说,“你怕不怕,不怕我给你整把大的,给你瞅瞅真家伙,等招出来咱俩一起问问。”
“我怕……我怕啥!”吴刚说,“你尽管来!”
两人拉上窗帘,点了三支烟,竖着在茶几上排开。老涂开始念叨,几分钟后,吴刚看到电视墙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一道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开始在空气中飘荡。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老涂中气十足地对那个身影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我冤枉啊……”那身影悲悲戚戚地说,“工头欠我钱,我去要,他不给就罢了,还一刨锛给我砸死,又给我砌在这儿了……”
吴刚目瞪口呆,顾不得害怕,忙问道:“那是你半夜哭,可是我家没人听到啊?”
那身影哭道:“我哪敢哭啊,一直都这么忍着,反正到时候我烂了,这墙上也会出印子,到时候肯定就能发现我。闹起来违了规,不让我投胎咋办啊……”
两人一时无言,空气中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鬼哭声。吴刚想到这牵扯到人命必须得报案,由头却没法想好,搅合进去之后这墙肯定要砸,孩子得去她姥姥家住,媳妇也得陪着,再装修还要掏钱……一时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又气又烦,不由得张口骂了一句:”倒是去给你媳妇托梦传个信儿说你死哪儿了啊,你个窝囊废!”
附加一个对自己的吐槽:我发现我真的太擅长扯那些家长里短了,“奇葩的我和邻居们”都快成一系列了……
作者:大馍头
[欢迎用户【不吃草的羊】进入846聊天室(本地).{:愉快:} 当前聊天室有 24 人.]
温莉用脏兮兮的校服扫开桌面的烟蒂,看着电脑屏幕进入聊天室的界面。她单手端着刚在网吧门口小摊买的炒粉,吸溜地吃了一大口。隔着一个座位玩传奇的抽烟大哥用余光瞟了瞟她的脑袋,啧啧称奇。
“小姑娘,还是上学的年纪吧?女孩子一头长发多好看,干嘛非要剃成光头呢?”
埋头吃着炒粉的温莉瞥了他一眼,在带上耳机之前说了句:
“我有癌症。”
“......”
自觉多嘴的大哥不再说话,他欲言又止,摸着胡渣寻思半天,还是掐了手里的烟继续打游戏。温莉吃完炒粉,嘴边的油还糊着,她劈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试图开始她的计划。
【不吃草的羊】:
有人吗?
【路人1】
欢迎新人啊!如果是美女求爆照。。。{:色:}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欢迎欢迎!~我看资料上的性别是男哦!~肯定是帅哥~
【路人2】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你对每个进来的男的都这么说,无不无聊?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呵呵,看不惯我就滚啊!~
【秋收无粮】:
本人成应本地坚职。要是有机会。什么都可以做。求老板私聊。
【不吃草的羊】:
大家好,我是来当树洞的,欢迎各位有故事的人来找我聊天。
聊天室里的回应零零散散地,她的话干脆被无视了,很快被正在吵架的另外两个用户顶了上去。温莉刷新着空空如也的私信框,显然,这句话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她一边玩着扫雷,一边斟酌着。
该怎么才能听到别人的故事呢?
【不吃草的羊】:
一个故事十块钱,只要亲身经历的,仅限三个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要知道菜场的猪肉也才一斤三元,十块钱,起码能买到3斤猪肉了。聊天室一下变得热络起来,有人质疑她骗人,有人问她想要什么样的故事,还有人说她吃饱了没事干来网上散财,肯定是想装大款泡妞。温莉发完这句话以后就没再回复,她今天只在网吧充了两个小时,口袋里剩下最后的三十。她不想把时间用在回复那些没营养的水聊上,看着小灵通不断震动打来的电话,她平静地想到,要是这个全是陌生人在聊天的聊天室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说明一切都是注定的,她的生命应该在今晚的十点走向终结。
【收到新私聊*2】温莉选择第一条先点了进去。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帅哥,剪头吗?现在洗剪吹15元哦!~{:吐舌:}
【不吃草的羊】:
不用,我是光头,现在没办法再剪了。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哦哦!光头也很帅哦大哥!~
称呼从帅哥变成大哥的温莉挠了挠脸,对方似乎把她当成是上年纪因为秃头不得已剃掉全部头发的大叔了。她点开这个人的资料片,映入眼帘的是闪着动态亮光字体的漂亮女生头像,阿宝色,四十五度仰视镜头,年龄21岁,个签是I have a draem。
趁看资料这会儿功夫,对方已经一连串给她发了好几句消息。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小妹有很多故事哦大哥~剪头的时候经常有顾客找我聊天呢~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不知道可不可以一起拿三个故事的钱呢~{:调皮:}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想听什么故事呢~香艳点的都可以哦~
【不吃草的羊】:
只听本人的故事,还有,你的个签后面的字母拼错了,应该是dream。
【不吃草的羊】:
你有什么梦想呢?
喋喋不休的聊天提示音忽然停下来,对方许久没有回复,温莉不认为还会继续收到对方的私聊了,她点开忽略许久的第二条。
【秋收无粮】:
老板尔好。微笑。我看见尔发的信息。尔要什么故事。我想要这个钱。我真的很须要钱。
【不吃草的羊】:
你好,只要是你自己的故事都可以。
【秋收无粮】:
那钱怎么给。
【不吃草的羊】:
我今晚会找人把钱放在你指定的地点。
【秋收无粮】:
我44岁。女。已下冈。我儿子最近刚取了媳妇。生小孩。家里很须要钱。
对面大概憋了五分钟才发出来的这一句话,温莉看看时间,觉得有些急迫。
【不吃草的羊】:
我来问,你来答吧,这样速度快些。
【秋收无粮】:
好。老板。对不起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给尔。
【不吃草的羊】:
没关系,我问的这些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
【秋收无粮】:
好。老板。
【不吃草的羊】:
既然你家很需要钱,那么为什么你会有钱用电脑呢?
【秋收无粮】:
是我儿子的。他不喜我碰。我一天偷偷使半个时。
【不吃草的羊】:
你儿子对你好吗?
【秋收无粮】:
是。他不让我捡瓶子卖。说丢人。跟他爸一样的性子。这是关心我哩。
【不吃草的羊】:
还有吗?
【秋收无粮】:
他有时让我一个人在房间吃饭。不告诉媳妇。饭里会偷偷多给我加个蛋。
【秋收无粮】:
旦是他爸走了很久。我又下冈了。很少和他能说上话。
【秋收无粮】:
我也不想下冈。我的指头没了。被厂里的机器抓进去。搅掉一手的半个手掌。辛亏搅掉了。厂里给了一万块。不然没钱给儿子取媳妇哩。媳妇肚子里有孩。拖不得。
【秋收无粮】:
后面我拿出着一万。他哭着给我克头。老头走了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他哭。他哭成这样。我只想我当娘的没用。要是当时机器是把整手抓进去。厂里能给更多钱就好哩。可是娃娃的奶粉。穿的。用的。要用钱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哩。
【秋收无粮】:
老板。我话打开了。说的有点多。不好意思。
【不吃草的羊】:
没事,你的手掌现在怎么样了?
【秋收无粮】:
看着吓人!时不时会骨头痛。怕吓到娃娃。有次我忘记仓起这只手。娃娃看了。把着我半块手掌嘻嘻笑。说实话。小娃这样一抓。骨头都不痛哩!
【秋收无粮】:
老板!我原先是厂里纺织数一数二的哩!现在不行!去哪找工都没人招!我老了!比不过年青人!
温莉想起自己的姥姥姥爷,她被两个老人从幼儿园带到初中,在老人身边那段时间是最快乐的日子。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回到乡下,钻进土里,当脚踩在湿润的泥里,她才能感受到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力。
那时每年夏天都能吃到姥姥姥爷在田里种的西瓜,她认为自己天生依赖那块瓜田,和姥姥姥爷下地守着,夜里蚊子多,她最开始闹着去田里看瓜时,小孩皮嫩被蚊子咬的到处是包。是姥姥姥爷彻夜在旁边拿着蒲扇赶蚊子,第二天再剖一个大大的瓜哄她,一口咬下去,爽脆口感和沁甜的汁水在齿间漫开。
她在田野间可以肆意奔跑,和玩伴们张扬地大笑。后来姥姥姥爷去世,父母把在乡下的她办了转学,带进城市,仍然不打算花心力管她,没人在乎一个小孩的想法,没人看出她的无所适从,她也没再吃到过那样甜脆的西瓜。
然而,这并不是噩梦终点,地狱还在后面。
【收到新私聊*1】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你好坏哦~干嘛挑人家错误~小妹也是上过学的呀!~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这么在意人家~还偷偷看人家资料呢~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大哥结了婚吗?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来跟你打情骂俏的。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哎呀,聊天有什么关系嘛~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块木头?~
【不吃草的羊】:
不要耽误我时间。
右下角的数字匆匆走向19点15分,距离下机还有四十五分钟,温莉已经玩了大概十把扫雷,占据着所有排行榜的她还在不断地刷新记录。就在刚才,【秋收无粮】将放钱地址发给她,
她才发现这个地址竟然和她选好的地点是那么相近。
【收到新私聊*1】
【月有阴晴圆缺】:
您好,我不需要钱,我只想找个可以倾听的人,可以吗?
温莉自顾自地揣摩着对方的思维,在聊天室公屏发出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后面顶上去的聊天记录也没有再谈树洞的事,对方等了这么久才来找她私聊,说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事要说。
【不吃草的羊】:
我在。
【月有阴晴圆缺】:
我男人和我是靠亲戚介绍在一起的。虽然最开始没什么感情,但是在结婚之前相处也还是很好的,如果有意见不和,他会自己去冷静,所以我们从来没吵过架。结婚之后也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直到半年后我怀孕。
【月有阴晴圆缺】:
我怀孕了,脾气就情不自禁大些,有一次我很渴,想叫他削个梨来吃。
【月有阴晴圆缺】:
我在卧室一直喊,一直喊,没人应我。我以为他出去买烟了,就挺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打算自己去削梨吃,走到客厅。发现他正在喝酒,没搭理我,我看不下去就刺了他几句。
【月有阴晴圆缺】:
我说为什么喊你不回答?他说,他在喝酒没时间。
【月有阴晴圆缺】:
我心里很委屈,就说给你怀个孕这么辛苦,你就不能给我削个梨吗?
【月有阴晴圆缺】:
他听完把酒杯放下向我走过来,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记得,他像是看见街边一条惹人厌的狗,冲上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月有阴晴圆缺】:
我被一巴掌扇在地上,肚子疼得撕心裂肺,还没等我说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打我,他的拳头就像灌满铅的铅球一样落在我的肩膀,还有胸口,我想质问他,想让他不要打了,最后只是痛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月有阴晴圆缺】:
我痛得趴在地上哭嚎,他这时又像是酒醒了,连忙把我抱进卧室里,说,他刚才是喝了酒上头了,因为领导刚降了他的职,所以他心情不好,他攥着我的手抽着他自己的脸,说是还给他的。
【月有阴晴圆缺】:
我蜷缩在床头护着肚子,怕得连他的脸都不敢看,接下来他说的什么话我都听不清了,他忽然大喊一声指着床上,我才知道床单上全是血,一时气急晕了过去。
【月有阴晴圆缺】: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他朋友的诊所里,我听见他朋友跟他说,为什么不把我送去大医院,这样孩子或许还能保住,送到这里,医疗资质不够,只能小产。
【月有阴晴圆缺】: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这个畜生怕大医院的人替我检查的时候发现他殴打我,怕别人看见,留下证据,他为了他自己连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要!
【不吃草的羊】:
...后来怎么样了?
【月有阴晴圆缺】:
我醒来之后听到这些又怒又怕,想去报警又没法立刻下地,他根本不让我碰电话,也不让我家人知道我小产。他的父母朋友不停地过来游说,压着他过来给我赔罪,他却当着面说我就不应该在他喝酒的时候惹他,孩子还能再生。他父母只说夫妻间还是要和和睦睦的。
【月有阴晴圆缺】:
我不敢不答应,我怕说了一个不字,这辈子就要呆在那张狭窄的病床上出不去了。
【月有阴晴圆缺】:
他们一直轮流照顾我到我身上的淤青和伤都好了才让我下床和别人接触。
【月有阴晴圆缺】:
再过一个月,我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跟我父母通上了电话,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不吃草的羊】:
你的家人什么反应?
【月有阴晴圆缺】:
他们都很心疼我,也很震惊气愤,我爸带了一伙人上门给我撑腰,当着他的面提离婚。
【不吃草的羊】:
你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月有阴晴圆缺】:
压着他领了离婚证之后,这个畜生似乎连班也不上,拿着刀一个个去找我的亲戚威胁他们说要是谁敢给我撑腰就砍死谁,还过一段时间就去我上班的地方堵我,跟我同事散播我们离婚是因为我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所以才离婚的。
【月有阴晴圆缺】:
报警也没有用,警察那边说骚扰构不成犯罪,一定要当时已经出现在我身边几米之内才能把他暂时抓进派出所教育几天。
【月有阴晴圆缺】:
我现在被单位暂时强制休假,在一家旅馆里躲着,平时旅馆老板会给我送盒饭,我每晚在被子里恨的流泪,我恨我遇到这样的人,恨我自己蠢笨看不清他为人就和他结了婚,恨我想到当时那个场景还止不住的害怕。
【不吃草的羊】:
你最应该恨的是这个将自身不幸随意加害在你身上的人,恨他爸妈身为父母却因过度溺爱儿子而教育失败,恨现在法律制度的不健全,恨这个社会对于这样的人渣束手无策。
【不吃草的羊】:
但这些恨也只是一时的,躲避不是办法,你迟早会被他找到。
【月有阴晴圆缺】:
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做?
【不吃草的羊】:
很多时候人们只看证据,你很幸运,现在已经离婚了,他再打你是得坐牢的。
温莉升上的高中是重点高中之一,但她并不是考进去的,而是父母塞钱找人插进去的关系户,那年她刚好赶上全国第一次教育改革,所有小升初初升高的学子升学率都翻了一番,得益于这种实打实的好处,她那烂成绩靠着钱也堪堪够上了入学要求。
即使是这样,出身于乡下的她在学校里仍然格格不入。
同学们不愿意跟满口土话,体育课动不动爬上树抓知了的怪女孩聊天,特别是她的成绩还很差却十分受班主任照顾。她一开始很茫然,为什么坐身边的人都不理自己,不知道是谁还会在她的课桌上乱涂乱画,发展到后面甚至有谣言传她住在垃圾场,每天身上都不洗澡皮肤看起来才会这么黢黑。她很难过,和父母一周难以见到一次面,见面了本就不熟更说不上几句话。她开始抱着姥姥姥爷的遗像诉苦,再到后来,她怕姥姥姥爷也听烦了,于是她不再说话。
将她从这样生活里救出来的是江淑雅。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接纳她的人,温莉立刻如同一个快要溺水的人一下子抓住了岸边的稻草一般,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肯放手。
【收到新私聊*1】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你为什么想听别人的故事呢?
【不吃草的羊】:
我有我的理由。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那来交换吧!~我告诉你一个我的事,你告诉我一个你的事~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虽然我是理发店的,其实我不太会理发。
【不吃草的羊】:
我很会模仿笔迹。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呵呵呵~那是什么奇怪的技术~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对了~我想做时装设计师!
【不吃草的羊】:
挺好的。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我想做时装设计师很久了~平时会帮理发店的客人搭配衣服哦~我初中辍学帮我叔在报刊亭守着的时候~经常拿那些时装杂志看~可惜我找不到师父教~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昕薇,你有看过吗?国外潮流风在那都能看到哦~
【不吃草的羊】:
我看过故事会和一些刑法。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故事会也很好看啦~要去俱乐部的借书室交押金才能借~刑什么法~你怎么老看一些这种奇怪的东西~轮到你说你的事啦~
【不吃草的羊】:
我不是大叔。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猜到了~如果你真的是个寂寞大叔就不会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很无聊~
【不吃草的羊】:
我也不是男人。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也猜到了~从你说话和回复的语气就能看出来~
【不吃草的羊】:
你挺会猜的,还猜到什么了吗?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我猜你等会有事急着去做~所以一直在看时间~
【不吃草的羊】:
也有可能是我在网吧,只充了两个小时,现在还剩十分钟。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你挺有意思的~我们不能做朋友吗?~下次单纯以朋友身份聊天怎么样?~
朋友。温莉盯着这句话,像是透过四方屏幕走进一个放大版的人生影厅。她闭上眼,睁开,再闭上眼,每一个闭眼的瞬间都似乎能瞬间将她拉回那个阴暗逼仄的走廊。她将快淹没自己的困惑和没由来的恶感向唯一一个信任的人,她唯一的朋友,全盘托出。隔着校服肩头感受到的湿润触感,那是江淑雅的眼泪,她的拥抱是热乎乎的,温莉很久没有感受到拥抱的力量了。
她在为我哭吗?
温莉傻傻地拍着江淑雅的背,只要呆在江淑雅身边,她所有不安都变得风平浪静,江淑雅对她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然后,她听见江淑雅边抽泣边安慰地笑着对她说:
“你误会啦,江老师不是这样的人,他给你补习的时候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你了,他摸你的长发,应该是因为你的头发真的很漂亮,乌黑发亮的。”
“温莉也长大了呢,有分寸感啦,好欣慰。”
是的。江老师,江淑雅。温莉摇头失笑。她那时怎么没有联想到他们是父女呢?
【不吃草的羊】:
我不太觉得我还有下次了。
【縋求潮鋶洧什仫諎℡】:
干嘛这样说~
下机时间还剩一分钟。
【不吃草的羊】:
秋收无粮应该能教你缝制,她以前是纺织厂的,祝你梦想成真。
发送出这句话的下一秒,电脑自动变成余额不足的用户登录界面。刚刚好,她计算着路上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该去的场所和地点,她先回了一趟家,给姥姥姥爷磕了三个头,再按照计划带上早就备好的录音笔和信,去了一趟江淑雅的家,江淑雅这时应该还在外面办生日聚会,而江老师因刚升上副校长而在写任职文件。
出来时,已经是九点半。温莉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师家属楼,夏夜里的风从未如此轻快。
九点五十。温莉将三十块钱放在约定好的地点,走之前眼尾似乎扫到有人在往这个地点来。
十点。温莉站在楼顶边缘,她终于想起去看小灵通里收到的新短信,她不会像往常一样害怕地牙齿经不住打颤,她的反抗在他人眼里也不再是畅谈的话题,她再一次闭上眼,仿佛能听见惊呼和警笛声响,她想象自己在田间畅快地遨游,她几乎闻见了那片梦寐以求的瓜香,她一跃而下。
“晚间新闻报道,昨日晚上十点本地突发一起自杀跳楼未遂案,幸得热心群众提前报警,警方在大楼之下铺好救生气垫,才避免不幸发生,目前轻生者已送去医院治疗。”
“与此同时,某高中新任副校长写下千字自检信,因猥亵学生而选择畏罪自杀,警方目前还在侦破案件中,请等待后续报道。”
“最后,祝广大市民,生活事事顺心,好运总会降临。”
今日上演劇目:《鶼鰈鍘》之「刑場重逢」一折。
《鶼鰈鍘》
之
第九場,刑場重逢
(駙馬坐大座,楊氏、元生著罪衣綁縛上場)
元生:(唱)夫妻倆久離別重逢今日,誰曾想鐵縛身有手難執。夫為義肝腦塗豈懼赴死,連累妻將身亡也把命辭。
楊氏:我的夫啊……
駙馬:人犯何故交頭接耳。
眾:久別重逢。
監斬官:駙馬爺,夫妻久別重逢,說上幾句,也是情理之中。
駙馬:情理之中?
監斬官:情理之中。
駙馬:也罷,且讓說上一說。
楊氏:(唱)我當你效世美拋家棄子,怎知今刑台上互訴離詞。既為義鳴冤仇把奸佞來叱,何懼此草芥身今日成尸。
駙馬:二人犯敘完無有!
眾:在敘一敘。
監斬官:駙馬爺寬宏大量,眼下時辰未到,讓他們再敘敘舊情無妨。
駙馬:再敘敘無妨?
監斬官:確是無妨。
駙馬:也罷,那就再寬限一時。
元生:(唱)淚千行語無盡難表相思。
楊氏:(唱)蒼天下青石上血濺冤字。
駙馬:(拍桌)煩死了!
眾:駙馬開恩。
駙馬:恩已開過,休得多言!速速上鍘開刀!
監斬官:駙馬爺,開刀前還得先飲斷頭酒。
駙馬:非飲不可?
監斬官:此乃祖宗定下的規矩,必須得飲。
駙馬:也罷,快叫飲來!
(楊父端二酒碗上)
楊父:(唱)楊家父尋小女來至京城,怎料得女與婿同踏死程。
(餵元生酒)
元生:你是!(被卒止)
駙馬:什麼動靜?
卒:回稟駙馬爺,男犯不勝酒力。
駙馬:快些飲完!
卒:是!
(元生飲酒畢)
楊父:(唱)兒的母憂心兒一病成行,從今後欲相見祗在幽冥。
(楊父餵楊氏酒)
楊氏:父……!(被卒止)
駙馬:又是什麼動靜?
卒:回稟駙馬爺,女犯嫌這酒太辣。
駙馬:快快飲完!
卒:是!(對楊氏)我說這位女犯,這可是斷頭酒,一生祗此一碗,別嫌東嫌西的,快快喝了上路吧!喝醉了酒,砍頭就不疼了。
(楊父餵楊氏酒)
楊氏:(唱)贈酒的老人家你手莫抖。
楊父:如何不抖。
楊氏:(唱)楊家女有一事要把你求。
楊父:莫言求字。
楊氏:(唱)不孝女今日把黃泉去投,(白)老人家,你要替我(唱)替我啊,勸爹娘莫再把女兒等候。
楊父:(哭)已候不著了。
楊氏:(同哭)
駙馬:人犯飲完無有?
卒:回稟駙馬爺,二人犯已飲完酒了。
駙馬:快快斬首!
監斬官:駙馬爺慢來,時辰未到,不可問斬。
駙馬:時辰未到,不可問斬?
監斬官:時辰未到便去斬首,閻王爺那處不好交代,若是怪罪到人間,少不得得請駙馬爺去說個明白。
駙馬:這、也罷,再待片刻,時辰一到速速斬首。
監斬官:遵命。(對堂下)二位人犯,有何遺言快些交代,待到午時,便是有話也講不得了。
元生:哼,與爾等奸臣狗吏有何話可言,要斬便斬!
駙馬:大膽草民,想死何必再等!
楊氏:且慢!
監斬官:駙馬爺且慢開刀。(對楊氏)這位女犯,你有何言語交代。
楊氏:民女有死前的遺言還要交代。
監斬官:你且道來。
楊氏:你且聽來。
(唱)諸位鄉親聽我言,聽我把冤仇說開言。
我夫元生舉孝廉,赴考路聞冤在山間,悽悽慘慘一個清泉縣,萬畝良田無人煙。清泉縣,碧水澗,清泉晶瑩自雲巔,碧湖肥魚山腳邊;好個世外美桃源,成了駙馬的逐鹿原,一紙征令良人賤,轉眼家園成私院。百姓喊冤官府前,怎奈駙馬位高握大權,肥差惡犬逃人遠,深山血淚恨對天。我夫聞冤把他憐,誓登大堂叱佞奸,殿試得見君王面,狀告駙馬裘侍天。君王不聽忠良言,把夫下獄施重典,死字大牢不見天,含冤囚獄整三年。民女楊氏在家把兒牽,侍奉公婆勞田間,怎奈家貧又逢那天犯賤,大水漫灌把家淹。公婆孩兒命不全,留得半命苦熬煎,奴上路要尋夫來爭辯,為何拋家棄子把那鄉關全不念,在京做你的逍遙仙。
上京路,聞民冤,才知奴夫舉義篇,舉義不成反問冤,妻為奴夫去喊冤。相府門前跪了七夜又七天,多虧鄉鄰舍飯把命延,等得相爺開恩來召見,狀告作惡的裘侍天。相爺聽奴一番言,勸奴敲鼓公堂前,朗朗乾坤大青天,未喊冤,先挨鞭,百鞭折掉命三十年,鮮血淋漓求訴冤,誰料想,坐堂的竟是裘侍天!好個慈眉善目丞相爺,官官相護把我騙,原是群楚楚光鮮衣冠猿,無怪百姓的仇恨沉海淵。我笑蛇鼠橫行天無眼,毒蘿攀上了金鑾殿,駙馬一怒拿我下牢監,今日同夫把命捐。
我夫妻本是並蒂蓮,生是鶼鰈死魂牽,諸位鄉鄰聽我言,祀我夫妻廟堂間。前朝有名竇娥冤,六月飛雪血濺天,楊家女斗膽把天勸,除暴安良天道堅。今日身偃志不偃,誓為百姓除佞奸,黃河淫水恨來填,仇人不死血長鮮。鳴冤屈,報仇怨,且看那陰間黃泉閻羅殿,(白)呵,好一位高高在上,恩寵榮華的駙馬爺啊,我要把(唱)你這吃人的豺狼問罪愆!
駙馬:(拍驚堂木)大膽!好一個惡毒的潑婦,竟敢詛咒皇親國戚,這還了得!劊子手,還不速速給我拖下斬了!
劊子手:是!
楊氏:(唱)夫妻倆今日裡命喪黃泉。
元生:(唱)赴陰曹拜爹娘一家團圓。
楊氏:(唱)在人間訴冤情反丟性命。
元生:(唱)下地府閻羅殿再擊鼓喊冤。
駙馬:快快給我拖了下去,殺、殺、殺、殺、殺——頭——!
(卒將二人帶下)
卒:斬了!
眾:斬了!
監斬官:回稟駙馬爺,二位人犯俱已問斬。
駙馬:好!將人犯首級示眾三月,餘尸剁碎棄至亂葬崗,任何百姓不得收尸,不得祭祀,違者與犯人同罪!備轎回府。
卒:駙馬爺回府!
(退場)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午后四点,阳光不再炽烈。
我一边淘着米,一边朝窗外看去。今天天气虽然依旧闷热,但风却很大。绿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荫下有两个老人在下象棋。桌上铺的象棋棋盘纸不时被风吹起,把一两个棋子摔在地上。
我把淘好的米盛进砂锅里,放上水,开始煮粥。
这煮粥最开始需要时不时翻动,不然糊锅了就没法吃了,但我却要先去看看病号。
病号躺在床上,捧着iPad看视频。他面容沉稳,聚精会神,显然精神不错。
他戴着耳机,我听不见视频的声音,iPad也被他捧在胸前,画面也看不清。
我把耳机线拔掉,又把iPad按在他的腿上,“我也要看。”
“注意看,这个男人......”
原来是解说系列。倒也增添了一分热闹。我开始在房间内转来转去。
窗帘已经拉开了,窗户也大开着,交换空气。床头柜上中午送药的热水还是那个深浅。他一下午竟然一口未喝。
房间的角落,窗帘的后面放着一台天文望远镜。原本是我喜欢观星才买的。但城里并没有星星,倒是常被用来眺望邻居的......窗后。
要是被发现就不好办了啊。
我走出房间,米香已经飘荡在空气中。我轻轻把门关上。
一锅米已经被煮出白汤,只是还如水般薄。我搅动米汤,米从下边翻涌上来。看样子还需十多分钟。我又准备起要下进去的食材。
病号说他的喉咙如受刀割样疼,虾蟹就先算了。
我拿出肉,切丝浆好,又配好青菜、葱姜,就等粥煮好便一样样放下去。
喝粥要下胡椒粉,我在桌台的靠墙处找到不知是几个月前买的胡椒粉,晃一下才发现已经潮得结块了。我凑近嗅嗅,味道还是胡椒粉的味道。
锅里的粥已翻起大泡。我把底部再搅动一会,虽然还没好,但已经不会糊底了。
推开门,病号不知为何站了起来,拖了望远镜在窗前,弯着腰调着角度。
我心中生怒,又有些好笑,伸手抚着他的脊背,又握住他的下巴。食指摸着他的嘴唇,全是干裂翘起的嘴皮。
“你又不好好休息,又不多喝水,过几天换我新冠,你怎么照顾我?”我附身问道。
“你自己看,对面六楼左数五个窗。”
我抬头看去。不提醒可能会很难发现,但病号已经说了在哪......我很快便发现了一位裸男正缩在阳台洗衣机的边上。
“怎么,做爱时喊前女友名字被打出来了么?”调笑的同时,我逐渐蹲下来,缓慢地把窗帘拉上,又慢慢把望远镜的高度降下来。
窥视别人生活不大好,被人发现就更不太好。望远镜在窗帘遮挡下只露出黑洞洞的镜口。
病号像个狙击手。我站起身,微微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我像个观察手。
被打出来也不至于缩在洗衣机边上,那里可不干净。我看着那个男人,似乎比之前缩得更里面了。
“看窗里面。”病号说。
我把视线从男人移开,看向两扇落地窗。
“我看不太清啊,好像里面有人?”
“嗯。”病号顿了顿,“在捉奸。”
“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打起来了吗?”
我不再看那个窗口,反正也看不清。
病号还在调试着望远镜的清晰度,“有点怪,好像瞒下来了。一个女的在抱着人晃。”
我坐在床上,病号双膝跪地,眼睛被望远镜吸住一般。
“但很怪......”病号念着,“对面没跟着她一起晃啊。”
拉了窗帘后,房间里十分阴暗。虽然他得了新冠,但刚洗的睡衣传来一股悠悠的香味。或许是勤换气的功劳吗,空气舒适,有阳光的感觉。
病号突然把窗帘向外一顶。窗帘盖住了镜头。
“怎么,被发现了吗?”瞧见人家里丑事,尴尬是尴尬,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发现是望远镜吧。
这可不常见。
“女人死了。”病号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和刚才一样生硬。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阴暗的房间似乎真正阴暗了下来。我挑起窗帘看过去。那个裸男抓着栏杆想跃下去!
不对,他只跨了一只腿。他想落到下一层去。
急着逃跑。
那男人......我敢发誓跳楼不是这么跳的。
他太想快跑,两腿已悬在空中,手却还抓上层的栏杆。两腿在空中乱蹬,寻找能站立的地方。那当然找不到,从我这边看,距离下层至少还有半米空间。
他开始大喊。楼下下棋的两位大爷听见了声音,忙走出来看。一个裸男攀着栏杆,正向外吊着呢。
我收回目光,向下一看。病号还巴巴地望着。
“你真看到女人死了?”我把他拽出来。
“反正看到挺多血。”他回答道。
嘭——
一声全小区都能听见的巨响。
病号连忙掀起帘子。挂在栏杆上的男人不见了,四处看也看不见人,似乎是落在了底下那团树荫后。
两个象棋老头也不顾着他们的棋具,也不见了。
我又把像狗吃食一样的病号拉回来,又翻过来朝向我。他眼里惊惶未定,整个人软得像是没有骨头。
我往额头上一摸,得,比之前更热了。
粥还在锅里煮着,已经稠得过头,把肉丝姜丝往里一放,和弄一下只能勉强包住。下面是一层黄色的锅巴。
“唉——”我常常叹气。
后来,听人说,女人虽然被刺,但救援及时侥幸未死;落到地上的男人骨折多处,也是没死;刺人者刚从外地回来,听到巨响,转身拉起行李箱又走了,只是忘记了一身的血,只多加一身衣服,多少有些掩耳盗铃。
我用仅剩的稠粥捂热了肉丝青菜送给病号,自己则是挖下一层锅巴,虽然无味,但是也挺香。
只是后来我也新冠,那个笨蛋居然一点饭不会做。
烧至三十八九度时,多少有了一丝杀意。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黄昏,法卡拉瓦。
当阿久推开“玫瑰岛”酒吧的大门时,乐队正唱到法卡拉瓦的经典怀旧曲目。舒缓而悠扬的曲调让她一度误以为自己走入了咖啡厅。
“不像其他酒吧……”阿久环视四周小声嘀咕道。
这里很安静,酒客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小声交谈,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海洋的清新气息。与阿久对法卡拉瓦刻板印象中,那些海盗集聚,臭气熏天,吵得要命的酒吧完全不一样。
阿久收起手中的地图册,在不时投来的好奇而隐蔽的目光中,在一众高大魁梧的男人们间,径直走到吧台前。
“一杯古典鸡尾酒。”她撑着半人高的吧台椅子借力蹬上去坐好,顿了顿,又补充道:“麻烦多加些糖,谢谢。”
调酒师略显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们不为未成年顾客提供酒精饮品。”
阿久礼貌性地扯了下嘴角:“通过身高来判断别人是否成年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尤其是对身材娇小的女性。”
这也怪不得调酒师认错。在人均一米七以上的法卡拉瓦,像阿久这样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家伙,都会被默认为“小孩”。
调酒师微微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灰发女性,讪讪笑道:“抱歉,美丽的小姐,请容许我为自己的莽撞赎罪。作为补偿,这杯酒就由我来支付吧。”
阿久没有推脱,轻轻点了下头。她偏着脑袋自顾自地研究起手里的地图,悬空的双脚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晃动着。
片刻,酒被推了过来。
“谢谢。”阿久平淡地说道。
“您似乎不是美尼亚人。”
“嗯。我从苍卫来。”阿久将酒杯凑近唇瓣,浅饮一口。
强烈的酒精刺激混合着清新的柑橘香在口腔中回荡着。不知是否是酒精的原因,高脚杯空出半杯时,阿久竟难得的情绪高涨起来。
忽然,有只不安分的手溜上了她的左肩。阿久偏头瞪去,那是个魁梧的陌生男子,身后还跟有三两个相比之下显得较为瘦削的跟班。
魁梧男子不正经地笑着,带着浓烈而糜烂的酒味将头凑到阿久的脸畔。“小妞,什么价格?”
“这位先生找我,是有什么要事么?”阿久皱皱鼻子把腿伸直,踩着地将椅子转过来面对着他,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从那只手中解脱出来,眯了眯眼睛,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不明的杀意。
魁梧男子肿大的鼻翼不断翕动着:“我是在问你,你,多少钱一晚上?”他边说边抬起手,想要抚摩阿久的脸颊。
后者歪头避开,不怒反笑。魁梧男子忽然感觉脖子一凉,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战斗的本能告诉他,自己被强大而危险的猎手盯上了。
阿久缓慢而不惹眼地弯起右臂:“好啊,我现在回答你。”话音随肘击一齐落下,男子捂着脖子连连倒退,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满是杀意。他愤怒地咆哮起来,提起硕大的拳头,像只野蛮的公牛,直直撞向阿久。
阿久在脑内迅速计算好躲闪路线,正准备弯腰躲避,敌人却猛地跪倒在地,双膝撞击地板发出的重响吓了她一大跳。
她愣愣地看向四周,发现一名穿着无袖T恤的瘦弱青年正一屁股坐在方才对她出言不逊的混混身上,身旁还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此刻正蹙着眉,显得十分头疼的男人。而一旁的调酒师似乎早就料到魁梧男子的下场,从打斗开始就一直专注着为别的顾客调酒。
“酒醒了吗?还是说你活得不耐烦了?”青年用手戳戳魁梧男子的脸,低声冷笑道。
魁梧男子还想反抗,扭头正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不经意瞥到了一旁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顿时打了个寒颤:“韦布斯特?!”
韦布斯特撇嘴翻了个白眼:“我才刚下班……”
“他的意思是:‘你他妈能不能给老子省事点,自己找个阴暗的角落一头撞死,造福一下社会啊。还敢在老子的地盘挑事,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青年笑嘻嘻补充道。
韦布斯特半眯着眼盯了青年好一会,从腰间甩出副手铐给后者,转身走出酒吧。
青年轻嘘,卡好手铐,拽着混混站直,这才同阿久打招呼:“你好,美丽的小姐,没有受伤吧?”
阿久捂着胸口,故意作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青年爽朗地笑着:“我是加德纳·奥利特,能麻烦你跟我们去治安局做个笔录吗?”
作者:谢绽
免责mod:求知
阿娘就是外婆,她带着从小青青长大。
阿娘每天在五点起床,然后乘着太阳不烈在地里干活,采些时蔬炒了做早饭,接着洗衣,打扫,冲澡,最后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念经。方言称念经叫“念弥勒(佛)”,简了就叫“念弥弥”。小孩子听了不理解,以为是“念咪咪”,于是问:哪儿有咪咪猫?
她有一个浅浅的无盖盒子,里面垫了金色的锦纶丝稠,上面放了印人物图案的黄表纸,四角自己用朱砂点了红点。顶面又放了棕黑色的佛珠手串。手串长长的,对折后两头朝里头卷着摆放,模样就像它也在盘腿打坐一样。不念或者是休息的时候,要把佛珠用另一块锦纶丝绸盖起来,似乎怕世俗生活污染了它。
虽然叫“念咪咪”,但是阿娘完全就是背的。当青青背下长长的《将进酒》,阿娘直夸青青聪敏,比自己厉害多了!但是阿娘能背十几篇长长的经卷,每一卷都像练习册一样厚呢。一开始显示用文件夹夹起来一页页翻着念,遇到生词就请青青帮忙查新华字典——“萨埵”是什么——然后在上面用铅笔轻轻写下拼音。Sa 飒,duo朵。
阿娘说:“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青青说:“结滴结滴,菠萝结滴,菠萝森结滴。”不怪青青,她学得很像。因为阿娘是用方言念的经,卟啰卟啰就像豆子跳一样,结尾都变成了轻的音节。
这念经的声音通常像一曲乡间的民谣,可偶尔也有热闹的时候。每逢重大的节日,一个人诵经诵不过来应有的任务量,村里的老太太们会互相雇,今儿全聚在你家念,明儿都全跑到她家,这时候还会要带上一个木鱼和铃铛。在这些节日的时段里,整个村子似乎氤氲着的祈求的呢喃声。
青青还小,节假里在家自顾自地玩耍,也没有人去指责她。她可以随意地看闲书,动画片,腻了就去村子转转或者去田地里溜达。她的世界简单到只剩下蓝的天,绿的庄稼与炒菜的饭香。家里人对她仅有的训诫就是:“要做个好孩子呀!“她担心,潦草地刷牙和不爱吃蔬菜,会使她变成一个坏小孩吗?
她问阿娘:“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阿娘说:“不怕吃亏,吃苦的人。“
她又问:“为什么要做一个好人呢?“
阿娘说:“因为上面有神在看呀。“
青青变扭起来,她觉得“好人“应该是自觉的”好人“。更何况,如果神每时每刻地观察你的一举一动,这是多么难为情阿。
阿娘说:“神看到你在做好事,就会来保佑你呀。“
青青点点头,感觉这倒是不坏。
青青找出了孟姜女的故事书看,看完了感觉不对劲。她提这书跑去找阿娘:
“为什么孟姜女和范喜良最终没有在一起,还都死了?他们不是好人吗?神怎么没有保佑他们!“青青半是生气半是得意地嚷嚷。
阿娘说:“孟姜女和范喜良是好人呀。“
“那为什么神没有帮他们?“
“神平日有时候会犯错误,漏看了一些。就像你写作业一样阿。“
青青又变扭起来,她觉得神应该更厉害一些,就像班级里每次默写一百分的学习委员一样,不应该犯错误,而且又是这么大的错误!她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悠悠地飘着几朵云彩,神会躲在云后面看我们吗,他能知道我此刻正在怀疑他吗?
阿娘问:“那你愿意去做坏皇帝吗?“
青青说:“才不要呢!“做了一个鬼脸,跑开了。可是,现在她又开始思考起来真正当起来的可能性了。她暗忖,”坏皇帝“这几个字就难看得要命,这就是她要拒绝的理由。一会儿,想明白了,她又开心笑起来,去卧房柜子上罐子里掏了两块饼干。
她吃了一块,拿一块给阿娘吃。阿娘正在念咪咪,她摆摆手,笑眯眯地指一指面前,表示自己正在念经。她一边还在忙着叠中元节要祭祖用的金元宝,比包馄饨的步骤多了最后的点红点。于是青青又自己吃掉了饼干,拍拍手上的碎屑。
她觉得,自己要比阿娘来得聪明,一定能做一个有好下场的好人——毕竟她在学校里看得书也是最多的。要问起做好人的理由么?青青静下来,闻见大堂里燃烧着的细香想着……阿娘见青青还待在这里,就将一小节软桃枝打了一个结,顺手递给青青。青青知道,那是一种祈福。
青青知道答案了。
阿娘希望她做个好孩子,而她希望阿娘开心,所以她要做一个好人。
作者:山诀文
起因是星期日和妻子打扫房子,从一箱将要扔掉的杂物里,翻出了一对耳环。
耳环是银色的,但大概不是什么贵重的金属,因为经过漫长的黑暗,氧化作用使得它的表面渗出了薄薄的褐色铁锈。
“看起来像你会做的事,在耳环上刻上自己和女朋友的名字。”妻子将它从一堆将要扔掉的杂物中间捡拾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
我咧嘴一笑,妻子并不是善妒的人,此刻说出这句话大概有些调侃的意味,因为我时常与她吹嘘自己曾在年轻的时候受各路美女喜欢,她最后与我在一起何其幸运。
妻子将耳环放在手里,那是一对被雕成羽毛样式的耳环,小巧轻盈,一只有幸躲过时间的打磨光泽如初,而另一只则有些狼狈,时光的痕迹浸润它灵巧的结构,留下块块的锈迹。
“呀,还刻着字呢。”她故作惊讶地将手指盖住耳环的一部分,流露出夸张的神色,“这只写着什么……L?”
我笑笑,将耳环从她手中拿过来。
“L?你猜猜这个L是我的第几个女朋友?”
“我不猜,反正不是我。”说罢她故作生气地把脸转向一边。
“L是left,这是左耳耳环哈哈哈……”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将那对耳环随手放在了桌上,从她身后紧紧将她抱住。
她很吃这一套,遂在一会儿的缠绵过后,在一声声越来越小声的“放开”和满脸羞红中,也就原谅了我。
傍晚的时候,由于她要上晚班的缘故,匆匆吃了晚饭便出了门,她们这些中学老师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的晚上都难有安生的日子,晚自习不仅是对学生的折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教师也是如此。
我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门铃响了,开门,却不是妻子,而是我的母亲,我大概清楚母亲为何而来,专挑这个时间,想必也是蓄谋已久。
我着领着母亲坐下,自去倒茶,心理盘算着怎么对招。
“你们还没准备好吗?”母亲是个直性子,话开门见山,直达主题。
我苦笑一下,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要孩子的事,这并非我和妻子办事不利,只不过缺了点运气和缘分,一直没能等到一个结果。
“实在不行我去给你们求求神婆,真是怪事。”母亲一面喝茶一面抱怨,而这时我才注意到今天打扫时随手放在茶几上尚未收拾的耳环,便伸手去拿。
“你就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以前小时候也是,天天戴着,跟个二流子一样。”
“哈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打着哈哈。
“才不是,你高中的时候就天天戴着这个,你爸当时说了你好几次你就是不肯摘下来。”
我怔了一下,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很多痛苦和压力掺杂在一起,像是泥潭,我每每回忆起,总是会一步跨过去,而非踏入其中。久而久之它变得模糊不堪,难以看清。
母亲的这一提,我自然而然的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即使自主意识并不愿意,但本能还是把我拉了回去。
我记得的,我那时没什么朋友。
那是多方面的原因,正如同一场大的灾难并不是只由一个因素而造成的一样, 我的性格,经历,身体共同促成了这一切的发生,而这样的灾难一旦成型便将难以将其彻底扑灭,于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有关于那三年的,一段关于我形单影只的记忆,仅此而已。
母亲没有久留,看我心不在焉,抱怨督促了几句便很快离去,只留下我和那对耳环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视。
我又重新将它们拾起来放在手心端详,左半边耳饰,大写的字母L清晰可见,可右半边的地方已经被锈迹腐蚀,看不到上面究竟是与之对应的R,还是那个我已经忘掉的所谓“女友”,已经无从确认。
但此刻它们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已经说明了那必然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不管它怎样绚烂又或者怎样悲壮,现在已经结束,尘埃落地。
于此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记忆就是那样一种奇妙的东西,当你不去回想时,它总在你的脑海里若隐若现,仿佛触手可及,可你一旦仔细琢磨,它又变得扑朔迷离,飘忽不定。
后来某一天,我接到了毕业同学的邀请,参加一场聚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大男人便失了谨慎和口中的遮拦,大咧咧地谈论起自己求学时的岁月。
诸如当年谁追过谁,谁和谁闹过什么矛盾,这些事通过酒精的作用和饭桌上醉醺醺的气氛,磕磕绊绊地从记忆里被抖落出来,我们狼狈地伏在酒桌上,数落着回忆。
话轴子转了一圈,终于转到了我的身上,我当时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属于班里只知道有我这个学号,却不知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于是大伙努着嘴思索了半天,也没数出个所以然来。
“要我说就是闷骚,这家伙高中三年屁不放一个,毕业之后却换了个人。”终于有人憋不住了,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此话一出,多数人拍手叫好,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确大约是这样的人,但这与我现在的状况却又似乎不相符称。
“所以才说是闷骚,现在终于憋不住了。”有人又言,众人哄堂大笑。
我与他们一同笑起来,在记忆中那个形单影只的身影似乎又清晰了一些,他站在将息的夕阳下,戴着那对羽状的耳环,我甚至不愿将他认作是我,或者说他亦不想将我认作是他,有一刹那我确信他正坐在一角,看着我如今的样子冷冷发笑。
回到家的那晚,我在酒精的作用下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短发的女孩,她牵着我的手,在朦胧的迷雾中,我看到她似乎身着我们高中的校服,背着与我一模一样的书包,挂着一对金属羽毛的耳坠。
我在梦里确切地感受到了悲伤,但我却无法恸哭,悲伤像潮水一样漫过我的胸口,死死地将我摁住。
我惊醒,妻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妻子有些不解,但仍然抱住了我,如同我之前抱住她一样,体温从肌肤透入身体,我感觉好多了。
之后的几日,梦中的情景便一直困扰着我,它使我心神不宁,我像是被一个幽灵缠上了。
于是我在一个夜晚,带着这个问题,找到了母亲。
“短头发的女孩?没有啊,我从来没见过。”
只得到这样的回答,我自然有些不满,于是装作回忆生活琐事,与母亲谈起我的高中生活。
“你以前有一次掉进水里,你还记不记得?”
我努了努嘴,仔细回忆着。
“以前你有一次大冬天的去上学,不知怎的居然掉进水里了,当时回来把我和你爸吓一跳,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
“然后呢?”我追问。
“没有然后啊,然后就是高考了。”
而后我又与母亲闲聊了些许时间,只不过我有些心不在焉,她临走时不忘又嘱托了一句我和妻子的传代问题,方才离去。
次日下班,我开着车特意绕道,来到了城市的另一边,如今这里有些萧条,城市建立了新的城区,这里作为老城区已经没多少新的建筑,陈旧的房屋躺在街道的两旁,像一群垂暮的老人,低低矮矮地立着。
顺着陈旧的街道一直开,尽头有个岔路口,左拐,便是我的母校,母校的旁边临着一条小河,顺着左边的主干道向下走,能到一片乱石滩,河水是黄褐色的,里面飘着几条运沙的货船。
我停好车,走到乱石滩上,水位褪去,露出已然干枯的青苔和褐色的泥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临水的地方,空中跑动着有些割脸的冷风,我像个石像一般站在那里,闭上眼睛。
水声,呼吸声,风声,它们掺杂在一起,我感觉身体变得很重很重,好似要沉下去,似乎有什么紧紧拉住了我的脚腕,邀我共如水底。
风声渐息,我睁开眼,已是夜幕降临。
不远处,一个女孩正蹲在乱石滩涂上,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扣着板结在石块上的泥浆。
我走过去,靠近她,叫了她一声。
“好久不见。”她仰起脸,说。耳垂上的羽毛饰品闪闪发亮。
我有些疑惑。
她的眼睛里装着漫天的星空,还有我的脸。
“原来你已经忘记我了。”她似乎有些失落,垂下手,不再看我,而是远远地看着和面上驶过的夜船。
我的心颤了一下,一同与她蹲下来,看着她的脸。
“这些年还好吗?”她问我。
“还好。”
她撇撇嘴,似乎在考量还好这个词的深意,可最终摆摆头,什么也没说。
“还给我吧。”她摊开一只手,向我索取。
我知道她在问什么,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只尚未生锈的耳环递给了她。
她握住那耳环,倏忽起身,做了个很标准地投掷的姿势,夜色中一块儿银色的金属打着转,化作一道弧线没入水中。
“再见。”她起身对我说。
“再见。”我对她说。
……
我再醒来的时候,妻子坐在病床的床头,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于是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没事。”我说。
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急匆匆地跑出病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大群医生。
他们掏出听诊器,在我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最终与妻子耳语了几句,便又离开了。
妻子紧紧地抱住我,哭了。
“怎么了?”
“你吓死我了。”
妻子伴着哽咽说,我失踪一夜,电话打不通,她报警找了很久,才在乱石滩上找到昏过去的我。
“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用手擦了一下她的眼泪,思忖了一下。
“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一个再也见不到的朋友。”
事后我向母亲求证,我高中时确实郁郁寡欢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与人说话,直到那次落水发烧,我才突然性格大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一个猜想在我的脑子里成型,最后慢慢清晰。
“你说以前你精神分裂过?”
我点点头,妻子则一脸的惊讶。
“可你现在看起来好好的。”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脑袋。
“所以说只是猜测。”
“那你是你,还是她是你?”妻子指了指我手里那只生了锈的耳环。
我摇头,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答案,或许那只是我的一场中二病,或许只是我的一个幻想,又或者真的我就是个精神分裂,前几天又复发了。
“算了,别想这些了。”她突然故作神秘地握住我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手里。
“你怀孕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前几天晕过去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才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承受不住嘛,医生说这几天不能让你太激动。”
我深呼吸了几下,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浮现,我迫不及待地凑到妻子耳边。
“名字你想好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
“我想好了。”
“叫什么?”
“吉光,吉光片羽的吉光。”
作者:诸子百
评论:笑语
看前提示:灵异和超能力世界观,逻辑不通,没有文化,谨慎观看!!!
随着灯光降落,凌晨1点的办公区内送走了最后一波员工,没了白日的车水马龙更美了前半夜的灯火阑珊,在时钟点滴流逝下,催促这些日日夜夜奋斗的年轻人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小颖,我们先走了,你也不要呆的太晚。”最后一句客套声过,这家有着狼性文化的不知名公司短暂落加班帷幕。只剩一位刚入职没多久的前台小妹在打理明天要用的东西。
“什么破公司,加班到这么晚。”
前台小妹目送人走后,手中的整理动作依旧不停,苦兮兮的甩出十分幽怨的话。她手中的是明日开会要用到的基本物品,送到办公室她的工作也将要完成。
借着微弱的灯光,前台小妹穿过已经黑下的办公走廊,哪怕外面仍有灯光常亮,它们也无法照进半点光亮,依旧被夜晚吞噬。整座公司寂静无声,她走出的每一步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咯噔...咯噔..”
她向左不断拐弯,短短几秒的路程走的异常的艰难,不管怎么前近似乎都在原地不断的打转,墙上不变的宣传板永远走不出去的左拐角,不知循环的第几遍她身后的灯光被彻底掐灭。无源头的风凭空簌簌响起,前台小妹撂下手中的东西,她低头顺着手中唯一的光源向墙面摸去。她试探着不断摸索直至打开走廊的开关,可无论怎么打开顶上依旧毫无反应。
如此怪异的异常让她瞬间提高警惕,尽头窗口外的灯光在霎那间仿佛变得更为遥远。要如此重复下去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她放弃寻找光亮向一直袭来的风声走进。与其说是风声,愈加走进愈像是什么人在含糊不清的低喃,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咯噔…咯噔…”
前台小妹依旧巡着这股奇怪的声音向前走去,这下该要拐弯的位置下凭空摸出一条笔直的小路,面前是一扇熟悉再不能熟悉的门,她抬起手机,光源照向门牌,上面印着清晰的三个大字“老板室”,这便是声音的源头。
她感到有些意外,却又像是冥冥之中的事情,她想起前日接待过一位姓秦的先生,模样年轻却散着不同常人的气质,得知他是老板请来看风水的道家大师,细问下才知道老板说公司有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将他带去这间老板室,没有半刻时分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位秦先生便被老板大发雷霆的赶出公司,之后了无音信。
她轻轻一推,门竟轻轻虚掩出缝隙,说来奇怪平日老板室的门锁只有她与老板能够打开..怎的这么轻而易举的…
闷在门内的声音在打开的那刻更为清晰,无数道喃喃自语的杂音扑面袭来,伴随冷风悠悠拂过她的身侧。仅一步之遥的距离手机的光照投射进去,直接被屋内漆黑的环境迅速吞噬,她用力一开,大门才敞开半个身的宽度,这下她才看清其中的景象。
老板室内巨幅落地窗突兀摆列其中,她老板的糟糕品味映入眼帘,是货真价实的老板室没跑了。纵然有落地窗外隔壁灯光的加持,屋内四角的阴影笼罩下怎么也看不清过于具体的形状,使她凭空出现不详的预感。
她尽力向前张望,一股强烈的视线逼退前台小妹前进的步伐,黑暗中一团不知道什么物体的人形生物迅速靠近,直至看清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不知被什么驱使着,她鬼使神差下走进房间,一只脚伸进去就踩到敦实而又柔软的东西….她闪电般头皮发麻,整座公司..这种视线…这种声音…这种脚感,莫非————
她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发现———
“我低头一看,嚯!”
她停顿,面前两个警官的注意力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让审讯室内本就凝固的气氛更加不妙。
“人家发现老板的尸体就在脚下,当时太害怕了都不敢动的说..”
的说?领头警官被这措辞恶心的抬起头,直接收起手中的纸张。他一眼看准审讯室角落的监控,幽幽红光有些扎眼,他轻轻歪头朝笔录小哥说了些什么,说罢二人心领神会的将红光彻底熄灭。
“你去那里干什么,又是抓小三?”他道。前台小妹闪过一秒心虚的神情,压低嗓音朝笔录小哥的方向瞟了一眼,犹豫几秒才迟迟试问:“尚警官..这能说?”
“监控关了,这是自己人,乔涵。”尚警官语气中依旧平淡,只有跟他近的人就能听出细微的差别。趁他的语气还没有进一步的进化,才急忙开了口:“嗯对,是抓奸委托,他的妻子发现他这几个月有大额的个人流水,想要账单的话我给你发一份。”
“那你说的人影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你说的道士的附身灵?”
尚警官身旁的乔姓小哥说话直截了当,一句话戳中要害。“这些年用这种伎俩骗人的邪道可是不计其数。”
“不太可能。”她摇头,“他走后我用他来时的方位卜了一下,他不得参与因果不是常人,并且——”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白天时公司老板室的照片,巨幅落地窗旁是一面红木书柜,柜上摆着一尊又大又显眼的佛像,那是一座木质像塑。佛像的全身藏在书柜的暗角中,乍一看与整扇书柜融为一体,它全身没有任何颜色的点缀,眼睛似闭不闭,神情上像是睥睨整间办公室,六只佛手如莲样张开分别指着不同的几个位置,无序乱摆的几只手臂放在佛像身后,给人强烈的不和谐感。
余尚不断放大照片彻底看清佛像的手势,愈看愈是神情沉重。“手臂指向六煞位,办公室坐南指北无靠墙,风水无解。”
他将其余角落打量个七七八八,照片中干净敞亮的地方在他眼中可没有那么的光鲜亮丽,之后才缓缓吐气,说个痛快:“他是找死吗?明显的聚怨鬼像,人还活着就开始给死后找个位置。”
小乔警官见状凑近看着屏幕,看向照片后发现不对。“慢着。“他提出心中的疑问 “死者既然请了佛像,为什么会请道家人来看风水?”
“多半是他脑子有问题,被什么人给忽悠了。”手机主人抢答,她将手机中的证据一股脑的发给了尚警官,“这尊大佛是他以重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来的,账单中不断的大量金额据我调查流入了不同古董商家的手中。 他天天上贡自然功力。。。”
她又从包中拿出一块小小的惊雷木,这是一块仅比硬币还要大的红色小木牌,牌的角落细细刻着名字,不必仔细观察就能看见牌子底下被劈出一道附有黑烟的裂痕。
“昨晚佛像中的东西现身后实在是情况紧急,我没有带够家伙事儿,只能勉强把那个家伙封住,按它现在的法力今晚就会解封。”
余尚接过小木牌,他与常人的肉眼不同,余尚能看见牌子上隐隐散出附着的阴气,这是对方很直接的战书与挑衅。
“这块牌你收着,记得今晚下班后10点左右过来,我先回去准备法器。”话说着她擅自起身,动作中带着潇洒,就像要回家一样自然。
“岑..岑!”小乔警官想要制止她的离开,不过小姐两字没说出口,急促的小高跟走向门口,对方关门前强行塞给小乔警官一张名片,留下一句:“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加我V。”
小乔警官被突如其来的场面搞得一头雾水,他将名片放在桌上,带着一些犹豫他转头问向还在研究木牌的余尚,“余尚,放她走行吗?字还没签呢。”
“你看看他名片上写的什么。”余尚将面前的名片翻开,上面赫然印着“司空亓”三个大字。
小乔警官有些惊异道:“没想到是个女骗子。”
“不,男骗子。”余尚几乎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
“难不成他是网上说的。。嗯。。伪娘?”小乔警官憋了好久才说出了这个字眼,惹得余尚微微一笑,余尚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来说明司空的体质问题,只好选择作罢:
“也不..这倒是把我问住了。”
余尚关上审讯室中最后灯光,漆黑中的指针持续转动,几个小时的流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夜晚的办公室区照常通明。
此刻是夜晚的9点50,照以往安排加班结束后,公司里最后一个员工挤出一丝微笑与前台小妹打了招呼。
“佳颖,我先走了哦。以后江湖再见~”
最后员工带着满脸的班味在打卡后减淡半分,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多一秒是一秒的也要离开这个刚死过人的地方,殊不知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不知是深夜的幻觉还是来者自身的气场,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他手中拿着灯笼,灯笼在黑暗中散发着一阵阵含有幽怨的冷光,这种光掩盖了他的身型,直至身影进入光源处才看清来者身份。
前台小妹放下最后一沓文件,瞥了一眼后便帮他解了外来身份的门禁。“你还真卡点来啊。”
余尚手握魂灯踏进公司里,迈出的第一步就感受到这个小公司的不寻常,随后转过身同前台小姐对视,眼神落向她手中的大份文件夹,“你倒是蛮敬业,员工走了也不显回原身。”
“前台岑佳颖这个身份总该过完这一晚才能结束。”司空拍拍垒的跟小山丘一样的办公用品后带头前进“走吧,让前台小妹带你去老板室。”
她所在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距老板室总会有一段距离。
“乔警官怎么没来?”司空不想难得的气氛冷却下来,突然问起下午笔录时的小哥。
简短的前进中余尚迅速观察着公司内的角角落落,他同样能感受到在朝什么东西不断靠近,司空的一问让他接了话茬:“他今晚值班,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今晚二人在魂灯的照耀下没了鬼打墙的阻挠,就算路上有一团黑雾试图笼罩,也会被其中的光耀吓退半分。很快他们来到老板室门前,这时司空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他身上有鬼气,精神气也不稳定,怕不是在家里遇到什么脏东西。”
余尚手中魂灯感受到门后的强烈能量,白色的光频繁闪烁开始蠢蠢欲动,灯把微微颤抖意要驱使余尚走进门内,“他们家特殊,少管为好。”
余尚讲出这样一句常人不知所谓的话语后毫不犹豫的打开身前门锁。
能有多特殊,莫非。。
嗷————
房间内凄厉的惨叫声打断司空的思考,“什么怪动静?”
他不假思索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哭音直冲天灵盖。眼前的画面即便见过好几次,还是会被之场面感到触目惊心。余尚手中这盏人头大小的灯笼内无数双手臂不断溢出,手臂在狭窄的出口中挤出蔓延,如同交错的藤蔓无序的伸向邪佛四周的阴影之中。
木质书柜中的东西被其逼近着摇摇欲坠,狭窄的出口渐渐扩大,那些东西争先恐后喷涌而出,灯笼上盘旋的手掌不间断抓握彷若一朵开不败的花,花蕊的洞口吞下屋内遍布铺开的阴影,邪佛佛像同样被这股力量狠狠砸在地上,半截阴影模糊的身躯死死扒在佛像的头颅内不愿放手。
木质的佛像始终只是一个躯壳,他背后的六只手臂在猛烈的冲击下几乎裂开。大块人形阴影在强制分离后才显露出魂状形态。褪下佛像的伪装鬼魂早已没了人的理智,余尚便知这是一具用正常言语也无法交流的怨魂。鬼魂内无法遮掩的怨气在空气中止不住的弥漫膨胀扩散,灯笼挣脱余尚手中直接浮在空中,它不顾脚下的残缺灵体,大口的吸食眼前灰蒙蒙的怨气。
“他与别人有孽缘,纯暴力手段解决不了。”余尚抬头看向大快朵颐的灯笼,他的语气无比担忧。
在来的路上便隐隐发觉这座办公室的古怪,一只怨魂怎会在短时间的滋养里成长的那么快?
怨灵的哀鸣传彻整个公司之内,轰然打开办公室内的怨气越过门缝,而是整座公司的怨气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不断聚集而来。这些庞大的怨气明显不是一朝一夕积攒而来,这座公司的老板倒地后。抑制不住的情绪终于在今晚攒积爆发,扑来的怨气把老板室的门吹得轰然大开。
成团的怨气被灯笼的手掌伸手阻拦如同探囊取物般不断采颉,另一团则被残余灵体吸收,有了外部的加持它缓缓起身。二人深知只要它的魂不灭,这座公司怨气足够他汲取,并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此简单的道理余尚自然知晓,可让它彻底魂灭反倒有了难度,局外人站外就能看出这是板上钉钉的冤亲债主,像他这样的伏鬼人最为忌惮这层生前暗夹怨杀,倘若没有外力的协助,恐怕很难彻底歼灭。
“叮————”
余尚脑袋后面传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响声不大却余音袅袅。阵阵涟漪从身后荡出,不断外扩笼罩整间室内,悠扬的铃声震的余尚头皮发紧,怨气像是预知到什么本能的急忙逃窜,试图跑出老板室外,可惜为时已晚。小小的空间早已被铃声彻底封死。
所谓琳琅震响,十方肃清。
余尚清晰感受到有人上前,身后人步伐与将才有了不同,那人手臂抬起越过余尚头顶手中纸钱扬向空中,无数铜纸钱被人凝成黄团迟迟不散,正在此时从间隙中有声音传出:
“余警官你向后退一步,我怕烫到你。”
余尚退后暗中观察,司空手中的铃铛正是三清铃。他手上的铃铛没有想象中的大只反倒小巧,手柄处被红布缠绕看不清其中花样。通体为黑,铃舌处隐隐亮光,司空轻轻摇晃紧接二声铃响:
“叮———”
音量同前一声相比更为尖锐,音波涌进铜钱纸团,铜纸钱此刻四散八落倾泻而下,四窜的怨气在铃声的作用下扑向纸币直至点燃,同四面八方迸溅出道道火树银花,还没落地火点在瞬间稍纵即逝,不到一会儿周围的黑雾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变了回去?”余尚才看清眼前的不再是前台小妹,而是一位身着常服的成年男人,头上的红黑挑染异常显眼。他摘下一枚完整的纸币展示给余尚:
“纸钱为障眼法,只有局外人才能发动,要不然岑佳颖这个前台小妹也会深陷其中。”纸币上除却符文外,《不加班》三个字标到最大。
“没有一个打工人会拒绝这样的条件。”司空手中的纸币凭空燃尽,角落的怨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与动作。“除了这个人。”
“六年前他是这里除了老板以外最大的主管,老板夫人还只是他的秘书。”司空从垒成小山高的文件夹里拿出黄符与毛笔。“当年的秘书与现在的老板在这里做了他,哪怕尸体已经处理,这里整座公司就是他最大怨气所在。”
司空凑向余尚身旁,低声道:“一会我抓住他的尘缘线,你就立刻动手。”余尚点头,没有任何呼唤动作下灯笼悄无声息的落回手中,灯笼懂事的将笼内烛光熄灭,房间立马恢复成漆黑一片。
司空脚下比划着魁罡步接近办公桌下,毯下怨气含着血气交错吸进他的鼻子里,当年的案发现场在这里没错。他手中挥动第三声铃,
“叮————”
铃声大到更甚,简直是震耳欲聋彻底吸引冤魂的注意力。司空迅速收起铃铛,黄符夹在他的双掌之上,经过人气沾染的黄符在手中闪闪发光,怨灵窜向墙面,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手意要扑灭这对黄符。怨灵靠近之时司空迅速向前躲闪,怨灵进了桌中,桌上早已用毛笔画上圆圈,它后顿欲火焚身,就这还不忘奋力攻击司空的双掌。
没成想怨灵不讲武德吐了一口浓厚又黑漆漆的怨气,它这口气重逼得司空前后躲闪不及,双符咒跟同无状无形的变化中短暂没入水下。怨灵见人突然消失不见,左右观望下他盯上黑暗中的余尚。怨灵试图走出办公桌外,在它们早已野生的本能里眼前的余尚就是令无数鬼魂垂涎欲滴的上等补品,比唐僧肉还要大补的好东西。
怨灵收起吐露在嘴边的黑气,朝身后倒着离开。这样稍有懈怠的瞬间被司空抓住,只见他迅速恢复实体双掌贴紧怨灵额头,毛笔怼向符咒鲜红的笔迹从额头划过头顶,司空反夹毛笔双手空闲施以法印,两根拇指死死摁紧脑门,直至怨灵以及其诡异的姿势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笔迹的尽头有六条血色红线向办公室的四处不断延伸,不同红线指向六煞位,怨灵的身躯不断透明乍一看要与整个办公桌融为一体,其中一根死死拴在佛像上。另一个根则冲进余尚所在的位置上,它还是不死心。
“咔嚓”
六根线一根断,清脆利落的响动让余尚接到信号。灯笼浮动挡前,烛光刹那点亮,那根红线触到烛笼之中的鬼火,又一次尝到鬼魂的甜头,那群东西又该蠢蠢欲动了。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在灯笼的吞食之下六根悉数全断,面前的怨灵在无数双手的夹道欢迎下进入了灯笼的大家庭,此时此刻真乃六根清净。过了寂静的几秒后,办公桌那边司空才有了动作,第一件事就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的,事情才算是落了幕。
余尚打开靠近墙面的灯,没了阴灵的作用灯顺利点亮,月光下落地窗前逐渐反射出该有的灯火阑珊。点亮后他看到司空依旧拿着法器,他走向屋内四角手中不忘结着单印检查。
“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事,谢谢你。”司空说罢立即拐过另一个墙角,嘴中突然念着什么东西试图掩盖现在略微尴尬的场面。
“不用感谢。”余尚简单的四个字让本就冷下来的气氛更为凝固。
又过了半晌,余尚又问“既然这样,你这次的委托岂不是空手而归?”
“没错,直接打了水漂,血本无归。”
“嗯...”
司空亓:今日倒霉催(1)/1 完美达成
-end-
作者:绿鲤
评论:随意
(灵感源自关键词《圣诞》,是一些oc的魔法少女paro。虽然有一些之前出现过的角色,但当做平行世界来看吧。)
【在这个世界,每个女孩子都可能成为魔法少女。
当那发自内心的,“超越现实”的愿望开始发光时,就会有星辰降落,化作超越现实的力量,为之带来名为“魔法”的祝福。
在无人知晓之处,魔法少女们就凭借这份祝福隐秘地奋战着,讨伐诅咒之物,净除那股不祥的力量,守卫着人们和平的日常。】
温博兰市的街道上下起了雪,灯光温暖的商铺纷纷挂起铃铛花环,装饰上松果,而广场上的圣诞树也亮起了彩灯。过了放学下班的点钟,游人明显多了起来。路灯下的礼物堆边,小孩子们蜂拥过去与戴着红帽子蓄着白胡子的老人家合影,诉说自己今年一直都很乖,可不可以要怎样怎样的礼物,然后就会获得慈祥老人故作神秘的笑容——今晚就是平安夜了。
卷起头发,扎成一对低垂在胸前的辫子。涂上唇彩,略微笨拙地画上眼线。做完这些,洛丝蜜才想起还要挑一套漂亮的衣服换上——得格外小心不要弄花妆了——说着就为自己的欠考虑拍了一下脑门。
洛丝蜜的手机屏幕上,魔法少女群组的姐妹们都在愉快地讨论如何度过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事,而话题时不时就会歪到她这里。
[利碧]:洛丝蜜怎么冒了个泡就又不见了?
[珊德拉]:今天可是她的第一次约会,少女全力准备中.jpg
[冰珂]:双向暗恋这种事竟然也发生在我身边![心心.jpg]
[一澈]:为了保证洛丝蜜的约会万无一失,今天的夜巡得开始安排了。
[贝德丽采]:但一澈你的状态,最近不是不太稳定吗?
[一澈]:今天好多了,不激烈战斗应该就没问题。
[莉迪雅]:我没问题,我和珊德拉一起负责霞湾区。
[利碧]:一澈给我好好休息,商业街就我来吧,我熟悉地形。冰珂跟我一起。
[冰珂]:诶????我想去海湾!
[利碧]:圣诞节又没人去海湾,跟我去人多的地方巡逻。[拖走.gif]
[洛丝蜜]:呜啊啊谢谢大家![猫猫磕头.gif]
[一澈]:今天就先忘记拯救世界吧,约会愉快!
[贝德丽采]:约会愉快!
[洛丝蜜]:[照片]姐妹们,粉色的还是米色的?
[一澈]:粉色娇嫩,不过你穿米色更可爱。
洛丝蜜喜欢的那个弹钢琴的男生,在上次社团活动的时候向她告白了,今天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去圣诞树广场听平安夜的钟声。
>>我出发了,10分钟后楼下等我
<<我也准备出门了❀
她确认了一下时间,回复了消息,又雀跃着穿上那件米色的毛绒呢子外衣,穿上靴子,最后在穿衣镜前左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样子,拦不住浮上嘴角的笑容,摇晃着辫子和衣服上的毛球出了门。
[珊德拉]:这种其乐融融的节日应该不会有咒兽冒出来吧~虽然要巡逻但是似乎也不用太紧张嘛
[莉迪雅]:越是到这种大家都很快乐的节日,越是可能有得不到这些快乐的人在孤独又阴暗地爬行。
[贝德丽采]:已经是一个人过圣诞节了,就不要用阴暗地爬行来形容了吧^不过莉迪雅说的这种情况也要注意。
[利碧]: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满脑子不好的预感,这世上可是有着只知道诅咒他人的幸福的人类哦。[全杀了.gif]
[珊德拉]:因为利碧也是那种很多人嫉妒的受欢迎的美女吧
[利碧]:闭嘴.jpg
回复完这一句,金发如波的高挑少女抬起头瞪走了第四个似乎有意过来搭讪的年轻男子,顶着一张各种意义能杀人的脸快步前进,在看到某个穿着米其林一样的羽绒服的高大身影时皮靴咔哒着小跑过去,一把薅住了刚从步行街闸口钻进来的大女孩顶顶亲热地来了一句“嗨我的大宝贝~”
“嗨我的小宝贝,你今晚则么则么热情?”她刚想给她们的大美妞来个热情的拥抱,后半句就被跟着脸一起揉皱了:“我做戳什么了谬?”
“你一定要坐公交车来吗?你不是可以开浮空船吗?我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干站着等了你半小时我的大宝贝Brrrrincoco.给你买的热可可都要结成巧克力棒子了。”
“Awwwww利碧碧你谆好。”被揉得头发都乱掉的冰珂并没在意这些,只是给了她一个招牌式的爽朗笑容,提起一个扎了丝带的纸袋:“对不起,我想看一看节日气氛的街道,就来晚了,但是我也带了圣诞礼物给你。”
“……”利碧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放开对方的脸接过袋子“算了,我也有十分钟躲在咖啡店。快喝一口吧现在还没凉透。”说着把饮料递给了她,转过身去把看热闹的路人再一个个瞪走,
“啊还有,谢谢你的礼物啊。”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为“魔法使与学徒”企划内创作
自从在这个房间里醒来,他还是头一回得到离开的许可。
准确来说,他得到的指令一如既往地写在与餐盘一同送来的纸条上:“到隔壁房间来找我。”
这房间在功能上和牢房无异,只是舒适得多:虽然四处都是裸露的金属或砖石表面,看着十分冷硬,但空间足够宽敞,有独立的盥洗室,被褥柔软、送来的食物也相当可口。初来乍到的几天里,他自然到处寻找逃生的路径;但房间的主人大抵早料到这一点,没给他留任何趁手的器物——连吃饭用的刀叉,也会在他饱餐以后从他手中凭空消失。他同样尝试过以躯体与房间的防线对抗;在他用尽全力前的一瞬间,从项圈上传来的、不可违抗的意念总让他几乎即刻便卸尽了力气。(曾有一次他在脑内听见阿达莱雅冷冰冰的声音:“别糟蹋我大费周章保下来的这条命。”)即使他把室内的陈设折腾成一片狼藉,一切在他再次醒来时都会重新变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一段时间以后——他已经放弃辨清日夜间的界限:房间里没有时钟、也没有窗——阿达莱雅开始到他的房间来,教他魔法。她把他带入她想象中的迷宫——他确信他只踏足了迷宫中的一小部分;但他渐渐执着于解开她为他而设的难题,不再有余力探究他未曾涉足的区域。回到现实后,他望着她离开房间的背影,看着那颗被黑发覆盖的小巧头颅——几乎能以单手掐碎,却装下了一整个世界。
他逐渐习惯被软禁的日子。他总是能习惯的。与此同时,他用指甲掐、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臂。不可以习惯,不可以忘记恨她!恨她……
以至于当他收到允许他踏出房门的字条时,他的内心毕竟有一部分舒展开来;但同时他又唾弃雀跃的自己。当他内心的狼群撕咬时,他的身体踏入走廊。
走廊是狭长而昏暗的;只有几盏忽明忽灭的油灯疏落地排在壁上。他回头看关押他的房门——他还没见过它的外侧。只是寻常的、裸露的金属,为防锈而烧蓝了,和内侧并无二致。他的房间便是走廊尽头了。隔壁的门离得不远,样式相同,只多了银铸的把手,上面雕刻着生了羽翼的蛇。那大抵是阿达莱雅所在的房间了。他却并不急于开门:谁知道这段难得的自由能持续多久?他须要紧抓机会,探索周遭的一切才行。
他顺着走廊走,经过一道又一道大同小异的金属门。除了他的鞋跟叩在石板上发出的响声回荡,一切都沉寂、静止。飘摇的灯火下,他多重的黑影交合又走散。
走廊中央,有一道向上的台阶:台阶尽头是又一道门。他跑上去:果然上了锁。他又快步走到走廊另一端尽头。这一侧尽头的两道门终于不是金属,而是木制的,有门牌:一道写着“左”,一道写着“右”。
他皱起眉,试图推动“左”的木门;彼端银把手的门忽然敞开了。不见人影,只听见宛转的女声下令:“过来。”
人的嗓音是不能传播这样长的距离还如此清晰的;如果立马听了她的指令,那不足以表达自己的防备和抵抗……但当道尔意识到这些纷繁的思绪,他早已迈开步伐了。
他一踏进门,门就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阿达莱雅坐在书桌后,垂着眼往一张牛皮纸上很迅速地写画着什么。道尔环顾四周,有些惊奇地发现这房间与他的那间在陈设上大同小异:仍然到处是裸露的金属和砖石,只是面积大了接近一倍;而这多出来的一倍,几乎是被完全覆盖了墙面的书柜所占据。这几口书柜簇拥着的,是一道向上延伸的旋转楼梯。
桌面上两声叩响将他的注意力瞬刻拉回到眼前。“坐吧。”阿达莱雅指向她对面的铁皮椅子。“怎么,你对这房间有什么想法?”
道尔扶着冰冷的椅背,并不坐下。“既然你迟早要窥探我的想法,又何必问我。”
阿达莱雅嗤笑一声:“我不会把额外的精力花在窥探你无趣的想法上。”
“或许那是因为你提了一个无趣的问题。”
阿达莱雅放下笔,摊开双手:“我依你的心愿倾囊相授,换来的就是这样无礼的顶撞。”虽然这么说着,她脸上倒是不露愠色。
道尔慢条斯理地坐下。“我来这儿之前,可是听说过你的手段和权柄,‘老师’。”他讥讽道,“没想到这座城里声名赫赫的黑诊所头子,竟然会蜗居在犯人住的阴湿地牢。”
“你太轻视自己了,亲爱的道尔。”阿达莱雅和颜悦色地说,“我从没把你当作犯人;不如说你这么看待我与你的关系,实在是不知感恩得令我心碎了。能和我住在一墙相隔、同等条件的房间,正是我对你一腔诚意的说明。”
“你平时真住在这儿?”道尔问。“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会潜进来杀了你?”
“任君想象。”阿达莱雅又恢复了那副冷脸。“如果你有潜进来的本事,就不该到今天才头一回踏出自己的房门,是不是?”她竖起一根食指贴在道尔的唇珠上,打住他的话头。“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讲正事。”牛皮纸往道尔面前一推;他皱起眉低头看。阿达莱雅拿食指在纸上一点,密密麻麻的标记和批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均匀排布在纸面上的五个词。
“这是什么?”她向后靠到椅背上,问道尔。
道尔的食指摩挲纸面。“普雷萨佣兵团的四大势力。”
“没错。把那些散兵游勇也算上,就是五股势力。”阿达莱雅说。“看到它们,让你想到什么?”
道尔抬起头。他的獠牙尖端死死咬住下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出血;他的双眼在燃烧。
“复仇。”他低声说。
阿达莱雅迎着他的视线:“很好。现在就是你复仇的最佳时机,也是我对你最终的测试。如果成功,你正式成为我的学徒;如果失败,你就沦落为一颗弃子。”
“你如何判定成败?”
“你学乖了,道尔。”阿达莱雅扬起嘴角。“如果是过去的你,只会满口保证成功的狂言。我有两点判定标准。”她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杀死与你有仇的那个人。其二:除他以外,不许危及任何人的性命。”
道尔啧了一声。“即使他们想要我的命?”
“即使他们想要你的命。”阿达莱雅身子向前倾了些,像是要倾诉一个秘密。“或许你需要一些背景,狼崽。为什么要留他们的命?因为每一个人都即将是我们的筹码。”她的指尖在牛皮纸上轻巧地划了一个圈。“为什么这儿写着普雷萨的所有佣兵组织,而不仅是与你有关的那一个?”
道尔注视着牛皮纸,又抬头长久地凝视她。最终他缓慢地开口。“你想掌控所有人。你是认真的。”他兀自笑起来。“——你疯了。”
“有人曾经对我说过:‘这个时代需要疯子。’”阿达莱雅平静地说。“而且,你也称不上是个神志全然清醒的人,不是吗?”
道尔嗤笑一声。“或许吧。那么,你打算怎么开展你疯狂的计划?——要我去杀死每个组织的头领吗?”
“当然不了,道尔。”牛皮纸上,一层层潦草的字迹相继浮现出来;但不论道尔如何聚精会神地看,他的视线却始终无法聚焦于任何一个具体的字。阿达莱雅的嗓音在他的四周继续响起。“没错:你是我的武器,我会尽力把你打磨得更锋利……但武器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抬起头。阿达莱雅的双眼蓝得像风暴中的灯塔。
“第一:佣兵团都必须依靠武器装备。武器的来源是黑市。掌控了黑市,就是掌控了他们的命脉。
第二:佣兵团也无非是人构成的组织。因追求共同利益而相聚的人们,必然会因利益冲突而溃散。通向真实冲突的门,往往只需要流言和猜忌就能开启。我曾经为他们审问过的人,都能成为我的钥匙。”
牛皮纸上,翻涌起一汪血海。道尔抚上纸面:指尖仿佛真能触到新鲜、粘稠的血浆。
“你真是认真的,阿达莱雅。”他低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阿达莱雅反问道,“站上一座城、乃至一个国家的顶点,需要什么理由?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永远困于悲惨的过往为你构筑的牢笼。如果你需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能说服正人君子的理由——那就是解放所有的魔法使,废除魔法禁令。相信我,苦于魔法禁令的人比你想象中要多。因此没有人会阻止我,除了我必须推翻的人。”
“你没有资格评价我的过去,女人。”道尔警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小狗。”阿达莱雅轻快地说。“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更多的哲学问题;我希望你了解你并没有拒绝参与到我的计划当中的权力。走吧,我们上会客室去。”她向道尔一招手,将轮椅驶往旋转楼梯的方向。“推着我的轮椅,让我们看上去像一对像样的主仆。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得教会你怎样做好一个贴身侍卫。”
道尔抚上轮椅的靠背。阿达莱雅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他盯着她纤细的脖颈:如果他的双手再向前伸一寸,就能快速地结束她的生命。而她给他戴上的项圈紧贴着他的脖颈:此刻感到窒息的,是他而不是她。她的轮椅悬浮于地面之上,沿着楼梯螺旋上升。他跟在她身后。一座城、一个国家的顶点。他仿佛看到他们身处高处,脚下是模糊的、微小的人群,向他们俯首。她为他亲手绘制的未来:荒谬而令人目眩,拓印在他虹膜上,无法忘怀。
免责:笑语/求知
如果让我来选,我肯定不会选择杜维所选择的这条路的,这位不可思议的郁金香亲手破灭了他和摄政王的蜜月梦,开创了他自己的传奇。
——帝国统帅部军务大臣卡米西罗
郁金香大公在官方记载的帝都政变里几乎不置一辞,由于史官的春秋笔法,我们很难判断这位郁金香大公在政变过程中产生的作用,只能从他的人生轨迹中推测处,他是从此处踏上政治舞台的。在过往的研究中,杜维•罗林•鲁道夫常常被塑造成一位政治天才,他继承了罗林家的政治天赋——虽然罗林家乃武将之家,向来不被认为长于权术——只是甫一上台便成为政治的宠儿,能在皇者的宠爱和猜忌中轻松地进行平衡,成为帝国史上最年轻也是最无法被忽视的宠臣和权臣。
由于近年来更多的文献出土,依靠这些文献资料的佐证,一段被隐没的时期又浮上水面,我们终于能确信一件事,政治是没有天才的:这段时期的杜维•罗林•鲁道夫在政治上的手段堪称稚嫩,但辰皇子似乎对此极为满意,甚至因此对杜维产生了更多的信任和寄望,他包容并打造了一个他和杜维之间的蜜月期,直到被叛逆的臣子恃宠挑战,才叫他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宣告蜜月期破裂。
这段蜜月期极为短暂,在官方历史中又被一笔带过,故而很少出现在过去的研究者的视野中。但而今我们再重新审视这段时期,必须要承认:各怀鬼胎的君臣二人演绎出的他们的蜜月期对于二者之间的关系的确存在着不应被否认和忽视的影响。
除了千金买马骨,再也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还没有辰皇子为什么会对这位为他叛出家族的“白痴少爷”如此信任与宠爱了。事实上,即使没有杜维•罗林与家族决裂的事件发生,辰•奥古斯丁也不会输给他的兄长,杜维在政变中的地位其实是十分尴尬的,但他却是在政变中得利最大的那个人,我们无法从历史上再找出第二位从无名之辈一步登天成为一位世袭公爵的存在,更不用提此时的杜维仅仅只有十四岁。
虽然作为罗林家族的长子,但在前十四年的人生中,杜维一直在自我放逐,他抗拒着任何正统的政治教育,就好像前文所言,杜维一直冷眼旁观着世界;但而今不同,他必须亲自参与进这个进程中来,面对崭新的政治形势,杜维本人定然也是茫然的。但他的确是个聪明敏锐的天才,只是同入狱的父亲见过寥寥几面,便已经从那位失势的罪人那里得到了政治舞台上最重要的品质,哪怕面对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君王诺言,他都没有被冲昏头脑,而是非常理智地退让了一步,将事件延宕成可控的形状。
“我的公爵大人,看看地图吧!你想要哪里当你的领地,自己在地图上随便挑!”
我们当然要为这位慷慨的摄政王的魄力所动容,面对这样的馈赠,换任何一个人来都难以拒绝辰皇子真挚的邀请,只要杜维选择最合理的那条路,那他的未来定然可见地一片坦途、无限光明。我们当然可以轻松地想象到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郁金香公爵大人从来不愿意跟着别人的步调走,“他的脸上都见不到什么格外惊喜的表情”,结合杜维在这之后做出的选择,杜维此时心中一定生出了极大的不安同警惕,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当然他也不能拒绝摄政王的奖赏,他只是端正神色向辰皇子道谢,像他之前做的那样,轻巧地四两拨千斤,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能叫人咽下的未来:“殿下,您这可真是为难我这个对帝国一无所知的‘白痴大少爷’了,您看,我甚至都不知道各地是什么样,先让我回去想想吧,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决定,您说是不是?”
辰皇子在这一刻定然是失望的,但他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自然知道渴求的人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尽入他彀中,但他向来有耐心。他只会温言笑语地安抚杜维:“哈哈……你还能被称为白痴?我的天才公爵大人,不过你说得对,是该好好想想,我想你一定会选择最好的地方!”
对于后世者而言,郁金香公爵的传奇是从帝国西北的德萨行省开始的,但对于当时的人而言,杜维的选择自然是极为不智的。由于杜维本人没有写手记的习惯,我们很难知晓他选择这片甚至称得上是帝国最贫瘠而混乱的土地的时候是否早已经做好面对前方困难的准备。但就当时而言,很明显的,杜维这个选择是在拒绝完全臣服于摄政王、他甚至是在挑衅这位君主:我作为你选中的彰显帝王恩典的标杆,现在我要以我自己为筹码,从你手中赢得注定要死的人的性命,你要怎么回答我呢?
在记载中,辰皇子当即变了脸色,他甚至给了自己这位宠臣好几个反悔的机会,但杜维仍然举起了反抗的旗帜,他躬身臣服,语气平和,却如此不臣。
在一些不被记载的宫廷传言中,辰皇子在人后勃然大怒,甚至几乎要把房间都砸干净,我们当然能想到摄政王此时心中的失落与不满,但仍然忍不住质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他究竟是因何对这位少年公爵寄予了这么大的期待呢?要知道,无论郁金香公爵的未来会在西北交出怎样的答卷,对彼时的人而言都是不可知的,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杜维只是再一次选择了放逐自己。在这位郁金香大公爵的人生里,他一直在选择逃避,但每一次逃避都将他推向更为传奇的道路。但在此之前,杜维同辰皇子的关系不过是私交甚好的好友,他是因何确信自己挖掘出的是一颗未被雕琢的璞玉,并认定他一定会大放光彩,将自己的信任和期待都放置在这一位仅仅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呢?
但杜维此番做法并非不智,更不如说,他其实选择了最适合他的一条道路。雷蒙•罗林伯爵在狱中时定然同他分析过当时的形势,也必然提醒过他要同罗林家划出界线,但这条道路看似最轻松,实际上却并不好走:这条路是让杜维将他自我本身拱手让人,从此全盘交付予摄政王的道路。年轻的摄政王自然是一位明君,但如果这位摄政王活得再长一点、甚至活到他父亲那个年纪呢?甚至不必假设,贵族将自己的权力同君主相关联自然没有什么错处,但如果只能依靠君主的宠幸才能得到权力,那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杜维将自己挪移出帝都这一政治中心,在西北慢慢将自己打磨成最光亮的宝石——想到这颗宝石现在并不是王冠上的装饰,而是能与之争辉的存在,摄政王定然为此遗憾不已,但对后世而言,却是一种大幸。这段极为短暂的蜜月期虽然结束得猝不及防,但却是一种必然,杜维并不是一个能完全臣服于他人的臣子,好在他遇见的君主愿意包容他的这份叛逆同不臣,即使蜜月不再,他们还是葆有一种非常难得的默契,君臣二人虽然不再并肩,但却仍然同行,方才开创了帝国中兴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