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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ikeye
难道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我把她的脖颈割开,有些温热的血液从头部蔓延至地上的铁桶里面,好一条血红色的溪流,明明本身已经没有了生命,但是却呈现出一种浓郁而又晶亮的色泽,刚开始还咕哝着急窜的泡沫,后来逐渐平息,最后直至枯萎干涸成为铁锈色的河床。
之前她的面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从身后偷袭过来然后被抓住关到荒郊野外然后慢慢地谨慎地被处理剩下余生。我让她把眼睛闭上,但脸上始终留有慌恐,死后也得不到平静,真是难看的死相。
当血停止流动的时候,我把她又放在了地上,开始用刀把身上的肉内脏和骨头给分离开来。
我把她的上衣脱了下来,尸体开始有些僵硬所以比较费力,她的手抬不起来最后我只好用刀把衣服撕开,我从剑突位置正中把腹部刨开,先把肠子头尾切掉,然后全部倒在袋子里面,然后切开膈肌,用手捏住大块的器官管道找准位置整个割下来,要小心的解决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稍有差错可能步骤就更须繁琐一些了,有些器官的内容物会比较脏也可能会比较危险,所以尽量小心一些,直到内脏全部放在袋子里面之前,都不能大意。
血已经都放干了,身体散发出那种尸油特有的恶臭粘腻味道,我伸过手去握住心脏的时候,貌似还有东西在缓缓地跳动着,但这不过是一种反射而已并不足为奇。
然后把装有内脏的袋子给层层封住,接下来处理肉的问题。
我把头给砍了下来,然后按照四肢关节处把肢端给截了下来,然后像拨开洋葱一样顺着肌肉的缝隙把皮肉给剥下来,露出下面的骨头,虽然剥不干净,但再用剔骨刀剔一下就会好很多了,这样就够了,四肢尚可这么做,还算简单,但中身就比较困难了,这里没有那么多有效的防腐措施,放太久我可能会被尸气给熏倒也不可能开窗通风什么的,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我把骨盆骶丛的位置先给砍下来,然后把脊椎两端的肋骨肩部背部骨头给粗暴的切开,这里骨头又多又杂,既需要把骶丛里面的东西剜出来,又需要处理背部以及前面的皮肤和脂肪,至于肋骨里的那些肉只能从简,一根根给拆开之后就好了,至于手脚那就原封不动就好。
大部分肉和小部分器官以及她的头被我放在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面,最后是骨头。
其实如果只是把大部分直或者细碎的骨头给排好也就太简单了,但像肋骨和盆骨那样又大又占位置的大骨头就只能先用锤子给敲平敲扁才行,然后要把碎裂的骨头渣滓收集起来,用胶带把长骨给卷起来。
最后有四个袋子,大致分别是血,内脏,肉和骨头,血我是用那种专门用来装液体用的那种封紧带袋子,因为透明并且我最先开始处理这个步骤有些已经开始沉淀下来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液体还有一些固化形成了血块。内脏和肉那两个袋子我用了不透光的垃圾袋,骨头就只用普通的拉链袋子,然后所有这一些我又裹了好几层的塑胶纸和锡纸。
大概是没有问题之后,我把这些塞进了我以前用来搬家时的巨型旅行箱里面,她本来不高不重,但怎么也算是属于那种正常而又健全的身体,那么多的一堆东西,也是够累人的。
这些东西我是在这栋废墟的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装进去的,因为原本的那个房间实在是太脏太臭了,我要确认不会漏出奇怪的液体和异味才行。但我还是要清理原本的那个屋子,撒上满满的氯水,即呛鼻也辣眼睛,我就算带口罩和护目镜,也只能勉强遮住一些然后忍耐到结束。
我把身上这套充满了怪味的衣服和手套脱了下来,连着她的衣服和原本垫在地上的报纸一起浇上一点火机油,我特意选了棉质衣物就是为了现在能够把它烧了。唯一比较难烧的东西是她的裤子,因为上面沾满了排泄物。
然后有些东西变成了灰烬,有些东西被我装成了旅行箱里面,我换上新的衣服,把一些设备洗好重新放回我的背包里面,抬起旅行箱,准备开始我的旅行。
——————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也许是在医院那边吧,因为我们之前是病友来着,我时不时会看到她在医院里面游荡着寻找猎物,她喜欢那些特殊的人群,缠着他们来听她说话,她说话又大声又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不得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像警报在你耳边一百八十分贝一样警醒,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絮絮叨叨,但她从不停下喘息,如果说听一个人说话得到的信息量就像是用手接水一样,有些人可能是雨水有些人可能是山泉,而她就像是高压水管一样,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时间,让人转不过来头脑,不管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些感情都只会在她已经离开之后才会出现了,只有在事后才能对她的话慢慢醒悟过来。
并不是说谁谁谁太蠢,高压水管突然摁在脸上的话,谁也反应不过来的吧。
这个人说危险也不危险,说愚笨也不愚笨,她只从自己的兴趣那儿选择对象,然而说话的时候从不考虑对方,关注对方的反应却又不在乎,事后又知道如何判断对方是否还会接纳自己,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再去一次,再去一次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所有人都排斥她,因为她总是给人带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鲜感,本来医院打算让她禁止去精神科以外的其他部门的,但听说有些病人说还想和她聊聊,所以后来只能让一些医护人员来关照一下了。
说不定这人也可以成为临终关怀志愿者什么的,但始终太不稳定了,谁也不敢打包票不会出事情。她就像跳来跳去的磷火一样,燃烧着生命,彰显着怪异。
我有所耳闻,事实上就算我们可能早就见过,也连正眼也没瞧过对方,我听到过她的声音,但只记得我
有一次我去医院复查,那一次医生问得还蛮详细的,让我一度质疑是不是我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东西加重了,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貌似一切都没有脱离轨迹。但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我常常被人说冷淡或者木讷,事实确实如此,想听我说话就像想在石头里面挤出水一样困难,所有为我看诊的医生都为我非常头痛,但我只不过是为了家长的意愿而来的,并没有义务跟医生说那么多啊。
真是一个麻烦的患者,可能每一个医生都这样想我的吧。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啊?不止是医生,跟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外面人害怕我,家里人担心我,但我觉得都无所谓。
听说这个人的时候真是觉得她蠢弊了,难以理解她的存在形式。所以我第一次正式遇见她的时候,气氛非常的尴尬加之愚蠢。
我父母居然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原本就是一次据说是与我父母朋友之间的聚餐,我不记得她是从哪冒出来,原本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但是只要她的声音一响起,我就马上回忆了过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有一种既不出乎意料,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我对她并没有抱有奇怪的幻想,但真实见到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其他人接到了突如其来的电话编出了几个借口先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然后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我这边是摩卡咖啡,她那边是外带的蜜桃乌龙,我们连点餐都还没开始,原本快两位数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俩。西餐店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嘛,原来是这种事啊。
我不记得后来怎样了,但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想听我说话吗?”
在那之后,因为各种关系我们同居在了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跟外界说开始交往,但没有男女朋友关系,至少我觉得没有。有时候床上不止她,不止我,我喜欢那种一动不动像块木头一样的人,这样就不需要交谈,我也不需要看对方的反应来运作,她还是不断在找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来听她说话,有时候是医院的人,有时候是外面的人,说完话之后开始上床继续说,在床上也不停在说,有时候会稍微中断一会,但她技术很好,所以很快又继续开始了。
她比那些给了钱的人要厉害得多,她的手跟她的嘴一样有力并且很灵巧,但我不喜欢跟她做,虽然她只会跟我一个人彻夜交谈,就算什么回复都没有。不,我估计是她已经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了吧。就算我捂住她的嘴,她也会拿舌头润泽我的掌心,说实话这有点恶心。
这可能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吧,医生。
我们双方都没有想过对方是有工作的,不过想想也是,每周一次的看诊,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多的是呢。
——————
我推着箱子想着很多东西,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手机拿肥皂洗了之后已经被我丢进了粪池里面,那边本来是乡下废弃的一个厂房所以也不是那么难找,手机上面有很可爱的毛绒挂饰,皮质钱包里的所有东西也用火烧掉了,为了不让烟太多,衣服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用水浇灭了然后把剩余部分给铲到了厕所里面。大腿根部那里有着艳红色的瘀痕,我可不知道那个是怎么来的啊。
就算做的再怎么好,我也能猜到未来的某天我会被抓住,但我完全不害怕。我是丧失了还是封闭了感情,这我不清楚,很多人说我是个不感性的人,但也没人说我是个理性的人,说我不感性都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不管我被投注了多少感情都不会得到回报而已,一种概括而论的结果罢了,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人一旦遇上不了解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啊。
箱子很重,我绑一些重物随着它,我找了个悬崖把它推了下去,溅起了很大一片水花,很大声不过也就一会,然后马上没入了海水里面。也许会沉到底部也许会随着中流层不知道飘向哪去吧,但至少现在大海还是一无所知的飘荡着,漂浮着水草海蜇,呈现出淡绿色,弥漫了无知的水雾。远处什么都没有,但也许有一天还是会浮上水面的吧。
这样广阔包容的大海正在含纳着尸体与无数生命,不是因为冷酷也不是因为他温情,他只是一个客观物体罢了。
但就算这样,看着大海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恶心!恶心!恶心!
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之前医生是故意把我们两的问诊时间给调近的,所以我才会时不时听到你的声音,才会记得你,我父母和你家里人也是串通好的,配合着你需要合租的念头,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对彼此互补,就像你那天晚上看着暗恋的正常人和他的对象一样,被认为是一种正确的合适的配对。这样医院既能少了一个麻烦你也能找到一个倾诉对象,而我说不定某天也能向你袒露心扉。
如果故事真这样进行的话,那真是一个完美的亲切的结局,每个人的心结都得到了解放,每个人的愿望都得到了实现。
但是我绝不承认,我想象过,每次想到这个结局我都想吐,我永远不会承认我顺从了现实的这个结局,吐露心声也好,成全大家的期望也好,我一件事都不会做到,我厌恶怪人被感化被同情的剧本,我否认那些正常人对我们这么愚昧的期待。我的脑子里面在怒吼,我的心里充满了怨念,所以我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只会是一滩怨怒恶毒的死水,伺机溺死那些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炫耀着自己正常机能的蠢货,把他们切开,让他们流血,让他们体验一下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些自以为是给我规划好路线的家伙,那些随意揣测我想法的家伙,全部去死才好,我想要发泄出我的叛逆,我想要撕碎别人对我保有的幻想,我要把命运安排好的路线全部划上叉,就算被说愚蠢,就算被说木讷,就算世间没人知道没人理解。
这样想着,下起了小雨,雨水掉进了海里。
……
这一切肯定都是有意义的。
——————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躺在床上,没有干些什么,背对着背,然后她转过来把手机凑到我面前,那上面是另外一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是谁,可能来过这里,但我从不记人脸。
“你看这是我最近很喜欢的一个人哦呵呵。”
“他因为很好奇我这种人所以来悄悄找我。”
“你看这个是他女朋友,是现在的哦并不说前女友什么的。”
“我没想过原来这种正常人也会对我感兴趣呢。”
“听说他女朋友是学生时期就在一起的。”
“哎呀,两厢情愿真美好。”
“你看你看,这个。”
“看起来如何?”
“我偷偷从他社交软件里面找到的图片哦。”
“你看还有他女朋友给他做的饭的图片。”
“看起来不错啊。”
“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要学一下做饭比较好。”
“家里面明明有厨房,但是还是一直吃的外卖,不行。”
“如果有时间有机会的话。来做一下试试吧。”
“医生那边也说天天吃外卖不太好,但是自己做的话又很麻烦。”
“但是有什么特殊的话自己会做也不错。”
“哎呀,说起来我上次做饭的时候,才把锅给弄坏了该重新买一个了记起来了。”
“果然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很麻烦呢。”
——————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吧,追求幸福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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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首先,要能够说服自己才可以。
要用无数言语去掩盖真实想法,要用不切实际的行动去证实世间普遍真理。
你看,这就是,荒诞。
我其实很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过,但这不代表你什么都没跟我分享。
我很清楚你是个内里无比脆弱一触即发的人,所以你才会封闭自己害怕被别人的事情动摇。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纵容我进入你的生活,,允许我的话语在你脑中环绕,这一切的缘由都很简单。
毕竟我们两个完全就是同一类人啊。
不以善恶,不论正常与否,世界上区分人的方法可谓是多种多样。
也能分为做事不那么彻底
和极端的像我们的这一类。
有些事情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会想做些什么。
你很聪明,你会想的很多,很复杂,但你也很愚笨,你无法说服自己脱离思考的深渊,终日陷入痛苦之中。
我们都需要一个减轻痛苦的方法,只不过我们两个恰好矛盾了而已。
但也有可能,我们想要更多的痛苦,来赎罪。
不间断的思考,沸腾的死水,痛苦,矛盾。
人需要平衡,但每件事都注定不是中立的。
只要活着就都是一些这种事情,难过的要死。
但至少我们遇见了彼此,不是吗?
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共同分享的思想的灾难。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所以你才会憧憬着我,才会决定去做。
如果你想决定结束无休止的旅程的话,我也会下定决心。
——————
他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房租契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很多的储蓄所以都还没决定是不是继续续租,也许会换个好点的房子也有可能换个差点的,也可能接下来分道扬镳,不管哪个结果都不稀奇,至少曾经互相抚摸留下了些许痕迹,这就足够了,人只是世间匆匆过客,没有那么多东西真正值得留恋。
也许不承认爱,但确实有在被这种感情所困扰着,所以人就是所谓的主观动物啊。
他走进房门里面,家里面正弥散着一股温暖的香料的味道。
厨房里面有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刀具碰撞木板的声音,她在跟别人打电话的鸣笑声。
他不想吃东西,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现在应该去收拾东西。
但是浴室紧闭着,门的缝隙里面流出了奇怪的液体,玻璃那里都是热蒸汽。
奇怪的颜色,奇怪的味道,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脑子里面也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他握着门把手,门没有锁,门被打开了。
是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和一具非常熟悉的物体。
他看着,瞧着,注视着,在思考着。
两个人,
都被毁掉了啊。
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
“快过来一下,帮我尝尝好不好。”
桌子上是炖肉汤和炒肝。他坐在桌子的这一边,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们终于喝上了红酒。
她拿手指敲着桌子。
他从以前就想说这样很不礼貌,不过直到今天甚至未来也不会说了。
“你……”她开口了。
然后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场了,不过还是强忍着捂着嘴做了一下表情管理。她太蠢了。
“你想听我说话吗?”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END -
文:橙子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夏日电梯》
正文:
我刚搬来这座公寓时,总想吃胡萝卜,也总能在电梯里碰上孩子。
这栋公寓已经上了年头(建了有五六年了),但电梯内壁还是垫着开裂发软的木板,上面涂满了电话和无聊住户的涂鸦,有些打广告的人懒到会把别人写下的号码改为自己的,让人忍不住去猜这些留下足迹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入住时正值仲夏,电梯间里充斥着发酵的尿液与汗水的气味,我一脚踏入那个狭小的空间,湿漉漉的热气便从脚底漫上来。我像一只刚学会游泳的青蛙,刚想从楼道里抢一口流动的空气,电梯门嗡地一声响——伴随着一阵响亮的笑声——合上了。我低下头,看见按键旁挤着几个埋着头叽叽咕咕密谈的孩子。
也许是我盯得太认真了,他们齐刷刷抬起头来看我。这几个小孩的眼睛灰扑扑的,是三白眼。他们的眼珠子向外凸出,也不怎么转动,眼白处看不见一点血丝。
真没礼貌,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光是瞪着别人看。
我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慌。是,我最近是胖了不少,腰带松了好几圈,但我自认为也还不到能让孩子们“目不转睛”的地步。
那难道是我水库门没关?
我赶忙弯下腰查看,这时一个首领模样的大孩子伸出手,对着楼层按键从上到下飞速按了个遍。那些都是我会经过的楼层。
恶作剧该有个限度,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决定不去看裤链了——又胖又老的中年大叔,裤链没拉又算什么——我先发制人,在他们之前选择了我的楼层,然后一个个地摁灭了底下不必要的按钮。
孩子们的目光扎在我的背上。电梯一层层往上升,显示屏里的数字飞快地变幻着。这时我才想起:他们住几楼?
可是我不想问他们。没家教的小孩,问了楼层也是白问吧!又不会邀请他们到我家去。况且,那又不算是我家,只是一个过渡用的出租屋罢了。房东还对租客很挑剔,打发人跟打发扫把星似的。
所以,直到电梯门打开,那些孩子也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电梯箱的角落里,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前廊。
我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住在哪间房——于是我停下来,等着电梯门关。可关门的提示音消失了。我回过头,看见那些小鬼正站在电梯箱门口,伸长了脖子(可能是在挡电梯门吧)、睁大死鱼眼睛看着我。
真的真的真的好没有礼貌。
于是我快步跑向安全通道,跑进楼道里,故意踩出脚步声来让他们以为我下了楼。果不其然,防火门后传来“叮”的一声响,我发出胜利的呼喊,推开门:电梯正在下行。我掏出钥匙,哼着小调打开了出租屋的防盗门。关门前我特地朝电梯那看了一眼,它竟然停在了我楼下一层,现在正在上升。我的手一抖,差点没抓住把手,我重重地摔上了门,制造出了巨大的噪音,但这依然盖不住门外电梯开门的声音。而我还要上锁,还要关纱窗门,这些小鬼们全都听得见。
全 都 听 得 见 。
打这以后,我就很不愿意去坐电梯。每次开厢门,我都会狐疑地打量电梯的每一个角落,检查是不是那些倒霉孩子也在电梯里。遗憾的是,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那儿等我。大部分住户对他们都未曾表现出反感……或者说,他们只是无视了那些孩子。可我就是没法忽视他们。
现在我每天都在警惕对门外的响动。有时我贴着防盗门听,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咳嗽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闷响,我的门开始摇晃,我的耳朵里也就灌满了杂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
我心里清楚,他们在偷听我房里的响动,就像我在偷听门外的响动一样。
但是我不想邀请他们进我的屋子!
他们想都别想。
我挑了一个小孩子绝对不会出没的时间走入电梯。果不其然,他们在电梯间的木板上给我留话了。那些东倒西歪的字迹在我肚子的位置悬着:
“今天去哪玩?”
“你家?”
“你家在哪?”
“你家就在你家呗。猪。”
“你是肥猪。”
“傻逼。”
我气得发抖。我用油性笔在这些铅笔字后面写:“你们别想来我家!!!”然后我走了出去。
我知道他们会看我的猫眼,我今天就要解决这件事。我挑了一个木板子上的油漆广告,打电话过去,告诉油漆工我需要把我出租屋的猫眼从外面刷白,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看见屋子里面了。虽然新邻居会觉得奇怪,甚至可能碍于此拒绝我邀请他们上门做客,但我别无他法。
我问价钱,他告诉我见面谈,我说好。
但是他没有来。
噢,那他肯定是想搭电梯上来,我都清楚。
第二天,我听楼下的住户说,电梯里的木板被小孩子们拆掉了。
“至少不会有那股怪味了……之前……尿骚味重得不得了……”
好哇。那群倒霉孩子,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我下了楼。楼下的水电费单子上有所有住户的电话号码,我把那些号码全部抄回了家,然后一个个地打。嘟……嘟嘟嘟……有事请留言。
那好吧,我只能留言了。我对每一个住户说:“别让那些孩子再留在电梯里!”没人给我打电话。
我想我知道在我之前的租客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了!
我又开始打电话。单子上的每个人我都需要试试看。每天打十个,多少天能打完?我没力气掰指头数了。
在我打到第三组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敲门了……可是不妙,是那群孩子。我不要让他们进来!绝不!
他们抓挠着我的门,他们让它起毛。他们还拍打、摇晃、尖叫,穷尽一切想进门的疯子之所能。
我呢?我就是不开门。
后半夜,孩子们消停了。然而我没能高兴多久。
在我为我小小的胜利沾沾自喜时,门外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与谈话声、拖动重物的声音,还有钥匙串喀喇作响。一个声音高叫着:“物业!这家的钥匙呢?”
有个瓮声瓮气的家伙答:“早换了,这家房主没交钥匙!”
有人用指甲抠门,我高声尖叫起来:“你们都不许进来!!”
热浪从电梯里爬出来了,爬过前廊,爬过鞋垫,撼动我的防盗门,扇我纱窗门的耳光。咚!咚!咚!咚!我听到他们奔跑着,撞击出租屋最后的防线——哐!尿腥味与滚烫的夏日气流涌入房间,这群没家教的没良心的不善解人意的粗俗的愚蠢的住户破门而入,而我只能徒劳地尖叫:“不许进来!!!”
他们瞪大眼睛看向裹着麻布睡袋的我。废话!我不会起来!我太胖了,还流了很多汗,皮肤和棉布早就沾到一起去了,牙齿的位置也不太对,这有什么好看吗?我不会起来——不会给你们倒茶——之前的住户不也是这样吗,你们就 这么看着吧!
我发臭了你们怎么赔?
备注:我想写迁徙!我在月中有考试,19号之前时间都不宽裕,就先用这篇交作业了。这是一篇充满无尾线头的作业(想到哪讲到哪的即兴睡前故事?)
免责mode:求知/笑语
文:aikeye
文体:小说
关键词:假面舞会
备注:我大部分都忘了所以随便乱写的
正文:
这篇文讲述的是关于我本人第一次参加假面舞会的体验。
所谓的假面舞会就是一群人要在一个匿名的写文活动中用欺瞒他人的文风以及高超的演技来隐藏自己身份并从其他人作品的细节中揭发真实作者为目的的游戏,当我想着以我超神的演技能够随便完美通关的时候,一颗如梦魇般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起初我的想法是只要掩盖住自己平时的一些写文上的习惯加上平常不会用的叙事方式那么一命通关是完全可以的嘛,这样想着的我把平时随便写写散落的文段给强行增长,给分段之间加上平时不用的长段隔离符号,甚至把对话放在了文段中间,尽量少写的地得因为我真的是到现在都还没太搞懂怎么分,甚至还为此摒弃了自己喜欢随便加无厘头搞笑neta的本能。
等活动开始后还把所有文都发给了某反正你们不认识的亲友,让他来猜哪篇是我写的,他也只能用文中我曾经用过的原创角色的名字来猜是不是我写的,结果那篇还不是,我当时瞬间膨胀。
哇,当时我真的是在想我已经天下无敌谁与争锋,但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
在第一天,虽然出现了一些飙车文被老福特反复屏蔽加诈尸的事故但这无伤大雅,在剩下的所有文都放出之后,第一次的致命推理就要这样开始了,而液某人理所当然的信心满满。
“你看这个打得特别随意的回车……”
“噗!”第一句话就把液某人打破防了,是未曾设想过的盲点呢。
仿佛戈登的心咯噔了一下,液某人的喉咙也只是恰好噎了一下罢了。就像最后的晚餐里一样,一说你们中间有个人出卖了我,别人有的愤怒有的迷惑而有些人握着钱袋就打算跑一样,如果不是网络一线牵的缘故,现在的液某人怕是已经完全出局了。
“还有这的地得错了吧。”虽然液某人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但其实不然,最后还是错了一堆。做梦吧!只要是中国人就跑不掉要写的地得,最后还要靠别人帮他改,液某人弱得一塌糊涂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反复说明了谢谢。
草啊这就是历尽数届假面舞会成年人的实力吗?太强了……
液某人只能为自己被剖析的体无完肤还不能当面反驳而在屏幕后面被折磨得满面疮痍呕心沥血。
“这种种征象都只指向液某人啊……”这时液某人感觉自己就像光着身子跟小姐一起躺在宾馆的床上之后被门后衣柜里床底天花板上跳下来八百个扫黄打非警察包围一样。
双眼无神,目光呆滞,人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第一天就要die了吗?液某人,真是太可悲了。
“你觉得是那就是……”失去了精神以及灵魂后,液某人领悟了最强的回复技能,既然不能逃避那就直接模糊不清的承认它。虽然输掉假面舞会没什么,但还是让液某人陷入了自我折磨之中。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先走一步各位……
“……”对方看着液某人的反应反而对自己完美的推理感到了迟疑。
“……说起来好像液某人是直接档头就写对话并且的地得也有可能是障眼法……”就这样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推论并找出了其反驳点。
“而且这个感觉……”推理人陷入了一阵沉思。
突然灵光一闪!“是回音!”
?
这时在宾馆的下面发生了一起特大黑帮在毒品交易中因为擦枪起火而展开了火拼,甚至有人拿出了他妈的火箭炮把宾馆里面的洗浴中心给炸了,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水火交融之中,而液某人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他的小老婆跑了!
液某人虽然困惑再加上迷惑,但转念一想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呀!
不愧是我!逃过了一劫!
“对!其实我觉得所有文都是回音!”
没错!其实我们群里有一个最究极的秘密那就是所有人都是回音的人格之一扮演的,所有人都是回音的分身之一,我们所有的谈话都只是回音的自言自语所以所有文都是回音写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真理吗!
液某人奇怪的自我催眠开始了,甚至群里的大家也跟着进入了状态之中。气氛瞬间变得欢快活跃了起来!
“没错我也是回音!”
“群里的大家都是回音,只有你不是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都是回音身体的一部分,没想到吧!”
回音让液某人暂时逃脱了被猜到的命运,谢谢你!回音!
——
最后液某人靠着扮演一个完美掩藏了自己文风的角色,用破绽满分的文成功赢得了假面舞会的胜利,甚至用骰娘骰出来的结果成功扫射到了一个人实在是强运啊!是液某人的胜利——
end
评论要求:笑语
关键字:大风
文:落水
文体:散文
“有的人就像空气,她一直都在,默默地支持着你,当你意识到她在的时候,往往是你已经窒息的时候。
有的爱就像风,它永远都在流动,当你意识到它在的时候,往往是它开始离开你的时候。
你或许可以俘获一点空气,却从来都不可能抓得住一阵风。”
这段话从封邢哲的心里响起。
他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他自己是想不出这样的话的,当一个人想着一些自己本不能想象的话语时,通常是有别人如此告诉了他。
是一阵风告诉了他。
说完之后,他周围的空气就平静了下来,就如同它们从来都没有躁动过,更进一步地说,就如同它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封邢哲确实不是一个敏锐的人,即使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常常用心去体会,也没能发觉周围的空气究竟和从前有怎样的差别。
他没有闻到不一样的气味,没有感觉胸腔变得沉闷,更没有窒息。
说得不太礼貌一点,那个她的离去或停留,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可以被察觉的影响。
或许也正是因为不重要,才成为了空气的吧。
因为空气是一种复合词,它涵盖了所有气体的组合方式,她或许也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只要无法改变他所习惯的主要成分之比例,她来了,她走了,都不会带来什么不同。
至少,不会是封邢哲能察觉到的不同。
而至多,也不过是带来了一阵风。
他虽不敏锐,却也常为此感到几分悲悯,为她,也是为了自己。
因为若是某个存在的本身是无法被人察觉的,唯一获得注意的方法就是来了,或者离开了,那该是一种多么寂寞的状态。
换句话说,这样的存在来或者不来,走或者不走,又能有什么差别呢?
若能成为阳光,成为餐食,成为水,谁会愿意去做一团空气呢?
而正如封邢哲难以去想象什么样的人会愿意去成为空气一般,他也很难确定现在是否还有别的某种空气存留在他的周围,难以确定哪一阵风是她来了,哪一阵风又是她走了。
他是一个钝拙,却又十分较真的人。
若她是空气也是风,那或者,可以把风看做相对于自己的运动,它从来无所谓来或是走,它只是恰好从他的身旁经过。
正如他无法在平静的空气中感受到风,空气也从来不会在保持静止的他中得到任何感受。
对于彼此,他们从来都是不存在的,直到他们开始进行某种形式的相互作用。
所以,如果封邢哲想要寻找她,那么,他就该去寻找风。
当然,他依然不明了自己是否有着去寻找她的必要,但相比于这个问题,寻找的这件事本身,只是一件简单到了让他不得不去付诸行动的事情。
因为他只要跑起来就够了。
就像是一滩泥土沉积在一汪清泉之中,当泥土开始翻搅时,泾渭分明的水与泥,就开始了交融。
他不为了跑去何方,也不为了逃离何处,他奔跑,只是为了寻找一阵风。
他若是不停,便是风吹依旧。
他越是跑,风就越是吹,风越是吹,他就越是跑。
从微风拂面到风卷长衫,从砂石飞射到江河倒灌。
一直跑到了世界的尽头。
人已如飞,风却不语。
他跑得如此之快,甚至感觉再也没有什么风能够比他还快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周围的风似乎停了。
或者说有一阵风和他以相同的速度向前冲着,于是形成了相对静止的状态。
无论他再怎么样增加自己的速度,又或者是调转自己的方向,这阵风总是和他维持着同步的运动。
他周围的空气本是和他一样高速运动着的狂风,对于他来说,却平静得似乎毫无波澜,仿佛形成了这阵风的空气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离去。
他停了下来,风也随之停了。
“你是谁,你在哪?”
封邢哲喊道,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不想让我走,就出来吧。”
封邢哲再喊道,而周围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或许并非某些空气化作了风离他而去,而是对于那些风来说,他自己也只是一些空气而已。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与绝大多数的时光和事件毫无关联,哪怕每天都有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之间都不会产生任何的联系。
若一个人对你来说形同空气,那么对她来说,你也一样是空气。
并不是有人愿意去做他的空气,恰恰相反,她们只是不愿意进入他的生活里。
当他可能要介入对方的生活中的时候,当她们意识到封邢哲以风的姿态降临时,她们便就也化作了风,静静地离去。
他寻找,他四处奔跑,只是对那些被他激起的风,带来了无意义的惊扰。
而他面前的这一团空气,或许就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与他产生交集的个体,所以无论他如何运动,她都会化作一阵与他同步的风,来保持相对的平静。
当风吹起的时候,就是某些人来了,又或者走了。
当风平静的时候,就是他们切断了你们之间的交流。
正因为他们不愿为你停留,所以你才怎么也抓不住一阵风。
所以风去风来,都没有必要去迎接,亦或者挽留。
似乎知道封邢哲已经理解了,一阵微风轻轻从他身边吹起。
“再见。”
他说道。
封邢哲不会再去寻找一阵风,也不会再奔跑。
如果想要与谁产生交集,就去做水,做餐食,做阳光。
别做彼此的风,也别在风中相拥。
完
备注:感觉好像写炸了,不太清楚有没有写明白,好像有点乱
不过还是发出来吧,从这篇开的慢慢把以前的作业都刷一遍
这篇献给琳宝!
免责mode:笑语/求知
作者:旬夜
1、
肖一航最近有些苦恼,暑假了,他学校最近没补课,本来想着在家打打游戏,安度余生。
谁知道家里亲戚来串门,给他丢了个小表弟。
说来他这表弟从小粘他,对于肖一航还有点迷之崇拜。
因为肖一航小时候被亲爹押着学了点武术,当初前两年这小表弟给人欺负的时候给人撑场子去了,把人小娃娃的心俘获了七七八八,成天哥真棒得叫他。
肖一航给人捧得高了,在人面前就和那开屏的孔雀似的,浑身都是那好兄长的德智体美劳的气质。属于他弟要会啥,他都要努力更牛。
结果这次暑假他发觉出毛病了——他那小粉丝表弟沉迷起了言情小说。
是的,不是修仙玄幻,不是机甲战斗,而是标准的女频文学。
什么《权臣夫人又美又娇》《神医萌妃》、《接招吧,恶魔王子》《亲亲我的薄荷男友》。
肖一航看着人书单上那一排花花绿绿的封面,表示——虽然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某天他表弟抬眼问了一句。“哥,你懂吗?”
懂!懂!你哥能有什么不懂!!
肖一航当夜含泪大读三百卷!
可作为一个从小浸淫在岛国动漫下的半个中二病,看着女主脸红心跳,口是心非,含泪分手,多年带子回归。他目睹了无数个机场,无数个校园,无数个春心萌动。
他累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肖一航被迫和他弟一起入V看书并且每日讨论剧情的第二周周末。他忍不住看着自家表弟说。“弟啊,要不咱们打游戏不?成天看着小说多没意思啊,而且你不觉得这些剧情有点……无聊吗……”
那一刻沉浸在悲伤梦幻剧情中的表弟抬起头,眼中透露出一种惊讶,瞳孔地震。片刻,他叹了口气。“哥,我原以为你懂我。”
“没想到,你根本没有懂得小乔心中的爱……”
眼中落寞的表弟看了眼手机上的《爱在你的手心》按下锁屏,头也不回得走回了自己房间。
留肖一航独自在客厅凌乱。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完了……我好像把这小崽子给惹哭了?
——这一会我妈和姨回来会不会打死我?
——个苍天呐,你看他刚刚的眼神,他好难过!他只是个孩子你究竟做了什么!?
那日肖一航在他表弟门前软话说尽,对方也没有再理他一下。
入睡前,他悲伤躺在床上,恶狠狠得骂了那几本言情小说之后,念出了一句话——就这种故事!要搁我我能写出一百篇更好的,你别不信!
2、
“喂……喂!”
“别装死!起来!”
刺目的阳光照进眼皮,脸好像磕在了什么粗糙的木板上。肖一航挣扎得睁开眼睛,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痛,就好像在操场上跑圈跑到虚脱一样。
什么情况啊这是……
“起来……快起来!”
动了动眼球,四周模糊的白色视野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前的是红色的环形跑道。肖一航皱了皱眉,看到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极目所见是一排又细又白的大腿,再往上……
我去——!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醒来就这种大“福利”,肖一航赶紧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他晃晃悠悠站好,看着眼前一排阴晴不定的女同学。
说起来,对面这一排校服看着眼生得很,他想着市立那家高中能搞出这么“人性化”的短裙福利。结果,半天也没对上号。
“还假惺惺道什么歉……”
“我看你就是故意装晕吧。庄小羽!”
“不就是想让阿殷心疼吗?”
忽然为首的女生没好气得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肖一航这个身体从小学武锻炼出来的,精瘦的胳膊腿,脚下能生根,对方这一用力自己险些摔了个跟头。
肖一航这脑子还没把情况梳理清楚。身后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你成功了。”
他一回头,险些和一个男生脸对脸。
视线中,那人和他差不多高,五官长得周正,特别还有一双桃花眼,此刻斜睨着他。对方双手插袋,神情带着几分不屑。“庄小羽,如你所愿,三周之后我和你约会,到时候凯瑟琳公馆楼下8点,不要让我等你,我可最不喜欢迟到的人。”
下一秒,对方扭过头就走,脚下生风地一路往前。身后还簇拥游行似的带走了一群男男女女。
肖一航满脑子: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男的,能在你肖哥面前装过这样的X。
他嘴里那句反驳还没出口,身后又传来女孩尖锐的声音。
“庄小羽,你别得意!就算你成功当了阿殷的第111号女友,那也只是最末等的!”
说罢,她狠狠瞪了肖一航一眼,带着一群姑娘转身就走。
肖一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心,看着四周围观的群众,觉得整个世界和他脱了个大截。
忽然有风吹过,他两腿一凉,低下头,只见肖一航平日修长的腿上套着一双白袜,视线下移,他脚上还套着一双女士的学院鞋。平静内心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拎起胯下正在随风飘动的两块布料……
……啊……是裙子……
——你看到小乔难道没有感受到她的努力和可爱吗?
——哥,我看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恋爱。
……恋爱……啊……
——要哪天你成了故事的主角!我看还会不会说出这种风凉话!
……原来是成了主角了啊……
他眼神一片漆黑得抬起脑袋,他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双手拎着左右两边裙角抖了抖,感受四周得风往空荡荡的大腿根里吹了进来。
Wokao——!!!女主角啊!!!!
3、
半小时后,肖一航坐在女厕格子间的马桶盖上,生无可恋得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作为一个正值青春的中二病他很了解这种故事套路。
比如转生成为史莱姆,最后通关成为世界之外,这种剧情他熟的很,这两年异世界题材多火啊。
但是这男主是个有九个也没有说穿越进言情part里吧!?
这是什么《转生恶役只好拔除破灭旗标》吗!!
个苍天……肖某人叹了口气,他心如死灰得看着自己的一身球服。
“我这一标准男生身板,穿着个女生校服竟然没人觉得奇怪……”他咬着牙抱怨。“而且刚刚去男厕还有人把我给赶出来了……”
他回想着那个男生见到自己时惊恐的眼神,觉得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要么他们是故意的,要么在他们的意识里我就是个女的。”
肖一航在马桶盖上站了起来,借着身高优势看着校园外的一切……偌大的学院,建筑也几乎都是欧式,大面积的绿化覆盖,一看就是个贵族学院。
“所以,我是女主算是这个世界的……既定背景吗?”
如果是既定背景的话。那必定有对应的既定剧情。如果他的出现取代了主角存在,如果他想回去……
“难道要替主角走完剧情?!”
肖一航回想着自己这两周,陪着他的小表弟看了不下二十篇言情,古装穿越可以排除,宅斗宫斗可以pass,最后剩下那七八本言情里大多是贫穷女主进贵族学院恋爱。
这究竟是哪一本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主角是那个阿殷没跑了。”肖一航心里回想着那个男主不屑的眼神。“那家伙竟然比我还装……呵。算了,先收集点情报……”
-
“这么说来,我的名字是庄小羽?”肖一航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有没有类似的主角名,对着手上敲诈来的甜筒就是一口。“所以我之前为了成为那个什么殷的预备女友,在操场上跑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低血糖晕过去了。”
“恩。”男生懒懒得用手架着脸颊,喝着杯拿铁,眄着眼看他。
“阿殷是我们学院校董的儿子。排着队做他女朋友的不在少数,他收了110个,说再也不收第111个,结果……”他挑了挑眉。
“啊……呵呵,我这不是追求真爱吗。”肖一航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真爱无罪,真爱无罪……”
“也是。”男生咬着吸管,一双挺好看的眼睛弯起来,不咸不淡笑了。“那你现在,能把我的运动服还给我了吗?”
“啊……”肖一航这才回过神。
半小时前,肖一航正顶着一身超短裙校服,进入人生最大的低谷期。为了自我安慰一下,他溜进篮球社更衣室,想悄悄顺走一套运动服换上,就被这位正主抓了个正着。
对方眼睛还生的贼大,看的他一脸心虚。
“那个……咳咳。”肖一航露出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这,你也不止一套衣服,给我一套也不掉你块肉嘛。”
对方把嘴里吸管咬得咔嚓响。“你觉得我穿着球衣和你说话我很开心吗?你一个女孩为什么要跑进篮球社偷男生的衣服,你是不是变……啊!那什么啊!”
对方努力缓了口气,生生把那个“态”字咽了下去。
肖一航也是心虚,但是为了自身的穿衣尊严,他眼珠子一偏,道。“其实同学,我是有原因的,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把头伸过来……”
球衣大眼男将信将疑,刚偏过脑袋。只听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我的内心是个男人,我喜欢——女孩子——”
“噗——!”
球衣大眼男一口拿铁呛了气嗓。肖一航趁着对方咳得半死不活,连忙撒丫子往咖啡店外跑。临到门口,回头对捂着嘴朝他怒目而视的人招了招手。“对不起啦!衣服借我几天!等回家我就还你。”
4、
想来,有些人总爱将这个生活想的太美好。
比如肖一航。
比如现在身处异世界的肖一航。
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貌美如花的言情小说女主角,“她”此刻的归宿,只有那富丽堂皇的女生宿舍。
呵,家?
在他面前的是进出宿舍楼大门的漂亮姑娘,他手上拿着庄小羽的学生证,他此刻刷卡进门后就是迎面而来的温香软玉,他的宿舍,他的床,他的洗手间,还有和他共处一室甚至可能在洗澡的女室友……
“救命啊——!!我要回家——!”
抱着脑袋在女生宿舍楼下的肖一航,吸溜着他的鼻涕简直悔不当初。虽然能光明看女生大白腿,进女生宿舍,是某种……福利。但他爹从小教他做人要正直,他要偷看人女生洗澡,能给他爸,把他这两条腿打断。“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庄小羽?”
有点熟悉的声音,肖一航扭头望去,一个眯着桃花眼的人,正狂拽酷炫得插着口袋俯视着他。这是送上门的攻略对象啊,肖一航腹诽着,转身对他笑了起来。“阿殷,晚上好啊。”
“怎么没来。”对方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啊?”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肖一航皱了皱眉。反正话不能乱说,要一不小心可影响剧情不就回不去了。
“我在楼顶等了你很久。”对方眉间透出一种失落的眼神。肖一航听着不由心头一亮,这小眼神明显是对女主有意思啊。
等等……楼顶?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一本剧情就是男女主角楼顶定情的。Woc!难道找到剧本了?“这下有外挂了……”
肖一航隐约记得,有个剧情是他们月下漫步,互剖心事……
“你说什么?”阿殷有些不满得看着他。
“庄小羽!”身后传来一阵喊声,肖一航回头,看见球衣少年恼怒的眼神。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你个偷衣贼,快把球衣还给我!”
大哥,多大仇啊,一件球衣,你这骂我一句小偷何止是改剧情,狂砍好感度啊!!
“他……他说什么?”阿殷显然是脑子没反应过来。有些理解不能得看着他。似乎隐约注意到自己心爱的女主角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一套男士球服。
反正月下散步迟早都有!肖一航咬牙。“看天上!”
“啊?”阿殷顺着对方的手望天上看去,忽然脑后一疼,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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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杀人夜,反正人少的地方就是可以干一些酱酱酿酿的事。
被逼到墙角的球衣少年有些惊恐得看着四周。自从他眼见庄小羽一拳把阿殷打晕之后他觉得世界观受到了震撼。大晚上实验楼都没有人,肖一航面无表情得看着他,慢慢靠近活像电影里的恶棍。
“你……你你干嘛!”
“脱。”
“脱……脱脱?你……你不是吧。”他觉得脑子都不大好了。什么情况。这年头女生都这么主动吗?
“脱不脱!”肖一航又朝前迈了一步。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管你随不随便,我快冷死了!!”肖一航一把扑了上去,球衣少年惊了,忙捂着衣服死活不松手。
肖一航从小学武,运动神经本身比别人发达不少。所以,小时候打架闹腾的事情不在少数,直到后来辈分大了当了个哥,才收敛了很多。
所以在动手这件事上,他就没输过。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缩在角落里穿回球衣的球衣少年,牙痒痒得看着肖一航,活像被地主搜刮了民脂民膏的老百姓。
“啊?”肖一航拍了拍暖和的胸口,无奈道。“谁说我是女的了。”他靠近对方,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胸口用力按了下去。似乎有些震惊摸到意外结实的胸口,有些吃惊得抬头看着他。
“你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吗?”肖一航俯下身认真道。“哪个高二女生能这么刚好得穿下男生的衣服。”
球衣少年下意识得皱了皱眉,月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眯着眼有些疑惑却揣测得注视了他好久,忽然咬住牙关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头疼一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肖一航有些被吓到,连忙扶住她。
手臂被对方用力扣住,肖一航看着对方好像在承受什么疼痛,努力睁开一只眼睛。“见鬼了……男的……”
“你……你没事吧?”
满头冷汗的少年忽然脑袋一落。肖一航手臂一沉,低下头,对方已经闭着眼倒在了地上。
5、
肖一航之后的整整三天都是在学校体育馆里过的,大半夜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天天想着妈妈煮的饭……阿不,饭还是有的吃的,他还能刷庄小羽的饭卡。
只不过,他发现了一件事。
自从那个球衣大眼男听到他是男的晕倒之后,肖一航就撒欢儿得满校抓人道小角落里证明自己是男的,简直一晕一个准。醒来人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像是系统修复bug……
这个世界类似于一个设定好运行方向的模拟系统。在系统里,结局和情节这样的既定不变。肖一航要好好生活就必须按着剧本来还不能瞎闹腾。比如,庄小羽是女的,他就得老老实实当个妹子。
否则这个设定一旦被外界改变,系统就会进行干涉。
当然,肖一航这种不敢睡女生宿舍睡起了篮球场的行为,只要不阻碍剧情发展,系统也是不会强制把他搬回去的。但如果被人拖走那就另说了。
“大哥我不就是抢了你一件球衣你至于吗?”
肖一航,一脸卧槽得被拖着领子往校外走。他还想着这两天运气好没遇到他,结果刚出跑道就被这人凶神恶煞得堵了个正着,跑都来不及。
肖一航边倒着走,便沿路挣扎。“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个女生,你这样对一个女的……”
“你哪里像女的了。”阳光下浅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额间,肖一航扭头看到对方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肖……肖一航。”他愣了几秒,阳光下,球衣大眼男扭头对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眯着和狐狸似的。
肖一航醍醐灌顶。等等……感情你没忘啊?!
-
之后的几天,肖一航终于在某人的帮助下,住上了对方的校外公寓翻身农奴把歌唱。为表诚意,他也顺便解释了自己的经历,虽然内容太颠覆把球衣大眼男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对于肖一航打算追阿殷这件事,对方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两天内,竟然帮他把阿殷和他后宫群的约会安排表都整出来了。
“你说这么多妹子他忙得过来吗?”肖一航拿着安排表,看着望远镜里阿殷和某个漂亮妹子在不远处咖啡厅里谈笑风生。
“鬼知道。”球衣大眼男的刘海被天台的风吹得漫天飞,他塞了跟pocky进嘴里嚼的咔嚓作响。“说起来,你和阿殷的首次正式约会快到了吧。”
“对啊。”肖一航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哦说起来,还缺一辆车?”
“哈?”少年愣住。
肖一航看着他,意味不明得挑了挑眉。
6、
两天后,凯瑟琳公馆。
灯火辉映的高楼里,不远处中央的白色钢琴上,乐手缓慢弹奏着古典乐。看着烛火辉映间,来往穿梭的燕尾服侍者,肖一航十分优雅得把牛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今天是庄小羽和阿殷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因为一会剧情会设定两人约会后下楼偶遇车祸,为了阿殷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抱住险些车撞的女主角。肖一航排了他最得力的外援,球衣大眼男到不远处的楼顶上站岗放哨当起了小苦逼。
——肖一航你个王八蛋!哥在顶楼吹冷风,你他妈吃着牛排你是人吗?!!
“噗嗤!”
“小羽。”烛火在阿殷墨色的眸子里闪了一闪,经过了几周的攻略,肖一航已经走了剧情的一大半,对方盯着他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今晚还满意吗?”
“谢谢,我很喜欢。”
如果对象换成一个女的就更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总的来说,今晚约会的气氛还是很成功的,他现在按着剧本走的还算顺利,除了偶尔不确定剧情发展时间错过了一些小细节意外,大致剧情都在线上。想着不久就能回家揍表弟的肖一航的心情瞬间晴朗了许多。
“小羽……”
“恩?”
忽然一只手扣住了肖一航的后颈。他扭头直接对上了阿殷腻歪死人的视线时,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什么情况!他可不记得今天这剧情有吻戏啊,你们吻戏不是留在大结局的吗?
可惜,男主对女主的爱很深,考过来的速度也很快。
肖一航感觉天都塌了。
“靠!”下一秒,他看了看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的阿殷,又看看自己的手,瞬间有点懵……烦死了,怎么又被主角给打了。
——车车车!肖一航车来了!
耳机里传来球衣男的声音。他愣了愣,果然看到不远处有辆车飞驰而来。低头看了一眼疼的眼冒金星的阿殷,肖一航无奈叹了口气,无视路人一脸这特么什么情况的表情,他一把人扛了起来弄下了楼。
总之只要撞到车就可以了吧。只要剧情在线上,小细节不大对应该也没有关系。肖一航定了定神伸手拍了拍阿殷懵逼的脸。“阿殷……阿殷我走了!”
车灯照亮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他能清晰得听到引擎的响声。
对方抬起头来看着他,还有点状况之外的模样。肖一航倒退了几步站在马路边上,飞速靠近的车灯照亮了他半张脸。
“那什么今晚我过的很开心,谢谢!”
这是他少数记得的几个比较确定的台词,果然,下一秒阿殷脸色一变,像是注意到危险的来临一把站了起来,不过几步,对方一伸手就能把他拉回来的距离,肖一航算的刚好……
耳边巨大的撞击声带着骨骼错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所有画面像是放慢了数十倍……
本该握住他的手的阿殷,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拳到了什么,痛苦得抱住了脑袋。
他感觉自己被车辆整个掀上了半空中。四周画面开始疯狂旋转,一瞬间,像是老旧电影般所有东西都定格了。接着以他为中心,开始全部褪成黑白色。
什么情况……
他愣在半空中。为什么……明明算准了时间,连剧情都没有改变,阿殷不可能有理由会被系统干涉记忆。
肖一航回过头,的视线里,阿殷扭曲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四周路人真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露出惊恐的神情。
所有一切都刚刚好,为什么偏偏阿殷出了问题……难道?
肖一航忽然一惊!难不成,除了女主性别不能改变以外,在男主面前,连温柔性格也是既定事实吗?!
不行不要!别啊!
大哥我错了,我还要回家的啊——!
肖一航内心的惨叫还来不及发出一个字。
下一秒,汽车鸣笛声,球衣大眼男耳机里的呼叫声,酒杯落地声,在无数人群倒退闪退间响成一片……
“砰————!!!!”
——女主意外死亡,系统自我修复中——
7、
“唔……”
“还装,泼醒她!”
“咳咳咳——!”从头到脚一阵冰凉,浑身刺痛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靠着墙,模糊视线慢慢重合,白色的瓷砖,身后的隔间……还有人……
肖一航下意识朝后缩了缩,他从小到大可没有这么刺激被一群妹子堵墙角的经历。而且……他视线上移……
“对对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你们为什么每次都……”他忙翻身站起来,却忽然愣住。
他不是被撞飞到天上去了吗?浑身上下摸了一圈,白色衬衫有些许破裂了血迹,但是并不是车祸的伤痕。厕所,女生厕所,伤口……
他眨巴眨巴眼。“那个我说。”他抬头。“阿殷是不是不要你们了。”
肖一航生的好看,笑起来那张脸倒是挺无害的。他这句话问的随意,却瞬间和一把火似得,烧的眼前一群人凶神恶煞得一把扑了过来。
“你还有脸说!”
“我去,还真猜对了。”肖一航在人群中闪避着。
在庄小羽和阿殷约会没多久,阿殷就解散了后宫团,引起了一群人对庄小羽的不满,进而打击报复。肖一航之前还担心系统干涉让他从头练级呢,结果竟然跳跃了,简直谢天谢地。
“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堪堪避开一个巴掌,朝女厕大门望去。一个不留神脖子就是一道火辣辣的疼。一群妹子怒火攻心也不知道轻重,下一秒一个钢制水管头砸在背上,差点疼的肖一航一口血都吐了出来。
“阿殷!你特么再不来,你家女主就要给人打死了!!!”
“砰——!”
“住手!”大门被用力打开,撞在墙上一阵巨响。人群被用力推开,肖一航心想这阿殷还真给力,一把从厕所隔板上滑下来,正打算学乖,娇弱弱得往人怀里一倒,忽然眼神一愣。
“大哥……你谁?”
球衣少年头发凌乱,白净的鼻梁上冒着一层薄薄的汗。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然从对方眼里读出几分少有的欣喜。
四周的人慢慢反应过来,推搡了他一下。“你是什么人!干嘛多管闲事。”肖一航可劲儿得头疼,人家等主角你这倒霉孩子捣什么乱啊。
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球衣男也不好和女生动手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厕所隔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只能努力把人挡住,对着肖一航喊。“喂!愣着干嘛你快走啊——!”
肖一航觉得心很累,一把抓住球衣少年的后衣领,肖一航开了一扇门把人丢进去,用扫把在门把上一横。“你老实待一会。”
“庄小羽你想干嘛!”
肖一航扭头看着这群女生,一把踢开水龙头。“还能干嘛,你们不是要打我么。”他笑了起来。瞬间水管喷溅出巨大的水柱直接冲上天花板,整个厕所瞬间都是巨大的水雾和女人的尖叫声。
下一秒,大门被人再次撞开。
肖一航隔着水幕看见男主角焦急的脸。他白眼一翻,双手摊开,啪叽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8、
肖一航是被阿殷公主抱抱回来的。虽然他本人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本来只是想装的娇弱点躺在地上,但是地板太滑,瞬间撞他后脑勺把他疼的快吐了。
“好点了吗?”
午后的阳光把整个公寓容在了一片浅白光线里。肖一航抱着杯子头搭着毛巾顺从地点了点头。
之前,一群妹子被阿殷吓得魂不附体,哭着说了不敢之后才被放走。他半小时前终于在阿殷公寓里好好洗了个澡。说实在的,快入秋的天气,这被泼了一身凉水也是实在受不了。只不过他这次学乖了,全程温柔端庄,顺带还放空大脑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似乎因为没有保护好女朋友,阿殷显得有点难过,他把手附在肖一航的手上,在他面前蹲下仰头注视他的眼睛。“绝对不会。”对方目光灼灼放佛所有感情都融在那道视线里。肖一航看着他的目光怔了怔。
他忽然问。“你喜欢我吗?”
对方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喜欢。”
肖一航有些悲悯地看着他。“成吧,你喜欢就好。”
-
肖一航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天的风顺着领口吹了进来,他伸手裹紧自己的领口,走到公寓楼下才忽然记起了什么,快速得朝实验里跑。
空荡的实验楼里已经没有人了。走廊上都是他巨大的脚步声。
不大的空间里,月光从墙上的小窗子漏了进来,整个视线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蓝色。肖一航踩过湿哒哒的地面,把横在门把上的扫把取了下来。隔间的门被开启,那个人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喂……”
他轻轻喊了一声,角落里的人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你来了啊。”
对方声音有些沙哑。他扶着墙企图站起来,忽然间皱了皱眉,整个人摔在地上。“艹……”
“没事。蹲太久脚麻了。”他双手搭在肖一航伸手来的手臂上,借着力半靠在墙边。肖一航叹了口气转过身,把人背了起来。“对不起,今天……”
“我知道。你本来就是在那等他的。”背后的声音很平静。
“我只是听说你被他们带走了,一时间完了,就担心出点什么事。”球衣男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声音闷闷的。“想想也是,你一个男的怕她们做什么。”
“那也不是啊……”肖一航摇了摇头苦笑道。“被打惨了,我又不敢动她们,腿上背上都是口子。你来了还帮我扛了一波伤害。对了……”
肖一航忽然回头,问道。“那天我被撞了你是看见的吧。后来发生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担心一个不小心又把男主角内心给伤害到,肖一航根本没敢问那天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在的,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你呢?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应该没有我吧。”
背后的人很久都没有声音。
肖一航觉得奇怪,双手一提颠了颠他。“说话呀。”
“我不知道。”背后的声音顿了顿。“我也是今天才醒过来的……”
“啊?”肖一航郁闷了。“怎么你也是啊。”他还指望着球衣男能给他提供点线索,感情和他一起绑定快进了。他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先回家吧。”
“家……”背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我哪儿还有家。”
肖一航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停下了脚步。
“都是假的……”耳后传来咬牙的声音,喷在他脖颈的呼吸都开始发颤。“假的……屋子,朋友,父母,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他亲眼看着肖一航被车撞到,那一刻世界变成了黑白色。所有一切定格,飞去前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坐在教室里,所有人都照常和他谈笑风生。没有发现他消失过……
他有些害怕,想逃出学校回家。
明明是记忆里的屋子,打开门,里面空空一片。父母,亲人,过去,他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
“……肖一航,你是骗人的吧?什么剧本,主角……如果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我明明应该记得啊……我明明都记得……我的家人就住在市里,可他们长什么样,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背后又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了下来,染湿了肖一航的衣襟。“是不是有人把我的记忆偷走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秋夜的风凉凉的渗进皮肤。
少年轻声问道。“哎,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名字。我今天才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里……连名字都没有。”
9、
肖一航把人背回来的当天晚上,球衣大眼男就发烧了。
大秋天的浑身湿透给厕所关了大半个晚上,整个人在被窝里直冒汗,刘海被汗染得湿透了,嘴里嘟囔着爸爸妈妈。搞得肖一航大半夜当爹当妈左一个“诶”右一个“乖”,灌了一包风寒感冒冲剂和退烧药才老实下去。
说实在的,从肖一航发现这个世界思维是可控的开始,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些人是有生命的。
他曾经在逛学校时,在某个角落发现一个清洁工机械得坐着同一个动作,不停重复。可他和对方搭话之后,那人才真正“活”了过来。
就好像所有的能量都在主角的身上,而配角少许,到了路人甲可能只不过被提供了供以活动的能源。只有在靠近主角的时候才能进一步行动。
所以,当球衣大眼男没有被系统删除记忆时,肖一航想过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不影响系统进程所以被细节忽略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根本就是个路人甲。如果不是肖一航意外拿了他的球服,他也许就和那些清洁工一样,被给予了一定能完成剧情的记忆和任务后便被弃之不理。所以系统根本没把他放在清除列表内。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肖一航感觉不快。
“让人讨厌的地方。”
肖一航倒在操场上晒太阳。
逆着光,视线里单薄的身子被光线勾出一个亮眼的薄边,一双脚在他头顶站定。“怎么不好好刷剧情在这里偷懒了?”
“每天都刷剧情,就不许我偷偷懒啊。”看清来人的瞬间,肖一航仰起头笑了起来。
球衣男蹲了下来,遮住了他头顶上的光线。因为病了一场,对方的肤色显得苍白了许多,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几乎透明的错觉。“哦。”
他看着肖一航道。“听说阿殷现在多了个未婚妻,这周还要给他办个迎接仪式。你说……这小说的剧情怎么这么狗血啊……”
肖一航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前两天在他背上哭的惨兮兮的人是谁。“反正狗血剧最后不是都需要来个真爱对抗家族嘛,等解决完这件事差不多这两人就修成正果了。最后甜蜜两天happy end,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然后……你就能回家了吧。”
肖一航张张嘴,对上那双大眼时,觉得喉咙发紧,那声‘是’半天没有应出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球衣大眼男忽然觉得脸颊一疼。啪得一声!对方抬起两只手拍在他的脸上。
球衣大眼男有点没反应过来。后者忽然伸手按下他的脑袋,肖一航躺在地上,朝他笑。
“阿希怎么样。”肖一航静静看着他。
“什么?”少年驻足露出错愕的目光。
“我说阿希。”肖一航裂开嘴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愉快,像在讲着什么美好的事。
“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阿希这名字,你喜不喜欢。”
午后的操场泛着青草的气味,有风扬起他们细碎的刘海,肖一航一瞬不瞬看着他,忽然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肖一航,随便给人起名字,你tm是不是有毛病?”
10、
之后的一切剧情都走的异常顺利,阿殷的那个所谓未婚妻其实也就是个炮灰。办了一次迎接晚会,阿殷直接在当晚把参加宴会的肖一航给拖了出门来了一个深情告白。之后人就消失不见了,因为按剧本写的,这位大哥需要和他的父亲母亲做点抗争。
反正作为一个霸道总裁式的男主,他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就是,穷的是省下钱,到最后磨磨蹭蹭,解决了亲情问题就可以回来和女主角happy end啦。
于是,在等待阿殷回来的期间,肖一航整天在学校里飘荡,整个心情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兴奋。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究竟肖一航把故事像走完后,世界是继续运行,还是会整个消失谁也说不好。
如果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和肖一航一样,来自真实,那他们有可能会和他一样被直接送回原来的世界。但如果,这个世界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那就表示,在一切结束的瞬间,他们会随着这个所谓的【世界】一起消失。
他几乎不止一次思考过。
那个人,会不会消失。
-
阿殷出现的那一天早晨,肖一航磨磨蹭蹭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临走前,少年一如既往抱着饼干在看电视。对方没有看他。整个画面稀疏平常得就像肖一航出门做攻略,不一会就要打包饭菜回来似得。
“你不送送我嘛。”他依靠在门框上。
“肖一航,你是小孩子吗?”
“那我可能,就不回来了哦。”他道。
球衣男的坐姿没半点变化,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不是说想家吗?还不快点去。”
他隐约听到肖一航朝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了他一句。“阿希,你是个活人吧?”
“肖一航,你还能咒我死吗”他扔了半只拖鞋过去,正好砸在了肖一航关上的门把上。
过了很久,沙发上人慢慢抱成一团倒在沙发上。“当然是真的。都是真的。”
11、
肖一航来到咖啡厅的时候,对上了许久不见的阿殷。
那人目光里少了第一次见面的霸道,温柔得看着他,整个眼神都发出光亮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他在对方面前坐了下来。
然后就想他记忆里的一样,那人握住他的手说了很长时间的抱歉。接着,慢慢得叙说他的过去,就像是最后结局前美好的坦诚相见。他安静得诉说着自己的过去,谈论着自己逝去的,最爱的母亲。
肖一航得看着他,四周的一切好像被慢慢剥离开了,他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街道上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学生,自己眼前对恋人诉说过去的阿殷。然后对方倾身靠了过来,光影婆娑间,心爱的恋人即将在最后的画面里亲吻,然后,这篇所谓的故事将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肖一航想,自己应该可以回去的,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不就是接吻吗?
出卖点色相换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好。
对,没什么不好。
手指微微握拳。他忽然按住男主角的肩膀。
“说起来,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温热的气息碰在他的鼻尖,肖一航在对方靠近的瞬间,抵住了那人的肩膀。他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笑着看着对方。
“什么?”
“你说她拥抱过你,她喜欢紫色的郁金香,她有一头浅色的长发。然后呢?除了你刚刚说的这些,你还能多说出一个字吗?”肖一航换上了质问的语调。
屋外的阳光照着装修精致的咖啡店,阿殷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我……为什么你突然间……”
“没什么……”肖一航朝前进了一步,将对方逼退在靠背椅上。“既然伯母是一个这么完美的人,我想多一点了解她,所以说吧,除了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再多说一些啊,你不是很爱她吗?”
“我……”对方皱起了眉头,思索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她的瞳色是浅是深,鼻梁是高是低,她笑起来的时候,声音还不好听,你倒是说啊,明明最重要的人这些记忆怎么可能没有!”他抓住对方企图抱着自己脑袋的手,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还有我……你给我看清楚了,你凭什么确定我是就是庄小羽!”
“你……不是吗?”对方迷惑得张了张嘴,视线扫过肖一航的脸颊。像是在努力确定着什么,表情越来越扭曲。
“我是吗?”他朝对方靠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对方瑟缩了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得闭上眼睛。
“看清楚!”他抓住对方的下巴,迫使男主抬眼看他。“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知道……”
“你他妈给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巨大的钝响在耳边炸开,像是刀刃划过后刺耳的回声。一瞬间,所有的光线凝固,视线像是老旧电影泛起了白色的雪花。所有一切在一瞬间褪成了黑白色。
眼前的人痛苦得抱着脑袋,张大嘴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所有一切都被定格,就像那次车祸一样,不远处,侍者举着玻璃杯静静维持着前进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场被按下暂停键的黑白默片。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努力撑满整个肺部。下一秒,他朝楼下走去。
12、
整个世界陷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他一步一步走着,接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穿过一个个定格的人群,朝自己想要的方向飞速跑去。
——你是主角,阿殷是主角……那我呢……
谁知道。
这见鬼的世界,谁tm知道啊!
“喂!”紧闭的大门被再次打开,熟睡在沙发上的人慢慢睁开他的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少年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诧异得看着黑白的世界,过了好一会才难以置信得望着来人。“你干了什么……不是……你马上就能回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对,阿希,你就是个大活人。”他看着他忽然没头没尾道。“我确定了。”肖一航看着他笑了起来。“从我们相遇开始,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活人才有自己的意识,而你的所有一切,所有决定,都依靠着你自己的意识,和系统无关和剧本无关!所以……”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一脸震惊的少年面前停了下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完全黑白的世界里,连光都在一点点得变暗,肖一航撑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你说着世界这么烂,剧本也乱的一团糟,在这么烂的世界里还当个路人甲应该很憋屈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少年上前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耳边传来越来越多的杂声
他伸手抓住“阿希”的手。
“你当初不是在我背上哭的很伤心吗?说什么连名字都没有,连过去都是假的,很难过啊。但我想了,我怎么也是个女主角吧,主角不是应该有主角光环吗?”少年看着他怔怔得说不出一句话。
四周的光线随着意识开始越来越低,肖一航强撑着意识,睁开眼看他。“所以我想在我临走之前,选我自己的男主,带一个人走,如果我带不走他,我就和他一起留下来,看看这世界能搞出什么花样。”他咯咯咯得笑了起来。“喂,别愣着了,你愿不愿意啊。”
远处有微弱的光线在地平线亮起。
像是飞风吹散的无数细沙,那道光线所到之处,所有建筑开始分崩离析。黑白的世界如同碎块在一点点消失。
最后,在世界粉碎的前一秒,有人抱住了心上人的肩膀。
然后世界刮起了一场风。所有一切分崩离析,尽数破碎。
化作仅剩的一片刺目的白。
——系统提示——
——全部剧情达成,世界轨迹修复中——
13、
某年某月某日,天朗气清。
街头的露天的咖啡屋,柔和的光线打在暑假失眠患者肖一航的侧脸上。
他的表弟近期沉迷上了单机小游戏,企图拉他哥入伙。
奈何对方纹丝不动。“哥——!你出门就不要再看小说了啊!”
“那你前段时间还不是看的开心地很。”弟控的肖一航回答道。
“可是哥,我看言情都是偷着笑,但你是偷着哭啊。特别前段时间那本书最后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了,你把书盖脸上哭了一个下午。”
“我那是感动的。”
便宜表弟眼里露出几分感慨。“哥,你现在,竟然比我还懂了。”
“可不是。”他一巴掌拍了他表弟的脑门。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杯拿铁被放在了自己面前,肖一航微微抬头,瞥见对方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头。“没事,随便坐吧。”
玻璃杯子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光线,他愣了几秒,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慢慢抬起头来。浅色的发丝被映着阳光,一双生的好看,比起男生到更适合装在女生脸上。可对方笑了起来。“初次见面,我叫林晞。”
肖一航张了张嘴。视线里,少年的双眼映着阳光,透明得几乎变成了琥珀色。“我脸上有东西吗?”
肖一航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
他慢慢吸了口气。“你好,我叫肖一航。我,能叫你阿希吗?”
手中的书页被风吹起一页页在指尖掠过。少年起身靠近他的耳畔,斜光疏影映在他们白净的侧脸上。
他听见那人笑着说道。“我想,可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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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眠春山
“清水,你在看什么?”
水滴叮铃一声滴落,在空气中荡开涟漪。
“天花板上有眼睛,爸爸。”
父亲眯眼抬头,老宅高远的天花板悬在人力难及的地界,倒映在他眼里影影绰绰。他揣摩后道:“那是天花板的木纹吧,别怕。”
清水没有怕。不仅没有,他感到一种久违而熟悉的、正被注视的感觉。它内敛温厚,笃定有力,穿透过种种世俗附着的外壳,只看着他一人,令他想起爷爷的目光。而今,只能轮到他去注视病榻上的爷爷。家族祖辈多不长寿,似乎也易得急病,爷爷不够幸运,没能例外。
爷爷回光返照之际,朦胧地望向他,半晌终于在虚空中捉住他的轮廓。他似笑似恸,脸上浮现一瞬难言的挣扎,最后只给了他向来明朗爱怜的笑。爷爷睡在白布下,绿荫投在雪白上,葱茏斑驳,他像化作林木与雪霰的一部分。那双筋脉虬结的手,已不能强劲暖热地回握他,只如被白雪覆盖的岩石。栏外庭院青叶簌簌纷落,清风卷走他的呼息。大人们的恸哭声里,庭院似有游鱼甩尾破水跃出,风打林木,雨浇芳菲,狂风乱起,他惊望去,恍惚被某种游涎窗外的巨大而无形之物吻过。
父亲攥住自己手的掌心哀苦颤抖,他慢慢回握,决定不说出口,就让它跟天花板上确实存在的眼睛一样,化作孩童秘密,埋入爷爷的棺柩中。
***
清水刚从车上下来,就被探出宅子院墙外丰茂冠叶的落花砸了一记。小时候,爷爷经常带他收集这些落花,晒干,熬成黏稠清甜的糖浆。十多年过去,他被时间推着,从一个懵懂无力的小孩,变成备受瞩目、年轻有为的医生。溢美之词如城市霓虹,洒满他左右他人生死的前路。他回头看来时推他向前的洪流,看见那个小孩赤脚站在潮水中,挽着袖,只试图打捞起爷爷涣散的笑脸。他忍不住,向那小孩走去。
于是恍惚便应下父亲的请求,回到这处自爷爷病故后,便举家匆匆离开,未再折返的宽阔庭宅。
老宅大抵有定期请人打扫表面,加之山林披覆,无多落尘。他脱了皮鞋和西装外套,只着白衫,赤脚坐在爷爷曾坐的廊下。他本以为比起多愁善感的父亲,他能更游刃有余处理这充满回忆的家宅。接待完那些看房的富商和律师,手边摞着薄薄的产权文书。经年累月,共历的生活,怦然欢欣的笑语,被压缩在几张白纸,只待举手向世间抛出。听父亲说,此地或待商人开放成森林公园景点,或被哪家相中的富人承接改建别墅。他旋转手中那朵砸到头的花,压在那叠文件上,起身向宅子深处走去。
甚少有人踏足的宅子背面二楼,昏晦暗沉的木楼梯上蛛网缠结,老阶梯认出他的脚步,吱呀欢迎。电源许久未通,他从储物间翻出那盏熟悉的油灯点起,提着向上。
副厅,书房,藏书间,渐深入而渐昏惑,层叠摞满长辈遗留未清的书籍。书过于庞然沉重,举家离开时仓促,只得被集体遗留在此发霉。他饶有兴致,端详架子,从古籍到儿童字典,手指从书脊划过,抽出一本儿时热爱的故事集,信手翻来。他的涂鸦,爷爷的脚注,像拨得他心痒的线,左布右散。他追逐爷爷那些龙飞凤舞的线翻下去,直至翻出了一朵白花。
他记得他对它的爱不释手,因是他和爷爷去收集,他还兴奋观看爷爷将它制成干花标本的全过程,爷爷巧手细腻有序,他频频捣乱,只换来爷爷爽朗的大笑和挠他咯吱窝,乱成一团,房间下起纷飞的花瓣雪。他捻着那朵白花沉默,继而像着了魔,飞快翻阅那些厚书,追寻散落人间的花踪,在模糊记忆里拾遗。地板上摞起书山,他坐在书山里,像藏身世上最安全的孤堡,安身暖黄灯芒守罩的三寸之地,罔顾此地不久将来,将永不再属于他们。
白绒,暖红,桃粉,湛蓝,他把数不尽的花瓣与花签并排在橙黄灯影下,如一地熠熠生辉的透明宝石。他从专注拾花,到逐渐发现,手中书次序和种类的演变,并非混乱无章,而是在书架上循序更进,像由花布成一条晶莹蜿蜒的暗线,作无形指尖,牵搭他的手掌,指引后来人深入无言的叙述。他翻开花线暗指的那本古籍时动作过大,风掠过,灯芯忽闪动摇。那朵像血,沉盈泛红的花,安静地躺在他们家族秘密中间。
……千百年来,山峦野地,灵沛河川途径之城镇,引魑魅魍魉盛行,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有宗族一支,奋勇而出,镇压魍魉,庇佑凡世,化朗天长地,守一方水土,护风平浪静。镇守山河的义士,成为口齿相传的神话英雄,淡去名姓踪迹。只意志经由宗族血脉,代代相传,秉非凡能力与天赋使命,慧眼看破世外世天外天,纵和平年代也顶天立地……诸般家谱地志上,冥冥中镇守一方的英雄名姓,罗列其中。
他手指触碰那些听闻过的祖辈名字,灯火下,它们仿佛随手指呼唤苏醒,忽闪跳跃。他抚过那些隐动的字线,白纸黑字上,忽而生出无数纹路盘绕的眼。他吓一跳,定睛看去,那无数眼,编织成一张斑驳的网,如光透过木头缝漏下影子那般,游移出白纸和他的视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是它……儿时见过的,天花板上的木纹眼睛。它呈大片斑纹状,沉默移动,影子却被灯芒捕捉,投在纸上。
他喜出望外,像所有时过境迁后,抓住从同样的过去踱来的人,踉跄起身,撞翻书堆,跌撞向它奔去。它比他更熟稔宅中每一分寸,像活在墙壁上,安静游涎蔓延,浮现又消散,自他手中灯光所及处逐渐褪去。
它知道什么吗,为何突然出现,是……为了看我一眼吗?用像爷爷那样,温存无言的注视?
直到坐车离开那片山林,重归繁华城市,这个忽生的荒谬念头,仍像水中涟漪,击出回响。
打那之后,每逢假日,清水便常以收拾老宅家务和接待看房人的借口,开上一两个钟头的车往老宅跑。叶繁枝茂,庭院澄明,雨露顺青翠林叶滴落到他刚打扫过的院子水塘。他每每想起爷爷去世那天,听到的游鱼出水的响动,虽已印象模糊庭院里究竟有无养鱼。那种种古籍上记载,此地灵力充沛,生灵丰茂,他难辨真假,只觉坐于廊上听雨,钻在霉味淡淡的房间,看那些古籍记载的家族镇妖伏魔往事,是他二十多年未曾觉悟的安宁平定,精神丰沛,以致记起许多初心与往事。只是在他平静的孤足里,那斑纹未曾再现。这份俗世外的小憩,仿佛感染到了他的医职生涯,心性技艺精进,治愈的疑难病例与日俱增,也备受病人青睐与学界关注。
爷爷是英雄吗?自豪的暖烫与一丝微妙怪异萦绕心头,促使他在自问中迈得更深更远。
“周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他的同事兼好友问他。
“你们好好放松吧,我去的话你们可玩不开。”
“就知道你,又是要回老家去收拾吧,你也别过得太苦行僧了,偶尔也享受年轻人的人生嘛。”
“这次真不是,我只是一直在想着,下周那个病人……”
说到那个病人,好友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本来那样的绝症,一旦得病,撒手人寰也不过短短光景。他对此印象深刻,因为爷爷便是得了这个病。说到底他还是因为这个病想当的医生。爷爷平日向来健康硬朗,去世前不久依旧上窜下跳带他爬山摘野果,但也没扛过去。他想过自己当医生,总有一天要亲自面对同样的病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二十年前,和现在的医疗技术水平相比,他会有一线生机吗?清水突然生出去翻出爷爷当年的病历和检查报告的冲动。是把这个病人当成那人来医治吗,说不清是否有这私心。他像对着缥缈未知证明,若能成功,也想让当年的爷爷看,他如今已有从生死之河里打捞的能力。
***
黎明温凉树影漫过玻璃窗,投下一室青碧寒凉。茶几上烟灰缸里盛满溢出的烟头,白烟在青色下幽浮缭散。清水按揉太阳穴,掐着脑袋,西装外套被皱巴巴扔到某边角,对着摊在茶几上的几份病历和体检报告抱住头。他一度怀疑,再三确认他动用人脉,大费周章寻到的这份爷爷的病历是否弄错了人,翻来覆去研究了通宵,苍白天光逐渐扩散,孕育他心中猛跳的不安。
那份体检进行的日期,是爷爷去世的前一天。完全健康,所有指标均正常,甚至比如今大多亚健康的年轻人都更强健活力。本来当年他也才不到六十,性格颇有年轻气盛的无龄感,时常被人误会是自己父亲。清水抽着最后一根烟,回想当初在他去世后离开老宅,父辈匆忙得不像伤心过度的避开,更像紧急的逃离。
不论父亲是否被所谓爷爷的“病故”蒙在鼓底,老宅对于父亲就像陈年旧疤,揭开或拆穿的痛只令他更沧桑几分。他把烟摁灭,徐徐白烟吹过他垂落前发。他要找那个留在老宅至今的眼睛,他笃定只有它不会说谎。
他又回到老宅,翻阅了几本记载除魔英雄名讳的书籍,却似乎没见着上次有大概印象的几个名字。他在宅子里兜兜转转,重回到当初和那斑纹对上眼之地。他抚摸脚下榻榻米,想象爷爷躺在这里时的体温。这太难模拟,于是他用爷爷当初去世时的体态躺下。
推拉门外鸟雀啁啾,水风树海摇曳,他躺在了自然山色间。对已故之人的疑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回应,他多想能直接在此地破开时空,询问躺在身边的爷爷。
他们家族没有祭祖扫墓、请先祖回家吃饭的风俗习惯,他也无从有机会在心里祷念发问。说起来,他们家究竟为何不曾祭拜先祖?分明把先祖的名字都一一记载列罗……
先祖的名字,都有什么?
他猛地一弹挺,发现自己仍躺在地上。
可酸痛提醒他,他是摔下来的。从现实的卧室,或从人间,落入此地。
清水缓缓起身,转头环顾。起居室一片红光泛滥。推拉门外,山色消弭殆尽,只余无尽宙域般生怖幽暗。他抬头望向起居室的落地镜,镜中自己身后,也有一面相同的落地镜。它们错落相照,将自己夹在无限延伸的回廊中。
廊道似神社石阶,昏晦深邃,不详的血红光侵染漫散。压抑迫使他挣扎起身,开始向廊道前方行进,每前进一步,便有泛红灯笼从空中隐现,高悬,似幽灵飘浮吊挂上廊道两端的橼木,隐约照亮他脚下的路。他越走,灯笼越多,挨挨挤挤,密密麻麻,最终如一个个鼓拥层叠的血泡,无数萤红满月,挂满他头顶,他前路。
红光大绽,他终于能看清灯笼那些糙纸上暗沉纹路般的,竟是细小如蚁的字。是名字。凌空上悬于血河,亿万计的人名。他认出其中百十来个古籍记载中先祖的姓名,他们挨列在一处,布满了漫漫长灯中的一方位置。更多的宗氏、部族人名,绵延开去,与其说陈列英雄丰功伟绩,更像受难的魂灵,不存生平,无有来去,被挂在这个前后左右皆不着调的独寂时空。他惊觉长廊仿佛一道狭窄的血红长舌,它延伸到远方的根部,是以人类镌刻本能猛烈欲逃的,恐怖与极恶的朦胧深渊。一个个灯笼,承载亿万祭品,源源不断向深渊极缓慢地滑去。快停下来!他惊慌失措,向挂着他先祖名字的那片灯笼奔去,它们却如幽幽荡荡的天边月,够不着万一。他分明看到近在咫尺,一盏灯笼上明晃晃的,是他爷爷的名字。
巨大的悲怆和不祥击穿了他,他拼命在长廊中狂奔,伸长手臂,向上抓那盏灯,指尖勾拨,那灯笼也像留有依恋似的,在他指腹打了个旋,沉默地晃远了。远方深渊中的神明和恶鬼缓缓睁开眼,四面八方凝视这枚摸爬滚打、不自量力的尘埃,一只巨手压顶罩来,仿佛要连着他头顶的灯笼群,一并捏碎——
他大叫一声,狠狠砸摔回现实。他仍躺在空旷安宁的起居室,可浑身剧痛,提醒他何为真何为虚。门外鸟鸣进不了他嗡嗡耳际,他感觉脑袋一片温热,一摸鼻子耳朵,涌出一道道血。
斑纹在他头顶天花板缓缓游移,即使它实际上做不到,也像竭力渗入扭曲的巨大压迫中,将他温柔地包裹。
***
清水从昏沉中被好友唤醒时,眼角还挂着汹涌的泪。
办公室外人潮熙熙攘攘,谈笑声隐隐传来。他抱着头,浑身发冷,蜷缩在办公椅上,医院窗外仿佛有庞大的斑纹缓缓挪行,它孤独,无害,凝视着无所遁形的他。难道这片土地上被庇护着的人们,都看不到吗,那个无处可去,凝结了成千上万对人间的眷恋的庞然巨物?
自那场大梦后,他时常混淆现实和幻境。或许,是见过另一端无法忽视的世界,现实便只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层。他竭力做好现实中医生的身份,站上手术台,便像抛却众念的精准机器。可工作更像逃避与麻痹的药剂,就像当年父亲带全家人离开了那片土地的举动一样。他这台机器,感知到了另一系统的渗透,已无法再依靠现实层面的硬件运作了。
“我打算辞职了。”他对将约他出来谈心的好友说。
好友沉默,他也已猜到了这一天。“我不知道这阵子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你好像要和人世间告别了。”
“要不试试留下来?你甚至成功救了那个病人,这件事都传遍了,如果是我主刀的手术,我这辈子都不亏了。或许还有更多你能救的人呢?”
“好医生有很多,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之一,他们同样拥有你。”清水说道。“有些事,是不得不只有我去做的。”
“是必须抛弃所有你奋斗到现在的东西,不惜一切的事吗?”
好友拥抱住他,他的手臂箍住清水的背,发狠且颤抖,他感到肩膀被濡湿。
“如果是你想要的,我祝福你能得到它。只希望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一次。”
他笑了,为最后在人间所得的这一份痛苦的纵容和理解。
***
“我见到爷爷了。”清水平静地对父亲说。
男人猛站起身,又缓缓瘫倒在沙发,像精气神全被抽走。“你去过那个传说中的地界了?”
“大概是吧。我看到他们的,好多人的名字,被一串串吊起来,没法脱身。”
“那是统统变成了孤魂野鬼,只得终日游荡,不得转世投胎。”父亲咬牙切齿,“镇守一方的英雄,真好听……他们就是被选中去安抚鬼神的祭品!灵力越强,越美味,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鬼神就更满意,自然给人世间更多的庇护。什么体弱短寿,他们都是被活活抽走了命的……”他逐渐哽咽。
甚至还被地记在不可道也的花名册上,这算是上天莫大的肯定吗?他走向父亲,学着爷爷拍抚他的背。
“只有遗传了能力的人,才能看穿阴阳,舍身献命。我看不见那些魑魅魍魉,只学了理论皮毛。你爷爷他,本应是最有本事,最健康长命的人,谁死了都轮不到那个活蹦乱跳的妖精。就算这样,他还是被惦记上了,他拿命同鬼神签了家族脱离生祭的契约,换了我们能平平安安,远远走掉。”
“爷爷许的条件,远不止这些吧。”他轻声道。“我在那个让人密集恐惧的地方,一眼认出了爷爷的灯笼。因为他和别人的格外不一样。看上去就像,他不该属于其中,他是代替别的灯笼来的。”
“我本来才该是那个灯笼。”
“别瞎说!”父亲颤声道。
“我从小就能看到那些东西,如今长大,能力丝毫未减,甚至能去到那个地方。我猜我才是‘天赋使命’的祭品。爷爷替我受罪了。”他蹲下,抬头看着父亲,“你还记得,我说过家里天花板那眼睛吗?我查找了典籍记载,那该算是天道网开一面吗?不得转世,逐渐无人惦记,却能化作最熟悉思念之地的一块斑纹,做无力的,只能守望后人的眼睛。更何况代人消受者,违天逆道,下场肯定不会好。”
“魂飞魄散,一干二净……”父亲把脸埋进双掌,“他甚至连颗嵌在天花板的眼睛都当不了。”
“他可以。”清水双手捧着父亲的脸,笃定地盯着他,“只要同血脉中灵力鼎盛之辈,甘化成桥梁,以身造门,故人便能乘风归来……”
“你不能去!我求你了……”清水的指缝被父亲的泪水盈满,“别去做……做那种人不人鬼不鬼,六道都不认的镇物。”他知道,哪怕父亲有丝毫灵力,必会自己去当这座桥,可他能力所及,只能是带了家人脱离诅咒逃走。而如今父亲的手,也竭力伸到了尽头,即将拽不住回头往火坑里跳的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父亲面无人色,“难道是他有意……”
“不,爷爷只留下了逗小孩玩的花签,让我看了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逝去的人们是英雄。命都没了还想让我怀着天真的希望,一无所知地过日子。可那些书本上的名字在慢慢减少。他们在人间的痕迹都会逐渐消失,不仅关于他们的记忆,甚至文字都不会留下。”
“我不能不做,我欠他的。爷爷的灯笼,破破烂烂,还快灭掉了。”他揩掉父亲的眼泪,抵住他额头。“这不是永别,你随时可以回家来看我,说不定到了那时候,我努把力,你也能看见爷爷了。”
***
“郝风,你在看什么?”
“那棵树那边有个小哥哥。”
家长看向那庭院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木,变了脸色,直说他眼花了,拉了他就走。郝风频频回头,纳闷明明就在那,哥哥还在冲这边摆手笑呢。
他趁外面大人们忙着讨论房子什么的事情,没留意他,又偷溜回庭院。那个人的微笑勾起了他一丝暖热的好奇,他拨枝穿棘,簌簌踏叶,往丰茂灌木的深处矮身钻去——
他猝不及防穿过一幕平静水帘。他惊异张望,整座宅子笼在长方体状的水帘中,从外看去只是沉寂的森木丛林,他却恍惚像踏入了一方庞然的立体的水中。而恍惚,是因为他在其中干爽且正常地行走呼吸,雀鸣轻灵入耳,树海澄风穿林打叶,同时却有莹莹白鱼从身边摆尾甩过。奇形怪状的鱼群浮空滑行,游刃有余,吞吐水露,他像和别的世界的鱼群交叉共存。他望向水帘,外头的人声或山色影影绰绰,水帘像幕模糊的镜,只倒映庭宅内里光线漫涎的波痕、游鱼与绵亘森落。从外头看宅子宽敞,但也绝非置身其中所感知这样,纵深绵亘无穷,像无限空间时代的交错和凝聚,纵使他年幼,有无限想象,也隐约觉出这并非人间所有的奇景。
清风拂乱他额发,那个坐在回廊下的男人望向他,那目光像风送来另一世的祝福,温悦平和,郝风一时分不清他是属于这边的,还是鱼那边的,或者是山外有山,光怪陆离,更不可思议的无垠天地……
他迟疑,想开口,又莫名红了脸,平日肆无忌惮的小孩,也怕惊扰颠倒幻梦。那人向他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他凝神听去,望去。澄碧青海,翻涌腾跃潮浪,澄金日曦,满庭粼粼闪烁,林叶丰涌,如碧青鸟羽蓬勃细碎,光箔潋滟。他低头看向脚,仿佛踩在了无形澄澈波流中,温润晃荡。
脚下水面上,忽而游移过巨大的斑纹,郝风猛抬头一看,庭院白墙廊柱上,粼粼波光筑成一条漫长巨大的游龙,像莹亮光斑悠游穿梭,斑纹仅是龙身上无尽鳞片一角。每一片光斑组成的龙鳞熠熠烁烁,他感受到这条游光戏影的龙身上,涌来庞然而涓流绵长的情感,欢欣自由。刹那间,似有游行的人群队伍,衣裾逸飞,长河中渡来,同他擦肩而过,他们眉目甚至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白龙亲吻那男人的肩膀,衣角,从他身侧漫游穿过。他平静而温淡,看着它微笑,直到它身上某块金色鳞片,轻碰过他鬓角,他眼见从惊愕,到欣喜若狂,露出悲喜交集的神色。庭院白金粼粼,青翠欲滴,水色烂漫动荡,那男人,朝着那条龙消散的方向,向庭院葱茏深处奔去。
完
备注:结尾段原本想写主角第一视角,但显得有些神魂尽丧的失智和绝望。最后用了亲戚小孩的第三人称,还能发散点年下故事的希望和救赎向……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狗剩
每日的必经之路上多了一台贩卖机。
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想不起来了。一路走来花花绿绿的贩卖机摆了七八台。卖饮料零食的,卖盲盒玩具的,甚至有粉色铁皮铺着暧昧字眼大张旗鼓卖成人用品的。
唯独这台贩卖机像是出厂时忘记贴上广告招牌,机身光秃秃仅有基本配置:一块显示屏,一个投币口,一个扫码灯。没有更多字眼解释贩售之物,单单在屏幕上方用一行小字写着:【绝望贩卖机】。
商品选项也只有那么几种: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以及特典。纯文字,无图片。
莫名其妙,是什么失败的营销炒作吗?
估计绝大多数走过这条街的人都是这么想的。然而它就像是被人丢弃的金属垃圾,日子一天天过去,白色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脏污,始终不见有人驻足停留,也未有工作人员维护清洁,与周边热闹花哨的贩卖机形成了两个世界。
就算这是某种行为艺术的话,也需要有第一个去【揭秘】的人才能进行下去吧?
那么,【一分钟的绝望】是什么?
我一边刷鞋一边痛骂自己吃饱了撑的。
手机显示支付成功的提示后,我才发现这台贩卖机根本没有出货口。绕着这台机器转了几圈胡乱摸索一通,证实了它确实没有任何有可能吐出商品的地方。在原地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扛着摄像机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您好,您好!这是我们一个社会观察测试!想采访一下您!
什么嘛,原来是骗子啊!
虽然金额不大,但是智商被侮辱的愤恨感始终无法压制。我不再傻乎乎的寻找出口,顺势蹲下装作系鞋带的模样,在起身时给这台破烂贩卖机留了个新鲜鞋印。
将怨气诉诸于暴力后,整个人心情愉悦不少,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往家的方向晃荡而去。
或许是太过得意忘形,在即将抵达公寓大楼时忽然感到脚下一软。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混蛋带着自己亲生狗儿子,在大街上留下了黏黏糊糊的排泄物。我几乎一瞬间感到无比绝望:从鞋贩子手里高价买来的、第一次外出穿着的新鞋,现在沾满了狗屎。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只有家已经近在眼前。一向懒惰的我在这种时候竟然也能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干脆光脚拎着鞋一口气冲上楼,趁令人作呕的臭味还没浸染布料立刻进行冲洗抢救。
水龙头拧到了最大流量,水流砸在鞋面上溅的到处都是。我盯着那双鞋,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件事:刚刚那算什么?【一分钟的绝望】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发现,隔天我又去购买了【十分钟的绝望】。当然没有任何实物商品,也不知购买的【绝望】会在何时收到。我一整天都高度紧张,满心想着从贩卖机里购买的东西。在同事第三次提醒时才回过神,发现所有人正神情严肃等我发言。
我连忙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准备分发给大家,慌慌张张中打翻了手边的咖啡,略有些滚烫的液体尽数翻洒。我躲闪不急,白色衬衣染上大片污渍。今日的会议相当重要,大领导们此时此刻齐聚同一张会议桌上,沉默地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收拾。
这恐怕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绝望的十分钟。机械地汇报完工作后我缩在会议室角落中,逐渐从崩溃的心情里回味过来。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那台被人忽视的贩卖机,正如实贩售商品中。
太好笑了,怎么会有人想不通去买【绝望】呢?我这么想着,却又一次站到贩卖机前。这次应该买哪个好呢?我还没有胆量尝试【半小时的绝望】,于是每一天都在一分钟和十分钟里轮流体验。
我当然不是什么自虐狂,仅仅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毕竟多轮测试下来,这些倒霉事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问题,倒不如说它给我一洼死水般的生活增加了不少刺激,每天都在期待这台贩卖机还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体验。
我从绝望中汲取快感,日渐欲壑难填;即便是半小时,一小时的【绝望】,也很难满足。特典呢?特典是什么?它的价格足以让我购买一整年份的【一小时绝望】,但现在我必须马上买下。
支付成功——我安下心来,步调轻松愉快。我回到家,仔细洗漱清洁,换上新衣,等待【收货】。
我等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还是发生了一些事。在第五天的时候我等得实在不耐烦,回到了那条街上,想确认下自己是不是买错了东西。
那台贩卖机不见了!
我一台一台找过去,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饮料贩卖机,零食贩卖机……到最后摆放那台绝望机器的位置,只剩地面上四角方方的压痕。
我敢肯定,早上路过的时候它还在原地!去哪里了呢?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啊,我没注意这个,被搬走了吧?”
我抓住了附近正在给另一台贩卖机补货的工作人员,祈求他能大发慈悲吐露失踪机器的下落。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无人知晓绝望贩卖机的来历,更没有人说得出它的去向。
我垂头丧气走在路上,失去了【绝望】就没有希望。
去哪里了呢?!去哪里了呢?!
汽笛声将我从纷乱思绪中拉回现实,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上了这座跨海大桥,观景台有游客对着海面猛拍。我顺着他们的视线往桥下望,巨大的货轮正缓慢通过大桥。由于距离实在太远,集装箱看起来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积木堆叠在船上。
那是什么?
那堆积木最上方,摆放着一块长方形的白色金属。
贩卖机!是贩卖机!它随着货轮逐渐进入了桥底,我不顾来往车辆,一路狂奔到大桥另一边,趴在栏杆上紧张地等待。
显示船头,随后是船身。那台白色的贩卖机在积木们的簇拥下露出了头。我看准时机,攀上栏杆。
——快点,快点把【绝望】给我。
我醒了过来。我猜我应该是醒过来了。整个人动弹不得,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我听到家人的声音,带着朦胧回音像是隔了一层水面。记忆断断续续,印象里只剩下自己轻飘飘撞向金属时脊骨断裂的声音。
周围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但身体依然处于失联状态。我只能被动地听他们在那说:
“……虽然以后只能这样了,但往好处想,至少人还活着。”
备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MOD:笑语/无声
作者:伊西多(败)
投票统计:7狙(琳艾、小矮、贩卖机、绿鲤、浅间、尘灯、艾连)
“一切怎样?”
一切照旧,还是像他们在全国各地巡演的时候那样,小丑不吃早饭,餐桌上只有Vasilia那边摆着酸奶、草莓司康和香肠煎蛋。
“都还不错。”
Vasilia每晚睡觉前,都会把这一天的经历写在想象出来的便笺上,叠成方块,投进一个不知何故就在那儿的玻璃罐里。她此时就摇晃着那个玻璃罐,俯身倾耳。房子。书籍。邻居。同学。每一个同学身上都找不出新的东西。老师。Lana,她教授生物,养了三只猫,无比引逗想象。月考。
“但我的生物这次考得不好,老师说,需要家长去学校签字,把卷子拿回来。”
“为什么是生物?”小丑问道。
“生物会让我觉得困惑。所有其他的学科,它们告诉我的那些知识都和书本外的现实相切,相交,只有生物不一样。”
Vasilia的食指在空中绕了一圈。小时候,她一做这个动作,所有的小男孩就都会乖乖听她使唤。
“女儿。”歪头的小丑托着腮,眼睛盯着吊灯说道,“你还记得你养的那些青蛙吗?”
“记得。它们的血和人类一样,都是红色的。”还有捻死蝌蚪的柔润触感,在人类的肌肤上,很少能体验到那份柔嫩。
“那就是生物。变态与共性。”
罐子自动摇晃起来。“小丑”。父亲洗净了油彩的脸颊,在曙光初现的浴室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他用嘶哑的嗓子唱出Craig Ruhnke的《Ooh Baby》,喉结滚动,歌声如在火光之中。
小丑突然起身,绕到Vasilia背后。他冰冷、多节的手穿过少女柔细的浅金色长发,Vasilia看着镜中他轮廓柔和、尖下巴的秀丽的脸。自从回到这个镇子上,他就不再在脸上化小丑妆。这既可能是回归本真,也可能是妥协。
“探索它们的身体就是方法之一。确实如此吧,我的女儿?你始终都有挑战自我与他人的勇气。”
“我相信你说的。”
“每一句话吗?”
“每一句话。”她尽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手指确乎是手指,它们只不过在那头人人注目的秀发中穿梭,而镜中的一瞥却是风或者雨,小型的,只降临在这个房间里,任由外面阳光普照。
Vasilia的背后传来小丑低低的笑声。这张洗净铅华的脸,本来是她所稔熟的,像熟悉自己的金发与蓝紫色眼睛。每一间浴室,豪华的,陈旧的,热水嘶嘶作响,白瓷浴缸,卵石浮雕花纹粉色地板,他就在其中,叫她看到晴明风雨中不同的脸。偶尔她会想:这是故意的。等待什么人,不是自己的新人。尽管事实是,一看到他从浴缸中站起,要跨出来,她就退后,溜走,装睡或才睡醒。
而在他故乡的故居,也就是这里,她对他裸露的脸,涌起青春期的少女会对自己司空见惯的躯体涌起的闪着白光的崭新迷恋。
“我也会跟着你去的。在你之后。”小丑开始梳理她的辫子,灵巧地编起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兜售我们的表演票。在送走它们之前的最后一场表演。”
“那么,之后,我们该做什么呢?”Vasilia问道。小丑在她的头发上缀上一个黑丝绒的蝴蝶结,那是她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别担心。”
这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搬来这里之后,小丑无所事事突发的奇想。但在Vasilia眼里看来,这是一个既不穷困也不富有、既不特别也不乏味的平凡的小镇,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表演。
而她也很期待他的表演。美好的四月一日,愚人的节日,小丑带着他的动物们去表演。马戏团曾经表演过以大象为主题的戏法,虽然他们的马戏团中根本没有大象,只是其他的动物在模仿大象。还曾经以春天为主题,以恋爱为主题,以意大利为主题。令人们铭记的是小丑把自己的脸涂白成艺伎的那次。他穿着和服和木屐出场,满身冬季结冰的清香,全场能嚎叫的动物都嚎叫起来,而艺伎的樱唇掀都未掀。
“曾经,我想把我的动物送给你,作为你十四岁的礼物。”
“活着的动物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我想象它们死去的样子。”
“礼物的意义和礼物本身无关。得到礼物时的心才是宝贵的。”
“那它们对你来说,不宝贵吗?”
小丑眯起眼睛,嘴角咧开大大的略带苦涩的笑。
“当它们还在我手中的时候,它们确实是宝贵的。”
他们一家两人并没有多余的邻居,搬来时也无人问候。当然,也并不是没人来打扰。刚搬进来时,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即使是二楼。搬来后的几天内,有几个小男孩朝这里投掷石子,小丑并不反击。他拉上窗帘,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Vasilia走过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前,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站在门口,斜觑着她,很快就低下头,继续往她穿着校服的女儿书包里装着午餐。
Vasilia还没有校服。她转来才一个月。那个女孩也发现了她,皱着眉紧盯着她。Vasilia也回以目光。
她很快承受不住,掩饰般地对母亲骂了句什么,低下了头。于是Vasilia在门口站定,任那对母女频频地抬头看她。
“Vasilia!”
Vasilia闻声望去,前方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和这镇子上其他的女人都不同,这女人走起路来,向后挥的那一只肩膀也随之向下倾斜,因此身体仿佛在不断地左右摇摆,头颅却端得稳稳当当,似乎是以此来显示自己独有的风姿。在她一头乌如黑玉浓如密云的大卷发上,金灿明亮的阳光一漾一漾地浮动跳跃,引人注目。
“Lana。早上好。”Vasilia眯起眼睛,问候了她一句,放弃了那个不再抬头看她的女孩,朝Lana跑去。
她俩并肩走在路上,Lana突然伸手抚摸着她金发上的蝴蝶结:“你换了新的发饰吗?很漂亮。”
两个人的手指在蝴蝶结上相触:“爸爸送的生日礼物。”
“爸爸送的?”Lana再次端详一番那个蝴蝶结,得出结论:“很配你。他可真细心,也一定很了解、关心你吧?本来我还在纠结呢,我不大经常和家长见面,现在可放心不少了。不过,你把见面的事告诉他了吧?”
Lana来这镇上也不过才半年多,独居在一所独栋小楼里,比Vasilia的家更近郊外,每天走去学校,但她美丽亲切,受学生们的喜爱和认可。
“当然。你见过他吗?”
“只在他刚来的时候。”那张油彩描绘的脸出现在了Lana眼前,但她只是笑着说:“那时候我也见到了你。你像个小公主一样骄傲。”
“现在呢?”
“恶劣。现在的你更像个恶劣的小孩。”
她们都笑了。Lana的手臂环过Vasilia的颈背,晃着头将长发甩到脑后,半蹲着身子瞧着Vasilia。肩头、手臂、肋胁隔着成年女子端静的衬衫长裙和少女绵软的毛衣相触,两人一同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背后,Lana便试探着压住了Vasilia的嘴唇。Vasilia左右扭动了两下,在发现四下无人之后,便用她细巧的手指插入了Lana滑溜的长发,迎合她的亲吻。
尽管已经漱过了口,Lana仍旧尝出了Vasilia嘴里的酸奶味儿和煎蛋味儿。这大概是她那个奇怪的父亲准备的吧?那个脸上涂抹着厚厚的油彩、如同生活在戏剧之中的父亲。这小丑的影像雪花点一样嗡响,消散在甜美、细腻、柔靡的芳香里,就像和Vasilia的第一次亲吻一样。Vasilia的小舌头在她的嘴唇、上牙龈、系带上胡乱又从容地舔舐,小猫喝水似的,而Lana则吻得更深,无法自拔。和Vasilia的亲吻,恍若溺水前的幻梦,在这一瞬间想到之前和她人一个一个的亲吻,疯狂的亲昵的缠绵的温柔的,自己毫不吝惜地看她们远去,茫然平静地继续跌入茫茫水域中。
而闪电猛然击穿水面。剧痛如箭镞般贯透肩头。Lana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两人急匆匆地分开,Lana由半蹲的姿势中站立起身,将Vasilia护在身后,在惊异与愤怒中瞠视罪魁祸首: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正带着嬉笑的神态,弯腰去拾另一块石头,嘴里还喊道:“一对骚婊子!你们这……”
一切发生得太快,Lana只听到Vasilia低声地咒骂“这头公猪”,还未来得及惊诧用语的低俗,Vasilia就已经弯腰拾起滚落在地上的那块卵石,它迅疾地脱手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惨叫。那个男孩捂住了额头,跌倒在地。Vasilia奔过去,她蓝紫交织的格纹短裙飞舞在早晨的空气中。过了大约一分钟,Lana才随之上前。
Vasilia一只擦得发亮的漆皮鞋不偏不倚地踩在那男孩的大腿上,另一只则踩在男孩的裆间,轻柔地打着圈。那男孩躺在地上,额头的血仍不断地缓缓流淌。他的脸呆呆的,被吓呆了一样。
“Vasilia。”Lana说。
“小心点。”Vasilia轻声细语,“婊子。”
男孩的手指抓挠着草皮,挣扎着叫骂起来。但Vasilia一歪头,小鹿般蹦到他的肚子上。他痛得哭起来,呻吟着求饶。Vasilia说:“你要告诉你爸妈吗?”
“不……”他痛苦地抽搐着,使劲地摇头。Vasilia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脸上挠了一下,顿现五条血痕。男孩哭得更凶了。
Lana无言地看着这一切。
Vasilia跨坐在男孩饱受蹂躏的肚子上。“要是你爸妈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会踩在你的,”她重重在他的小腹上坐下去,男孩又是一声惨叫。“这里。听到了吗?你摔倒了。或者你跟谁打架了。别提起我们俩来,你这小婊子。”
男孩哭着点头。他的脸上,血迹与泪痕相杂。Vasilia扯着Lana的衣袖,要她离开。她们重新走到大路上,Lana几次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看着Vasilia若有所思的脸,却感到自己说不出口。她等着她说。
“他不会说的。”最终,Vasilia抬起脸来,笃定地判断。
“他们总是这样。疼了,叫出来,这就让他们觉得好些了。但事后又觉得丢脸。所以他们不会对别人说的。
“你怎么看?”
Lana想要叹气,想要说教,想要咒骂,想要折返,至少把那个孩子送到医院。
但是她不能。她选择了做Vasilia的“朋友”,而不是老师,而“朋友”只能挤出一个笑容:
“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谢谢。”
Vasilia笑了,算是绕过了语言的暗礁。Lana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她拨动着Vasilia颅顶的发丝,牵起女孩的手。
“好吧,继续原来的话题,真的,我想,你得在生物上加把劲儿了。其实你别的地方都很优秀,但是只有男女生理这一节你学得一团糟。你的卷子让我惊讶。明天你的卷子发下来,我会好好给你讲讲的。我们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啦。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混杂不清的。我觉得动物要好懂得多。”
“是吗?我在这方面和你看法倒是一致的,毕竟养了三只猫嘛。”
“我们没有猫,但是有很多其他的动物:马,猴子,老虎,熊,鹦鹉……”
Vasilia抬头,看到Lana惊奇的眼神,便解释道:“我爸爸是开马戏团的。哦,今天中午他还要过来一趟,因为我们明天打算进行一次表演,他想看看学生会不会买票。”
马戏团?哦,小丑确实能和马戏团扯上关系。孩子们不知道小丑油彩下的脸是什么表情,同样也不会知道马戏团里的动物居住条件怎样、吃的是什么东西、受的是怎样的训练。
“那他可能要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镇上关于他的一些议论。”
Lana还想再说什么,但学校已经到了。她朝Vasilia挥手告别,Vasilia也挥了挥手,停滞了几秒,又跑回来。
Lana本以为她要问她关于小丑的事情,但Vasilia只是附在她耳边说道:
“今晚我能去你家吗?”
她身上的香味妥帖安心。Lana安慰着自己,这样的要求,未必就意味着什么别的。但她已经不可自拔地兴奋雀跃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女高中生,为情人的一句暗示而心颤。而情人这个词在她心海中激起的感觉,又正如这温煦的朝阳。
“一定。但你晚上还能出来玩吗,‘生物不及格’小姐?”
“所以仰仗你对我爸爸多多美言吧。毕竟这个月就快结束了。但我不会食言的。”
“好的,好的。那么,再见了。”Lana看着她转身跑向教学楼。
下午的课都上完之后,Lana提前离校,在自己的家中等待。小丑迟到了几分钟,但还是拖沓着脚步来了。
Lana首先惊异于他的干瘦。她在楼上的窗子里看到他彳亍于春日的阳光里,就和在冬天的冷风里发抖一般。他头戴蓬松五彩的假发,像任何一个典型的小丑那样,油彩遮掩面容,嘴唇用红色颜料勾勒出大大微笑,身上的演出服装松松垮垮。她打开门。他用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把她看得不知所措起来。
那三只猫此起彼伏地娇声叫唤。有一只走过来,依偎在Lana脚边,另外两只则去嗅小丑的裤脚。小丑蹲下身来引逗它们,一只跳上他的膝头,另一只则自来熟地抓挠着衣服,爬到了他的右肩上,他站起身来也不从上面跳下。Lana想抱下它来,小丑却说:“不,不用了。我知道它们喜欢我。”声音粗砺嘶哑。
“它们之前警惕心很重。你可能是天生招猫咪喜欢?我觉得那很可爱。”
“不。”他沉吟着。“也许因为我的工作。我以前有一个马戏团。”
“哦。”Lana的眼睛望了望门外。天空蓝得如一只清亮哀婉的歌谣。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闪光的金瞳。外面的风呼呼大作,仿佛把一整个冬天的干燥风沙都吹到了她脸上,尽管那张花信之年的脸颊没有一丝表情浮动。她黑色的卷发在颧骨边拂涌。“那很……酷。”她关上了门。
他们在楼上坐下,开始谈话。开门见山是学习成绩。“基本上成绩都很好。几乎每一门课程都是A+。你的教育非常优秀,先生。但是只有生物学得不好。特别是在章节五,性别、生殖系统和性征、身体发育。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很不寻常。我想您应该在这方面对她加以督促。或许您感到父亲的身份有所不便吗?”对方含糊其辞,微微摇头。接下来是在校表现。“她朋友不多。我想她有些内向,不愿意与别人交流。最好能多让她与别人接触,增进她和同学的感情。”
小丑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偶尔,他在Lana话语的碎片中插入一两个拟声词,在Lana等待他回答的时刻,他说:“会的。当然。谢谢你的好意和关心,老师。我会把你的建议告诉Vasilia。我也会……嗯,像你说的那样,监督她的学习,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那么,我们的会面可以结束了吗?”
“不,还差最后一点。”
Lana深吸一口气,然后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下,您知道Vasilia偶尔会表现出暴力倾向么?”
小丑仍然端正地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猫。他望着Lana,以主人的口气问:“您说什么?”
Lana把白天那件事从头至尾跟他讲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她和Lana的某些言语和行为。
“这种事情……这种暴力,我很难想象发生在我的一位学生身上。我可否冒昧地问一下,您平时有注意到Vasilia和别人之间的交往情形吗?她很孤独,而这种处境的原因……”
“您是说,”小丑昂起头,好像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天花板,“她在放学的路上……”
“殴打。”
“教训。”
她的眼神如一面盾牌向他递去,但他不战而走。猫在他怀里蠕动着,大声叫唤。
“把一个男孩子的额头打出了血……”
“您这种人,在战争时代,会是一个投降主义者。假如您这种人更多一些,在不久后的将来,您就会被不如我们的人畜养为奴隶。”
Lana的怒火只燃烧了一瞬,接着就强自按捺下来,她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了。“这不是恰当的类比。我并不是要替那个男孩子辩护,而是……”
他语速很快地跟着她说,并且在她迫不得已闭口后仍然继续说下去:“Lana小姐,您知道吗?我不为那个男孩子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假如我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为我女儿骄傲。因此,我丝毫不在意您是否在为他辩护。我在意的是您对我女儿的不满。但恕我直言,我女儿比您更懂得何谓训练。”
“训练?”她问道。“您指的是什么?您在说马戏团?那种残忍对待动物的过时的东西?”
“或者说,”Lana又问道,“您究竟在您的那个马戏团里把什么教给了Vasilia?您教给她怎么虐待他人,您通过虐待动物教会她这些?”
“您对我的马戏团有意见吗?”小丑的笑肌抽动了两下,看不出是想要笑还是想要发作。
“您是在回避问题。”Lana说,“不如告诉我,Vasilia看到了多少您的行为?对动物们甩动鞭子?教它们钻火圈?饿着它们,要它们学习一些供人取乐的东西?”
“不。”小丑答道,“我没有在回避问题,我只是好奇罢了,因为您一位生物老师,竟然问我这种问题。您没有拿起过解剖刀吗?”
“您把……”
“您要说,学习解剖和我这些玩意儿不同,对吧。更伟大?学习解剖是为了了解人类,为了畜牧,为了农业,为了渔业,为了自然,为了……医学。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那么您不妨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而生存?您愿意不快乐地活着吗?您爱过谁吗?”
他猛地站起来凑近了怔住的Lana猛瞧,接着丢下一句话:“您在爱着谁。”就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您为了什么而去爱?因为爱让您感到高兴,让您感到自己活着,让您感到……您是一个女人。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快乐吗?嗯?那么,为什么不说马戏团比您的事业伟大?您解剖杀戮,我驯养动物供人取乐,您让人们活着,我让人们感到自己活着。您难道不羞愧吗?”
“所以,您让人们感到快乐的方式就是这个?杀人犯杀人时也感到自己活着,您就这样破坏道德、沦丧良心吗?”
“道德和良心。”小丑喃喃。“道德和良心是人类的概念。您虽然口口声声说着道德和良心,但实则这两件东西您一个也不具有……因为您把这两件人类想象出来诱骗别人、诱骗纯洁的心的事物施加于动物,您同情动物,却不同情人类。您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Lana涨红了脸:“您说什么?”
“事实。否则您为什么不让您的这三只猫自由繁育呢?您给它们做了绝育吧?您想说,它们本来就不想生育,生育给它们带来了负担?那么我问您,狮子、老虎,我马戏团里的动物,您都认为它们应该放归大自然,您认为它们在自然状态下生活得更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看看猫在自然状态下是怎样生活的,反而要求它们改变?”
“让我来告诉您吧,因为您所有的道德和良心都是想象出来的,都是虚伪的,您挑选您眼中的残忍,对那些人人都做的视而不见。您这种人怎么可能不站稳脚跟呢?您跟从大众的善恶标准,而又跟从他们的判断,哪些事情常人做起来更轻松,您就说那是对的,为那些事而辩护。您以为您在保护弱势吗?您只不过是站在‘多数派’的那边,迫害‘少数派’罢了。您把动物高高放置在一部分人身上,把自己放置在动物身上。”
猫咪仍然在他膝上蜷缩着,舒服得咕噜,舔他的手指。
Lana的大脑一片混乱,脱口而出:
“您真是滔滔不绝,也真是强词夺理。您自认为举世皆浊我独清,但我也想问一下您:您那个马戏团,今天中午在学校里一张票都没有卖出去,即使如此还是坚持您的这些谬论吗?”
两人沉默地对峙。小丑的嘴角下撇,他脸上笑的纹样弧度越发低缓,而在触底的时刻又反弹成一个大大的笑:
“我看,您对于教授我女儿生物的事情上丝毫不专心,但对于挑唆孩子们却是一丝不苟。”
“我并没有。”Lana冷冷地说。“我对Vasilia,比您想象的更为尽心尽力。”
甚至不止于此。
“这全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而且,虽然我对内情一无所知,但您在这个镇上的名声一塌糊涂,大大地影响了Vasilia……”
“那么,我邀请您参加我的表演。您可以任意对其发表意见。”
“我对这种斗兽场式的娱乐没有兴趣。”
他突然把手伸了过来。这是一只青苍、纤细、几乎和Vasilia一样柔美的手,蜘蛛脚般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面前放着的卷子。
“就在明天。”
猫咪不提防从他身上趔趄了下去,尖声惨叫着追逐。但他的笑声比猫叫还大,从扶手上溜冰一样地旋下去了。Lana站起身,靠着扶手望着他走。
她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絮语:“我应该让他带走Vasilia的卷子的。我……”她交叉手指,低下头,长发垂到耳边,心知肚明,自己是在试图减轻羞耻与愧疚。
“走的时候还是把卷子拿走吧……不,还是不要了,baby doll。”
面对Vasilia含着疑惑的目光,Lana只能这样说。
彼时她们正在衣柜里亲热偎贴。Vasilia的两条腿挂在衣柜门外,头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撞在衣柜上,不疼,只是有些晕眩。Lana刚刷完牙,凉凉的薄荷味儿刷在她夜风吹过的肌肤上。Vasilia颤抖着,偏过头去低声说:“有点奇怪……”Lana那一瞬几乎停下来了,应该到此为止,应该等到这个小姑娘懂得什么是爱的那一刻。
随即她隔着内裤捂住了Vasilia的下体。Vasilia的肩膀在她舌头下抖动着,手指摸索着她裙摆下圆实的大腿,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幼蝉。
情事泫然。Vasilia连初潮都才来了没多久,消受不起过分的摧折就软瘫在Lana的手里。她在衣柜里歪着,默默抚着Lana的腰。Lana抱着她,不断地亲吻,摸到一手潮热的汗。
她俩像连体人一样黏着去洗澡,Lana把Vasilia抱在怀里,女孩紧紧搂抱着她的脖子。Vasilia的发夹、短裙都散落在床单上,天知道她俩究竟是怎么从床上滚到了衣柜里。
“你今天跟我爸爸说了什么?”
Lana从架子上拿下沐浴露,准备抹在Vasilia的身上。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Lana转移了话题,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
一片水雾中Vasilia笑着。“我从窗户翻了下来。”
“多吓人啊!你得更注意安全些!”
“放松点啦。什么事都不会有。为什么你不脱衣服?我想和你一起洗澡。”
“是啊,只不过你的校服边都刮破了。你的身上也这么冷。要不是我知道端倪,都要以为你被人追逐了三十里。”
Vasilia拉扯着她的衣服,Lana低声说:“好的,好的。不要着急。”
“那个人可能是Anemoi。”
Lana正在往下脱裙子,内裤裸露在外,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拨动着她的内裤边,手指滑动了进去。“听啊,”Vasilia不知不觉地笑起来,“他就在窗外。”
窗外是一片寂静。Lana开始用力地往下拽裙子。她想要赶快亲吻到Vasilia。而那只小手却停下了动作。它的主人以女巫的口气说着:“他就在窗外。”
尖利的玻璃破碎声几乎震破了两人的耳膜。
Lana紧闭着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Vasilia低低的惊呼。她迅速地把裙子归位,小声说:“我去看看,在这儿呆着。”接着就冲向阳台。
一切重归寂静。
她的手按下开关。在灯光亮起的刹那,一张尖下巴的脸显现在卧室中,狞笑冲击着秀丽的轮廓,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捉摸不住。她一下子又把手按回到开关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又慌张地想把开关摁开,这数秒的延迟已足够那个陌生人近前。她只能感受到指尖的一阵锐风,灯亮了,随即便灭,开关被砸了个稀烂。那是一把斧头。它调转过来,斫击在往后闪避的Lana的手臂上。
在黑夜里,一切都派不上用场,但当Lana发觉浴室灯已灭的时候,却感到了一阵安心,虽然随即便是恐惧。她希望那个陌生人不要知道Vasilia也在这里。Lana在大学里曾经当过运动员,所以她活泼健壮,富有行动力,躲避得及时而没有受特别严重的伤,但也挂了彩。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能感觉到痛,感觉到这是一个噩梦,自己最好尽快醒来。她踉跄了几步,往下一蹲,任笨重的钢铁击上梳妆台的一侧。这是一个不清醒的噩梦,但世界上却真的有人遭遇非法入室,遭遇谋杀,但人在梦中不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吗?
斧头砍得似乎过深,声音过大过于沉重,Lana又重新清醒过来,而这时黑影才刚刚把斧头从她亲爱的梳妆台里拔出来。她蹲得更低,从地板上飞快地翻滚过去。她突然想到,厨房里还有一把手枪。一把现实中已经被她遗忘的手枪,在刚才那个梦中又奇迹般的被她回想了起来。
黑影对梳妆台的那一击,把花瓶震动到了地上,这个假冒伪劣的“中国瓷器”竟然没碎,于是被Lana一把抓起,往黑影身上狠狠砸去。她跑到厨房,按开了灯,转身把门锁上,翻找手枪。
呼叫没有用,门框上的撞击声比呼叫更大。这里离镇子的中心太远。在几分钟内她就可能被杀死。她在流理台上方的柜子里翻找,碗筷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嚓的一声,门的中心劈进一把斧子,她终于尖叫起来。
斧子又连劈了几下,伸进一只骨瘦如柴、泛着青紫的手,摸索着门锁。Lana往水果刀那里一瞥,立刻又发疯似的在柜子里搜寻。
那把手枪在柜子的最下面,奇怪地用一个塑料袋子包裹着,Lana手上匆匆地撕扯开,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门口。门被旋开了。她举枪射击,手发着抖。枪声响起,她又连扣了几下扳机,随后把它扔到地上,冲过去握紧了水果刀。
拿着斧头的人,半边在门内,半边在门外。他的斧头已砸在地上,他正要去拿起斧柄,Lana来不及思考什么便朝他扑去。那个人猛然抬头,Lana本来瞄准了他的心脏,被他侧身堪堪躲过,但她还是用肩膀撞倒了他,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扭打起来。
Lana手上有刀,而那个人却用皮包骨头的手指攥住了刀刃,另一只手箍住她的手腕,想要夺刀。他的手肘猛击Lana的肋胁,Lana在痛楚昏暗中摸到他腋边温热的血。她把脚边的斧头蹬得远远,单手撕扯着他的衣服,裸露出整个光峭的肩头和隆起的乳房。这人竟然是个女人?他,不,她桃粉色的乳头染着鲜血,兴奋地凸起。
Lana的指甲陷进她的伤口里,她以嘶哑的声音惨叫起来,凄厉得像个野兽,刀在她手里铿然折断。Lana抓挠撕捶她的枪伤,另一只手去夺刀刃,而那枚刀刃却被她握在手里。她朝Lana的脖颈刺去,Lana侧身一躲,被刀刃割伤了脸。Lana呻吟了一声,眼睛紧随着陌生人的手,手和刀在她眼前收回,而她用力将其打落。
我会赢的。我不会死。
刀滴溜溜飞旋出去,落到了地面,水花四溅,刀刃上的血迹染红水面。一只猫吧嗒吧嗒地踩着水跑过来,舔食着刀上的血。它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瞅住光明,眨眼间,仿佛是害怕那光明落到自己身上,倏忽又吧嗒吧嗒跑去了,一路窜到浴室。
浴缸里的暖水,不断从浴缸边缘溢出到地面。浑身赤裸的Vasilia在黑暗中独坐,张大眼睛,望着那两人的打斗。
猫跳到浴室的置物架上,冲她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娇娇的,Vasilia却置之不理。
这一切都像个梦,玻璃罐碎裂,纸团滚落了满浴缸。纸浆慢慢化开,白地黑字溶进热水,变为灰色。她蜷缩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像身处子宫的婴儿般惬意。
他,父亲,过去的每天早上,也像自己一样惬意吗?这一夜过后,他会不会也会来到浴室,洗净自己身上的血迹?如此一来,她就不再是在门外偷窥的那一个。脑海中的自己推开门,虽然外面一片狼藉,空气中酝酿着不安,但浴室中却始终都是一隅水雾弥漫。
父亲洗净了油彩的脸颊,在曙光初现的浴室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他用嘶哑的嗓子唱出Craig Ruhnke的《Ooh Baby》,喉结滚动,歌声如在火光之中。
他在浴缸中站起身,下垂的乳房上,涨起一对桃粉色的奶头。他解开Vasilia的辫子,湿漉漉的手指在金发中艰涩地穿行。她和他一起坐入浴缸中。他张嘴说了些什么,她一律听不清楚,只是看着他的嘴像涸泽之鱼般一开一合。于是她潜入浴缸中。
灰白色的纸浆在她眼前浮游过去,像水母的卵。她看到了水中他张开的两条腿,鲜红的抓痕星星点点横在大腿的内侧。她朝他游过去。她近一点,他就往后退得更远一点。但最终她还是抓到了他。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那一处和Lana撩起裙子显示给她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更羞涩、更窄小、和她更相近,也更狰狞。两团鼓起的暗红的肉上剃光了毛,新伤旧疤在这一处小小的地方密密麻麻。是谁给他制造了这么多伤口?抑或,这一处对他来说,本就是个伤口?一处Vasilia不想看它愈合的伤口。有的疤痕细窄,有的疤痕粗钝,而Vasilia想要它完好如初。
不,是“她”而非“他”吧?怎样都好,Vasilia不会再弄错,不会再怀疑男性是否会有乳房。
他,或,她呢?想要的又是什么?改变?什么改变?以什么为代价的改变?
Vasilia从水母的簇拥中浮起,回到温暖清澈的热水中。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爸爸,妈妈。”
然后她承诺道:“下一次,我的生物考试会得满分。”
这三句话中涉及的两个人仍在黑暗前的光明中纠缠。Lana没有料错自己,一拳击中了对方的眼睛。袭击者的手在她脖颈上留下青紫的淤痕,她咳嗽不已,竭力起身。袭击者紧随其后,捂住眼睛,用那只好眼盯着面前的女人。他深灰色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现在谁有力气拿起斧头?刀刃又在何处?孰生孰死?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这是一个信号,一句启示:美好的四月一日终于到来。Lana和袭击者同时扑向了斧头,暗中发誓一决雌雄,那枚断裂的刀刃落在Vasilia的眼中。她关上水龙头,和那只猫一起,迅速、轻捷、无声无息地跳跃,跳出浴缸,跳向积水空明的地面。
END
作者:江橼
世界总是不断进化的,人类也是不断进化的,但有时候这种进化……非常的让人头秃。
就比如说最近演化出的第二性别,α,β和ο。男性同胞在转变第二性别的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女性,我特么经历了什么奇妙事件。
作为一个年满二十四的成年人,起初我对演化第二性别不抱任何希望,毕竟这种设定比较适合于未成年人,这可以为广大优秀文学创作者提供大量优质写作素材。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素材之一。
四月一日,世界跟我开了个玩笑。
早上六点被闹钟叫起后,我迷迷糊糊的走到洗手间准备例行公事,脱裤子坐下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成一派,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我两腿之间会长出那么大一个迪奥?????
不是,让我缓缓。一瞬间的惊吓让刚才那迷瞪劲儿都过去了,我开始逐字逐句的研读国家下发的有关第二性别分化的文件,尤其对其中与生物结构有关的内容做了详细解读。
“第二性别分化会导致特征性结构显现……一般完成性别分化需要6-12个小时。建议已经出现分化症状的群众尽快前往定点医院进行检查定性……”
6-12小时?呵,几个小时就能长出这东西,蚯蚓分段再生都没这么快!
我低头看着那长在自己身上的异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作为女性在社会上生存了这么多年,曾经无数次感叹自己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如果我是个男的,我特喵的还来个屁大姨妈?还痛个屁经?我可以全年无休,一天18个小时都在工作挣钱!
但想归想,我是怎么都没料到“愿望”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龇牙咧嘴一笑,想到穿着ol短裙的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掏出一大迪奥的场景,就觉得这大概不是喜剧片,而是警匪片了。
拿凉水冰了冰脑袋,我终于冷静下来。再怎么无法接受这也已经是现实了,医院是要去的,公司也是要去的,生活终归还是要继续的。
随后我请了半天假,挑了一套搭配西裤的休闲套装出门了。
其实我想穿裙子,可对着那迪奥,我……就又把裙子默默放下了。天知道我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抵达医院的时候不过七点十五,急诊室里人不多,料想昨日夜班之神应该没怎么问候可爱的白猫们。
“你好,第二性别分化,挂急诊吗?”
总服务台的小姐姐眨眨眼笑着说:“性别分化走绿色通道。社保卡或者身份证给我,我给您挂号。”
“好的,谢谢。”
很快小姐姐就挂完号了,我便拿着挂号单跟着地上的绿色指示箭头走,上了两层楼,排在了电梯口的队伍后面。
站我前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黄色卫衣破洞牛仔裤,是大学生的标准配置。
那小子很有精神,站在队伍里总是不停地四处张望,好像多看别人两眼就能判断出第二性别一样。
但很可惜,并没有人理他。在场的大多数都被突如其来的性别特征变化而搞得心神不宁,谁还有闲情逸致跟一小孩子聊天?
我抱臂旁观,看着一个个男女同胞走进那白色诊疗室,几分钟后再以另一个性别和表情出来,心情越来越紧张。
快了,到我前面那小子了。
他进去了。
他满欢心喜的进去了。
他出来了!
他带着呆滞的表情出来了!!
我偏头扫了一眼他的分化证明,哦,ο。
“下一个!”
我应声进门,下一秒便被四个貌美如花的小护士和一个一看就经验老道的女医生围住了。她们还锁上了门。
“什么症状?”小护士1号坐在电脑前,边问边打字。
“早上起来,发现自己长了迪奥……”
小护士2号眼睛一亮,走上前,让我脱裤子坐到床上。老医生也戴了手套,怼到我的面前,好像迫不及待了似的。
不是,就个迪奥有什么好迫不及待的???你们这当医生的看得还不够多吗?大体老师满足不了你们还是泌尿科标本不够多???
然而现实并不给我吐槽和反驳的机会,脱裤子上床,一展雄风,这套动作我做的竟然越发自然了……
“嗯,不错。”老白猫伸手拨一拨,满意的喵喵叫。
“形状和大小都不错。”小护士3号眯着眼,满意的喵喵叫。
“颜色是不是有点淡了?”小护士4号上手翻看后发表了怀疑言论。
但老医生并没有给予回答,大概颜色偏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长迪奥,没经验啊!
总不能现在掏出电话,给男闺蜜发消息,问他迪奥要什么颜色好?
怕不是他能回我一个999。
“囊袋发育正常……”
“主任,你看腹部b超……”
总之,我那么大一个迪奥经在场5人手上转一圈后,检查结束了。
我拿着小护士1号给打印的分化证明,一脸呆滞的下楼,来到抽血窗口——哦不,现在这个窗口已经不抽血了,它改抽腺体液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腺体液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穿戴严密的护士拿着抽血用的针管,在我脖子后面颈椎左侧的位置扎了一下,十几秒后便告诉我抽完了。
“拿着单子去一楼拿药。”护士把打印机里的清单递给我,说,“半个小时后出结果,然后拿着结果去派出所改档案。”
于是我便交了钱,去窗口拿了一堆这个抑制剂,那个清除剂的东西返回检验窗口,直到十点四十,我拿到了腺体液的检查结果。
“陶厌,女性α,24周岁,腺体功能正常,释放信息素标准度71%,感知味道……”
“感知味道……”
我看着那几个汉字,真想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老白干特喵的闻起来是个什么味啊?!”
直接给我写个酒精味不好吗?!
那我特喵的以后开车到底算不算酒驾啊?!
淦!
END
评论要求:笑语
Vol.196「标本」《信》
作者:回音
第一城对外信件第2044号
我的兄弟:
见字如晤。
自从你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久到我有点计算不清时日。已经十年了吗?还是有十五年了?抱歉,故乡的日子过得太慢、太平淡了,自你走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发生变化,是以计算时日似乎亦成了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唯有我的头发日少而胡须日多,提醒我时光早已流逝。
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在大城市里找到你想要的进取、变化的时光了吗?我在这里每每听到新闻,都是一切安定、平稳的消息,似乎让人感觉大城市里也如我们的故乡一般安稳、按步就班,如同时光凝固了一般。想来你身在其中,观感必不如此。
幼时我们常常听闻,所谓大城市,就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所,城市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今日尚是寒家,明日或许就忝为新贵,平地起高楼也是寻常之事。这样的事,最近也不常听闻了,想来大城市也已经遗忘了我们这样的小城,不再与我们通什么消息了吧。
故乡小城的样子一如你当日离开,无甚变化,山林依旧,河水依旧,乡下的耕读生活也是依旧,田亩的数量依旧,既无抛荒之人,也无新开拓之田地。偶尔逛街,见商店、饭馆、酒楼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进店去遇到的其他客人,也都总是那几个人,让人不禁以为,时间就只在一日里不断循环。我最近也开始理解你当初的想法,这样平稳、从无变化的日子,从我们出生时就是如此,未来我们死去,后人的生活似乎也不会有改变,这样一想,多少也让人感到腻味。
自你离去之后,虽然时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但一直没有一封书信,我也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如何,有时我亦觉得,似乎我从未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一切只是我幼时做的幻梦,你并未出现过,也并未离去,只是我梦醒来,有着关于你的一个记忆。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寄到你的手上。若你收到信,请给我回信,讲讲你在大城市的见闻,讲讲外边的世界,以在这如古井不波的小镇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单是让我们听到一些响动,也算是给这平稳的生活里增添一点新意。
盼
安好
你的兄长。
某年月日。
第一城 基准管理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第一城 下级管理节点
第一城 下级管理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综合看护节点
附文:
内容已检查。
基本安全-无污染-轻度情绪波动。
请依管理条例第35项,采用标准流程处理。
第一城 综合看护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第三管理组
附文:
知悉。
请管理组处理。
第三管理组
回复信件
至
综合看护节点:
处理完成。
第一城对外信件第2045号
我的兄弟:
见字如晤。
自从你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久到我有点计算不清时日。已经十年了吗?还是有十五年了?抱歉,故乡的日子过得太慢、太平淡了,自你走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发生变化,是以计算时日似乎亦成了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唯有我的头发日少而胡须日多,提醒我时光早已流逝。
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在大城市里找到你想要的进取、变化的时光了吗?我在这里每每听到新闻,都是一切安定、平稳的消息,似乎让人感觉大城市里也如我们的故乡一般安稳、按步就班,如同时光凝固了一般。想来你身在其中,观感必不如此。
幼时我们常常听闻,所谓大城市,就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所,城市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今日尚是寒家,明日或许就忝为新贵,平地起高楼也是寻常之事。这样的事,最近也不常听闻了,想来大城市也已经遗忘了我们这样的小城,不再与我们通什么消息了吧。
故乡小城的样子一如你当日离开,无甚变化,山林依旧,河水依旧,乡下的耕读生活也是依旧,田亩的数量依旧,既无抛荒之人,也无新开拓之田地。偶尔逛街,见商店、饭馆、酒楼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进店去遇到的其他客人,也都总是那几个人,让人不禁以为,时间就只在一日里不断循环。我最近也开始理解你当初的想法,这样平稳、从无变化的日子,从我们出生时就是如此,未来我们死去,后人的生活似乎也不会有改变,这样一想,多少也让人感到腻味。
自你离去之后,虽然时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但一直没有一封书信,我也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如何,有时我亦觉得,似乎我从未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一切只是我幼时做的幻梦,你并未出现过,也并未离去,只是我梦醒来,有着关于你的一个记忆。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寄到你的手上。若你收到信,请给我回信,讲讲你在大城市的见闻,讲讲外边的世界,以在这如古井不波的小镇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单是让我们听到一些响动,也算是给这平稳的生活里增添一点新意。
盼
安好
你的兄长。
某年月日。
《Pysche》 第零章 闲聊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卡尔被同学们的喧哗吵醒,教室的另一边一直很吵闹的那几个女生正在大喊着自己的教科书被剪碎了。
那不是更好吗?卡尔趴在桌上想,这真是个不上课的好理由,她倒是挺希望是自己的书被人下了毒手。她只是悻悻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和那个尖叫着的头发很卷的女孩子撞上了视线,那个女生便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冲了过来:“卡尔,是你干的吧!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不在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逃课!你为什么要剪我的书——咦!”
那个女生立刻就对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了。卡尔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就收住了声音后退两步。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些恐惧地看着卡尔。没人敢招惹卡尔,大家都见过她打人的样子,就像是疯狗撕扯着人一样凶狠,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她也不愿意跟其他人说话。卡尔离开了教室。她的身后,女生嘤嘤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米拉照例在天台找到了卡尔,卡尔依然是没怎么睡醒一副厌厌的样子。
“吃饭吗?”
“嗯。”
由旁人来看,两个人本该毫无联系,米拉总是戴着厚重的圆眼镜,扎着麻花辫,连校服扣子都扣到最上面,她甚至在岛上的研究所做实习研究生,是个十足的尖子生,而卡尔则是班上有名的逃课打架王,哪怕不逃课也是在课上睡觉,还好勇斗狠。有人问起来,米拉只是说是从小的孽缘。
两人坐在天台上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米拉,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人少了很多?少得有点异常……我们班也好多人请假。”卡尔吃饭总是三两口扒完,她收拾好垃圾,就开始闲扯。
“我以为你都不认识班上的人。”米拉慢慢地吞下了一口三明治。
“虽然我不认识,但是出没出席看一眼座位就知道了不需要认识人……而且之前那个……隔壁班的粉毛,总是叫我打架的那个很吵的人,也有一周没见到他了。”
“你还挺想和尹瑞恩打架?”
“也不是,只是他太吵了……消失了很容易被注意到。”
卡尔所在的学校是超能力研究所下属的高中,除了超能力者所在的超能科,普通科的学生毕业后多半是从事超能力相关的工作,录取的条件是根据超能力相关行业的适应程度确定,因此学生成分非常复杂。有米拉这种立志要进行超能力研究的优等学生,也有卡尔和总是找她打架的尹瑞恩那样成绩不佳,但是因为父母是相关从业者而被录取的学生。
米拉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咬着她的午餐。楼下午休的操场上正爆发出一阵欢呼,米拉看了看楼下,学校的人确实少得有些明显了,原本中午的球场总是三四层地围满了人,今天只有稀稀拉拉围了一圈,学校的超能力科一共也只有三十来人,超能力者五颜六色的头发混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但是今天她很容易就看到了操场上打球的一头蓝发的时零晓。
时零晓是学校超能科的名人,平时是独来独往的孤狼但是因为打得一手好球而很受欢迎,听说打架也很在行,尹瑞恩可以说是他的首席迷弟,整天绕在他的身边,恨不得立刻转到超能班去好天天看着时零晓,可惜超能力是天生的,就算尹瑞恩把头发染成粉色,也不会变成超能力者。通常来说,尹瑞恩不会离开时零晓50米。但是米拉看了一圈,怎么都没找到尹瑞恩。卡尔的想法也许是对的。
“最近我们实验室的仪器也检测出了剧烈的能量波动,而且就在岛附近。今天下午我还要去帮忙整理数据,说不定真的出事了。”
“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谁知道呢。”米拉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她的三明治。
米拉平静的态度让卡尔不知道作何反应。“剧烈的能量波动”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像是仪器检测到了自然灾害似的,不应该很严重吗?但是米拉好像不以为意。
卡尔低声嘀咕起来:“……如果要出事了,不应该通知其他人准备避难吗?”
“我们现在对超能力的研究太少了,别说预测灾难了,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米拉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收拾好了东西。
“如果真的是有事情要发生了,你去岛上不会很危险吗?而且沿岸的居民要怎么办……”
米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没事的,研究所关于能量防护的措施非常完善,反而是你们留在大陆上会比较危险。不过卡尔身手那么好,应该没事的。说不定还要当个滥好人到处管闲事。”
“什么嘛……我才不会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是吗?那我把剪碎教科书的事情——”米拉打开天台的门,准备下楼。而楼梯上有一个美丽的女生正朝着他们走来。天台的光正照在她粉色的头发上,照出了柔美的容姿,她的脸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精心雕琢的女神神像,端庄又俏丽。美丽会让人愉悦,卡尔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心生好感,也立刻想到了传闻中有着天神容貌的副会长。卡尔也不得不承认传闻中的美貌并不夸张,眼前女生的生动的笑容甚至于远超卡尔听到传闻时候的想象。
“卡尔·索科洛娃和米拉·塞拉诺?”她歪着头确认了一下两人的名字。
卡尔忍不住点了点头回答她的问题。
下一刻,卡尔,失去了意识。
【第零章 完】
作者:尘聆
评论要求:皆可
我们剥开世界外壳的时候,很难不想象最终结果如何。
是甜蜜、古怪,还是看上去毛茸茸却扎手,比如栗子球。
作为一个观察者,这些却和我无关。
地球上的生物(大概)都有灵魂,而我,是一个来自不知名星球的类似物。
——可以附体在任何无生命物上,不过只能决定“转移开始”,至于落脚何处全看运气。
而转移需要另外条件,即该物存在意义改变,比如毁坏,或者重构,或者不再被需要,等等。
听上去挺麻烦,但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叮”一声条件满足,选“是”或“否”罢了。
因为待在这里太久,已经忘记来意如何,且不知道何时会蒙母星召回,基本上我也是见“叮”就“是”的随波逐流而已。
嗯,毕竟要达成条件还挺麻烦。
这样看,其实转移开始也并非由我控制。
一般性,我在特定统治地球生物人类的抱团单位——某一家中,并不会待过久。
因为这个星球上有那么多人类,根据概率来说,很难多次随机在同位置。
有件稀奇的事,我这届成为栗子球后,已经荣幸看着人类男性A和女性B结婚生子,并且婴儿C逐渐长大,完美演绎到处乱爬往直立行走进化,开始牙牙学语。
多年经验,我已经熟练掌握人类的称谓语言体系,尽管根本没什么用。
婴儿C本来该一直是婴儿C,直到它拿起装我的盒子。
虽然你可能期待我陷入危难或开启奇旅,很可惜我不得不提醒你,就算那样,也顶多就是另一声普通的“叮”和重复无数次的“是”。
而情况恰恰相反,很不幸,它被我扎得哇哇大哭,虽然是它先动的手……
于是人类B跑来,紧急安抚婴儿C,顺便把我重新收回盒子里,转头指责人类A:
“乔治,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定情信物塞在这种简陋小盒子里?而且还让米歇尔拿到了!”
“我知道这很危险,”人类A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报纸,无暇抬头,“但琳达,她早晚要面对这些不是吗?”
很显然,人类A直接避开第一个问题,也许这和它们的住所至今还是这间小破房有关。
但我喜欢这个盒子,因为它足够破烂,有很多孔洞方便我打量外面消磨时间。
“那也不是现在,此刻!”人类B放下婴儿C,大步跨过去抽走对方手里的报纸,“这种东西难道比米歇尔的安全更有吸引力吗?”看完标题它接着道,“哦又是经济,这并不能使你找到工作。”
“社会萧条我能怎么办?”人类A也有点生气了,“何况你嚷嚷的那个栗子球,说不定就是未来值得纪念的濒危珍品。”
“现在你又要开始念叨栗疫病菌,”人类B甩手不干,将炮火转向对方手中的瓷杯,“不如算算咖啡的价格怎么样?”
……
鸡同鸭讲的对话应该还会持续很久——它们隔三岔五都要争论些相差无几的话题。
虽然不懂,可能酷爱追责而不讨论如何解决,便是人类的生活乐趣吧。
我一半听得无聊,一半因为婴儿C又偷偷爬到附近,于是转而关注它的举动。
似乎弄明白栗子球不能直接摸,它这次只举起我的盒子摇晃,可能被骨碌骨碌咚的滚动声取悦了,婴儿C发出古怪旋转的笑声,然后对我叠声叫着“塔嗒!”。
接着它把我带回安睡的摇篮——这次人类B没有冲过来,当然,人类A也还是没空留神。
在无数次的骨碌骨碌咚和“塔嗒”中,我掌握了后者应该是对我的称呼。
某次人类B发现该情况,打算阻止,终于在婴儿C的大哭对策中败下阵来。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危险动作。
礼尚往来,我决定也将婴儿C的名字米歇尔记住作为回报。
尽管人类礼仪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不过作为消遣我依旧如斯践行了。
我俩保持距离,互相很友好,这个家境况转好,米歇尔一日日普通地继续长大,加入当地称为学校的组织。
人类A和B终于还是没挺过那点生活乐趣,在第数不清次大战之后,它从差点导致离婚的诱因变成真实发生的导火索。可见此前记录的经济原因显然只是借口。
回家的米歇尔听闻这个消息,默默走到房间,问了桌上的我许多无法解答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开口,我会说人类是古怪的生物,它们有时做某事或某事其实没有什么确切的逻辑,只是无名沙砾在悬崖上堆积突然坍塌的顿悟而已。
就像“叮”声突如其来,问我点哪个。思索片刻,我选择了“否”。
于是米歇尔被判给人类A抚养,而我,则成了很久以后称为树洞的概念。
学校有好多种,米歇尔从这个转移到那个,又从那个转移到那那个。
此间我对人类的理解突飞猛进,毕竟这是第一个对我进行各种自我陈述的样本。
她毕业、工作、恋爱,对方给米歇尔一个戒指,我再次有幸当上定情信物;
婚礼上,我被盛在碟子里,搁置奶油大蛋糕的最高层,米歇尔和人类D在底下拥吻;
婴儿E出生,人类D欣喜地抱着那个外表古怪的小东西,米歇尔在一旁笑得无比甜蜜。
……
时间对我来说很快,也没有什么感觉。
米歇尔老了,也病了很久。
这天晴空万里,她醒来后,像初见时那样摇晃我的盒子,对我絮叨了许多不能理解的情绪。
她抱着我缓缓闭上眼睛。
已经长大为人类E的婴儿E和因为太多懒得编号的人类依次前来,围在床边开始痛哭。
但他最终擦干眼泪站起身。
我想起有次转移到某只死去的母刺猬身上,它的孩子在旁逡巡良久,最后转身离开。
久违的“叮”声如期而至。
世界“是”一场冒险。
所以别害怕。
PS.虽然栗子球毛茸茸又扎手,栗子却很甜蜜。
祝你好运。
塔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