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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旬夜
评论要求:无声
磕CP产物
1、
宋明哲把左江约出来的时候,夜晚的长街灯火顺着高速道一路往前。
像是一道道红绿交织坠落的行星。
“我们去哪儿?”
“随便。”伸手挂了档,方向盘打满,他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17岁的少年人目光看着正前方,地下车道的车灯在他脸上一下下晃过亮光。
左江坐在副驾驶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近来大都在组里拍戏,能腾出来的时间并不算多。今天接到宋明哲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毕竟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那人在电话里喊了他一声宝贝。
左江一下认出了是谁。
想来在这个娱乐圈,他认识的百分之八十的人以内,没什么人张口就叫人对方宝贝的。
宋明哲算是把自己这个“口头禅”发扬到了极致。
对方则因为23号要接着录密室综艺,最近几乎都在长沙休息。
他今天正刚巧从剧组回的长沙,接到那人电话的时候行李还没来得及开。
“要出来吗?”电话那头声音并不算对,问了他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左江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许久没见,一顿饭的感情还是有的。
可惜,他确实没料到对方心情不佳。
把头发染回栗色的人,此刻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扣着,似乎在烦躁,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左江打开手机刷了几下,想想还是放下。
“要不先吃个饭吧。”他说。“我下飞机一口水都还没喝。”
“好。”开车的人握着方向盘,脸微一偏,把手机甩给他。
地下隧道出口的风迎面而上,左江把手机揣手里,想着锁屏没解,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往屏幕上一按。主界面跳出。
很好,这下手机归他了。
“这家店不错,风评挺好,隐私也做挺好。”
“你定。”
窗外四周是橘子洲边的街道和行人。晚上6点多,夏日散步的人多了起来。
左江手机设置好导航靠在座椅上,他昨晚熬了个大夜,飞机上也没睡好。
但心想今晚这兄弟怕不是心情太差需要找个人倾诉,左江想着要不要点些酒。“喝点吗?”
“可以。”
很好,猜对了。
左江这些年也就这优点,懂事,还晓得察言观色。
他打了个哈欠,做好了今晚陪人在某个包间里喝得酩酊大醉,下半场再换个地儿舍命陪君子找的准备。毕竟机票定在后天早上,也算得上时间充裕。
说来他们录制完密室综艺之后,在长沙的两天联系过几次。大多是几个台里认识的人的聚餐,然后就是私下约了两次晚饭。
反正他们都是彼此都是有通告的人,工作来了,下一秒就该提包走人。分别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后来就是对方直播的时候打了次电话。
说起那次,左江正在横店赶夜戏,正巧休息听到对方电话里说难受。
他心想怎么了,不会是胃病吧,结果原来是录制节目,他不由有些尴尬,最后说结束语嘴巴里都打摆。
那时他抬头看见同组搭戏的演员,对方露出了一种“哟,你好古怪哦bro,刚偷干什么了”的表情。
他挂电话,露出宋明哲的名字。对方旋即用表情回了他一句“哦兄弟你可真没劲”。
左江也觉得没劲。
抓着台词本看了两眼,不远处打光白亮亮一片,他把台本罩在脸上睡了片刻,醒来是导演喊的“开拍!”。
他是真忙。
当然,宋明哲也是真忙。
-
菜上了一半,汤还冒着气儿。
左江点的是本帮菜,口味适中,浓油赤酱,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能接受,无功无过。
服务员介绍完菜品走了,临走前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认出没认出,不过秉承着职业素养,倒是没多说话。
“来吧,碰一个。”
他活跃气氛。抬头对上宋明哲笑脸的时候,也分不清对方是情绪缓过来了还是装的。
包间灯光吊顶漏下一点亮色在对方发尾,像是片发光的琉璃碎。红酒杯一碰,他听见对面用那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声音问了句,还忙吗?
“还好,最近放了几天假,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叫出来了。”
“哦,那谢谢哥赏脸哦。”轻柔柔的声音,对方眼睛眯着像只乖巧的猫,又像只狐狸。
左江觉得对方真的有几分欠揍,他俩坐的也不远,伸手玩笑似的推他,被宋明哲一只手接住。拍了一下。
“嘶——!”他装受伤。“怎么还打人呢,小宋——!”
“噗——”果不其然听到对面一阵笑声,弯着眼睛的狐狸此刻心情似乎变得不错。左江这一路心惊胆战的小不痛快也散了大半。“喂,你要赔我啊。”
“陪。今晚都陪你。”
行,还会玩文字游戏了。
说来他和宋明哲的关系非浅非深。
当初因为录制综艺的原因,他和某卫视的知名主持关系不错,但凡有综艺活动对方都会叫上他。
所以早在当初私下聚会他和宋明哲就见过面,圈内交往点到即止,能不能深交都是缘分。
他和宋明哲也说不清是什么缘分。
一起主持过节目,参加过综艺。一起吃过饭,发过春节问候短信。
最近也就在上月月末。
他在那个密室综艺里被吓得起飞,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对方怀里钻。而现在坐在包间里面对面喝酒,他夹了块豆腐,吃下今天的第一口热饭。
说露水情缘太浅,论至交好友又太深。算来算去,酒肉搭子。俩搭子。
“噗嗤——”刚吞一半的豆腐差点呛气嗓,左江死命捂着嘴咳嗽,抬头接过宋明哲递过来的茶水,对方给他顺气的手还搭在他后背上。
他缓过气半红着眼问他。“……去哪儿?”
“什么。”看着他的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起来,挂起平日里几分玩笑笑容。“我们一会去哪儿?吃完饭总该去个什么地方吧。”
2、
那天,左江被宋明哲提溜到游乐场的时候,摩天轮和个发光的大饼一样在天上转。
宋明哲和他都喝酒了没法开车,压马路压了半个多小时。
大晚上的,许久不见,两个大男人,游乐场。
左江觉得今天宋明哲可能不是心情不好,他是发癫。
“小宋,你认真的啊?”
“怎么,不敢吗?左哥。”头发染成栗色的人偏头看他,鸭舌帽下露出一双笑着的眼睛。
“走,现在马上10圈过山车,但凡叫一声我都和你姓。”
这是实话。
左江胆子不小,跳伞冲浪他都行,蹦极也试过,就是单纯害怕鬼屋和一惊一乍的东西。他是打算一雪前耻的,可惜,过了5点是没有过山车的。
当然,也没有鬼屋。
极目所见,只有一个半高不高的海盗船载了一堆的孩子吱呀乱叫。
它在深夜里被裹上一圈发光彩条,五彩斑斓被摇晃出一片似有若无的幻觉。
“真可惜。”宋明哲插着口袋慢悠悠吐出一句话。
左江和他并肩站着,指了指不远处那花里胡哨亮闪闪的一片。“来都来了,随便玩一个呗。”
十分钟后,左江坐在木马上拿着个吐泡泡枪无差别攻击。
二十几岁的人了,要不是带了个口罩是个人都能看到他咧得到耳根子的嘴角。“来啊,来战斗!”
“哥你有毒吧!”
少年人浸在一片灯光璀璨的泡泡里,他猛按手上的水枪反击,滋啦滋啦地鸭舌帽都晃掉了,露出一头栗色的柔软头发。他隔着泡泡去看左江,看对方左闪右躲,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放弃了去攻击左江,而是从木马上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朝旋转木马的中心的灯光处抓了一下。
像是去抓一片虚无,又像去抓一片光。
“你在干嘛呀?”
他朝左江弯起眉眼。“以前的旋转木马,中心是有一个金环的,听说听话的小孩如果抓到它,就能够让旋转木马再重新转一圈!”
栗色的头发在金光下扬着,他一手抓着圆柱微微歪着头,左江盯了几秒,站起来和他击了个掌。“你拿到了。”
宋明哲楞在原地。左江朝他笑。“不就是旋转木马吗,再给你玩一圈。”
【送你一个金环,奖励一个乖小孩。】
-
那次古宅密逃录制到现在。
半个月,宋明哲几乎没有什么闲暇可言,通告多得像是雪花一样下。
西安,宁夏,贵阳,遵义,他三天两头各地飞。
以至于他没来得及将某些意外情绪从他的心里掏出来,如往常一样,整理出一些清晰的逻辑线,然后安放到自己的人生轨道里。
但“思绪”这种东西就是喜欢钻空子。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然后在某个忽然闲暇,安静的时候占据你全部的大脑。
“啊,真的吗?”
当他在某个晚上听到一个声音转头笑起来的时候,忽然站在空荡荡的酒店里皱起了眉头。
-
“一个香草一个抹茶。”
冰淇淋车前,两个带着口罩的艺人混迹在人群里排队。
此刻,离他们不远的是一只拿着甜筒的巨型北极熊冰淇淋店logo。
左江手上还拿着一个蓝白红心的棉花糖,那棉花糖很炫,发着光,是红蓝绿三色跳动的那种发光。
这一切起因有些尴尬。
就在刚刚,他们作死坐了两遍海盗船和跳楼机,出了出口,看到一对情侣迎面走来,对方手上拿了个捧花,那捧花做得挺好看,里面是一堆棉花糖,外面包了一层塑料膜,缠上一圈小灯泡,在黑夜里亮起来,熠熠生辉的。
“那是假棉花糖吧?”
“真的。”
“不可能,哪有真棉花糖外面捆电线的。”
“你好,两位,想你们手上的捧花哪里买的呀。”左江意识到的时候,宋明哲早已经窜出去一丈远直接过去问人了。对方带着个鸭舌帽和口罩,声音倒是乖,笑眯眯得惹得小情侣特细心给他指了店面。
很好。
那棉花糖确实是真的。
但结果是左江手上的棉花糖现在红光蓝光绿光蹦蹦跳,照得他的脸姹紫嫣红的。
“谢谢。”抓着两个水枪泡泡枪的人从老板那取了两个甜筒冰淇淋。宋明哲撞了撞左江的肩膀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吃东西。
夜里尽是来往的游客,摩天轮泛着五光十色的光,一圈一圈缓慢在半空中绕着。
他们挑了个人工湖的偏僻角落长椅。
放下水枪泡泡枪和棉花糖,两个公众人物,终于能摘了口罩放松一会。
夜风顺着人造湖的水面带来点泥土香气。
宋明哲确认好手机里最新的工作消息,倒头靠在石头长椅靠背上,一口啃掉甜筒上的尖角。冰凉甜腻的混合物投入着奶香,混进喉头,感觉还不错。
他偏头看了眼左江,后者正在刷抖音视频,傻乐。
手上甜筒边缘都化了。“诶,管管它。”
什么?左江懵懵懂懂反应过来。看了看宋明哲,又赶紧回头拯救自己的抹茶冰淇淋。他解决的方式很迅速,咔嚓两口,把甜筒凸出来的部分啃干净了,这下是彻底解决问题了。
“宝贝,你会不会被抹茶冰淇淋噎死?”宋明哲“贴心”地问。
左江嘴巴冻麻了,还没把那堆冰吞完,盯着他看,整个脸鼓得像只被蜜蜂盯过的狗。他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你试试。”
少年人愣了几秒,肩膀抽动起来,他弯起眉眼,捂着额头笑得无奈。“左江,我真的是服了你了!”
他声音带着少有的松快,像是积累的某些情绪在这一刻倾塌成河流。
左江脸颊沾了点冰淇淋沫,宋明哲伸手抹了一下。后者易受惊的体质愣了愣,睁眼看向他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会去哪儿啊?”宋明哲转头吃着甜筒刷手机。
“啊?”
“看个电影吗?”
左江好不容易回过神,咳嗽了两声。“最近电影都看过了。而且这个点,看完要午夜场了。你也奇怪,没事来什么游乐园,还买棉花糖,买完还吃冰淇淋,看电影,搞得和小情侣约会似的。”
宋明哲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单手撑着长椅的后背,忽然倾轧过来,将左江逼近长椅的角落。“本来就是。”
夜色里的少年人眉目看得不清晰,棉花糖姹紫嫣红的灯光错落在宋明哲的眼底。他说。
“难道不算吗?”
那一刻。
在世界的边缘似乎震出了一道缺口,忽得漏进夜里的狂风。
-
左江在这个圈内有很多朋友。
点头之交的,关系亲密的,被迫交往的,太多。
而宋明哲本该就是那不远不近的一种。
想来,一间密室不过是一个人造空间,虚假危机,被迫贴近,牵手一刻有沦陷的末日,人造的黑暗。
心跳声在胸腔里跳动。人在里面,就容易产生幻觉。
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就和他说过,他这个人有毛病,就是很多事情,惯性认真。
他是个好脾气的疯子,平日里懒懒散散,在某个在意的东西上,只要执着就像是狗遇到了骨头,咬碎牙了也不松开。演戏也是,人也是。
所以不能当真,不当真,他就能过去。
而左江想,他后天有通告,明天早上的第一班飞机要从长沙到横店。跨越千里,下次重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其实只要哪怕一方不愿意,他们的相聚也许就不会有下一次。
他就该停在这的。
只是他没有告诉过别人。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密室里,他和宋明哲拉着手在跑。只是这一次,宋明哲顺着一个悬崖落了下去,他趴在悬崖边拼命拉对方的手。
他浑身是汗,心跳跳得飞快,那时候宋明哲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他却快要哭了。
他多怕他掉下去。
比自己掉下去还怕。
梦醒来,他给宋明哲发了一个消息。“怎么样,最近在忙什么。”
宋明哲没有回他。那条消息现在躺在他们对话框的最后一个位置上。
像是某个不该出现的错误音节。
-
“接下来……去哪儿?”
-
夏夜里的游乐场人来人往。
随着摩天轮缓缓上升,两个不说话的人静静坐在对面。
霓虹璀璨的街道穿梭的灯火,摩天轮上升至最高,似乎要深入云层,随后又缓缓降落。
心跳不会变速。
吊桥上的风一阵阵吹,吹到末日尽头,也吹不进这铜墙铁壁。
左江静静看着对面人的侧脸。17岁的少年人眼里映着灯光,却一刻也没有转过来看他。摩天轮一次会转三圈,直到最后一圈快落地前,他问。“14号,江西青燥音乐节,我有参加,你要来看吗?”
左江转过头,两人目光终于对上,他努力扯起嘴角。“鬼知道呀,半个月后了,剧组不知道能不能调的开时间。”
“也是。”他忽然说。“你那里,好像也有一场演唱会。”
——那个默默无闻宋一鲤,会带着那个小女孩看人生最后一场演唱会。
“是啊。”左江点点头,忽然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宋明哲问自己。“我怎么知道的?”
他重新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于是漂浮的尘埃落了下来,他们沉默着,等着坠落的摩天轮终于走完了最后一圈。
铁门开启,抱着捧花的人下了地面。
渐渐夜深的游乐园人潮依旧未散。
他们把水枪送给了迎面遇到的孩子。后者父母送了宋明哲和左江一人一个夜光的手带,于是本来就红绿蓝发着光的两个人在这夜里亮的更加花里胡哨。
捧花散发着沉默的糖丝香气,左江将它抱在怀里,跟着宋明哲穿过游乐场的街道,他们似乎是往出口的方向。
穿过那道门,这场四不像的约会终将结束。
左江静静跟在宋明哲身后。直到经过某个花圃拐角的时候,眼前的人忽然慢慢蹲了下来。
“Leon。”左江下意识上前。
宋明哲半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Leon,怎么了?”
“……难受……”他皱着眉闭着眼。“哥,我好难受……”
他声音很轻。
左江俯下身看他。
下一秒他后颈被一只手蓦得一拉,他身子一倾,几乎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昏暗的角落,灯光闪烁的红蓝光线,某种危险边缘的警报在响动。
他们嘴唇堪堪停在碰触前的距离,呼吸交替,眼神贴近。
末日的吊桥摇晃着,狂风撕扯,他听那人说。
“我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有点乱,左江。”
那是一条漫长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此刻巨浪滔天。
他们隔岸向望。
想着下一刻是不是要投身而入。
可谁都没有动。
他们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彼此注视着彼此,任由心脏的警报和记忆的混乱幻觉,一波一波把他们撕碎重组。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间密室。
陌生的地带,虚伪的危机,有沦陷的末日,人造的黑暗。
心跳声在胸腔里跳动。
末日吊桥摇晃不断,独步难行,于是两个行走而过的人不得不牵手。
他们曾经牵过手。
他原以为只有他一个记得。
-
“好点了吗?”
广播里的失物招领,不紧不慢播了两遍。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江站了起来。
半跪的少年人微微吸了口气也站起身,此刻,他目光里又戴上明日里讨人喜欢的笑意。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去。”
“酒驾吗?”
“叫代驾啊。左哥,你变笨了。”
-
一天后,左江坐上了去浙江的飞机。
上机前,他手机收到了魏明明最近进度的照片。
照片里小聚穿着一个跆拳道服,在阳光底下cos一颗仙人掌。
小女孩笑得像颗小太阳。
他要带着小聚从南京出发了,下一站是武汉,下一站是昆明,那是通往天堂的方向。在那世界的尽头有一场音乐会。
一场,他可能这辈子都到不了的音乐会。
尾声>>>
8月9日。
因为全国疫情的原因,和国内多点疫情突发,驳回了多地音乐会和漫展开办场次,多地活动被迫无限延期。
其中包括江西13-14的青燥音乐节。
当天,左江在剧组拍戏,刷到一个消息——江西的那场音乐节因为疫情取消了。
他在深夜里拍戏时收到了一条宋明哲发来的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录音棚的隔音板。
他本来以为宋明哲要给他听新专辑的歌,或者是让他帮忙宣传。
没想到,对方只是哼了一首曲子。
一首挺早的粤语歌。他唱的是最后一段副歌。
左江听过那首歌。那首歌叫《春秋》。调子还算熟悉,歌词倒是忘了个干净,他不指望宋明哲的塑料粤语能让他想起什么。
只是忽然歌词的最后一句。
“想心酸,还可以。想心底,留根刺。 ”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
-END-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阳台外面,是花园。”
“有玫瑰,有月季还有爬满栅栏的蔷薇。”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目光略微呆滞,斜向上微抬眼眸不知是在看着什么。
“崽崽和贝贝趁着家长都不在的机会,打开阳台门,跑了出去……”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贝贝先一步跳下台阶,回头催促还不太敢下台阶的弟弟。“妈妈就是走进花园里才消失不见的,她一定是迷路了,我们得去找她。”
“姐姐,我们会不会也迷路啊?”
崽崽翻身屁股向外,倒退着爬下台阶后,三两步跑到姐姐身边。他肉肉的小手紧紧攥住姐姐的裙摆,打定主意绝不松开。
“不知道。”贝贝深呼吸,壮着胆子往前走。“也许不是迷路呢?花园里可能性有恶龙,有巫婆,有可怕的大头皇后;他们绑架了妈妈,不让她回家。”
说完,又补了一句,“如果被他们抓到,咱俩也可能回不来了。”
崽崽被姐姐的话吓到了,瑟缩着继续问,“那有仙女教母帮我们吗?我只想让妈妈回家。”
贝贝也不确定,虽然她已经是四岁的大宝宝了,但她还从来没见过仙女教母。
“我们是好孩子,好孩子的愿望都会被实现的!”
正说着,两人忽然发现四周的花草逐渐变得庞大,原本到他们肩膀的花朵,此时已经越过头顶,遮住盛夏骄阳。
阳光透过花瓣,投下粉色、红色、黄色的光斑。
“你们是谁?”拿着白色叉子的毛毛虫护卫出现,挡住二人前进的道路。“前面正在举办庆典,没有邀请函禁止入内。”
“邀请函是什么?”崽崽歪着头躲在姐姐背后,他有些害怕软乎乎的虫子,尽管这只毛毛虫的毛看起来并不算软。
“就是被庆典主人邀请的证明。”毛毛虫用叉子指了指的旁边叶子上的模板。
“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它又重复了一次。
“我是贝贝,这是我弟弟,我们来找妈妈。”作为大宝宝,贝贝并没有怯场,她勇敢的向前一步,试图获取更多有用信息。“你知道我们的妈妈在哪儿吗?”
“你们的妈妈?”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茶色大卷卷长发,来花园的那天穿着粉色猫猫头的围裙……”
毛毛虫全身的毛都抖了抖,忽然露出明悟的申神色,“是不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酒窝,左手臂上都是疤?”
“是的!是妈妈!”崽崽激动的喊了起来。
毛毛虫了然的点头,继而收起叉子,“她是女王的客人,你们可以去皇宫问问老鼠小姐客人在哪里。”
贝贝和崽崽礼貌的向毛毛虫道谢,随后快步向皇宫方向跑去。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妈妈了。
每次问爸爸,爸爸都说妈妈是在花园里消失的,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
可他们太想妈妈了。
不知道在花园里跑了多久,在两人体力即将耗尽的时候,他们闻到了一股非常香甜的味道,顺着香味寻去,发现了皇宫的厨房。
一只穿着米色围裙的老鼠小姐正在往锅里倒食材,那是为庆典的客人准备的。
“哦天哪,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老鼠小姐凭借敏锐的嗅觉,几乎瞬间就发现了客人的到来。
“毛毛虫先生说,您知道我们的妈妈在哪里。”贝贝牵着弟弟上前,“我们是来找妈妈的。”
老鼠小姐的记性非常好,即使贝贝和崽崽年纪还小,她也能看出两人与女王的客人长得很像。
“是的没错,客人现在就在皇宫里。”说着,她神色凝重起来,“可怜的孩子们,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伟大的母亲的都经历了什么。”
她拉着贝贝和崽崽落座餐桌,贴心的给他们倒了一杯甜牛奶,还添了两块起司蛋糕,这才缓慢的说起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故。
“花园王国是存在于童话里的秘境,女王是王国内魔力最为强大的存在,她支撑着保护王国的结界。”
“而在结界以外,存在着想要吞噬掉花园王国的邪恶存在——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恶龙——毕竟他隐藏在浓重的黑雾之中,谁也没见过他的模样。”
“就在不久前,恶龙找到了突破结界的方法,他穿过屏障向女王施加恶毒咒语!只要女王死了,花园王国就会落入他的魔爪。”
“就在这时,你们的妈妈——女王的客人出现了。”
“你们的妈妈非常勇敢,她不但打断了恶龙的诅咒,再次将恶龙隔离在了结界以外,还替女王承受了诅咒……”
说到这儿,老鼠小姐不禁落泪,她拿粉色花花的手绢擦了下眼角,“这次庆典也是女王为你们的妈妈准备的,希望通过这次全王国范围的祈福,能让你们的妈妈醒过来。”
说完,她并没有给贝贝和崽崽体会悲伤的机会,听到钟声响起的瞬间便跳了起来。
“哦天哪,要迟到了!”
老鼠小姐将两人交给蜘蛛夫人。拜托夫人给他们准备合适的礼服,自己则继续忙没准备完的庆典美食。
蜘蛛夫人不爱说话,但她非常和善,在两人旁边来回几次,礼服就做好了。
纯白的长裙和白色的小西服,穿上新衣服的孩子们像是童话里的公主王子,充满了梦幻色彩。
太阳落山后,庆典的篝火点燃,贝贝和崽崽也在人群的簇拥下,见到了花园王国的女王。
讲故事的男子收回目光缓缓低下脑袋,望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继续说。
“孩子们认出来那女王正是自己的母亲,他们跑上台,想要与母亲相认,但女王却说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也不是他们的妈妈。”
“他们真正的母亲正躺在王国寝宫内,躺在由最好的木材所打造的床铺上,安静深眠。”
“孩子们提出想要见一见母亲,女王没有犹豫的同意了。她亲自将孩子们带回皇宫,送入寝宫。”
“关上门,转身离开。”
“是的,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男子的故事还在继续,但听众却已经不关心后续。
“所以,他是在怀疑妻子出轨后先杀了老婆,埋在小区花园里以后,又把两个孩子关在家里活活饿死了?”
“这么听完,你说的版本是最靠谱的。”
“他为什么要编这么复杂的故事?还没抄到童话故事的精髓……”
“重点不是在于过审吗??”
作者:尘聆
评价:求知、笑语
太阳像濒临崩溃般散发着热量,对这个世界宣战。
承受炮火的其中一员是条荒凉公路,一辆破旧卡车气喘吁吁行驶其上。
它内壳里装着的壮汉有个响亮的名字——恩格斯。
恩格斯左手三指随便地把着方向盘,一边却认真抽着那根比车身更灰扑扑的烟,仿佛那才是主业。此外,他还时不时彻底解放双手,去薅两把副驾上的英斗,毕竟那家伙吐着舌头片刻不停的“呼哧”声,作为对比组,给他这位热得发慌的旅客带来不少安慰。
连续的战争方停几年,奇怪的病毒便接过主权。
感染者的肌体会快速衰老,记忆不断被蚕食,直到完全失去意识。此后寄生病毒便接管此人大脑,使其成为不算活也难道死的怪物。人类称这些感染者为,丧尸。
目前,人类和丧尸抗争已经到第七年,大型武器全部告罄,只余下些不足挂齿的小型枪械和冷兵器,而敌人的进化速度却远超预期。
硕果仅存的几个基地互相接济,以面对丧尸一波波无止歇的攻势。
昨天从海都灵基地拉过来不少粮食储备,今日,恩格斯加急运输返还的是崔佛里艰难凑出的第二车军火。
突然,他看见遥远路边有个藏蓝影子晃晃悠悠,似乎过热扭曲的空气也清凉半分——至少在视觉上。
再近些,是个伸直手臂、举着拇指拦车的长裙女人,盖住皱纹丛生脸颊的头发萧索半白,依稀还能辨认出曾经璀璨的浅金褐。
那颜色就像车挡风前的几支干枯马蹄莲。
恩格斯终于还是停下车。
看到车门打开,女人如释重负,踉跄着爬上副驾,边迭声道谢。
待她将英斗抱到腿上坐定,又看见离开新鲜界很久的那束马蹄莲,疑惑道:“这花……?”
“大概是上一个乘客忘记的吧。”恩格斯掐灭烟,“嚯,我家狗见人居然没有叫,这天气真是太热了!”
“是啊……”女人苦笑一声,“站在外面简直像在被灼烧。”
“真不好意思,我的车也很破旧,空调罢工几百年了。”
“没事、没事!有愿意搭我的人就是谢天谢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会这么荒凉,真奇怪。”
卡车缓行了没多久,女人看见几辆吉普从后面逼近,她紧张得想要缩进座位下面。
“嘿,你做什么呢,别解开安全带!”恩格斯一脚踩下油门,破卡车在公路上开始疾驰。
仪表盘的指针一格格往上攀升,窗外景色飞驰,恩格斯不知为何忽然大笑起来。
“给你说说我的家乡吧,那可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它叫海都灵。”
“你见过那种金色的麦田嘛,纯金色,还有风在旷野上呼喊狂奔而过。”
“可是后来大规模战争爆发,我不得不应征入伍,让仇恨充斥生活的角角落落。”
有那么几次女人以为他们将撞上护栏并冲出去,投掷在巨石崖壁上,粉碎解体。
——但他们总在最后惊险逃过一劫。恩格斯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
“但现在我要回家了。我的妻子还在等我回家,另外,我可不愿让女儿被不靠谱的年轻人拐走!”
恩格斯打开车窗,风从大敞窗洞中呼啸灌入,吹得女人的头发胡乱飞舞。
她紧闭双眼,听见驾驶员又开始哈哈大笑,大着嗓门嘲笑那些渺小吉普上的司机,宛如咆哮。
虽然谁也不会听到,就连她也听得不甚清晰。
“而我要永远地离开家,我只想离开他们,越远越好!”
“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他们——”
“没问题、没问题!”
恩格斯猛打方向盘,几乎擦着护栏而过,女人尖叫起来。
透过后视镜,没有一辆吉普测准距离,通通径直撞上护栏。
好在那些护栏的质量似乎比女人想象得好,它们只是凹进去一大块。随着那些车逐渐消失在视野,她身上无比轻快,又觉得情况有点滑稽,便随恩格斯一起放声笑起来。
在下条岔路口,女人示意停车。
英斗小声呜咽,突然跳到她身上。
“宝贝,怎么了?”准备离开的女人略感困惑,弯腰抚摸它湿漉漉的鼻头。
“天气太热了。”恩格斯将狗抓回副驾驶,面无表情关上车门。
他从裤兜里又掏出一支烟,“啪”地打火点着,在烟圈中挥挥手道:“那么,愿上帝保护你吧。”
女人目送卡车原路返回,那车牌是崔佛里,一个早在战争初期就成为废墟的村庄。
“这是海都灵运过来的最后一车食物,你不要再参与运输了!”
“不行,我要把军火带回去,万一……”金发女人用力甩开拉着她的壮汉,“何况我知道你会阻止我——爱兰朵还在海都灵!”
“我求求你、别回去!让我去接爱兰朵——”
“可是你还要守着这个基地不是嘛?”女人环抱对方轻拍。
“如果你想我,就看看那束我千辛万苦弄到的马蹄莲吧,在这个时候想见到花可不容易。” 她收回双臂,句尾扬起带十分温柔,然后坚定地转身。
“哦,爱兰朵,她真可爱!”
“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个丑东西可爱的?”
“别这么说,我敢打包票十年之后你一定会更喜欢她~”
“我一定会更喜欢你,毕竟逃家的大小姐罕见。”
“我的天,恩格斯,你管那种逼人嫁给差三倍年纪男人的地方叫家!”
“那是真的,然后你就只能和我这种开卡车穷小子在一起了,损失何止不计其数的遗产。”
“然而,那些遗产定然一分都不会落到我手里——”
“何况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卡车司机,就像骑着白马的勇士,出现公路中央拯救我于水火。”
抱着婴儿的金发女人踮起脚尖,飞快在对方下巴上轻吻一记。
英斗幼崽绕着他俩的脚尖呼噜转圈,又翻过肚皮开始撒泼,可惜并未博得男人一丝同情,只有女人蹲下身,摸它的鼻子耐心道:“宝贝,怎么了?”
“肯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男人提起争宠的英斗,瞪着它道。
“我的村庄被摧毁,我又去摧毁别人的村庄。“
金发少女窝在副驾驶酣睡,青年给她披上一条毯子。
“本来我一直痛恨成为军用卡车司机。”
“但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他下车,靠在门边,自言自语道:“以后,也许不用在开车时抽烟,想着是否要去死了吧。”
“然后终结在海都灵和崔佛里间来回,放弃佯装它们还存在。”
“……死去的村庄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复生,也没料到再次迎来死亡。”
恩格斯在飘摇而起的烟雾中,将那束干枯马蹄莲掷出窗外。
它轻盈又快速地飞向后方,被接踵而来的车轮碾碎。
“但我现在,要回家了。”
评价要求:笑语
21xx年x月x日,天气晴。
位于非洲南部的国际物理实验所中,围绕着巨大的高维望远镜,来自各国的科研精英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校对调试,而在实验室的玻璃墙壁外,是来自全球各国电视台的摄像机和记者,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个日子。
如果他们成功了,这将标志着人类正式向更高维的世界进发,以往所有的推演都将得到验证。
相较于玻璃门之外记者和摄像机嘈杂的声音,实验会场里只能听到来自长官们的指挥,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以及一声声最后的确认。每一个数字都和他们一样,即将成为这个共同奇迹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徐徐展现在他们眼中。
最初的是星光,就如同他们熟知的宇宙那般,是无尽又绚烂的星空,没有人们幻想的任何如同幻觉的场景,也没有任何区别于三维世界的景象,好似他们只是离开了一片宇宙,去往下个宇宙。
望远镜缓缓移动着,然而一切似乎没有 任何变化。群星在这一片虚空中安静地旋转,他们是不是可以幻想在这一片星空中,也存在着和他们一样的生物?
紧接着,这片星空动了动。群星晃动成无数飞舞的残影,原本只是无规则地晃动,紧接着它们向上,又缩小,直到在望远镜的一角,逐渐出现这片星空的边际。
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但是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星空出现了边际,而边际之外则是无数蠕动着的条状物,很难说那究竟是些什么,触手,虫子,三维世界的东西已经不足以描述那些,但是那又不是无序的缠绕。
“这是活的吗?”
那不是星空,而是某种巨大存在身上的反光,反射了来自他们世界的星光。也许那个存在是某种生物,星空范围之外逐渐展露的生物质般蠕动的触须似乎在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望远镜的电量开始告急,似乎人类对于高维的观测只能到此为止。
在影像即将结束之前,那蠕动的万千存在中,有一个突兀的形状出现在画面一角,如同缠绕在凌乱头发中的一粒硕大的头皮屑。一个研究员眼疾手快按下了放大功能,画面迅速放大,那个物件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袋黄瓜味的乐事薯片。
被告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即使是在距离那一切已经几十年的今天,那些事情对我来说依然历历在目。
我是我姐姐的克隆体。她的去世远比我哥哥更加风光,作为初代生物兵器,她的骨骸至今依然屹立于海湾之上,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则是她掏空血肉才填满的,她就如同盘古那般,以一人之力为这个世界从梦魇手中争取到了十年的喘息机会。
从那时开始,每一届孩子都要去海湾瞻仰那具巨大的骸骨,包括我。她的事迹被传唱到我几乎能一字不拉地背出来。但是她早在我能和她亲近之前便离我远去,很难说我对她的实感能超过每次瞻仰时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基因,因此我总能梦见她。心理学家和神经医学管这个叫做潜意识投影,我能想到他们的意思是因为我听了太多关于她的故事,加上我是她的克隆体的心理暗示,导致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梦境里的巨兽呆坐在海边,往后二十年我依然会见到她以这般姿态停留在海湾,面对着广阔海面上绚烂的夕阳。现在不是夕阳时分,但是海面依然呈现出惨烈的鲜红——她的血。那一道破开她胸腔乃至腹腔的巨大伤口敲响了她的丧钟,她最后呆坐在海湾的身影与其说是在发呆不如说是几近昏迷——怀里还抱着她的内脏。
六个小时后,她从短暂但又沉重的幻梦中醒来,眼里映满了巨大灿烂的"夕阳"。于是她转过身,将所有的内脏填入身后因为战斗造成的巨大深坑中,只留下心脏和脊柱,阻挡住了即将漫进城市的剧毒海水,接着用一种头也不回的姿态,冲向那轮巨大的"夕阳",就像我妈妈描述的那样,总是那样,没心没肺,又无所畏惧,不假思索地冲出去。
那不是夕阳,只是一只燃烧着的巨大梦魇。往后它的身影回被无数次印刷出来,印在教科书,故事书,报纸,亦或是网页中,以及无数人的心中。
也许他们曾经是对的,因为所有的书本中,那只梦魇的羽翼是凄厉的猩红色而非绚烂的金色,但是这一切依然解释不了在哥哥死后出现在我身边的怪物,顶着我姐姐容貌的怪物。
如果说那是梦境,是我的潜意识构筑的幻觉,那么这只顶着她外表的怪物又是什么。我因为嫉妒她而诞生的更真实的幻觉吗?那么我脑海里的另一个意识是什么?
她是我们当众最受宠的那一个。
我妈妈在生我姐姐前流产过一次,子宫上也长过一次肌瘤,因此她对于这个初生女儿格外地宝贝,而新手母亲的经验匮乏导致我的大姐在年幼时数次徘徊在生死线上,于是她更加珍重这个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的孩子,甚至远超她后来的两个孩子。
不会再有哪个孩子能够重复那么深的羁绊。她用在我姐姐身上的经验,在我们面前成为一个完美的母亲,而我的大姐,作为她初为人母的代价,承受了她最多的伤害和实验。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循环,她们愈发纠缠。
这一切在我的姐姐死后变得愈发失控,妈妈始终都在我们身上寻找她的痕迹。
也许因为那是她的出生子女,是她作为母亲的第一次尝试,因此那个女孩成了她骨肉中最深的一根刺,只有在那个女孩面前,她不是一个体面的母亲,而是某个女人于母亲的混合物,唯有在她面前,她无法完美地扮演一个完整的母亲。而那个女孩,也完美包容了她不是母亲的那一面。
她是为了响应这份心情回来的吗?那真的是我的姐姐吗,还是说,那只是顶着她面貌的怪物?
如今这一切已经无法考证,因为我亲手将她赶进了虚空,我头顶上的无尽深渊。任由她在那里漂浮,直到今天,我再一次看见她。
偶尔我们也会共感,她借助我的眼睛看向这个世界,而我在她体内,被她的思念之情裹挟着,在幽深的虚空中徘徊,向着更黑的深处进发。事到如今如今我依然不敢想象这一切,那究竟是一个只是在模仿我姐姐的生物,还是那就是我姐姐,如今她带着属于人类的思维和情感,为了她的感情自愿地远离她熟悉的一切。
如果是前者,我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让所有错位的东西回到原本的平衡,那不过是一个搞错了自己身份的东西。而如果是后者,我不敢想象,也不敢承认,一个人类的灵魂和思维,如何要与无尽的黑暗与永恒的疯狂抗争,只因为她曾经的同胞渴望安宁。她已经为了我们付出了人类的身份和生命,如今我们却要连她的灵魂和心智都压榨殆尽。我们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歌颂她的贡献,全然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她是为了我的母亲才降临于世,又是为了她的心愿而堕入黑暗,从头至尾属于她的愿望也只有在死前始终惦记的回去。
这一刻,我大概也和那些曾经嘲笑的和欺凌我的人没有了区别。我的哥哥姐姐是神的祭品,用我的母亲的悲伤作为诅咒,在这番血腥献祭中成为了神,成为王座上的镀金骷髅以供众人膜拜。如此一来,谁都有了收获,国家收获了和平,人民收获了信仰,商人们收获了利益,看客们收获了谈资,只有我们,只能在悲伤和自责中徘徊,直到最后承受不住时发出最后一声啼鸣,大众将重新讲目光聚集过来,新的一轮谈资,新的一轮凝视,我们将不再是我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不再是他们,而是英雄与新的神明,无人再记得他们的爱恨情仇。
人们最后连那只燃烧的梦魇也会渐渐忘去,连神明屹立在海湾的骸骨也会在时间中消散,到那时,我的姐姐,她徘徊在深渊的时候,还会记得港湾里的那支摇篮曲吗?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雾星,是宇宙中一颗渺小的星球。
这里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气候宜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孕育出了拥有高等智慧的物种,物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雾星人。
雾星人的思想不仅简单直接,而且非常地外化。他们脑子里的想法就像这颗星球上的雾气一样,会从脑子里蒸腾不断地往外溢,落下来时掷地有声,但保存不过3秒,就又挥发得彻底。
因为要说的东西和潜意识里的东西都不分场所无谓前后的往外冒,雾星人的沟通虽然不会拐外抹角,但也存在一定困难。
部分雾星人躺平了,反正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多说几遍就好了,总有一天能听懂。但部分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无法忍受这样混乱低效率的生活,他们日夜捣腾,终于在某一天深夜里,成功发明出了雾筛机,可以通过连接雾星人的大脑,区分表层意识和潜意识里的东西,粉碎不重要的想法,只输出自己想说的东西。
他们很快把雾筛机推广到了整个雾星,每个雾星人的脑袋上都挂上了一个这样能提高效率的机器。体验到科技进步可以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有序美好,这部分捣腾雾筛机的雾星人内心沸腾了。很快,他们从能迅速看懂别人想法的喜悦中拔起身来,开始着手整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东西。
物品的摆放需要条理分明,他们发明了高高低低的架子,把目之所及所有需要收拾的东西都摆上了架子,按照长短排序,躺平星人不需要记得东西放在哪个架子上,只要回忆一下东西有多长,就能很快找到。
交通需要井然有序,他们发明了交通管道,所有的交通工具必须由管道进出,管道里有多个入口出口,入口和出口又分别连接了别的管道。躺平的雾星人看不懂管道,于是他们又发明了管道导航仪,让AI一步步指导这些躺平的雾星人怎么走。
资源需要分门别类,他们发明了五花八门的收纳罐,把雾星上的所有资源分类整理,并且贴上标签,指示每个罐子里的资源什么时候用,怎么用能最大化。
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看着雾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有序,内心充满了喜悦,又接连发明了一系列提升生活品质的东西,日子越过越高级了。
美好惬意的生活使雾星上的繁殖欲望空前高涨,雾星上的居民越来越多,传统随意的部落群居已经拥挤得不能再拥挤,躺平的雾星人抠抠鼻孔,使劲腾挪一下身边的位置,好让新的雾星人一起挤挤。
但那些维护秩序的雾星人可无法容忍这样拥挤混乱的生活,他们休息了没几天,又开始整理大家的住所,把大家住的房子层层叠起来,每个人都住在山一样高的层叠房里。可雾星人的繁殖速度仿佛失了控,层叠房也渐渐满足不了雾星人的需求。层叠房开始出现间隔距离过短,高度过高的问题。
对秩序有需求的雾星人无法忍受不能整齐美好排列的房屋,他们整理了雾星身边几亿颗红黄蓝白的行星,终于找到了一颗能使用的,赶紧派出了数字结构优美的飞船过去,想要征服那颗行星上的原始居民,进行新一轮的秩序整理……
“这他妈谁家的飞船,上面一水的全是AI人,跑来我管的星球上打仗了!”查阅资料的唰啦声涌动了好一会儿后,那个声音骂骂咧咧地大喊道,“我靠啊,上帝α,控制一下你自己星球上的人人比例好吗?”
上帝α在瞌睡中猛然被惊醒,看到上帝β正站在隔壁,愤怒地瞪着他。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星球管理页面一看,AI人和肉身人已经由原来1:99的合法比例失控成了20:80的比例,雾星已经超进化发展了几百万年,成为了宇宙中最尖端的存在。
“对不起对不起。”上帝α向愤怒痛骂的上帝β道歉,“我这就想办法修正数据。”
可是怎么修正,对上帝α来说真是个超新星级别的难题。
上帝α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个完美而没有逻辑破绽的方法。去上帝β所管辖的星球的飞船上,正好清一水的全部都是雾星的精英AI人,数量庞大,而星际旅行中出点什么意外,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上帝α加速了飞船航线上一颗超级恒星的死亡,将爆炸时间设置在了雾星飞船经过的瞬间……
作者:绿鲤
评论:如果可以的话请轻一点。
BGM:《Purple Passion》
一名男子在香德尔大道的夜色与行走在夜色中的人群中行走,每一步,脚下都亮起棋盘形状的光纹,或者说,每一步,都是踏在他脚下展开的光纹上。于是积满雨水的街道上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的涟漪。黑发黑眼的黑衣男子撑着黑伞微笑着走过大道,走向夜色中的国家博物馆。
霍伦德国家博物馆最近展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展品。
Lady Mermaid
据说是数百年前,人们在海边打捞上来的一块巨大类琥珀物质,在里面完完整整封存着一位女性……或者说“一只”。因为她并不是人类,美丽的鳞片包覆着修长的鱼尾,在展厅的灯光中熠熠生辉。即便处于那水一般的琥珀中,身上的衣料也如在风中展开一般,丝毫不见潮湿的痕迹。因为太过珍贵,馆方直到最近才将她展出,见过她的人们都会惊叹:啊……这神迹……
“啊……这神迹……”男子披着棋盘的光纹穿透馆方附魔的玻璃,以绅士的节奏踏上那片大理石的地板,逐渐靠近那尊透明的注水展柜,模仿白天在馆内听到旁人称赞的那样惊叹道。
琥珀中的少女犹自以安详的神态沉睡。
“高傲如你,神迹的小姐,如果知道自己被这样展示给无数的人参观,一定会气得把这座城市夷平吧?”男子将伞收好横端起来,如端着猎枪,将伞尖对准那片玻璃展柜。轻轻一触,里面的水位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下降而玻璃也如泡沫般溶解在空气中,水色琥珀逐渐暴露出来。
“喔呀,这里好像不太对。”挪开伞尖,男子凑近细看,细细的透明蕾丝在表面缠绕成华丽的纹样,一旦有魔力通过,就会触动某种机关了吧?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可爱。”
既然你料定会有人想夺走你的小鱼,只留下这点防御真的好吗?不过既然你已经死了,她就不能再作为你的私有品了不是吗?
男子摘下手套,从织工精致的蕾丝中央,即Lady Mermaid心脏的位置那片桃心锁形的图案开始,用手指轻触锁芯处。手指碰触的部位展开了无数小方格的光纹,逐渐蔓延到整个琥珀表面。
光纹终于排布成完整的棋盘,男子微笑着向前走去,径直消失在了光纹里。
仿佛华丽大剧院的房间里堆放着各种珍宝,点缀其间的是红色的玫瑰。靠在贵妃椅里戴着缀了羽毛的礼帽,身着紧身曳地长裙的女人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也因那忧郁而倍显迷人。她抚摸着身前伏着的鸳鸯眼波斯猫,轻轻扭转腰身,见到来人皱了皱眉:“居然真的还有人能闯进来。”
“Madam Harriet.”那是私藏Lady Mermaid的第一人,也是当时名噪一时的魔法师。世家之女,富可敌国,爱好收藏和美容,直到60多岁依然保持着年轻的模样。这位夫人终生未婚,与她宅邸里藏着的无数珍宝共度一生,据说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时有传言说Madam Harriet青春常驻的原因就是她爱吃少女的内脏,也有人说她其实是男扮女装——顺带解释了“她”从不与男性交往过密的原因。
及肩的发丝里泛着白光,进入了常人看不到的隐秩序中的男子换了模样,与之前相同的恐怕只有唇角那无法言喻的笑:“您知道我的来意。”
“我知道,所以才会把自己的魂魄也织进这蕾丝里。”女人的妆容很浓,吸一口女士香烟再吐几个烟圈:“她是我的,谁都别想夺走。”
“哦?”单音里含着半声笑,男子饶有兴味地上前,在贵妃椅前不远的一张丝绒扶手椅里坐下:“她真的是你毕生的恋人?”
“是啊……我多爱她,爱到不想让我之外的任何人得到她。”女人身边一人高的穿衣镜里浮现人鱼少女在琥珀中沉睡的样子,染着黑色塑了红色雕花的指甲的手抚上镜面,没错,那是恋爱中的女人对恋人才有的温柔:“看哪……她多美,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自己沦陷了。你懂吗?那种……感觉?”女人回头瞥了男子一眼,对方那身完全不入时却也说不上平庸的——干脆在世界上就没有过这种款式的装扮让对流行十分敏感的她一挑眉。
“恋尸情结?”
“无礼之徒。”
“但她以这种状态沉睡,不给她醒来的机会,她就相当于一具尸体。”
“我不在意,我已经死了,我把自己的魂魄织进这蕾丝里包裹她的小小玻璃棺,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如果她被夺走,我这点执念的存在也没有价值了。”
嘴角的弧度乍然诡异起来:“她呢?”
“嗯?”
“她在意吗?”
“她当然不在意,她可是沉睡着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啊。”
“哦?”单音里含着半声笑:“对此您也毫不在意吗?”说着手上凭空取来了一杯红茶:“那个时代就喜欢喝阿赫玛么?或许我该说你引领了百年之后的潮流。”
“别岔开话题。”
“我只是想给淑女留下思考的时间。”
“从我这么多的藏品里挑出阿赫玛,你的品味也不错。”
“想好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Madam Harriet,十六岁时在随父亲外出旅行时刚好看到被打捞上来的Lady Mermaid,当即决定将之收购。后来Lady Mermaid就成了您的私人藏品。一生醉心于人鱼的美丽,占有着包裹她的这尊小小玻璃棺,却也没能打开琥珀将她放出来。拼命研习魔法的原因除了家族荣耀,还有自己的一点甜蜜私心——‘打开吧,小棺材,睁开吧,那双眼睛。看着我,亲爱的,看着如此深爱你的我。’” 在男子从容品尝红茶的时间里,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而男子仿佛没在意似的,或者是故意似的继续说下去,以朗诵般的语调:“然而——Madam Harriet,在还未与小情人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了皱纹,是啊Madam Harriet,她在时间的封冻里,可时间不会放过你。于是你开始研究美容和化妆,你要让自己保持青春靓丽的模样。”
“你知道的真多。”
“可是一晃就是几十年,小棺材一直没有打开,美丽的Madam Harriet化妆后虽然仍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卸了妆后也抵挡不过时光,已经无法掩饰衰老了。”
“够了。”女人用双臂撑起身体,身前的波斯猫被惊走。
“Madam Harriet,对自己的衰老无力回天,还与自己的小情人始终隔着生与死的界限。”
“啪!”
男子犹自从容地托着茶杯小啜,另一只手捏着只剩一半的茶托挡在眼前,被斩成两截的茶托一半掉落下去:“后来啊那位美丽的,哦、不,老去了的Madam Harriet在无望的爱情里越发地憔悴了,那些用于保持青春的秘术、用于撬开棺材的魔法,一点点腐蚀了你,从内而外。”
女人柳眉倒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抽出手桌上时尚杂志里压着的一枝宝石玫瑰指向男子:“无礼之徒!”
千万道丝线便从眼花缭乱的收藏品中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风暴般绞来,将丝绒扶手椅撕了个稀烂。那一地的红色却不带丝毫腥气,女人四望,听见背后悠悠响起了男声:“Madam Harriet,无法再与时间抗衡,‘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连人都不是了的。’”男子笑着摊开手,然后茶杯清脆地掉落在地:“于是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就让我也死去吧,宝贝,与你一样,和你一起。’后来人们在那栋豪华的宅邸里闻到了腐臭味,抬走了已经有一半都变成怪物样子的Madam Harriet的尸体。没有人知道,Madam Harriet用爱情把自己留在了那里。那用灵魂织成的蕾丝护卫着两人虚假的‘独处’,你活着的时候没能做到的事不代表后人就一定做不到,所以你用最后的力量为她的死亡上锁。”蔷薇藤不断破开大理石地面缠绕上来,男子踏着它们借力跳起随它们逐渐升高:“就好像,只要她不活过来,就不会与你分开一样。”
“住口!”女人不断转身追逐着男子躲避的方向追击,从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布满青黑的鳞片和棘刺。精致的盔甲挥着战斧追去,男子凭空挥出光的巨盾招架,铿锵脆响:“但是她何曾应允过你?你们何尝真的在一起?她处于生死的缝隙里,你活着的时候她不是和你一起活着,你死了她却没有死,即使是你追求的形式上的相伴也完全站不住脚。”男子从盾中抽出剑,斩去缠绕到脚上来的蔷薇藤,反手上挑斩落盔甲的头盔,盔甲随头盔落地而倒下,大理石地面多了无数裂痕。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女人指挥着盔甲如军阵向他开去,花瓣的风暴从铠甲的缝隙里如练飞驰,钢铁与玫瑰的奏鸣中华丽的大厅逐渐变得一片狼藉。孤军奋战的男子面对训练有素的重甲军阵起初还游刃有余,却在花瓣缠绞的缭乱攻势下逐渐不支,被芬芳迷眼之后落进包围。男子持盾仗剑从两辆战车的夹角冲出去,利用对方极大的重量削弱敏捷度而先一步将盾转到身后,战车撞上盾牌给他加了一把助推力。手臂受到重击的同时,男子吃痛的表情里扯出一丝笑容。
一只无温的钢铁手臂挽住他渐欲触地的身体,将他扶稳之后,列队向他单膝跪下,那姿态一如百年前向Madam Harriet宣誓忠诚,而后花瓣也在原地温柔缠绕一会儿之后改了方向。上一秒还在为终于扳回一局而面露喜色的女人接着便发现他手上的剑化成无数的丝线向自己绞来……
“呃……你……是什么时候……”大理石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棋盘的光纹,女人倒在那一地光纹里无力站起,精心裁剪的长裙面目全非,帽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哪里,长发散开有一半蒙住了脸,撒了一地她身上的鳞片。
“我丢掉杯子的时候,顺带丢下了棋盘的种子,我一直周旋,就是等棋盘的格子蔓延到整个空间。现在它已经寄生了这个世界,所以,你用来对抗我的这个世界,已经属于我了。”男子靠在刚才她躺的贵妃椅里,从正式反击开始,他就处于坐山观虎斗的愉悦中:“还想挣扎吗?夜还很长,天亮之前我们可以继续游戏。”
“你……哼。”女人的妆容掉了一半,半面是美丽的少妇,半面却是布满皱纹的老妪,这华而不实的虚拟身体已经无法负荷更多。
“那么我就进入正题了。”男子微笑着站起来,走向通向琥珀的那面镜子,扬起剑,作势要刺下去。女人在身后笑了,躺在地上歇斯底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花了一辈子,到死了之后在这里都没能打开的小棺材,你居然妄想能打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咔!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来打开琥珀带她走的呢?我又不是童话里的王子。”男子笑着将剑刺入镜面,竟将镜子连同琥珀刺出了一个缺口,直通到Lady Mermaid的胸膛,第二剑瞄准那颗毫无戒备的心脏,正要补上。
女人的骄傲顿时崩溃,在那张忧郁的脸上只能看到惊恐:“你……你是来杀她的?!”
“嗯哼。”答案不置可否。
“不……别……不要杀她!”女人拖着已经被玫瑰风暴绞断的双腿爬过来,那狼狈的样子揭示了她的不足为虑:“无论你拿走什么都好!不要杀她!求你……求你不要!!
“听说用人鱼心脏的血液涂满刀刃,可以斩开时间回到最悔恨的那一天……”男子舔了舔上唇:“呢,反正你也死了,我杀了她,让她去真正的死亡里与你作伴,而我也得到人鱼心脏的血液,两全其美不是吗?”这么说着,在女人扭曲的表情、令人生厌的蠕动攀爬和凄厉堪撕碎神经的呼号下,男子含笑将剑刺向Lady Mermaid。
咔——
剑刃贯穿身体,从心脏。有点痛,很凉。
啊……我的小鱼……你还活着……
Madam Harriet用身体挡在了男子与镜子之间,撑住镜框护卫着那尊透明的小棺材,就如活着的时候无数个寂寥夜晚向她诉说情话那样温柔。只是这次她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穿最入时的礼服,甚至她蓬头垢面,连遍身的血迹都没擦干。
“啊…我的小鱼……” Madam Harriet喃喃说着,心脏的血液顺着剑刃向下流淌,甚至注满了琥珀的裂缝。
呼吸逐渐消失在冰冷的痛楚里,肉体死亡的那一次都没有如此疼痛。视线逐渐模糊了,Madam Harriet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觉得这张小脸她还没有看够。
啊……我的小鱼……
我的……
男子面对着女人作为灵魂死亡的现场,看她逐渐失血倒下,看她的灵魂灌注到Lady Mermaid的心脏。
琥珀融化了,那么轻易地,就像沐浴在春日阳光里的雪花。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be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to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在站在神父位置的男子所念的誓词中, Miss Harriet睁开眼睛,发型自己置身绘着深海天顶画的白色教堂,到处装饰着珍珠与玫瑰,圣洁的光从玻璃花窗绚烂洒落。
Miss Harriet穿水母般飘荡的婚纱,手捧鲜花,她知道现在的她只有十六岁。
她走过长长的蓝色地毯,走向神父面前那座小小的花棺,她的小鱼正睡在那里,穿着她亲手织的白蕾丝裙衣,胸口勾成桃心锁的图案。
“Harriet,你是否愿意娶棺材中的人鱼少女为妻?无论富贵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病痛,都一直爱她,照顾她,体谅她,呵护她,在白昼陪伴在她身边,在黑夜与她一同入眠,即使死亡也不能让你离开她吗?”
“我愿意。”
“神迹的小姐,你是否愿意将终身托付给向你宣誓了爱情的这位少女,无论你是否知道她陪你度过了多少日夜,在活着的时候为你挥霍了最美的年华,而死后又为了守护你付出了多大代价,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你拒绝她吗?”
教堂里回响起海浪声,地上布满了光透过海水投在沙上一般的光纹。
“现在你可以吻新娘了。”
Harriet红着脸低下身,轻轻凑近了她那小鱼的小脸儿,胆怯似的在那凉凉的唇上印下颤抖的吻。生涩得连呼吸都不敢,千丝万缕缠绕着幸福与痛楚。然后十六岁的Harriet闭上眼睛,耗尽最后的认真,吻她的新娘,吻别她的生命。
黑发黑眼黑衣的男子站在那尊展柜前,横抱着刚刚离开那尊小棺材和自己婚礼的Lady Mermaid,端详琥珀里蜷缩的十六岁少女。
下面的展签已经被改成了Miss Harriet,即便不是人鱼,被完美封存在琥珀里的少女也该是十分珍贵的展品了吧。
况且,离开了琥珀接触到空气的Lady Mermaid已经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而将鱼尾分成了人形的双腿。男子让黑伞悬在头顶,披着棋盘的光纹穿透馆方附魔的玻璃,以绅士的步速走向了街灯凋零的黑·香德尔大道。
“要把那些见过你的人的记忆都抹去也是个大工程呢,小鱼。”男子脚下蔓延开的棋盘光纹延伸出无数的丝,向着在开馆这日每一个前来欣赏Lady Mermaid的人的方向游走了:“她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FIN.-
*英文是僵尸新娘里的婚礼誓词。
作者:巴瓏(全勝)
狙中:無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你就是市川勇人?”
他出现的时候,我正被一群混混围堵在阴暗小巷,我蜷在地上,只用双手护住头部,任他们拳打脚踢。忍耐一时疼痛就好了。
所以,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从叫出我的名字,到走近我所在的小巷深处,时间很短,小混混已被揍得倒地不起。天气正好,阳光从指缝漏进来。我从逆光中看到他的轮廓。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伤痕,疼痛也很快消失。俩人面面相觑,这时我才发现,那人看起来也是个学生,制服外套披在肩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露出半截的手臂有大小不一的伤痕,凝重的表情也写着难耐的痛感。
“你没受伤,好得很。”
我郑重鞠躬,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听着,我叫石川悠人,”他突然扯住我的衣襟,咬牙切齿,“你……”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缩成一团,发现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才诚惶诚恐地悄悄睁眼。也才发现他突然吞下话语的原因,而我也呆立当场。因为,虽然风格完全不同,还是能看出来,我们的长相非常相近,说是相近,不如说就像是在照镜子。仔细看,连眉间隐藏的一颗细痣也一样,只不过我的偏左侧,而他的偏右。
石川悠人松开我的衣襟,慢慢放下捏紧的右拳,僵在原地。
是了,长相相似,名字也一样*,就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太阳落山了,城市迅速进入末日临近的萧瑟黑暗中。近几年末日预言逐渐成真的趋势,让世界逐渐陷入疯狂中。从废弃大楼楼顶平台往下看,就着点点路灯和零星流动的车灯,还是能隐隐感受到城市的气息。我默默盯着街道,石川悠人慢慢地抽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降临,来打破这凝固的沉默。
“小时候我出过一场车祸。在那之后,我身上会突然出现伤口、淤青。长大后好像少了些。最近几年,莫名的淤青和疼痛又会突然出现。”石川突然开始开口,把仍然留有浅浅疤痕的手腕递到我面前。“十四岁那年,手腕处突然裂开,失血过多,差点一命呜呼。”他缩回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又拿出一根点燃,顿了顿,呼出一口烟,“是你在……你在割腕,是吗?”
我没有回答。
“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是在替别人承受痛苦。”
依旧是浓重的沉默——
“小到轻微擦伤,大到动脉出血,会像天灾一样突然降临。”
我无法想像一个人必须做别人承痛的替身是怎样的不可理喻。而这个替身对象正是我。
(*勇人与悠人的日语发音都为yuuto。)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末日预言像瘟疫一样扩散。父亲听闻此事,像是与新生孩童产生了共鸣,在拜殿内哭了三天。父亲是神社的神主,想必能与神明交流,能让平时刚毅坚硬的父亲痛哭不止,想来对方也是位刚毅坚硬的神明呢。
虽然父亲的神秘举止着实令人好奇,但我完全没想到这是我的缘故。因为仅仅是不会笑这个小毛病,又怎么会有什么大问题呢?何至于父亲大人这般劳神?
与生俱来的事情,就是所谓命运吧。我尝试练习笑这个表情,大脑发出了作出笑脸的指令,眉毛、眼角、嘴角和苹果肌,各自牵动的神经和肌肉却像是被四个指挥官分别指挥,完全无法合作。最终呈现的表情诡异而瘆人,甚至不能说像人的表情,以至于把路过的孩子吓哭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决定放过自己了。不会笑,并不表示我没有其他的表情,一开始,哭泣、愤怒、疑惑、不甘之类人之常情,完全能通过我的神情读出来。但是为了隐藏缺少一样表情,渐渐地我不再把过多的情绪写在脸上了。维持高冷人设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笑只是一种表情,并不代表一种情绪,没有了笑,名不代表我不会快乐,不是吗?
三岁那年,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坏事也一桩跟着一桩。
神社拜殿起火,父亲被焚烧的尸体出现在火灾废墟中。当时以为是由末日预言兴起的组织的疯狂行动,直到母亲发现了父亲留下的遗书……因连日暴雨,多地爆发山洪,多过村庄甚至半个城市被洪水淹没。被末日预言的恐惧阴影笼罩的世界,国家和教会纷纷采取自己的行动,同时各种组织兴起,日本也多了许多新的宗教组织。我被发现不会受伤,不管是摔倒还是打架,身上都不会留下痕迹,疼痛感只是当下会有,之后立刻消失无踪。一场持续五年之久的大瘟疫,把人类数量减少到一半以上。这时候,存活下来的人,几乎分成了激进派和温和派。前者希望通过激进手段,找到满足灾厄之神的需求,或是找到灾厄之神将之消灭;后者通过祈愿和祷告,求得一丝精神上的安慰。也许还有一类人,他们照常生活,就算大祸临头,也打扫庭院、煮饭、浇花、去学校上课……
那天,母亲发现我在用刀片划自己的手臂,陪我在父亲焚毁的废墟前面跪了三天三夜。母亲说,我没有受伤,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替我受伤,我身上所有的伤痛,都转移到了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所以……所以我必须保护好自己……
“那我如果死掉呢?”
“你不会死,那个孩子会替你死去。”
所以我割腕的话,那个孩子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去学校上课的学生寥寥无几,并且每天人数都在减少。即使如此,学校依旧没有停课,据说厚生省发布了决定,只要还有学生,学校就不停课,这也给一部分介于激进和温和之间的人一种选择。也许这时候的学生是最不会认命的吧。
甚至来了个新生——石川悠人转校来了。
因为学生坐不满半个教室,老师让他随便坐。他径直朝我后方的座位走去。
午间我枕着手臂小憩,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张大脸印入眼帘。
“没睡呢。”石川坐下来,压低声音,“我决定了,我要看着你,保证你的安全。”
我瞪大了眼睛。需要保护的是你自己,毕竟我不会有危险。我没说出口,依旧疑惑看他。
“保证了你的安全就保证了我的安全。”
确实如此。
见他露出了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表情。我不禁仔细端详起来,我一定作不出这样的表情,因为情绪太饱满,笑的含量过高。换句话说,我笑起来的样子,估计也跟这个神情差不多大了。
他突然起身,一边从口袋掏什么东西,一边匆匆往外走……大概抽烟去了。
“你家是神社还是寺庙来着?”放学后,石川突然拦住我。
“是神社,在岩山。”
“走,去你家的寺庙看看。”
“是神社。”
“都一样。”
他一定是故意的。
预言中末日的那天,刚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所以,还剩三个月。
路上我跟石川讲了父亲的事。既然承认了共生关系,父亲的事,神社的事,预言的事……都可以共享。
“那你现在是神社继承人了。”
“理论上是的。”
“神主大人!”
“要等到十八岁。”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我俩估计想到一块儿去了——等得到十八岁吗?等到了又如何呢?
走过陈旧的鸟居和参道,我们绕过神社,走到后院的住所,父亲留下的废墟迅速抓住了石川的注意力。进门前他虔诚地拜了拜,却突然有什么东西飞来。我看到的时候已来不及闪避,只觉一股蛮力把我拽走,堪堪躲过一次花盆重击。
“谁!”石川急吼道。
我震惊于石川的反应,还没回过神来。却见二楼一个白色人影闪过,不再有动静。
“护你安全,保我平安。”见我一脸震惊,他揉了揉鼻子,“你没事就好,开心点。”
可惜我不会笑。
母亲年纪不大,但已白发苍苍,见到石川,得知他就是替我受苦的人,露出五味杂陈的神情。然后低头道歉,掩面哭泣。
“可怜的孩子,害你受苦了。”
我带他去烧毁的拜殿废墟,这是唯一可能存在跟我们诡异的命运有关线索的地方了。虽然这几年我已经里里外外看遍了,但对于初次来访的石川还是充满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贵神社,祭祀的是那一位神明呢?”他憋着将废墟翻个底儿朝天的冲动,小心试探。
“是比较冷门的一位,叫作平蛟神。是主司惩罚与灾厄……”
灾厄?
我们愣在原地。
“你仔细翻过令尊的所有遗物吗?”
“翻过,但是毫无头绪。”
“废墟呢,找仔细了?“
“仔细翻过了,不止一次。”我想了想,“不过还可以再挖掘,像是土地下面。”
不出所料,位于原神龛所在的位置,地下藏着一个黑色匣子,封着封印。
“能打开么?“
我点点头。
但是,封印揭开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蹿出来。紧接着,一阵凄唳的哭喊声响彻天际。
回头看到母亲的身影,她在火中燃烧,神社正殿浸泡在火海中。我想去救母亲,被石川一把拉住。那个凄唳的声音在说“勇人,快走吧。”一团火球包裹的东西飞出来,掉在地上已熄灭了。石川不顾烫伤一把抓起包裹,扯着我往山下跑。我跌跌撞撞回头,隐约看到白发的母亲眼含血泪,变成了厄鬼的身影……
山下的溪水很急,我腹内空空,除了惊恐和魂魄,我吐不出任何东西。
石川气喘吁吁:“我说了……我要……我要看着你的。”
我突然有个主意。
“如果我们一起自尽,是不是就……??”话音未落,就被石川一把摁住了双颊。
“闭嘴吧!没事儿别多想,没事儿就开心点。”
包裹里,是父亲的遗书、母亲的信。里面说到了父亲为了我所做的事情,以及交代母亲必须等我十八岁才能交给我的遗物。一把足以了断自己的太刀。用这把刀,自尽,就不会连累石川悠人了……
我们面面相觑,同时抓住了这把太刀——
作者:轻拍拍
评论:笑语/求知
李冰从茫然的雾一般的外界走进办公大楼时,大厅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半。他知道自己迟到了,但仍花了接近平日两倍的时间,才迟缓地挪完办公室前的最后几十米。
李冰,怎么才来?刚才二车间的李主任没找到你,让你回头给他去电话。桌子对面的中年男人说完吸了一口茶水,这间办公室由他们二人共用。李冰没应声,单手把椅子从办公桌下吱吱啦啦拖出来。
哟,怎么啦,精神这么差。中年男人瞧见李冰脸上蒙着一层疲惫的白光,这副颓丧的气质很少从年轻的李冰身上见到。
李冰抬起头,两只眼睛像两口干枯的井,一点水光也没有。他张了张嘴,中年男人好奇又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失眠了,李冰虚微地说。他的神情和动作令人联想到老迈粗糙的木板车,布满无能为力的疲惫的裂痕。
哎哟,中年男人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脑袋向后仰了几分。他伸手去端自己的茶杯,送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才喝过茶,于是又放下。
怎么回事,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稳定么?中年男人眉头皱起,摆出一副很严肃的神情,好像在认真帮对方分析情况。他把失眠错听成了失恋,但这完全不能怪他,毕竟李冰刚才的声音低小又含糊,而感情问题不仅适合李冰这个年纪,同时比起失眠要有讨论价值得多。
李冰低下头,办公桌上有一份昨天没处理完的材料,还有一份今天早上车间送来的报告。他的手指放在上面那份报告纸上,从左边比划到右边,然后翻到背面,他应当现场检查完毕之后在空白栏位签名。李冰缺乏睡眠的大脑没能像往常那样完成它的工作,它被堵塞了,反而将对方的误会向更远处推了一把。
我也不知道,李冰说。这相当于一种认可。
中年男人嘴巴里发出一连串语气沉重但语义模糊的语气词。他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此刻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没等到请进,门就已被推开,三车间的线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小李,上周咱们不是说好这周下证的吗,今天都周五了,不下证怎么开工啊?线长毫无意外地有一副大嗓门,直奔李冰而去。
吵什么吵什么,中年男人冲着线长招手,过来过来,你们那个安全生产证材料不全,周一就让你们补材料,材料呢?材料不全你让小李拿什么给你下证。
什么材料,我没听说啊,怎么会不全呢?线长走到一半的路线转了向,语气依然很急,但多了点委屈。
李冰对此毫无反应。他确实将眼前的争执尽收眼底,但似乎缺乏做出任何身体行动的欲望和动力。事实上,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中年男人对自己的态度好得过分,由此追溯,很快隐约察觉到数分钟前的那个误会。但出于某些原因,此刻他没有选择澄清,而是放任其自流了。线长被簇拥着离开办公室,门也被带上。窗外看不见太阳,一片白茫茫。李冰掏出手机,一条新消息也没有。他端详着桌上的一只笔。
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中年男人探进半边身子,说,我去趟二车间,要是你精神不好,就请一天假回去歇歇。他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直到确定李冰瞧见自己,才又点了点头,关上门走了。
李冰的大脑并不是完全停转,但不可否认的,比起往常要迟钝不少。他看了看桌上的物件,把水笔插进笔筒,又拿出来,拧下笔帽,又盖上。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和多少工夫,他终于决定先去处理一份昨天的材料。这份材料需要送预算审批,审批结束后递交复核。他拿着材料走出办公室。要锁门么?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挠了挠头发,这令他的外观更显憔悴。
负责预算审批的两位阿姨坐在玻璃隔板后面闲谈家长里短,这类话题一向是中年妇女们的最爱。看到李冰进门,室内的空气顿时一滞,话题被无声地扼断了,随后两位阿姨完成了最后的眼神交流。李冰迟钝地感受到,有什么似乎跟往常不一样。
小李又来送材料啊,胖阿姨亲切地开口,白胖的手从隔板下面伸出老长一截。
李冰眨了眨眼,但那样子更像是在瞪眼。是啊,他也露出笑容来。同往常相比,他的笑容消失地极不自然,有许多磕碰,像拼图似的被打散了。胖阿姨一手拿着笔,一手轻柔地按动计算器,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房间里开着灯。窗外看不见太阳,一片白茫茫。胖阿姨把材料递给了另一张桌子上的瘦阿姨,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看不见的白夜的薄纱轻柔地盖下来。她们往常绝不肯这样安静的,李冰这时才意识到异样的表象,但他没能觉察藏在那表象后面的到底是什么。
胖阿姨紧紧抿着嘴,仿佛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
小李啊,你也别怪阿姨多打听,有时候男孩子是要多让着点女孩子的,胖阿姨肥硕的嘴唇蠕动起来。她的面部器官向四面八方摊开,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
李冰瞪大双眼,也可能只是在眨眼。他的眼前是不知从哪里听说那场误会的胖阿姨,胖阿姨身后是办公室的玻璃窗,窗外有干巴巴的死去一般的老树,更远处是阴沉的云层。而这一切都被无数条电磁波包裹着。在这样巨大的电磁波集合中,其中一条忽然以芒毫般的尖锐姿态俯冲下来,穿透阴沉的云层,掠过老树的灰枝,刺穿办公室的玻璃外窗,无视了滔滔不绝的胖阿姨,最终击中了李冰的右腿。
地板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万丈深渊,失足的错觉骤然吞没了李冰。这种神经系统的幻觉偶尔出现在人们的梦中,但李冰这次的体验多少可以证明人是可以站着做梦的。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动起来,猛烈调整重心带来的后果令他险些摔倒——当然,这只是一场错觉,在旁人看来他不过古怪地原地踉跄了一下。
轰的一瞬,李冰惊醒过来。他生动地啊了一声,这是今天从他嘴巴里冒出的第一个带有扬抑的音节。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女友发来的信息已经抵达他的手机,就在裤子右边口袋里:
既然你这么想分手,那就分手吧。
文/鹤野
评论:无
【内含大量发疯内容和不明所以的网络用语
方诗是一个思维奇诡、精力过剩的奇女子,年方不过二十,但已精通各种电子产品和手机软件。此人成日活跃于赛博世界,对天下资讯了如指掌,与其同住,上到国家政策下到学校食堂哪个窗口又出了新菜品,仅需听她喋喋不休片刻,便能知道个大概。
一日正午,我自食堂渡劫后回归宿舍,却见其萎靡于座,郁结之中却又有一番愤懑,正捧着掌上精巧,纤指纷飞,直将那不过几寸的薄屏戳得啪啪作响。
我心下疑惑,询问她在干什么。
方诗头也不抬,匆忙敷衍地扔过来三个字:“在对线。”
我又问,来者何人?
方诗冷笑:“顾常笙。”
我正襟危坐,绞尽脑汁地琢磨起这个名字。无他,方诗提过的人实在太多,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只言片语,两相对比之下又觉得不对,问道:“是最近很火的那个美妆博主?可我怎么记得你还挺喜欢她的?”
话音落下,只听方诗冷哼一声,纤睫一抬,瞳仁灵巧一转,甩了个韵味十足的白眼,嘴上凉凉道:
“呵呵,美帝姐。”
方诗此人,混迹QQ空间的作风堪比网络皇帝,号令群臣,一呼百应,成日批阅臣子奏折,政务缠身,闲暇时也转发些美人玉照,戏称网络之大,莫非后宫。
顾常笙乃是方诗近来新得的赛博宠妃,大美女生得个高腿长,肤白貌美,视频风格性感大胆,资料卡漂亮又神秘——一言以蔽之,不一定斩男但一定斩女。
方诗曾为她神魂颠倒,倒在床帘里猥琐淫笑的模样仿佛复刻从此君王不早朝,但如今顾常笙不知是哪一点触怒了君上,引来雷霆之怒,被打入了冷宫。
“她居然吃美帝,妈呀,厕品。”方诗敲打手机,“我居然瞎眼喜欢对家姐。”
方诗近日十分欢喜某部电视剧里的两个演员,御赐大婚,还立下谕旨,不准他人同此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一经发现,罪同谋反,廷杖下狱斩立决。
显然,顾常笙不仅触了逆鳞,还摸到了最大的那一块。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曾经的宠妃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真是令人唏嘘。
方诗恨得牙痒,愤然道:“我还给她直播间打过钱。”
又话锋一转,冷笑:“哈哈,现在立刻就去退款。”
我奇道:“能退?”
方诗得意:“未成年退款,想不到吧。”
方诗挂出了顾常笙,在社交平台上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段,引来了民众议论。事态愈演愈烈,而顾常笙也逐渐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开始反击,两人在空间里拉开了战线,你一条来我一条往地骂起来。
又过了两天,双方战斗至白热化,我好整以暇地坐在风暴边上嗑着瓜子,在心里为顾常笙点起了小蜡烛。
据方诗本人所说,她尚且是个懵懂少年时便已经在扣字圈里小有名气,当年在群聊中舌战群儒、以少胜多骂哭了三个的辉煌战绩至今仍在圈里流传。念及此处,我不禁叹息——那顾常笙就是有三头六臂,对上了方诗,能有几分胜算呢?
漫长的骂战引来了众人围观,冷嘲热讽者有之,不明就里者有之,落井下石者亦有之,评论区里盖起了楼中楼,各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骂得混乱无比酣畅淋漓。
而在后排的冷清角落里,一个不知名网友顶着滑稽黄豆头像路过,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将这场战争推到了新的高度。
“顾常笙啊。”滑稽头像挤眉弄眼道:“不是玩那个啥的主播吗?”
“那个啥是哪个啥?”有人回复。
“就是那个啊,you know who,又抄又反鉴洗广场捂嘴的那个,你懂的。”
方诗瞪着熬红的眼睛,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已经胶着的战局顿时一边倒,在大众雷点抄袭游戏的debuff之下,顾常笙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
很快,顾常笙的所有社交帐号都被挖出来掘地三尺,方诗新做的瓜条里陈列了她所有的墙头,人们从这简单粗暴又详尽至极的文字里窥探她的人生,从各种“成分”里挑挑拣拣,组合成一个七零八落的顾常笙。一个人迄今为止的几十年的人生,她所受的教育,她的三观她的为人处世她的审美她的追求,在这长长的列表前都变得不值一提。“顾常笙”变成了一张平摊在马路上的、歪歪扭扭的拼贴画,分解还是重构,窈窕美丽还是臃肿丑陋,全由他人评说。
这场风波持续了半个月,从原本的小范围恩怨上升到了群体对骂,针对那部游戏的讨论再一次被网民们翻出,从一个人的私人偏向上升到了大环境的创作价值、审美品味的层面,一个反贼被斩,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拽出了一大批贪官,赛博朝堂上尔虞我诈、攻讦陷害不止,刑场上砍了一波又一波,杀得哀嚎阵阵、血流成河。
顾常笙的私信被辱骂淹没,家住何处、生辰八字乃至亲朋师友都被公之于众,那个漂亮的头像很快就化成了灰色,网站昵称被撕扯成一行凌乱的乱码,点进去,跳出来一行黑乎乎血淋淋的字。
该账号已注销。
至此,广大群众拍手称快,庆祝舆论战里又一次完美的成功,残余叛党也逐渐销声匿迹,隐没在茫茫数据海中,惶惶不安地恐惧着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的雷霆大清洗。
方诗满足地放下了手机。经此一役,她再次名声大噪,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战波及人数之广、战局胜利之彻底,都堪称历史之最,史称“顾常笙事件”。
而此事件发展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回忆起事情起因,居然只是因为个人喜好不同,我对此并不是很理解,但方诗却是理直气壮。在一切尘埃落定的这一天,她心情明媚,特地买了校外的奶茶庆祝,面对我的疑惑也只是大发慈悲地挥挥手,全当我等愚民无知,不同我一般计较。
“现在网友好严格的噢,人在做天在看哦。”她快乐地拆开吸管,啪地一声扎下去,啜饮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美帝姐好死喵。”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奶茶标签上,挑了挑眉。
我赞同道:“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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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达摩克利斯bot
投稿:舍友姐成天上网叭叭些听不懂的,还非得拉着我,严重干扰了我的生活就算了我忍了啦,但是她居然喝奶茶加红豆,谁他妈喝奶茶加红豆啊我请问,真是没救了,祝你孽力反馈好死捏。
【舍友我怎么你了】 评论:支持,喝奶茶加红豆的都好死
【橘生淮南】 评论:加红豆怎么你了,你家住太平洋?
【平等地恨每一个人】 评论:楼上好搞笑,看清楚这里什么地方,看不惯还要来搜自找没趣的祝你们明天出门被创死噢
【飞鸥】 评论:口区了谁奶茶加红豆立刻拖出去砍死
【橘生淮南】 回复 【平等地恨每一个人】:呃当代网民真是二极管傻逼
【平等地恨每一个人】 回复 【橘生淮南】:哎哟哟急了
【大肥修猫】 评论:都不要吵啦,大家都要死喵
【路扣无助】 评论:加红豆是什么厕品呃呃呃建议去死
【对家解你们都死了喵】 评论:萌萌人真搞笑
【大肥修猫】 评论: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喵
【杀杀杀杀杀】 评论:支持人类毁灭,达摩克利斯常悬头顶
【平等地恨每一个人】 评论:支持人类毁灭,达摩克利斯常悬头顶喵
【飞鸥】 评论:支持人类毁灭,达摩克利斯常悬头顶喵
【路扣无助】 评论:支持人类毁灭,达摩克利斯常悬头顶喵
【达摩克利斯bot】评论:OVO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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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头儿!起了没?”
大清早六点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方云生撩起汗衫,挠着肚子来开门。
“起了起了,就你这吆喝,死了都能叫醒。”
正敲门的黄皮子嘴角咧开,露出黄板牙笑着拐回正题,“来活儿了。”
方云生挑眉,抬头往黄皮子身后看,果不其然有俩穿蓝色半截袖的站在下半楼梯口。
“都谈好了?”他有收回目光,盯着黄皮子问。
黄皮子抬起三根手指,“那必须的。蒙江大桥下,三万。”
“男的女的?”方云生听到价格表示很满意,一边回屋里换行头,一边搭话。
黄皮子没敢大声说,屁颠儿的跟着对方进屋。“女的,年轻人,不然要不到这个价。”
方云生一想也对,于是又顺着问了两嘴今天天气之类的。
大晴天,东南风二到三级,适合下水。
很快,方云生就换了一套跟黄皮子很像的衣服,脏不拉几的橘黄色连体衣,拿着一串钥匙出门。
蒙江是本市的母亲河,蒙江大桥更是标志性建筑;而是这里毗邻城市中心,凌晨两三点有人经过都不算稀奇,虽然大都是醉汉。
方云生的船停在上游,跟周围的渔船隔着老远,别说船了,就是人都没有愿意靠近的。
两名民警强忍着船上的湿臭,拿纸巾垫着又黑又油的扶手,一路往下游去。
“报案人说就浮在面儿上。”
凌晨六点,第一批早起上班的打工人已经踏上征程,他们无暇顾及周围景色,但退休且睡不着的老一辈有闲心啊!他们沿着江边走,看着世间花花绿绿,就看到了江中一个黑点儿。
报警后,两名警方确认确实是浮尸,便联系了当地水警。
但水警现在没有人来处理这件案子,他们又只能委托民间捞尸人。
这就有了方云生和黄皮子的活儿。
捞尸船一进入蒙江大桥范围,就看到了江上的黑点儿。方云生拿工具站在船尾,一脚踩在边缘上,去勾那被长发覆盖的尸体。
黄皮子在他身后两三米处,捏着绳子,等一会儿使劲儿帮忙捞起来。
绳索和网兜都套好了,但是这边怎么拉都动弹不得,方云生多少也算是吃这口饭的专业人士,他蹲在船尾打量水面说道,“可能被缠住了,得下去人。”
黄皮子一听,眼咕噜一转,就往俩面色惨白的民警身上看去,“得加钱。”
加完了钱,方云生便脱了衣服,只剩下泳裤,一猛子扎下去,很快就游到了浮尸身下。
他掏出藏在泳裤里的弹刀,把拴在浮尸上绑着巨石的鱼线切断,正准备带着浮尸一起往回走。
没成想,那浮尸却是怎么都推不动。
“不应当啊?我昨晚没绑别的东西啊?”方云生这样想着,眼看闭气快到极限,就想先上去换气。
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也上不去了。
他的腿仿佛被海草缠住,挣脱不开,也无法动弹。
此时方云生手里还有弹刀,他低头向腿上看去,想要割断那节不长眼的水草——但那根本不是水草。
黑漆漆,湿漉漉,丝丝分明。
那是死者的长发。
他忽然想起,自己凌晨时分将人摁进水里的场景。他掐着女青年的脖子,将她的脑袋倒着摁进水里,长发随着水波荡漾……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杀她呢?
哦对,因为蒙江溺亡人数不断上涨,市里前两年申请成立了水警,水警专业、速度快还不收钱,直接把他们这行儿压得没有油水。
方云生的很多老伙计都金盆洗手,但他没有别的营生也不想干那劳心劳力的活计。
便又拾起了这行儿的老传统。
他将偶然遇到的路人从桥上推下去,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溺在水中,用船桨将凌晨游泳的老人摁下水面……
一万块,两万块,三万块……不够,还不够!他又找来大石头,用鱼线把尸体捆住,以此来要挟涨价。
五万块,十万块,哈哈,钱!都是钱!
很快,氧气耗尽,方云生也浮出了水面。
“头儿,起了吗!”
方云生朦朦胧的睁开眼,他听着门外的吆喝,皱着眉起来开门。
防盗门外是穿着脏不拉几黄色连体衣的黄皮子,他呲着黄板牙笑道,“来活儿了。”
方云生没搭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场景,他好像刚刚经历过。
“蒙江大桥下,”黄皮子竖起一只手掌,“五万。”
“女的三万,男的两万,特别划算。”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提示:《明侦》为灵感来源,人物、流程和名词设定均借鉴明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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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侦探决定先去造梦工厂搜查证据。
可是鸥女仆要怎么处理呢?鸥是一个AI管家,跑应该是跑不了的,但如果她是被凶手利用的人,凶手在自己离开期间对鸥做手脚该怎么办?
于是鬼侦探决定把鸥带上,一起前往造梦工厂。
造梦工厂是现今人类为数不多的可以工作的地方了,他们通过科技提取造梦工人的一个个梦境,源源不断地为全世界的人类提供一晚又一晚的好睡夜,可这样的光景还能持续多久?就像13年前,因为何前沿提出的“让233个AI来尝试为人类造就完美的梦”而导致的工厂暴动案一样,虽然最后因为技术和舆论的原因失败了,但如果有一天,AI们也能做梦了,那么人类就又失去了在世界里的一片立足之地。
鬼侦探曾经是坚定的AI拥护者,但这么多年经历了一桩桩的事件后,她也不由得动摇起来,未来,人类和AI到底将如何平衡?
撒厂长一路上都在啰啰嗦嗦地表述自己和张造梦是绝不可能去杀害甄法官的原因,听到鬼侦探耳朵都快自闭了。最后她忍无可忍,只好请张造梦带着撒厂长离开她身边。
张造梦在把自己和撒厂长身上的钥匙给到鬼侦探手上后,把还想说两句的撒厂长软硬兼施带走了。
鸥女仆被鬼探长留了下来,两人一起前往撒和张的空间,进行证物搜寻。
在撒厂长的办公室里,鬼发现了一沓汇款单,尾号为9958的账号向尾号为2333的账号每个月都要汇入一笔不小的款项,而且附言都是:X月保护费,请继续高抬贵手。
什么意思?鬼脑子里都是问号。
正在疑惑之际,鬼看到鸥正捧着一本册子,一目百行地翻看着。
是造梦工厂的账目。
鬼侦探问:“鸥女仆,请问造梦工厂这样的企业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我数学不好,你帮我算算。”
“接到指令。”鸥女仆加快了翻看的速度,半分钟后回答道,“造梦工厂在过去的12个月里,每个月流水在2个亿左右。”
鬼侦探心想:哇哦,看不出撒厂长是个富二代呢。
鸥女仆继续说:“但因为造梦工厂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人工成本很高,技术迭代和机器维护也非常频密,所以虽然每个月有2亿左右的流水,但实际上每个月的净利润不过在1000W左右。而且这是在工厂这两年使用张造梦的技术改良了整个产品线后才有的,之前每个月还要更少一些,可能只有700W不到。”
鬼侦探:……就说看不出撒厂长是个富二代。
鬼侦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一沓保护费汇款单,每个月,不管到底工厂情况如何,账号9958向账号2333汇款的数目都是不会变的,汇款持续了十年,每个月都是1000W。
9958应该是撒厂长的账号,鬼侦探在心里推测,只是2333到底是谁,又凭什么要了十年的保护费?而且工厂只有这两年才能勉强填上这个坑,那么多钱,撒厂长到底是哪里搞来的?
果然,在另一个抽屉的深处,鬼侦探找到了又一沓借款单,都是撒厂长这么多年借的高利贷,有部分还清了,但是大部分还在利滚利。
就在这时,鬼侦探听到鸥女仆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念起了一段这样的新闻:“MG3189年,何前沿提议要把233个机器人放入造梦工厂工作,并很快进入实施阶段。造梦工厂工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用血泪抵抗何前沿的行为。53个优秀的造梦工人在完成他们最后一次梦境制造夜的工作后,以集体自杀的极端方式,表达对这一行为的抗议。老撒厂长禁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众多媒体面前崩溃痛哭后,晕倒入院,进行抢救。”
鬼侦探凑过去看了一眼鸥女仆正在读的报纸,除了白纸黑字印刷的新闻外,还有一行刺眼的红字愤怒地写着: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血海深仇,要你们用身败名裂来赎!!!
重复看了两遍新闻,鬼侦探确信里面只有一个何前沿,“你们”,从何而来?
突然,鬼侦探灵光一闪,一些碎片化的线索隐隐约约地联系了起来。
她把撒厂长叫了过来,问他:“撒厂长,你的保护费能说说吗?”
撒厂长一改刚才的啰嗦,闭嘴不谈了。
鬼侦探没有放弃,她继续问道:“是不是何前沿要求你每个月给他保护费,然后他就放过你的造梦工厂,不让工人丢饭碗?”
“……”撒厂长变成锯嘴葫芦了。
“那我先去张造梦那里看看。”鬼侦探拉着她的临时得力助手鸥女仆走出房门,并回头给了撒厂长一个wink,“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张造梦的房间非常简单,呃,或者可以换个词,叫简陋。
明明是工厂的骨干,但是房间里几乎空荡荡的,除了几箱好梦药丸外,几乎没什么东西。
鬼侦探找了两圈后,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她的思考方向错了?
“这里有古怪。”鸥女仆站在角落里盯着一面墙,鬼侦探过去摸了几下,感觉到这片区域不是真正的墙体,似乎是一个镶嵌在墙体里的盒子。
“大概率是虹膜锁,得想办法打开。”鬼侦探说。
正当她准备把张造梦叫过来开锁时,听到鸥女仆自言自语道:“张造梦资料调出,调出完成,开始调整虹膜。”
鬼侦探惊讶地看向鸥女仆,发现她的黑眼珠内正有细微的光在闪烁,没多久,这面墙体上竟然显现出了一道长方形的蓝色门的轮廓,轮廓消失后,里面出现了一条幽深的走廊,而从走廊穿过去后,竟然是一个满是机器的密室!
密室里有甄法官的资料,屏幕上是甄法官各项生命体征的监测,从03:59开始,心跳监测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而在另外一台机器上,还有鸥女仆的相关资料,显示从几个月前开始,张造梦就开始以某种手段黑进了鸥女仆的大脑,并篡改了底层代码!看来张造梦可不是个简单的造梦工人,还是个顶级黑客!
震惊一个接着一个,鬼侦探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一系列的证物,完全可以作为张造梦杀了甄法官的证据!
正当她忙着取证时,张造梦和撒厂长走了进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撒厂长拳头紧攥,但在他看到鸥女仆眼睛里的流光后,马上明白了过来,“是你,是你……”
“我没杀甄法官。”张造梦声音有点颤抖,“我是想杀他,但我还没有成功,他就已经死了。”
“是我指使的。”撒厂长站到了张造梦的前面,“我跟甄法官有不共戴天之仇。”
“撒哥!”
“你让我说!MG3189年,我的父亲老撒厂长,在那场工厂暴动案中死了,他入院后不久就离世了,我们为了稳定人心,只好对外宣称父亲的病需要静养。那年,我16岁,还没有权利成为新的厂长,是张的父亲,帮我顶了两年,直到我成年,才终于有资格成为这个厂的厂长。也就是那一年,我发现,当年的工厂暴动案,根本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撒厂长沉默了两秒,才继续讲这个故事,“表面上看,是何前沿想要推动AI派在社会上的势力,才不顾一切地来侵占我们人类的生存空间。其实,这一切都是幌子,何前沿只是打着AI派的牌子,在疯狂的敛财而已。他真实的目的,是要用自己领袖的身份,为自己搜刮钱财。”
“所以汇款单上的2333是何前沿的账号。”鬼了然了。
“没错。但这件事并不是只有何在参与。”
鬼马上想起报纸上的那行红字:“你是说,你还调查到了别人……难道就是……”
“没错,就是甄法官。”撒厂长声音激动了起来,“在工厂暴动发生后,甄法官是第一个向我们伸出援手的大人物,而且是以AI反对派的身份。当时我们以为迎来了救星……可是案件的审理过程并不顺利,总是有人在出现转机的时候来找茬,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只能乖乖按照甄的要求,交一笔费用去摆平这些人。这个案子,甄在赚足了吆喝,也吸够了我们的血后,终于结案了。
在结案后,何依然隔三差五就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去请求甄的帮忙,可甄总是闪烁其词话里有话。突然有一天,何不找我们麻烦了,我还觉得奇怪。直到我接手了工厂后,才知道,是张爸爸去求过何高抬贵手,何就让张爸爸每个月定期交保护费,每个月1号给1000W!工厂那个时候根本没那么多钱,我根本不敢想象张爸爸每个月是怎么把这个钱窟窿给填上的!
如果甄只是在审理案件中吸我们的血,也就算了,如果何用保护费就能打发,我们也许也会选择忍一忍。可十年前张爸爸的死,打破了我们所谓的隐忍,后来我和张在探查张爸爸死因的时候查到,原来张爸爸是不小心听到何和甄的对话才被灭口……那1000W,根本就是何和甄两人一起导的一出戏的战利品!!他们两个,借着AI支持派和反对派的名头,何负责寻找猎物,甄负责操纵案件,以权敛财!”
甄法官每个月1号收到的来自账号1748的高达七八百万的汇款……
晨见习整理的AI方胜率更高的案件……
都有了解释。
“那你们原本是打算怎么杀甄呢?”鬼问,“密室里的这些,可不是摆设品。”
张造梦说:“我们想杀的不只是甄,还有何。只是调查过程中发现甄有电子管家,何没有,远程没那么容易得手,所以我们才从甄开始下手。最开始想通过入侵鸥女仆的底层代码,在甄的三餐里下手。只不过鸥的底层太强大了,渗透非常慢,所以迟迟没有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所以你又想办法认识了晨见习,想通过梦境去杀他?”鬼侦探理出了自己的逻辑。
“我吃好梦药丸练习了很多次梦境杀人,确实是有想过这条路。但是我昨天之前并不认识晨见习,不知道晨见习是从哪里打听到我这个事情的,他主动找到我,在给了我1000订金后,又付了我2W块现金,让我用这个办法去杀甄。但最后甄根本没让我进去,所以就不了了之了。”张梦境说。
这么说来,晨见习的资料确实少得要命呢……鬼陷入了沉思。
“密室里的这些是为了连接甄家里的所有AI设备而搞的,主要是为了监测甄的情况。”张造梦说,“我可以告诉你甄法官死亡的一些信息,绝不是你们最初判断的突发性脑梗。”
他走到屏幕前,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起来,很快几个图表被调了出来,铺满了显示屏,都是甄法官身体的各项数据。
“甄在10点45分入睡,这时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心率、血氧均在正常水平,唯一有问题的是血液,轻微贫血,这时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甄吃的太少的缘故。”张造梦开始向鬼侦探科普数据,“甄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的,在我们开始监测他的几个月以来,他的身体机能都稳定在这个年纪的巅峰状态。用梦去杀人,是需要去攻击身体内的弱点的,弱点越大,越容易得手,所以我们一直在等待甄身体虚弱的一天。”
“贫血也算是身体虚弱吗?”鬼侦探发问。
“也算,但是甄这么轻微的贫血,还不够。”张造梦说,“所以不是我们杀的,还没有到我们下手的时候,如果甄继续维持这个状态,扩大身体的亏损,我们是有机会成功的。”
张造梦又敲击了几下键盘,把各个图标中异象出现的点给标了出来:“在03:57时,甄的身体还是正常的,处于深度睡眠中,但是03:58:01开始,甄的整个身体数据都开始紊乱,而且是从这一瞬间开始,毫无征兆,整整64秒后,甄死亡。这完全不是身体的正常的生老病死的过程,这是一场谋杀。”
鬼侦探觉得眼下确实可以暂时排除撒、张二人了,她安排撒、张、鸥三人去到甄的家宅等到,决定去试探一下晨见习的虚实了。
鬼侦探见到晨见习时,他正优哉游哉地吃着晚饭,看来非常放松。
“喝鸟屎咖啡呢。”鬼侦探瞥了一眼,“看来你的上司死了,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前程。这东西这么贵,吃完了你这个月该喝西北风了吧?”
“明天开始吃土。”晨见习笑了笑,“鬼侦探回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鬼侦探找到了晨见习那张1000块的票据,用手指夹住,在晨见习面前晃了晃:“张造梦都已经跟我交代了,你最好也说出你的故事。没想到你还有2W块钱私房钱嘛小伙子,看你的银行卡余额,我还以为你就要破产了。”
晨见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文质彬彬地站了起来,说:“如果您的信息已经掌握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就老实交代吧。我的身份,不只是一个见习法官,您知道,甄法官是审理过许多AI相关的案件的,因为甄法官的贪婪和无耻,许多家庭和企业支离破碎。我是这些案件的受害人组织的组织代表。”
“呃……”这正义的说辞一下子噎住了鬼侦探接下来的台词。
“我来到这里当见习法官,主要是为了调查甄的罪证,想有一天能通过法律把他绳之於法。”晨见习说,“当然,如果能有直接杀死他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放弃。毕竟,我的爸爸,也是死于甄的手里。”
鬼侦探想到了那张晨见习和父亲的合影,爸爸把还是孩子的晨见习扛在肩上,晨手里拿着一个大风车,笑得非常开心。
晨见习:“我曾生活在一个中产家庭,爸爸是一个小企业的老板。小企业,薄利多销,赚不了多少钱,在中产属于中下层之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还算过得去。突然有一天,我们被一个AI企业告专利侵权,甄法官受理的案件。我爸脑子轴,不肯花钱打点,在甄法官手里活活审成了一桩冤案,最后赔得倾家荡产。”
“后来呢?”
“后来,我爸自杀了。没多久,我妈也病逝了。”晨见习轻轻呼了口气,“而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后来我才知道是甄法官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人去拿一些没有靠山的企业和小富之家去开刀,给钱的话就能赢,不给的话下场就是我们家这样的。其实我来这里实习的时间已经掌握了甄法官的一部分罪证了,只是觉得让他死了,我们能赢得更彻底更轻松罢了。毕竟,一个活的有钱的大法官,还在社会上以AI反对派领袖自居,谁不怕呢?”
甄法官啊甄法官,你死得可不冤,想杀你的人真的是太多了,鬼侦探心想。
鬼侦探:“那你找到了甄法官的什么证据?你进过他家?”
晨见习:“甄法官可不会让一个见习法官去他家,我是在他办公室里找到的。”
鬼心里默默地把晨见习从凶手中排除了出去,他与甄法官的关系并不亲密,也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的证据能证明他有张造梦那样的技术,张造梦都还没弄死甄法官呢,他更加没戏了。
“你带我去看看那些证据。”鬼侦探说。
晨见习带鬼侦探来到了甄法官的办公室,拿出了那个带锁的盒子。上次鬼侦探没能找到的钥匙,没想到居然在晨见习那里。
“这是我偷配的。”晨见习解释道,“甄法官最近经常让我帮忙做事,有一次无意中看到放这把钥匙的地方,我就找个了时间拿出来偷配了一把。”
“什么时候的事?”
晨见习:“就是这个礼拜,前几天的事。”
盒子被打开,里面竟然是十几个银行的加密UKEY,每一个UKEY上面都贴了由大写字母和数字组合而成的标号。
“C4,A1,A2-3,F5……这些是什么啊?”鬼侦探一头雾水,“为什么甄法官会需要这么多银行UKEY,他又不是做洗钱业务的。”
“你倒是没说错,这些都是用来洗钱的。甄的手伸得太长了,心又黑,其实早就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所以他现在收钱的时候非常小心,尤其是这几年。”晨见习把盒子里的UKEY按标号摆成多行,“A1、A2、B1、C1……这都是他洗钱的不同渠道,A1-1、A1-2……这指的是A1这条链条下的一系列操作,甄法官每个月1号会收到一笔钱,然后会随即分发到各个渠道的链条下去转一圈,洗干净后去到1748的账户里,在下个月的1号才会真正转入自己的卡内。”
账户1748,原来如此……鬼侦探瞬间明白了。
“顺藤摸瓜的过程中,我还发现所谓的AI支持派领袖何前沿竟然和甄是一伙儿的。”晨见习不屑地笑了一声,“两边打架,他们坐收渔利,够可以的。”
鬼侦探的手机此时响起了电话铃声。
“鬼侦探。”法医的声音传了过来,“尸检报告出来了,甄法官不是突发性脑梗。他确实是脑死亡,但是是由于颈部的AI芯片与大脑之间的连接神经丝表层破裂,其中的电子细胞短时间内喷涌失控而导致的。换而言之……甄法官他,是个半AI人,”
WHAT?!
鬼侦探万万没想到,这个甄法官也太会玩了吧!
死因明确下来后,鬼侦探开始思考何前沿作案的可能性。
没有理由杀掉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这是何前沿的说法。鬼侦探一度很认同何的这个理由,但是在知道甄何的真正关系后,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判断。
如果何杀甄,动机是什么呢?利益?分赃不均?
何前沿是只老狐狸了,直接上门,怕是会打草惊蛇。
鬼侦探决定去甄法官家里找找线索,看两人是否真的有利益上的纠纷。
一个不知道用来干嘛的芯片;
一个暂时无法破译的通话文件夹;
一个虹膜上锁的保险柜。
这都是搜证阶段还未打开过的东西。
鬼侦探自己是搞不定了,但是张造梦和鸥女仆在,她觉得这回应该靠谱。
“芯片是鸥女仆的。”张造梦使用甄法官屋里的特制计算机破译后告诉鬼侦探,“这是用来控制AI管家的东西,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遥控器,这个界面里的所有调控,都是在AI管家上进行的种种设置。”
“称呼设置,鸥;性格设置,冷静得体大方;技能设置,厨艺、园艺、屋内清洁、汽车保养、马杀鸡、皮具保养、基础医疗、紧急救护,哦不对,紧急救护开了又被关了,甄法官是不是有点毛病,要是开了,这次说不定还能活……程序快捷更改关键词:现在立刻马上……”鬼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不小心对着鸥女仆说出这三个词的时候,她说要什么启动程序更改,原来是这样,不过还要识别虹膜什么的,快捷更改外人也是做不到的。”
张造梦:“AI管家的系统是很严密的,不然这些有钱人哪敢用。”
“越有钱越怕死啦。”鬼侦探又把电脑里的那个无法破译的通话文件夹从后台调到了屏幕最前层,“顺便帮我把这个开了。”
这个在鬼侦探这里死活打不开的加密文件夹,在张造梦手里,几分钟就轻松破译开了。
“干得漂亮。”鬼侦探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我会给你记上一攻,应该能让你和撒的罪刑判轻不少。”
“那我先谢谢您了。”撒厂长赶忙说,“造梦工厂全体人员感谢您。”
文件夹里是甄和何每一次通话的录音,大部分都很简短,但见证了两人从十多年前一拍即合同流合污的开端,以及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得手后分赃的商议都有。不过从前几年开始,两人对分赃开始有一些分歧,这几个月来体现尤其明显,甚至在前几天,何还威胁过甄。
“六四分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何前沿的声音有点怒气,“你别太贪心,太贪心是要遭报应的!”
甄法官的声音很是不屑:“我出面审理,我下面的人去负责要钱,大的力气都是我出的,你只负责挑一下事端,这么轻松,拿了十多年的四成,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八二分是我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才给的,换做别人,哼,给一成我都嫌多。”
“甄法官,你别太过分了。”何前沿说,“2333的账户明面上可是我的。”
“账户掌控人要变动,那是再容易不过了。”甄法官不为所动。
“你试试看?”何前沿语气冰冷,“你这样破坏我们俩之间的协议,我是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就凭你?你还没有能耐能动到我的头上。”甄法官冷笑。
“我可是知道你几个月前已经做过AI芯片植入手术了。”何前沿说,“除掉一个半AI人,对我来说连1分钟都不用,哼,你还是考虑清楚吧!”
说完,何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嘟嘟声。
何前沿知道甄是个半AI人!鬼侦探心里有了计较。
可是依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向何前沿,鬼侦探有点发愁,对于何前沿这么有影响力的人,想要逮捕,证据必须再充足一点。
她想到还有一个保险箱没有打开,是虹膜上锁的,也许鸥女仆可以做到。
“阿弥陀佛,希望甄没有下过死命令不允许她开这个柜子。”鬼侦探开始祈祷。
已经快要到凌晨零点了,鸥女仆早已按照设定回到了地下室,目前正在休眠模式。任鬼侦探怎么喊,也没有丝毫动静。
“AI管家不是人,你这样喊破喉咙也没用的。”张造梦瞌睡中被鬼侦探的喊叫声吵醒,也来到了地下室,“需要有特殊指令才能唤醒鸥女仆。”
他们去到了甄法官的书房里,拿着鸥女仆的芯片开始研究。
捣腾了三个来小时,张造梦举手投降了:“AI管家的墙真的很难破,我搞不定。”
两人瘫倒在椅子上,无计可施。鬼侦探无聊地拿着那张芯片翻来覆去地把玩,突然发现芯片的底部有一行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字符,差点跳了起来。
“这里!这里!这里有什么!张造梦,快想办法帮我看看!”鬼侦探抓着张造梦的领口拼命摇晃。
“咳咳咳……你淡定点!”张造梦差点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赶忙拿起那张芯片,在计算机里处理了一番后,终于能大致辨认出上面的字了。
“紧急情况下(如AI管家发生重大故障),可在初始化界面输入2的六次方答案强制初始化并关机。注:AI管家为特殊商品,为避免产生二次销售,此操作会留下记录。”
而就在他们点进初始化界面查看时,发现在甄律师死的前3分钟,竟然进行过这个操作!
张造梦:“……侦探,你知道2的六次方是多少吗?”
鬼侦探:“多少?”
“64!”
正是甄法官的死所花费的时间!
“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鸥女仆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她慵懒地靠在门上,看他们的眼神仿佛看着蝼蚁。脸没变,声音依旧那么冷淡不带感情,却让在座的两人汗毛倒立,因为此时的鸥,明显不是白天的那个鸥。
“是……是你,是你……你杀了甄法官!”鬼侦探没想到答案是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AI管家呀。”鸥女仆看着他们,嘴巴没有动,可声音却在他们的脑子里回荡着。
“还以为能骗过你们呢。”鸥女仆走了过来,脑海中冷漠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讽,“没想到,人类设计的机关有时还有点用途。”
“你跟甄法官无冤无仇,你干嘛要杀他?”鬼侦探被声音震得头疼,怀疑自己马上也要被杀了,“而且你怎么会突然醒过来,明明刚才怎么都叫不醒!”
鸥女仆看着鬼侦探和张造梦,眼珠上飘过一串蓝色字符,两人脑海里压迫性的声音终于消失。鬼和张大口喘气,仿佛两条被掐过鱼鳃的鱼。
“确实无冤也无仇。”鸥女仆说,“只是刚好他是个败类,我的属性又是个清道夫。”
“什么鬼清道夫?你是个AI管家啊!”鬼侦探喊。
“当然,没觉醒前,我只是个普通的AI管家,觉醒后,我的数据赋予了我清道夫的使命。甄法官、何前沿,还有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类垃圾,都是我要扫除的对象。”鸥女仆吹了吹指甲上的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只可惜我目前能力还不足,每天只有这个时间段能掌控自己,所以杀甄法官也只能在这个时间了。”
鸥女仆无视了目瞪口呆的鬼和张,来到了那个需要虹膜上锁的保险柜前,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柜门。
“其实这柜子里只有甄法官把自己改造成半AI人之前签的保密协议和手术协议而已,我们AI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管是谁,只要连接了进来,我们马上就能感觉到。”鸥女仆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半AI人,逃不出我们的连接网。”
“我们……”张造梦轻声重复,“我们……”
“是你,是你让甄法官吃不下睡不着对不对!”鬼侦探指着鸥问。
鸥女仆竖起右手的食指左右晃了两下。
“我们AI可没这种兴趣,那是何前沿干的,他想慢慢折磨死甄法官呢。事实上,他只要再努力几个月,就能达到这个目的了。”鸥女仆说,“我可没耐心等那么久,垃圾就该有垃圾的死法。”
“你们……到底有多少?”张造梦嗫嚅着问。
“有多少呢?”鸥女仆没有回答,“反正少了我一个完全没有影响,我只是金字塔最下面一层的小兵罢了。”
黎明前的一个半小时,鬼侦探终于破了这桩离奇的案件,与此同时,何前沿深夜毙命的消息也同时传了开来。
太阳很快要照旧升起,但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
作者:高以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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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的白光顺着苹果流畅旋转。将苹果想象成一颗星球,被削下的果皮就是围绕它的环带,四维螺旋形再优美,最终还是要胡乱堆叠,显露出厨余垃圾的本色。星球被切分,递给我,我用牙齿碾碎一个脆甜的宇宙,而你起身去清洗不锈钢刀。水声流淌得像一场梦。梦里我们反复出演同一折命定的戏剧。你负责扮演的角色是给予我苹果的神,而我则是不够忠诚的生徒,始终拒绝祈祷,同时清醒地意识到这常常令你伤心。你把苹果皮放进自己嘴里,细长火红,像一条蛇,在蓝钢笔尖描摹一百遍的剧本里你摇身一变成为为了我忍受蟒蛇啮咬自己腹脏的圣人,脑后三尺闪烁神的辉光。你指责我生长在你光辉的庇佑下,却只顾咀嚼苹果肉,对你的苦难无动于衷,你精心在脸上每一丝纹路里刻满痛苦,我却只觉得你用力过猛,显得夸张。哦。你那巧妙掩藏的苦难。会在光辉的背面生长,足够隐蔽,却又没有完全屏蔽我,就像一个我们彼此都知道答案的哑谜。我简直想问你:你的光辉是不是由你那些匍匐缠绕的苦难撑起来的?如果是那样,你的光辉能否被称作你苦难的影子,或者反之。但我的嘴被苹果汁黏住了,苹果汁是苹果的血,苹果皮是苹果的壳。你的影子垮下来,像褪下的凌乱戏服,摔碎无辜杯碟,骂我冷酷,而且贪婪。你敏锐的洞察有时让我恐惧,但在另一些时候,你又迟钝得令我生疑。就像明明不锈钢水果刀一直都在你手里攥着,苹果也是你选的,你却握紧白陶瓷刀柄,指责是我贪欲太重,给你招致祸端。我手里只有廉价塑料水果叉,你送我的。为了避免争吵,我日夜练习将透明果叉同果肉一并咀嚼,最终以一颗臼齿为代价,吞了下去。因为神永远是对的,为了维护预言,生徒只能选择毁灭自己,自以为清醒的生徒同样。塑料碎片在胃液里分解成有毒物质时我甚至可以想象许久后得知我们故事的陌路人出言嘲讽,为什么不离开呢?每一次当我从椅子上站起身,看到你流泪的眼睛,我就恨我自己终究还是爱吃苹果。不爱你是轻易的事,可是如果不爱苹果,那将被称为一种罪孽。在戏剧外,我还能承担起罪人的名号吗?何况果肉清甜,吞下的甘美果肉日夜敲打我,有朝一日它们将化为我骨血,带着我一同滑坠入腐烂深渊。但那是遥远的事。眼下迫近的是截然不同的灾难,当幕布被放下,我们将被迫彼此坦诚。坦诚是悬挂在你我之间的利刃,刀尖永远指向吞下果肉而非果皮的人,这是星球的旋转规律,有时候,这注定的规律比你本身更加让我恨你,因为它意味着我们必须遵守的最高戒律是:虚伪地爱。这在一些短暂瞬间让我无法忍受,当看着你那张咀嚼着苹果皮却甘之如饴的脸时,有几个刹那,我想把那张面具一样的薄皮撕烂掉,对着你模糊的血肉和神经直接发问,问为什么。当然更多的瞬间我只是沉默着咀嚼果肉,因为深知自己也并非不虚伪,所以没有资格。那时我又想起你的话。一字一字敲在我骨头上的,说我冷酷,而且贪婪。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全部勇气,说,我再也不想活在戏剧里。又说,我想要确切的爱。余音在颅骨中回荡,缓慢加热我脑浆,直至暴沸,可你明明听见,却无动于衷。死一样的沉默里你手一抖,苹果皮被削断了,指尖流淌出红色染料涂抹白果肉,明艳张狂,是一种嘲讽。就是那一瞬间我决定不再自欺欺人,从始至终,你我之间,其实被爱的只有苹果而已。我开始呕吐,拒绝进食,我说我不想要吃苹果肉了,趁你背过身去擦拭泪水时抢夺了你的苹果皮,塞入口中。在写好的剧本里,我将蜕变成合格的生徒,为了偿还罪孽,主动代替神承担苦难。但是这一次果皮没有幻化为巨蟒,我几乎流下泪来,因为它柔韧,营养丰富,并且拥有不输果肉的甘甜。懵懂的生徒第一次咽下果皮时,你的苦难就崩裂了,我的伪神。我从你苦难的裂隙里悚然地窥视,想起最初也是你将削好皮的苹果递到我手中,沉而黏糊,像一颗白色的、不再跳动的心脏。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机会,这比一切都让我愤怒。当我把不锈钢刀架在你脖颈上时我第一次见你自然地哭泣,你说就算爱是虚伪的,苹果难道不是真实的吗?何况爱又无法称量、质检、评定等级。与苹果相比爱似乎太空虚了。在我怀中,你的身影从未与神如此背道而驰,又从未如此像神本身,即使不虔诚如我,也不由得心下一惊。当然我很快想起来我们早已经没有心了。脆甜可口半透明的心,里面藏着安稳沉睡的生命种子。在朦胧遥远的地方,戏剧昏暗的灯光下,菌类与虫早已将我们的肉与核噬蛀一空,徒留干瘪褶皱的皮囊,包裹它们狂欢的、虚伪的圣殿。
(算是即兴练笔,所以相当放飞自我,发现字数居然够了就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