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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溪明
评价:
(还没写完,这是保底报名的字数。(*/ω\*))
一身黑衣,背着长剑的苏烛穿过热闹的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子后继续前进,几分钟后停在了一扇侧门。
守在那的灰衣小厮见到苏烛眼睛一亮,顿时殷勤迎上去,语气恭敬道:“苏大师您来了,老爷现在在书房,我这就带您去。”
苏烛微微点头,跟着灰衣小厮身后在偌大的庭院里穿梭,最终在一栋房屋前停下脚步。
灰衣小厮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老爷,苏大师来了。”
里面顿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向内打开,衣着不凡的中年男性从中迈步而出,看到苏烛的瞬间,他威严的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色,连忙问道:“苏大师,那件事……”
苏烛言简意赅开口道:“完成了”
中年男子有些惊喜道:“不愧是苏大师,短短三天就除去了如此凶恶的鬼怪,快进来坐坐吧。”
苏烛淡淡道:“不必,按照约定,还有一部分报酬。”
“对对,瞧我这记性。”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额头,吩咐小厮去拿钱。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苏大师,不知道可否给我讲讲这次除灵的经历,不瞒你说,之前我找过了好几个除灵师,但是都奈何不了那个恶灵。”
苏烛目光平淡地看着他:“这鬼怪确实很强,不过我有办法应对。况且知府大人,详细方法是独门秘诀,无可奉告。”
知府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有些发毛,于是打了个哈哈:“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是我唐突了。”
苏烛收回目光,转而打量起庭院的陈设,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一时间,知府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进而内心生出些许恼怒。好歹他也是一地知府,平日里去哪不是前呼后拥,今日却被这江湖人士如此冷漠地对待,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中转了一转,便迅速被抛之脑后。能够在短短三天内解决棘手的恶灵,这个名为苏烛的除诡师绝对不简单。要知道,强大的除诡师往往也是强大的武者,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自己若真要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先动手的肯定是对方。
灰衣小厮很快回到了这处庭院,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两白花花的银子。知府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三分之一的月俸,但还是强笑道:“苏大师,这是我们约定的酬劳,请收下吧。”
苏烛毫不客气地抓起银子塞进自己的钱袋,道了句多谢便欲转身离开。知府连忙叫住她:“苏大师,不知你是否愿意成为我府上的客卿呢?”
从相貌看,苏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凭借极高的除诡成功率在除诡师中闯出偌大的名头,其本身的实力绝对不简单,且能在如此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背后大概率是有高人指点,若真能留下她作为客卿,绝对是件好事。毕竟这个世界上,奇诡之事再常见不过了。
苏烛顿了顿,道:“多谢厚爱,但我志不在此。不过日后若还有除诡委托,仍可找我。”说完,便径直离去。
玉华街与东阳门、正锋门、尚文门相邻近,是粮食、木材和外地商品进京的必经之路,人员流通,因而有许多资金雄厚的钱庄和名声大震的店铺在此聚集。而其中的佼佼者之一,便是经营古董行业的古韵阁了。
苏烛刚踏入古韵阁大门,就有侍女迎了上来:“苏小姐,您来的正巧,今天到了一批新货,其中刚好有您需要的玄铭文物件,请跟我来。”
苏烛跟着对方来到一处橱窗,只见那里陈列着一块人头大的石碑,通体灰白,其上刻有数个玄妙繁复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种文字,但如今世上却无一人识得。
苏烛看着那块石碑,左手拇指微不可见地摩挲着佩戴在食指上的银白指环,片刻后对侍女说道:“价格?”
侍女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苏小姐,掌柜的早料到您会买,特意提前告知我等此物价格。您若想买下,只需黄金一两,或者白银九两即可,毕竟现在银价又开始涨了。”
苏烛脸上肌肉微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好。”
随后,苏烛在柜台交付九两白银,拿到了层层包好的石碑和一条包含有石碑发现地点和发现者身份的附赠信息。
(咳咳,以下是不涉及剧透且非常强行的结局,不要看:)
苏烛在戒指老爷爷的指点下过上了过上了武功天下第一,贩卖玄铭文古董的幸福快乐生活。
玉华
一两白银=25000
故乡(戒指)
府邸门口
季凌
季律
苏烛
到底是买附有文字的东西好,还是作为客卿解读文字好呢?
mode:笑语
我要构建我消失的学生,从而把她带回我的身边。这下连信我说辞的同事都说我疯了,实际上我孤立无援地清醒。多年在科创所工作养成的直觉告诉我,再这样说下去,他们会在过了观察期后的第一时间就把我关起来。对科创所来说,伯纳德博士精神崩溃是溃散斗志,不可公开的丑闻。要救我的学生,我先得自救。
我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观察其他实验对象,登记,取样,做分析,刻意远离了“渐冻的神话枝桠”。我提起对它的研究申请时,我的审核员老友像是签咖啡申领单一样通过了它。“珍妮,”她随口问我,为了开玩笑,“你这次不是为了研究什么故事里才有的,不存在的学生吧?”我招牌式地尬笑,他们知道我不擅长表达情绪,这反倒成了很好的掩护:“你这么盼望我坐牢?”她笑得比我爽朗多了。“好吧!”她大笔一挥,“去狂欢吧,姑娘。”
神经大条的她没能察觉我搅动的不安,没能察觉我离去时偷偷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能察觉她多年的老友选择踏上了一条死路。再见,我心里不断默念着。刷卡,乘电梯,来到收押层。我根据权限,申请了最大的单独研究时间:三个半小时。如果我反锁,加载生物清理程序,在警卫破门前,我还能争取到最多半个小时。现在晚上八点整,也就是说,在明天翩翩到来前,一切便尘埃落定。
再次,我见到了它。我的学生小槐说“枝桠”是一整片璀璨的,金光闪闪的树枝,文字在上面显形,她可以像摘蝴蝶一样把闪动的文字取下来。她每次如痴如醉地形容时,都会配上灵动的捕捉动作。“老师,你看不到真是太可惜啦!”她放手,好像文字从她手中悠悠飞走 。我不理解她对神话的执着。我们区内,阅读任何虚构的故事本身就是犯法的。在我眼里,“枝桠”不过是一场大火后的烧光的森林。故事的文化枯萎得够久,我们才得以获得生存下去的时间。小槐的家乡不是这样,和平,富庶,一周可以有三天假期,甚至可以制作一种叫电影的东西。她从小听神话故事长大,传说带来的道德给养流淌在她的血液里。父母用“槐仙”的故事为她命名,她着实是会被“枝桠”选中的孩子。
而我,被“枝桠”忽视的,死板的老师,要如何构建她?因为发现于缺乏虚构的国度,“枝桠”的活性一直不高,所以被命名时被定性为“渐冻”。同时,它从未展现过可以归为“攻击性”的能力,因此被放进了这个小小的科创所。相比总部,死离我们遥远得很。我想小槐应该是第一例正式意外。作为没有任何痕迹,甚至存在都被消除的案例,与其希望所长放弃他一个月后的升职,我更乐意自己铤而走险,为未曾相信过的神明建设信仰。
我坐在隔间配置的椅子上。拿出我之前用原本写实验报告的纸张,里面写着有关小槐的所有我能想起来的信息。面对枝桠,我开始放开想象,进行第一步,“投入”。
我真后悔没有在以前多多看看她。她的身高是刚好比我矮上一头吗?她左手戴的手环上面是两朵还是三朵小花?她每周五开早会都会迟到几分钟,是因为以前的习惯起不了床吗?我很害怕我对她的了解有什么太大的偏差,导致“枝桠”反馈给我的小槐是另一个她。在我的不断联想输入中,“枝桠”在我眼中有了反应。黑炭在剥落,树焕发出绿色的生机——但也仅限于此。没有一个眨巴着眼睛的姑娘在苍翠的林间向我伸手,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我尝试反复念稿子,不断补充我对小槐的记忆细节,三个多小时过去。我的说辞越发苍白。我口干舌燥,可“枝桠”只是平静地注视我,景象滚动着,绿色翻涌。我好想冲出隔间,彻底放弃,相信小槐从不存在,这样我就可以停止徒劳地挣扎。十一点半快到了,我再一轮搜刮起与小槐的记忆。时间的压迫下,我想起了很久之前,我们刚相遇时的一个小小对话。
她嗫嚅着问我:“老师,如果我们的世界就是一则故事呢?”
我当时只认为她阅读过多,思虑过深,答复得简单:“就算是,我们也不要怕。”
我惊觉过来。小槐将自己的全部投入给“枝桠”,是想寻求自我真实的答案。门发出滴滴地警报声,我却浑身僵硬地把门扣上。半小时后,我会被“生物清除”,而我愿意为未解答案的可能性献出生命。
我开始不可思议地大幅度想象,仿佛之前从未受到过故事在我们生活中的贫瘠。小槐成为了我任何所听到过神话的主角,极大部分素材来源于她的口中。我曾经为其惊恐,现在我只愿相信伟大。她选择异国他乡的科创所,不惜一切代价,原来是早就想和神话同在。而我想不惜一切代价地塑造祂,召唤祂。祂或许已经和“枝桠”一起参悟了故事的真谛,我渴望获得真相的答案。
戏剧性的十二点,我眼前愈发浓郁的绿色燃烧起了金光。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出隔间,扣死的门居然层层薄纸般破开。我听到一阵轻叹,像是我死去多年的母亲的安慰,又像是小槐抿咖啡时的呼呼声。接着,祂对倒在安保人群中的我送上了轻语:
老师,不要怕,明天仍会翩翩到来,神与我们同样附着在世间虚构的枝桠上。
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文/鹤野
评论:随意
三年前的傍晚,我叫住了那个即将离开的运输员,招招手让他来陪我聊聊天。我住的街区位于绿洲外城边缘,运输队把固定物资送到这里往往也就意味着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晃了晃手里的速食棒,我想大概没人会拒绝这样的一场闲聊。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突发奇想使我抓住了一些珍稀而奇妙的东西。我的亲朋一直说我拥有一种嗅觉,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变化产生反应的嗅觉,我对此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我确实是一个比较幸运的人——在大灾变爆发之后还能活着进入绿洲的人都是幸运的,不知道是否缘起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嗅觉,我在灾难发生的前一年忽然开始存款,后来这笔数量还算可观的资金让我得到了一张进入绿洲的门票,让我现在可以坐在这里平静轻松地写这本传记。
而那个傍晚,我被那种毫无来由的灵感俘获,叫住那个运输员,递给他一根速食棒,在接下来的十七分钟的交谈里,获得了这本传记的起源。
那名运输员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穿着工作服,戴着帽子,他接过速食棒之后稍稍抬了抬帽檐,我才得以看见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是干净明亮,大灾变之后我已经很少看见这样的眼神,它热烈,但并不莽撞,不随波逐流,亦不自甘堕落。我忽然之间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我问。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反问一边掰开速食棒,还不忘开个玩笑。“绿洲不是人类共同的家吗?”
“我是说这支队伍。你看上去很脸生,我是说,如果你一直负责这片街区的物资运送,我不可能对你没有印象。”
“你会和每一个运输员聊天吗?”他看着我。
“那倒不会。”我说。“但我觉得自己认脸的能力还行。”
“很荣幸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男人眯起眼睛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真诚的快乐,强烈得甚至漫出了一点得瑟的意思,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意识到眼前的运输员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加有趣。“但你说得没错。”他忽然话锋一转,“我确实不是运输队的,我只是来打零工的,明天就走了。”
“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
“挺不错的,简单快乐的体力劳动,从内城一路搬到外城,遇到慷慨的居民还能坐下来喝口水再走。”他说着,向我笑着垂首,“再次感谢您的速食棒。”
“不客气。那既然觉得还不错,有没有考虑留下来继续这份工作?我觉得这很适合你。”
“啊,实际上,明天我就要走了。”他吃掉最后一口速食棒,将包装叠成小小一块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轻松道:“我已经申请了离职,明天早上就会离开绿洲。”
我对此大为震惊。“离开绿洲?可是除了绿洲你还能在哪里生存?”
大灾变发生的那年,人类从海峡之下挖出了一种从未发现的矿石,它所拥有的强烈放射性立刻对周围的环境和生物产生了巨大影响,动物死亡,人类加快衰老,城市腐朽。死亡如同病毒,从世界的一角开始蔓延,人类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在死亡的压迫下开始大迁移,建立绿洲,容纳了灾难后的幸存者。
那段历史漫长而沉重,在此就不多赘述,总而言之,绿洲为幸存者提供了最后一块净土,为普通人提供了居住地,为感染者提供了治疗条件,在绿洲之上盖着集结了人类智慧的巨大净化屏障,将潘多拉辐射隔绝在外。彼时我已经在绿洲居住了半年多,心境从最初劫后余生的狂喜逐渐过渡到平静,而在这时乍然听闻这样一个离开绿洲的决定,我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最后的人类都在这里,除了绿洲,你还能去哪里?”但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可能又浮现在我的脑中,这个可能性让我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人,刹那之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开始拉长,我无法再以一种平等的眼光注视他,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退缩,开始仰视。人类对于异类总是谨慎又忌惮。
“看样子你猜到了。”他脸上笑容不减,但我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直到如今我也依旧对此感到歉疚,刻板印象是人类的陋习,我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个行为对他造成了伤害。
他在身上翻翻找找,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徽标,世界树的纹路,下方标着烫银的“Evolver”——进化组的标志。
我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潘多拉的宠儿,是末世中得到了恶魔馈赠的进化者。
进化者不同于普通人和感染者,他们适应潘多拉辐射,可以不携带隔离装置暴露在辐射中而不会感染死亡。绿洲建成以来,普通人和进化者的冲突从未停止,因为涉及到另一种社会学问题,在此也不作讨论。那时我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和进化者对话时,我的好奇心逐渐压过了忌惮,而他在感受到我的求知心理后也很慷慨地对我的问题进行了一一解答,于是这场闲聊开始偏离原本的轨道,转向了一种探讨。
我问:“绿洲之外是什么?”
他沉默须臾才回答:“是末世。”
绿洲是最后的净土,至少人们是如此相信,躲进避风港的幸运儿不认为在净土之外还有幸存者,重新享受文明之后逐渐开始忘却灾难本身的可怖。但人类总是惊人地坚韧,绿洲之外,依旧有人在混沌可怖的大地上挣扎。
“地下城,那里是绿洲的反面,感染者和进化者的巢穴。”他语气轻松,“至少不用担心我没地方去。”
我并非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我也是大迁移的幸存者,我也曾经在军队的保护下穿过重度污染区,目睹过人类的科技碾过变异动物的尸体,长长的队伍走过后会留下长长的血迹和望不见尽头的坟冢和尸体,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死于感染、袭击、疾病——我并非无法想象,而是不敢去想象。
出于敬意,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向他请求能否让我再仔细看看那枚徽标,在他同意后,我得以在徽标的背面得知他的名字——周行琰。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在未来的历史事件中占据一个何其重要的位置,周行琰给我的最后一个建议只是抬头看看夜幕下的绿洲:“在这里看不清的话,可以去高一点的地方,外城的话,那边的钟塔就可以。”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在夜间爬上了钟塔。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在夜晚认真观察过绿洲上空的屏障,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层保护了众多幸存者的屏障是会在夜里发光的。细小的荧光从地面发射器上升起,丝丝缕缕滑过弧形屏障,如同逆向的光雨。
新历四年,周行琰离开绿洲,同年“和散那”教会建立,绿洲和地下城形成对峙关系。以周行琰为首的大批进化者离开绿洲加入和散那,在针锋相对的两方关系中充当了平衡的枢纽,人类逐步开始适应潘多拉污染下的新秩序,后灾难时代正式开启。
——雷里尔《潘多拉秩序》
作者:林树
评论:笑语
吃了不知道几斤菌子写出来的,假如真的有人能看完,恳请手下留情!
夏日,烈阳,你枯草般的头发被镀成金色,背心肩带歪到一边,露出被烤得微焦的分界线。
“死鬼天气,热得不行。你说是不是?”
你的虎牙不太尖,圆钝的地方有些粗粝,想必咬住人的皮肉应该是磨人的钝痛,可此刻你用它咬着冒凉气的冰棒,一口下去就碎了,干脆、利落。化开的水混合着汗液顺着脖颈滴落,只走到一半就蒸发得干净,留下浅淡的痕迹。
“嗯,是好热啊。”
“来,冰棒,你吃不吃?”
“谢谢……姐姐。”
“客气什么,拿着吃。”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快吃,不然化了,多可惜。”
你粗暴地拆开塑料包装,把表面已经微微覆着一层水汽的冰棒塞进我的嘴里。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取出仍然结着一层霜的冰棒。我模仿着你的样子,一口咬碎了它,凉意冻得我的舌头和牙齿都变得麻木。
我狼狈地把它拿出来,对上早已结束战斗,咬着一根棍子,倚在摩托车上,百无聊赖的你的目光。
“不急,上车,你慢慢吃。”
能把人的五官都融化得模糊的天气里,你没有画眼线,没有刷睫毛膏,没有戴美瞳,就这样自上而下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的半根冰棒落在长满杂草的马路边上,化开的糖水滩了一地。
“再给你买一根?”
“不吃了,谢谢姐姐。”
“哈哈,没几个钱啦。”
真的没事,我还是不吃了。我的胃不好,吃不了太凉的。
没关系,刚刚已经吃够了,很凉快,也很满足了。
谢谢,只是刚刚掉在地上,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就饶了我,我们出发吧?
体面的回绝话语蒸发在干燥的空气里,我盯着已经顺着砖缝流走的糖水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话全都没有说出口。
我惶惶不安,带着令我无数次感到恐惧的期待看向你。你的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罐冰镇的饮料。你笑着对我说小心,即使这不是我的期望,但你的笑容太漂亮,我只能妥协地接受这一句体贴的警告,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它抛在脑后,就当是你的肆意妄为,再任你把它透心凉的瓶壁贴在我的脸颊。
“凉快吧?帮我拿着。”
我慌张地接过,这才发现是一罐廉价的啤酒。
好,就交给我,好的,我很乐意。
“……嗯。”
好像更热了。
我是知道的,这股燥热源于何处。你的剪影留出倾泻光的缝隙,好像咬碎一颗酸涩青黄的柠檬糖,锋利的边角在口腔里化开,我只得小心翼翼地含住,耐心地蛰伏,直到它被消化流入食道,连我也荣幸地变成了一个区区的容器。
可我没有时间了。我的时间少得可怜,因此只能囫囵咽下,碎片刮过内壁的感觉奇妙地痒,我享受着这种隐秘的爽快,心却不知为何抽痛。
好多人都说过,我是一块坚冰,就算用火也烤不化。
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无法给予别人什么,自然也不会期待有人情愿一直提供燃料,看守火候,为了一团里面并没有埋藏任何奖励的冰而付出。即使我的身边确实有一个像火焰一样炙热的的人。那是唯一把我当成真朋友的兄弟,是个不执着于融化他人的好少年。因此就算我待在他身边,也感受不到自我的边界化开的危险。
他说如果我真的被烤化了,就会变成一滩水流走,一直流去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会蒸发在路上,会化在空气里,“我”也就分崩离析,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原以为我的人生只要这样就足够了。直到我见到你的那一天,才知道我们也许都错了,融化一块坚冰的方式不一定是用火烤。
尖锐的刺痛洞穿我的那一刻,暖意也渐渐渗透我的胸膛。
第一次见到朋友家的姐姐那天,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黑色的吊带背心,散开带子的沙滩短裤,小麦色的皮肤包裹着修长的四肢,夹子别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红色的框架眼镜下淡淡的黑眼圈,夹着一根细烟的嘴边性感的一颗痣,毛燥的头发剪得长短不一,像一朵干涸在陆地上的水母。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他觉得连空气都变得促狭,想要逃跑,却又不想错过她的表情。
“哇,大妈啊。收拾一下啦,把人家都吓到不敢说话。”
比以往他听过的都要粗糙的话语。他惊讶地抬眼,看见她随意地把烟摁灭在弟弟的门框上,后者一时间暴跳如雷。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在,眼前的姐弟一定会当场扭打起来。
他静悄悄地投去视线,倒吸上来的一口凉气都卡在喉咙的一半。
他那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有那位姐姐皱起眉那种不耐烦的眼神令人欲罢不能。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想着这一次见面,想起她破门而入时的力度,想起她伸腿踢在好友的脊背上那一刻。
“捡得来找骂是吧,死〇男。”
他忍不住也瑟缩了一下。好痛,辛辣得要流出眼泪来。
“痛死了!有没有素质啊你。”
房间门乒乒乓乓响着,一下开,一下关。
“喂,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哎,我想你也不会介意那么多就是了,我们别理她。”
“哎,不会真被吓到了吧?看到没,快点给人家道歉。”
他惶然无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就连朋友也发现了他的反常。
就在前几秒钟的缝隙里,他猛然发现自己嫉妒得胃疼,听见旁边的人念念叨叨地说死八婆只有来客人才会装下样子,愣神了几秒才想起来要抬头。
她已经换上一副眉眼弯弯的漂亮的脸,回头道歉,冲着自己笑了。
还好她没有用那种态度对待自己,他想。
三白眼,修得很细的眉毛,皱起来的样子让他毛骨悚然。刺穿胸膛的温暖太过珍贵,分崩离析的每一块碎片边缘都能感受到燥热的温暖,他会忍不住下跪,用如此草率而又珍重的方式,将捅向自己的长矛轻易而又慎重地给予他人。一切都太过于陌生,自己不过是作为侵入者,偶然窥伺到了这样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隐私的一角,就能全然不顾这是从朋友那里偷来的一份待遇,背着所有人,在自己制订规则的脑内天地里,肆无忌惮地拿来发泄和妄想。
他不想,却又不得不认清自己的位置:他只能像现在这样,对着外出路上碰见的姐姐——卷过头发,周身飘散者护发精油的香气,化着可爱的大眼睛妆容,穿着流行款的短裙——礼貌地鞠躬打招呼。
“抱歉失礼了,因为我家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觉得很新奇……看来二位关系很好。”
闭着眼睛都知道要收获朋友的一句死装,可他的注意力却已全在那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挽着自己弟弟胳膊重重的一掐上。
他越来越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为了不让最珍视的朋友再也找不到他,只能用从内长出的刃和矛一次次戳碎冰芯,再把自己泡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冻上一层更厚的外壳。无法言说的秘密一天天膨胀,他每天都在小心地避免自己接触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始作俑者,却在面对她时连一句坚定的话也说不出,连一个坚定的表情也做不出。肌肉牵动嘴角上扬出礼貌的微笑,不需要经过大脑就有好几句比人工智能还标准的回答含在嘴里等着被挑出口,他完成的这一切已经是机械的条件反射。
像他这样卑劣的人,本来是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一份外界的作用力的。
然而他每天期盼的命运的审判最终都没有到来。最后一次见她的那天晚上,朋友蹲在灵堂外面的台阶上,嘴里含着他姐姐剩下的那种细烟,不回头,也知道他来了,就站在后面。
“你把自己冻得太严实了。”
青年感知到他长久而坦率的沉默,反而松了口气。
“你不用这样对自己的。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就算你哪天真的化掉,化成水,化成气,我也有信心能找到你。”
“你就抛弃我吧,我没有让你找的价值。”
“我不会跟丢你的。”
“不管我要做什么,都不会?”
“都不会。”
我没有食言,我不会食言。我知道他要多久才能下定决心,也知道他会去哪里,更知道他要做什么。当我们都开始无限接近裸露的核心,出走多时的浮萍终于尝到近乡情怯的滋味,本能的恐惧让我不断迂回,也许是我不想再干预他最后的一次自我决定。当我终于把多余的心思都耗空,踏进那条一头封死的死路,他们告诉我说有个男人含着一根冰棒,水都化开流进了领子里,就这样仰躺着睡在一台老旧的摩托车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汽油突然烧了起来,他的皮肉也被烤得一点点萎缩,再萎缩。旁边的人全都吓坏了,想要拿水来泼,拿灭火器来救。他摔在地上,求那些拿着武器的人放下,说他好冷啊,好冷,冷得发抖了,要生点火来取暖,求他们别再浇灭他最后一点任性的念想。
至于那些为了撇清自己见死不救嫌疑的句子,我都没有听。你发疯的时候会用自毁式攻击威胁别人吧?这回可是我替你安抚的,别担心,你可没有欠我的。你曾经背着我把自己折磨了成百上千次,你总怕我把你弄丢,我都装作没有发现。我太懦弱,没有切开你的勇气;又太自私,没有让别人把你切开的气度。我也像你享受着她的那样享受着你。我甚至想去自首,说是我杀了人,我要你罚我活着赎罪,最好从人间一直赎到炼狱。哈哈,虽然就连炼狱这个词也是从你那听来的。
这些烦人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我们要上路啦。
作者:原殊
评论要求:无声
“艾奎尔,听说你要参加八月的那个人偶展,是真的吗?”
课间总是千篇一律的,对艾奎尔而言,就是在草稿纸上将自己的灵感写写画画,然后在深夜将它们化作现实——对学校而言她是标准的透明人,因此突兀地听到有人对她搭话时,她笔尖一抖,反射条件般地合上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趴在桌子上点点头:“…嗯。你们知道了啊。”
艾奎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被注意到让她有些不安,又有暗自升腾的欣喜。她日复一日地创作,虽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聊以慰藉,但内心深处谁会不渴望被人认可呢?所以她才参加了那个展览…不过被发现的时间提前了,这让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好厉害啊,艾奎尔!呐,难道艾奎尔平时也是在做这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设计稿,可以看一下吗?”
被难得的热情簇拥地无法招架,艾奎尔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当机,有些僵硬地松开手,屏住呼吸等待着评判。
“嗯…看不懂…但是,这些线条很帅呢!”
“是这样吗…谢谢。”虽然是很外行的评价,但是,艾奎尔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有点害怕那些尖锐的评判,所以也一直只把这种事当做自己的自娱自乐。不过,如果有人愿意欣赏她的作品的话…艾奎尔迟疑地开口:“那,我把人偶做好了之后,要看看吗?如果能听到别人的建议的话…应该,会更好吧。”
“真的吗?当然好啦!”那人露出灿烂的笑意。艾奎尔怔了怔,低下头继续在稿纸上涂改起来。
放学之后,艾奎尔回到家推开了工作室的门。她的父母常年在海外,艾奎尔与他们最大的联系或许就是每月汇过来的生活费。这对她的同龄人而言可以说是一笔巨款,更不要说逢年过节时哗啦啦地进账。所以艾奎尔对她的父母不着家一事没什么意见,反而把父母的卧室和书房改成了自己的工作室。
夜色昏沉,艾奎尔拉开灯,顿时盖过了那点柔弱的月光和星光。她从工具架子上把做了一半的人偶取下来,继续制作着连接用的关节。
艾奎尔觉得自己并不能作为艺术家,因为她对她创作的东西其实没什么感情。她当然喜欢自己的创意,不过一旦把那些草稿化作现实,她内心原本倾注的热情便会如潮水般褪去,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工具的触感。所以她的工作室里堆满了只做到一半的雕刻和画作,但是这个人偶…或许是有人期待着,艾奎尔少有地不觉得厌倦。她一笔一划认真地雕刻着,想象着做好之后人偶灵动的模样。不能有滞涩的动作,也不能有呆板的眼神,当然衣服也不能只靠围上平平无奇的布料……
第一版的人偶完成后,艾奎尔和那个人约在咖啡厅见面。
“…怎么样?”艾奎尔从垫着软垫的长方形箱子里把人偶取出来,眼神惴惴。
那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打量:“很好看呢。不过,应该是,胸腔的位置?是不是太夸张了…啊,当然——”
“我知道了。”艾奎尔感觉脑子里有些吵,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坐在对面的人还有半句没说完的话,果然不能一次就令人满意…她有些沮丧地想着,如果要展出的话,来看的还会有很多人呢。艾奎尔细致地把人偶放回箱子里:“仔细一看,确实是这样。自己带有滤镜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呢…我会改进的,呐,下次,还能找你吗?”
“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请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想展出最棒的作品。”啊,说出来了。艾奎尔有些脸红地笑了起来,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答复。
“啊,嗯。没问题啊。”那人摸了摸脑袋,虽然不太懂艾奎尔的反应,但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艾奎尔真的很上心呢。”
那之后,艾奎尔开启了对人偶不断修改的时光。既然胸腔大夸张,那就需要整个拆掉重塑;眼神不够清澈,那就挖掉再重新换一对;展开手臂时不够舒展;踮起脚尖时不够轻盈;立在展柜里不够华美…艾奎尔并非感性的人,她认认真真地听取着那人的所有建议。
“其实,艾奎尔,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不用安慰我。我想展出最受欢迎的作品,所以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你满意才是最重要的,尽管说吧。”
“嗯…一定要说的话,头发?”
“我知道了…那我再改一次吧。”
艾奎尔微笑着。或许…自己其实也相当迷恋这种修改的感觉。作品能一点点符合别人的期待,然后被人所爱…这是多令人感到愉悦的一件事。
“八月快到了。展会上的人偶一定会符合你的期待的。”
“所以,一定要来哦?”
文:亡狗
也许读感有点神秘,不知道需不需要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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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响了七下,夕阳透过五飞家狭窄的窗户,将整间屋子映得一片金黄。五飞站起身来,送走了预定来访的最后一批客人。房间里仍回荡着的古典音乐使忙碌了一天的他心生一丝倦意。他一股脑的摊在那脱了皮的沙发上,想着这几天得找时间把这老掉牙的东西换了去。
就在这时,一阵声音又从门口传来。五飞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预定来访客人还有什么遗漏,一边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应门。
来访者是一位五飞从未谋面的商人,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匀称的身材配上了一张随处可见的脸。没认出对方的尴尬使五飞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记性来了。“五飞先生,很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时间了。我本该提前同您打声招呼,可事情不好在电话里多讲,只得贸然来访,希望您能谅解。”五飞则刚好趁着他道歉的这个空挡,好好地观察了他一番,这才敢肯定自己同对方并不相识。“您是?”五飞问道。那人笑盈盈地掏出了一张名片:“鄙人原名志奇,道上的人都叫我一声‘锥子’。”
老张心中一紧,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慌乱起来,他故作镇静地拣出一支烟来,下意识地放到鼻子前闻了起来。不久后,电话那头传来阵阵杂音,他赶忙把烟搭在烟灰缸上,从衣服兜里摸出了一支笔来,赶忙在准备好的纸片上记录下了电话中的信息:
---..//.-.-.-//.----//..---//.-.-.-//-..//.-.-.-//-//....//.//.-//-//.//.-.
看着纸上的暗号,他心中一紧——与以往不同,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接头暗号。他拼尽全力的让自己的脑子避开那些可怕的想法,但事与愿违,一股反胃感沿着食道冲了上来。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同我一起凑活一下?拳击之外,我其实也很擅长烹饪。”五飞并没太在意来者的身份,与职业斗士留下的刻板印象不同,他向来是一个温文尔雅、热爱生活的人。夕阳的光逐渐暗淡,五飞便忙着在家中点起灯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您见笑了,我们这里电力资源有些贫瘠,所以用得比较省。”锥子显得颇为震惊,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拳击冠军居然用不起电,这件事传出去准会让陛下蒙羞。他看着五飞那彪悍壮硕的身体,再看看这破旧不堪的公寓,最终还是在心底升起了一份敬意。“我想您在这里一定很有名望。”锥子说。
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错,老张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近几次任务的种种细节。难道是在渔村的失手引起了殿下的不快?他在家中花瓶上那束行将凋谢的玫瑰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假若殿下愿意赏他片刻的慈悲,他或许还能趁着这机会逃到国外去。“您是一名新人类吧。不不不,您不必对我心生芥蒂,”锥子眼见五飞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赶忙解释道:“我是为了大世子殿下而来的。”就算五飞再怎么不关心实事,自然也是听说过大世子的美名的。在这世道里,有几个人敢为新人类发声?大世子激流勇进,他在政治领域宣传的改革政策令人激动。“若是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自然是在所不辞。”“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现在正意气风发的你,若是做了殿下的门客,可就同失去了一切没什么两样了。”五飞早已把疲倦甩在了脑后:“个人事小,家国事大。我习武半生,常觉得自己的力气是用错了地方。我现在也不过是权贵一时兴起所看上的玩物罢了。”锥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正斗志昂扬的五飞,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我知道我这样积极显得有些奇怪,可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又怎能甘愿屈居权贵手下、久做玩物。”毫无疑问,五飞自始至终都相信着大世子,他期待着殿下许诺给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的新世界。“你……”锥子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你当真愿意为殿下付出一切?”
多少人?老张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多少年来,他对殿下的命令马首是瞻。变革注定需要牺牲,他一直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岁月流逝,他所能看到的不公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还不是时候,殿下总是这样告诉他。自从那个漫长的夜晚过后,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能想起那些他素昧平生的人们。刀光血影,往往只在一息之间。但这一瞬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人的痛苦,他不敢去想这些。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他想起师父的教导。终于在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他早已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殿下扫清障碍的凶器。当然他也总有被磨钝的一天,那时自会有另一把尖刀指向自己,这就是殿下最喜欢的把戏。“为了新时代,我们不得不做出最卑劣、最龌龊的事情。这也都是他们逼得,既然那些达官显贵都没有尊重过规矩,那我们也自然没有义务陪他们过家家。你也不必在意后果,殿下自然会帮我们摆平。”锥子镇静地拣出一支烟来,夹在手上,作为他讲话的习惯性动作。“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事情就好办了。”他用左手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丢到了五飞面前,“打开信封,你的一切便都归殿下所有了。”
傍晚的酒吧显得有点冷清,酒吧的老板正忙着教育前两天刚捡回来的小混球,零星散布的几位客人都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老张又环视了一遍四周,依然没找到半点线索。“两杯吉姆雷特(Gimlet),老板。”一个青年靠了过来,他将酒杯递了过来,侧着脸微笑着看着老张。“我记得你就是从这杯酒开始的,对吗?”年轻人拿起酒杯轻轻抿了几口,“和你给人的印象很像。”老张听过他的声音,自然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上级,他接过酒杯,却迟疑着要不要喝下去。“你动摇了?陛下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希望你不会再辜负他的期望了。”老张怅然地望着酒杯,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午后。五飞毫不犹豫地拆开了信封,他的目光一行行地扫过,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他尽可能的不动声色的环视着四周,寻找着可以使用的武器。初次行凶的紧张感使他有些反胃,这样的事他闻所未闻,但也已别无退路。五飞拿起叉子一把捅向锥子的左眼,鲜血从他的眼中迸发出来,他痛哭地捂着眼,拼了命的哀嚎着。这就是商人,五飞心里想着,是意志的软弱要了你的命。他从门后取来一段麻绳,漠然地将麻绳缠绕在了锥子的脖子上。锥子拼命地挣扎着,他用尽最后挣脱了束缚,一头钻进了厨房里。
老张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引得那青年为他拍手叫好。“好好好!五飞叔大气,那这任务我可就放心的交给您了。您放心,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只是需要些新鲜血液罢了。他与您相同,也是贫民出身的格斗冠军,这一趟就麻烦您了。”那青年为他留下了一封似曾相识的密信和一张面值相当可观的纸币后就扬长而去了。
老张到达信封上的地址时,太阳已经将要落山了。他听到屋内传来的钟声,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行头,确保武器不会被对方发现。几乎是一瞬间,锥子便从厨房中提出来一把菜刀,他已经忘记了疼痛,把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右臂上,发了疯似的向五飞冲去。可他一个商人又哪里是五飞的对手,眨眼间,他的攻势就被化解。鲜红色的液体从餐厅一直飞溅到门口。他倒在五飞身前,抽搐着滚向了一边。
五飞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或许该给房子刷个漆了,他想。
作者:段涯
评论:无声
走出教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晚上没有下雪,天空黑得纯粹。冷空气顺着呼吸往肺里灌,让刚刚还沉浸在干燥温暖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子芩不由打了个寒颤,拢了拢没系紧的围巾。
大路上有人清扫过,把积雪都堆到道旁的花坛附近。积雪混杂着灰尘泥土脚印的残留,染上了杂色。花坛里种的常绿树的叶子上也积了一层雪,有一块大概是受不住重量滑落在地上,露出一片枝叶。
子芩盯着滑落到地上的那块雪。它仍然是银白色,和地上的其他积雪泾渭分明,漂亮得让人想把它弄脏。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和在她之后走出来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
一个女生笑着问:“你还不回家吗?”她的同伴正好是子芩的同桌,闻言拿手肘戳了一下她的肚子,不顾她哎哎地叫起来,解释了一句:“她要等人啦。”女生仍是不解:“等人也可以在教室里等啊?人家到了再喊你呗。外头多冷啊。”
子芩只是保持着微笑,并不做出任何解释。
好在同桌对她尚算熟悉,见状便道:“那我们先走啦。你自己注意身体。”拉着同伴就往外走。女生抱怨:“别拉我呀!地上滑。”同桌则朝她抱怨:“你管别人的闲事干吗?她那个人就是古怪得很……”
这种话还是走得更远一点了再说比较好吧,子芩心想。思绪飘飘摇摇地远走,前往哪怕是她无法探究的角落。等她突然回过神来,云芩正从楼梯上走下,见她看过去,随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冷还走神。”
“冷和走神有什么矛盾?”子芩近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又拽了一把围巾让它和皮肤挨得更紧密,等云芩走到她跟前,自然地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道旁那块积雪还是那么扎眼,子芩却没再给它一个眼神,只是平静地看向前方。云芩倒是朝那个方向睃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但单从方向判断,很难说她是不是其实在看子芩。
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子芩开口:“今天有点迟。”
“没注意时间。”云芩也答得平淡,“我看你们班还亮着灯,还有人吗?”没人的话现在回去关灯还来得及。她咽下这句话。
“有几个勤学得莫名奇妙的。”子芩说,罕见地撇撇嘴,露出点微妙的介于厌烦和无趣之间的负面情绪。她素来没什么丰富的表情,这样细微的动作已算活泼外露,眼睛微微反着光,亮晶晶的,显得有些可爱。
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云芩想起这个形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答话,反应就显得有些慢了:“勤学有什么不好。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
子芩耸耸肩,对此不予置评,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云芩并不怎么在意子芩的同学,但换了话题之后兴致还是有些恹恹:“一个三十一个初一。”
听到初一让子芩也沉默了一瞬。云芩会错了意,以为她有些寂寞,安慰道:“好歹今年还有一个能陪我们跨年呢。”
“我没所谓的。”子芩打断,“有没有他们都一样,回来只是添麻烦。不如说他们在家才让人我觉得奇怪。”
她在“奇怪”前卡了一瞬,云芩领会了她的意思:“像家里进了陌生人一样,对吧?有时候我也觉得不舒服。”
子芩没接话,等着她的转折。
果然,云芩下一句就是:“但那毕竟是咱们爸妈。有家长在还是更有年味。”她也微妙地停顿一下,可能自己也没想通家长和年味有什么关系,只是强行说了下去:“总之,他们也就呆两天,你忍一下,今年别和他们吵架了。”
子芩应了一声,才辩解道:“我没和他们吵。”
这话不完全算错。但他们的父母——云芩的生父和子芩的生母都是典型的大家长做派,眼里容不下半点不“懂事”的行径。子芩这样的性格,总是冷着脸,不爱说话,虽然不反驳但也绝不照做,对他们算罪大恶极了。
云芩忍住一声叹息,不想让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觉得自己对她的性格有什么意见:“你装一装乖嘛。反正就两天,他们心情好咱们也好。”
子芩偏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乎有一分钟。云芩的心怦怦直跳,忽然无来由地有些慌乱和紧张——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
她把心脏按回原位,抛开莫名其妙的思绪,等待妹妹照常说一句“我不觉得我平时算不乖。”
子芩重新看向前方,语气平静:“好呀。”
云芩一怔,看着她走到自己前面去了,不知为何无法觉得欣慰,只能轻轻接上一句:“……那就好。”
她踩着妹妹的脚印,忽然不太希望过年了。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我们村里最热闹的日子,不是办红白事的日子,也不是除夕新春,而是龙抬头那天,全村人一起坐下来吃流水席的日子。
这个风俗据说是某个朝代流传下来的。我妈跟我说,从前村里有个人进京赶考,中了探花,回来那天正好赶上二月二,村长号召全村的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做席,还非得把这一天立到祖宗的规矩里,说是又有来头又有脸面,祖宗知道了都得高兴死。
说这话时,我妈手里正把着一只鸡,鸡的喉管刚被割开,血顺从地流了下来,滴进碗里,凝成一碗红色的固体。
站在一旁端碗的小姑说,祖宗早就死了,高兴活还差不多。
我妈叹了口气,把气管外翻的鸡往大盆里一丢,在围裙上擦擦手,拎起一壶刚开的水往刚死的鸡身上浇,开始恶狠狠地拔毛,嘴里还念叨着,祖宗死还是活我不知道,我是快累死了,这都多少只鸡了,隔壁的王婶,还有桥那头的徐姐,哎哟,这些天,搞这些鸡鸭鱼,手都起几个大水泡了。
小姑噔噔噔地往外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去到村委,强烈要求村里那些闲着喝茶下棋田埂散心的大叔大爷们都来干流水席的活。她在烟气缭绕的办公室讲了半天,老爷们只给了一句话,成家的女人,穿围裙,干家务,天经地义,不然还能做啥子?
开席的那天,小姑没有出现,我偷偷藏了个大鸡腿带回去给她,她端着碗刚煮好的方便面说,不用,这鸡腿没手里的面好吃。
我那时七八岁,扎着两根黄毛辫子,还处于没心没肺瞎闹腾的年纪,对有的吃有的耍的流水席十分有好感。小姑其实也才十六七,但已经是我的偶像了。她跟村里其他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可不同,小姑学习好,还带着种让我着迷的气质。有段时间我看射雕英雄传,觉得黄蓉跟小姑很像,就老缠着小姑问,小姑小姑,以后你遇到郭靖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姑笑我傻,她说,这世上哪儿有郭靖,杨康能少点就不错了。
我想起我妈的担忧,又问,小姑,那你长大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啊?
小姑没回答,打趣了我两句就走出了屋子,出门前,她在我妈那条脏兮兮的围裙前定定地站了好几秒。
爷爷奶奶过的早,长嫂如母,我妈把小姑当半个闺女养大,家里好的先给她,然后才轮到我。嫁妆也是,我妈从过门那天开始,每天这里抠一点,那里抠一点,抠出来的说是防急用,其实都是给我小姑攒的嫁妆,小姑的攒完了才到我。
我妈说,村里头嫁姑娘,嫁妆给的多,人家才会多让着你,小姑婆家弱,嫁妆要多,才能过得好。
不过,小姑上大学离开村口挥手的瞬间,我有种预感,这嫁妆,也许是用不上了。
都说村里姑娘去到外边,花花世界多看两眼,就容易迷了眼,这小山村,是再也进不了眼帘子了。
小姑只有第一年上大学的时候寒暑假都回了村,之后就只在过年那几天回来待几天,流水席上再没有小姑的身影,我生怕小姑把我给忘了,每次她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我都在旁边急燎燎地喊着让她有空记得给我写信。
小姑没给我写信,但是一段时间后,我收到了一个平板电脑,新的,看到它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乐得起飞了。看!小姑没忘了我!她记得得很呢!
晚上小姑打了电话来,仔细教了我怎么用这个东西,还让我下了好几个东西。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除了做饭、吃饭、看电视、下田,还能做那么多事情。
我妈心疼小姑花了这么多钱买这个鬼东西,又不是金子,这么薄薄一块板子,就要一两千。第二天她特意去了趟镇上,给小姑转了点钱,夜里小姑又打电话来,说自己有工作,钱够花,把钱又转回给了我妈。
小姑对自己的工作了解释了半天,我妈才终于听明白,挂了电话还一直嘟囔,好好的大学生,大四了,啥正经工作不干,去什么网做什么营销,她知道老板是不是好人?
我想老板至少不是坏人,因为我信任小姑的眼光。从小姑毕业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得到了质的飞跃这点就能看出来,家里时灵时不灵的老旧电器都陆陆续续给换了,我妈也不用因为我窜个子在换季的时候连夜给我改衣服,因为小姑都给我买新的。母亲节的时候,小姑寄了件漂亮的外套给她,祝她像永生花一样永远盛放。我妈嘴硬,说什么永生那不成老妖婆了,可眼角的褶子早就出卖了她的心情。
一年又一年,年年的流水席,女人们在光阴里重复着鸡鸭鱼的琐碎,支棱着日渐冷落的村子里的热闹事。
我高三那年,小姑辞了工作回了村,说要搞女工创业。村里的女人们对于针线上的那点事门清得很,只是做工良莠不齐。于是她把村里还想做事的女人们都组织了起来,统一培训,达标上岗,半载的工夫,就组建了一只强大的女工队。这半载的时间里,小姑也没闲着,把自己所学的本领发挥到淋漓尽致,项目流水眼看着就涨起来了。
村里的嬢嬢们开心,我妈开心,但小姑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
又是一年龙抬头,春光明媚,柔风席席,今年的流水席,男人们开始下场了。
村委都是会打算盘的,挨家挨户动员,说女人们的手如今还得创造劳动价值,没往年那么多时间了,男人们得顶上。
嗐,围裙嘛,谁系不是系呢,村委们说。
Vol.216「睡眠不足」《达芬奇的优质睡眠》
作者: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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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
醒来。
“唔……”又一次在沉睡中被唤醒,又一次被打扰,理智和思维蜷缩在脑袋更深处,不愿出来。
“该起床了,年轻人。你的身体睡够了。”
“但我的…没有,睡够。干嘛不干脆让我一直睡到满意为止?”
“每一点时间都很宝贵,多学点东西对你没坏处。何况在解决关键问题之前,你总是没法睡够的。”窗帘被拉开,阳光让本就不情愿睁开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上学时间,孩子。”
……
……
亚克一开社团活动室的门,就有一股暖气铺面而来,他浑身打了个抖,利索地进屋关门,把风雨挡在门外。
“都这时候了,还跟冬天似的冷,这鬼天气。我都有半个月没见到太阳了。”亚克在门口踩干鞋子上的水,再把伞叠好放进雨桶,才向室内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看过来的两人打招呼:“下午好,静学姐,还有,小文子也好。”
“下午好,亚克。”黑色长发的女性坐在桌子对面温柔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帮忙了呢,毕竟你们现在那么忙。”另一位站起身来的马尾女孩则恶狠狠地回答:“别用那个称呼叫我!”
“抱歉,成,只是开个玩笑。”亚克嬉笑着找位置坐下,“我来帮学姐赶本子的进度,是要在五月份前完成吧?”
东条静用掌心抚开自己微蹙的额头,虽然眉目间有些憔悴,但她用妆容掩饰得很好:“这次要在四月底前完工。唉,早知道就不弄彩色了,画得我头疼。秀文,把那块板子给亚克。”
“都说大二生这个时候最忙了,各种考试各种活动。润州姐和皮特都没来,你要过的考试也不少吧?”成秀文把平板电脑递过去,“还是说你打算摆烂放弃?”
“为什么不能认为我已经有一个完美的计划来解决所有呢?”
“你会有什么好主意?考试抄别人的试卷,让别人帮你写报告论文?我听说休伊教授让你们去裘巴罗宫殿博物馆写观察报告还是论文啥的,每天去一次,每次写一篇,要持续一周哩。还有魔药考核、外语专业四级考试、社会实践报告……,你们时间应该都排满了!”
“成秀文,你还是个大一生,大二的事情不用搞这么清楚,”亚克在座位上不安的扭了扭屁股,显然他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有把握:“抽出个把小时来总是没问题的,学姐以前可是帮我了很大忙。这叫报恩。”
东条静把成秀文头上竖起的发丝理顺,安抚了一番激动不已的大一女孩:“冷静点,小文。怎么感觉你比他们还着急呢。”
“可是,明年就轮到我了呀。润州姐说她已经写了一天的报告了,晚上四点的时候她们的宿舍灯都还亮着。肯定是在熬夜赶作业!”你怎么知道人家四点灯亮着的?亚克想问,但明智地没问。
“负责我们的还是那个库拉雷教授,这个学期他还叫我们冲进一间空教室去抓空气,我根本就搞不懂他。”成秀文的脸越说越白,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其实我是想问,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度过这恐怖的一个月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还是那句老话‘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我计划了一个月的时间表,采用一种特殊的睡眠方法,也就是达芬奇睡眠法。”
“达芬奇睡眠法?”
“有人提到达芬奇?”对话中的三人转过头去,正好看到有人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提着两大袋子。
亚克向新进来的人招了招手:“嘿,亥托雷,你来得正好,雕像大师,我们正聊到和你有点关系的话题。快进来吧。”
“我离雕塑大师的境界还差得远呢。”亥托雷谦逊地笑了笑,举起手里的袋子,“我刚看到学姐在群里发布的求助公告,所以就过来看能不能帮上点忙,顺便给你们送点吃的。”
“啊~真贴心,小雷。”东条静站起来接过一个袋子,“我看我们边吃边聊,之后在画我的本吧。”
四个人在另一张桌子上摆开外卖,亚克炫了半个汉堡一杯可乐后开始讲故事:“你们知道,我平时会帮老师们拿拿文件讲义什么的,前几天,我帮塔塔老师放她的书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肯尼老师在和库拉雷教授在聊天。”亚克把手一指亥托雷,“他们在聊你的事。”
亥托雷嚼着薯条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肯尼老师说‘亥托雷上课总打哈欠,经常上课到一半不见人。我问了其他几位老师,他们也承是一样情况’。”
“我还以为上了大学老师都不会管你了,他们不是应该对班级的情况不热心的吗?”成秀文有些惊讶。
“他们是不管你,只要你不犯事。不过他们一样会聊学生的一些情况,他们也经常吃学生的瓜。”亚克耸了耸肩,看向亥托雷,“我之前都不知道,库拉雷教授是你的长辈。”
“库拉雷…教授,算是我的叔叔吧,不过平时我也不会特意去找他。”
“库拉雷教授就和其他老师解释,说你小时候患了失眠症,后来通过达芬奇睡眠法治好了。”
“等等,库拉雷跟你说,我小时候有失眠症?”
“不是跟我说,是跟老师说,我只是偷听到了。你每天都要睡好几次觉,每次睡一小段时间就醒,知道你活动了几个小时又回去睡觉,对吧。而且已经养成习惯很难改正了。”
成秀文惊讶地看着亥托雷:“我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难怪你经常课上到一半就消失不见了。”静学姐也是一脸关切。
“见鬼。”亥托雷双手盖住脸上所有的表情,深吸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好吧,现在你们知道这个真相了。不过放心,我的失眠症早就治好了,我现在生活很健康的。”
“没错,我后来去查了下资料,达芬奇睡眠法也叫多相睡眠,简单来说就是将人原本一天一次的睡眠分散成多个睡眠周期,每次只需要睡很少一段时间,就能保持3-5小时的完全非常精神的人体活动。达芬奇就是靠着这个睡眠法才能完成如此多如此惊人的成就的。”
“听起来有点像午睡。”静沉吟了一会儿说。
“意思是早上睡一次,下午睡一次,晚上睡一次,深夜再睡一次?”成秀文板着指头数道,“这样靠谱吗?”
“当然靠谱了,这边不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顺便问一下,亥托雷,你的比例是多少。”
亥托雷明显愣了一下:“比例,什么比例?”
“就是睡眠和清醒时间的比例啊。”
“哦,那个……大概2比4吧。”
“两个小时睡眠,活动4小时,”亚克掐指一算,“那你也没节省时间。”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节省时间,我这是习惯,是生理需要。”
“好吧,好吧。我也不是追求这么一直这样,我就希望把这个月的时间尽可能利用起来。”亚克嘿嘿笑了起来,“其实这两天我已经开始按计划行事了,怎么样,没看出来吧。嘿嘿,我计划一开始活动4小时,睡1小时,之后再慢慢缩短睡眠时间,争取每次睡半小时,这样我每天能节省出3、4个小时的时间学习。”
亥托雷把吃完的快餐垃圾收进袋子里,一边没好气地说:“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精神。”
“当然了!学姐这边我也会每天抽1小时来帮忙的。”
“我也大概每天1小时,嗯。”
“那就谢谢我可靠的学弟们啦!”静学姐开心的地双手合十偏向一边,“学姐我好感动哦~”
之后,似乎正如亚克宣言的那样,每天1小时的援助,在3位后辈的帮助下,同人本的完成速度大大提高,东条静看着日历上的死线,也不再觉得可怕了。只是,到了达芬奇睡眠计划公布后的第七天,亚克缺席了。
“没有来。”亥托雷看着空着位置的椅子,点点头。
“没有来呢。”成秀文同样揣着手点头。
“我发的消息也还没有回,”静皱着眉头,手指不断敲打着电子屏。
成秀文凑到亥托雷身旁低声说:“其实现在不用帮忙学姐也赶得及了,所以小雷你明天不用来也可以了,我看你最近精神也不太好。”
“听起来不错……”亥托雷打了哈欠,正要说些什么……
“啊?!考试时睡觉被抓取辅导了?”东条静的喊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到底睡成什么猪样,会被老师抓去批评啊?我真的…………”
亥托雷和成秀文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笑容。
“看样子明年不太应该向达芬奇学习他的睡眠方案。”
“嗯,我在考虑现在就去裘巴罗博物馆写观察报告,明年再交上去,应该也可以吧?”
“应该可以,我听说那里的展览品已经几十年每换过了。”
……
……
END
(写完回头一看,好家伙全是对话。。。还可能有些不太合理的点,之后在看着改吧。顺便一说,达芬奇睡眠法目前应该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嗯)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城市的边缘,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山。每天都有大量的车运来新鲜的垃圾从高台上倾倒而下,逐渐的把原本荒芜的峡谷填满。
这里并非渺无人烟,那些被城市驱逐的人,那些失意的人,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从高高的塔楼,从林立的钢铁森林搬到了这里,每天从垃圾中翻找可用的东西,像鼹鼠一样活着。
在峡谷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勺柄一样的细小分支,那里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废旧车厢,隐然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村落。东西虽然都是破败的,但大部分还算干净,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而对面山势凹陷,形成的一个半山洞里就没那么整齐了,破烂堆积成一朵朵小山,仿佛自然生长又收缩的粘液菌,彼此之间留下一条仅供单人下脚的缝隙。
Z佝偻着身体从外面一步一步的往回走,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床单扎起来的包裹,里面装的是日出到日落这八个小时尽心筛选的宝物。他不得不把沉重的包裹背在背上,否则无法通过他人的领地,已经用了很久的床单,搞不好在摩擦什么东西时就四分五裂。
没有人和他打招呼,这些垃圾堆里往往有一个核心的可供人藏身的小空间,也许时几个净水桶,也许时某个巨大的包装盒,通常以这个小空间为中心往四周堆积他们的囤货。
有时候有的人囤的并非有用的东西,至少对他们现在生存的环境无用,但是依然会有人乐此不疲的捡来。哪怕只是当作装饰,堆积在垃圾的顶端,似乎看看都是快乐的。
也许在外面的人看来,生活在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快乐。但Z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快乐的,比如今天。
他终于背着战利品走到了自己的堆,这里的核心居所是用五个巨大的金属锅拼起来的,门当然就是锅盖。无法想想城市里的人用可以装下整头牛的锅去烹煮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才会让这么好的锅撞出那么巨大的凹痕,反正那天发现这些锅以后,Z毫不犹豫的丢掉了其他收集的东西,选择把锅一口气背了回来。
门很小,也就1米多点,他得弯下腰,匍匐着进去。包裹在他的前面,被他用力的推了进去。如果有人看到,大概会联想到屎壳郎这样的生物。不过生存在垃圾堆里的人,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呢?
他滑进熟悉的第一个锅体,这是最大的一个。摸索着打开了太阳能灯,这个宝贝前几天曾经一度罢工,在他苦苦寻觅替代品三天后,又突然的好了,唯一的问题是现在只有一半的灯管能亮。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盘腿坐直了身体,小心的解开床单。那里,他今天最重要的收获就安静的躺在一堆旧衣服里,怀里还抱着他今天收集的食物——半瓶高级矿泉水,两条几乎全新的面包,一些发蔫的西红柿和茄子,还有过期不到三个月的香肠。
装着食物的pu包被放到了一边,Z举着灯凑近检查他的战利品。那是个等身的小丑,带着标志性的彩色假发,死白的脸,大红的嘴唇。小丑的左脸有个巨大的伤痕,什么锋利的东西劈砍在它的额头上,划过了左眼,直到脸颊与它夸张的微笑妆连在了一起。黑色的机油一样的东西从伤口渗了出来,糊的半边脸都是。
但小丑的另外半边脸还是完好的,似乎正在扬起眉毛,准备讲一个蹩脚的笑话。
Z搓了搓手,把小丑的脑袋往下掰了掰,他摸到了隐藏于人造皮肤下面的圆型按钮,然后满怀期待的按了下去。
咔嚓咔嚓的运作声从那个机器人的内部轻响了起来,然后变成了低低的蜂鸣,原本不自然垂下的脑袋突然咯的一声竖了起来,原本半躺半坐的身体也试图站立。但这里狭小的空间没有足够的地方让它伸展,最后它在地板上努力的伸直,变成了一个站立的模样,接着又放松下来,躺着做了一个小丑的标志性摊手动作。
现在屋子里最亮的是小丑的脑壳了,从破裂的人造面具后面透出机器人的头部元件,一些明亮的二极管像霓虹灯一样闪烁着,这些光透过光纤质感的假发投射出去,形成脑门上绚丽的灯光效果。
小丑睁开了完好的那只眼球,咯咯的笑了。
“早上好,亲爱的主人。一段时间没见,可想死你了。”
Z兴奋的搓了搓手:“陪我聊聊天吧。”
“当然没问题,主人,虽然你用激光刀砍掉了我半张脸,但我的职责就是为您服务。现在有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您想听哪个?”
Z想了一下,身处这样的境地,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坏消息。“
“明智的选择,坏消息是我的电池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一……”
小丑的身体里有什么原本忽忽转的东西慢慢停了,脑袋上的灯光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好消息是什么?”
Z急切的抓住了小丑,摇晃起来。
“我用的是可拔插电源,换一个电……”小丑彻底的关机了,头部最后一个二极管像燃烧殆尽的火柴爆了一下红光,然后熄灭了。
“……可恶!”Z用力的砸了一下身边的地板,沮丧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像野兽一样低吼了起来。
他发泄了一阵,然后只能接受了现实,机器人替换电池很少,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要去找他总有可能找到的。
这个小丑是T-MII型号,三十五年前的最畅销产品,他还记得自己十岁生日的时候这个小丑活灵活现的从门外走进来的样子,直到它把自己的脑袋下下来开了个玩笑才让在座的大部分人搞清那是个机器人。
最终,他把小丑搬到了自己睡觉的那个锅,摆成惬意的斜躺着的姿势。爬出去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晚安,但没忍住眼泪从早就干枯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滴落在黑乎乎的地毯上,瞬间就被吸了个干净。
文/鹤野
评论:随意
【与第212期作业是同一个世界观,感兴趣可以先看一下上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67525/
【图省事可以转评论区看简略版设定
安洛先低着头,看着周行琰递来的挂坠,一块不规则的白色挂片,穿着黑色的细绳,在手术室的光下一晃一晃,阴影落在他掌心里,也跟着一晃一晃。
这是“和散那”教会特有的祝福挂坠,用于保护感染者和普通人免受潘多拉的污染,多为白色不规则形,会随着使用时间的增加慢慢发黑,等到全部变成黑色时,就失去了庇佑的神力,需要诵经祈祷,以此获得新的“恩典”。
这小小的白色挂片,教徒们虔诚地将其称为——“神迹”。对于感染者和普通人来说,这是庇佑他们免遭苦难的护身符,但对于适应潘多拉粒子的进化者来说,它就只是个纯粹的摆设。
安洛先一向不喜欢神迹挂坠,他对此有种本能的抵触,周行琰原本对此再清楚不过,但此刻却固执地将挂坠悬在他面前。
安洛先抬头看向他,看见后者露出个苦涩的笑容,说:“这是裴疏。”
周行琰的声音很轻快,好像只是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地狱笑话。但安洛先没能充分理解这个笑话的意思,只是奇妙地捕捉到平静之下埋藏的悲切,于是那块挂坠最终还是落在了安洛先掌心里。
他看着周行琰关门离去,然后向后倒在病床上,抬高手,让挂坠悬在自己鼻尖,他回忆起一年前发生在和散那教会医院里的那场争吵,恍然意识到那是一切裂缝和矛盾的开端,但时过境迁,惨烈的战争和死亡会让人思维麻木、神思恍惚,他记忆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苍白,安洛先费力地回忆,觉得就像是小时候站在山坡上伸手想要抓住飘过眼前的蒲公英,轻飘飘的绒毛掠过他的指尖,只留下一点点痒意,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剩下。
那次争吵在他的记忆中被磨得轻薄又脆弱,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一声诞生于苦难中的不足为道的叹息,那是一个深夜,周行琰走进裴疏的手术室,把门一关,挡回了安洛先无意识跟随着的目光,于是他坐在走廊里,慢慢地擦着自己的枪,拆下零件又装回去,摸遍身上每一个口袋,翻出两天前剩下的半包糖。糖衣在他齿间融化,流出过分甜腻的糖精味道,他没来得及吃完那颗糖,就听见手术室里传来一声闷响,争执和咒骂的字句被紧闭的门绞碎,只漏出零星的嘶哑余音,是一声淹没在浪潮之中、声嘶力竭又微不足道的叹息。
周行琰打开门走出来,眉宇间一片阴翳,冰冷的怒火燃烧在他漆黑的眼底,又在看见安洛先的时候猛然沉寂,徒留一把余温尚存的灰烬。
“没事。”周行琰看出了他的好奇,但没有回应。“走吧。”
安洛先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是辅佐“周行琰”的眼睛,但这双眼睛从来只注视着敌人的头颅,和晚饭餐盘里热腾腾的肉块,他本想像过去那样收回轻飘飘的目光,但又被某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俘获。这预感促使他回过头,看见医务室的门悠悠地摇晃着,裂出一条窄窄的缝,裴疏站在那一线惨白的光里,向来一丝不苟的衣领凌乱发皱,注视着周行琰远去的背影,眼神冰冷而沉。
身体的沉疴影响了他的思绪和记忆,安洛先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坐起来,询问推门进来的护士:“医生呢?”
如果周行琰在这里,就会知道“医生”这个泛称在安洛先口中只是用作于那个人的特定称呼。护士眼神迷茫,于是安洛先进一步说:“裴疏呢?”
年轻的护士皱了皱眉,被这个名字勾起了古怪的神情,她看着安洛先,看着这个穿着病号服,被病痛折磨到身形消瘦的年轻人,含混地说:
“裴疏死了。”
于是他短暂的人生又像快进的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在耳边拉出刺耳的嗡鸣,一切都从那场争吵开始加速,泛起白光,燃烧起冲天的火焰,蔓延开红色的海,在一声又一声的闷响里渐次破碎,最后被归拢、压缩,凝聚在他手心小小的吊坠里。
安洛先短促地“啊”了一声。
裴疏死于和散那内部的一场暴动。事件发生的时候,周行琰已经半只脚离开了教会,混迹于地下城和各种第三方势力,绿洲建立后他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军队,又在某次事件后再次转变思维,离开了和散那。但末世的宗教不是净土,冲突的爆发如同乍起的火,须臾之间烧净了所有虚伪的和平——安洛先接到后撤命令的时候正守在边境线,赶回去的路程并不算太长,但早在那段被人为拉长的沉默讯号里,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教会的武装力量控制住了暴民,乌泱泱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头颅,安洛先的眼睛穿过人群的缝隙,捕捉到了一寸刺目的红色。安洛先向前走,那红色也逐渐长大,直至占据他的全部视野,那是被人类圈养的血海,猩红之中躺着一个人,凌乱的黑发里纠缠着暗红,白大褂被撕碎,红色的伤口浓艳近黑。
安洛先怔愣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短促地“啊”了一声。
在安洛先的认知里,裴疏几乎完美契合了他对医生的所有刻板印象,严谨认真,温柔和冰冷都恰倒好处,有限的礼貌,自带距离感的不近人情,衣服永远整齐干净,小孩会害怕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又会因为他漂亮的脸而心生好感。
而裴疏对于自己的优势了如指掌,安慰的话向来都说得敷衍,只在孩子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递上一颗糖,就能把那哭声及时地塞回去。安洛先也曾经被那张脸迷惑过,在诊所里悄悄地跟着他,像偷看一张赏心悦目的电影海报。
安洛先是个单纯的人,会被简单明了的美丽吸引,也会对纯粹的冰冷心生厌恶,没来得及发芽的好感被裴疏轻而易举地掐死了,又总是在他专业又精准的治疗中被缝补起来,变成一张杂糅着各种情绪的剪贴画。
好看,说话讨厌,但还算靠谱。安洛先这样和周行琰抱怨的时候,被裴疏听见,于是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医生递给他一盒糖,但这比起示好更像是一种捉弄——他根本不在乎安洛先喜不喜欢他,但很乐意看他反复的迷惑和失望。
他总是那样一副冰冷疏离又游刃有余的模样,以至于此刻被血染透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裴疏重回在一起。
他的腹部被水果刀撕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很深,很长——裴疏死于失血过多。
多可笑的死亡。一个医生,在自己的诊所里,死于失血过多。
不同于在绿洲建立后脱离中央军队,转而加入和散那的周行琰和安洛先,裴疏自大迁徙开始就一直在教会工作,他参与了这个宗教组织的建立和发展,自然而然地居于高位,承担着这个时代最前沿顶尖的医学研究任务,掌握着宗教组织最核心的秘密,存在感却不甚强烈,对于自己的过去也闭口不谈。
安洛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周行琰和裴疏之间似乎有一种无需多言的熟络和默契,但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周行琰行伍出身,一身无所顾忌的兵痞气,所以在提起裴疏的时候似乎总是嫌弃他的冰冷,可又是实实在在地欣赏他的才能。
他们看上去像是点头之交,但冷漠如裴疏,会和周行琰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懈怠地裸露出脆弱的倦态;圆滑如周行琰,会在裴疏面前肆无忌惮地发呆,让话语间的迟缓扩张成一张柔软细密的网,他被这张网轻柔地包裹,躺在散发消毒水味的床单上一夜无梦。
即使是在这满是动荡的末世,裴疏看上去生活得也很不错,尖端的医学人才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座上宾,更何况是在资源相对丰富、环境相对和平的和散那教会。但安洛先不止一次看到裴疏坐在实验室里对着托盘里的挂坠发呆,他看上去是那么空白,那么迷茫,好像所有的知识和经验都无法消解那种极致的迷惘带来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安洛先觉得自己甚至看见了他眼角闪烁的水光。
安洛先没有深究这怪异的痛苦,但他的只言片语却已经足够引起周行琰的注意。跟踪一个没有反侦察经验的医生对于顶尖的雇佣兵来说如同从稚子手中争抢糖果,周行琰跟着裴疏走下旋螺楼梯,逐渐远离头顶灯光、没入黑暗,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他们缓步走下阴冷的塔尔塔洛斯。
周行琰记得这里被教徒称为圣所,神迹于此地生发,悲悯的神降下的硕果仅存的恩典——他看着眼前的冰冷建筑,看着裴疏穿戴好防护服,打开铁门,从停尸间里拉出僵硬的尸体,推进焚化炉。
神像高悬于头顶,注视着被火光映照的年轻医生,他身后的阴影绵延不绝。直到尸骨被焚化成灰烬,裴疏搬出尸骨,挑拣出相对完整的大块尸骨,拎起锤子重重砸下。
一声,一声,又一声。
肉体浴火涅槃,神迹于灰烬中生长。
裴疏若有所感地回头,身后只有恒久不变的冰冷黑暗。
摇摇欲坠的平衡就在那次争吵中被打破了。周行琰走进裴疏的实验室,将一把发黑的挂坠放在实验台上,在那死寂的一分钟里,裴疏想了无数种解释的开场白,但都被绞杀在震耳欲聋的寂静里。
周行琰扯着裴疏的领子把他摁在手术台边,手推车上的器具被撞翻在地,摔出混乱的破碎声响,周行琰齿间像是衔着血,如同濒临失控的困兽,一字一句地质问:为什么?
裴疏咬着牙,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冷光灯镶嵌在天花板,在他的视线里撕扯出光斑,如同可笑的神的眼睛。
裴疏:“为了救人。”
周行琰嗤笑起来:“用进化者的骨灰?”
教会最核心的秘密,除了这个独自背负的年轻医生和寥寥的高层,几乎再没有别人知晓。
感染者感恩教会的恩典,但那并非来自于神也并非来自于科技,普通人的生,要用进化者的死去交换。
那么,打着拯救世人旗号的和散那,借由雇佣兵——借由周行琰的手,带回来的那些饱受潘多拉负面影响的虚弱的进化者,他们又在哪里?
“人一旦成为资源,道德在利益面前就一文不值。”周行琰拽着他,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裴疏,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放弃了对病人的治疗?”
血淋淋的事实被扯碎了扔在他面前,撕裂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体面,所有自以为是的拯救,他在这悲怆的逼视中被杀死了,裴疏拽不开这牢固的钳制,就在缺氧的间隙里嘶哑地笑起来。
“周行琰,你记得你杀了多少人吗?”裴疏看着他,仿佛在进行一场畅快淋漓的自虐,“我记得。”
他在无数个深夜里砸碎的那些骨片,那些被他亲手制作成神迹的尸体,他记得背后的每一个名字,记得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哀求,但他走出回荡着死者絮语的地下教堂,又被虔诚的教徒包围着赞美。感谢您,感谢您,女人握着骨片挂坠,身上的病气一点点消散,它们被一种更亲和的介质牵引着,附着在进化者的尸骨上,变成烙在骨片上的黑痕。
——感谢您,赞美和散那。
他在地狱和天堂之间被撕裂。我无处可去,我罪无可恕。
周行琰离开了和散那,他没有告诉安洛先,他在三天后才从队员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失望和难过只闪烁了片刻,随即又被愤怒取代,他冲进裴疏的实验室,没头没尾的对实验台旁的医生发脾气,但裴疏只是静静听着安洛先强硬的指责,仿佛看着一个孩子任性胡闹。
直到最后安洛先说,一定是你把周哥气走的,裴疏悬倒液体的手才停顿了一下。
“你很吵。”医生说,“滚出去。”
于是他也走了,但后来安洛先也会想,如果周行琰没有离开,如果他没有离开,是否那场悲剧就可以被避免。
神的光芒被击碎后,信徒的愤怒不会转向虚无缥缈的概念,只会绞死具体而脆弱的个体。潜入医院的暴徒伪装成病人,将刀刃刺进裴疏的腹部,拧转又向上,撕出血淋淋的裂口,最后干脆利落地拔出,拖拽出长长的暗红色血簇。受伤的医生面色空白,下意识地捂着伤口,伸手想去触碰熟悉的药水和绷带,但暴徒沉默地围上来,将他隔绝在内,没有激烈的口号,只有人群无声的逼视。
这是一场寂静的围猎,于是年轻的医生便也沉默着,没有呼救,没有祈求,血液从他苍白修长的指尖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直到直到周行琰姗姗来迟。
安洛先站在外围,现场混乱一片,但人群中央的两个人却十分平静,裴疏在周行琰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有一句话,而后像是达成了夙愿,或是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解脱,那双眼睛逐渐涣散,被一只缠绕着绷带的手慢慢拂过,如同悲剧落幕。
扳机松动,枪声震响,沉默的杀人者也沉默地死去,那血海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
被暴动的信徒杀死的渎神者没有葬礼,但安洛先记得自己跟随着周行琰走下了一段螺旋楼梯,看他打开焚化炉,拿起锤子,亲手砸碎了那些弱不禁风的骸骨,又把它们分拣出来,钻上孔,穿上黑绳,放进盒子里。
安洛先努力地回忆,那一天周行琰似乎是和他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医生的遗言吧——但是他的大脑在长期的损伤中遗失了许多记忆,作为进化者,他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安洛先漂浮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声音和影像都在指尖飞速掠过,他什么都没能抓到。
他一无所获,于是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手里属于裴疏的骨片上,迟来的悲伤也轻飘飘,他恍然大悟,将那骨片贴近胸膛,然后任由一滴眼泪不明所以地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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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轮了,走出了这里,也许他就能见到那个把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
须佐伽调整了一下手环,如今他已经熟悉了手腕上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但他的人生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生。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然而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他后面要面对的东西往往都超乎他的预料。他可以选择出手,那么相对应的代价他也必须承受,直觉告诉他那将不会是他能轻易承担起的,于是他选择保存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这一切会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丝好脾气,或者说好欺负,然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正如他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他是猎手,但他也是猎物。比起正常的人生,他始终孤立无援。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了合作,便推开门去迎接自己的搭档。接着,他楞在原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他没有女子的照片,也就无从缅怀她,须佐伽也不想缅怀她。于是她的面容便被时间冲刷到模糊,如同河流打磨礁石那般,抹去棱角,又抛光了表面。她应该是美艳的,风情万种,又惹人怜爱,至少到死前,她身边的男人也是源源不断,如今须佐伽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一身她常穿的低胸黑裙,以及她嘴角的那点黑痣。
现在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浓妆艳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一袭低胸黑裙,大波浪的黑发打卷披在肩头,肩头带着某种笔直向下甚至收缩向内的弧度,还维持着推门而出的姿势。
这么看她的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头子会让她做情妇。
女人显然也有几分迷惑,视线左顾右盼,终于落到须佐伽身上,须佐伽清晰地看到那眼中的迷茫转为恐惧。
时间仿佛倒退到十二年前,大宅光洁的地板,简洁但昂贵的摆设,唱片机里的女声曼妙摇曳,与女人凄厉的惨叫混合在一起,或是更早,他看到那些狭小的公寓,衣物堆在各个角落,空气中弥漫不散的酒精味,与甜腻到刺鼻的廉价香水味与精液味混合到一起,至少女人不抽烟,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优点。
“爸爸!”女人突然挣扎着后退,手臂举起挡住自己,身子也随之缩下去,高跟鞋打在地上发出凌乱的响声,“你别过来!”
爸爸?须佐伽看着她这个样子,幻影在瞬间抽离,这不该是那个女人会有的神态,须佐伽对那个女人无比熟悉,她接客的样子,她酒醉的样子,她殴打她的样子……她最后死在他面前的样子,但不会是这般纯良如同幼女的样子。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搭档似乎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又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搭档。
“宫崎?”他靠近过去,对方又退了几步,“是我,须佐伽。”
他们平静地拥抱了彼此,女人的样貌在他眼前散去,站在那里的还是宫崎。
他不打算去问宫崎看到了什么,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宫崎却先开了口。
“你当时……看到我变成什么了?”
“我的母亲。”
时隔多年再说出这个词让他有些恍惚,有什么遥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棍子,糖果,走廊的地板,素食食品里热的咸菜,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拥抱。
他也曾想过自己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他猜测过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老头子,也许是被背叛,手上不干净那注定了生活也要不干净,他猜自己大概也做不到死亡来临还能体面,现在他的从容不过是家族给他兜底才有的底气。但是这个女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以为他走出来了,从那间狭小的公寓里走出来了。
“家暴?”
女人死前恐惧到扭曲的面孔浮现上来,头发还保持着被拖下去时的形状,从天使到恶鬼只有一把刀的距离,那一刻女人陌生得让他有些恐惧。那真的还是人吗,人的五官怎么会扭曲成那样,声音为什么会比野兽还要尖利。但是他没资格说这些,是他向生父告发了母亲的背叛,他给死神打开了门。被死神玩弄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某种东西,在被折腾到报废之后残忍丢弃。这种事他本该在多年以后,当他已经是一个失意的中年人时才会见到,而不是在他还是一个幼童时就直勾勾地展现给他看人是如何堕落为一种东西的。但是死神就是这么残忍,如果死神掌心玩弄的不是他的母亲,那么就会是他。
“妈妈呢?”
“那个婊子已经死了。”
“但是我们还要回家。”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我杀了她。”
他如此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