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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习怎么写故事的一个月,完全不知道写成了什么样,但会非常努力地听意见(并且这篇也真的会改所以/ac 祈求
免责:求知/笑语
大灾变后下界自然环境大变,一些地区再也没有季节的概念,温度、天气的变幻实在是太过紊乱无序,连中心的算力都找不到规律,更不适宜人类群居。人类族群只好不断地进行新的迁移活动,在天幕的辅助下找到了一些新的可居地域。
在重建中,人类以灾变前的气候特征作为分野,将仍有四季流转的称为中域,天幕的中心电脑便设置在此处,以其为中心辐射向不同方向有春夏秋冬四域。四域中冬域定居的人最少,但由于离中域最近,设施也最为齐全,区域内又多学府和宗教场所,几乎所有人事都在天幕的监控之下;春秋两域气候接近,都非常宜居,但住民却截然不同,春域无论是城市或是流浪者聚集点都有自己的秩序,多有奇人异事,但在中心的数据库中,春域几乎一片空白,反之,秋域则混乱不堪,可在城市之中,天幕的电子警察从未失手;至于离中域最远的夏域,是一片永恒的炎夏,曾经在重建的早期是工业基地,也有过大量住民,但自某件事后,夏域的工厂或废弃或转移,夏域的未来突然见不到任何希望,就此败落下去了。
现在还住在夏域的,除了那些没钱支付转移手续的穷鬼外,也就只有一些念旧的老人以及一些探矿工还活跃在这片土地上了。
“所以说小周你这么年轻,咋想的要来这荒地啊?”说话的是个老人,面容沧桑,枯瘦身材,拿着工具研究着手上的义体,头也没抬地随意地落了句话,甚至都没看听者一眼。
听者是前些天才被老人捡回来的年轻人,自称叫“周山”,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其实这个年纪不能说年轻得过分,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多的是让刚过十岁的小孩下矿坑这种事,但周山的眼睛特别清澈,清澈得过于诚恳,同夏域本土的年轻人格格不入,那些人总是自负得像能征服世界一样,但大多数都会死在矿坑里;周山则不一样,她看起来安静而沉稳,但开口又带了些别的意味:“也许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吧。”
“可我看你不像有后悔的样子。” 老人这回抬了头,但没有看周山,只是仰头笑了笑,又唤她,“好了,比起那些,你先过来,今天你来修。”
“老爹,我才学了不到一个月,你是真不怕我弄坏了赔钱啊。”周山抓了抓头,拿起面前的一沓写满了字的笔记凑到老爹面前去。
“什么一个月,你在我店子里是才一个月不到,但你以前不应该学了很久了?”他虽然语气轻松,但明显让周山一惊,他倒是不以为意,“你还以为你在学府里?你那些笔记记得很好,就是有点太好了,我这个糟老头子都能看得懂。你如果还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忘记你在学府学会的那些没用的手段,把笔记藏好、最好烧掉,怕记不住就自己真正来动手,夏域能有什么精贵玩意要你爷爷赔的?放心下手就是了。”
周山轻轻挑眉,看起来在认真听话,她仔细地把笔记纸叠成小块,从屋内的点火器上借了个火,看着它们在手中点燃,哪怕火焰都烧到她的指尖了,她还是连表情都没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老爹并没有催她,只是站在原地看她一点点碾碎已经成灰的纸张,才满意地笑起来。
“我可不觉得我记的笔记能让一个普通的老头子看懂。”周山把已经无法再辨识的灰烬拍散,轻声道,她走到老爹面前去,还是那样干净的眼神,说什么都叫人相信,“但老爹愿意这么帮我,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你这孩子,好歹你是我兄弟的女儿,我当然会带你适应夏域的。”
“兄弟的女儿吗?我记住了。”周山点了点头,从老人手上接过义体,这是一只手臂,由于没有连接人体,拟态系统还没有启动,所以呈现出材料本身的颜色和质感:它入手是冰冷的,但并不像金属那样刺人,摸起来并不僵硬,稍微用力便可以按压下去,手下还能传来回弹的力度。这种材料周山认识,从前在学……老爹讲过它在未使用的状态下呈现亮蓝色,随着使用年限的增加会发黄。而手上这只手臂看起来已经使用了不算短的时间,发黄痕迹非常明显,周山尝试用洗涤剂擦拭手背,很快就发现随着时间自然发黄的痕迹是无法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去除的。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实物,甚至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要做什么,旁边的指导者也并不打断她的探索,只是冷眼旁观。
但周山很快就从初次上手的兴奋中抽离出来,比起让人手把手带教,她很明显更习惯先自己探索一轮,调试几轮下来她很快发现了这具义肢哪里出了问题,这时候她才终于抬头问:“这个矿坑温度这么高?还是矿石的问题?”
“矿石在岩浆里。”老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
“所以在修复耐热层的同时,要增加耐热效果吗?这个应该不难,只需要再上一层涂料就好了。但这需要你动手吗?还是说要修改知觉芯片的参数,欺骗一下芯片?”
老爹不置可否,只是在周山准备找切割刀的时候第一时间递上了在周山沉迷研究的时候就拿出来的刀,老脸带笑:“你会改这个参数?这一个月学会的?”
“我不敢打包票说我会。”周山老实地回答,“但既然不要我赔,我试试也没事吧?”
她说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来过,用切割刀轻轻割开手腕内侧表层的仿生皮肤,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对于初次上手的学生而言,更是一项极为困难的工作,但周山的手很稳,精准地悬在那片铭刻了无数电路的小小薄片上。她这回才看了一眼老爹,轻轻舒了口气:“接下来我不太确定,是这里吗?”她把切割刀切换成雕刻模式,轻轻点在芯片上空,做了一个比划动作。
“芯片的电路走向是这样的,你这样改动的确导向温控区域,但有短路风险,换个思路,不要从温度识别下手。”
“那这样?”
“不对,这样固然能让义肢保持在高温状态下的状态稳定性,但完全不能用在出矿后的日常生活里,他可没有闲钱再买一副新的生活义肢。”
……
周山很快就适应了全新的学习生活,但还没有完全习惯夏域本身,老爹对此并不着急,他只是偶尔带周山去进货——说是进货,不如说是带她在第四区转转,让周山混个脸熟。在第四区的长者们面前,周山完全是老爹亲近的小辈身份,在老爹的好友死后好不容易从混乱的秋域辗转到夏域投亲,周山一点点地模仿着见到或者从长辈那听说的夏域年轻人,仔细地打磨自己身上稚嫩的气息,但也不违背自己本身的习惯,看起来只像是自然而然地被夏域所影响。
由于历史原因,夏域并不欢迎情绪贷款银行的进驻——谁也不会欢迎让自己的家乡陷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吧,也因此,周山很少在夏域见到背负情绪贷款的人。
情绪贷款与其说是贷款,不如说是一种提前交易,中心凭借强大的算力来算出一个人一生的走向,以此评估此人一生会产生的悲喜两大类情绪,根据当时的情绪市价,贷款者可以提出贷款请求,后续偿还可以通过现金偿还,也可以直接放弃自己没用的情绪,享受天降之财。
而收集情绪能量这项技术是通过每一个人身上联网的芯片而实现的,当一个贷款者产生新的悲喜的时候,芯片先收集数据,转化为具体能量传送到中心,再产生用于抑制的生物电流,让这个人变得平静下来。周山听到夏域不少老人冷笑评价过这项技术比起情绪能量收集,更重要的作用应该是维持社会稳定,这也是在中域底层人几乎人人都有情绪贷款的原因,无他,中心的宣传洗脑罢了。冬域宗教为盛,非宗教人士几乎只有不同地方的年轻学生;春域奇异得难以插手,自然也少见银行的动作;而秋域则不一样,秋域最不缺的就是赌徒,贷款当然也是一种赌博,所以情绪贷款在秋域甚至成为人尽皆知的筹款渠道;但在夏域几乎见不到,这就要说起那个“历史原因了”,是因为一项技术的发明,它成功利用了人类情绪,将喜悦类情绪投放进工业生产之中成为动力,让生产器械轻量化,大型工厂和工业园完全没办法应对这样的进步,自然被掌握资源的人淘汰掉,更何况轻量化的生产线更让人员需求都降低,谁都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周山并不喜欢这个贷款,可从来都不否认它在下界发展里产生的巨大推动作用,如果没有这项技术的话,下界的重建至少要再被拉长四十年,但老爹却从来没有对它说过什么好话。周山没有主动问老爹为什么会持有这样的想法的打算,就好像老爹不问她的过去一样,两人保持着一种并不平等的平衡。
在第四区生活了快一年,除了被老爹拉出去见人,周山几乎不出门,但远近都还是知道老爹的修理店里来了个新人。说是新人,手艺也确实中规中矩,但每次改装交出的成绩都叫人挑不出大错来,学徒的修理费又向来要比老师傅要便宜很多,加上老爹自己也懒,多半都交给周山来做,她的单子不算少。偶尔她也有新奇的思路,往往比客人需求的要更好,老爹这个时候便会出面,或是给客人换一个他改造的新的,或者是干脆赔偿,总之没叫别人拿到这些成果。周山并不知道老爹把这些东西最后都塞到哪去了,只知道他每多一个这样的藏品,老爹就会明显对自己更信任一些,不到一年,除了极个别房间外,店内的大部分房间她也都有了独自进入的权限。
周山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追求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但又不明白如果仅仅如此自己为何那样选择。但好在她有太多事要去做,包括要应付老爹偶尔的发疯——他突然拉着周山来到了十三区。如果说夏域已经算是被遗弃的地方,那么十三区更是其中最荒凉的地方,这里的厂房多半不设置生活区——环境太过恶劣,改造成生活区耗费的资源比建立交通系统的资源要多,夏域撤除的第一批工业产业也大多是十三区的。由于没有生活区,再加上废弃时间最久,有用的资源早就被搜刮干净,十三区在夏域内部也是少有人来的地方。
但总有人别出心裁:“我可不知道你在十三区还有家店呢?”
“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让我知道一下这家店?”
“我有那么无聊?叫你来当然是有事要干。”老爹翻了个白眼,拿出定位器,分享了自己现在的坐标,“七百块的大单子,接不接?”
七百信用点,这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修理店十年也许才能赚到这么多。周山此前收获的最大的一笔钱也不过三千,这还是用……换来的,她心头震动,但面上还是表现出合适的态度:“你少唬人了,就十三区这鸟不拉屎的地还能有这种有钱人?”
“所以才要在十三区干这种活嘛。”老爹笑笑,等到了他的客人。他看起来其貌不扬,缩手缩脚的,甚至有些猥琐姿态,眼珠子乱转,像惊弓之鸟,老爹还好,但看到周山也在现场,他几乎要跳起来大叫,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生生压下了动作,转身就走,老爹这个时候拉住他,周山看到他浑身发抖,下意识想甩开老爹,但没扯动,老爹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走了,短时间是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给你做这单交易的。”
这句话像抓住了他的痛脚,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老爹,像在控诉他,老爹自然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回:“这是我的助手,好了,先交钱。”
“我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成!”男人压低声音,语气并不好。
“但你只能信我,所以给钱。”
“分次不行?”
“一锤子买卖,你也知道风险的。”
男人咬咬牙,向老爹转了700信用点,老爹才终于笑起来:“这才懂规矩嘛。小周,过来,带我们的客人进去。”
进入工作室后周山才知道男人这样紧张是为什么,他当然也是来改造芯片的,但那个领域是绝对的禁区,那是情绪贷款控制贷款者的领域。这个人看来是算法的意外,赌徒?意外中了一笔大奖?可真是奇怪了,一般这种人都不会想要逃离控制的,他们只会被银行诱惑再拿到一笔巨款,然后迅速地把这笔钱丢进赌场,摔得再也爬不起来。周山思考了一会男人的事,又被老爹打断:“你主刀?”
“我?”周山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才好。
“那就你了,我来辅助。”
周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站上了手术台,首先是在大腿内侧注射一支用于模拟睡眠的肌肉软化剂,然后再在左臂上方注射麻醉剂,接下来是阻断剂,用在脊柱和大脑之间,这是最基础的准备。她注射完这些药剂后,老爹还要负责配特质药以迷惑芯片传导的讯息。
而她开始拆芯片,最简单的就是改变芯片用于抑制人体不同情绪产生的弱生物电流,周山当然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但她做起来毫不犹豫,甚至还有余力迷惑了一下芯片处理逻辑,让传导讯息的速度变得更缓慢。接下来是攻克芯片收集处理情绪能量的模块,这里并不能选择破坏,必须要让它无法再启动保持休眠状态就足够,这一步已经非常危险,随时要担心走错一步便触发芯片本身的报警机制,让整片区域直接报废,周山还没有能独立再造一片芯片的能力,所以她在这里非常谨慎,这片区域也比她得到的讯息要更为复杂,等到她完成这一步的时候老爹已经给男人补上了第二针诱导。她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马上赶攻最深处的那个问题:阻断信息的持续传送,并迷惑中心让它忽视这个传送点。是的,她必须要直面中心本身,哪怕只是一瞥,也必须要从人类所不可能及的算力手上找到最微不足道的漏洞,然后把芯片藏在那里。
她能做到吗?她不知道。甚至她自己也丝毫不报希望,毕竟她此前从未成功过。
中心是不会疲倦的机器,它和人不一样,它始终在运转,检视着收到的所有的讯息,然后封存在庞大的数据海中,只把突出的意外选出来分配给人类。只要保持“正常”就好了,周山闭了闭眼,终于下手了。
老爹在一旁看她的动作,并没有出声指导她,又开始调配新的诱导讯息,他要做的不比周山轻松,用无关紧要的讯息干扰迷惑中心的判断,让它不至于分出算力在某一个个体上,否则无论怎样修改芯片也无法让贷款者逃离这个监狱——是的,这当然是一个监狱,让人无喜无悲的监狱。
周山完全是凭着执念撑着修改完一切,连芯片都没有再安装好,就昏迷了过去,她短暂地惊醒过一会,男人已经不见了,老爹说她成功了。也对,至少这里还没有被电子警察包围,她疲惫地做出了这个判断,又昏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手术台上,老爹在工作室的另一边埋头记录着什么,听到她坐起来的声响转了头:“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什么?”
“你身上的芯片是你自己挖出来的吗?”
“是。”周山并没有否认,也问老爹,“您的呢?是自己改的吗?”
“是,我也确实是看到你在逃跑所以才把你救回去的。”老爹肯定她的猜测,“不过你们年轻人胆子到底是大,也真不懂珍惜生命啊。”
“就是因为太懂得珍惜了所以才一定要逃跑的。”周山反驳,又想起来自己的奶奶,如果不是因为奶奶她当然不会选择出卖自己的情绪,但即使是一生的重量也无法让她从死神手里挽救一个人。况且情绪贷款实在是太残忍的一种酷刑,一个人分明能感受到一瞬间自己的悲伤或者喜悦,但在下一秒又被强制隔离,眼睁睁地注视着它离自己而去。周山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痛苦,又或许并没有痛苦,只是不甘。但这样的平静又叫她不足以失了理智,她仔细地研究了很长的时间,才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最有希望逃离的道路,却还是差点没死在从那片监狱偷渡的路上。但她到底还是被好运眷顾了,在她挖出芯片的那一刻,中心并没有及时地传递灭杀她的命令,虽然她还是差一点死在了后续的排异反应之中,但老爹把她带了回去,让她活了下来。
老爹微微笑起来,看起来有几分风度翩翩,他点头:“你说的不错,信用点转你了,五五。”
周山没有在意信用点,叫住了准备收拾东西的老爹:“老爹,你说他会怎么样?”
“赌鬼嘛,你觉得他能有什么好下场?”老爹甚至没停手,他把自己写满字的纸也叠得整整齐齐,丢进药液之中,眼见它们被腐蚀殆尽,再处理那些危险的药剂。
“他会死。”周山下了结论,也上前帮老爹处理起一切来,两人把一切被禁止的东西都毁尸灭迹,然后修改了工作室的运行模式,让它看起来和十三区其它还在运行的区域设备保持接近的状态,又到老爹的朋友那转了几圈,才绕回了修理店。
后来那个赌徒果然死了,他死在冬域。
一个人的死其实很难让远在夏域的人知道,但这个赌徒闹出来的动静的确有点大,他从情绪贷款的监视下逃脱后并没有找个安静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而是重返了赌场,兴许是好运还未完,他又赢了一大笔,这回他倒是收了手,把目标转向了更可怕的领域:他购入了大量的迷幻剂,去冬域后甚至成功让一个教区的主教染上了毒瘾,这位主教走投无路下想到了求助于情绪贷款。理论上来说,宗教分子的情绪价在银行内部定价颇高,这类情绪一般用于医疗,在市场上可以炒出高价来,但主教的情绪受迷幻剂的影响,瘾君子的情绪能量弱密度低,价格一向很低,这让中心有些矛盾,有心人细查之下,罪魁祸首很快被抓住了。夏域的人说,他到死都非常自傲。
事情如果只是这样那便也罢了,但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银行内部开始搜查那个能改动芯片的人了。
情绪贷款是银行的核心项目之一,如果人人都能逃离这个牢笼,那么这个项目还能有什么可信度?那立足在其上的情绪交易市场也会随之崩溃,这样的后果自然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
他们很快把目标定在了夏域,最近周山已经不止一次在街道上碰到电子警察了,她有些紧张,但老爹倒显得很平静,只是辅助她更换了一部分身体器械。周山在交易中得到的那笔钱几乎全花在更新自己的各类义体上了,她现在的身体里并没有芯片的痕迹,可以说她在中心网路中是被判定为不存在的。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电子警察在查到十三区之后行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停滞,他们找到了那间工作室,甚至找到了残余的药液痕迹,但哪怕在十三区掘地三尺闹得夏域人心惶惶都找不到下一个方向。周山问老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老爹肯定:“他这个人看起来就容易出事,虽然我急需这笔钱,但还是留了点退路。”
“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他们不查行动轨迹的话,是的。”老爹顿了顿,又嘱咐周山,“我年纪大了,什么都见过,你没有行动轨迹可查,只要你不冲动就不会有事,如果真出事了,不要管我。”
“可是……”
“我只是说做好最坏的打算,没说一定要去死的意思。”老爹打断周山的话,接着说,“你之前做的那些东西我都在黑市里卖掉了,没和你说,抱歉,如果我逃不掉的话,你就把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卖了吧,能抵得上你的价值的,现在你进不去,我设置了,只有我生命体征消失的时候权限才会自动转移。”
这实在是太像在说遗言了,周山控制不住地开始不安起来,但事情似乎是真的过去了,连电子警察都慢慢地撤离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平静得像是没发生过。
某天她被老爹派出去采购修理材料,但回家的时候修理店的大门敞开,她突然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进门看不到老爹的身影,店内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终于,她在三楼那个之前无法打开的房间门口,终于找到了老爹。他安静地坐着睡在门板前,像下一秒就会被叫醒一样,旁边的记录仪还在地上一跳一跳地循环播放着他死前的景象:电子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见惊讶,他按下一个按钮,室内就突然落下一个扳手砸在某个电子警察的身上,它们发出刺目的红光,“编号92高危事件等级,嫌疑犯已找到,有攻击意图,正在搜寻反击许可,最高权限:‘击毙’,嫌疑犯是否愿意放弃抵抗?”老爹没有理会它们的警告,带着记录仪往室内走去,周山听到电子警察继续说着“判断,嫌疑犯决定逃跑,可以击毙,可以击毙”的话,接下来便是移动的声音,老爹在慢慢地往前走,电子警察被什么东西阻碍又破坏的声音,她终于听到老爹说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你们破坏我浇花的心情了。”他静静地坐在门口,看向那些碍眼的机械,看起来格外平和。
记录仪只能记录到这了,它连接的是老爹的生命,在他死亡后便无法再执行记录功能。周山坐在地板上看了很久这一段视频,循环到感觉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她冷静得几乎要让自己都害怕起来,难道芯片根本没有控制她的情感?不然怎么会感觉不到悲伤呢?
也许奶奶死的时候的那些转瞬即逝的悲伤不过是芯片改变的幻觉,她那么冷静地为老爹举办了葬礼,并不盛大,但来的人却不少,大概有不少是为了来看这位“反抗情绪贷款的英雄”的吧。周山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她平静地向所有人道谢,熟练、礼貌,却叫人难以接受。
但没有人能亲近得到指责她的地步,在葬礼后周山收整好自己的行李,看上去是要准备离开了。离开那天她坐在店内的残骸里发愣了很久,终于还是放下了背包,走到了那扇门前。
这扇门后是什么呢?她其实没有想过,只知道老爹向来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去,这是老爹一个人的珍宝室。她轻松地拧开门,看到了——一室绿意。
在仿生态环境里,所有的植物都欣欣向荣,绽放出代表生机与活力的绿色,它们自在地呼吸,又反哺给世界以更温和的回报,在这个时代,植物早已经不是治愈的代名词,它们是危险而有害的,只叫人感到恐惧。但在此时,周山却突然明白了老爹是为什么要逃离那个无情的监狱,她当然也无法抗拒这样的世界,她坐在这些植物底下,终于放松下来,那些她以为寻觅不到的悲痛一瞬间冲破她所有的防线,她人生中只有过两位长辈,奶奶,和老师,而现在这两位长辈都已经离她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了。如果说奶奶死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感到悲伤,这次她便是习惯性地压抑了一切,可在绿叶的遮掩下,她再也骗不过自己。
“我终于意识到,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她最开始死死地咬住嘴唇,连眼泪都不肯掉下来,然后无声地哭泣到表情狰狞,终于没忍住小声啜泣,最后放声痛哭,那些植物轻轻地随风摇摆,传来无言的回应。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我很抱歉女士。”医生从诊断室内走出,脱掉一半口罩,沉重地对我说,“您先生确诊了趋光症。”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意外,人类作死至此,有什么奇怪的病症都不稀奇。比起空气敏感症、水中毒综合征等等,趋光症好多了,只是不能晒太阳而已。
“没关系亲爱的,不能晒太阳而已。”丈夫贴着我给了一大口么么,“你就是我的太阳,贴你也一样。”
来时双手空空,走时我手里多了一把大号遮阳伞,还有一口袋缴费发票。
“其实我没有什么感觉。”丈夫举着伞,试探着将手指伸到阴影外。
“建议你不要——”还未等我说完,刺耳的“滋啦”声和烤肉糊掉的味道一起袭来。
我们又一次回到了门诊楼,这次挂的烫伤号。
“像吸血鬼。”等待叫号的时候,我听丈夫这样说。他仔细打量着自己黢黑还有些掉渣的手指,神情并无痛苦。
“亲爱的,你敢相信吗,痛感只有被太阳灼烧到的一瞬间。”他将已经开始长出新肉的手指举到我眼前,“然后就是愈合!”
这让我想到了一部电影的经典台词,“人类进步的本质是进化,而进化的终点是非人。”他确实有点儿像吸血鬼了。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变得爱喝血——他可是从来都不吃鸭血的。
“523号,2诊室。”
我拖着丈夫挤进诊室,医生只是扫了一眼丈夫还略带黑渣的手指,什么病症就一清二楚了。
“趋光症,很正常的反应。现在病症初期还没什么,等到中晚期了,会出现严重正趋光性。这点家属要注意。”
“正趋光性?”
“是的,趋光症患者九成都是正趋光性,负趋光性的患者不会尝试把自己暴露于阳光下。”
顶着医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我愧疚的低下脑袋。对不起,我为自己的知识匮乏道歉。
“不需要治疗,现在已经愈合差不多了。”医生拿酒精棉把丈夫的黑指头擦干净,打发我们离开。“趋光症患者的恢复能力确实加强了,但这只是应对偶发损伤的身体自我调节,还是不要长时间接触阳光的好。”
我使劲点头,薅着我家大傻子离开诊室,再一次举着伞站在了门诊楼大门口。
“亲爱的,从今天起你坐后排。”副驾驶的遮阳贴膜比较透,还是后排的好一些。实在不行,还能打伞,或者换一边坐。
丈夫花一分钟说服自己接受失去副驾驶的屈辱,然后又花五分钟在后排安静下来。他脑袋靠在驾驶座后背上,委屈的很。
“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你要是坚持坐副驾驶,就真的要死了。”
“那我能拥有太阳老婆的一个么么吗?”
么么没有,白眼可以。
诸如此类“丧权辱国”的事情在丈夫生病期间发生了很多次。比如说,周末下午,我们难得有兴致打算下楼找一家咖啡馆,边品尝人生苦涩边欣赏春意盎然;但他不能靠近窗户,只能窝在角落里跟网友征战峡谷,并在黑屏的时候抬头看看他在户外晒太阳享受春天的老婆我。
“亲爱的,我感觉自己要长虫了。”
“所以呢?”
“晒晒太阳不长虫。”
“容我提醒你,亲爱的。”深呼吸,忍了又忍的我决定让自家大傻子清醒一点儿,“你的医保卡余额只有121块钱了。”
他苍白的皮肤衬得黑色眼睛很大,再配合他震惊的表情,我都怀疑他眼睛是不是要掉出来。
“怎么会?!”
“因为你每周都会把自己送进医院一次……”至少一次。
此时不过距离确诊趋光症才过去两个月,丈夫亲近太阳的行为越发频发,只要稍不留意他就会尝试晒太阳这一危险行为。
有时候,我是指,有时候丈夫路过窗户时,他看向太阳的神情有些像宗教的狂信徒。
只有最原始的冲动。
我开始有些慌了。我在网上搜索,也去询问医生,趋光症从确诊初期过渡到中晚期需要多久……
医生的回答是:三个月。
从确诊到晚期,从初春到夏初。
丈夫坐在地上,脑袋搁在我腿上,像只没有吃到罐头的大狗。“老婆,我有些冷。”
“给你暖暖。”
二十多度其实一点儿都不冷,但我知道,他说的不是身体。
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当他的太阳。
“我爱你,老婆。”
“我也是。”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话。
第二天,我从熟悉的黑暗中醒来,下床,开灯。然后开门,准备去洗手间……
那一瞬,我被刺目的阳光晃到失神。
我的丈夫,我的大傻狗,他坐在床边,微笑着晒太阳。
他手里端着刚打好的豆浆,见我出来,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早餐。
然后,他化成了灰烬。
白色的豆浆撒在黑色的渣子上,消失不见。
说实话,我并不意外。
我了解我的丈夫,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他只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我。
我说,睡午觉就一定要晒着太阳睡才有感觉。
我说,晒太阳不长虫,补钙还长个。
我说,我是他的太阳。
“可是太阳不应该在黑暗中。”
于是他撕开了黑暗。
我将最后的尘埃收起,去医院定制成钻石,戴在无名指上。
我时常会坐在窗边,迎着朝阳,看钻石折射出的光。
“我爱你,亲爱的。”
Vol.229「香薰」《香引》
作者: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在我年轻的时候,马普切还是一片充满机遇和自由的土地,无数牛仔在这里奔驰,追逐着传说,并渴望缔造属于自己的传奇。我也有幸见识到神牛在云端奔腾,和传说中的普兰特人打过交道,围观了牛仔之王与“除猎客”的对决,也曾在水牛人的秘密洞窟中留宿一夜后生还归来……可以说我离传奇的名声也只差一步之遥,这样或许更好,毕竟人们常说:“没有活着的传奇”。所以我找到以前的合伙人,拜托他们给我换了脸面身份,搬到某个乡下小镇过起了隐居生活。
在我急流勇退以后,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酒鬼,在酒馆里给人们讲我的冒险故事,一段传奇故事之后再配上两句发人深省的名言警句,足可以把那些年轻孩子唬住,有时候还能赚到一天的酒水钱哩。
那时候我最爱这么开场:“在我们来到这片土地之前,它们就已经在这里了(你别管它们是谁),这片大地有它自己的记忆,所有的传说故事,不过是它的小小一部分罢了……
……
…
莫比刚到闵大陆的时候,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只是光棍一条,不曾想刚下船就在港口着了道,欠下一大笔债务,没奈何只能给一位人称“老欧克”的老头做牛做马。
老欧克是在大陆西部的流窜匪徒,他看中了莫比的灵能天赋,两人对外以叔侄相称,靠搜寻情报召集人手从事非法行当。
这一次便召集了六名人手,总共八人在一条横贯东西的铁路边设下埋伏,随着埋下的炸弹一声轰鸣,当场拦停了疾驰的火车。
“鲨鱼”沙克身高超过2米,双持冲锋枪一马当先,先一梭子扫倒了车头的车站和列车员,另一手的枪突突不停,压制主头一节车厢里的警备人员。另外几名匪徒一拥而上,很快就控制住了车头。
后方的护卫们听到动静蜂拥而至,十几人带着怒气对着人高马大无比显眼的沙克——身旁两百米外的空地扣动扳机,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把那处空地上的几颗仙人掌打成粉碎。
恶徒们狞笑着对那些护卫挨个点名,不一会儿就清空了这辆火车的全部防卫力量。
“龙,虎,可以了;乖侄子,你去搜刮!”老欧克大声指挥。他身旁的两个东方面孔的年轻人收起幻象,莫比则开启灵能视野,开始排查车厢里可能存在的暗格保险箱,其他匪徒也各自散开,对车上每一位乘客进行平等彻底的搜刮。
一场训练有素经验老到的火车劫案就此结束,匪徒们全身而退,不过短短半小时,他们就搜获了价值数万的无记名证劵,数千现金和差不多相同价值的小珠宝首饰,卡文和奥拉尔两个烟枪还搜到十几包不同品牌的香烟,此时蹲在地上举行“香烟品鉴大会”。
沙克走在最后,脚步沉重,他把肩上扛着的保险箱往地上一放,转头问老欧克:“是这箱子吗?”
老欧克上下打量一番,心里也没个准,“是不是,打开才知道。莫比。”
莫比伸手按住密码锁,灵能感官突破物体的界限深入其中,他转动密码锁,心灵会告诉你答案:不对,不对,对,不对,对,对……
“咔哒”一声,保险箱门弹开,一股寒气透出。莫比在箱子内扒拉了几下,只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扁盒子,盒子封面上画着几个红圈,每个红圈都被一道斜杠划开。
众人聚到一起,八个脑袋顶住了琢磨,“这啥意思。”
莫比猜测道:“意思是禁火、禁高温,这个带刺的标志是什么意思。”莫比翻转盒子,“咦,盒子下还有张纸片。”
“写了什么?”
“就是些注意事项,低温保存、阴暗处存放。还有个奇怪的事项,说严禁闵大陆内使用”
沙克不耐烦地叫道:“老欧克,是不是这个。”
“老欧克我也没见过,不过要验真假也简单,卡文,把你的烟递过来。”老欧克拿出小刀在盒子上划开小口,刀尖在里面一撇,拿出来时上面沾着些许琥珀色半透明的膏状物,“来,乖侄子。”
莫比打了个寒颤,“你又要我来试毒?!这东西不会是什么毒品……”
“哪里是有毒,这东西一般人用不起,对你可是很有好处好处。”老欧克拿火点在刀口,凑到莫比近前。那点油膏一样的事物遇热就开始变色,随机一丝青烟从中升起,莫比一闻顿觉精神振奋。
“好香,而且这感觉……”莫比只觉得一股凉意升起,刚刚使用灵能而耗竭的脑海中如遇甘露,原本发涨的脑门也消退下去,“这东西可以补充灵魂的损耗。”
“好好,就是这个东西,大伙儿总算没有劫错车。”老欧克嘎嘎笑了两声,“这种金盛公司产的香在其他洲已经炒到700一克,那可是价比黄金,这么小小一盒可值钱了。”
“金盛?那可是大公司。”
“怕什么,这东西本身放不久,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尽早出手就是。”老欧克把盒子封回保险箱,“这东西上个月刚出来,除了金盛,没人知道这香哪里来,怎么做;我们要是能拿到相关的情报,咱们下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次赚的也够我们花了。”沙克的发言立刻引来其他几人的附和,这金盛香虽然好,也是需要找人出手,对于他们这些亡命徒来说,还是实打实的钱钞更动人心。
“行了行了,早点回营地,大家再分赃。”
众人牵出在一旁藏好的马匹,迎着夕阳西下的景色行去。这一次收获颇丰,众人的兴致也是高昂,奥拉尔更是取出笛子,一边纵马在队伍两侧来回奔跑,一边吹奏欢快的民谣。
“马普切到处都是机遇,莫比小子,只要这样的活再来个几趟,就够你在滨港开一家你梦寐以求的酒馆了……”老欧比照例在路上给莫比讲授一些人生经验,就好像他真的是他的叔叔。同行的其他人也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得多听你叔叔的,老欧比是这一带最好的掮客。”
这会儿莫比有些恍惚,他吸入的香气只有细细一缕,但功效却好得惊人,此时不仅脑中的疲惫感尽去,思维精神也越加发散,此时他坐在马上,只觉得全身感官从未如此清晰,似乎世界都在应和。此时天色越发昏暗,夕阳只剩一小块露在外面,月亮也已升空,他忽然有所感应,转头看向侧后方的一个小坡,抬起手说道:“那里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果然有那么个人影,就在后方的小坡上,黑暗中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注视。他坐下的马匹小步奔跑,悄无声息。
匪徒们相互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困惑。
“让你们的马跑起来,朋友们。”沙克甩动缰绳,众人紧跟而上,骑手们在夜色下疾驰。
太阳彻底沉没,如今已是夜晚。
匪徒们纵马狂奔了数里的路程,回头看去已经没有那人身影,也不知是甩开了还是没有追上来。在荒原上的亡命徒,最担心被“义警牛仔”盯上,那些家伙一旦确定目标就会像牛皮糖一样想甩都甩不掉。
众人见那人没有跟来,也就略松了口气,身无分文的亡命徒虽然悍不畏死,满载而归却会使最凶悍的匪徒珍惜性命,那个山坡上的骑手出现得毫无征兆,众人心里难免敲起鼓来,当下就有人喊道:“欧克老叔,不如把钱款分了,大家这便各走各路。”
“黑漆抹乌的怎么分,要分也等到了镇上。”老欧克狠声道,“少自己吓自己。”
“那就去镇上,山姆镇也离得……”说话那人猛地停住嘴,指着前方,手指抖个不停。
马蹄踏住月色,一名骑士自黑暗现出身形,停在众人几十米外的敌方,月光下仍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副牛仔装束,分明就是那个斜坡上的骑士。
匪徒们一阵骚乱
“他怎么到我们前面的?”
“鬼,我们是撞见鬼了吗?”
……
那名牛仔双手搭载膝上,似乎正好整以暇地观赏匪徒们自乱正脚。
卡文怒喝一声,架起他的长枪:“装神弄鬼的东西。”枪声中,莫比几乎能看到那枚子弹向着牛仔奔去,最后没入月光与黑夜的帷幕中,毫无波澜。
随即,那名牛仔抬了抬右手。
呼啸声中,卡文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就被强大的动能扯下马去,那投射物带着卡文的尸体在地上滑行了数米的距离才停下。接着月光,莫比能看到那是一根锥子形的细长物,就像一根放大了十倍的针,针的末端还在不停颤动,消化其上的劲力。
“t、tmd,跟他拼了。”剩余的匪徒纷纷拔枪射击,老欧克和莫比也拔出手枪,众人一边射击一边向前冲锋,那名牛仔却只策马后退,身形又缓缓融入黑暗之中。
待到众人冲破黑暗,冲破灌木丛,冲下斜坡,四下张望时,才发现哪里都没有牛仔的身影,连马匹的身影都看不到。几人不信邪的点起火把,在周围转了一圈,仍没有牛仔的身影。
“幻术?”
“怎么可能,卡文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枪的。”
“没有人能够在我们兄弟面前玩弄幻术。”那对黄皮肤兄弟中的哥哥开口道。
“难道是鬼魂?”
老欧克冷冷说道:“哪里有鬼魂,想必是有高手盯上了我们。为今之计,只有四散逃逸,能走一个是一个。”
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各自拿上自己那份分成,各自找方向突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老欧克分完赃款,一把扯过莫比,“活路在哪里,眼下就靠你了,我的好侄子。”
说罢,老欧克从怀里掏出盒子,扣出一大块香油,连同一根火把塞到莫比的怀里。
这一次香薰的效果远胜过此前的浅尝辄止,浓郁的香气化作烟柱将莫比的灵魂抬升到高处,又像根系扎入大地,为莫比带来无数讯息,他能清晰地感受几位曾经的伙伴慌乱的马蹄声正渐渐远去,他能感受到有一个意志,一个带着敌意不属于他们的意志正在窥视。避开他,找到生路,莫比的灵能持续膨胀,把他带到了不属于他自己的高度,他极目远眺,黑暗中似乎传来呼唤,找到生路,就在……
“那边。”莫比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林,两条血线从他鼻下喷涌而出,晃动着身躯几乎坐不稳马鞍。
“走。”老欧克一手把他按伏在马背上,熄灭火把,两人两骑向着林中奔去。
树枝无情地拍打在两人身上,随后被无情地抛在脑后,落叶飞舞飘落间,牛仔骑士再一次从黑暗中现身。
“天杀的崽种,指的什么破路。”老欧克骂骂咧咧举起枪,那名牛仔左手轻轻一抬,一根针刺贯穿老人,把他钉在树干上。
莫比头脑昏沉地伏在马背上,老欧比递过来的那块香绝对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旋转的混乱感代替了他几乎所有的感官,脑海里有人在呢喃、欢笑、呼喊、哭泣……朦胧间他看到牛仔身后草地上还躺着两个毫无动静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莫比张了张嘴,尽力想说些什么。
牛仔越过莫比,策马来到老欧克的死尸旁,准确地找到了老人暗袋里的那个小盒。
“香……你的目标是这个。”莫比嘶哑地挣扎着说道。
“正是。”牛仔颔了颔首。
“……是你在呼唤。”
“那倒不是,只是你在这片大地之上,自然能听到那个声音。”牛仔下马走到莫比身边,掰开开他的眼睛瞧了瞧,又把手指探到他的脖颈下。在莫比强化了无数倍的感官中,牛仔的手指粗糙胜过百年的老树皮。
牛仔收回手。
“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这是莫比昏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TBC
(这个大概会是分成三段的故事,虽然后面我还没想好,希望未来的关键词可以给我灵感,阿门~)
作者:凰
评论:笑语
*PS.仍然是某冷门老番的同人,没了解过原作并不影响阅读,只是想写他们在某个IF线中一切纷争告一段落之后的安稳旅程罢了。比较流水账,对地点和风俗的各种描写基本都是想象,很不严谨没经过考据请不要太较真……
天气逐渐回暖的时候,他们从北半球向南半球启程,于三月末抵达新西兰北岛的霍克湾,在港口踏上这片崭新的土地时,正巧遇上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二十几辆各不相同的轿车结队从毗邻港口的街道中驶过,花瓣沿途洒在砾石上,一身纯白礼服的新娘坐在队首的敞篷车里,头纱在风中扬起,随着薄纱上浪花般的花边一同飞扬的还有她轻盈的笑声,以及被放飞的一把五颜六色的气球。
十一月在付小费时多塞了一张纸币给替他们搬行李的少年,那个脸颊晒得黝黑的孩子用带着些口音的英语大声对他说谢谢,接着便把钞票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跟着不远处追气球的孩子们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他深棕色的卷发反射着上午的阳光,十一月看着那些光斑充满活力地跳跃,很快就混进人群里再也找不见踪影,于是便转过头来望向身边的人。
在这几分钟里,黑已经飞快地整理好了并不算多的几件行李,把十一月的包拎在手里,眼睛却也跟着那群孩子朝天空中越飞越远的气球看。
“你也想要个气球吗?”十一月笑起来,伸手从他手上接过那个背包。
“说什么呢。”不出意料地,黑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要跟着他开玩笑的意思。
十一月毫不在意地继续笑着,把背包挎上肩膀,打开地图看了两眼,便在黑身边和他一起迎着风朝气球飞走的反方向走去,走向他们预定好的旅馆。
这时正是南半球的初秋,天气温暖晴朗,海洋在遥远的地方泛起白色的波浪,与天边的云层溶解在一起,浅金色的阳光穿梭在其间,与微风一同笼罩着这个海岸城市。
临近中午,远离港口后,人群也稀少了些。十一月照着地图的指引找到了那家相当古朴的旅馆,登记入住后放下行李,没怎么收拾就跟黑一起再次回到了街道上,开始寻找午餐的合适地点。
在中餐厅被飞速否决,站着门童的高级餐馆被无视,冒着油烟的街边小摊被嫌弃了一瞬之后,十一月终于在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中跟着黑走进了一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卖点的餐馆。
老实说,在吃饭这件事上,过去的经验已经足够让十一确认只要把它全部交给黑来处理就好,作为一个即使潜伏在都市中、有着多重复杂的身份也能坚持享受食物的人,他对于这一方面的看法当然十分可靠,而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在海边就要吃海鲜这件事也许算是某种刻板印象,但十一月不得不承认,这家其貌不扬的小餐馆中一道接一道摆上餐桌的海鲜足以让所有来自他故乡的食客都为之疯狂。
新鲜的生蚝躺在盘子中央,龙虾鲜嫩的尾肉从打开的外壳中露出,加了奇异果的酱汁清爽得恰到好处,佐餐的葡萄酒在杯中积攒起细小的气泡,像是在品尝过菜肴之后升起的满足一般聚集在晶亮的杯壁之上,让十一月相当愉快地在结束用餐后毫不吝惜地向餐馆的主人发表了一大段赞美之词。
在前“外交官”极富有感染力的话语之中,他们就这样被大为感动的主人和特地从后厨赶来的厨师送到了门口,而十一月用一如既往完美的微笑应和着对话,在察觉到黑就要感到不耐烦之前不着痕迹地结束了对话,从安静的小巷中离开了。
沿着来时的路,他们散着步走回旅馆,在经过一些商铺时停留了片刻,对其中新奇的纪念品粗略地研究了一番,没几分钟便在店主热情到让黑不得不换上“李舜生”模式的推销攻击下一致同意在停留与霍克湾的最后一天再进行采购。
等回到旅馆里小而温馨的套房时,正午的热度正在升起。黑拉起了房间的窗帘,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那一份行李,接着便抱起手臂靠在床沿,看着十一月一点点收拾他那些花里胡哨的领带和袖扣。
早先在前往北极时,黑就对他携带的行李发表了不止一次意见。“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些东西,”在机场托运行李箱时,黑盯着那个属于十一月的精致皮箱被贴上标签,面无表情地这样说道,“你要去和北极熊建立外交吗?”
当时十一月正忙着校准手表的时间,在听到这样一番话后愣了愣,一不小心为目的地的时区直接加上了六个小时。“说不定呢?”回过神来后,他这样笑着转向黑,顺手把手表的指针调了回去,“它们或许早就想着就生态问题和人类探讨一下了。”
这回轮到黑愣住了。他明白自己本质上并不是会开玩笑的那种家伙,到现在也没能完全习惯十一月时不时冒出一句俏皮话的性子,但不知为何,似乎在对方的影响下,偶尔说些轻松的话题也开始变得平常了。
在旅途的过程中,十一月会听见黑不止一次对自己挑选的明信片和纪念品进行称得上“吐槽”的评价,而鉴于在此之前他认识的是那个作为“黑色死神”被人所恐惧的黑,这样的变化对十一月来说就像是藏在旅程里的小小惊喜,让他能够逐渐看见更多被掩盖住的本质。
所以在霍克湾的旅馆中,当十一月把领带一条条卷起整齐地放进抽屉里却没能听见来自黑的任何评论时,他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原本只是坐在床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倒在床上,闭起眼睛睡着了。
十一月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在确认对方的呼吸真的平稳到已经进入了睡眠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在经历那么多战斗和无休止的工作之后,他们早该好好像这样休息一会儿了。这样想着,十一月放好最后两条领带,悄悄合上抽屉,从衣柜里搬出另一床毯子给黑盖上,脱了外套和鞋躺在了他的身旁。
“午安。”十一月轻声说着,靠过去吻了一下恋人的额头,平躺好闭上双眼,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午后的风似乎也陷入了沉睡,十一月醒来时,首先就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听见了自己和黑的呼吸声,而从这声音判断,他们差不多是同时醒过来的。
“……你睡着了?”黑小声问道。
十一月听着他刚刚苏醒还带着点鼻音的嗓音,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吧?十五岁以前我在私立学校念书的时候可是每天都必须午睡的。”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传来,十一月依旧闭着眼睛,感觉到发丝熟悉的触感隔着衬衣在肩膀上蹭了蹭,接着靠近了些。他睁开眼低下头,看见黑深蓝色的双眼正盯着自己,神情中带着一丝不算太少见的探究。
“怎么了?”十一月挑了下眉毛,“对哪个部分有疑问吗?”
“不,只是很难想象你乖乖遵循校规的样子。”黑又看了他一会儿,重新闭上眼睛,转了转脑袋在十一月的肩膀边上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十一月转过身,从被子下抽出一边手臂搭在黑的背上,轻轻抚摸着突起的肩胛骨:“还想再睡一会儿?”
“坐船……太累了。”黑慢悠悠地回答道,声音已经有些飘忽。
“那晚饭呢?”十一月又问了一句。
“睡醒再说吧——”黑的声音变得更轻了。
“去海边碰碰运气?”十一月靠得更近了一些,手掌向上移去,慢慢地捋着黑脑后的头发。他听见怀抱里的人呼吸又一次变得悠长,而随之到来的是自己的手被牵住的感觉。
“听你的……”黑最后说道,接着便只剩下了平稳的呼吸声。十一月回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被散开的额发遮住的小半张脸,也闭起了眼睛。
他再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又睡过去了,靠在一起的身体和裹在两个人身上的毯子在这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让本就相当温暖的温度又升高了不少,十一月感觉到自己背上浮起的汗,跟着便听见了黑变得有些重的呼吸,知道他也一样被热醒了。
“……几点了?”黑掀开毯子丢在一旁,发问的声音有点嘶哑。
“还有十四分钟就四点了,”十一月摸过一旁床头柜上的手表扫了一眼,转头看见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太热了?不如先去洗个澡?”
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站起身径直走向了浴室,十分钟之后便以一贯以来的效率结束了淋浴,擦着头发走到仍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十一月身边,抬起膝盖戳了戳他的腰侧:“动作快点儿,别耽误了晚饭。”
“是、是——”十一月站起来想要去搂他,被黑嫌弃地躲过去,一把推进了水汽氤氲的浴室里。他在弥漫着各种洗浴用品和从铁管里涌出的热水的气味中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在走出浴室时被等得失去耐心的黑扔了块毛巾在头上,被摁在窗边的圈椅里擦干了湿漉漉的头发,接着就一刻不停地换上衣服,又一次离开了旅馆。
这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午后的热度正要散去,夕阳斜斜地悬在西边的海天交际线上,将半边天空和海面的波纹都染成了橙红色。十一月与黑并肩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间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到了港口附近,远远地看见另一边的沙滩上搭起了几排白色的帐篷。
“去那里看看吗?”十一月观察了片刻,偏过头对黑问道。
“那里怎么了?”黑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般餐厅会开在沙滩上的帐篷里吗?”
十一月笑出了声:“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总之去看看吧,我觉得你不会失望的。”
黑转头看了十一月一眼,不置可否,但还是跟在他身边向着那片沙滩走了过去。音乐声与欢笑声在不断缩短的距离中逐渐清晰,当他们能够看清这正是上午遇到的那对新婚夫妇的婚礼宴会时,不认识的人已经把这对游客当做客人围了上来。
盛着香槟的酒杯被塞进手中,新娘和新郎隔着长长的餐桌对两人大笑,小巧的花束跟随着祝福的话语被放进扣眼中,十一月回应以同样的祝福,转过头去,看见黑露出了并非“李舜生”式的浅淡微笑,在一瞬间戳中了他心中某个未被命名的开关。
他在海风里闻到淡淡的葡萄香气,那来自几个小时前曾被放在旅馆浴室架子上的洗发香波,现在正缠绕于另一个人在风中扬起的黑发上,与海水和逐渐沉寂的阳光的气味一起安静地蔓延着。
十一月思索黑自己是否能闻到那气味,但人的嗅觉似乎总是如此,对外界的一切气味都比对自身的要敏感得多。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风暴过后冻结的冰柱总是透着空旷的气息,而这是十一月记忆里最为鲜明的感觉之一,让此刻身处无数温暖热闹的气味交织起的空气中的他回想起来时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仅仅一年,他们的生活居然可以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对生长于霍克湾的人们来说,日常仍旧像被明媚阳光照耀的葡萄园一般安稳而自然,但对曾游走于死亡边际的黑和十一月而言,能够真的开启这段说走就走的旅途至今还是件说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过去,看着彩色的灯串在黄昏中逐渐亮起,脑海中闪过从前东京闪烁的霓虹灯,还有在那漆黑的天际线中划过的比夜更黑的身影。那个身影纤细而轻盈,落在敌人身旁的动作轻巧得让人禁不住去思索他的身躯中如何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从初次交手时十一月就一直在思考这种说出来绝对会让黑不屑一顾的事情,但直到他们从敌人变成恋人和搭档,十一月也没能想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十一月想到。曾经只会在对峙时从他面前变戏法般消失的家伙现在正好好站在自己身边,被婚礼上温和的气氛包裹着,和他一起混在热情如暖阳下海水的人们之中,端着香槟酒杯向站在橙花拱门下的新人致意,空着的那只手紧紧牵着十一月的手,就像这一天早些时候在午睡的回笼觉里下意识地伸出手与他相握一般理所当然。
作者:崔以观
评论:随意
“还不能穿越时空么,我们家的抽屉早就可以了。”
高层建筑总是格外有些局促不安的拥挤,偏偏在前次代各路地产商爱用些落地窗,望出去衬得城市边缘仿佛有有一层玻璃壳穹顶,初春时分还能瞧见边缘的山雪勾勒出隐约的白线。
风从窗户缝争先恐后冲进暖气开了十足十的室内,他就着窗缝吹了会凉风,阳台上弄不清风格的橙黄色装饰灯让窗内外突兀的隔断为两方,不像是踩在窗前,更像是在一个什么陡壁悬崖,只是风本应尖锐地呼啸被窗缝夹成了呜呜咽咽的哀鸣罢了。
“你在这啊光和,那边在切蛋糕了,不去看看?”来人就连语调里都带着些神经质式的雀跃,一把拉开了窗户锁扣,“这也太热了,你还挺会挑位置躲清闲的。”
窗户锁扣打开的同时,室内的劲爆音乐后知后觉进入耳中,有人扯着嗓子跟唱,与其说跟唱不如说是鬼嚎,从中隐约能听出点曲调。
“Так будет Красная,Непобедима,На страже родины родной.И все должны мы,Неудержимо,Идти на справедливый бой…”
回过神来他才仔细瞧了对面的人,是队伍里一个叫贺恒的。总带着笑,服装得体,现在还是一派岁月静好,两人并不算很熟悉,他咽了口唾沫,刚打算说点什么。
贺恒探脑袋看了看:“这可真高。”
“是啊。”光和干巴巴说了一句,又补充道,“听说有些人会在高处产生强烈冲动,很想跳下去。”
“实际上是面对恐惧应激的一种表现形式,只要能控制住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贺恒接了这个话题。
“那你想跳下去么?”这句话好像没有经过大脑,直接从胸腹里迸发出来。
那今天,你想要跳下去么?
贺恒脸上短暂的惊愕快速恢复成平常模样,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喝多了?当个糊涂鬼也好。”
还有三个小时,黎明到来死亡就要来临。
正如大家所知,死亡即将到来,或许用一些较有危机感的说辞,末日即将到来,人们要走向自己的命运。
光和顿了顿,想自己也许不必这样伤春悲秋,自己短暂渺小的一生就是这样在洪流里被裹挟着前进的,谁能拒绝死亡的亲吻呢,谁能让永生低下尊贵头颅,在温暖屋子里迎接已知的审判又何尝不是被仁慈对待。
“我问你,你想跳下去么?”
贺恒脸上的得体被这质问险些扒了个精光,那首古老时代的歌曲声音越放越大,几乎出现回声,像是钢铁制作成的部队会从遥远的历史踏着西伯利亚寒风走过来,他深呼吸,用对一个酒鬼最好的耐性说:“不,我不想。”
“可是你从避难所里出来,”光和盯着他,要从贺恒的脸上看出另外的人来,“天就要亮了,没有人在乎……”
“喂——”贺恒直接用无礼的声音打断他,压低了声调,“我建议你说话小心点,这里可没有临时章程修正案还是什么东西能保护你,大家好聚好死,我可不想生命的最后一程居然还要教训人。”
他嘴上说着,动作也不停,一边用力合上窗户,一边泄愤似的抽出安稳待在墙体夹缝间的窗帘。智能窗帘当然由不得粗暴对待,使劲之下半条轨道跟着跌落,哗啦啦落了一地。
这下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窗帘激起一大片灰,灰尘同时向空气里充塞足量沉默,大家都停下动作,人群方才的喧嚣和热闹像是被摁下暂停,音箱还在适时承担背景音乐的工作。
光和把贺恒从窗帘里解救出来,站直身体。
“不好意思!” 贺恒笑着迎上去,配合夸张的肢体动作,解释自己如何不小心拉下了窗帘轨道,大家也很快跟着笑起来,他拉下的不是窗帘轨道,是在场诸位本就紧绷的情绪,眼下的情况任何动静都有可能让这批前一秒还大笑着说要乐对死亡的人溃于一役,但打开玻璃糖纸需要充足的勇气,人们当然配合的重新将如高兴开心一类的糊在脸上,欢呼着,尽可能抚平意外褶皱。
余光去看墨绿色的丝绒布,光和还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里,大概是橙黄色灯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柔和。
外面还是漆黑,等待新一次的黎明降临,或许将之成为末日更为合适。
片刻之后,贺恒从人群中脱身,拽住光和的衣袖:“你刚才拿了什么东西?”
光和不说话,手指竖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握住贺恒,他的手很凉,触感像是某种瓷器。光和牵引着贺恒的手缓慢移动,两人的身体很近,完全不属于社交距离,温热的呼吸也纠缠在一起,贺恒睁着眼睛,近乎茫然的跟随他的动作,毫无反抗。
贺恒看见自己将手放进光和口袋。然后他摸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一把钥匙。
光和的声音很低,但无比清晰:“去开门么?”
他们都非常清楚一件事。
通知表明,结束的时间就在:第三百三十三个昼夜,门被打开以后的黎明到来。
但把握命运的钥匙不可能在这样一栋临终狂欢派对现场已经失去功能的墨绿色窗帘和它的轨道配件中。
所以光和其实在问:“要跳下去么?”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
“当然。”
“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一首歌。”光和继续挪向门口,小声抱怨了一句。
贺恒跟在后面,习惯性的解释:“只有这盘磁带还能放出声来。”
关上门后,歌声也随之消失。
与收到通知不同,门后这里更为复杂一些。
老式防盗门钥匙居然打开了实验室,这种荒谬程度不亚于跟着乡野间的一只兔子钻进洞里忽然就来到奇幻世界……
桌面还摊着几张申报单和草稿纸,工位丢着几支原子笔,几个房间都亮着灯。
没有人。
贺恒下意识用搜物资的方式把几个房间过了一遍,敲敲打打百无聊赖之下,翻起草稿纸。
公式,意义不明的数字,写不出字时划笔留下的黑色印迹。
五子棋,简笔画小猫,一段涂涂抹抹的文字。
贺恒仔细辨认,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抬头瞄了眼光和还在另一边翻抽屉,继续翻了下去。
这次看到的非常清楚:
预言说,第三百三十三个点位,抽屉被打开之后的真相到来。
上一次模拟点位成功了,这次也是模拟成功么,还是说我们终于要迎来新的循环。
模拟点位又是什么东西,贺恒颇为不耐烦的往后翻了几张,都没有笔迹了。又翻回来看了一遍。
这哪有什么抽屉,等等,抽屉?!
贺恒急切地想抬头,视线一片模糊。
恍恍惚惚间他想,传说潘多拉的盒子打开,瘟疫战争痛苦之类的东西全都向各个地方飞了出去,最后留在底下的才叫希望,现在我们拉开真相的,所谓的抽屉,会是希望么?
——
午后阳光透过窗,桌边的音箱播放着一首苏联老歌,桌面稍有些凌乱的丢着几本书,最上层本子封面贴着一张便签纸:回来就整理书桌和抽屉!这次一定!
Vo.231 「清醒梦」冷锋过境
作者:阿氪
评论:随意
这个月很明显的因为各种事情拖累了写作,算上上个月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动笔了,刚动笔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非常非常大的阻力,最后整了这么一篇东西出来,从组织到表述都比较的……混乱。希望各位轻点骂……
P.S.作者在写的时候一直在循环德彪西的《月光》,如果读的时候也进行播放,可能会获得不一样的阅读体验(虽然更有可能的结果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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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锋过境
今天又是六月十三号——我想起这是胡尼奥斯·苏登吉奥的幸运日。自他踏上意大利这片充满热情又不失理性的土地以来,他就一直期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直到连旅馆里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湿气味,都在他的计算当中。因此他搓着手,拘束,局促,而又紧接着兴奋地抽起烟来,在我的对面来回地踱着步。但那不是我的幸运日,我当时正盘算着如何体面地离开意大利。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很多细节我已经干脆地沉入了遗忘的洪流。我对胡尼奥斯的印象只剩下他和我见面时穿着的那件土黄色的西装,看起来像是劣质的棕色染料掉了色,而对他的面容的记忆就只剩下了他的两撇八字胡,不知为何,总让我想起欧·亨利来,那个把机缘巧合把弄得出神入化的大师。其余的,我已经忘记是怎么样的了。
而就像所有故弄玄虚的故事会告诉你的那样,这个旅馆我现在也忘记在哪里了。老实说,就是你现在把地图给我,我都不能准确地找到它的位置。那是意大利某个地区的某个城市里某个街区的某个楼房,唯一清晰的是它在第三楼,有一个吱吱呀呀的,配着金属栏杆作为门的老式电梯。老板是一个凶悍的老太太,事无巨细到近乎严苛地安排着旅馆里的吃住,而即便房间里的墙纸片片剥落,露出勉强用粉刷遮挡的墙皮,木质家具的角落不可避免地生出黑色的霉菌痕迹,也不妨碍她在客厅里摆上一个堪称巨大的留声机,那里日日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那是旅馆的背景音乐、饭铃、起床铃、睡觉铃,以及其余的一切值得让人铭记的地方。
在那里短暂停留的每一个人,无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叫她一声“马赫莱娜太太”,即使他们一生中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回机会互相看见。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总有那么几个显得与众不同,于是马赫莱娜太太就会写信给身在罗马的那个不知名的记者,好让他有那么点材料可用,在报纸的轶事区里能写出一点博人一笑的故事,而不至于待在报社里饿死,那个记者就是我。胡尼奥斯则是我的下一个采访对象,因为马赫莱娜太太从未见过一个在中午的时候才起床,最关键的是,在中午的时候喝卡布奇诺的家伙——这可把她气得不轻。
我们的认识始于我推开门的那一刻。在那个瞬间,我从胡尼奥斯下意识的惊呼里听到了西班牙的回响。于是我们很快熟络了起来,因为我虽然早已学会用意大利语写作,却一直没有忘记从家里带来的,充满着拉美海港气息的语言,说不定过个几天我就要重新用上。
“所以,我的记者兄弟,我听闻你和马赫莱娜太太认识。我惹上什么麻烦啦?”那时,他正把一张椅子拉到桌旁,好让我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从马赫莱娜太太那里可以轻易地搞到上好的意大利葡萄酒,但胡尼奥斯却在桌子上摆上两瓶朗姆酒和两个杯子,然后就着几乎是海盗一样的豪情倒上他的那一杯,一饮而尽。我没有回答,而是先和他喝了两杯,一股梦幻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她说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早饭时不起床,你可是我认识她以来听闻的第一个。你知道的,欧洲人嘛,哪怕火车可以晚上两个钟头,但是起床却是一刻也不能推迟的。”
胡尼奥斯凑近我,因为酒精的作用面颊微红。
“因为我在做梦。”
“什么?”
“做梦。”
他重新挺直了身板,一本正经地等着我的下一个问题。而我当时的反问压根就不是故意地装出一个记者的样子——我只是疑惑而已。胡尼奥斯用一种极其兴奋的神情提起他的梦境来,说他能够清楚地梦到站台的样貌,甚至在梦里知道这是哪一个站台和哪一个日子。
“往往在做梦的那个晚上之后的四五天,你总会梦见的。而在做梦的那个时段,你完全知道这是梦境,所以你也可以很轻松地知道这是哪里的车站——热那亚、罗马、那不勒斯,即使你完全没有去过,甚至在画册上都没有见过它们的样子,这难道不神奇吗?”
“这我可不好说,奥地利的那帮新兴哲学家们总会把这些现象归因为所谓的‘潜意识’,可能只是你忘记你曾经见过了,而在梦里又回到了那里。”
“但我曾梦见热那亚去都灵的火车晚点了,过了五天后果然如此。”
“这甚至连预言都算不上。”我哈哈大笑,“意大利的火车晚点只是早晚,而不是有无的问题。”
“但是在梦中我永远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我能够明白地看见他的面容,即使在梦里他不认识我。我会在梦里找到他的车厢,他的座位,事实果然如此。”
我如同猎奇一般闻到了真正能引人注意的东西的气息。报纸就需要这个。
“那是谁呢?”
“我的父亲。”
我感到天旋地转,可能是我喝得有点多了,能做的只是示意着胡尼奥斯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父子重逢这种戏码你们都会喜欢的。但是问题没那么简单,他是我的父亲,又不是我的父亲,或者也许是我的父亲,或者……”
“你醉了,天哪。”
“不,因为这是事实。我在塞维利亚出生那会,压根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在我出生之前他就离开了,你明白吧?但我的童年照样过得简单并且快乐,好像没了父亲压根不是什么可伤心的事情。我的母亲那会告诉我:‘生活就如同柠檬。而你……’”
“你要忍受它的酸味来感受甘甜。”
他大笑出声,手上的的烟卷掉下大块的烟灰。
“你得把它们全扔出你的房间,兄弟!所以当我知道这男人来到我的梦里,应该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时,我当即收拾着东西滚来意大利了。那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得找到他,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包括我们在塞维利亚遭受的一切的痛苦,我的母亲就是那时候去世的……”
他当时和我用了一个让我印象极其深刻的表达,来体现他们所经受的地狱般的生活,可我却唯独忘记了这个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而我总觉得,如果我记住了,这可能就是一种冒犯。我当时只是转移了话题。
“既然你都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要在哪里上车,找到他当然很容易。”
“并不容易,因为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像你看见人就走上去打招呼那样。每一次走上站台,我都非常,非常害怕,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有勇气直接与他相认。我和他坐同一班列车,但每次都订截然不同的车厢。每次旅行我都把座位安排得离他越来越近,从三个车厢、两个车厢到一个车厢,甚至最近的一回,我就坐在他的后面,能够从座椅的缝隙看见他的半边脸,和梦中一模一样。”
“但你没有直接去问清楚?”
“我没有,因为越是和他一起在全意大利来回跑,我就越清楚他的生活。他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在某一个地方找一个工作,好在维持生活的时候赚足下一张车票的钱。我们的生命一起起起伏伏。在米兰他生意做得挺成功,因为他在那里足足待了七年,我在米兰甚至都有了一个稳定的住处。在西西里他一败涂地,没待半年就匆匆离开,我当时也为着下一张车票发愁。当你对一个人的生活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他是谁还有关系吗?”
“我可不清楚,毕竟他还是你的父亲,也许。”
“也有可能不是。一切对他的了解不过是一场清醒的梦境,不是吗?到头来可能只是上帝给我们俩开了一个比较大的玩笑,一个人一心认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人原本正常的生活里突然就蹦出来了一个陌生的儿子,听起来像是三流的笑话。”
酒瓶慢慢见底了,外面开始刮风,窗户砰砰作响。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在意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或许吧。”他喝下最后一口酒,天色已经很黑了,连马赫莱娜太太的留声机都已经关掉了。“在我还和他一路跑来跑去的时候,我曾给他写过很多很多信。大多数都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估计压根就不愿意看。所以我一直都没把它们寄出去,现在已经积了一整包。
他指了指床边的一个邮差包,里面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但我打算明天去和他把所有事情说明白,彻彻底底地把所有事情确认下来……我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他也快老了,有些东西你不能一直执着一辈子。”
“可是你还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父亲。”
“不重要了,兄弟……不重要了。和你周围的一切相比,你会选择那个抛弃一切,远走高飞的机会吗?”
“这压根不是同一个问题,况且你也选的后面那个。”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来这里的时候我口袋里只剩下一百里拉了,朋友,塞维利亚那时在向我招手呢!要不是马赫莱娜太太,我不过只是把当初在塞维利亚要经历的命运延迟个二十来年再接受。她给了我这个房间,一分钱都没要!谁能有那个机会,在自己短暂的一生里去接受这么多的好运呢?命运已经仁慈地给了我足够多东西,不然我当年干脆就饿死在塞维利亚算了。”
他手指里的最后一点烟草也被火焰染成了红色,淡淡的烟雾在空气中飘荡。
“并且,这回不去,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怎么说?”
“最近这几天我已经不再做梦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今天他要坐车离开,可去哪我一点也不知情。搞不好这就是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总得有始有终的。”
“要是没能找到他,你就这么认命了吗?”
“怎么样就算是认命了呢?在米兰,我还有一间小屋子,我还有一套桌椅、一张床,还有一只猫,寄养在女房东那里,还有枕头底下的七千里拉,然后……”
“一无所有。”
“然后至少还有一个人,别管他叫胡尼奥斯还是别的什么,一个人都落到这个境地了——他除了直面整个世界之外别无他法,但我可不会像在塞维利亚那样用死结束我惨淡的一生,我还有七千里拉和一只猫。”
“生活还会继续的。”
“生活还会继续的。是的,谢谢您。兄弟,在那之后,你又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站起来,拉开门,准备向外走去,“估计是回罗马继续当记者吧,祝你好运,兄弟。”
“也祝你好运。”
那个夜晚余下的时光一夜无梦。
第二天叫醒我的是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拉开我房间的窗帘向外看去,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狂吼着席卷世界。收拾东西比想象中简单,而走廊里仍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人在意我的离去,理所应当。走廊不知道躺着什么,但看起来一片狼藉。当我拉开大厅的台灯时,如同雨幕那样一片白茫茫的光照在走廊的地板上,我看到胡尼奥斯的一半人生就洒落在那里。纸张层层叠叠,信封都散落了,还有鞋印和雨水晕染的痕迹。马赫莱娜太太的房间门口积攒着一滩水,可见这个年轻人曾多么绝望地站在那里,希求从门后的人那里得来一点安慰。而水渍一路延伸到胡尼奥斯的房间,我知道他现在就在里面。他在做梦吗?在他昨天没能做成的梦里,会有今天的雨声回响吗?在他今天的梦里,还会有谁去造访呢?我一无所知,只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上天安排我的命运。如果七点钟前暴雨停歇,我就坐上去往热那亚的火车,然后永远和欧洲撇清关系,不再像胡尼奥斯一样把剩下的生命投掷在这样的小旅馆里。但我更清楚,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等待的煎熬是毫无意义的,这个故事——胡尼奥斯·苏登吉奥灾难性的故事——的最后一笔,是马赫莱娜太太打开房门弄出的轻悄悄的咔哒声。她拿着早餐用的杯子,睡眼惺忪,因大厅的灯开着又惊异又迷茫,一脚踏在信纸上,后者随着她的倒下而应声破碎。而她握住我伸过去的手时,用意大利语咒骂着。
“该死的。”她嘟囔着,“谁把我的走廊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无话可说,或者说了什么而忘记了。暴雨停歇后我依照和自己的约定坐车回到了罗马,一路上都听闻着周围的人因这场意外的冷锋过境而叽叽喳喳。这篇采访照常得不到什么关注,生活一切如常,但仍在继续向前。
我毫不意外这是我与胡尼奥斯·苏登西奥的最后一次见面——记者的天职不就是遇见和放弃吗——可在那之后,当我在深夜走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时,我会闻到仍残留在我指尖的那种廉价咖啡粉。于是我会清楚地意识到我在做和他一样的清醒梦,梦的开头是一些脸孔的叠加,不需要去分辨,因为看不清楚——但我明白。那是把我送上火车的时候的母亲的脸孔,但青春的她在梦里有了皱纹。那是写作教授胡安·勒巴奥忧愁的脸,而我除非进了坟墓不会再遇见他了。那是报社老板的脸、马赫莱娜太太的脸、还有胡尼奥斯·苏登西奥的脸。我从梦中的床上惊醒,清楚地认识到那是六月十三号的早上,我要收拾东西离开这家小旅馆。雨水淹到我的小腿,而我在梦中毫不怀疑,存在那种在暴雨中上涨到三层楼那样高的洪涝。我看见被我的腿排开的水流里卷着胡尼奥斯散落在走廊上的那些信件,而马赫莱娜太太并不在梦中出现,代替她的是大堂里的留声机,德彪西的《月光》响彻走廊。在压倒一切,近乎死亡的安详中,我清楚地知道胡尼奥斯·苏登西奥就在隔壁,如果我推开门。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我知道那时他应该穿着那套做工低劣的土黄色西装,浑身透湿地躺在床上,抬起右手遮着自己的脸,两眼睁着,盯着自己的手腕。他抽动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发烧而神智不清。当我从紧闭着的门前走过时,我听到一声又像呓语又像质问的话语,语气平静,如同胡安教授第一次走上讲台时面对着全体学生:
“我的朋友,你说,人为什么要追寻呢?”
作者:讷
mode:随意
*《黑塔利亚》伊万×阿尔弗雷德cp向,读前请注意。
*非常粗糙。以后会(大幅)重修。
他虚眯着眼睛,有些出神地盯着钟面。钟悬在墙上,一个大储物柜的正上方,需要仰头观望。大约是因为方位与光线的缘故,阿尔弗雷德觉得他不能看清自己想看到的——钟面上的痕迹,究竟是不是一道裂痕,亦或只是什么东西在玻璃的钟面上投下了影子。还是他不过看错了,毕竟那痕迹隐隐约约,似乎他一个不慎就会让它从眼中滑走,看不见了。他确实始终站在原地努力辨认,连稍微挪一挪步换换角度,来确认这痕迹是否果真存在都没有想起来。
情感上,阿尔弗雷德并不希望这面钟有损坏。这面钟在墙上挂着的时间几乎与他们来到这里的时间等长。不过,除去钟面上这道似有若无的裂痕,它仍在咔哒咔哒走着,一切正常,准秒准点。
伊万走进来时,问他在傻站着看什么。他一边出声说话,一边拧紧手中的运动饮料瓶盖。喝得半空的饮料瓶受他握紧的力而被挤压,发出噗簇的声响,又弹回原状。伊万走到房间另一头收拣什么东西,又走回他身边。阿尔弗雷德在最开始分心瞥了伊万手中的饮料一眼,此时随手指了指墙,跟伊万说:“这钟上好像裂了,好像有一道痕迹。布拉金斯基,你看得见吗?”他再次眯了眯眼睛,总是不能确定,“它确实有年头了,但钟挂在那里也会自己坏吗。”
他转下视线,碰上伊万的两颗紫眼睛。阿尔弗雷德愣了愣,“布拉金斯基,你到底有没有看?”
伊万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抬头随意瞟了两眼钟。“所以你在原地对着它看了多久?你在纠结什么?”
“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有没有看错。”
“拿下来看不就知道了。”
“怎么拿下来,谁也够不着它,那个柜子太大了,就算踩凳子也……谁把那柜子放下面的?”
“不是我就是你。不是我。”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
“是你一直对着这个钟叽叽歪歪。没准就是你在这里拿什么道具玩投篮,把它打裂的。”
“Hero怎么可能做那么幼稚的事!”
伊万用饮料瓶敲了敲他的膝弯,他吃痛地嘶了一声;这个人用劲从来不知道收敛。伊万往墙边走去,拿出折叠椅,顺手也为他打开一把,“阿尔弗雷德,你这个自称真的超级蠢。”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刚刚在练习?”
“嗯。”
这家由法国人开的餐厅有两个特色。其一,只在傍晚开业,提供晚餐;其二,用餐期间餐厅内提供表演。弗朗西斯大概一开始尝试过交响乐到歌剧等多种形式,最终在大笔开支和顾客反响前败下阵来,只采用了普通的单人舞台。这也是阿尔弗雷德初次见到伊万的地方。伊万的舞蹈能力或许很是普通,但他的那把嗓音唱起歌来,在手中弹着怪模怪样的琴(阿尔弗雷德后来被用这个敲了无数次头后终于记住了它叫巴拉莱卡琴)迈上一段舞步,肩头长长的围巾扬起又因动作久不落下,一切在法国人餐厅的灯光映衬里突然分外耀眼。
不过他嘴上说的是:“你居然会让这么有异国风情的表演进入你的餐厅?”
死胡子无辜地眨着眼:“小阿尔,成年人想要坚持原则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而且,观众喜欢啊。”
“……你如果白天也把店开起来就不至于那么愁开销了。”
不知道营业额究竟有多惨淡,弗朗西斯坚持提供的用餐表演如今只请了伊万一个人。因此伊万有事请假时,他才不得不着急忙慌地找上阿尔弗雷德救急。阿尔弗雷德的演出风格与伊万毫不相同,客人反响倒不逊色。在替演的那几天结束后,弗朗西斯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常驻,他也只是停顿了一秒便答应了——有地方可以表演对他来说确实不错。
在那之后,他才在后台真正认识了伊万。才知道伊万其实也就比他早来这里一周而已。他们岔开日子分别演出,餐厅受众也如同摩西分红海一般日益明显,紧挨着的两天来到餐厅的客人可能有着巨大差距。与此同时销售额的上涨让弗朗西斯合不拢嘴。他们除了原本堆演出用具的杂物间,还多出了一个练习室。等到应当扩建的地步,弗朗西斯甚至想在餐厅里分出一边一个舞台让两人同时演出,后来设想了一下可能有的割裂场景还是作罢了(而且这样要花更多的钱)。
阿尔弗雷德开始在这里表演时还是在严寒的冬月,日子一天天掠过去,薄外套穿在室内都有些闷热的时节到来了,伊万的长围巾依然没有摘下,好像会永永远远飘在他身后。他的舞台在弗朗西斯多次纠缠不休的指手画脚后已经有了很大改进,没有最开始那么明显的哥萨克风情,也会在法国人的建议下搭配不同的演出造型,不过自始至终都围着那条围巾。阿尔弗雷德用手指拨拉了一下他脖子上的这圈布料,指节擦过一点伊万脖颈上的皮肤,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完调侃的话:“这东西焊在你身上啦?”
伊万眨着眼,他说话始终是带着些许斯拉夫腔调的温软话音,但内容从来没有与之相配过:“跟你有什么鬼?关系?”
“我怕你热死了。你夏天不会也戴着吧?”
伊万没说话,看神情是懒得理他。后来他们在练习室时,伊万窝在角落的椅子里睡着了。他一时兴起,悄悄挨过去想解开那个人的围巾。布料被伊万压在身后,根本解不下来,不过还是被他扯松了。他的手指沾到伊万脖子上的薄汗,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净逞强,这不就是很热吗。他轻轻捻开扯松的围巾,伊万那截白净的脖颈上有一道宽而长的疤,横陈着,拉过咽喉处。伊万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稳,不紧也不松。阿尔弗雷德傻乎乎地看向他。伊万坐起身来,原本就被扯开的围巾顺着他的动作散开了,落下去仍亲昵地搭在他身上,这道疤就此一览无余,一眼望去像一条奇怪的裂痕。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阿尔弗雷德伸过手,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痕,他总觉得伊万应该有些许战栗。但是,伊万并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很平静。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伊万的目光正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镜子。伊万微垂下头,于是阿尔弗雷德拾起围巾,重新为他围好了。将垂下的两条下摆捋到肩后时,他仿佛感觉自己亲手将伊万身上的疤痕抹去了。
后来他向弗朗西斯询问起这件事,法国人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不,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重要吗?你从以前开始就太爱寻根究底了,阿尔弗。”
阿尔弗雷德打断他的说教,这胡子大概是上了年纪废话越来越多了。“那么,这就是他一直不摘围巾的原因吗?”
弗朗西斯困惑地挠了挠眉角。“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戴就戴着吧,虽然哥哥我一直觉得很没品味……对了,他的伤疤应该能做出很有冲击力的舞台造型才对……我去问问他!”他兴冲冲地走了,阿尔弗雷德想拦都拦不住。
他对弗朗西斯的态度有些愠怒,并隐隐担心伊万因为法国人毫无分寸的建议而生气。不过就结果看,伊万似乎没什么情绪地接受了。他确实在下次舞台摘掉围巾,任由弗朗西斯给他捯饬出了一套造型,并引起了很热烈的反响。自那之后,有时上台他也会配合服饰不戴围巾了。
阿尔弗雷德收拾着杂物室。今晚是伊万的演出,他是被弗朗西斯临时喊来打杂帮忙的。有时候,伊万也会在他的夜晚被叫来打杂,弗朗西斯真的很会省钱。他能隐约听到一点外面客人对伊万的欢呼。不过,演出也快要接近尾声了。阿尔弗雷德扫了一眼钟。这个角度,钟面似乎光洁如新。阿尔弗雷德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的一个道具,想收进箱子,结果它忽然扭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坏了吗?他蹲下身调试起来。
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接着杂物室的门吱呀一声。脚步声逐渐靠过来。不必抬头,他知道是谁进来了。“布拉金斯基,我们有个东西好像坏了。”他扬声说。
“什么?”伊万向他弯下身来。他刚刚下舞台,气息都还不够平复,身上萦着大汗后的热量,蒸起一点或许是沐浴露香的冰凉味道,隐隐约约透过来。伊万蹲在他旁边,从他手里接过道具,微斜了斜角度对光望望,调试起来。他的手握住道具把柄,骨节分明,握得很稳。一滴汗掉过他的脖颈,正划过那道疤痕,他今天因为上台服化,没戴围巾;滑进衣服领子里就看不见了。
阿尔弗雷德猛然抬起眼。他看见,在伊万身后,大半面墙承着侧边窗外透进的橙黄灯光,近乎璀璨,那个钟的钟面也映衬在其中,在明亮的反光中,他忽然看清了——钟面上,确实有一道短短的裂缝。
作者:尘聆
评论:求知/笑语
我醒来了,展开自己的手,每一寸肌肤都好稚嫩。
炊烟袅袅升起,我知道这个点日暮西垂,该是时候回家。
远处传来“汪汪”犬吠,白爪黄毛的狗疾速跑来,我蹲下身摸它凑过来的脑袋,“二黄,娘在催我回家了吗?”狗绕着我转圈,尾巴甩出残影。
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村庄笼罩在余晖里,烟尘朦胧闪光——离庄早在十三年前就烧尽在朝廷放的大火里,为了灭除病源。
瘟疫会在五年后到来,而我现在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我采摘路边的嫩叶把玩,新鲜的汁液和露水粘在指尖,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爱和恨都是生前,那些颠沛流离、亲眷失散,像手上常年握刀长出便不复消去的老茧一样,都被梦境轻松洗去了。
山雉扑扇翅膀飞过,我抬手准备如往常一样飞出树叶,带回去娘应该会高兴。但最终还是没有实施,哪怕是假的,但我毕竟才五岁,当个普通的孩子也挺好。
最后剩下的那几个孩子,我们直接按照年纪排行,并称离家十三客。十二盘腿坐草垛上,背后是大得离谱圆月。她叼着草叶擦刀,边问,十三,咱要不考虑找个小村常住,江湖险恶,无名小辈如我们的仇家不多不少,大家一起足够抵御。我答,不知道,听大哥的。十一说,不知道,听你的。
等年纪增大,仇人死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像被无形的存在报着数,从一数到十三。不知道是不是过去经历太多,倒是寿终正寝好运,这对刀口舔血的人来说实在值得庆幸。
“哇娘炸了粢饭糕,好香!”老五爬过低矮的院墙,他住我家隔壁,父母早亡,瞎眼的爷爷养大。他爷爷煮饭难吃,三天两头到我家来蹭食,后面干脆直接管我娘叫娘。我看着他稀里糊涂地去抓刚出锅的金黄炸糕,被烫得吱哇乱叫还不肯放弃。
老五去世的时候一口牙掉得精光,我在他床前喂他喝了好几月猪油粥。
那天他喝到一半摆手示意饱了,躺回床上,嘴里漏风道,我想我们娘的粢饭糕了。
我的牙也掉有一半了,比他漏的风少点,于是嗬嗬笑起来,你平素做什么都不忘冒险去找当地名吃,怎么大半辈子还惦念娘的手艺?
哎,我是想我们娘了。他嘟哝,闭上眼。
老七老八是对双胞胎,出了名的猫嫌狗厌,总是把老六老九老十那几个女孩子惹哭,然后被她们从小以武德服人的哥哥姐姐老二和老三追着从村口打到村尾,鼻青脸肿回家又挨一顿好骂。离庄没了后,两兄弟和三姐妹都像是转了性,一边再也没闹腾过,一边再也没掉过眼泪。倒是老二老三的暴脾气一如既往,学拳脚刀法也是遥遥领先。
老四总是在村外田地边的小池塘旁看书,夏天蚊子多,只好边跺脚边念。他是我们中最全才的那个,学刀的师父也是被他一口之乎者也给骗来的。之后提议当镖师的也是他,还学了算术做账。大哥说若是离庄未生变,我们村的第一个举人保管是老四。
十一、十二和我玩得最好。十一是所有人的小尾巴,总是笑呵呵的;十二最有主见,爱看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打小就喊巾帼不让须眉。老三和十二年近花甲的时候,春节鞭炮红纸漫天,她俩定要蹦到院子里舞木刀。我们其他人搬长凳围一圈,嗑瓜子的吃果脯的啃肉干的,看得津津有味,及至毕了纷纷喝彩鼓掌。十一会是那个进屋给大家添吃食的。
老四在马上也不忘往木片上刻诗词,然后都丢给十一保存。他说等死了以后高低得帮他成册,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洛阳纸贵。我没敢讲那木片转头就被十一做饭时当了火引子,也没敢讲十二有次拜读瞪圆眼睛,问了我三遍这真是老四写的?在吟诗这块哪怕我们没读过多少书的,也知道老四确实没希望。
一口咬下粢饭糕,外壳酥脆、内里柔软,熟悉得让我潸然落泪。老五和娘都讶然,一个凑近逗我说花脸猫,一个碎步跑去打湿软布。娘擦着我的脸,问外面谁欺负你了,老五做的鬼脸,嘴咧到耳边。
我说,我做了一个梦,离庄被大火烧了,老二老三断了手脚,老四没考上秀才,老七老八去救被山贼掠去的老六和老九掉下山崖,人也没救回来,老十投了河,十一和乔装打扮的十二参军后再无音信。
娘和老五愣着,就像我看见命运时的手足无措,画面如潮水般开始退去,我知道我是真的要醒了。我着急忙慌抓起粢饭糕再咬一口,却发现滋味已经不复存在。
我睁眼,拿苍老的手摸一把脸,不知道哪边更粗粝。年纪大了,总是做梦,梦到以前,梦到他们若是活着会怎样,梦到他们寿终正寝的结局。老五和娘一块生的病,在大火中烧成了焦炭,没人能去收尸。也没有离家十三客,我只是徒长岁数,妄为大哥,没护住任何人。
走镖的时候没什么名气,归隐的时候也无人得知,我在梦中和十一十二约好一块的那个小村,村口的草垛年复一年,却始终未等来想等的人。
活着像是做梦,梦中倒总是很清醒,池塘荷叶尖尖,老四朗声背琵琶行,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蜻蜓振翅,我想到梦中老五闭眼后,我说,哎,我也想家了。
作者:讷
mode:随意
即使不是梅雨时节,楼道的墙皮也总散发着像是因为长期浸泡在潮湿空气中而沁出的疲旧味道。声控灯常年是坏的,偶尔在某几个瞬间猛然想起般亮一亮,闪烁又熄灭,这光芒反而让人吓一跳。在白天也要近乎摸黑地上楼,在楼道仿佛永永远远的气味里沿走廊拐一次弯,转一次身,便能精准地握上我家的门把手。似乎自我注意到这一点开始,每次我从学校回来,推开门时所见的都是他笔直的身影,宛如一支青竹。他多数时候在阅读,有时手拿书望着窗外。他何以每次都能在我之前候在家中呢,我不知道答案,也没有问过。关上门后,在楼道的穿行仿佛一场遥远的幻觉,家里总是窗明几净,空气中有淡淡的线香的味道。我说:我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或其他东西,回过身看我,回答:嗯。
即便如此,他晚上总要再出门一趟。我尚小时不明白究竟,现在想他多半是去打工的。他不对我解释,我也并不向他提问。
在我更小更小的时候,他应该比现在更活泼,比现在更多笑容,更有生气。到底转折出现在哪里?在我仍算稚幼的年纪里,我赖在他身边用手指抚摸他的眉间,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都抚得平整,抚得恢复如初。他挂着淡淡无奈的神色,但并不劝阻。他闭上双眼,任我干脆把整个手掌都贴上他的额头眼皮。那是婆婆还在的日子。
然而,我对婆婆的印象也并不算深刻,即使她陪伴我们的记忆远比记忆中的父母要长。她总是好脾气,会做很好吃的饭菜,念诵很多经文。她信佛,眉目言语间也有佛般的慈祥。那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变得少言而坚韧,我已经不再明白他在想什么。我还是找机会赖在他旁边,他已经不会给我如从前般热切的回应。婆婆离开的时间恰好碰上雨季,我撞见他打很多的电话,语气冷硬得不符合他那时的年纪,有时还有争吵。在某个夜晚,我看见他站在客厅里握着电话哭了。他哭得剧烈而安静,不时迸出的啜泣声纳在细密敲着窗的雨点里,我却能看见他颤抖的背影。在那之后的一个白天,我们参加了简单的葬礼。我和他都没有流泪。我始终望着他的背影。我们没有谈论过这整件事。婆婆的照片洗成黑白色,放进客厅一角的佛龛里。
或许在更遥远的小时候,我仍会向他问一些问题,执著地追要一个答案,那时他比现在有更鲜活的神情,更鲜活的痛楚,更直白地为我展露。我记得他说,不要再问我了。他握着我的肩膀,深深低下头。在那之前我是否有瞥到他的表情?在那之后我说了什么?我此后再也不向他问一些事情。
婆婆习惯下午在佛龛前阖目念经,那些低声而虔诚的喃喃经文伴着线香的气息,在每一个午后袅袅飘在客厅中。她离开后,他在周末和假期仍会延续这件事。我缩在沙发的角落,在他的声音与线香味中意识沉浮,那仿佛是最舒倦的一段时间。他开始这样做之后,许多经书从不知道哪里的角落浮出来,被放在茶几的抽屉里。
“心经是什么?”
有一天我问他。我的本意或许是想问这是不是也是一本经文。
他放下手里的书,想了想,招手让我过来。“手少阴心经的简称,”他说,手虚虚比划过我的胸口和手臂,“与手太阳小肠经相表里,上接足太阴脾经于心中,下接手太阳小肠经于小指,本经首穴极泉,末穴少冲…可治如心痛、心悸、咽干、口渴……等。”
我有些呆愣地听他说完,忍不住反驳:“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吧?”
“怎么,”他很淡地笑起来,但终究是笑起来,把手里的书抛到我怀里,那是一本医书,“你不相信我?我说的是对的。”
那天我没有问下去,我们止步于这个玩笑般的话题,以轻松的口吻聊天。我知道他是想学医的。
我已经逐渐长大,日子理应是越来越好些了。他选择本地的大学,也确实地读了医。我考到外地大学时,他已经在读研究生了。我在每个可以的周末回来,有时只在他的学校门口见他。反倒是他有忙得不能回家的时候。在某个深秋的下午,他在接过我递来的咖啡时始终难抑一阵轻咳。我们又在很多个周末见了很多次面,他的咳嗽始终没有好转。后来我知道他开始咳血。
此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们究竟怎样分别?怎样互相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如何能够向前将这里抛在身后?这段记忆一直暗沉不清,而我已经习惯于不去追问了。在许久之后,我又抽空回了一次这里。那老旧的楼道仍与记忆里如出一辙,但已经鲜少住户了。无数扇已呈破败的门紧闭着,我们曾经的那扇也是一样。他不在这里,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我回到如今我的家,即使同样收拾干净,采光敞亮,房子与房子间的不同仍如此鲜明。我有时仍要想到他。……奇怪的是,明明是我往前走了,我却总觉得离去的是他。仿佛是他从这个客厅里走出去,再也不回头,于是这一切才会如此不一样。我仍然做着他以前做过的事,在空闲的下午面对佛龛喃喃地诵经。在我阖目默念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模糊地闪过潮湿黑暗的走廊,窗明几净的屋子,线香的味道与一截背影。我没有驱散这些杂乱的念头,而是就这样一直将经文念诵下去。那是我的心经。
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我有一个困扰了很久的烦恼。
诊疗中心里人流极其密集,相当数目的孤独者们被压缩在白色的狭小空间内,我几乎要紧紧攥着才能拿住挂号单。巨大而混沌的洪流在坚固的白墙里搅动着,发出消化不良的嘈杂噪音,简直像要给人治病的建筑也患了同样的病。
然而挤在里面的都是我们这类变质的人,诊疗中心即使消化不良,也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很快就被确诊了厌食症。医生说我的感官反应失常,已经到了对许多种类的正常食物都产生厌恶感的地步,远低于标准的体重也昭示了我因此造成的营养不良。我问,那我需要怎么做?要先输些营养液吗?要给我的器官做手术吗?
“不用,好孩子,”头发斑白的医生和蔼地回复道,“厌食症是一种心理障碍性疾病,我们可以通过调试你的心理状况来逐步改善病情,不用怕的。你的爸爸妈妈呢,把他们叫进来?”
我的脸涨得通红:“我已经成年了。”
隔天,我就准备好洗漱用具,上交了签署的同意书,搬进了诊疗中心的住院部。根据病情,我被分配到了楼层较高的双人间,床位在靠窗的方位。我换上病号服,跟着领路的护士在走廊穿梭,脚步声在静悄悄的长廊里来回响着,竟没听到两边传来一点哭声和哀嚎。
我又想起医生和蔼的笑容。
“你好。”
隔壁床的人礼貌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认出她排队问诊时在我前面,“我们又见面了。”
我瞟了瞟她脖子上挂的号牌。
“啊,你好!我们都是中重度,我们……以后多多关照,一起努力康复吧。”
“哈哈……年轻人,你还是第一次来吧?”
我这才发现她床头桌上有一盘没吃完的……
一盘白色的干柴。
湿软的树皮黏在干柴块上,淌着灰绿色的汁液,叫人连肠子都开始刺痛起来。
我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吞了一下口水,却被身旁的护士观测到了。
“你吞口水了。这是在表达饥饿吗?它让你感到想吃吗?”
我使劲摇了摇头,又担心自己的反应显得太不配合,刚纠结着要不要补充些什么,就发现她离开了房间。
“刚刚的情况,说想吃对你比较好。”我的病友好心提示我。
“一碟干柴配浸湿的树皮,也能叫人说想吃吗?”
她咯咯笑了起来,夸我感受很敏锐,牵动着嘴角细纹的样子像好久没有笑过了。我问她为什么得这病,又怎么反复进来多次都没有好转。她只说自己有瘾。
“那你呢,年轻人?”
“我不知道,好像是天生的。”
说来奇怪,我从小就缺少正常的食欲。当我喝到妈妈给我做的第一碗汤时,我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沙土质的细粉混杂在冒泡结束的加温反应水里,硌得喉咙发疼。同学们爱吃的小零食也很少能吊住我的胃口。于是我问他们:这个,好吃在哪里?
“真没品,这都吃不出来,孩子你无敌了。”
“一边去,不懂Q怪曲奇的有难了。这可是既有黄油又有淡奶油的曲奇,甚至还用了烤箱!”
“那也不应该拿橡皮泥做材料吧?”
“都成形了,还不给人吃了?吃得到曲奇已经很不错了,还是用烤箱烤的,别家曲奇做得到吗?你老实承认吧,是不是你自己不爱吃橡皮泥味?”
“所有的曲奇都要用烤箱烤啊……”
“饱汉不知饿汉饥,什么成分一看就知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抗拒?妈妈说那是附近的超市里最好的鸡汤味粉,品牌是最有口碑的大食品公司之一,全国连锁,销量居高不下,热门博主推荐,网络好评不断。他们甚至称自己家的味粉能掩盖任何东西的味道,让所有人都能轻松吃上佳肴代餐。
“说什么胡话,只要烹饪得好,哪有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我身边的病友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不吃。我担忧她的生命健康,劝她就算是柴炭也多少忍着吃一些,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想要吃的那些,也是可以搞到的。这儿对我来说就像个戒毒所,每次现摘蔬菜瘾犯了,我就被送来这。”
“那等你不想吃了,就能出院了。”
“娘家人知道了,会来接我。等我吃够了,吃吐了,吃得再也不想吃了,就送回婆家去。”
要说诊疗中心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我们就这样每天被看护在白色的房子里,穿着白色的衣服,睡在白色的房间里,干着些有的没的枯燥体力活,接受专家的思想教育。到了饭点,同一疗程的病友便按着号牌列成一队直线,去白色的食堂等待分发食疗配餐。每个位置上都有和挂牌对应的编号,不能改变顺序,更不能请人代劳。医护人员端着和我们样子相同的配餐,面无表情地与我们插空就座,机械地吞咽食物。
白干柴、湿树皮,淡黄色软质凝胶,塑料口感。偶尔发一些腌制纸屑糊罐头,分量压得很实。食堂的桌子又长又窄,中间没有断开的地方,墙壁和我们的后背贴得很近,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洗手间,没有垃圾桶。每进去一个病友,就进去一个医护人员。如果你拒绝进食,面前的托盘也不会消失——那是你的下一餐。
我的注意力放在了墙顶上播放的电视:毕竟我想不出谁有这个心情在这里每天看枯燥乏味的新闻节目下饭。刚开始的两个星期里,每天吃饭时,墙背后传出的一阵阵的呕吐声、排泄声、尖叫声、捶墙声压迫而来,好像被病友们丢弃的冤魂在呼号,在对我们所有人提出愤怒的指控。护士长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调大了电视的音量。
病友们很快就不再抗拒他们的配餐了,只有她依旧不往自己的嘴里送一口。
她说,娘家人会来的,一定会来接自己回去。也许是明天,也许下个小时就来了,她老母亲总是不忍心自己受这苦,无论怎样也会劝老头子接她回家去。她从只喝水开始等,等到站不起来,等到也坐不起来,等到生命体征都开始变弱,也没等来娘家的人。
就算一棵草也是要喝水的,我想,看着她的身材变得比盘中冷了几天的枯柴还要干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了无生气地睡着,我悄悄端走她冰凉的配餐托盘,用筷子戳了戳盖在柴堆上的树皮,想要揭开。显然它们已经干了,只是还保持着黏在上面的扭曲形状。
咔擦一声,树皮碎了。
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我决心要趁她睡着把树皮捣碎了,和在水里给她喂下去。我拉开一罐自己的压缩纸屑,拌了浸湿树皮进去,看着自己用餐具反复碾压的这坨糊状物,才发觉自己早已对这里的食物感到麻木了。
就在我准备喂给她时,她惊醒了,居然破天荒地坐起身了,眼睛都要从挂不住器官的眼眶里瞪出去。
许久未见的医生推门进来。
“我……家人,来……了?”
她等来了一则讣告。
吊了一晚的水,她又被送回来了,连着新的托盘一起。那是我这么多天里见她第一次吃光自己的配餐。
“怎么办、怎么办……年轻人?我会死的……我还不想死……我该死吗?死了好像也挺好、挺好的……不,可我怕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一个星期后,我隔壁的病床换人了。
那个桀骜不驯的大哥搬来后,连我们这一层都久违地听到了病人大叫着挣扎反抗的声音。他总是把动静闹得特别大,念叨着说大家只是醉了,需要一个清醒的人来叫醒世界。无论护士们怎么罚他,他还是一样负隅顽抗。
“没用的,哥哥,”我不忍再继续沉默下去,“我们就是跟他们不同。再这样你就该去关禁闭了。”
“小孩,是你妈妈送你来的?”
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坐在我的床边摸了摸我的头,比我想象中要友善。
“不是,她死了。”
“……觉悟真不小啊。你妈怎么死的?”
“她吃了原切肉。她原来只吃碎片的那种肉,用合成技术压在一起……接受不了原切肉里的纹路结构,胃闹出毛病死的。是我害死的她,所以我想治好,不想再害人了。”
“可你还待在这层楼——真是放狗屁,我看还是这个世界才有病!小孩,你记着,你妈染上的是这个世界的病,不是你害的。”
“不要叫我小孩!至少……至少叫我‘年轻人’。”
“好吧!年轻的朋友——这样我俩也算是朋友了,你可别再阻拦我了,我不怕什么禁闭。”
他说谎了。
后来,他果然被抓去关禁闭了。我不知道人在里面会经历什么,但我见过从禁闭室里出来的,没一个人身上还有进去之前的样子。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一想到我那聒噪的朋友还关在里面,连嚼炭都没有感觉了,和嚼用水煮熟的大米也没有区别。他确实很吵闹,也惹了很多麻烦,可他还有反抗的活力,还会夸我聪明,说实话我不太想看到他变成其他样子。
半个月过去了,隔壁的床空空荡荡的,让我回想起上一个病友还在的时候。
我想起妈妈,想起那位病友,于是我故意争取积极地表现自己,希望能获得更多行动的权限,能够见到我的再一个朋友,或帮他做点什么事。我模仿着医护人员机械的样子,学着他们的词汇,说富含蛋白质和一些什么素的食物激发了我的进食欲望。一旦把注意力放在模仿表演上,实物是什么也就不再重要。然而我也许用力过猛了:比探望他先来的许可,是我的出院观察许可。我坚持要等见到他出来才肯出院,好让我知道他有没有变,如今变成什么样了。他是个情绪激烈的人,我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又过了半个月,我终于见到他了。
我拿着工作人员给的慰问品,等待护士和安保人员打开了禁闭室的铁门,宣布他“自由”了。他一看到我,就舔着牙齿猛扑过来,唾液在喉咙里呼哧呼哧回荡,完全成了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他的牙尖擦过我的皮肤,就要撕咬上我的血肉时,却突然止住,低头扫了一眼打翻在地的慰问品,使出全身的劲把我推开,趴在地上开始大口吃起来。冰冷的人造光探在他身上,松垮的领口里透出刚被撕裂血痂的疤痕。
“他在对你散发捕食的信号。你的生物本能不令你感到恐惧吗?”一旁的护士突然开口。
“他饿得连猫的力气都没有了。”
哪怕是在流行用泪水给配餐增加咸味的住院部里,我也很久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了。
护士把门掩上,等在外面,只留我们两个在房间里。
我按照他的说法,从他干净的那个口袋里拿出一张折皱的合同,盖着诊疗中心的章。
“一起干吧,别抵抗了,”他放下那双满是油污的手,爽朗地笑起来,“你猜怎么着,我隔壁关禁闭的是个走私犯——他说高层的人净是些异食癖。”
见我瞪大了眼睛,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别抖得跟鹌鹑似的,挺起胸膛来!”
他伸手想拍我的肩膀,迟疑了几秒,又收了回去,只把手肘用力碰了碰我,凑到我的耳边。
“等你做到了高层,怎么吃炒肉、喝高汤都没人说你,哪怕用的是原切肉!就算那哥们落网了,他的兄弟还有无数个呢!你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没饭吃!”
康复出院的隔天,我看到他在诊疗中心外的宣传电子屏上,深情诉说着对中心的感激,感谢诊疗中心治好他的顽疾,助他重新融入社会,回归正常生活,拥抱美好未来。
我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却想象不出他吃炒肉、喝高汤的样子,满脑子都是他从禁闭室见光的那天,混着血水、汗水、泪水,双手用力抓着湿树皮,捏碎了裹着土渣的油炸炭块,拼命地呜咽着往嘴里塞的画面。
“诊疗中心还真是有本事啊。”
“可不是呢,我家孩子出来,饮食都变清淡了,也不闹着要原切肉了,说是只吃水煮青菜和鸡肉,当然是合成的,还要少油少盐,不放也可以。”
作者:舞舞纸
MODE:无声
长发公主的故事(1)
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有魔法的世界里,有一座魔发种植园。
这座种植园生产的魔法生发水,能让人的头发长得又长又漂亮,是王宫贵族的抢手货。
种植园的女巫靠着魔法生发水赚了一大笔钱,在她的种植园里盖了一座高塔。
这是一座七层楼高的高塔,只有正对种植园的顶楼一面开了一扇窗,它没有门,女巫就靠着那扇窗出入,每当女巫要进去的时候,她便会唱:“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唱完以后,那窗便会放下一条金光闪闪的麻花辫子,女巫抓着那辫子,就能一步一步爬上高塔了。
女巫造这样一座高塔,不是无缘无故的。
折扇高塔只有一扇窗,要唱暗号才能进去,女巫把这座塔搞得这么神秘,是因为这座塔里真的有非常重要的秘密——魔法生发水的秘密。
女巫的魔法生发水是皇家贡品、外交国礼,它的配方、它的制造方法当然是种植园的机密,不,如果将国王脱发等要素也考虑在内的话,它的存在、它的用途被视为国家机密也不为过。
除了顶楼的窗户,再也没有能够人类进入高塔的出入口了。
这座高塔保守着秘密、生产着财富,一直耸立至今。
魔发高塔杀人事件(1)
每月的第十五天,是皇家采购员定期前往魔发种植园采购的日子。
但这天前往种植园的两名采购员并未在往常的等到交货的女巫。
这很反常。因为女巫的信誉向来很好,从没发生过迟到违约的事情。
采购员们担心女巫出了意外,便进入种植园寻找女巫的踪迹。
种植草药的灌木丛中没有女巫的身影,养殖动物的兽栏里没有女巫的身影,劳作间休憩的小屋里没有女巫的身影,当然,也没有他们准备采购的货物的身影,最后没有翻找过的,就只有那座不知怎么进去的高塔了。
“我们不会要爬那个进去吧……”
一名采购员指着高塔窗口垂挂下来的金色发辫,不安地说。
“我恐高,你去爬,如果你掉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
另一名采购员直接得多,他直接否决了顺着头发爬上高塔的方案。
两名采购员都不想爬头发,但他们还是勇敢地走近了垂挂着发辫的高塔。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响起在高塔的窗下!
两名采购员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向高塔奔去。
高塔下摊着一包黑布包裹的重物,凑近一看,却发现那黑布是女巫的袍子,那重物竟是女巫!
承载者国家机密的女巫惨死在自己的种植园里!这可是惊天大案!
两名采购员决定一名留在塔下看守,一名架着货车前去报案。
采购员跑到最近的镇子上,找到了警长。他拿出皇家采购员的凭证,警长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知道这还关系到国家机密时,他更不敢怠慢,立刻带上他的左膀右臂,火速前往了种植园。
留守的采购员仍留守在塔下。
他说他一直盯着窗口,摇着辫子向塔顶喊话。
“如果你敢顺着辫子下来,我就使劲摇这辫子,把你从辫子上给摇下来!”
可能是采购员的喊话起了作用,期间窗口没有任何人出入。
“不管如何,我们得派人上去。”
警长看了看左膀右臂,右臂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左膀被迫接下了这个光荣的使命。
“上面的人会不会在我爬到一半的时候把辫子剪断,那样我会摔死的……”
警长想了想,便让采购员继续喊话。
“如果你敢顺着辫子下来,我就使劲摇这辫子,把你从辫子上给摇下来!”
“如果你敢顺着辫子下来,我就使劲摇这辫子,把你从辫子上给摇下来!”
“如果你敢顺着辫子下来,我就使劲摇这辫子,把你从辫子上给摇下来!”
“这样上面的人就会把你爬辫子动静当成采购员摇辫子的动静,爬吧。”警长说。
“如果上面的人把辫子剪断,那他也失去了下来的手段。如果他有其他下塔的方法,可以毁掉这条辫子,那他早就那么做了,你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地爬吧。”右臂说。
左膀对右臂使了一个“你怎么不爬”的眼神,但在警长的威压下,还是乖乖爬上了塔。
左膀提心吊胆地爬了一路,直到爬进高塔的窗户,才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高塔上没有人,至少高塔窗户所在的顶楼没有。
高塔顶楼只有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岁数年轻的女尸,她正是高塔窗口垂下发辫的主人,她一头茂密柔韧的金发一半编成了辫子,挂在了窗外,另一半散乱在房里,就像泉眼里涌出的金色水流。
左膀首先检查了床铺、橱柜、壁炉这些可以藏人的地方,空无一人。
左膀将脑袋探出窗子,告诉下面的人上面安全。于是警长和右臂也依次爬上高塔,爬进了高塔上的房间。
“这楼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警长打量着金色发辫的主人,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女。她的腹部竖插的一把尖刀,血流了一地,呼吸自然是早就停止了。
“警长,有脚印!”
右臂指着一串通向墙边的血脚印,警长走近一看,那墙边居然是一排向下的旋转楼梯。
“混账!有人往下逃了你不知道?”
警长对着左膀骂道。
“警长,左膀一定是担心自己追击的时候弄坏了脚印,所以才先一边警戒一边让我们上来,你看这个脚印相当完整,是男靴留下的,看这脚印的长度,对方可能相当高大,如果是我,我也会觉得三人都上来以后在追下去会更加稳妥。”
听了右臂的开脱,左膀连忙点头,警长心想捉人要紧,也就没有继续追究。
于是警长和左膀一起顺着脚印追了下去,留右臂在顶楼检查现场。
楼下很快传来了打斗声,看来两边的武力旗鼓相当,打斗声持续了很久才平息。
右臂检查完金发少女的尸体,往左膀刚刚翻乱的床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