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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很快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虽然那位教主一直在布道,但是他周围的人表情非常僵硬。不时有几个人从外面跑进来,走到教主正后方不远处的一片阴影里,再匆匆跑走。方礼眯起眼睛看过去,即使大厅被柔和的绿光照亮,那片阴影依然晦暗不明。有个模糊的身影就隐藏在那片阴影之中,方礼怎么看也看不清。
莫非这个教主只是个摆设吗?方礼环视四周,看到周围的人都陶醉在教主的布道中。这个反应不是假的,那个教主的确有点能力,不论是什么故弄玄虚的催眠术,身体上疲惫的减轻是骗不了人的。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即使是见多识广如方礼,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薛晴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这个所谓的教主真的有助于他人的能力,那么……方礼不由自主地想下去,当世的耶稣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圣经旧约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当世的耶稣被人利用,那么就是另一回事了。方礼并非全无私心,但他最重要的身份仍然是七组的组长。如果这是一个隐患,那么他需要今早排除。
外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绿色的礼花在空中炸开。
“我的朋友们,看来我们今天不得不到此为止了。”教主收回了他的能力,由白衣人推着轮椅回到黑暗中。他周围的那些人,包括薛晴在内,都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的撤退。
四周灯光暗了下来,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上次这样是遇到了有条子来查岗。”“该死的,咱们赶快跑吧!”四周的声音逐渐变大,方礼被人群裹挟着向入口奔去。
“跟我来。”混乱中一只枯瘦刚劲的手抓住方礼的手臂,他被拽着向一个奇怪的方向走去。
烂尾楼周围停着不少空车,都是之前拉这群人过来时留下的。那个人拉着方礼直冲向一辆破败的绿色敞篷吉普,熟练地拉开车门坐在后排。方礼终于看清楚抓着他的是之前在车上发生过冲突的黄牙男人。
“哥们,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说几句,刚刚当着薛晴那小妮子的面不好说。”黄牙从怀里摸出根烟,又塞了回去,“我不会跟教主或者其他人说,所以你也没必要和我说谎。你,是吃公饭的吧?”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方礼反问,没有急于肯定也没有急于否定。
“我以前见过一个人,你和他给我的感觉挺像的。那人在我挺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一把,后来他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说了,希望我将来在能的时候帮他们那样的人一把,我记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方礼暗自评判黄牙的话是真是假。
“但我得说,你要是聪明,就别趟这个浑水。你们这群老爷高高在上,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啊,大多知道这就是什么心理咨询,但是听着教主说的话,我们开心啊。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啊。而且他那话是真提气,我听了也带劲。小丫头小小子,是容易被迷惑了,但是过几年就好了……”黄牙还在絮絮叨叨,但是方礼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他发现,他想不起来这个“教主”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打断一下,刚刚教主说了什么啊?”方礼问道。
黄牙看着方礼笑了一下:“还能说什么,大家平安幸福,工作顺利,教内朋友团结互助呗。”他傻笑着开始发呆了。
这时候司机终于姗姗来迟,是一对年轻的姐妹花,打扮得都颇为中性。姐姐上车后打着火,回头冲黄牙和方礼笑了笑:“还是老地方啊,你这死老头,又蹭我们的车。”
“嘿,嘿嘿,回头让你婶子给你做好吃的。”黄牙一看就和她俩很熟,也没客气。
“话说,刚刚教主到底说了啥啊?”方礼急不可待地问。
“啊,你是新来的啊。”坐在副驾驶位的妹妹回头看了一眼方礼,“哎呦喂,长得还挺好看的。教主刚刚说的是,相信他就能发大财啊。”
“不是吧,应该是相信他就能幸运一生。”姐姐一边开车一边纠正道。
“差不多啦,反正幸运一生也是要发财的嘛。”妹妹应和着,又看了方礼一眼。
方礼没顾得上这些,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形成:如果每个人听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听到的都是自己最想听的……这个教主,是不是真的有些常人没有的能力呢?
平常的一天,
平常的祷告,
迪亚特睁开眼,向至高神致以一如既往地感谢,感谢祂赐予这平静的一天。
而后他起身,穿好褐色的长外套,拿上昨晚就已收拾利落的背包,踏出门。
就在昨天,刚刚结束祈祷的他被圣城的卫士找去同大主教威尔士见面,并未多问,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卫士的后面,耳边听着接连不断的鸟声翠鸣。
一只黑白花纹的小猫从他的脚边跑过,钻过不远处的窗户,留下一爪轻痕。
棕色的大门被轻轻敲响,从里面传来一名苍老男性的声音,“请进。”
随着这声回答,大门徐徐开启,白色的大理石铺就地面,衬照同样白色的墙壁。整个房间并不大,从门口到对面的窗子看起来大概有十步的距离。朴素的棕色书桌摆在窗前,轻柔的阳光落于其上,仿佛湖面映射的光芒。
“您好,您找我。”迪亚特轻步走入大门,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皮质的靠背承受他背部的轻压,给予柔和的回托。
“发生了一件事情,需要你去跑一趟奥林镇。”坐在桌子后面的大主教威尔士放下手中的纸稿,“那边有一个遗迹,在里面有一个封印,最近有松动的痕迹,你去看看情况,视情况进行处理。”
“是。”
“那个遗迹很古老,关于它的资料也很久没更新过,有需要你可以在出发前去看看。”
“了解。”
“还有就是……”威尔士摘下眼镜,盯着面前的迪亚特,“情况不明,小心点。”
“多谢您的关心,我会的。”
“剩下的就按照流程办理吧,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出发,调查时间三天。”
“明白。”
起身,行礼,离开,一气呵成,威尔士带着微笑的目光送他离开房间,大门徐徐关合。
呼。
迪亚特将自己紧张的情绪放缓,开始思考这件事情,奥林镇,他记得离圣城并没有很远,骑马五六天就可以到达。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有什么资料可以调查的,轻哼着小曲,他的脚步向资料储藏的区域走去。
位于圣城旁的奥林镇,原本只是小村庄,依靠贫瘠土地所带来的产物度日,也不叫奥林镇,而只是叫奥林村。以前在村子周边有很多很多的树木,这些树木组成了森林。村人为了获得食物而开垦土地,锯倒树木,木材拿来盖房子、生火和运送到外面获得足以生活的钱财。
圣城建立后,它便因为坐落在通往圣城十字路口的要道之上,而变得越来越繁荣,有很多的朝圣者来来往往。当然,也有很多贸易的商队将此地作为休息的一站,进行补给与贸易。
慢慢的,奥林村的面积增大,人口变多,周围的森林也就越来越少。规模扩大,奥林村也变成了奥林镇,拥有上千人。
据记录:镇子旁的森林里有一座遗迹的传闻,但只有几个人看到过这个遗迹的出现,也没有人能够证实其内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有待勘察。
这条记录被附在奥林镇资料页的后面,再无其他。
合上奥林镇的简介,迪亚特皱皱眉头,认真思考这件事。
松动的封印,镇子旁的遗迹,资料里没有更具体的写清楚遗迹是什么。他重新打开,再次阅读,却毫无所获。
看样子,具体是什么情况,也只能到那里才知道。
马蹄哒哒的声音在耳畔持续着,迪亚特边回想昨天看过的资料和大主教的话,边回头看看逐渐远离自己的圣城城门,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作为巡回神父,会经常离开圣城前往其他地方做事。
“早安,圣城。”
他在胸前画着圣十字,笑着对城门挥挥手,而后将头转回前进的方向,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常年陪伴的坐骑立即知晓骑手的意思,撒开四蹄,向远方奔去。
奥林镇距离圣城并没有多远,骑马需要五至六天的路程。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特别的事情,很安静。马蹄声与林木间传来的沙沙声彼此呼应,侧耳倾听,欢快的鸟鸣形成这自然旋律的一部分。迪亚特半闭着眼,任由马儿前行,他知道若是有什么情况发生,莎娜,也就是他的这匹马自会应对。
“啊!!!!!!”
一声女性的尖叫声突然打破森林间的宁静,是从迪亚特前行的方向传来。
出事了!
迪亚特睁开眼睛,猛的跳下马鞍,将手中的缰绳松开,向前方跑去。莎娜在森林中无法快速奔行,便慢慢踱步,跟在后面。
并没有跑多远,树木就开始变少,一条稍稍宽一些的林间小道出现在他的脚下,而与此同时,他也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名金发少女躺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在她的身边,是一头正在咆哮的黑熊,牙齿上流下的口水滴落在女孩的旁边。
是大黑熊!
迪亚特看着眼前的情景,皱了皱眉头,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右手拔出长剑向那只熊冲去。他的脚步声显然引起熊的注意,猩红的眼睛转向他的方向,继而整个身体也转向了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嗡嗡的振翅声。迪亚特在空隙间向那边望了一眼——
是一只体态巨大的黄蜂,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方向。
麻烦……
迪亚特没有时间思考过多,将盾牌装到空着的左手。熊爪在地上压出一个个爪印,黑色的熊爪在空气中向他抓来,被他的盾牌挡住,但在木头上留下三道抓痕。
反手一剑,长剑穿过熊毛,在它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与此同时,一根粗粗的针从迪亚特的耳边擦过,嗡嗡声在他头顶响起。
上有黄蜂,下有熊,这还真是一个好境况呢。迪亚特想着眼前的情况,却并不慌张,反而笑了笑,挥着手中的剑与盾同这两只巨兽进行战斗。
问题是,双拳难敌四……额,八手。两只巨型动物的夹击令他一时之间无法从容战胜。就在他又躲过熊爪的一击之时,一双獠牙再次从他的盾上擦过,划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的树林里钻出一只野猪冲进战团,同他们肉搏在一起。
更麻烦……
他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向后跳了两步,暂时脱离战斗,看着眼前的巨峰、熊还有野猪战作一团,思考该怎么办。
嗖,一支箭破空而来,刺在巨蜂双眼中间,巨蜂应声而落,砸在地上抽搐不停。
并没有时间去观察射箭之人,迪亚特再次挥出手中长剑砍向熊的脖子,霎时间血流如注,黑熊也向后面倒去,待尘土过后,它也不再活动。
咔嚓一声,头骨碎裂的声音从迪亚特身边传来,他连忙转头望过去,一柄斧子正重重砸到野猪的头上,将它的头骨砸开花,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嘿,你没事吧?!”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斧子从野猪的头上拔下,转头看向他,同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牙齿很白。
“谢谢,”迪亚特很想更礼貌一些,但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说话,他跑到那名昏倒的女孩旁边,蹲下查看情况。
女孩呼吸均匀,双眼紧闭躺在这片林间空地上。迪亚特稍微看了看女孩的眼睛,又听了听她的心脏,确认她只是晕过去,才放下心来。
“过一会她应该就会转醒,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们,”他弯腰行礼,向站在眼前的两个人致谢,“迪亚特向你们致谢,请问两位是……?”
“维克多。”拿着巨斧的大个子男人向他笑了笑,将自己的斧子从野猪的头上拔下来,随手拽出一块破布擦了擦斧头上的血,胡乱绑了绑那块布,而后挂到背后盔甲的搭扣上。
“伊桑尼亚,请多指教。”从树林的阴影中笑着走出一个男人,小胡子抖了两抖,从皮甲的后面拔出一把银色手柄的匕首,看向野猪和黑熊,又看了看迪亚特,“可以吗?”
“请。”迪亚特瞬间明白对方的意图,将长剑与盾牌收在身上,抱起昏睡的女孩走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放到自己铺在地上的披风之上。
“谢谢。”拿着匕首的伊桑尼亚微微点头,走到黑熊的身边,以匕首划开熊的肚子,伸手进入肚子搜寻着什么。
“你怎么会到这来?”背着斧子的维克多‘砰’的一声坐到迪亚特的身边,看着伊桑尼亚处理那三只倒在地上的野兽。
“要穿过这片森林去奥林镇,半路听到这女孩的叫声,就过来了。”迪亚特直话直说,同时用身上的手帕给女孩擦擦头上的汗。
“那还差不多,我们也是听到这边的尖叫声,才赶过来的。”
“所以你们到森林里做什么?”出于礼尚往来,迪亚特反问道。
“打猎。”两个字言简意赅,伊桑尼亚满手鲜血走到两个人的旁边,腰间多了两个皮质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得满满。
“嘿,注意点,血别溅到我身上,今天刚擦的甲!”维克多撇了撇嘴,将自己的身体向旁边挪了挪,躲开正在滴落的鲜血。
“废话真多,去帮忙肢解熊肉!”
“你自己弄不好吗?刚能休息一会。”
“快走!”伊桑尼亚伸手拍向维克多的肩膀,红红的手印不偏不倚留在正中间的位置,“早处理早结束。”
“喂!你小子过分了!”维克多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肩膀,心里哀叹又要擦护甲了。
“你们感情真不错。”迪亚特看着两个人,脸上露出片刻的微笑。
“哪有!”几乎异口同声,两个人同时反驳着,“这家伙很烦。”
“怎么认识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伊桑尼亚没有回答,维克多向迪亚特眨了眨眼,呲牙笑了笑,便被拉去黑熊的旁边。
作者: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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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橘红色的阳光映在墙上,沿着街道向远处延伸,似乎要把这条街道一分为二。
要不了多久黑暗就会到来,只是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不为之所动。人们生活在另一个作息的世界,一个无关日升月落的世界里,因为网络中的数据不分日夜,周流不息。
路客行走在秋叶原的大道上,周围行人一个个都木讷的盯着前方,他们眼中流动着绿色的数据流,行走不过是他们无意识的前进。
霓虹灯光闪烁,街边摆放着许多屏幕与显像管,无数滚动的日语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少年少女形象投射出来,做着无声的广告。路客把眼睛对准一块荧幕,只要用义眼扫描,就可以把音频接收进来。经过精心调制的柔美语音就这样在脑中回响,路客细听了几秒,敏锐地把握住了其中微弱的电子感。
人工合成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出违和感。总有一天连最后的一点破绽都会消失,虚拟和现实也会更加紧密的被糅合在一起。
路客把音频文件丢出脑子,继续前进,走到一家咖啡厅前。
霓虹的灯光盖过了太阳最后的余晖,灯光下站着招呼客人的看板,身穿主白间黑服饰的侍者和星蓝色裙子的侍女。
路客停下脚步,店里传来诱人的馨甜香味。店里与店外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坐在店里绽放笑容的客人们被包裹在明亮的暖色光中,和店外机械流动的人群就像是两个世界。
几名学生打扮的女孩越过路客踏进店门,在店门口闪耀的灯光的照耀下,她们的头发容貌衣服立时变了个样,取代简单朴素校服的是华丽绚丽的长裙。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就像解开了某种束缚,女孩们欢笑着融入环境之中。
只从外面看去,这就是一家普通装潢的咖啡店,随处可见。然而一旦接入这家名叫“仙宫”的咖啡店的网络,人在店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别人眼中看到的自己都会大为不同。
在投影技术的影响下,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变更自己的造型,就像是虚拟世界为现实世界施加上一层魔法,店里的一切都被精心包装起来。
路客走进店内,随手选择了一个麋鹿人的造型。他抬脚绕过过横在过道上的一条龙尾巴,低头让过空中飞舞的鸟儿。
在投影环境里你分辨不出这些东西现实里的样子,最保险的方法就是绕过所有会动的东西。最后路客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个位置的桌子椅子是白色大理石质地的,在椅子的后面还竖立着一尊雕像,庄严又圣洁。
路客随手点了杯咖啡,窗户倒映出那个麋鹿头滑稽的模样。确信没人能透过那个麋鹿头看到自己在干什么后,路客连通网络,开始下潜。
一连串的字符,一连串的光点,从深处浮起,就像海中升起的泡沫,这里是数据之海。银色的框架线在天边若隐若现,无数的图像闪烁来回,很快又崩解成无数字符落回海洋。
路客,当然,是“潜鲨”路客,精英骇客,回到了这真正无拘无束的世界。
路客在咖啡店的网络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剥去虚拟世界施加的幻象后,坐在这间店里的人和别的咖啡店里的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以咖啡店网络为跳板,路客继续下潜,进入更深的网络之中,在那里海洋和地平线也回归最原始的数据,一切都是刻在虚无中的符号。
一个宽檐帽子的图标闪烁不停,同伴已经帮他准备好了第二块跳板,精心布置的掩体,从这里,“潜鲨”跳向自己的目标。
……正在连线……
“黑豹?”
“收到,我已就位,开始潜入。”路客的精神附着在数百米之外的黑豹身上,以黑豹为发信器,路客探出虚拟的触须,找寻着可能存在的漏洞。不过是一家民用公司的安全系统,完全算不上挑战。路客接入“银河”公司的网络,就像一根毛线穿过针孔。
任务目标是“银河”持有的直播型智能AI的数据。由曾经的虚拟形象直播发展出来的,代替真人直播而诞生的AI,是随观众的声音舞动的人偶。雇主追求的是诸多虚拟AI中特定的一个,已经停止活动——所谓的“毕业”了的一个AI,代号名“伊娥”,她的全部数据就是“黑豹”的目标。
和这份工作的报酬相比,难度可以说是异常简单。路客很快接管了整个安全系统,大楼内的一切对黑豹来说都不再是秘密。
路客切换回现实世界,抿了一口咖啡,接下来只需等待,等待黑豹完工。
“请问,你是一个人吗?周围没有空位了,我想与你拼一下桌。”一名新来的客人站在桌子旁,那人同样顶着一个麋鹿头,将头上的帽子拿在手上,谦逊地问道。
路客死死盯着那顶帽子,帽子没有接受“仙宫”的投影变化,保持着它最原始的样子。那帽子有着异常宽大的帽檐,让人联想起魔女的帽子,非常非常不像寻常人会穿戴的品种。
“当然没问题,请坐。”路客见了鬼似地看着此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快速的向四周瞄了两眼,问道,“宽帽子,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呢?”藏在麋鹿头后面的人说话声沉闷无比,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黑豹’可能出现,‘YD4’可能出现,他们是负责现实侧工作的。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需要出现!我们的计划里没有这一项。你辅助我准备‘掩体’就好了。”
“别担心,朋友,我只是觉得我亲自来一趟比较好。”宽帽尽力安抚路客敏感地神经,“我知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出任务了,我也知道你回家心切。所以我就想啊,一定要来看看你。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实际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我打心底把你当朋友,最后的送别我是一定要来的。这些年我们合作愉快,要是招呼都不打一声,未免也不太近人情了。嘿嘿,我以前还以为你们中国人向来遵纪守法,不碰脏活的。”
“遵纪守法这话你不如对青帮洪帮或者‘鬼面谱’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潜鲨’,你从没在帮派里摸爬滚打,也不是哪个骇客从小培养出来的。你没在我们这边的世界生活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以前是犯了什么罪,跑来我们这边讨生活?”宽帽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打定主意要在最后时刻从老搭档嘴里捞出些隐情来。
“我没犯什么罪。”路客抓起桌子上不知道哪个动画里出场的卡通角色玩偶摆弄起来,只要轻轻敲击它的头部就会有砂糖块从它的嘴里落下来。随着他手指的不断敲击,方糖块在卡通玩偶夸张地张开着的嘴巴里越积越多,“我是自己想,才跑到外面的世界来的。”
宽帽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这种说法,但如果潜鲨不愿意明说,宽帽不会强求。
就在宽帽以为路客没心情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路客打开了话匣。
“我大学是计算机专业的,毕业后又花了四年上辅导班,为了参加‘红网’的网络监察考核。”
“没想到你还当过网警,难怪你对他们的做事方式这么熟悉。”
“我没当上网警。我的考核分数超过录取线二十七分,然而还是落选了。他们只收两百人,我的分数排在三百名以外。连续八年被评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职业,这行当内卷得吓人。”路客苦笑了一下,麋鹿头灵敏的接收到面部变化,咧开大大的嘴巴。“他们给我这种达标但落选的人一个选择——在局域性的网络内做临时工,来年再考。我当时就想:我可去你的吧!我花了十年多时间磨练自己的技艺,不是为了当网络交警,给数据流做安检的。”
“收到考核结果的当天我下了决心,我没时间再无所事事地等待一年,我不能让我的技艺烂在我的脑子里。一周后我就踏上美洲的土地,哪怕我事先做了准备,外面的混乱程度依然超出我的想象。老实说,你们的网络环境,跟粪坑比都是粪坑比较香,我至今也没法理解你们为什么不去清理那些恶意程序和流氓AI。”
“和恶意程序的战斗是没有尽头的。网络空间近乎无限大,用墙把脏东西隔开来会省事很多。”宽帽子站在年长者的角度提点道,“这根本不成问题,只要你别去碰墙另一边的东西就好了。”
“你们就是在放任自流。”路客看着面前的咖啡缓慢融化糖块,直至溶解达到饱和,剩余的糖块在咖啡里堆积,只在杯面上露出一个白色的小角。“但网络里最危险的永远是人,不止一次我被人陷害,好几次被流氓软件缠身,还有恶心的虚拟毒品。我花了很久才适应新生活,时刻保持警惕,永远都要找好退路。”
“但这也是我的选择,当你要做成某些事,总是需要不顾安危投身其中。所以我从没后悔过。”
“我找到数据库了。”“黑豹”那边传来回音,适时地把两人从沉重的往事回顾中拉回现实。
“数据库权限已对你开放,把那个AI的全部资料复制下来。别忘了美术资源和声音资源。”民间公司的网络防护确实薄弱,路客一边聊天一边破解,依然跟喝汤一样轻松。
“但你怎么想到接下这么个任务,我以为我们与这软绵绵的世界离得很远。”“宽帽”环顾四周,周围的人们一个个都欢声笑语,一切忧愁都远离这片暂时的乐土。
“那是你不了解我。”路客眼神一亮,清了清嗓子,“我本人就是资深的虚拟直播爱好者,怕你不知道,我从8岁开始就看‘伊娥’的直播了。”
“所以说,这次对‘伊娥’AI的盗窃行动对你来说是一场追星?你乘机把偶像从冷宫里救出来?”
“没错,对我来说,盗窃伊娥的AI就是把我心中的的公主救出牢笼。不了解情况的人或许理解不了,但只要我随便说点伊娥的事迹,你就能明白。伊娥出道的时候正是披着皮直播的人类和智能AI并存的时代,AI的不断进化给予了直播行业巨大冲击,可以智能回话的AI在各方面的表现已经不弱于人类直播。两个阵营可以说是冲突不断,伊娥一开始也是真人披着虚拟形象直播,一出道依靠可爱的外形和有趣的灵魂积累了大量粉丝,再加上她唱歌跳舞玩游戏样样精通,很快成为了人类直播阵营这边的一姐人物,留下无数经典。她游玩纯白之魂3的直播录制可以直接当做攻略来用,她的歌回每次都有新惊喜,她和当时智能AI系的主播“露”的联动更是神回。她智商情商双高,偏偏有时候又傻的可爱,简直让人欲罢不能。伊娥在人气达到顶峰的时候选择从真人转为AI,也就是用伊娥中之人的各种数据为基础制作智能AI,可以说此举打破了人类和AI之间的隔阂,AI完全继承了伊娥中之人的思维逻辑,证明了AI与人类直播之间的实质差别并没有多大。我最初学习网络技术就是因为我从小的梦想是把自己的意识传到网络里,有朝一日可以娶伊娥为妻……”
“停停,可以了,已经可以了。”宽帽子连连摆手,“差不多得了啊,我们活还没干完呢,回去再发病。”
路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下次再给你说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宽帽敬谢不敏,起身告辞:“希望你能享受这最后一次任务。”
“享受就免了吧,我着急做完这最后一票,赶快回家。”
宽帽子带上帽子,走出咖啡店,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转头深深地看了眼路客,随即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路客收起笑容,意识沉入网络。
“进度怎么样了?”
“搞定了,我准备离开。”
“你带着货物不要逗留,尽快离开这个国家,到了那边雇主会联系你交接的。”
“好,我们老地方见。”
“……不了,我打算直接从这里回国。”
“连个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吗?”
“你们可以来看我嘛,我请你们吃正宗中国菜。”
通话结束。
路客最后一次检视网络,等到“黑豹”离开,他就会抹去一切痕迹,就像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要是我也能干干净净的回国就好了,路客想着。对于在国外沾染了许多脏东西的路客来说,审查会非常严格,耗时也会很长久,内置电脑有太多不干净的痕迹,或许做个手术全部换新会是一个好主意。
在国外的这六年,不止一次的,路客问自己“你后悔吗?”,每一次他的回答都不会变——不会后悔。但其实路客明白,当自己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就意味着心中存有悔意。
不管怎么说,在国外赚足了钱,回国后就不必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以后找个普通工作,朝九晚五,或者开一家店铺,踏踏实实的劳动,比什么都强。
“‘潜鲨’”
网络里传来的声音就像警钟,把路客发散的意识拉回。最后一个任务,又是如此简单的任务,竟让自己如此轻率地走神了。
代表“宽帽”的图标闪烁着,是刚刚离开的人发来的语音。
“‘潜鲨’,马上会有一艘广播飞艇飞过你在的位置。飞艇上有我送给你的礼物,同样的礼物我还送了一份给网络监察。说实话,就这么送走你我还挺舍不得的,我们是老搭档了,我会想念你的。”
路客惊恐地把头转向窗外,黑夜里的城市散发着庞大的光与热,这座城市真正的热情到了晚上才能尽情释放。伴随着灯光与音乐,广播飞艇从街道的另一头转了出来。
下一秒,整个街道所有的屏幕,所有对公众开放的网络渠道,包括那架飞艇上安装的投影设备,都开始播放同一段视频。
一段小小的,精心剪辑过的视频。
一个带着麋鹿头的人坐在大理石制成的桌子面前,在背后神圣的雕塑的见证下,发表了他内心的告白:
“…我从8岁开始就看‘伊娥’的直播了…”
“…对我来说,盗窃伊娥的AI就是把我心中的的公主救出牢笼…”
“…我学习网络技术就是因为我从小的梦想是把自己的意识传到网络里,有朝一日可以娶伊娥为妻…”
…连线已断开…
整个世界都炸裂开来,整个街区都陷入了沸腾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区别于愤怒的,滚烫的心情在路客心中升起,他死死地盯着远方,一动不动,渴望自己化身为一颗石头,一粒尘埃,屈身缩在角落,渴望世上只留自己一人,远离一切。
突然有一份宁静在人群间传播,人们发现了他,包围了他。当你藏身于群众之间,藏身于虚拟的面容之后,似乎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一切行为都得到了默许,直到被单独拎出来以后,才让人震撼不已,连自己都无法忍受。
人们既不逃开,也不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胆大包天的贼徒,陷身于一家咖啡厅里,此时那颗滑稽的鹿头是他最后的遮羞布。他们只是静静看着,当然,拍照、录像,不只是咖啡厅里的人,网络里还会有无数人同样见证着这一刻。
路客快速将网络上的痕迹一一消除,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虽然最关键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路客还是忍着羞耻心,坚持到了最后一秒。
“宽帽子,你真狠啊。”
街角那边传来的警笛声,越来越响。路客收敛了一切表情,走出店门,准备接受已经注定的逮捕与惩罚降临。六年前他投身于黑暗之中,现在是审判的时刻了。
六个月后,一名访客远渡重洋,来到中国,通过层层审查拿到了路客的探监许可。
“你在里面过得怎么样?”访客一脸笑意,他摘下宽檐的帽子放到一边,亲切的与玻璃窗另一边的路客打招呼
“还行吧,一开始我还适应不了,他们封锁了我的数据接口,彻底断网让我有点,嗯~戒断反应。”路客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后面表现良好他们就开放了网络限制。不过只允许我们用一种台式的电脑上网,用所谓的‘鼠标’和‘键盘’来控制。你有见过吗?我以前只在博物馆里见过。我打算出狱后开个古玩店,专门做这种复古电脑的游戏厅。”
路客和访客畅谈了许久关于自己未来的计划,最后连访客也颇为心动,约定等路客出狱,两人合伙,再续前缘。等到聊得差不多,访客才凑近了说道:“那个叫伊娥的AI偶像复出了,那次盗窃作为网络上的热门话题持续了很久,还有很多伊娥的老粉丝回忆起过去,那些伊娥的老视频都被刷爆。“银河”公司看到机会,重启了那个AI。”
“我想也是,雇主专门给监狱打了招呼,让我能好吃好住。我就知道事情没办砸。”路客在特制玻璃窗的另一边得意地笑着:“我说什么来着?就得按我的方法来。拿个娱乐AI的非法复制品能有什么用,虚拟偶像不是这么搞的。话题、热点、流量,搞定了这些人家自己就会出来。这就叫利益导向。”
宽帽必须得承认,路客这一次比他过去六年干的加起来还要有意思:“我还听说有人打算以你的形象制作AI,当然他们不知道你的长相,所以是个麋鹿人,你把麋鹿头固定在自己的头上,出了咖啡厅也没有解除,确实做得不错。不过音源就没办法藏起来了,他们已经从视频里提取出来……”
“诶,路客,你别躲到桌子下面去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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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2021.12.25
额啊,难受难受
下次不写这么长了,我要去学写短小精干富有诗意的小短文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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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天使》
我们天使的生活非常简单,将生命组装后投放到人间,在生命消失后将可回收的部分回收再利用。
我们的生活简单,但简单不代表没有乐趣。
我们像抓阄一样从奖池里抓出生命的配件,我们的乐趣就是抓到健康、美丽、友爱、富裕、聪慧……给生命组装上,当然,我们也会抽到病弱、丑陋、孤独、贫穷、愚笨……但这都是命运,我们并不会因为抽到这些让生命更加艰难的配件而难受,我们只会给与祝福,希望那个生命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旅程。
在奖池里,有一些配件是特别的,它们在十亿个配件里才会出现一次,不单是被组装上这些配件的生命将获得奇遇,就连我们这样的组装天使也会得到下凡到尘世的机会,成为奇遇的一环。
而我,因为抽中了那个名为“守护天使”的组件,被照亮天界彩云和圣光环绕,一下成为了名人。
我被天使长唤到了流水线的终点。那里有一扇发光的门,是生命降生到尘世的门。
天使长将我的手搭到了那个抽到了守护天使的生命上,嘱咐我要守护这个生命,无论用什么的方法,都要保护这个人直到他老死。
然后天使长指挥大家唱起了圣歌,在圣歌的祝福中,我被推入了那扇发光的门,和那个生命一起降临到了尘世。
天使和生命不一样,天使即使到了尘世,也不用从头开始。我仍可以使用天使的法术,可以隐身,也可以变成生命的样子混入生命之中。
我现在就扮作了一个叫医生的生命,在一个交通事故现场,协助那个名为母亲的用肚子包裹住了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生命分娩,这是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第一道坎。
“孩子和大人,恐怕只能保一个了。”我对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父亲说,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那父亲说了好几遍“先保大人”,他跪坐在那个流血到昏迷的母亲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点都不在乎我要保护的生命。
我无言以对。我拥有人类的医学伦理知识,知道这种情况下医生应当优先保障母亲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必须在救护车到达前完成我的任务——我装作在急救的样子,用法术破开了母亲的肚子,让我要守护的生命安全降生。
我要守护的生命非常可怜。
以往我们组装生命,会随机抽选七八个部件给它装上,而这个生命,因为我摸到的第一个部件就是守护天使,所以它没有健硕的身体、美丽的外貌、聪明的头脑、富裕的家境、坚定的意志、真挚的感情……和生命一起降生的部件只有一个守护天使。
它除了我一无所有。
别的生命在降生时就被铺好了道路挂好了路灯,而它的未来一片漆黑。我作为它的守护天使,本可以为它铺路,可以为它挂灯,还可以为它指引方向、拆除障碍、阻挡危险……但我来到尘世的第一天,就给它添了不少麻烦。
它那场靠法力冲破母亲肚子的降生,让它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怪谈。它降生时没了母亲,父亲和周遭的生命把它当成怪物,不曾给予它爱。加上我一开始尝试用医学让它正常降生,浪费了不少时间,它的大脑因缺氧丧失了些智慧,面相也因此变得呆滞,它相当于被我手动挂上了怪异、可憎、愚钝、独身的部件。
好在,它并不是真的被挂上了部件,部件是不可逆的,但我可以改变它的未来。我化为一个成年的人类生命,将它带到了一个没人认识它的城镇,我亲自做它的监护人、老师、朋友,让它少受了很多歧视和欺凌。
其实我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因为我的任务只是让它老死,也就是避免死亡级别的伤害和灾祸,理论上我只要在它即将被杀时拉它一把,在它即将被饿死的时候给它食物就能完成任务,但一想到它遭遇的许多不幸是因为我,我还是得给它点补偿。
它在我的守护下长大了。因为我给了它充足的养料,它长得高高壮壮;因为我给了它无私的爱,它变得自信刚强;我在它发育的时候用法术给它做了整容手术,让它因为“长开”变得美丽;我还用法术变出了很多钱,它因此拥有了很多朋友……
它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变短了,但没关系,它已经拥有了美丽、富裕、健壮、坚强的部件,即使和其他生命在一起也不会受到伤害,我的过错也补救了。接下去,只需要像以前那样隐身或变成鸟类之类的东西,为它清除威胁生命的障碍就可以了。
我帮它击退了拿着刀要砍死他的人类生命,我帮它击飞了差点将它撞死的车辆,我帮它击毁了所有瞄准它的枪口,因为它的敌人源源不断,我只能在清除了所有威胁它生死的生命后故技重施,将它带去了一个没人认识它的地方。
它觉得没必要,因为它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它——其实它并不知道我是守护天使,它的原话是它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助它为所欲为。
它没有为失去朋友产生悲伤或者愧疚这种可能导致自杀的感情,这很好,但新的问题让我更加头疼。
我们在新的城市重新生活。它结交了新的朋友,又开始像上一个城市那样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能又是我的问题,我要守护的生命不那么像生命了。生命本应有生存的本能,但这个生命变得乐于寻死,它不但不惧怕危险,安全的时候还会主动跑到高楼上,一次次向下跳。
我每次都用法术把它捞起来。没捞几次我就发现我错了,它还是一个生命,而且是一个精明的生命,它不是乐于寻死,而是乐于见到法术。它知道每次跳楼我都会把它捞起后,就在自己头上装了摄像头,它漫步在屋顶和高塔间,给手机另一头的生命展示平衡和法术,它因此赚了不少钱,我在无意之中又给它点亮了一盏手电筒,而它也用这盏手电筒照亮的财宝给我买了台手机做礼物。
我知道为什么有的生命明明没有法术,却会像守护天使一样竭尽所能地守护另一个生命了。
收到手机的那一刻,我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生命,参与进了生命的循环,二十年来的守护不再是流水线上的机械工作,而是我的耕耘,可以结出幸福果实的耕耘。
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一样,以一个生命的身份陪伴起了我的生命。我仍是它的守护天使,还是它的家人、朋友、爱人……
它教我使用手机,教我注册直播网站,作为全知全能的天使,这些知识我都完美地掌握着,但我仍装成懵懂无知的样子,在它手把手的教导下一步步注册好网站,在它的频道上点了“关注”。
它说我是它的第一百万个粉丝,虽然我知道我不是,但还是装成了我就是的样子给予了赞美。
我成了它的合作伙伴。白天我和它一起出门直播,晚上我们一起挑选精彩的片段做成切片上传,供其他生命随时观赏。我每天都会在直播网站上搜索它的名字。它点击量高的视频都是坠楼后被我捞起的视频,它在视频上写了“我有我的守护神”,我区区一个组装生命的天使,一下子变成了神。
很快,它的名字变成了城市极限运动的代名词,直播网站上搜它的名字不但会搜出它的名字,还会搜出很多名字很像它的人。这些人也学它的样子在高楼间行走,但都没有它那样放得开,毕竟它有守护天使,可以迈最大的步子跳最远的楼。
但很快,这样的日子结束了,因为有一天一个模仿者的播放量超过了它。
我点开那个模仿者的视频,那个模仿者没有守护天使,却也迈出了它一样大的步子,它在屋顶的边缘打滑,从二十楼的屋顶摔到了地面。它当然死了,它的死引发了轩然大波,它的视频一下子冲到了人气榜榜首,冲进了社会新闻,它模仿的对象也被波及了。
我们经营的百万粉丝频道被永久封禁了,不止如此,我们家还被警察找上了门。
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通缉犯,在知道警察上门的那一瞬,熟练地从窗口跳了下去。我用法术让它平稳落地,然后变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将它拉进了我的车里。
它非常兴奋,在车里大呼小叫,用双臂环抱住我,在我的脸上亲吻。
我们又回到了被人追杀的时候,但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是个漂浮在空中施法的守护天使,而是一个置身事内的共犯生命。我用法术把我的车变成了一艘火箭,用它身体可以承受的最高速度,在道路间穿梭;我用法术把我的车头变得坚硬无比,顶着枪林弹雨撞飞了一排排路障;我用法术修补好我们被地刺扎破的轮胎,让它不但可以在路上奔跑,还可以在水上冲浪;我们冲上铁轨,穿过迎面而来的列车,我理解了为什么生命会在地球饶太阳公转一周的时候为鞭炮的爆炸声欢呼雀跃。
我懊悔不已。我抽中了十亿分之一的概率成为了守护天使,却在我要守护的生命身边虚度了二十年的光阴。人类生命的寿命不过百年,我却白白浪费了五分之一。我不能改变守护天使在守护的生命死亡后就要回到天上的规则,只能珍惜剩下的时间。
我让汽车起飞,像飞机一样在天空中飞行,我看着在副驾上沉沉睡去的生命,意识到我正与它同生共死。
我拿出手机,用法术给它连上了网。我们的频道虽然被封禁了,但每个频道都在讲我们的事。抛至半空翻转四百五十度的汽车、墙洞连成一条隧道摇摇欲裂的高楼、桥墩碎出钢筋水泥断裂倒塌的大桥、与我们对撞最后被轰成一段段铁皮的列车……相比而言,被击飞碾压的生命都都不够看了,只有特别靠近可以看到头部或伤口的特写,才能挤进大场面的信息流中。
一架真正的飞机撞上了我们的汽车,它当然撞不过我们,轰然坠地了。我守护的生命被这冲击震醒,它见我在看视频,便凑过来和我一起看。
我们一连看了三个小时——毕竟网上的视频是无限的——我们白天的杰作后,是刚刚发生的空难,期间同样的空难发生了七八起,我们似乎已经飞出了它降生的国家,现在播放的视频是一个外国人用另一种语言强烈谴责恐怖空袭的新闻发布会。
“不要脸。”我要守护的生命骂了一句,开门跳下了车。
我连忙用法术击碎了它正下方的玻璃大楼,让它安全平稳地落了地。我跟着它到了地面,空中的汽车失去驾驶和动力,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
它抢了另一辆车,坐进了正驾,我跟着坐了进去。
它打开车载导航,我用导航的系统语言输入了它报出的地址。
这是举行刚才那个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我问。
“保家卫国!”它坚定无比。
作者:奥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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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委派给我一个任务。据他所说,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才能返回,虽然失败了也能回来,但会影响我的评级。
评级掉下去意味着工资变少!我可不想那样,因此我拿出了百分百斗志向上级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很快来到出发地点,我踏入那扇门,眩目的光瞬间占据了视野,等能看清周围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任务地点”。
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昏暗的房间,紧闭的窗帘,凌乱的床铺,还有堆在筐里大概是未清洗的衣物与随地丢弃的废纸,感觉这屋的主人挺邋遢的。但是那个,那句话怎么说,“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只是生活不拘小节,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我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喂,不是吧,难道我要当这小子的保姆?!我也很年轻啊,我又没带过孩子哪知道怎么跟小孩相处,完了完了这下我的评分彻底没戏了……
我腹诽了一大堆话,全然不知那小孩何时站到面前,不过无所谓,反正人类根本看不见我。
可接下来那个小孩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你是谁?”
……?
等一下,我没听错吧,他在问我是谁?
我低下头反复确认这孩子是否只是在看我所在方向,说不定只是出了幻觉,突然地,他朝我伸手,很遗憾的是我不存在实体,他只能透过我的身体,看着他皱眉疑惑的神情,我不禁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我对他说:“你看得见我?”
他点头,我紧接着说:“行我明白了,呃那个,你好小朋友,我是你的,呃,新的监护人。”我按照以前培训的话术说道,希望对人类有效,不是,总感觉那小孩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真的有用吗?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那孩子终于打算开口,又似乎在考虑什么没有说出来,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夸赞道,“这是个很好的寓意,它是对你的祝福,祝愿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我本打算讲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好名字,但看对方还不是很想跟我讨论“私人话题”,我便暂且放下不谈。谁还没有自己的秘密呢?我也有,我小时候……算了,这不是重点。总之我就这样跟着那孩子一起生活,照顾他的起居(算是),一些家务活都是依靠我的魔法解决的,什么?你说洗衣机可以用来洗衣服?那种东西我不会用啊……
根据我对那个小孩的观察,我总结出一点规律:
怎么说呢,这不是个好习惯,他有些挑食,喜欢吃炸鸡、汉堡、薯条一类的快餐,我一开始给他做的营养餐他都不是很爱吃,会把除马铃薯以外的蔬菜挑出去,吃剩下的肉蛋奶。对还在长身体的小孩来说倒也没什么坏处,但是一点蔬菜水果不吃很容易长痘上火什么的,我查过的人类资料是这样记载的,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培养这孩子均衡的饮食习惯,不出意外地都失败了,最后我想到用魔法改变食物的味道,终于让他接受了蔬菜和水果,感天动地!
而且那小孩好像深受失眠困扰,在最开始总能在凌晨两三点钟看他床上翻来覆去,我一问话还能跟我聊天,我说这样不行你应该好好休息,他也不理会我的劝告,依旧我行我素,我也想了很多办法,给他睡前热牛奶喝,喂点助眠的药物,做按摩(划)放松疗法,都不管用,直到有天夜里我看他有些不安地挣扎,问他怎么了,只得到一个回答“想妈妈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还是回应道:“我现在也是你的监护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可以把我当作你的父母。”
那天晚上他是抱着我睡着的,从那以后就一直如此,我不由得思考这小子是不是把我当免费抱枕了。
他确实是个别扭的小孩,相应的心思也很细腻,我不知道的人类知识还是从他身上学到的,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久,我和他的关系也不知不觉变好了,我想按照人类社会而言我们就是一家人,尽管我们的物种并不相同。
时间一分一秒,一天天,一年年过去,终于到了那孩子成年当天,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庆祝了生日,祝贺他考上了一所好学校,以及我要和他坦诚一件事: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我要回去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我不会再陪伴他,他必须学会一个人继续生活。
“所以你明天就要走吗?”临睡前他问我。
“是的,抱歉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对方沉默不语,缓慢地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好啦,现在哭一会儿没关系的,别忘了即使我不在,你也已经拥有丰满的羽翼,已经可以外出闯荡了哦。”
在那片绚烂的白光中,我看见了美好的事物,朝那个孩子露出微笑。
18岁的少年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望向窗外的风景,看白鸽飞过,他不由得想起那位“监护人”。
……是啊,早该想到的,守护自己的从来不是什么“天使”,而是自己啊。
End
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我是个保安,小区门口的。
我被解雇了,就在昨天。
但我又有了新工作。
“这是新来的小刘,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工作了,老范你等会带他熟悉熟悉。”一身烟味的黄牙秃顶大肚大叔用力按了按小刘的肩膀,“人家还是个小伙,你们老油条的注意点啊,我先走了。”
我是小刘,我现在跟着李叔上夜班,写字楼好高级,人来人往的但是一言不发,电梯里人挤人,他们来去匆匆手上拿不完的文件和电话......
“等等!”这天我依旧跟着值班,天色渐晚,大楼的人流量也少了许多,就在我要准备去休息室小坐一会儿的时候大门有个穿着黄色外衣戴着黄色头盔的人,是外卖员。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走到他面前,向他委婉说明了规定是不让进的,我指了指大厅角落里的立柜:“你可以放那叫人来取。”
“谢谢啊。”外卖小哥似乎还有一单,脚步匆匆地放完外卖后边走边打了个电话,叫顾客下来取。夜色微凉,我塞了颗糖果在嘴里,很鲜艳的绿,有些晃眼但也可能是大厅的水晶吊灯撒在玻璃糖纸过于细碎。真的,我也不知道这种看上去就很高级的写字楼,为什么要放一个酒店里的水晶吊灯?是不是他们老板的审美有些怪?
算了,我也懒得多想,我也跟着外卖小哥往外走,也不想休息了,吹吹风吧。我看着他上了自己的电瓶车,挂在胸前防水袋里的手机明灭可见,他把头盔上的挡风面罩拉下来,准备前往下一个送餐地点。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喇叭声和刹车还有浓烟。一声“快点叫救护车”划破这略显无聊的夜晚。很快报道就出来了,说是疲劳驾驶加上视角盲区才造成了这次悲剧的发生。
你说我?我算个目击证人,我跟着来调查的警察去了趟警察局做了个笔录,离开前我听见司机的家属哭喊着说他不是故意的,能不能签这个谅解书,没了那个司机他们一家天都要塌了。
好了不说那个司机了,我继续来说说我的工作。但是好像也没什么有趣的……两点一线,也许这个词一出来就能体现无聊了,我的生活就是这么平淡,什么都一般。
又是一天,我在闹铃中醒来,但是我一身冷汗……我好像梦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成年人被噩梦吓成这样也蛮奇怪的,洗漱完我塞了颗糖果“咔嚓,咔擦”地嚼碎,那水果的清香蔓延在我嘴里,让我那被早晨不知名梦带来的低落情绪略微飞扬了起来。
楼下的早餐店还有个位置,我和往常一样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牛腩面。徐大姐还是那么亲切,拌粉那点时间都能和客人聊两句,我嗦溜着碗里的面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晨间新闻。
噢,是故意杀人啊,然后发现是精神病患者结果给扭送医院了,蛮可怜的。
大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个空,惋惜地叹了口气:“这被杀的人多无辜咯……啥医院啊还能给精神病逃出来了?”我没搭腔,干完碗底最后一点面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天的我都蛮丧的,也提不起兴致,到了晚上下班的九点就匆匆和其他人告别。晚上有点冷,这是我前一天看天气预报没预料到的,不过这地儿也就这样,冷热无常我也该早点习惯。我还在回想早上,我是做了个怎样的梦呢?遥想小时候做噩梦我都是哭叫着醒来,还会拼命挣扎,这么大了还是一个没记住的梦,怪勾人心的。我这今天一天都心情低落的,想必李叔他们也……真是抱歉。我想着打开了聊天群,发现他们都在群里聊天侃地十分欢乐,那两百多条未读的长长语音条看着还怪唬人的。那我就不破坏他们这开开心心的气氛吧……
这次醒来是一个美梦,我能感觉到。因为我的心情舒畅却身体上无疲惫,我早早的洗漱完打算先去旁边的小巷遛两圈。今天早上我没有吃药,但是我出门下楼梯的时候一个失神摔倒了,在摔倒的那一刹那,耳边传来一阵一阵的耳鸣我居然有些站不起来,就好像有什么炸弹在我耳边炸开一样,我这是怎么了?早晨的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今天蛮快乐的,晚上还和李叔他们一起出门吃顿烧烤,喝了两瓶酒,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开心,也许是早上早餐店的大姐知道我摔倒后给我塞了一个荷包蛋?又或许是午饭的时候,前台的行政给我说最近有兴趣的事情,又或许是和李叔一起帮助了一个在电梯里晕倒的人。当然,也可能是我没吃药。
今天晚上的酒喝的有点多,我塞了颗糖进了嘴里就当是解酒了。外面的风很凉,吹吹脑袋就醒了一大半。透完气后我回去我一个个打电话,将喝特别多的前辈们的家人来接,把他们都慢慢送走后,我自己一个人清醒了不少,一步一步的往家走。楼道的感应灯又坏了,这才修好没多久就又坏了,我打着手电筒一步步往楼梯上走,慢慢将钥匙插进锁孔 打开门。
屋里的空间不大,我按亮了门口的灯,客厅……应该勉勉强强算叫客厅吧,那隐约有一个人影,我按亮灯,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他的双脚悬空不是踩在地面旁边,是倒了一半的短凳。
有人上吊了,在我家。
可是,为什么那么像我自己。
我的手有些哆嗦,手又不知不觉探到了口袋里,给我自己塞了一颗糖。这颗糖不似之前那般甜蜜的味道,有些怪怪的。
我的身体有些沉重,我似乎意识到这些都是幻觉,都好像就是现实在我身边又不是在我身边,我尽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看清眼前的一切,但是身体却不断叫嚣着它的疲惫。一切东西都在我眼前,扭曲、模糊、聚集、散开。在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今天是新的一天,收拾收拾垃圾,我该上班了。工程有点多,不过都在意料之内。再不收拾完就赶不上早餐店的牛腩面了。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你个赔钱玩意儿,你弟发烧了还在这儿写作业,装那用功的!”
“还不赶紧滚去医务室给你弟买药!”
在鞋底落到头上前,我便麻溜的爬起来往外跑,路过门口还不忘从盆里抓一把零钱。
一路上一边踢石子玩,一边消磨时间。看起来在哼歌,实则心里默念八百回那糟心玩意赶紧发烧烧死。
左右今天的作业眼看是写不完了,不如在外面吹吹风,悠闲一会儿。
但再磨蹭医务室还是得去的,还得装出一副非常急的样子,总不能落人口舌。
我在田地里跑了三圈,终于给自己整得满头大汗,这才一停不停冲进医务室。
“廖大夫!我弟发烧了,拿药!”
廖大夫其实不是大夫,是护士,但村里人分不清这俩的区别,反正还没死就不来这儿,快死了再来买个消炎药,是护士还是大夫没啥影响,也就我们家算是常客。
“你弟又病了?”廖大夫起身往药柜走,没关的手机还在播放龙傲天小说,里面的主角正第无数次打脸反派炮灰。
“发烧了。”我急忙回答。
“还有啥别的症状吗?”
我努力回想一下,脑子里算是知识点,没想起来糟心玩意。
“看不太出来,只有发烧。”
廖大夫又问,“发烧多久了?”
我又是一阵努力,连上个月的知识点都记得门清,也没想到糟心玩意。
“刚刚。”
廖大夫听完撇撇嘴,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粉色的儿童退烧药,本来想拿另一个东西的,但眉头一皱好像想到什么,又没给我。
“就这个吧,8块钱。”
“那什么,能再给我拿点儿……”
看我畏畏缩缩的样儿,廖大夫也是叹了一口气,“安眠药不能多吃。”
“我知道,老师上课讲过,但是……”我低着头,不经意间露出衣服下的淤青。
“就给你两片,不能一天吃完。”
“谢谢!”
我数出八块五给她。廖大夫拿着钱也没看,直接往收银机里一扔,又坐了回去。
“要是夜里还不退烧,就用你爹的低度白酒,点了揉擦全身,多少管点儿用。”
“白酒?”灵光一闪,没记错的话,化学课上说过,酒精接触皮肤可刺激血管扩张,或许这就是散热的原理。
“那是不是直接用酒精更便宜?”我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俺爹一瓶酒五六块,”我指着柜子里的医用酒精,“这个才三块,能不能用这个替代?”
廖大夫一顿,翻了个白眼给我,“用温水擦也行。”她瞥一眼我手里的一把零钱,白眼又回来了,“买两瓶也行,多兑水。”
“谢谢大夫。”我赶忙把所有钱都推过去,拿了4瓶100ml医用酒精就往家跑。
这可是好东西,得赶紧让糟心玩意用上。
一进家门,条件反射往地上一趴,躲过头顶鞋底子,再直直冲进屋内,先把退烧药给娘,然后邀功舨把酒精往前推,“娘,廖大夫说了,用酒精擦拭身体也能退烧,要不咱试试?”
“廖大夫说的?”娘斜楞眼看我,手上却夺了一瓶过去。
“那肯定,人家廖大夫是大医院回来的,这在医院里那是正经疗法。再说了,是药三分毒,弟弟喝药多了那毒素不累积啊,这擦酒精是物理退烧法,不伤身。”
“那你还在这儿杵着干哈啊,不赶紧给你弟擦!”
照头这一巴掌我没躲,没鞋底又不疼,无所谓。
听到爹发话,我乐呵呵找出一个碗,把酒精倒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取一点赶紧往糟心玩意身上抹。
别说,廖大夫给的法子确实有用,全身擦完温度就已经有些退了。
我见机赶紧自荐,“娘,有用!我晚上继续给弟擦。”
“可不许偷懒,要是让我看到你夜里没點时擦,不扒了你的皮。”
“爹,这话说的,这可是我弟。”我巴不得他死了呢。
说完话,俩人又看了擦了一会儿,这才回屋睡觉。我等呼噜响起,脸上傻笑一收,给肌肉放个假。
笑一天了,怪累的。
看着已经完全退烧并陷入熟睡的崽子,我随手拿起旁边还没拆封的一瓶新酒精给糟心玩意灌下去。
没再管他有什么反应,随后又往俩杯子里倒上爹的低度甜酒,然后才又往里掺了一些酒精,最后一杯融了一颗安眠药进去,端到父母房间里。
“爹,娘,我倒了点儿甜酒,你们今天不用操劳了,好好休息。弟弟已经退烧了,现在正睡着,我再去守会儿,你们安心睡。”
依旧是听着两人被吵醒后的小声谩骂,看着他俩把一杯全喝完,我这才安心退出。
我坐在门槛上仰望星空,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心里默数。
到了,午夜时分。
我回头看了看寂静无声的屋子,咧开嘴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真好啊,吵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安静了。
不过不能高兴太早,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后事。
先把俩人手机一个扔到床底一个藏到沙发缝隙里,然后找到离俩人倒下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准桌角磕头,熟悉的液体覆盖视野,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等再次醒来,我如愿以偿的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能说话吗?”
“能。”我对着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姐姐笑容灿烂,“你们终于来了。”
警察姐姐可能没想到我还能笑出来,于是她也勉强一笑,“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努力回想,只记得星空的模样。
“我娘让我去给弟弟买退烧药,然后用酒精替弟弟擦身子降温……”
“谁跟你说用酒精降温的?”
“廖大夫说用低度白酒或者温水都可以,但我想着白酒很贵,酒精便宜,而且买了酒精回去给弟弟擦身子不会挨打……”
“身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没被谁打,都是我不小心磕的。”
“头上的……”
“头上的也是。”
我笑得更加灿烂,“只是我自己毛手毛脚的,磕了。就是这样。”
警察姐姐给口供翻了一页继续问,“那地西泮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安眠药。”我对答如流,“是我找医务室开的,我经常睡不着,只能偶尔靠安眠药睡。”
“廖大夫从来不多给我,每次都是一片或者两片的。”
“你父母知道你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吗?”
“我有跟他们说过,但是他们不信,总觉得我是在吃避孕药。说我长大了不要脸,吃避孕药美容,早该卖了换钱……”
说着说着,我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俺爹娘还拿过我的药呢,说正好不用出去买了。”
就这么聊了几分钟的,直到医生进来查房,警察姐姐才起身离开。
我并不关心他们能不能查到真相,只觉得此时的安静难能可贵。
“大夫叔叔,你知道我的书包拿来了么?月底要考试,我想看会儿书。”
有光亮,就应该看书。
作者:月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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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卷子就讲到这里,剩下的放假回来再讲。”下课铃响起,任课老师潇洒离去,紧接着班主任无缝衔接走进教室,公布这次月考的排名,鼓励成绩有进步的学生,宣布假期注意事项并顺带留下了作业。
班主任一走,学生们也不忙着走了,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易望这次又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啊。”
“好强,易望每次都能甩开第二名几十分。”
“易姐,带我飞啊,我数学这次又只有四十多分。”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英语真的写不出来,易姐带带我。”
位于人群中心的易望礼貌又得体地一一回应了大家的赞美和请求,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这时有个女生靠过来说:“易望,我们一起回家吧。”
易望歉然道:“啊,抱歉,我已经跟南深约好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吧。”
女生并没有失望,反而两眼放光:“哇,你又跟男神一起回家啊。你们真的好配啊,郎才女貌,年纪第一和年级第二的绝美爱情!”
其他同学话题也瞬间转向,话题开始围绕易望和南深。
“易姐,这样撒狗粮可不太好啊。”
“你们这么腻歪,老师知道吗?”
“害,他们可都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老师才不会管呢。”
“好了好了,别撒狗粮了,单身狗已经饱了。”
易望一直面带微笑,仿佛习惯了众人的打趣,收拾好东西便独自来到了教学楼下,南深——她的男朋友,全校公认的校草,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正站在楼下等她。
看到易望,南深脸上浮现出温暖的微笑,走上前轻轻牵过她的手,两人肩并肩手拉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背影如胶似漆,脸上都带着幸福和青春的笑容,容颜如画,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句:真是般配。
两人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走走停停,到达某一站时,两人下了车,易望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处,南深还需要再转一趟车。
南深想送易望到她家小区门口,但被易望拒绝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都十八岁了,这么点距离不会有问题。”
南深没有再坚持,两人依依不舍地拥吻,良久分开,各回各家。
易望走在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似乎有些犹豫,音量很低:“易望?”
易望回头,发现一个眼睛狭长,嘴唇较薄,染着亮绿色长发,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矮个女生强行拖着一个齐耳短发女生大步朝她走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易望欠了她一百万似的。
似乎有点眼熟。易望想着,迟疑着礼貌问道:“请问你们是?”
矮个女生大步走了过来:“易望,你别以为装作不认识我们就能够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被拉过来的短发女生不敢看易望,低着脑袋想要把矮个女生拉走:“何娴,我们走吧,易望现在也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吧,再说,黑羊解散也不只是她的原因啊。”
短发女生力气还挺大,把何娴拉了个趔趄,后者有些气急败坏,甩开短发女生的手:“古梓嘉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猛地上前几步,一把揪住易望的校服领子,迫使易望不得不低下头看着她:“易望你说,为什么你上高二之后突然就断绝了跟我们的联系?之前不是说要一起参加音乐节的吗,结果突然就不跟我们联系了,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你是想干嘛?你要真迫于家里的压力不想继续参加乐队,不能跟我们商量商量吗?”
何娴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话直接把易望整懵了,她根据从何娴的话里提取到的关键信息——上高二之后——回想了一下,这才认出了她们的身份。
易望把何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即使被何娴这样质问,她也保持着从容不迫地态度:“何娴,你还是这样冲动暴躁。”
她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和何娴、古梓嘉曾经组成了一个名为黑羊的乐队,自己是乐队主唱兼贝斯手,何娴是吉他手兼伴唱,古梓嘉是鼓手,那几年她们一起写歌练歌、一起参加各种比赛、演出和音乐节,虽然过程有很多的艰辛,但确实可以称得是一段美妙的时光。只是……
“你问我为什么不参加乐队的排练,因为,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可是望姐,之前我想退出乐队的时候,不是你一直鼓励我要坚持梦想的吗?明明,明明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周,我们还一起吃烧烤,一起计划着舞台效果和歌曲改编……”
短发女生古梓嘉也鼓起勇气开口,但是声音越来越小。她感觉虽然易望只是静静听着她们讲话,并未插嘴和打断,可还是觉得现在的易望跟以前太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不太敢与人争辩,有些内向的性格,不过在熟人面前会稍微放的开一些,但现在的易望太陌生了,陌生到似乎只是顶着易望的名字身份和外表,内在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古梓嘉退出战斗,但是何娴可还没放弃,她口直心快地讥讽道:“所以你是抛弃了自己的梦想,选择向你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生低头吗?易望,几年不见而已,你就变成了这个陌生的样子,简直让我不敢相信你跟以前那个为了参加音乐节不惜跟家里闹翻的易望是一个人。”
“人总是会变的。”易望仍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何娴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好学生嘴脸,虚伪又高高在上,仿佛悲悯世人的天使,对凡俗的一切抱有俯视般的同情,尤其是想到这样人以前竟然还是自己所钦佩的人,何娴就觉得烦得很。
她一拳砸在了易望的小腹,易望闷哼一声,不由得倒退几步,吓得古梓嘉脸色一变,连忙拖着何娴远离易望,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何娴她不是故意的,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何娴不甘心地被拽走,只能愤愤抛下一句狠话:“我就当过去的易望已经死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古梓嘉小声说:“何娴你别说了,过了这么久我们才又见到望姐,就闹得这么不愉快,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你看看她现在那样有多气人,再说是她先背叛我们,先背叛梦想的!”何娴瞪着眼睛反驳。
古梓嘉呐呐无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易望,却突然丢下何娴向后跑去:“望姐你怎么了?”
何娴一头雾水地回头:“她怎么了?”看到易望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脑袋,身体筛糠似的颤抖,整个人缩成一团,而古梓嘉正满脸担忧地蹲在易望旁边。
何娴也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易望:“喂,你可别碰瓷啊,我,我刚才是不应该打你,但我没用多大力的。”她推了推易望,没收获任何回应,只能听见易望嘴里吐露出破碎的字词,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怎么办啊,望姐她,她不会出事啊?”古梓嘉六神无主,目光希冀地看着何娴。
何娴啧了一声,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们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确实把人打伤过,但是打伤之后又不归她们负责,完全没有处理相关事情的经验,再说,当时打架的时候易望还是那个带头的,怎么两年不见,身体素质退化成挨一拳就再起不能的程度了。
何娴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易望,看到从口袋中露出一角的手机,突然有了主意。
她掏出易望的手机,用易望的手解锁,打开通讯录,找到易望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何娴语气有点不耐烦地通知:“你就是易望她妈吧,这家伙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对,整个人缩在一起不停地抖,你快点过来把她接回家,她现在在……”何娴扫视了周围一圈,继续道:“在家和超市旁边。你快点过来,我还有事,不想等太久。”
没等对方说话,何娴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找了个台阶坐下,颇不耐烦地抖着腿。
古梓嘉把易望拖到路边,以免阻碍道路交通。这里人流量不大,但是路过的人都会用好奇探究的眼神望向她们仨,然后被何娴回以凶狠的目光。
易望的妈妈很快赶到家和超市,一眼看到了超市门口的三人——主要是何娴那一头亮绿色头发太显眼了。
她看着女儿自闭的样子,先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何娴和古梓嘉,然后才奔过去抱住易望,轻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易望:“闺女别怕,妈妈在这,别怕。”
何娴本身就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而且刚才易望妈妈那一眼摆明了不信任她们俩,留在这里也只是自找没趣,于是拉着恨不得缩进地缝的古梓嘉想离开这里,却被易望妈妈拦住。
“干嘛?”何娴非常不耐烦地转过身,“有什么事快点说,我忙着呢。”
“我家闺女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之前去学校的时候还好好的。”易望妈妈虽然还在原地抱着自家女儿,但是质问的目光仍然投射了过来。
何娴回答地很坦荡:“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也不清楚,我刚给她一拳的时候她还挺活蹦乱跳的。”
“什么,你竟然打了我女儿,万一她有个好歹,考不上好大学,你赔得起吗?”易望妈妈有些暴跳如雷,对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何娴和古梓嘉破口大骂。
古梓嘉被骂得瑟瑟发抖,何娴把古梓嘉护在身后,朝易望妈妈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打她的时候她还没这样,等我准备走了她就突然倒地上了,你怎么不说她想碰瓷我啊。”
“我家望望成绩这么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你说她碰瓷你,谁信啊?倒是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你们是社会上的混混吧,今天想对望望做什么?”
“呵,算了,跟你讲不清楚。”何娴不想跟易望妈妈纠缠下去,拉着古梓嘉就走,反正现在易望状态不明,谅她妈妈也不敢抛下她来追自己。
易望被妈妈带回家中,担心女儿的妈妈请了半天假留在家里照顾易望。
易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有着无数声音在她耳边炸开,身体因为过度紧张甚至有些痉挛。
“我就当过去的易望已经死了。”何娴的这句话一直回荡着,仿佛暮鼓晨钟般振聋发聩,让她恍惚间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我到底,是怎么了?
兴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在了柔软的床上的缘故,易望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她倒在床上,侧头看着半开门的衣柜中放置的贝斯,觉得它真是熟悉又陌生。
我不是,想要追求音乐梦想的吗?
不,我要成为好学生。
我一直成绩都不好,妈妈一直反对我参加乐队,说就算乐队搞得再好又如何,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以后只能去要饭,我对妈妈的言论不屑一顾,她的思想太落后了,总觉得人生只有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这一条路可选择。
妈妈很喜欢我,因为我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而且很听她的话,从不让她操心。
我不喜欢跟同学打交道,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都是被考试驯服的奴隶,是教育流水线上的人偶,完全没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我看不起他们。
我被所有同学喜爱,我虽然成绩好,但平易近人,同学有难题我会很乐意解答,他们讲的话题我也很愿意听。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易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易望心中一片茫然,不自觉摸着胸口挂着的海蓝色水晶指环,温热的指环给冰冷的指尖带去一丝暖意。
“望望,菜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易望在饭桌上看到了鱼头和胡萝卜,眉头一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生生憋了进去。
吃饭时妈妈看见易望光顾着扒白米饭,两个菜一点未动,便自然地夹了块鱼肉放进易望碗里:“望望,这可是特意给你做的鱼和胡萝卜,补脑护眼,你现在高三了,多吃点补充营养,这样才能学得更好啊。”
易望迅速把鱼肉又夹到了菜碗,烦躁地说:“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吃鱼肉和胡萝卜吗,你怎么还给我夹?”
妈妈理所当然地说:“之前不是吃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开始挑食了,我告诉你啊,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菜,你必须吃了。”
易望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我就不吃怎么样?”
妈妈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易望你是不是又想造反了,我还以为这两年你终于体会到妈妈的不容易,已经痛改前非了,没想到你又变成现在这种不听劝的样子。”
“我也没让你这样啊,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小到我写什么笔,用什么洗发水沐浴露,大到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菜,全都得
按照你的要求来,我难道没有一点自主能力吗?”易望直接跟她对吼。
“你给我滚出去!我辛辛苦苦请了半天假把你从路上带到家里,你就这样对我,滚!”
“滚就滚。你不是一直嫌弃我给你丢脸了吗,怎么,我这两年成绩突然变好让你脸上有光了,开始想要对我好了啊,大可不必,我这就走,不必您费心呢。”易望毫不犹豫推门离开。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外面的气温一下降了下来,冷风吹得易望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做是不对的,会让妈妈担心。
“她担心的是我吗,担心的是我离家出走会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吧。”易望边嘟囔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思考这两天要去哪里将就一下。
“要不,去找何娴她们凑合凑合算了,反正后天下午就得返校上课住学校了,应该没事。话说我应该还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吧。”
总跟这些不好好学习的人混在一起,会让别人看不起的。
“不好好学习怎么了?难道世界上只有读书一条路吗?老祖宗还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再说了,谁敢看不起我们?”
易望翻看着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没找到乐队成员的,又翻看QQ联系人,仍然没有。她皱起了眉:“不应该啊,我怎么会删掉她们的联系方式?不对,我为什么会退出黑羊?”
易望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包括这两年她的状态,她做过的事。只看这两年的话,她毫无疑问是一个大众认知里的好学生,这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问题是,她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喜好音乐,厌恶学习,脾气很拗,说话很直,跟这两年表现出的好好学生、别人家孩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易望冷汗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年时间,她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只是变得更好了,这样才能得到大家喜欢。
“放屁,我为什么要改变自己让其他人喜欢我?”易望低吼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等等,为什么我会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哪有什么奇怪的念头,这些都是我内心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是我内心的想法?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脑子里说话?”这诡异的情况让她心里毛毛的。
我就是我啊。
“这不是我,我不会这么想的,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不继续保持优秀呢?以前的模样如此丑陋,只会让所有人心生厌恶,除了臭味相投的同伴,有哪一个人喜欢曾经的我吗?
“难道他们喜欢的是这两年不知道因为什么鬼原因出现的假象吗?而且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喜欢,他们的喜欢会让我写出更好的歌还是会让我唱歌水平变得更好?”
如果人活着都没有一个人能够为其存在而感到愉悦,那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要不要试试去问问家人、老师和同学,看看他们更喜欢哪样的我。
“去就去,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喜欢的你这个假象。”
易望知道妈妈肯定喜欢这两年的自己,干脆直接跳过这个选项,一个个打电话给老师和同学,但是得到的回复全都是喜欢作为好学生的自己。她还收到了某些同学的关心,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为什么会问出这样有些奇怪的问题。
大颗汗珠从脸颊两侧滑落,易望双腿有些发软,靠着墙壁撑住自己。怎么会这样?难道真实的自己真的没有一个人喜欢吗?所有人都喜爱好学生,喜爱乖巧听话的易望,而不是有棱有角、坚持梦想的自己?
不,应该,还有个人会喜欢真实的自己。颤抖的手指滑动着页面,点进了一个联系方式,是她的男友——南深。
在她变成这样之前,南深就已经是她的男友了,而且他也表达了对自己音乐梦想的支持,他一定,一定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的。
电话很快被接通,南深听了易望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如易望期望的那样给予了答案,末了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来找你吧,你现在在哪?”
得到肯定答案的易望状态好了一些,她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南深家附近了,她告诉南深自己的位置。
南深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易望面前,他如往常一样牵着易望的手,柔声道:“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两晚,我们家有闲置的客房,而且还能带你见见我爸妈。”
易望今天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有些精疲力竭。对于这个唯一肯定真实易望,同时也是自己爱着的人,她也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振作精神的力量,于是便答应了。
南深家比较富有,虽然早知道他们家是在小区内买了别墅,但这还是第一次到南深家,易望有些紧张。南深似乎察觉了易望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稍稍加了一分力,语调温和道:“别怕,有我在呢。”
易望轻轻嗯了一声。
别墅门口有路灯照明,即使是晚上也不觉昏暗,但是南深家里却漆黑无光,客厅的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掩,随着大门的关闭,易望浸入了黑暗中。
“南深,”易望扯了扯南深的手:“你们家怎么没开灯,晚上好暗啊。”
易望没等到南深的回复,感觉紧握着自己的温暖手掌松了开来,四周寂静一片。她伸手四处摸索着灯光开关,喊道:“南深?南深?你在哪?”
没走两步,一股大力把易望拉了回去,黑暗中弹出两条有力的手臂,紧紧将易望局限在了狭小的范围。
猝不及防被拉回去,导致后脑勺磕在门上的易望惊呼一声:“你干什么?”抬眼却看到南深英俊温和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透着明亮的海蓝色光芒,就像,就像蓝水晶一般。四周似有冷风吹过,易望感觉周围的空气透着阴冷的寒意,鸡皮疙瘩爬上了手臂。
南深声音低沉:“易望,我真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年,你的自我意识竟然还能复苏,看来是转化还是有些缺陷,不过没关系,把这些阻碍消灭就行了,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苏醒自我意识的。”
易望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放学路上遇到何娴和古梓嘉的事情,她双眼瞪大,才明白自己这两年的经历竟然是南深引起的。她本想重振旗鼓,没想到却是羊落虎口。
“哦,反应过来了吗?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小插曲,再次成为我主的预备信徒,符合他人的期望的完美。”
南深勾出易望脖子上的水晶指环,用易望的手紧紧握住,再用自己的手握住易望的手,额头靠着额头。交叠的指缝间绽放出海蓝光芒,易望脸上划过一道透明水痕,旋即消失不见。
PS.本来想的是易望是个孤僻自卑的人来着,所以最后她发现很多人都喜欢更好的自己才会那么大反应,但是写着写着忘记这个设定了,想起来的时候都快写完了,也懒得改了。
vol.243【流亡】双头羊(上)
作者:【十二招】夜游
关键词: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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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奥古斯塔斯斯·温德尔第一次见到莉莉安娜是在折辱地的荒原上,那时他才18岁。护送死囚的车队在正式抵达通往荒原的道路之后就被拦截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拉车的八足黑马那如同屠夫腰身般粗壮的脖颈在劫囚者的刀光下飞出一匹血色的缎带,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滚落进了半人高的荒草里。温德尔手中那把崭新的阔剑只和对方缠斗了三个半回合就被从半截处斩断,随之被切开的还有他的腹腔,血液和死亡一起从伤口处流出,滴落在不知道埋没了多少尸骨的土地上。对方抽刀收回刀鞘里,像从柴堆中抽出一根柴薪那样轻松,他倒在冰冷的荒草地上,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麻木和眩晕两只有力的手在按压着温德尔的眼皮,他分不清眼前模糊的景象是因为折辱地糟糕的天气还是失血过多。疼痛唤醒了他,又一次,白色的身影跪坐在他的身边,像是为了满足人们临死前对死亡的想象———温德尔这时才看清它,厚重的亚麻质白色长袍一尘不染,紧挨着草叶的部分被晨露打湿成一块块不规则铅灰色。
“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温德尔听见对方如此问道,那个身影朝他伸出手,拷着它的镣铐链条随之发出一阵熟悉的金属摩擦声。他咬了咬牙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不,他不能回答,记忆和肠子一起流了出来:两辆押送的马车,其中一辆在他的视野正中,而另一辆……是的,他可以想象出来,那个人朝死囚所在的马车走去,他没有对应的钥匙,但是武力可以解决一切。禁锢的防线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逐一崩解,对方打开车门,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像雾气似的流了出来,他转过头去看,随后心里一沉,敞开的车门在大风中吱呀作响,上面的门栓则呈现出一种诡异扭曲的弧度。
“你快死了。”白色的身影,不,那个囚犯非常耐心地在原地等待着温德尔回应它伸出的那只手。它的声音在它头上戴着的铁质头盔里回荡,听不出具体性别。
“为……帝国……牺牲是……我的荣幸。”温德尔咬着牙,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处暴露在外,示意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
“真是令人头痛的孩子,作为医师怎么能回应这种请求呢。”它说着,用手轻轻拨开环绕着
温德尔身体的草叶,“明明特地说过要一刀毙命的,结果还是这么血腥。唉,那帮血神的信徒总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它把手伸进了那处创口,手指、它的手指在他腹部的伤口里搅动着!温德尔听见血块和肠子相互挤压时发出的黏稠水声,他的内脏在被外来的力量拉扯出身体。
“我知道你其实更想活着”,囚徒用指甲的尖端轻轻掐了一下湿润的内脏后,温德尔带着哭
号的凄厉惨叫声紧接着便回荡在荒野上,“而不是就此作为一个无名小卒曝尸荒野。”
“对名誉的渴望,对权力的渴望,对肌肤的渴望……我知道你爱它们胜过帝国许诺给你的,
虚无缥缈的自我牺牲。”他的一截肠子绕在对方的手腕上,如同命运之轮上的纺线,“如果你想
活下去,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我才能救你。”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构成他名字的几个字母,温德尔,奥古斯塔斯斯·温德尔,代表家族
荣耀的字母在说出口的瞬间就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或许是他躯壳中灵魂的一部分。白色的囚徒点了点头,那些在战斗中已经渗入土地的血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涌向他被开膛破肚的身体,没有被它塞回去的肠子和脏器像冬眠的蛇般迟钝地从草地上爬回腹腔,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被破坏的皮肉开始愈合,难以言喻的瘙痒感让他产生了一种被毒液腐蚀的感觉……五分钟,或许还要更长的时间,腹部原本狰狞的伤口最终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了浅浅的肉粉色疤痕。囚徒再一次朝奥古斯塔斯斯伸出自己戴着镣铐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而是谦卑地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对方的手尽管有些过于冰冷,但尚且还在人类接受的范围内。他站起身,枯草上覆盖着斑斑温热的血色。包括劫囚者,除他们之外的其余活物都死了。
“你、是你杀了他……那个来劫囚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奥古斯塔斯开口,呼出的热气转眼间就化作了白雾,让这个刚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人感受到了生者世界的寒冷,“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吗……”那个囚徒只是把这句话噙在嘴里反复含着念道,奥古斯塔斯这才察觉到他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姓名在神秘学领域里代表着自身的某种延续,话说如此,那么他……奥古斯塔斯将目光移向自己摊开的双手,他摩挲着剑法训练留下的老茧,所有关于此的记忆都像是在很久之前经历的一样模糊不清,有谁曾经指导他的剑法,有谁曾经在和他告别时泪水长流,又有谁和他一道押送囚车来到折辱地的荒原?当奥古斯塔斯意识到这点后,回忆崩塌的速度又有意加快了许多。最终,这些无名之人还未来得及等他想起就化为了指缝间的一捧尘土,“你……你做了什么?”
对方空洞的声音传进奥古斯塔斯的耳内,“你可以称呼我为莉莉安娜,或者莉莉丝,至少这
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也不需要在意我对他做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她的头盔转向护卫和劫囚者的尸体,奥古斯塔斯能感受到金属后面冷漠的目光,“我以为你知道炼金术——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历史去换你存活下来的历史,这就是炼金术的一换一原则。”
奥古斯塔斯愣了半晌,似乎还在努力寻找记忆残存在脑内的痕迹,他试探性开口道:“我……抱歉,是我多嘴了……请你原谅我……”
“继续履行你的职责吧,我们离真正的折辱地深处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莉莉安娜抛下他坐回来时的囚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断的插栓已经恢复如初了。一匹黑马……一匹死去多时的黑马打着响鼻叼起了损坏的缰绳,半个脑袋被刀劈开了,肉、血管以及奥古斯塔斯叫不上名
字的眼部组织都暴露在外面———她不久才在他身上施展了同样的奇迹,区别是这匹马缺失了自由意志,它更像被车内人操控的一个提线木偶。那我呢?难道我就有自由意志吗?年轻的侍卫这样想着。女人没有出声催促他,而是轻叩了两下冰凉的囚笼,将他的思绪粗暴地从中剪断。侍卫在此之前学过骑术,可惜黑马并不用他来指挥,它熟悉这里的一切,如同熟悉饲养它的草场。
周围只有乳白色的浓雾和草叶掠过马匹和马车时的摩擦声,永恒和死寂的在折辱地的统治维
持了数十个世纪,即使在堪称和平的第四王朝时期也一样。在行驶了不知道有多久后,奥古斯塔斯没忍住向车内的女人提问了:“……您,抱歉,您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逃跑?”他隐约听见囚车内的莉莉安娜嗤笑了两声,接着才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因为历史如此,我亲爱的孩子。我注定要被审判,然后才能来到这里。”她如此
说道,声音如夜莺啾鸣,回答的内容却让人不明所以,“我的说法有违特斯密鸠斯的旨意,但历史远在祂的计划之上。”她吐出命运之神的名讳就像吐出一颗果核般轻盈,“你在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嗫嚅道,“我是说,您为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关于你的提问,我喜欢用一些比直接回答更有趣的方法——况且距离休息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可以借此打发时间。就像刚刚一样,你向我提问,而我只会回答你三个结果:是、不是、是或不是。你可以试着猜测关于我的任何事情,无论是否冒犯。”
年轻人暂时陷入了沉默,他本能地感觉女人的话里藏着些不该触及的秘密,就像把眼睛凑近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从内侧伸出铁丝的锁孔偷窥。拒绝的理由就在他的脑内盘旋飞行:我要负责保护您的安全、我要专心于路上的情况、我不应该和您这个囚犯说话……但是等那些精心编织好的词句说出口,却又被迫换成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表达:我很荣幸、很乐意、怀着相当大的兴致和热情和您交流。这并非奥古斯塔斯的本意,他在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后猛地把头转向车厢的方向,监视窗里漆黑一团,他看不见女人的表情。
“从一些简单的小事开始吧,”莉莉安娜说道,她的声音在奥古斯塔斯听来变得要比刚刚清
晰了许多,也陌生了许多,“我亲爱的孩子,你想问什么呢?”
第一个问题,哈,第一个问题,天知道他该问什么。奥古斯塔斯决定适当保守些,“您能保
证您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女人的回答里带着笑意,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的疏忽,“你想听什么样的
回答,我能用誓言保证,我所说的一言一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相信您,暂时相信您。”他呼了一口气,
“您是白城人?”
“算是吧。”
“我觉得您的气质不像那些迂腐的学者。您犯了什么罪才会被判处流放至此,要知道上一位
到这里来的人可是曾经的皇子。那么我猜,总不可能是背叛这个国家吧?”
“是。”
“您在戏弄我吧——明明刚刚发誓……”年轻人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反驳女人的话,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只是胡乱猜测的而已。”
“是。”女人咬字清晰,“我说是,亲爱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呢?”她笃定地说道,让人无法分辨出她的话里是戏谑的成分更多还是真实的成分更多一点,或者,只要经她
口说出来了,就不得不让人相信那些事情曾经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不打算问下一个问题吗?”
“……好吧,您是炼金术师——这个不用回答,我不是蠢货,也不是平民,对于您这样的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我想问您的是:您叛国的原因和来劫囚的人有关吗?”
“是或者不是。”
“您是学者吗?”
“是。”
“我单纯凭这些猜不了特别准确:您是个学者,或许是因为被异教徒许诺了什么才落得今天这样,这种事情我曾经听……听谁来着,反正有人和我说过不少关于叛教学者的事情,那些年轻的、有抱负的人总是不满足于国教允许他们学习的知识,这时候那些异教徒就出现了,他
们向年轻的学者们许诺知识,但知道的越多往往就越致命……”
他尚未说完就听见女人拍了拍手,“好了,停车吧。”于是两匹死而复生的马在折辱地深处的某处停了下来,并非是因为马车上的客人抵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车轮碰到了代表黑夜的界
碑——这些石头取代了折辱地之外正常世界的日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年轻人对这里的了解仅仅来源于那些用来告诫孩子的睡前故事:在界碑升起后仍然选择前行的人,代替黑夜的东西会吞没他们。
奥古斯塔斯往马灯的凹槽里滴入一滴自己的血液,便携火源内摇摇欲坠的火苗猛地腾起,短
暂的光明照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区域。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把囚车的门打开了。
那个女人走下马车后就把代表囚徒身份的头盔卸掉了,她倚在车上凝视着远方的某处时,年
轻人正借着调试亮度的机会从马灯的玻璃后仔细观察她。莉莉安娜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栗色的头发在她的脑后松垮地绾成一个发髻火光在那上面有生命似地缓缓流动。他注意到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实际上有着美丽的玫红色,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滚落一地的熟透了的石榴。然后是一些更细微的细节,就比如女人的耳廓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发丝间……奥古斯塔斯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脚边掠过,他下意识地低头,老鼠的眼睛和他的视线交汇。
“这是你的东西?”他开口问对面的女人,老鼠跑开了,像是为了印证刚刚的问话一样跳着爬上了囚徒的肩膀。
“它们有自己的意志,并非完全属于我。”她打了个响指,几十只灰黑色皮毛的老鼠随即从瘫倒在地的死马尸体中窜出,“该喂它们东西了,你带干粮了吗。”女人这么说着,在看见年轻人发白的脸色后又朝鼠群的方向摆手,“别走太远。
”于是聚成一团的老鼠四散而逃,很快消失在高草丛中。奥古斯塔斯松了一口气,“……为什么那些东西会跟着您。”他抖了抖随身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干瘪的黑色块状物,“只有‘北方民族投掷类武器’,别介意。”
“其实我知道这是黑麦面包。”女人毫不理会他的笑话,在接过面包后拿着它朝铁质头盔砸去,几次的敲击后,她看着裂成几块的面包和有明显凹坑的头盔皱眉,“我说了无数遍让他们
改进配方的事情,结果还是一样。”年轻人的胃在看着她面不改色地把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时痉挛了一下,他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份试图用小刀切割,结果在表面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你应该用锯子,”莉莉安娜说道,他刚想反驳对方,自己现在可没办法弄来锯子,接着就听到了她的补充,“马车下方的暗格,钥匙在你身上。”他手忙脚乱摸索着女人口中那把应该存在于自己身上的钥匙,翻到一半时又想起来自己找钥匙的过程不能让女人这个名义上的重刑犯看到,于是他背过身去,继续重复刚刚狼狈的过程。钥匙们碰撞着彼此,在浓雾中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回声。
在用短锯小心翼翼地把面包分成均等的几片时,他的手有些颤抖,并非是出于饥饿,而是联想到要把这种东西塞进自己的口腔里后出自本能的不快。年轻人用牙摩擦着一片,唾液很快被面包干燥的表面吸收了,咀嚼后的味道像变质奶酪。
“别吐,吐出来是对食物的浪费。”女人说着把属于自己的那几份放进了口袋里,“我们还要再走三天的路程才能到那里……”
“哪里?”他感觉刚刚咽下去的东西顺着喉管燃烧。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我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沉默了半响,奥古斯塔斯最终还是吞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晚餐。高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
的声音,他警惕地拔出腰间的小刀,女人摆了摆手,示意他放松:“祂回来了。”老鼠们拔开草
丛,自发地爬上在她的膝盖簇拥成一团。
“……你的术法?为什么它们非得是老鼠不可?”
“是祂,不是它们,”她纠正道,“严格来说这不算术法。老鼠是祂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最
容易被凡人接受。如果我对你说了祂的其他相貌……恐怕你,不,我们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为什么?就因为这些是我不该知道的?”我今天问了她太多为什么,年轻人想。但这里还有谁能让他提问,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她怀里的老鼠们了。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一切,但你却要为此承担未知的代价。”她笑了笑,“奥古斯塔斯,你觉
得一只虫子能理解卷轴里那些抽象的炼金学概念吗?”
“当然不能。”
“虫子并不知道人类的语言,卷轴对它的意义仅仅只是‘陆地’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保存那
些文献的基本原理之一。”老鼠在她的怀抱里不安地挤压着彼此的身体,它们很快聚拢成了类似球形的灰色物体,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她只是习惯了变化,“但如果有一天,有人用了某些方法让一只虫子知晓了这世界上的所有知识,你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呢。”
“一开始,这只虫子欣喜若狂,但这种狂喜的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变成了困惑
和迷茫,它为自己的存在感到痛苦,卷轴对于它本身而言再也不是陆地的一部分了,它知道了人类的语言,人类的知识,甚至人类尚未知晓的部分在它看来也像过去把一粒残渣用节肢拨进嘴里那样轻松。它为自己为什么是一只虫子感到羞耻和愤怒,于是虫子质问它的神,为什么要给予他无上的智慧和理解智慧的能力。”
“而神什么都没说,因为祂听不懂虫子的语言。”
火焰在马灯里安静地摇晃着,年轻人希望自己能听到灯芯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而后又突然
想起这种特制的马灯是不需要灯芯就能点燃的,他只是想找一些熟悉的事情好让自己不那么恐惧,但事实上,周围的一切都如此陌生,身为囚徒的女人,女人讲的故事……他害怕自己已经死了,而现在的遭遇不过是弥离时刻的走马灯。老鼠吱吱叫着,其中颇为大胆的一只跳上他的膝盖,于是奥古斯塔斯问了女人一个问题。
“那虫子呢?这只虫子最后怎么样了?”
第一夜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只知道睁开眼睛时,自己的身体就处于一个黑暗且没有光的
狭小空间内。我试着卷曲我的手,关节张开,再合拢,只是和平时相比稍显僵硬。我试着伸出手掌向上触摸:只摸到了粗砺、坚硬的木头,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我被活埋了,这是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但我做不到恐惧,因为恐惧的情绪是先
从手指尖传递过来的冰冷结合在一起的。我的身体是冷的,从耳边的每一缕发丝到本该剧烈跳动的脉搏,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阻塞在喉头让人无法正常发声。或许已经死了,但我的手指还能活动,这种违背我所学医学知识的行为让我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改变充满了好奇……或许是我因为过度恐惧已经神志错乱了。
我闭上眼睛去侧耳倾听外部的声音:有人在说话,除了虫子在土层里窸窸窣窣的爬动声之外
还有别的声音,是两个男人的对话。“快挖!你是打算磨蹭到天亮让人发现吗?”
“蠢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体力活!刚处理完这些猪猡哪有力气去给你干这些东西。”
——又一铲子土盖在我的上面,缺氧和窒息的症状没有出现。我不由自主地尝试用手指去触碰颈部的脉搏——那里什么都没有,原本应该在皮肤下跳动的血管此时安静像一匹铺在桌面的绸缎。
“让你铲个土他妈的还这么多废话!本来今晚就没捞着多少,唯一的值钱货还他妈是个中看
不中用的空匣子。”
“你怎么不问那个蠢货是不是把里面的东西吞了?!这家伙手脚不干净,早晚得出事。老子
跟你们这么多年没抱怨过苦没抱怨过累!拿点你们的东西怎么了?”
“干完了吗?干完了就赶紧走,当心太阳一升上来被人发现。”
这是我听到他们最后一句清晰的对话——因为有东西打断了我聆听的过程……敲击声,清晰的敲击声从左侧透过厚重的木板传到我的耳朵里,清晰且富有节奏感。
你是谁?这是我想发出的声音,但干瘪的嘴唇里只能挤出来类似破风箱一样苟延残喘的抽吸
声,对啊,气管里现在应该全是血块才对。我要想想别的方法,只要是能回应救援者的方法就行——但它还是回应我了,因为我听见了类似用工具刮凿木板的声音,这种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经在实验室陪伴我的就是它们的声音。老鼠,啃笼子的老鼠,我打开笼门的时候它们会紧张地发出唧唧的叫声,同时用牙齿咬着漆着白色涂层的金属笼。来救我的东西居然是老鼠吗?我想笑,但是嘴角的肌肉估计已经僵死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老鼠,两只尾巴被打成死结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老鼠用牙凿开了木板。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
暗,它们从棺材的右侧开了个洞口,足够让我看到它们挤进来的畸形躯体。耳朵有残缺的老鼠叫了一个名字:“莉莉,太好了……我需要确认一遍,你是莉莉对吗?”
我应该是——还有别的答案吗,如果我说出别的答案,它们是否会从刚刚开凿的道路挤出去,留我一个人被困在这具刚刚死去不久的身体里直到腐烂或者意志的彻底消亡,这个过程会花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几个世纪?还是说……“永恒”?
“很好,很好,”两个鼠头几乎是一前一后地接着说道:“汝是被大断层选中之人。”
“没错,选中之人——这可是我给予你这种意志顽强之人的回应。”瞎眼的老鼠用令人谄媚的语气附和它的同类,“居然有灵魂能通过隔绝界来到苦界,这可是百年,不,几个纪年吾都没办法忘记的事情——”
“吾再确认一遍汝的请求……想要活着?这倒是不难实现,来吧,去见见汝未来的主人。”那只耳朵有残缺的老鼠自顾自地念着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我对它说的话并不陌生。母语,在这种地方居然能听到我的母语。
“汝不必奇怪,毕竟汝也不懂苦界的通用语言——话又说远了,汝可愿侍奉永恒时,仅仅只
是因为汝想要活着?”
“活着?活着!书记官,你听听她的愿望多可笑,活着可是最简单的事了,我们只要……”瞎眼的老鼠在我的耳边发出恼人的讥笑声,“我们要不要再给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多一点考虑的时间,不然其他的碑吏们知道了会嘲笑我们太过小气。”
“闭嘴,刻刀。在说一字就把你的舌头卸下来——怎么样,莉莉,或者莉莉丝?答应吾的请
求,还是说汝尚有其他比生存更伟大的意志想要实现?”
我答应你。我和它们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能做什么呢,让这具残躯发出哪怕一个“不”字?我没有点头的权利或者摇头的权利,这就是永恒时给予我的见面礼,让两个碑吏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的眼睛里掉出来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泪水,一切又回到了一片漆黑的状态。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只是机械性地往前走,不断往前走,我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抑或者只是一个人在死前看到的幻象。我害怕我会困在这里,永远困在这里。直到我看到了祂,那块绝对光滑的黑色石板,或者说是石碑。我看不见它的上半部分,只知道它异常高大,高大到能够轻而易举地刺穿上方黯淡的天穹。它矗立在不断流动的灰黑色沙海中,像穿过丝绸的一根针。它呼唤着我,让我靠近它一点,再靠近它一点,直到我意识到脚下那些流动的沙海是由什么构成的:
老鼠。
无数的老鼠争抢着要用它们啮齿类动物的小小门牙在石板上留下咬痕。它们的尾巴缠绕在一
起,它们的身躯缠绕在一起,它们的尖叫缠绕在一起,它们的骨头缠绕在一起。每度过一个永恒时的十二分之一,老鼠就能在石头上留下它们的齿印;再接着下一个永恒时的六分之一,这些痕迹就会被世纪之交的雨水打磨掉;再接着下一个永恒时三分之一,老鼠们再对石碑发起进攻……老鼠就是永恒的度量标准,而雨水负责清洗一切留存。老鼠就是历史,石碑则是永恒本身。我的耳边有东西在嗡嗡作响,那是老鼠在啃食我的骨头,但没有痛感,只有意识被拉长的感觉。那时永恒的第一个十二分之一刚刚过去,第一滴雨开始落在鼠群的上空。石碑——又是那块绝对光滑的黑色石碑,它存在了多久?我只能用老鼠的眼睛俯瞰它,这次我从母鼠的子宫里又一次出生,不是我,是“我们”。
我见到了永恒时,或者说我就是永恒时,因为永恒时存在又不存在,祂是由无数只老鼠构成
的叠加态时间,它们生来就是畸形的,骨骼和皮肉从在胎膜里时就粘连在一起纠缠不清,老鼠和老鼠之间永远没办法互相理解,因此只能通过撕咬的方式来解决类似谁第一个进食的问题。它们的身体在无数次的手足相残的战斗中愈发不可分离。直到血雨从天而降,于是永恒时诞生了,祂爆发出啼哭声时自然神还在用大理石雕刻祂的孩子,于是祂只能给永恒时一个石质的襁褓。
我在永恒时石质的襁褓上看到了我的一生,看到“我”——我现在的躯壳如何出生,如何在这个人世间活了十七年后被人割断喉咙,又是如何用死前微弱的气声祈祷某个和她一样的存在伸出援手,我也一样,我在死前呼唤的神明并非上帝,而是一个从我手握的劣质锡十字架中诞生的无名之神,我从未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活着。我看到我前世的躯壳在车祸中被碾碎,骨头和肉嵌在钢铁里,我看到我,很多个我,我看到披着头发的我抱着一个贵族少女,我看到我戴着镣铐和一个年轻人在马车前交谈,我看到我给国王加冕,和一位无头的神祇在血池中交媾,我看到我抱着一个和幼鼠一样羸弱的婴儿,我看到我挑出梳齿中的第一根白发。于是我想,或者说,永恒时想,我要成为那位见证一切的存在,直到终末。
年轻人安静地听完了女人所讲的故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发现女人那双玫红色的眼睛正
盯着他笑,他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呢?”
“为什么你没有杀死我?为什么你没有把我碾碎?为什么你没有把我变成你身边的那些畜
生……”他还没说完就呕吐了出来,惹得老鼠们发出愤怒的唧唧声。
“我不会剥夺你作为人的身份,亲爱的孩子,因为你是被我选中的人。”她安抚着怀里的老鼠们,“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因为他的态度生气,我们应该给这位年轻的朋友一点时间,至少应该让他听完故事。”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留我一口气,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
“但是我不会利用你,亲爱的孩子。”女人走到他的身边,拿袖口擦去他嘴角的污物,“我从来只是找到被选中的那些人,然后给予他们一个比之前更加有希望的未来。”
“现在,去休息吧,我希望明天还能再见到你。”
第二夜
我上次说到哪里了?是,确实如此,我还困在棺材里,但它已经无法成为束缚我的东西了。
我想着石碑和鼠群,用手轻轻抚摸那颗钉死的钉子,多离奇的事啊,我的第一个术法是老鼠教我的。它告诉我只需要想着钉子锈蚀掉的样子就行,不管是被水淹没的钉子,海边的钉子,钉在墙里的钉子,还是钉在骨头上的钉子,所有的钉子都会淹没在“历史”里,这就是一切的意义。
棺材被埋得很浅,那伙人中负责掩埋尸体的那个偷了懒。作为感谢,我没有让老鼠们吃了他,而是用他同伴的匕首结果了他——又是匕首,尺寸大概七个帝国寸的长度,刀刃上有个小豁口,但整体还是相当漂亮的一把,轻便、顺手、切割东西毫不费力。
“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吧,我为何会对这种东西印象深刻,”女人缓慢地用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先是第一颗,再是第二颗……然后年轻人看到那道凸起的伤疤,和他见过相同尺寸的匕首刀刃差不多宽,像一条短短的肉粉色河流。
“在那之后,它一直跟着我,和眼睛一样。这属于我和祂交易的凭证:祂想告诉我,不要忘记是谁给了我第二次活下去的权利。”
接着说吧。匕首浸入了冰冷的河水里,我盯着它反射出来的模糊的眼睛,我的眼睛,我不
是“我”,我是曾经被这把匕首杀死过的那些东西。划过脸颊,我的脸颊,刺进过心脏,我的心脏,捅过小腹,我的小腹,它切开过我的皮肤,切开过我的肌肉,或许还斩断过一两根骨头。那些是我又不是我,我是第一次,完全没办法控制感受到的东西。
它刺伤的第一个人是铁匠五岁的小儿子,于是我含着手指的伤口,小声抽泣;它刺死的第一
个人是一位多嘴多舌的富商,我知道我会因为那袋金币而死,但我不希望是今天,我想念我的妻儿;它刺死的最后一个人是在最后向不知名的微小神祇祈求的少女,不管是谁都行,只要能救救我,救救我的性命。我感到痛苦,不单纯有肉体的痛苦,还有一种不断目睹死亡而产生的庞大悲伤,于是我站在河水中,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嚎啕大哭。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里面只有斑驳跳动的黄色火焰,连眼泪都没有。我在期待看到什么,他
想,她的眼睛里面或许曾经有过眼泪的存在,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干涸的河床没办法再储存河水,“为什么?”这是他在第二个夜晚问女人最多的问题:为什么?你后悔向祂许愿吗,你后悔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吗?通常,人们在女人这样的东西面前总是缄默的,就比如她曾是行商时在俄苔斯勒见过的那些流放者,他们不问她除了神谕之外的任何东西。所以她格外斟酌了一番自己的回答:“永恒时在几十个世纪前被流放了,因为祂的权柄中混入了杂质。我成了祂的代行者,所以这些有杂质的成分也会转移给我。”
“但……我的意思是……但您要怎么办?”
“我?我从未觉得痛苦。”
作者:月溪明
tag:笑语
(梦境情节记录强行套关键词的成品)
宿舍楼夜里出现鬼怪,害死了不少人。我和同事们费尽千辛万苦,冒着极大的危险收集了消灭鬼怪的所有道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琉璃盏,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进行仪式,消灭鬼怪。琉璃盏易碎,所以收集到之后我们便安置在各自的宿舍。
今晚是施展仪式的时间。下班后,我和同事们朝着宿舍飞奔,但回宿舍的路却显得如此漫长,平时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我们狂奔了半小时才到了宿舍楼下。
鬼怪出现的时间就快要到了,我和同事奔跑在漆黑的走廊中,前往各自的宿舍准备开展灭鬼仪式。但是我的跑得太慢了,当鬼怪在宿舍楼出现时,我还没能跑到自己宿舍,而如果继续留在走廊,会被鬼怪瞬间杀死,逼不得已,我慌忙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宿舍内。
这个宿舍的主人这几天不在,幸运的是,门并没有锁,我赶在鬼怪转过拐角,来到我们这条走廊之前,推门进去。就在我推门进去的一瞬间,象征鬼怪的浓郁黑雾从这条走廊尽头涌出。
我把门关上,靠着门大口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鬼怪一般情况下只会在走廊徘徊,杀死每一个出现在它面前的人类,但是极少数时候会闯入宿舍。我想,门还没有从内反锁,保险起见,得找钥匙反锁一下。
我不敢开灯,借着月光用视线搜寻了一下屋子,发现床边放着原主人的一些衣物,而钥匙刚好就在衣服上。我一边用脚抵着门,一边身体向床探去,伸手去拿钥匙,然后把钥匙轻轻插进锁里,旋转着锁上门。门锁舌弹出的咔哒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我的心跳也随着静止了一瞬。
我用手死死按着左胸,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很是寂静,没有丝毫响动,看来这段时间鬼怪的横行让仍然住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到了这个点不要留在走廊,要回到宿舍且不发出一丝声音才不会受到鬼怪的攻击。
又等了一会,外面仍旧没有响动,我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想起今晚进行仪式的安排,我的琉璃盏还在在自己房间,我必须回到那里,才能进行仪式。但是这个宿舍与我的宿舍之间隔着两个宿舍,我又不能直接从走廊过去,万一遇到鬼怪就完了。我想了想,把目光放在了阳台上,能不能从阳台上翻过去呢?
想到就做,我悄悄往阳台移动,轻轻打开窗户,准备从阳台上翻过去。我的宿舍在六楼,阳台没有防盗网,理论上是可以过去的。
可就在我翻出阳台,准备想办法爬到隔壁宿舍的阳台时,我惊恐地发现浓郁的黑雾从下方涌出,披着破烂黑袍,兜帽出闪烁着苍白鬼火的鬼怪漂浮在我的面前,俯视着我,黑雾中,我的同事们的尸体浮浮沉沉,若隐若现。我感觉森森寒意从骨骼渗出,身体变得冰凉僵硬。
是我害死了他们,因为我没有及时到位,仪式没办法开展,他们就被鬼怪杀死了。
完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但我还有机会。
寻找琉璃盏的时候,我体内也慢慢积攒着一些特殊的能量,我莫名知道,这种能量拥有逆转时空的神奇效果。看到鬼怪的一瞬间,我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再脱身了,于是狠下心将体内的能量尽数爆发出来,在严重的扭曲感和晕眩感后,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宿舍楼鬼怪事件即将出现的时候。
这一次,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于是按照之前的经验,收集了全部的琉璃盏。但现在还没到仪式开展的时间,于是我只能一边进行现有的生活,一边静候时机的到来。
举行仪式需要七个人手持琉璃盏,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主持仪式的人还有很大空缺,怎么办呢?如果现在跟同事说宿舍楼之后会出现鬼怪杀人,同事肯定会以为我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疯掉了。我没有办法,只能先提心吊胆地继续着日常生活,等待着鬼怪出现后同事明白我说的话。
这一天,我跟同事们一起去外面吃烧烤,吃完之后,我们慢悠悠地散着步,消消食。穿过一条街道,我们路过了一个烧烤摊,附近有水果店和零食店。
同事说想去买点零食,我想了想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零食储备,于是点点头,跟着同事往零食店走。
旁边的烧烤摊上,有几个人在谈天说地,距离很近的情况下,我可以较为清楚地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我本想加快脚步,礼貌回避,却突然停了下来。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那是在我加入的书友群里最近讨论得很多的一个词。我的脑袋下意识一扭,瞥见某台手机上的页面,那画面与我前不久看到的群聊页面十分相似,我甚至还看到了我的聊天气泡!
我大为震惊,一时间傻在了原地。同事看我一动不动,拉了我一下,才把我从震惊中唤醒。我回忆了一下刚看到的界面,突然激动地甩开同事的手,冲到那台手机前,弯腰低头,用颤抖的声音询问手机前的人:“你是,你是华灯吗”
华灯是书友群的群主,在我加入书友群的一年多时间里给了我很多的鼓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刚刚我看到的聊天界面右侧是她的头像,我就是借此确认了她的身份。
对方略带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承认了,我就非常激动跟她聊起天来,然后发现跟华灯一起吃烧烤的是书友群的其他成员。同事拉了我好几次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人虽然回去了,但我一直在群里说今天的偶遇,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没人主持仪式的困境,热心的群友纷纷说要帮我。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第二天就汇合,在宿舍楼举行了仪式。过了几天,本来只是来这个城市玩的群友离开了。而到了我记忆里鬼怪出现的时间,鬼怪也没有再出现,也不知道是本来就不会再出现了,还是仪式起了作用,不过无所谓了,现在我终于能够好好享受正常的生活了。
作者:林树
评论:无声
这个月实在没有时间和灵感,完全为了存活下来炒冷饭混的随笔,没有多少看的价值,就不用看了吧。
世界计划东云绘名 · 朝比奈真冬同人,没什么cp浓度。
——
凌晨五点,新建画布。几天没清理的回收站又多出一列废稿,标题无非是乱起的,毕竟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在几版之内纠结完,已经不敢给空画布率先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了,这样只会妨碍变成废稿后自己把它折叠拖入垃圾桶图标的速度吧。
咖啡已经见底了。又一个没有任何产出的夜晚,无数废稿团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头绪。不管是漫画里还是SNS上,逆风而行的人总是钟爱觉悟式的书写,决心、信念、勇气一类的词在追梦的道路上一字排开,随便从这些虚无缥缈的名词中拣一个咀嚼,如咽下烧灼胃黏膜止痛的布洛芬,便可以缓解缺乏才能的痛苦。这样就可以了吗,这种程度就满足?只靠把话语咽下,获得消化不良的饱腹感。我的道路,本来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终止才对吧?越是想要专注眼球反而越是对焦不了。这不是一件没有答案的事,桌旁的化妆镜这样告诉我,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丝,混杂在一起把眼球染得红红的。多么自然的晕染,足以让我的灵魂也被镜子吸走,这可是我燃烧了生命才得以显现的。这样的一刻,我还要花上多久才能用自己的双手描绘出来?我还是饿了,于是我再度动起来,饥肠辘辘的笔尖刮擦着数位板,描摹得越久就越是找不到可以依傍的实体,小刀般锐利的边缘如奶油化开,失去形准的画作落入脏灰之中也是可预见的结局。
讨人厌烦的光线总是这个时候从窗帘缝伸进来,爬上书桌,够到打开的画布上,像要揭穿我藏在阴影里的怯懦。我知道它:我的老朋友,告别又一个不眠夜的摆渡者,光线教给我狡猾地增加画面完成度的方法。如此就能逃避、逃避那些自己无论怎样认真都修缮不好的细节。我想起真冬总是说,绘名,你的画很脏。尽管那时候她的眼神没有一次对准的是我本人,可这种屈辱,果然不是简单就能平复的吧。是啊、是啊,这种事我自己当然知道!犹疑的笔触顺着磨损的笔尖层层叠加,在数位板上蹭了一道又一道,最后还是用涂抹晕开——不行、不行,总是这样就画不出体积了!必须加点什么……不,要对自己的画作再自信一些,总这样顺着一时恼羞成怒的意识走算什么,看着吧,我也可以像她那冰冷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一样,不容质疑地,卡死结构的边界,这样完成度就——
啊、真倒霉,又把局部细化过头了。
“绘名,需要休息一会吗?我也差不多要睡了。”耳机那端传来奏的声音,她总是太温柔,连作曲时都不会漏听一声隔着网线的叹息。
“不,没关系”,我的视线在空白画布上游离了几秒,软弱地补充道,“现在大概还想再多画一会”。
真冬的头像是灰色的,让我想起我与她共同迎接过的那个早上。她做事时很安静,即使日夜两栖,也不需要像我和瑞希一样,不时依靠聊天来打起精神。即使坐在旁边,气息也像快要消失了一样。决心、信念、勇气……她也许是最缺少所谓觉悟的一个,却令人艳羡、令人嫉妒地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旁逸斜出的笔划,凭直线就能到达目的地。我曾经抓心挠肝地嫉妒过她,也拼尽全力地拉住过她,如果不是听见她如孩童一般的呼唤,迷茫地触碰着尚未成长的那份自我,庞大的阴影之下掩埋着一颗幼小的心,我又怎会(对自己)忍得下心,建立这微妙过头的连接?啊啊、为什么,也许我只是希望有谁能够来告诉我,或是让我自己去找到答案,为什么这份自我不管是缺失还是成长过度,都叫人如此自卑呢?
我并没有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那个时候的我正对着临时起意给她画的肖像画出神。她说,绘名大概有喜欢的才能,因为就算画得很烂也不会停下。喂,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受够了、我习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是啦我就是这样,总之结构呀调子呀什么都不对,偏要这样不知好歹地画下去。因为我生来就是要以画画为生的,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艰难的复健,为了重回这条路就连所有的羞耻心都抛下,现在才要再来谈论放弃的事也太晚了。深夜中熬煮了一晚的脑袋早就变得干瘪,我叹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话语就自动地随着从嘴边流出,究竟倾吐了些什么都没有清醒的记忆。我只记得印象中她沉默了。这沉默没有许久,刚好够她干净利落的脑子思考:“调子?应该不是音乐的调子,我不是很懂,但是差不多的原理也说不定。想画的话,去画不就好了。我只知道绘名一定会坚持画下去,所以在抵达那个正确的调子之前,所有碰壁的回声都是在调音而已。”
“调音?”
“嗯。不停地听声音校准,最后调到合适的音高上。”
哈哈,那我说不定要用一辈子来调这个音呢。说到底真的有抵达的一天吗?被她说出来就像扭动几下琴弦一样简单。
“只要一直走就能找到了,这不是很容易吗。”
“啊啊是啊,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走下去。既然现在的才能还成为不了画家,就一直画到成为画家为止。等着瞧吧。”
“嗯。我会等。”
“你也会做这种承诺吗?”
“那个时候我又还没死。”
“你这人啊!”
文/鹤野
评论:随意
又臭又长,很怪很烂,有血腥表现
我是在艺术楼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遇见陈瑞雪的。天气阴沉,将下不下的雨水团在云层之中,将炽烈的阳光死死堵着,风很凉,掠过走廊的时候带起一点草木的腥气,我站在半开的木门外,看舞蹈教室里的女孩们穿着被汗浸湿的舞蹈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而独独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旁若无人地将修长的腿向后搭在单杠上,柔韧的腰弯折成一弧绷紧的月,藕臂悠悠地一压,纤细的手指点向脚尖。
舞蹈室的窗开着,大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几乎裹了她一身,而她浑然不觉,任由白色的布匹如同繁复的裙摆般翩飞着。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但我恍然觉得阳光已经刺了下来,落在那截修长的脖颈上,将垂落的汗珠都闪出耀目的颜色。
我驻足在门前挪不动脚步,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条件反射般晃了一晃,被那铃声催促着向前走,恋恋不舍望的最后一眼,正巧对上陈瑞雪在一片交错的倩影中遥遥投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睛也真漂亮,我漫无边际地想,忽然见她怔愣着露出了一个稀薄的微笑,而后那笑容又被截断在横移而来的深褐色木门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叫陈瑞雪,但对女孩油然而生的浓烈兴趣就那样猛然抓住了我,或许我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她了。临近冬天,天色暗得格外早,傍晚六点时艺术楼里已是一片昏黑,我在楼道里静默地等候,等到舞蹈教室里的音乐骤断,模糊的人声落下之后响起一片齐齐整整的“谢谢老师”,女孩们换上运动鞋就走出了教室,袒露着整条白皙的手臂和大片前胸,如同嬉闹的雀儿一般在凉风里吵吵闹闹地说着话,在路过我身边时投来一个短暂的眼神。我一动不动,等着女孩们的声音远去,舞蹈室灭了灯,纤细的影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她裹着一身略显厚重的长外套,将玲珑的曲线粗陋地填补成硬直的形状,她像是有些羞郝,仿佛羞于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展示自己,又像是对异性的目光无所适从,但还是自漆黑的教室里走出,脚步又轻又慢地挪过来。
女孩们的声音早已在消失在楼道底端,声控灯熄灭了,我们在昏暗中安静地对视片刻,陈瑞雪身材高挑,几乎和我平视,最后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略显腼腆和释然的微笑。
“叫我陈瑞雪吧。”她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只是同走了一段路,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一个靠近路边,一个靠近草丛。我们聊了点专业课,聊了点食堂的晚饭,夏天晚上操场的晚霞是什么样的,哪座楼下有流浪的小猫,仿佛是旧友见面。黏在一起的情侣从我们身边走过,软糯的情话在晚风里轻轻一卷,不知落到了哪一片叶子上,“你觉得我们像他们吗?”我问陈瑞雪,女孩并没有因为这暧昧唐突还显得有点冒犯的话而生气,她看上去真的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我们会像吗?”她说,“我觉得不会。”她笑起来,“我有喜欢的人。”
陈瑞雪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张扬美丽的女孩,她穿宽松的长衣长裤,头发简简单单地挽着马尾,清秀的脸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粉底,颜色浅淡的嘴唇总是紧张地抿着,远远看过去好像覆着一层灰,在人群里毫不显眼。而她素日里有多平淡,舞蹈室灯光中的身影就有多恣意,两相对比之下甚至张扬得透出了几分癫狂。“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呢,红色的,很适合你。”我随口说,陈瑞雪在图书馆的书架下,手指拂过书脊,抿着唇摇摇头,“我不适合,她才适合。”她说着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她穿白裙子特别好看。”
于是我顺着她的话向下走,试图让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快乐多停留一会,“她是谁?”
她看向我,就像忽然从一场梦里惊醒,梦境中的甜香尚未消散,但现实的苦涩已然渗进舌苔。“我的一个朋友。”陈瑞雪轻轻地说,“你想听吗?”
“我在校外租了房子。”陈瑞雪坐在桌子对面,目光落在染红了的指甲上,“和她一起合租的,她在隔壁大学,学的是美术系。”
“嗯。”我听着。
“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啦,她要考美术系,我考舞蹈系,没有上同一所大学,但是在同一座城市,这样也很好,是我能幻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陈瑞雪低着头慢慢笑起来。
“然后呢?”我问,故事显然不止如此。
陈瑞雪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消散,不知所措的茫然浮上来。“然后她有了男朋友,他们,交往了半年,然后分手了。”陈瑞雪绞紧了嫣红的手指,“我其实是有点开心的,我以为我会重新拥有那个漂亮开朗的女孩,但结果是她患上了抑郁症。”
沉默在空气里发酵,脚步声和交谈声都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会在租房里画画,我们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她放画材,但她总是觉得自己画得不好,画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用美工刀在手臂上刻画。”
“我应该阻止她的,我会阻止她,但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用刀和血画出来的那朵玫瑰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陈瑞雪抬起了头,她一直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总是会在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低头或是偏开目光,但她此时却直直地看着我,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点稀薄的笑容。
那笑容既淡漠又狂热,好像舞台剧演员覆盖于脸上的厚厚的白粉,在光影下舒展着诡异又疯狂的美感。我放在衣袋里的手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我想起一些存放在相册里的照片,黑暗里被一道月光抹出的漂亮侧脸,漆黑的瞳仁在手机拍摄光中反射出野兽一般的光,那双漠然的眼睛和陈瑞雪的眼睛重合在一起——她又笑了一下。
“尖刀和钝刀划出来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还有反复剐蹭做出来的暗红的阴影效果——我大概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那个瞬间我在想,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我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言语依托于简陋的文字,薄薄的皮骨之下却能藏着汹涌的感情和欲望,言语总会穷尽,言下之情却能痛苦地绵延,反反复复。陈瑞雪像是缓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慢慢收回目光,但那层白粉似的笑容还没有褪去,我将桌上的水推给陈瑞雪,听见她说:“你喜欢喝茶吗?”
“我不喜欢。”我如实说。
“你应该尝一尝苦茶,尝尝‘回甘’是什么味道。”陈瑞雪却是慢慢地笑了,“我喜欢喝苦茶,不喝的时候总是觉得缺了什么,有时候还会咀嚼茶叶,熬过那阵苦涩,后面就是漫长的甜。那种感觉真好,新奇又浓烈,生活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和她一起出门,或许她就不会遇见某些人,她就可以一直做那个快乐的女孩,又或许对于她来说,结束也是一种好的结果,但我太怀念那些漂亮的笑容,所以我总是在咀嚼,一遍又一遍地回味那种快乐,试图让它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不再说话,就那样静坐了许久,直到有人从桌旁经过,他们低声说着话,“你们看到那个入室杀人的新闻了吗?。”“看到了,也太吓人了,杀人犯现在还没抓到。”“不过我们在学校里应该也没事。”
话声渐远,我站起身,离开前提醒:“你在校外住,和你的朋友也要小心一点。”
陈瑞雪再次抬起眼睛看着我,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睫长而翘,瞳仁漆黑,笑起来灵动至极,但一动不动时却透着绝望的死气。陈瑞雪不常直视我的眼睛,好像甫一对视就会被勾起恐慌的记忆,但她又总是笑,浅浅的、淡漠的笑,仿佛默许和纵容了某些事情的发生,那双灵动的眼睛就死气沉沉地注视着自己,看着自己赤着脚走上沙滩,踩着海浪,慢慢沉入黑色的水。
“好。”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着,但气息微弱,“谢谢你。”
新闻报导还在持续,嫌疑人没有抓到,事件向着越来越令人恐慌的地方滑去。我坐在教室里,听着周围人在上课途中也不忘分心讨论,猎奇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声音交合在一起,就像数十种颜料相糅合,最终裹成混沌的灰色。杀人案发生在城区,和居住在学校里的大学生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周围人虽然也会感到恐惧,但总体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情绪区间,陈瑞雪是例外,她的恐慌比其他人更为剧烈,好像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滑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深渊,她经常走神,一个人走在校道上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还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她从未对此多说什么,在我注视她的时候也会回以注视——她似乎是变得大胆了一些,又似乎是更加恐惧和患得患失。
解剖课千篇一律,我把已经熟练的动作流畅正确地重复了一遍,把解剖好的青蛙收进盒子,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像做一道简单的两位数数学题,连完成之后的成就感都十分淡薄了,我看着他人依旧忙碌的背影,呆滞片刻,觉得索然无味。
我交了解剖作业,老师赞许地点点头,于是我向老师告别,走向实验室的门,有相熟的同学拉住我,“你今天回家吗?”
我想了想,“可能吧,怎么了,有事?”
“没什么,就是最近那个杀人案还没破,你也要小心。”
我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嗡鸣不停的教室,今天是周五,天气不好,但我决定放松一下,回一趟家,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去一趟艺术楼。楼道里回荡着音乐和节拍声,裹着舞蹈鞋薄薄一层布的脚掌踩在木质地板上踏出闷沉而钝的回响,咚咚咚,时而急促时而轻缓,我站在教室门外,目光透过木门的缝隙,看见白腻的肉体裹着亮晶晶的汗水,匆忙地一晃而过。我觉得腹中饥饿,喉咙干渴,我慢慢地贴近门边,看见领舞踩着鼓点,在空出的中央轻盈地转圈,愈转愈急,惶然又疯狂如困兽挣扎,在音乐骤然拔高的瞬间急停,手臂伸展着指向高处,微微蜷缩的手指像是要触碰、抓住某些虚无缥缈的愿望和念想。
最后一声鼓点敲响的瞬间,修长的身躯轰然坠地,四周静默,女孩们围着半圆,低着头注视着趴伏着的舞者。她的手臂松弛地向前伸,剧烈舞蹈之后应当气息不稳,至少会有身体起伏,但她一动不动,仿佛那一舞烧尽了血,徒留一具静默的死物。
一舞终了,无人喝彩。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陈瑞雪跳舞。铃响之后女孩们又一次从我身边呼啦啦地走过,投注过来的目光稍显疑惑,但也只是一瞬间,我看见陈瑞雪站在人群之后,垂着眼睛,委身慢慢地脱下老旧的舞蹈鞋。
“杀人案是不是还没破啊?”“是啊,真的很吓人啊……”“但是那些图片都是网上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可怕了……”
雀儿们叽叽喳喳地走了,陈瑞雪关了灯走出来,眼睛在未熄的白灯下映着一点光。她步伐踌躇缓慢,干净漂亮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目光哀愁。
“今天周五。”我说,“你要回家吗?"
陈瑞雪看着我,沉默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她点点头。
“我送你。”我说。
我们第一次一同出了校,坐着公交车,穿过闹市,在步行街外停下。步行街生意萧条,行人稀少,陈瑞雪今天没有用那件厚重的外套捆着自己,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舞裙,裸露着漂亮的肩颈,伶仃如白鹤静立,我们穿过步行街,走到各色斑驳灯光后重重叠叠的居民楼下,陈瑞雪看着我,明明一双干净的眼睛,却总是盛着不相符合的木然和雀跃的疯狂,冰冷的瞳仁让我回忆起那夜,冰凉的木制柜门被我推开一条缝,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黑暗的房间之中落着一道惨白的月光,月光中坐着一只红色的白天鹅。
她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手臂上,她的牙齿嵌进血肉里,从一截手臂上撕下肉块。利齿撕咬红肉,咯吱、咯吱,她坐在墙角,一条修长的腿折叠着贴在地上,另一条曲折着被抱在怀里,像一个松弛又优美的舞蹈动作——即使是在吞吃血肉,她的姿势竟然也称得上优雅。
新鲜的尸体横陈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月光照不到那张被发丝缠绕的脸。我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贴近了柜门的缝隙,摁下了快门。
我是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遇见那个分尸的女孩的。她坐在画室里,咀嚼着室友的血肉,在摄像头亮起的瞬间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望着高大的柜子,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白光和一只人类的眼睛,如同目睹一场荒诞的命运。
“咀嚼的过程就像在咬一块石头,树皮,或者冰块,很硬,很涩,但血液是温暖的,被牙齿挤压出来的血,刚开始也是苦的,但是习惯了之后,就只剩下甜味了。”
我离开了那间出租屋,在女孩机械地站起来,收拾好满地的血肉和碎骨之后,她安静地在满是血腥味的沙发上睡着了,但我并不着急,我已经获得了暂时的满足。
“撑过了那一阵苦涩,你的生命里就会留下长久的温暖,足够你在余生不停地回味、咀嚼。”陈瑞雪站在稀疏的人流中,回过头来看着我。小贩在叫卖,塑料扩音器播放着机械的广告词,路人毫无知觉地路过两个潜藏在城市里的野兽,聚合又流散,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和道路的尽头。
“你尝到属于你的‘回甘’了吗?”最后陈瑞雪如此问我,而我什么都没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望向步行街尽头密集的房屋。
在街道的喧闹之中,陈瑞雪向着建筑物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步,黑色舞裙的裙摆被风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高跟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踏出欢快的声响。
“那么,待会见。”
夜幕落下,路灯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回家的路走到了终点,在夜色里露出了一个最漂亮最鲜活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