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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聆
评价:无声
因为太过弱小而无法生存下去,在海底大概是稀松平常之事。
迪普奥瑟被佩兰芙从珊瑚礁翻到时,外表只有十岁,身上却已经携带四种生物特征。
路过这片海域的好心者曾告诉他,这种叫春病毒的微生物,会在动物身上扎根、迁徙,然后异化出它们记忆最深刻的特征,或是害怕、或是喜爱、或是悲哀……不过恐惧往往占据最大那块因素。这动态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比如一个生物想要杀掉和吞噬另一个生物,或者他们想建立其他的关系。这便是世界上所有生物互相联系的证明。
他想,这样东躲西藏活着的自己,一定不能免俗是第一种情绪吧。
自称后影响生物的他们,总能迅速找到行为和理念相似的族群部落,加入并追逐似乎很有趣的未来。但是他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动物时,就被交叉的基因折磨得头脑混沌——据说越是单一的外貌就有越强的意志和力量,而更多的特征只会伴随挣扎与懦弱。
他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力量”,只觉得那必然会是他一生缺乏的东西,就像那些拒绝他共同前进者冷漠的眼神,就像那些路过好心者虽然悲悯却从未给予的邀请。
巨大的蓝色鲸鱼有更巨大的影子,挡住穿过浅海又穿过珊瑚残壳的阳光,他只能睁大双眼看对方浮上水面接着逐渐游弋面前。
它不可能看见我,迪普奥瑟将身体蜷缩得更小,它不会吃掉我。他一遍遍安慰自己。
“你……是一个人吗?”鲸鱼的声音却出奇柔和,就像他偶尔接近海平面时水流的温度,“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她把蓝色的鳍平摊,搅动的水流让迪普奥瑟微踉跄,但他的内心却出乎意料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对方看见他模样却避而不谈、直接递出的邀请,也许是被裹挟来的水流尚且带着温度和富裕氧气,也许是因为从未有人这样耐心而认真等待他的答复。
“我叫迪普奥瑟。”他很小声道,然后做出至今为止最大胆的决定。
蓝鲸将他放到背部,一层薄膜圈冒出裹住他。大概觉察到他有些肢体僵硬,对方开始游动,语气带笑解释道:“我和后影响生物有些不一样,希望你不要见怪。迪普奥瑟,这是‘保护圈’,可以保证你在更深海不被水压伤害。”
“谢谢,”他的嘴张开又合上,发现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谢谢你。”
“啊,忘记自我介绍,我叫佩兰芙。”她笑起来,“我曾有过许多名字,这个最令人喜欢,因为它使我想起陆地。”陆地……是他窥探过,却从未去过的地方——但也许就和此刻一样宽广和安心。迪普奥瑟这样想着,在佩兰芙身上再次把自己蜷缩起来。
他身上拥有的基因,水母生活在百米,蛙、海龟生活在五十米,海带生活在两米,而鲸鱼生活在一千米到两千米。佩兰芙和他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她从不恐惧,还告诉他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故事,包括用珊瑚打磨成剑,什么是游猎者和能源,什么是人类与灭绝。这个名为庇护所的装置被建设来净化海洋污染,而佩兰芙是管理者也是能源,他们的使命达成后便会走向灭亡,现在已经大半完工。
“可是佩兰芙不想继续活下去吗?只要停止继续工作就好了。”迪普奥瑟不理解。
“这是我们不能抵抗的宿命。”佩兰芙望向玻璃穹顶静静洒落的人造光,在这深度使庇护所依然亮如浅海白昼。上个时代的科技,是现在不可想也无法企及的神迹,就像她的生命。
过去遥不可及就像梦境,迪普奥瑟每当回想起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从手中这把剔透赤红的珊瑚剑刺向佩兰芙的胸口开始,他的记忆分割成无数碎片,或者说在庇护所度过的日子只不过是浮光掠影。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之后在面对前进目标上的敌人时他也不再恐惧,因为最大的恐惧已经占据整个脑海,其他的情绪根本不足以抵抗那最温暖也最黑暗的一片。因为混乱的基因他时不时就会失去一些记忆,唯有无论如何要抓住佩兰芙这点,似乎从未被影响。
鲸鱼的基因是如此庞大而顽强,所以自己也是被谁爱过的证明吗?
自从他逃离自己的记忆已经过去许多年,庇护所的绿宝石灯柱和无限符号形状的金蓝长带渐渐映入眼帘,那么等待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评论:随意
一
弗兰克在森林里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后,开始害怕起来:这里的树木长得阴森恐怖,树枝和树干虬曲盘结,偏偏树冠又枝叶繁茂,几乎看不见太阳,周围的景色也大同小异,难以辨认方向,要不是婆婆告诉了他怎么走,他现在肯定已经彻底迷路了。“碰见枯树往左拐……碰见蘑菇向右拐……又有枯树又有蘑菇就直走……”佛兰克嘴里默念着婆婆的口诀。行进的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只是前方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万一要是天黑了还找不到诅咒魔女的小屋,自己绝没可能在这个森林里过夜。
越往深处走,路途的概念越模糊。不知道走了多久,弗兰克面前的树木终于开始变得稀疏,从前方透来了光亮。魔女的小屋盖在山崖边上,在弗兰克的村子里,若是天晴就能远远望见这个小木屋。然而村里的大人们都不让小孩子往那里看,他们说那个小屋是诅咒魔女居住的地方,如果盯着她看被她发现了,当天晚上魔女就会来到村里挖出那个人的眼睛。不过唯独婆婆不这么认为。婆婆说小屋里的确住着诅咒魔女,不过只要人们向她祈祷并支付代价,那魔女就能实现人们的一切愿望。
婆婆就是婆婆,她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会调和草药来给人们治病,还会烤好吃的草莓蜂蜜派,村里的人们都很信赖婆婆。
弗兰克面前的小屋看上去疏于打理,杂草已经没过了门口的台阶,屋檐下的小木棚中一根柴火都没有,锈迹斑斑的斧头上早就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弗兰克抬头看了看,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也就是说他穿越森林需要将近半天的时间,如果等一下还要原路返回的话,必须得尽快把事情办完才行,现在可没有犹豫的工夫了!
弗兰克叩响了厚重的门环,然后退开两步。门吱呀一下开了,里面一片漆黑,传来一股许久没有通风的霉味儿。弗兰克的心砰砰狂跳,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开口说到:“魔女大人你好,我叫弗兰克,我来自山脚下的小村子。我的妈妈得了重病,村里的婆婆说你能满足一切愿望,我想请你治好我的妈妈。婆婆还说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我带来了家里所有的财宝,还有我爸爸最喜欢的藏酒,还有从我外婆的外婆那里传下来给我妈妈的戒指……我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不过这些就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东西了,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小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弗兰克局促地站在原地。正当弗兰克准备再次开口时,屋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进来。”弗兰克走进了小木屋,沉甸甸的木门啪地一声关上,吓得他一惊,这时弗兰克忽然想起村里的大人说诅咒的魔女会把眼睛挖出来,于是赶忙用双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紧紧闭上了眼皮。他听到前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谁在慢慢靠近自己,于是弗兰克大喊到:“魔女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为了我的妈妈……我愿意把我的眼睛给……给你……呜……”弗兰克再勇敢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说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
似乎是魔女大人的人靠近了弗兰克,弗兰克大气都不敢喘。“我可以看看……你带来的东西么……”魔女大人说到。“好……好的魔女大人……”弗兰克拿下双手,闭着眼解下身后的背包递了出去。他听到背包被放在了桌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了拿出来。
“这……是什么……”魔女大人问弗兰克。弗兰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一点点睁开了双眼。他看到这间屋子古朴而昏暗,里面摆放着各种看上去有年头的木制家具,屋子很大,看上去比从外面看大多了,至少弗兰克从没有见过面前这么大的桌子,这简直有四个村里的磨盘那么大。桌子的旁边坐着一个女孩,那应该就是魔女大人了,她看上去不比弗兰克年长多少,脸盘小小的,脖子细细的,最惹眼的是她有着一头秀亮的白发。魔女大人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手摸索着背包里的东西,弗兰克开始猜想魔女大人是不是眼睛瞎了?难道因为魔女大人是盲人,才会去挖掉小孩子的眼睛吗?
“这个……是什么……”魔女又问了一遍。
弗兰克看了看魔女手里拿着的东西,说:“这是……这个是婆婆烤的草莓蜂蜜派,婆婆说这是她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婆婆……是谁?”魔女问到。
“婆婆就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村里人人都喜欢她。”
“这是……给我的?”
“没错,婆婆的草莓蜂蜜派是村里烤的最好吃的,谁都学不来她的味道。”
魔女咬了一口草莓蜂蜜派,缓缓咀嚼,然后咽下。弗兰克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魔女大人过于挑剔。
“这个味道……”魔女放下手里的草莓蜂蜜派,慢慢把头转向弗兰克,睁开了双眼——她的双眼是两个黑洞,里面空无一物。“我诅咒你的母亲……会早早死于疾病或意外……即使死后……也不得长眠……我诅咒你……也会如此。”魔女一边说话,空洞的眼珠里开始流出鲜血。
可怖的眼窝,恶毒的话语,弗兰克浑身冒起了冷汗,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但是他此刻绝不能退缩!于是弗兰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噗通一下跪倒在魔女面前,向魔女求饶:“对不起魔女大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吃那个派,求你大发慈悲原谅我吧,求求你收回诅咒,我还有钱,我还有别的东西……我愿意把眼睛献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你要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代价都愿意……?”
“没错。只要我的母亲能得救,我什么都愿意!”弗兰克赶忙回答到。他注意到魔女重新闭上了空洞的眼皮,而且似乎隐约听见魔女叹了一口气?
“那……如果……我要你……成为魔女?”
“我……我愿意!不过我是男孩,我……可以成为魔女吗?”弗兰克的犹豫和困惑持续了不到两秒钟,马上就说出了愿意。
魔女重新睁开了空洞的双眼,念出了不知名的咒语,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绚丽的魔法阵。魔女开口说到:“你的名字……可以用血……写在上面么?”
弗兰克不安地问到:“我的妈妈会得救吗?”
魔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着魔法阵偏了偏头,示意弗兰克做出选择。
婆婆的医术是这一带最厉害的,如果她说妈妈没救了,那恐怕就算找来了国王的御医,也很难把妈妈救回来。如今诅咒的魔女是弗兰克想要救回妈妈唯一的希望,于是弗兰克把心一横,咬破了食指,在魔法阵上写下他的名字。
面前的空间开始收缩坍塌,眼前的一切都被吸入这个魔法阵,弗兰克一下子晕了过去,又好像格外清醒,他来到了一块巨大石碑的前面,石碑上写着一行一行的文字。虽然弗兰克不识字,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但他此时却清楚地知道石碑上每一行都写着的是什么。
最上面的是几行金色的大字:
基本法则一:基本法则不可变更;
基本法则二:签订契约可成为魔女;
基本法则三:每个魔女有一次机会增加或删除一条魔女法则;
基本法则四:一切不与其他魔女法则冲突的魔女法则会生效。
金色的大字下面是较为细密的红色小字,记录着各种魔女法则:
安娜的法则:……
多萝西的法则:魔女不会生病
提芙的法则:……
布鲁托二世的法则:……
切席卡的法则:删除安娜关于“魔女会长生不死”的法则
……
很多法则都被红色给涂抹了,只保留了名字。在安娜这个名字上,弗兰克看到一位目光炯烁的老太太,而多萝西则是一个小女孩,提芙是一个跟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而布鲁托二世则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切席卡和提芙长得很像,但是脸上有着古代奴隶的刺青……
魔女的法则五花八门,被红色涂抹掉的法则居多,少数法则长久地保留了下来,似乎人人都对此没有意见,比如茜茜女士写下的“魔女都会永葆青春”。有些法则则令人唏嘘,比如一位叫马勒姆的盲人写下的“增加或删除魔女法则后,魔女会失去自己的双眼”这条法则;还有些法则令人感到困惑,比如克莉丝 汀娜留下的“魔女说出美好的事物必会不灵验,所说出的诅咒之物必会反向应验,除非其与其他法则冲突”。
弗兰克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仔细地看完了所有保留下来的法则,并很好抓住了其中的要点。他在碑文的最后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法则。伴随着一阵奇妙的变化,弗兰克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然后他返回了现实。
“莉莉娅,我成为魔女了,现在你……呃,我诅咒你无法离开魔女的诅咒。”弗兰克在石碑里看见了面前这名叫莉莉娅的前魔女曾经留下的法则:魔女的所有亲人和朋友都会健康平安度过一生。
“谢谢你弗兰克,我终于可以随心所以的说话了!现在你就是这件屋子的主人了,你就是新一代的魔女。”
“是的,我再也没法离开这里,不过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这就足够了。”
“对不起,我把你关在了这个牢笼里,可是我多想再看看我的姐姐安琪,她的草莓蜂蜜派永远是那么香甜,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味道依然没有改变,我实在太想念她了……”
“没关系,婆婆也……呃,她一定不想念你,她的心里一定很憎恨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弗兰克还没有把握魔女的诅咒的分寸,说话必须小心翼翼。
“弗兰克,你在卷轴上留下了什么法则?”
“卷轴?我看到的明明是个石碑……我删除了魔女必须失去双眼的法则。”
“什么!不,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有我要失去双眼!”
“因为我要感谢你莉莉娅,你拯救了我的……呃,你懂的。虽然因为法则的缘故,你的眼睛没法再长出来了,不过我曾答应过把我的眼睛给你,可以让我成为你的眼睛吗?等如果再有人来到这里,你……嗯,我诅咒你不可以跟他穿过森林,不可以回到家里,不可以跟你的亲人团聚。”
“谢谢你弗兰克,谢谢你!”
于是弗兰克和莉莉娅在诅咒魔女的小屋中一同生活了下来,至于后面安琪婆婆也搬了进来,三个人在这里幸福的生活了下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二
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岩石。
岩石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六面体,在王国的每个角落抬起头来都能看到它。岩石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它会均匀地确保每一寸土地的阳光都不会被完全遮住。
起初人们以为这是邪恶魔法师召唤的天灾,一旦找到目标后岩石就会重重地砸下来,消灭所有地上的生灵。但岩石只是自顾自的飘着,一点都没有落下来的意思。于是人们又认为这是神迹的显现,女神大人就住在岩石里,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岩石就会裂开,女神大人会从里面走出来,拯救世上的苦难。但岩石还是自顾自的飘着,一点都没有要裂开的征兆。再后来,再后来,魔族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有人说魔族一直住在深山里,有人说魔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而真实情况如何早已没有人说得清楚。魔族有强大的体能和魔力,似乎它们的力量来自胸口与生俱来的魔石,而除了力量之外,魔石也让魔族好斗而残暴,在魔族的社会观念中,弱者就活该被掠夺,被牺牲,成为滋养强者的肥料。人类和魔王的战斗持续了几百年,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渐渐地,仇恨变成了双方唯一争斗的理由。
圣石历836年,勇者凯尔和他的伙伴们来到了山顶的魔王城前。他们一路上遭遇了喜悦的相遇,痛苦的离别,目睹了大地的生灵涂炭,也曾投身于杀戮的腥风血雨。终于,他们承载着反魔王同盟所有的希望,来到了最终决战之地。
魔王城的大门紧闭着,这道防线固若金汤,如果不是魔王或者他的亲信来念出开门咒语,就算把整个魔王城拆了门也不会打开。魔法师拉拉蒂娜看向勇者凯尔,勇者凯尔对她点了点头,于是拉拉蒂娜来到了门前开口说:“父亲,我回来了。”等了一阵子,没有任何动静。拉拉蒂娜叹了口气,开始吟诵,她的手上发出淡淡微光,魔王城的大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同样颜色的微光,然后隆隆作响,缓缓打开。
“看来克莱因将军的判断没有错,所有的魔王军都已经倾巢而出,留在这里的应该只剩下魔王一个人了。”贤者修伊推了推眼镜,又接着说:“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也许这里还藏着什么陷阱。”
“放心吧伙伴们,风之精灵告诉了我这里所有的机关和暗道,让风引领我们前进吧。”游侠莉西亚把右手轻轻搭在了修伊的肩膀上,示意他放心。“邪恶的气息从城堡的深处传来……拉拉蒂娜,我仍然不愿看见你与自己的父亲兵戎相见。”莉西亚的眼神里充满了忧伤。
魔法师拉拉蒂娜摇了摇头,对莉西亚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彻底终止人类与魔族之间永无止境的斗争。父亲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之后,这一切的罪业……就由我来承担。”
“凯尔,前面。拉拉蒂娜,中间,指路。我,殿后。”狼战士乌鲁特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脖子上的钢鬃威威耸起,他的怒意平静地流淌在血管中,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穿过了阴森的走廊,躲开了致命的陷进,一行人来到了议事厅门前。贤者修伊握住权杖开始祈祷,柔和的光芒从虚空中出现,均匀地撒向全员。
“女神的赐福只能持续半晷,必须速战速决。万一战斗超过半晷的时间……”
“万一战斗超过半晷的时间,我们也要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战胜魔王为止。”凯尔接着修伊的话说了下去:“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哼,区区一个乡下的穷小子,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勇者。”修伊伴随着凯尔一路走来,这样的斗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如今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二人微笑对视,然后坚定地看向前方。
拉拉蒂娜推开议事厅的门,远远看见魔王坐在红毯尽头的宝座上。一行人拿起武器,一步一步走到了魔王宝座的台阶下方。
“拉拉蒂娜,我果然不该放任你偷偷跑去人类那边,如今你也背叛了我,沦落到和这些劣等种族为伍。”魔王开口了,声音苍老而威严。
狼战士乌鲁特看见了毁灭部落的仇人,正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为妻儿们报仇,却被修伊伸出一只手拦住了。稍微再等一下,修伊对乌鲁特微微点了点头。
拉拉蒂娜向前踏出一步,解开了法袍前的纽扣,露出了胸口的魔石,这代表着她以魔族公主,也就是魔王的女儿的身份与魔王进行着最后的交涉:“父亲大人,我曾经以为世界本来就是属于魔族的,是那些可恶的人类用狡猾的手段欺骗了我们,将我们封印在寸草不生的深渊,所以我们的复仇天经地义,那些弱小的人类应该感到畏惧和懊悔,应该献上它们的生命,任由我们奴役。但后来我知道我错了,人类和魔族一样有自己的家人和伙伴,精灵,兽人,矮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也会为了重要的人而牺牲,再弱小的种族也有活下去的权力,这片大地容得下我们生活在一起,请停止这一切吧,父亲!”
“你学到了很多,拉拉蒂娜,你长大了。”
“父亲……”
“不过,要想让我住手的话……除非杀了我!”魔王忽然双眼变得通红,散发出邪恶而强大的魔力。
“我……我听不到风之精灵的声音了……”
“如此邪恶……如此强大……这就是魔王的力量吗!”
“嗷……呜……”
“圣石在上,无需畏缩!”勇者凯尔大喝一声,身上的光之铠甲发出一阵光芒,像船首劈开海浪一般,在四处弥漫的黑暗中破除了魔王的威压。
“拉拉蒂娜准备吟唱魔法,我来牵制魔王制造机会,乌鲁特和我形成夹击,让魔王没法乱跑,修伊注意治疗我们的伤势,莉西亚守护好拉拉蒂娜和修伊,拦截阻击一切可能出现的偷袭。我们一路走到了这里,绝对要实现大家的希望!看招吧魔王!”
“死!弱者!给我死!”
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先倒下的是游侠莉西亚,她替拉拉蒂娜承受了魔王身上对禁咒魔法的反弹,在拉拉蒂娜禁咒魔法的强大威力下,魔王的实力被削弱了七成;然后是狼战士乌鲁特,他燃烧了自己全部的生命,与赶来救援的魔将军阿拉莱亚及其麾下一百三十五个魔族精英战士同归于尽,好好为同伴们守住了背后;贤者修伊为了保护同伴,无视头顶坍塌的巨石对凯尔施展了防护法术,结果被埋在瓦砾下,生死不明;魔法师拉拉蒂娜释放了禁咒之后耗尽了全身的魔力,被魔王一击打飞,陷入昏迷。
战斗到最后的勇者凯尔,终于以失去左眼和左臂为代价,战胜了魔王。
“呼……就算……杀了我……哈……哈……这一切……也不会停止……呜!”魔王胸口的魔石被斩成了两半,即使不再继续攻击,他也会在片刻后死去。
“我……知道……拉拉蒂娜……会成为……新的魔王……咳咳!我选择……相信她……噗!”凯尔喷出一大口鲜血,虽然女神降下了大量加护,但这些加护光是抵御魔王魔力的侵蚀就已经用尽全力,在此之上还进行了一天一夜的高强度战斗,凯尔肉体的负担此刻已到了极限。
“相信……吗……哼哼哼……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咳咳咳……告诉我……‘魔王’到底……是什么……咳咳……为什么要……”凯尔再也站不住了,话还没说完就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那就请你……相信她……到底吧……”魔王说完这句话,身躯便彻底化作了黑尘,随风湮灭。
因为勇者凯尔一行人的出色表现,魔王军失去了最高领袖,反魔王同盟军的克莱因将军发起总攻,势如破竹地歼灭了魔王军主力。之后,同盟军派出的救援别动队也顺利赶到了魔王城,救出了勇者凯尔和贤者修伊。凯尔被救出时已是濒死状态,而修伊则是奇迹般地卡在了两块大石头中间的缝隙中,只是被砸断了一条腿并且昏了过去,实属幸运。
勇者打败了魔王,这对同盟而言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各地的人们纷纷载歌载舞设宴庆祝这一时刻,勇者如他答应的一般,把希望带给了众人。
两个月后。
我这个样子,没法陪你一起去了。躺在床上的大贤者修伊用羽毛笔在沙盘上写字给凯尔看。因为在与魔王的决战中高强度使用了祈祷法术,造成修伊的精神力严重透支,他陷入了绝对封魔的状态,并患上了失语症。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找到了拉拉蒂娜会回来……唔,也许不会回来了吧,那个家伙没有选择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是有什么缘故才对。”大战结束之后,女神的加护保住了凯尔的性命,没有让他流血致死。但恰恰因为伤口已经因祝福而彻底痊愈,身体的状态被固化了,反而再也无法通过肢体修复的法术找回失去的左眼和左臂。
修伊写到: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国王说过要把菲蒂尔公主许配给你。
凯尔苦笑着说:“你这个人,明明是半精灵,却比莉西亚还要死板,菲蒂尔公主心里明明钟情于你,就算再不解风情,也不可以伤女孩子的心哟。”
修伊皱了皱眉头,飞快写下想说的话:消灭魔王的勇者成为国王的驸马,对同盟来说会是一个极大的鼓舞,现在已经有不少魔族宣布投降归顺,而有了你的战力,联盟军会更快涤清魔族剩余的反抗势力。而且在将来,一个平民出身的君主也有助于团结人民之间各个阶层,这样王国才会走上长治久安的道路。
凯尔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说:“啊……这些事我不懂啦,不过既然是修伊说的,那应该不会有错的吧,不过……反过来说,这些事情明明交给修伊来操心才更合适吧,你不也是打败魔王的贤者……不对,应该叫你大贤者了才对。而且我现在只是一个瞎眼断臂的战士,哪有什么战力呀,不拖别人后腿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这种事情就放过我吧。”
修伊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写到:如果你找不到拉拉蒂娜怎么办。
“那我会一直找下去。而且我有预感一定能找到她。”说着凯尔对修伊竖起了大拇指。“拉拉蒂娜现在是新的魔王对吧?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哼,区区一个乡下的穷小子……不,你就是传说中的勇者。修伊微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伙伴离开。
离开王城后,凯尔先来到了北方的山地,见到了狼战士乌鲁特残存下来的同族,把乌鲁特的乳牙项链安葬在了他的家乡,然后又去往了东部的大森林,拜会了精灵长老,一同以精灵的仪式为莉西亚进行了祷告。
虽然凯尔失去了左眼和左臂,但丰富的战斗经验依然熟稔于心,一路上的魔兽和强盗轻轻松松就能打发。而至于魔族,自从消灭了前代魔王,绝大部分魔族似乎收敛了战意,变得安分了起来,虽然时不时也会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但比起早年间已经好了太多,有的集群甚至开始向人类学习,进行耕种和建造。旅途中,凯尔经过了几个魔族的村落,有的对他避之不及,有的对他充满好奇,也有的只是把他当作了寻常经过的旅人,与他分享食物和住所。
时光流逝,一晃眼过去了九年。凯尔环游了整个大陆,收集各种线索,最后终于来到了拉拉蒂娜可能委身的地方。
“什么呀,结果还是要回到这里吗……”凯尔挠了挠头,面前是早已荒废的魔王城。魔王城被攻陷后,克莱因将军派人尽可能解除了魔王城所有陷阱和禁止,回收了能回收的所有物资,该分发分发,该封印封印。还剩下的不太好破除的机关和禁制,就做个标记保留在原地。后来时不时有胆大的冒险者来魔王城寻宝,他们要么空手而归,要么被机关和魔法禁制所伤,再后来冒险者工会不堪其扰,索性把魔王城一带列为了不得进入的禁区。当然,勇者凯尔想要进入这里,那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他。
其实凯尔并非没有搜索过魔王城,他在精灵族的帮助下探索了能找到的所有密道和暗门,但始终找不到拉拉蒂娜的踪迹。而这次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凯尔走到了魔王城的深处,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门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危险!此处有魔法禁制!。他掏出了背包中的一个小匣子,这是他从一位魔族老妪那里得到的东西——拉拉蒂娜降生时割下的脐带。凯尔把匣子举在空中,念出咒语,面前的门扉开始闪烁魔法灵光,先是闪动黄色光芒,然后是白色光芒,最后是包裹着厚重木门的蓝色光芒。“原来如此,最外层是反击禁制,中间层是隐匿法术,最里面是传送阵,怪不得之前没觉得这里有问题。”凯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进去。
一片耀眼的白光过后,凯尔恢复了视野。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从墙壁的窗户隐约透进了日光,屋子里的摆设是一副寻常人家的模样,有各种的木质家具,样式十分古典。靠近门口处有一张巨大的木桌子,旁边坐着一位双目无神的魔族少女,那正是凯尔苦苦追寻的拉拉蒂娜。
“凯尔?”
“是我,拉拉蒂娜,是我!”
“哈哈哈哈哈,幻觉好像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呢……咦?这次的幻觉好……逼真呀,脸上还有胡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这次你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抱我?还是……取代我成为新的魔王?凯尔,我的凯尔,啊啊啊,哈哈哈哈哈……”拉拉蒂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不妙的笑容。
“……”
凯尔走上前去,用右手猛扇了拉拉蒂娜一巴掌,然后用力吻上了她的双唇。
“唔……嗯?嗯嗯嗯?!”
拉拉蒂娜惊慌地一把推开了凯尔,凯尔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好痛痛痛!你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啊……现在睡醒了吗?”凯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魔族的力气很大,何况拉拉蒂娜这一下推的凯尔猝不及防。
“凯尔?你真的是……凯尔?”
“没错,是货真价实的凯尔,可不是什么幻觉哟。虽然不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不过看上去可不太……”
“凯尔!凯尔!凯尔!凯尔!呜呜呜……”少女不等凯尔说完,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凯尔用手轻抚着怀中少女的黑发,这是他九年来每一刻都无比思念的恋人,他无数次设想过两人重逢的情景,也无数次猜测两人是否已天人永隔,他既希望对方不要忘了自己,不能只有自己饱受相思之苦,又舍不得对方天天遭受跟自己一样的煎熬,还是忘了一切为好。然而此刻两人已再次相聚,那些虚无的想象刹那间烟消云散。
“呜呜呜……凯尔……我好想你……我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呜呜呜……我好想你啊……”
“没关系了。我找到你了,没关系了。”
“我好害怕,我害怕你是幻觉……我害怕我彻底疯掉,变成邪恶的魔王……呜呜呜……”
“那我就更要找到你了,区区魔王,不管来几个我都解决给你看,我可是勇者哟……”
花了一阵子功夫,拉拉蒂娜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
“那个……总之拉拉蒂娜是现在的魔王大人对吧?”凯尔搓了搓下巴的胡茬,开始整理情况。
“没错。因为一些我不能说的原因,总之我现在就是魔王了。”拉拉蒂娜严肃的点了点头。
凯尔说:“等一等……你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的父亲死了,你就会成为新的魔王。但是你刚才又说,‘因为一些我不能说的原因’……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魔王的秘密了对吧。那又为什么不能说呢,难道是因为……如果说出来,我就不得不杀了你吗?”
拉拉蒂娜摇了摇头,说:“我……”她的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于是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子,再次尝试张口说到:“你还记得莉西亚会让树枝长出叶子吗?如果让乌鲁特来做会怎么样?或者如果让莉西亚来像乌鲁特那样辨别空气中的气味,会怎样呢?”
凯尔想了想,说:“乌鲁特是狼人族,莉西亚是精灵族,这两件事都是只有这个种族的人才能做到的特殊能力,如果非要换对方来做的话……我明白了,并非是因为‘说了会如何’所以不能说,而是因为‘没有这么做的能力’所以不能说,对么?”
拉拉蒂娜高兴地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她最大程度能做出的确认。
拉拉蒂娜开始一点点尝试给凯尔解释发生的一切:所谓的“魔王”的力量来自一本法典上的法则,成为魔王就会获得这份力量,而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被法则所约束,比如魔王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就是法则之一。至于前代魔王又是如何离开了这个房间,又似乎跟魔族胸前的魔石有关,而魔石追根溯源又和圣石有关,似乎是古代有人用法则制造了圣石,接着为了保护圣石的秘密创造了……守石者……力量的诱惑……真正的恶魔……封印……深渊……被分成了7777777份……魔石……影响心智……渐渐变成了魔族……法则……魔王……
“如果修伊在这里就好了……”凯尔脑袋上似乎冒出了白烟,从讲到一半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理解和思考。本来整件事情的规模对他而言过于庞大复杂,现在又一股脑地用隐喻的方式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拙劣的故事作者,急着把故事中所有线索都一下子抛出来那样令人感到头疼眩晕。
“如果修伊在这里就好了……”拉拉蒂娜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知晓一切的全貌,但是如何避开法则的约束将告知一切给凯尔,如何引导凯尔往正确的方向思考,如何通过已知的情景来模仿构造她想要讲的东西,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是一个拙劣的作者,到这里一定早就开始放弃以角色的口吻来仔细编造隐喻,只想着怎么尽快往下推进剧情了。
“那……呃……什么来着……对了,总之一切的关键就是圣石对么?”凯尔尝试进行徒劳地挣扎。
“唔……没错吧……就是这么回事。大概。”拉拉蒂娜用双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所以圣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拉拉蒂娜思考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也说不清。”
“不过圣石不是石头。”她补充了一句。
“总之,它不关键。”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凯尔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思考为什么一切的关键不关键这件事了,他说:“那……现在什么事是关键的?”
拉拉蒂娜说:“需要更多的魔族来分摊魔石的力量,直到把恶魔力量瓜分干净,将恶魔彻底消灭。”
凯尔皱起了眉头,说:“那魔族和其他种族的矛盾会更加激化吧?”
拉拉蒂娜摇了摇头说:“凯尔这次来找我,路上应该有遇见不少魔族吧,他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好战凶残吗?还是变得和蔼了许多?”
凯尔说:“自从打倒了前任魔王后,大部分魔族仿佛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战意,我原本以为是士气造成的影响,那现在看来……难道这也和法则有关?对了,拉拉蒂娜在法典上留下了什么法则?”
拉拉蒂娜闭上眼睛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背着手,轻巧地踱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轻柔的阳光撒在她的黑发上,像一个刚刚从午睡中醒来的少女,惬意地享受着阳光和微风,幸福而平凡。她背对着凯尔说:“凯尔,你知道吗,我的生命中有三件最感谢的事情。第一件事是感谢我的母亲生育了我,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第二件事是感谢让我遇见了伙伴们,与你们的相遇让我能够看清世界的真相,让我能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一条不会后悔的道路;第三件事就是感谢你愿意相信我,寻找我。我无比希望有一天所有的种族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不再相互争斗,这都是因为你啊,因为魔族的公主,想要和人类的勇者在一起,因为我爱上了你呀。”说到这里,拉拉蒂娜转头看向凯尔,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前代魔王最后留下的话在凯尔的脑中响起:“那就请你……相信她……到底吧……”
凯尔脑中的思绪忽然串起了一个故事:一位父亲为自己的女儿倾注了所有仅存的爱,但因为魔石的侵蚀失去了理智,变成一位被诅咒的暴君,最后在他弥留之际,为女儿献上了最后的祝福。
凯尔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抱住了拉拉蒂娜。
从窗外可以看到山脚下,城镇的人家里升起阵阵炊烟,小镇外的农田有各个种族的人们在辛勤劳作,圣石从空中飘过,为他们遮挡住过剩的阳光。这个故事的结尾就定格在这对相拥相吻的恋人身上吧。至于之后出现了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另一对魔王和勇者,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三
在舰队来到这个星系后过去了三千多个系统时之后,殖民派发生了哗变。原因很简单,这个星系的第三行星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宜居行星,以舰队提督为首的科考派秉持着“非必要不暴露,非主动不接触,非自保不战斗”的和平主义原则,只对这里做了最低限度的研究调查和记录,然而舰队中的殖民派却主张把这颗星球作为超远宙域探索的中转据点进行殖民。类似这样的方针争议在航程中时不时会发生,但是从未有像这次如此激烈的意见碰撞,因为这一带宙域附近充满了未被开采的富矿星球,一旦建立中转星门,将会为舰队和联邦带来惊人的利益——具体来说,是足以影响联邦政治平衡的利益。
殖民派的哗变高效而迅速,他们很快控制了旗舰舰桥,舰队的提督等人被控制监禁,并交出了安保系统与火控系统的控制权。就在殖民派的领袖准备动手抽空星球上的大气时,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舰桥上。
“啊,打搅一下,你们是那个……外星人对吧?我是那边星球上的女神,呃,你们好?”
众人转过头去,一个样貌如同第三行星主要智慧生物的女性站在舰桥中间。单体生物穿越宇宙进行旅行并非不可能,只是这位自称女神既没有被观测到接近旗舰,又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就这样绕开了所有交通管制和监控系统,凭空出现在了太空舰上,这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
“■■■!■■■■!”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船员们举起武器指着自称女神的行为不需要翻译。
“啊啊,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啦,就是来看看诸位。毕竟诸位刚刚决定干掉这个星球对吧,我怎么说也应该算是相关人士?总之让我看一看就好,真的只是看一看,我一直很崇拜外星人的,拜托拜托。”女神合起掌来作揖道歉,脸上满是一副“因为打搅了诸位的工作,十分抱歉”的表情。
殖民派领袖对身边的技术员示意,技术员打开了通讯器的自动翻译功能,按照他们几千个系统时以来收集的资料,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颗星球上所有主要的语言。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领袖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舰桥的声控系统将其翻译为对方的语言进行广播。
“哦哦这个音响系统好厉害,我也想来一套……啊抱歉,我是怎么来的这个……解释起来会有点复杂,总之不关键啦,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喏——”女神把手臂对着身边的座椅挥来挥去,她的手臂穿过了座椅又穿了出来,像是完全的光学投影。“你们看,我根本做不了什么啦哈哈哈。”
领袖对一名士兵点了点头,士兵上前尝试碰触女神的身体,但果然抓了个空。女神笑嘻嘻的看着这名士兵,好像在说“没关系,再试试也可以”。
“你无法阻止我们,我们已经决定要彻底改造这颗星球并且进行殖民,而如果你们反击,我们就会行使自卫权,你们将会面临来自太空的无尽炮火,结局一样还是毁灭。”
“我都说了我不会做什么的啦,真是的……”女神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星球你们要改造还是要殖民还是要怎样都随便啦,反正对我而言没差,大不了将来以后换个模样,你们也是有信仰这个的概念对吧?仔细一看你们这幅模样……果然外星人就是很帅,嗯嗯……”
“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那颗行星有崇拜女神的习俗,如果你真的是那颗行星上的女神,那你的来意肯定是想要拯救你们的行星。那么这样如何,如果你们能主动将种族规模削减到现在的三成并且接受联邦的统治的话,我可以让你们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下去;如果你们能主动削减到一成的话,我也可以在星球上建立生态保护区,你们可以在保护区里自由生存,不受联邦管辖。”
“不是‘你们’,是他们,我可不想站在他们那边。至于你说的方案,这种事情怎样都好啦,跟我也没关系,我说了也不算。倒不如说那群家伙擅自崇拜我,擅自把我捧到一个好高好高的位置,结果想出门逛街也不行,挖个鼻孔都会被念,没法谈恋爱,也没法通宵打游戏,每天还要早起去神殿礼拜……烦死了,啊啊啊烦死了,赶紧毁灭吧,动手吧外星人朋友!”
领袖盯着女神看了看,然后转过头去,他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不速之客,赶紧动手以免节外生枝。
“那个,我可以提问吗?你们打算殖民星球,然后定居在这里对吧,那你们如果要回去怎么办?虽然我不太清楚联邦什么的,但是看上去很远的样子,来回一趟应该很麻烦吧?”
“我们会在轨道附近建立星门,这样就可以通过跃迁来实现往返。”领袖一边回答,一边在科学家与技术员的帮助下给火控系统充能,等充能完成后,将会对目标行星附近的空间发射质量负压弹,质量负压弹会吸走星球的大气和表面上的大部分生物,在吸纳完成后质量负压弹会自然蒸发,一部分大气会在引力的作用下回归行星,之后舰队就可以登陆星球表面,开始生态改造和殖民建设工作。
“跃迁!好厉害,果然像电影一样!唔……不过这样一来的话,那个东西对你们来说应该很碍事吧?”女神走到舰桥的显像投影前,用手指向了一个东西。“可以放大旋转吗,这个?”
技术员(不自觉地)调高了倍数,屏幕上的第三行星被放大到了整个屏幕。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正立方体。
“我知道这是一个你们智慧种族崇拜的岩石。它怎么了?”首领问到。舰队资料中确实存在关于这个物体的情报,但只是简单的被记录为了低威胁度的不明人造物体。
“对,就是它!我看它不爽很久了!我跟那个东西明明没有关系好吗!非得把我跟那个东西绑定在一起,为什么啊!拜托,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吧!哪有人说一块又大又丑的石头是女孩子的化身的呀,好下头!反正你们是要改造星球的对吧,帮我把那个东西一起解决掉好不好?拜托了,以后人家会祝福你的。”
“派出一组距离最近的微型探测机进行取样。”领袖忽然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报告,探测机无法取样。”可能是因为刚才女神出现的太突然了,技术员情急之下把自动翻译设置为了广域模式,这样一来舰桥里任何人通过通讯器所说的话都会被翻译过来。
“嗯?为什么。”
“因为……原因不明。”
不可能。超远宙域探索舰队所携带的探测机代表了联邦最高的技术力,只有轻子级别的基本粒子才能逃脱采集器,面对这么大的岩石绝不可能出现无法取样的情况,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领袖想着,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滋生。他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女神,女神并没有看着这里,只是饶有兴趣地在打量舰桥上的装置。
领袖收回目光,开始下达命令:“派出小型侦测机,对目标进行从光学特征开始的完整侦查流程。”
“可是,这样很容易被原生种族发现……”一旁的技术员小心翼翼地问到。
“被发现也没关系,这是最优先紧急事项。”
“是!”
三架直径大约十几厘米的小型侦测机从月球背面出发,靠近了正立方体。舰桥上的众人等待着侦测结果传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人隐约察觉到了领袖的不安,也纷纷紧张了起来。唯独只有女神像一名参观博物馆的游客那样东看看西摸摸(当然她是摸不到的)。
侦测结果传回了旗舰,领袖读完了报告后陷入了沉默,舰桥中的空气寂静到要令人窒息。
良久,领袖站起身来,走到了女神面前,将额头的两个触须完全收进身体内,虽然女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其他人都大为震惊,因为这代表彻底的服从与归顺,一旦触须被完全收进体内,这辈子就再也无法从身体中伸展出来,在古代这是一种奴隶身份的象征。
“女神阁下,很抱歉我对贵星球险些犯下罪业,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知与冲动,如果您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我一人即可,其他人都是受了我的蛊惑才参与了进来,他们是无辜的,请您宽宏大量饶恕他们。这次不愉快的经历纯属我个人的独断行为,与本舰队和联邦没有任何关系。”
“哎?什么意思,放弃了吗?”女神露出慌张的表情。“那个……你们再试试呀,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你们可是外星人啊,再想想办法吧。”
“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片宙域,不再进犯。接下来在舰船上可能会有一些同族之间不愉快的丑陋争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就此离开。”
“哎??????”女神大失所望。
领袖来到了囚禁着提督的船舱。
“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被原谅的。”提督的话语中藏蕴着愤怒。
“我知道。不过出现了更紧急的事态,我们要立刻全速撤出这片宙域。”领袖的语气略带一丝迫切。
船长头上的触须抖了抖,问到:“发生了什么。”
“第三行星的科技水平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你还记得那个正六面体吗,他们崇拜的对象之一。那根本不是什么岩石,是基本粒子高速运动而形成的物体——基本粒子,你能明白吗?我们能把粒子和粒子之间撕裂,但我们没法破坏一个基本粒子,它是最小的单位,我们的一切攻击手段都会被无力化。而且最可怕的是……”领袖把一个小型终端放在了桌上,调出了先前的报告,推给提督,说:“这是一个我们从未观测到,甚至在我们的理论体系里都不存在假说的新的基本粒子类型,他们甚至还掌握了基本粒子的超远距离量子同步与精确制导的技术,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舰队下一秒就会全军覆没……”
“这……这不可能……”提督看着眼前的报告,难以置信的说到:“明明他们看上去还是前太空文明的水平,怎么……”
“请您下令吧,全速撤离这一宙域。”领袖摘下帽子,原本触须的位置只剩下两块浅凹进去的皮肤。
正如无人知道舰队什么时候怎么来的一样,舰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同一时刻,第三行星上,女神神殿的顶层。
“骗子,外星人大骗子!都不肯帮忙,弱爆了,电影里都是骗子!”女神气鼓鼓的在卧室里对枕头使用了过肩摔。
“摔得漂亮。不过女神大人您所说的外星人是指什么,该不会又看了什么低劣的文艺作品吧,这对您的精神可不健康,应该下达神谕全面取缔才是。”卧室的角落站着女神的巫女,她戴着一副眼镜,不管是表情还是站姿还是服装配饰,都看上去一丝不苟。
“不是啦……刚刚我预感到要有危机发生,于是分身出去了一趟,结果发现一群外星人来了!还要毁灭世界!”
“哦?”
“我让他们毁灭世界的时候把那个讨厌的大石头干掉。可是这群外星人一点用都没有啦!”女神大人气嘟嘟的鼓起了脸蛋。
“大人,身为女神,您不可以对圣石表现不敬。圣石是大神官伊尔·冯·休谟博士和米德加德大人写在经卷之中……”
“啊啊,写在经卷之中的法则,一位许愿得到神之粒子,一位许愿得到完美的神之型,于是神之粒子变成了圣石悬挂在空中哇啦哇啦哗啦哗啦。这些东西就算不想知道也住在我的脑子里,好烦呀!”
“您知道就好。”
“你们人类好任性啊!搞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则,又涂涂改改,还擅自给我赋予了人类的形象,获得了人类的情感,结果还不让我干这个干那个,还非说我就是那个破石头,祈祷祈祷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祈祷,毁灭吧!世界毁灭吧!人类去死吧!啊啊啊啊啊!”一通发泄之后,女神像个耗尽了电池的玩具,一头趴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您永远是我们敬爱的女神大人,我知道您有一颗善良的心,会将这个世界从危难中拯救出来。虽然我不清楚这次事件的经纬,请让我代表全体生灵向您表达真诚的感谢。”
“那我要奖励。我要通宵追剧。”女神从被褥堆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可不行,本人有着维护您健康生活的义务,只有健康的生活才能带来健全的精神状态。”
“呜呜呜,巫女大坏蛋!我要追剧我要追剧!我就是要通宵追剧!呜呜呜……”女神的一对玉足在床上踢来踢去。
“不过……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为您烤制一份特制的蜂蜜草莓派如何。”
“成交。”赖在床上的女神抬起右手,对巫女比出大拇指。
又一次拯救了世界的危机后,女神大人回归到了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中。至于后来女神和巫女驾驶着巨大机器人,与暗物质怪兽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惊心动魄的战斗,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贩卖机
备注:又是没头没尾的都市传说。写着写着有点那种。千奇百怪的破论坛发帖调调。
_(:3」∠)_就这样吧。Elf你还行不行了elf
_(:3」∠)_大约还有一篇只有草稿的落水落水记。想写。但是好难好懒。大约是讲一台位于LP休息室的贩卖机突然失踪。侦探艾连寻找嫌疑人的事件。全文不说人话那种。
评论要求:笑语
这是我在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五月底的晚上,我照例在晚餐后沿着小区外围散步。
这是我自工作以来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在几次搬家与更换工作过后也依然保留着。
与往常一样,我穿过小区侧门,离开充满着跳广场舞的阿姨们的小广场,挑选了一条小路开始我的散步。
这是一条被树和灌木完美遮罩的道路,连接着小区的侧门与正门。由于那些过于繁茂的植物的缘故,这里的路灯都要显得比其他地方昏暗一些。若是到三伏天气,我敢说这个时间路边一定坐满了乘凉的人。
可能是天气尚未到达炎热的程度,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四周安静的出奇,只有风轻轻路过树梢的声音。早知如此,应当走往地铁去那条路的。我不免有些后悔。但本着不走回头路的懒惰主义,我决定继续向前走。
突然间,有隐约的流水声闯入我的耳中。而后,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河流就在我的附近经过一样。可是这里哪有河?我四下张望,在这个社区居住的两年来,我可从未听说这附近有河流经过。也许是小区中干涸半年多的人工湖终于开始蓄水,也许是谁在停车时撞裂了消防栓,也许……总之,一定会有科学的解释,我这么的相信着。
在风声与流水声之中,夹杂着昆虫鸣叫的声音。大约是金铃子、蟋蟀一类的鸣虫。
在这个时间?
不合时宜的虫鸣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迈动双腿。
我想我之前说过,这是一条平坦的小路。所以我并不担心会被障碍物绊倒一类的情况。
但立马我就被我的自信绊倒在地,是的,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摔倒。
在我的前方,路的中央,凭空地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我落入了不存在的水中。
“哗——”
我被水流淹没,水,真正的水。我慌张的挥舞着四肢挣扎。事发突然,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平坦的路面会变成河流,我的大脑还未能理解眼下的状况,我甚至无法回忆起小学在游泳课上学到的技巧。顺便一提,我是我们小学游泳比赛的冠军。
慌乱中,我喝下了一口河水,它在口感上与普通的水没有任何区别。
我紧闭着双眼,手脚乱划,大约过了好久,但也许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我的屁股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是我熟悉的花砖与鹅卵石铺成,坚实且干燥的路面。
我坐在地上,还没从刚刚的情形中缓过神来。
我想我应当是落入了一条河中,但现在的我又确实是在熟悉的小路中央,坐在干燥坚实的路面上,环顾四周,依旧是我熟悉的景色。这里没有河流,我知道的。
只有湿透的衣服和不断往下滴水的头发能够证明我曾经落水这一事实。
这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我带着疑惑与一身的河水匆匆回到家中。这幅惨状毫不意外地把我的两个室友吓了一跳。
“你发生什么事了?外面下雨了吗?”室友从毛巾架上拽下浴巾抛向我,很明显的,我们都不乐于见到地板被水渍弄湿。
“不,没有下雨。我只是穿着衣服洗了个澡而已。”真不知道我怎么还能开的出玩笑来。
一边擦着头发,我一边向他们简短的讲述了刚刚的遭遇。
我希望他们不要当着我的面笑出来。但是很明显的,他们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根本笑的停不下来。
我在室友的大笑声中狼狈的逃回房间,带着一身来历不明的河水。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一条河,我似乎是漂流在河上,又似乎是在河中。无论如何,我并没有感觉到被水淹没或者其他的任何不适感,我只是与河水一同,静静的流着。我可以听到水流淌的声音。偶尔有很细碎的话语声随着风声飘过来,但我无法听清,或者,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话语的含义。
后来我又做过几次类似的梦。
在梦里,我随着河水一起漂流,流过村庄,流过森林,流过城市。河流两侧的景色模糊,我无法在其中找到有标志性的建筑物来确定我的位置。并且我无法在醒来后记得梦中的所有情节,唯一清晰的,是梦中令人安心沉静的,哗哗的流水声。
而随着时间逐渐过去,梦中的河流也越来越模糊不清,终于彻底离我远去。
我依旧每天都沿着那条道路散步。
但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条我曾经落入的,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河流。
作者:土木风
评论:无声
我们苏醒于土地之上,土地之中,土地之间。天是一片灰暗的混沌,云纵横交错。云交织在天的皮肤上。
神见天地晦暗,就使一把冷的闪电,将天划开了。
天的皮肤裂开口子,从世界的一头裂到另一头,光与空气自裂口中流下。神见世界已经敞开,又从天外传来雷鸣,要赐我们以启示。
可我们还愚钝。土地之上、土地之中与土地之间的生民听见雷声轰隆,纷纷恐惧地向地里藏去。神于是厌烦了,离开了天上,并将光也带走了。神走时,无人敢探出头来,因而无人见过神的样子。
我们便生活在敞开的天穹下。土地莹白肥沃,土上可以漫步,土间可以穿行,土中可以挖掘洞穴,休憩安居。凡有土地的地方,我们便能生活,生活到了年岁,又能繁衍。很快,土地就已拥挤不堪。
这日,生民们在地上漫步时,一年长者站出来,说:
“盲目的人们啊!你们每日只知低头,抱怨身子挨着身子、脚踩着脚,可曾有人昂首望过天上?我问你们,这天是为何而敞开的呢?”
这人便是头一个先知。对先知的话,生民们面面相觑。他们尚未开智,因着无人见过神的模样,也无人信神。便有人说:
“天是闪电划开的;天敞开来,只因为有闪电。”
“那么闪电又从何处来呢?”先知又问。
人们摇头,不知闪电从何处来。先知说:
“我不责备你们无知,因你们苏醒得晚,眼上还蒙着土间的尘灰。可早在你们尚无知觉的年月,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就已擦亮我的双眼,见神运作这个世界。是神将你们置入这世界,又将天空包裹起来,为使你们沉睡;又是神使那闪电划出裂口,为给你们空气,使你们繁衍得遍布大地。而神如今不来照望你们,是因祂已留下三个清醒之人,要教你们听懂祂的教诲。这启示是我睡梦中听见雷鸣而悟得的。而我要教你们的第一项教诲便是:神敞开天,是叫地上的民到天外去。”
人们听了先知的话,起初茫然,又捧腹大笑。他们嘲笑先知,反说他痴愚:
“天那么高,你又未生翼翅在你的背上。你的腿与我们一般短,身躯也与我们一般小,倘若不是发痴,怎会觉得我们皆能登上天去呢?”
先知见人不信,便带领在地上的民到世界边缘去。世界的边缘即是土地与天相接的地方。天有九千个人高,将生民围在世界上;另有九千个人深,埋在土下,将土地笼在世界里。灰白的云纵横交错在天上。
先知向云上踏出一足,云便托着他的足;又向上攀,云便挂住他的身。先知向天上登去,云也不坍塌,直登到四千五百人高,这便是第一个神迹。
先知攀在天上,对地上、地中与地间的民说:
“自我之后的人,必能与我一样,在天上攀登。攀在天上的人,又必能到天外去。”
攀到九千人高的地方,又将尚未传授的事告予我们,说:
“雷鸣必与光一同来,雷声来了,便是神来看视祂的土地与祂的民。”
说罢,从天的裂口边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我们认得神的那一日。从此,世上便分信神的人与不信神的人。信神的人结成群,群又结成队,向天外攀去,方知世界之外有还有八个世界,或遍布黄土,或遍布细白土,人便在其中繁衍。或有遍布黄色巨石者,人不能住,就将消息捎回天底下来。
当神的民已遍布世界与其他各世界,神便来了。祂来时,光将九个世界都照亮,光芒刺目,从此人们便知神不可直视,见神时应是低下头的。神降下启示,雷鸣竟比划开天幕那日更加贯耳,使土地也微微震动。神降完启示,命祂的化身作一柄巨叉状从天的裂口中降下来,潜入土地中,使世界震荡,底下的土地与生民升至上层来,上层的翻至底下去。从此,我们明白神教我们迁徙,并常常变换土地中的住所。
神做完这一切,又带着光离去了。神的民中,无人听得懂启示的雷声,天底下的生民遂各从其类,按已有的教导繁衍生息。神感到满意,从此常来照看,另八个世界的民却见不得神的面。各世界的生民碰面时,黄土界的民却说神的化身也降在黄土之中,不教人迁徙,只变作一道冷的、白的弧壁,作碑似的插在土里。其余各世界的民听了,应声附和,有说神是五个巨大的孩童,皮肤黑黄,身子灼热,头上覆薄甲,背上遍栽一人高的幼树;有说神是两道三人高的矮壁,巡游于各世界之外,将无家可归的民载在矮壁的沟壑中。
各世界的民各自说出神的样貌,却各不相同,且都不真,因他们的心已变了,神不降于不真心信祂的生民中。他们嫉恨天底下的民得神照拂,遂编出谎言,想使天底下的民不记得神的样貌,又相互怨怼,竟因他人与自己所说不同而打斗起来。自此,各世界再不遣人来,天底下也再不遣人去;世界便又只有一个了。
神的民从此只生活于天底下。神的民繁衍,莹白的土地就拥挤,便把不信神的赶到天外去,教他们去不信神的民中生活。不信神者离开后,神则更常降临于天上,以雷声降下启示;神的民却怠慢了。自先知离去后,神初次降下雷鸣时,人为此惶恐,因无人听懂这启示,也无人能执行神的谕令;神第九次降下雷鸣时,人已怠惰了,无人再揣摩神的意思。
神于是暴怒,要治民的罪。神将整个世界提至光中,令祂的民双眼刺痛,只得藏进土地之内;又让巨叉似的化身弯折,缠一透明的弧壁降下,将许多土地与藏在其中的生民一同取走,再不使其回来,并落下三颗白色半圆的巨石,石里发出瘴气,闻者皆恐慌逃窜。生民惊骇,地上与地下遍是哀嚎,从此便知神给予民土地,也能将土地收回;神给予民生命,也能将生命收回去。如此受了三次罚,神的民再不敢怠慢神的言语,仍无人能懂雷鸣的意思。有人便说:
“我们尚愚钝,未到开悟的时候。而神既能知我们怠慢,必也能知我们的心意...再渺小卑贱的造物,也应寻寻四周,看有何物是可回报给神的。”
这人便是第二个先知。他教生民为神祭祀,先用土地间的粉尘,团为小块,于雷鸣时运至巨石上,神却仍发怒,使土地少了许多。世界复又拥挤,而天底下的东西除土地外只有生民,便将因神发怒而不信神的杀死,也排在巨石边。神再没有来,人们便知这祭品是好的,平息了神的怒火,从此便常常祭祀,每到拥挤时便在巨石边奉上杀死了的祭品,且再不用揣测雷鸣中的谕令了。第二个先知得了敬重,众人在世界边缘为他与他的子孙划了土地,使他主持祭祀的事与其他各种事务,并所有帮忙、执行祭礼的也一同得了土地。从此,世上便又分有地的人与没有地的人,懂祭礼与不懂祭礼的人。第二个先知死后,他的儿子就是祭司;儿子死后,孙子就是祭司,并创造文字,修了祭礼典。我们如今的祭司就是第二个先知的血脉。祭司传到第五代的时候,有地的人愈来愈多,没有地的人则愈来愈挤,也愈来愈不信神了。神得知这件事,使祂向第一个先知传达启示时的法子,让雷鸣入祭司的梦,叫他明白祂的意思。祭司便将神的谕令告诉众人:
“那不信神之人,你必取下其头颅、胸、腹、肢、足,眼搁在胸上,头颅放在腹里,肢插在腹四周的土地上,足垫在身下,搁在巨石周边;另剖出肚肠,抹在世界边缘与巨石相对的地方,各对其主人的躯干。这其中,头颅的壳不可破一点,肚肠抹好前也不可使气断了。凡祭祀,都要守这礼。否则凡地上、地间、地中的民,长子与长女都必死;凡守礼的,则必有福泽降在你们身上。”
众人便杀不信神之人,按神所命令的,将头、胸、腹、肢、足、肚肠各自摆好,神果真又没来过。这便是第二个神迹。
生民从此更加信神,敬重祭司,又为祭司划肥沃地,不信神之人也愈来愈少了。一些年月后,神却觉祭品不够诚心,又发起怒,取走许多土地,再降下三块巨石。众人便又取不虔诚之人做祭品,取食土过多之人做祭品,取无土地也无家室之人做祭品;仍有不足,便取孩童祭祀,因孩童身躯白嫩,与土地相近,可为土地的替品。祭品见多,神仍发怒,便有人在神的民中散布道:
“神降罚,必是有事出了差错。我们虽祭祀,却仍不懂神谕;虽繁衍,却从未使神嘉奖过。神降罚时,只取上面的土地,可见神愿祂的民待在地下,不愿看见人的身躯在土间穿行的模样。”
然而神的民仍是愚钝的,竟有一半之众受了蛊惑,与其站到一边。祭司叫人封了他们在底下的土地,他们便扰了仪式,拆毁圣坛,将执行祭礼的人钉在巨石边上。神的民与其厮杀,断足与死了的躯干都横在土地上。莹白的土地染成黑的那一天,神降临,天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尖得像刺,却再没有化身降到地下来,也不降罚到祂的生民头上,因这地上都是祂的祭品,残毁的圣坛中也盛满异教徒的血肉。这一切蒙神悦纳,人们便明白:那不信神又扮作信神的人,竟使神的一半生民蒙上了眼。众人听祭司号令,将扰了祭礼的人全作了祭品,摆在土地的面上,以为事情就这样办好,便各自回去,安居乐业了。
“然后呢?”我问,“世界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一个孩子从我身边游窜而过,速度极快,白皙的身躯在强光下闪耀着,掠过时简直像一条白线。在他的足下,土地的每一块颗粒都被照得洁白而近乎透明,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泛滥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已分不清是从何处透进来的。地上乱七八糟。红棕色的陨石,整个尸体,祭品的残肢,巨石,祭坛的碎片,张皇逃窜的同族的腿。我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见这一切。而向上望去,那裂了口的天穹已被削去大半,只余一座山的高度,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着,深色的后背遍布在云层间,像白底溅上的棕色斑点。
我揉了揉眼睛,不愿相信自己刚刚成年,刚刚从地下钻出来、拥有新的意识,就面对一个这样的世界。只有两条腿的老太太则用她颤抖的声音接着说:
“然后——然后。唉。不知谁又惹了神发怒——又或者祂从未对祂的造物满意过——祂再次把世界升到光中,使世界震荡,将表面摆了祭品的土地全都取去,再用那划开了天穹的闪电,将天切去了一半——并从比天更高的地方降下灾厄,让陨石重重地落在地上。”
“陨石,”我说,“红棕色的,开裂的,有时带细枝子的那个吗?”
“无论是谁闻了那陨石的气味,必会发疯逃窜,逃窜完则必死,”老太太说,“因神发怒了,人们要治祭司的罪——祭司则说,这是神要让我们攀到天顶上,就像第一个先知那时一样。为了作证,他亲自踏在云上,向上爬去。”
“快要爬到天顶时,从天空之外果真伸来两根顶端覆甲的触须,将他接走了,想必是神的肢体——人们于是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登,希望能不必与世界一起死去。可惜我爬都爬不动了——神要把世界和我一起毁灭掉了——唉,唉...”
她叹着气,无论我再问她什么,得到的都只有一样的回答:“唉,唉”——我于是向她道别,漫无目的地在地表散步,一边避开那些红棕色的玩意,一边思索着眼前发生的事。许多同族从我身边飞驰而过,陨石的气味则熏得我头晕脑胀、视野昏黑;不知不觉地,世界边缘的云幕已经到我眼前了。神的那对触须就守在我的头顶上方,接走了一个个攀到顶端的人,却使更多爬了半途的人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因太久没与外界来往,绝大多数人已忘记怎样攀爬天空,足也不再抓得牢云层。我浑身无力,一点也不想爬那玩意,就伏在一颗大些的土粒上,冷眼望他们像雨点一样落下。意识与视觉一起渐渐暗下去了;我看见一道银色的闪电,将天幕又裁得矮了些,却不确定是不是幻觉;紧接着,天边又传来雷鸣,像三个不同的声音在交谈。神应该只有一个的,我迷迷糊糊地想。照第一个先知所说,先知倒该有三个;第三个先知又在哪儿呢?现在,倒是我的前足和我的触角成了一边三个。地有三个,天幕有三个,神的触须也有三个了。当三个重影熔化在一起,我陷进一片黑暗里时,那雷鸣于我竟像说话一样了。我听见其中一个问:
“快死光了吧?”
另一个答:
“还有好多在米底下。”
又有另一个说:
“等下翻一翻就好了。”
“我再撒点花椒。”第一个说。远处随即传来陨石落地的声音。
“我不相信只有这么点,可我抓住的确实都已经在水盆里了。”
“还要再剪矮点吗?它们爬得好慢耶。”
“...”
祂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其中许多词我并不理解,却因听懂祂们说话而感到幸福。很快,我的意识已沉到地底;彻底消散在虚空中之前,我听到其中一位说:
“...下次搬家换个密封米桶吧。”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昏黄的日光照耀下,山路中央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四分五裂的尸体,当中有一女子笔直站立。
那女子大约二十余岁,眉毛笔直,鼻梁挺翘,英气十足,而明亮的杏眼、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柔和的脸部轮廓又增添的几分亲近之感。虽然穿着奇异的窄袖口黑色衣裤,及肩的黑发也只是简单梳成高马尾,整个人并未施粉黛,但绝对能说得上相貌出众。
前提是忽略她背后正缓缓收拢、还在向下滴着血液的白色双翼。人类,会背生双翼?会突兀从天而降?
鲜血汩汩顺着微斜的路面流下,流过呆愣在原地的一行人。
不过片刻,被众人层层保护在中间之人便出声道谢,冷静平和的女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多谢这位……女侠仗义出手,本宫感激不尽。”
背生双翼的女子循声望去,只见出声之人也是一名女子,年龄同样是二十余岁,穿着绫罗绸缎和金丝线织成的青色衣裙,一头乌发被精致的凤头白玉簪挽在头上,比华贵服饰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相貌,柳眉凤眼,朱唇皓齿,肤如白玉,清冷淡雅。
对方相貌进入视线的第一眼,衣着奇特的女子愣了一瞬,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心中涌起奇妙的感应,她的表情化为惊喜的表情,背后双翼一振,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向十丈之外的众人冲去。
“保护长公主殿下!”呆愣的众人连忙回神,纷纷举盾竖剑,想要迎战来人,然而他们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身边,那人便已站在了长公主面前,紧接其后的是长公主冷静的声音:“无妨。”
那女子神情格外惊喜激动,一把将长公主抱住,声音哽咽:“秋颜,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长公主只觉得对方力量大的惊人,双臂宛如铜铁浇筑将自己牢牢锁住,连呼吸的空间都几近于无。
兴许是察觉到了怀中的人逐渐微弱的呼吸,那女子连忙放开手,脸庞因尴尬而有些涨红:“那个,我太激动了,不小心用力过猛……”
长公主一阵咳嗽,慢慢缓过气来,她并未把刚才之事放心上,语气依旧平和:“无妨,本宫可以理解,听女侠你方才言语,应是在寻名为秋颜之人,不过很抱歉,本宫名为云知秋,而非秋颜,你兴许是认错了。”
那女子惊喜的神色渐渐淡去,这位长公主不论外貌还是性格,都跟秋颜一模一样,而且自己对她有着特殊感应,她应该就是秋颜,可她却不认识自己,这是为什么?
她回想片刻,记起主神的解释:“转世重生之人困于胎中之谜,无法拥有前世记忆,但只有前世身为轮回者的记忆复苏后,才能重新进入轮回空间。”
“不好意思,我可能确实找错人了。”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找了这么久的人近在眼前,却又像远在天边,她感觉很难受。
长公主云知秋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开口道:“你救了本宫,本宫自然要报答你,不如本宫差人助你搜寻,如何?”
那女子勉强笑笑:“谢谢你了,她全名楚秋颜。”
她并没有说更多,因为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她也没有告诉长公主转世与轮回空间之事,因为对外人说这些会遭到主神的惩罚,即使这个人是曾经的轮回者,在想起身为轮回者的记忆前,都算是外人。
云知秋轻轻点头,表示记下此事,而后问道:“不知女侠高姓大名?”
“我叫夏星眠。”她回答道,脑海中却浮现了她们初见的情形。那天的阳光特别耀眼,楚秋颜和自己都灰头土脸的,她说:“我叫楚秋颜,你呢?”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对了,自己好像是这么说的:“星星不睡我不睡,ICU里我最贵,我叫夏星眠。”然后,自己就看见楚秋颜浮现出柔和的笑意,她站在阳光里,向自己伸出手:“好的星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战友了。”
月光暗淡,星星密布天穹。
篝火旁,一名侍从将新收到的战报呈给云知秋,云知秋看完后眉头微微皱起,问坐在篝火对面的赵都头道:“我军正逐渐陷入劣势,必须尽快抵达前线,赵都头,你是否有加快脚程之法?”
赵都头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方脸粗眉,相貌刚毅,他看了一眼云知秋,有些为难道:“如果能抛弃马车,全程快马加鞭,倒是能将时间缩短至十天,只是殿下您恐怕吃不消这法子。”
云知秋沉默不语。她此番离开皇宫,是为了扭转敌我双方的战局。她们本应尽快赶往朝雨城,却选择马车出行,此举并不是想要显示长公主的身份,因自己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长时间骑马的颠簸,故不得已做出此选择。
“怎么,遇上什么事了?”夏星眠端着汤边喝边晃悠了过来,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云知秋身边。收起翅膀的她,除了衣着奇异之外,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一样。
赵都头面色不善地盯着夏星眠,虽然她救了自己一行人,但是她之前展示的凶残的手段、莫测的速度和与常人不同的双翼,还是无法让他放下警惕,更何况她还总是接近长公主,万一她抱着不良目的,伤害到长公主的金贵之体,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云知秋先是安抚赵都头的警惕情绪,然后将问题简要介绍一遍,末了问道:“不知夏女侠是否有妙计?”
“不用这么生疏,叫我星眠就行了。”夏星眠笑着纠正了云知秋的称呼,然后正色道:“办法我确实有一个,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但说无妨。”
夏星眠看向云知秋:“我的异能可以让我在空中飞翔,目前速度最快可以达到一百千米时,长途飞行的速度也有70千米时,所以如果目标只是将你带到战场上的话,完全可以由我带你飞过去。”
夏星眠的话中带着少许不知其意的词汇,但并不妨碍云知秋和赵都头理解,赵都头脱口而出:“不可,殿下千金之躯,怎可独自涉险?请殿下三思。”
就算不说在高空飞行是否安全可行,他也绝不放心将新柳国除皇帝之外最尊贵的长公主交到一个刚见面的奇人手上。
云知秋抬手制止赵都头继续说话的想法,对夏星眠说:“赵都头过于关切本宫安危,冲撞了你,本宫代他向你道歉。”
夏星眠倒是无所谓,云知秋身边有这样忠心尽职的手下,反而是一件好事。
“没事,我也只是给出我的想法,怎么选择还是得看你自己,你慢慢想,我先去旁边吃东西了。”
不得不说,长公主出行就是不一样,即使是在赶路途中,饮食的味道也可以保证。夏星眠吃得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就有侍卫请夏星眠过去。云知秋端坐在篝火旁,对夏星眠说:“便依星眠你的提议,明早出发如何?”
夏星眠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可以可以,正好我也需要准备点东西。”她顿了顿,笑着说:“总不能一路上一直抱着你飞吧,不说这位都头会不会同意,我也很怕一个不小心,手一松让你摔下去,我需要做点准备。”
夏星眠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从他们携带的物资里翻出一些锦被、布料和绳索,将它们拼成一个软软的吊椅,然后拍拍手,颇有些自豪地道:“你坐在这上面,我提着你飞。”
除了夏星眠之外,看见这玩意的所有人都脸庞抽动,不忍直视。赵都头更是忍不住吐槽:“这东西,一看就不牢靠吧。”
最后的解决办法是,云知秋从军中找了个木匠出身的士兵,根据要求现场赶制了一把竹椅,上面固定两床被子,一床垫一床盖,以抵御高空严寒。竹椅连接多条绳索,可以提着也可以挂在夏星眠身上,部分地方用布料包裹,减轻绳索对人体的伤害。
略略休息了三个时辰,待到朝阳升起,天色大亮,用过早餐后她们准备出发了。出发前,她重新展开背后双翼,反手揪下几片羽毛拍在云知秋和物资上,放出导航的信鸽,然后翅膀一振,便带着坐在竹椅上的云知秋和挂在竹椅下方的一袋物资直冲天际。她们的身影迅速缩小,直至化为地面众人眼中的一个黑点。
“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夏星眠问道。
云知秋除了刚起飞时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外再无声响,听到夏星眠的问题才回神答道:“很舒服,甚至比坐马车还要安稳。而且在天空翱翔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云知秋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俯瞰大地,在这个高度,地上的一切仿佛变成了她平时看的沙盘,给她一种万物尽在掌控中的豪情。
夏星眠嘿嘿笑道:“那就好,对了,如果怕高的话,就别往下看,可以闭着眼睛休息,或者跟我聊聊天分散注意力。”
“好。”云知秋这么回答,但一直没有出声。夏星眠看云知秋一直专注地看着地面,也不打扰她,而是自娱自乐哼着歌。直到日上中天,夏星眠在附近找了个城镇降落,带云知秋在酒楼里好好吃了一顿。当然,是云知秋付的钱。
饭后,她们稍作休息,找了个无人注意的地方再次飞上了天。
这一次云知秋不再一直看着地面,而是与夏星眠交流了起来。她有些好奇地问“星眠,你的羽翼就是之前所说的异能吗?”
“是啊,我的异能叫轻鸿,现在大致有三种能力,一个是可以飞行,第二个是可以让翅膀拥有钢铁的强度,三是可以减轻物体重力。”夏星眠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那要如何拥着异能呢?需要武功基础吗?不能习武之人能否拥有呢?”云知秋追问道。
“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但是吧,在这里不能觉醒异能。”夏星眠想了想,补充道:“暂时来说只有你有机会,不过需要你离开这个世……这里。”
云知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询问异能的事,而是换了个话题:“方才闻你哼的曲调,与本宫听过的乐曲风格迥异,你的服饰也是本宫未曾见过的款式,不知你家乡在何处?”
“我的家乡?”夏星眠低低重复了这几个字,声音有些低沉,暗含颤抖:“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已经很久都没回去了,也回不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中,几乎听不清楚。
云知秋没有继续说话,给夏星眠缓和情绪的时间。等到夏星眠情绪稳定后,她才开口道歉:“唐突发问,实在抱歉。”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夏星眠沉默片刻,问道:“秋……云知秋,你愿意听我唱歌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云知秋:“当然。”
于是高空之上,夏星眠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歌,开心的,悲伤的,听得懂的,听不懂的,有词的,没词的。而云知秋默默地做着这些异乡歌曲唯一的听众。
夏星眠仿佛回到了过去,她们或并肩坐着,或在飞行途中,自己唱着歌,楚秋颜安静聆听。
夜晚,夏星眠照例在附近城镇降落,两人在客栈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
在空中直线飞行的速度比陆路行军快多了,快马加鞭要十天才能到的朝雨城,她们第二天中午就到了。为了避免从空中直接降落到军营或城墙上惹来攻击,她们选择降落在城中某偏僻小巷,然后步行至军营。
自然,带着陌生人孤身出现的长公主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但是云知秋顺利化解了所有疑惑,将夏星眠带进了军营。
夏星眠原本饶有兴趣地听着云知秋和各将领的讨论,结果越听越一头雾水,索性跟云知秋打了个招呼,跑到一边的椅子上睡觉去了。
云知秋到了朝雨城后,新柳国的军队一扫之前渐颓的势头,在战场上进退有度,如有神助。眼看战争的天平就要倒向新柳国,结果异变突生。
“你是说,青苍国有人操纵逝者遗留之躯组成了军队?”云知秋眉头微蹙。
“末将不敢说谎,殿下若不相信,可以询问跟随其他人,见到这支军队的人还有很多。”
“这等奇诡的能力,真是闻所未闻。”云知秋手指轻敲桌面,思考着对策。
死亡之人没有生命,没有恐惧,不畏受伤,且力气远大于常人,只有武功入流之人才拥有直面的力量,而军中拥有这等境界之人又有多少?。况且己方士兵遭遇这样诡异的情景,士气大受影响,此消彼长之下,赢面更小。
不过,闻所未闻的能力?云知秋联想到了夏星眠,她的异能不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能力吗,或许她应该知道什么。
“亡者军团?”果然,夏星眠一听到这个描述,立马给出了反应:“我确实知道这东西,不如说,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标。没想到竟然在那什么青苍国,早知道我就不用到处跑去打听消息了。”
“东西?”云知秋反问道:“那是一件器物?”
夏星眠点头:“是的,它是个号角,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特征是吹不响,或者说,吹出来的声音是活人听不到的。”
“原来如此。”云知秋眉头舒展开来。
第二天,云知秋指挥军队打得青苍国军队节节败退,不得已靠亡者军团救场。夏星眠早就在前一晚混入了敌军阵营,藏匿在敌军主将周围,就等战事危机时,敌军主将通过吹奏亡者号角来破局,自己就能趁机抢走。
没想到主将好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竟然专门安排一个队整整五十人负责吹号角,自己根本不知道亡者号角在谁手上。自己总不可能把这一队人全宰了抢回他们的号角吧,这可是在敌军大本营,就算有异能在身,她也不可能以一敌万。
夏星眠把情况跟云知秋一说,没过多久,云知秋又提出了一个方法。
第三天夜里,夏星眠用绳索牵着一大堆重力减轻版的巨石和圆木,趁着夜色飞到敌军上空,然后断开绳索收回能力,巨石和圆木便从天而降,砸得青苍国士兵晕头转向,以为是上天降下了惩罚,哭爹喊娘地求饶。而埋伏许久的新柳国士兵们乘机突袭,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乱象之中,偷偷降落的夏星眠看见主将从某个士兵的帐篷内拿出号角用力一吹。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但没过多久,天空绽放一朵烟花,这是云知秋放出的信号,表示亡者军团出动了。
夏星眠明白这就是自己的目标,于是冲上去抢走了号角,钢铁化的羽翼急速掠过,将主将的身体斩成了两截。
这场战争就这样落下帷幕。
城墙上,夏星眠看着远处退兵投降的青苍国军队,感叹道:“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有人帮忙动脑子真好。”
云知秋侧目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东西拿到了,接下来是要离开了吗?”
“算是吧。”夏星眠语气中带着犹豫:“但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是找你那位名叫楚秋颜的同伴吧,本宫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在新柳国往来者众多的城市张贴了相关信息,也调动手里的情报组织去搜集消息。不如你跟本宫回皇都等候,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寻得你的同伴。”
“我……小心!”夏星眠话还没说完就变成了惊怒交加的语调,她横跨一步,直接挡在了云知秋身前,一把将她抱住,同时羽翼迅速展开并合拢,将两人护在中间。
云知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她只觉得时间一下拉长,耳边传来城墙士兵的怒吼:“该死,谁放他带着火药上来的!”还有怨毒扭曲的声音:“没有你,没有你们,我们青苍国就不会败,给我去死!”以及最后一声震天轰声。
即使隔着层层保护,云知秋也被爆炸的气浪冲击得两眼一黑,在随后的急速下坠中失去了意识。
“找到殿下了吗?”
“这里没有,你们那里呢?”
“也没有,再去叫人,多叫点人过来!”
嘈杂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将夏星眠从昏迷中唤醒。即使她数次轮回任务,体质和能力都得到了一定加强,但还是没有近距离抗住大量火药爆炸的能力。不过也还好,有轻鸿保护,她倒是没受伤,只是被震晕了而已。
醒来后,她第一时间展开双翼,看向怀里的云知秋。
云知秋脸色苍白,嘴角和衣襟上残存鲜血的痕迹,看来是被爆炸震出内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得赶紧找专业人士来看看。
她环顾四周,发现她俩被卡在了树上,树叶茂密,所以搜救的士兵们才一直没发现她们。
夏星眠抱着云知秋纵身一跃,轻轻落地,这一幕被路过的士兵看见,于是他兴奋地大喊:“找到了,找到殿下了!”
云知秋被火速送到军医那里接受诊治,夏星眠则是被士兵和将领团团围住,不住道谢:“夏小姐,真的很感谢您,既帮助我们获得胜利,又从那奸人的袭击中保护殿下,要知道,我们差点以为长公主殿下要被那奸人害死了。”
夏星眠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她摆摆手:“害,不用客气,毕竟我们是战友和同伴,肯定不能看着她死啊。”
“战友和同伴?”他们眼里有些困惑,这些将领和士兵从未想过长公主是自己的战友和同伴,即使他们在云知秋的指挥下经历过无数战斗。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您的相助。”他们再次道谢,然后在将领们的指挥下返回自己的岗位了。
夏星眠却愣在了原地,外人为了楚秋颜向自己道谢,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场景,但现在却切实发生了。
自己和楚秋颜是战友和同伴,是自己世界唯二幸存者,彼此算得上是相依为命。而现在,楚秋颜转世后,拥有了众多忠心的手下,拥有了仅次于皇权的权利,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愁吃穿,也不用为了完成轮回任务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甚至死在任务中。她可以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着,不需要自己,也不需要进入轮回世界。
夏星眠自嘲地笑了,是啊,我该放手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回收之前进入此方世界的轮回者留下的亡者号角,遇到楚秋颜转世属于意外之喜,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夏星眠随时可以返回轮回空间。
再留一留,等她醒过来,看见她没事我就走。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欢呼声在军营此起彼伏,将夏星眠从浑浑噩噩的状态唤醒,她咻地冲到军医所在的营帐,探头朝里望去。
云知秋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她乌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显得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身体加上雪白单衣,看上去就像单薄的纸人,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虽然刚醒,但她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夏星眠朝里看时,她正低声跟周围的人说着什么。等到周围的人一个个散去,云知秋才注意到帐门外的夏星眠。她低低地跟侍女说了什么,然后侍女走过来恭敬地请夏星眠过去。
夏星眠站在床榻边,目光先是在云知秋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地上:“你,感觉怎么样?”
云知秋轻轻咳嗽,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小伤,不用多久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夏星眠无意识呢喃了两句,然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我就是来跟你告个别的,我得走了。”
“你不找同伴了吗?”
“我找到了,多谢长公主殿下的关心。”夏星眠嘴角微微颤抖,好半天才勾勒出向上的弧度:“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太拼了,还有,不要想我。”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眼角却隐约透着光芒。
“保重,后会无期。”
留下这句话,夏星眠不顾云知秋的大喊,转身大步向营帐外走去,仿佛是在躲避追杀似的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她怕走得晚一点,眼泪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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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你给我站住!”
跨出营帐的一瞬间,阴影中突然钻出一道道黑色绳索,将夏星眠的双腿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夏星眠猝不及防,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吓得路过的士兵刀都拔出来了,以为又有敌人。
夏星眠爬起来后,完全没顾得上其他人的反应,径直转向云知秋的方向,脸上情绪十分复杂:“你,你想起来了?你不该想起来的。”
云知秋,不,现在是楚秋颜了,她冷笑一下,刚要说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停下。她低头看着用轻鸿飘回到床前的夏星眠,声音里难得带着些气急败坏:“夏星眠,看来我死后你长进了不少啊?百年寿命才能激活的次等轮回石,燃烧寿命换取短暂能力提升的禁术。而且你以为我记忆没觉醒,或者觉醒后不说,就能一直待在这个世界,平平安安活到老是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次等轮回石会将使用者和转世者绑定,照你这样折腾下去,我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咳咳咳咳。”
“那个,你别急,别激动,慢慢说。”夏星眠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弱弱地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倒是你,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回轮回空间,让我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楚秋颜盯着夏星眠。
夏星眠据理力争:“是这样没错,可这是最好的选择,你确实没必要重新成为轮回者,在这里你能过得很好。”
“是,我在这里拥有了安稳的生活,拥有至高的权利,拥有一切,那你呢?你还拥有什么?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
“我……”夏星眠说不出话来。她还拥有什么呢?无尽的危机,和心底的记忆,如果没有楚秋颜,那这些就是她的全部了。
“所以,不要随便替我做决定啊,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呢。”楚秋颜摸了摸夏星眠的头,艰难地下了床,绳索被解开的夏星眠连忙站起来扶住她。
“那我们?”
“回轮回空间,我们一起。”楚秋颜的声音恢复了之前轻飘飘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轻了:“不用担心,这里我都安排好了,即使没有长公主也不影响。”
“好,我们一起。”夏星眠一手扶住楚秋颜肩膀,一手紧握着她的手,在心底响应了主神不断循环的“任务已完成,是否回归轮回空间。”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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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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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科
连载,第二次更新
03
“你们怎么都来了?”沈暮挑了挑眉。
临近假期的大学校门口,不时就能看见有人拖着行李箱艰难地向外移动,或是在等家里来接的,也有几个家长在帮忙搬行李上车。如今人流出现了一个微妙的中心,尽管没有团团围上去,三五成群的学生克制又忍不住很统一的侧身方向却暴露了一切。
这其中就有两个很眼熟的身影。
“我们都想看活的七个零。”陆思非爽快地回答道,“有一说一你弟弟还挺——”
“还挺什么?”
“清,清雅?”陆思非。
“精致。”覃苛。
“嗯。”秦归。
“那看够了没?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大男人跟一群小女生挤在一起凑什么热闹呢,回去回去。”
说着沈暮就上手挪动自己吃饱了撑着纯闲着的室友,308寝全员在这里集合,居然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总感觉心里那股无名的焦躁又增加了几分。
“喂喂喂,”被推着走的陆思非开始挣扎,“你这是性别歧视!何况小爷我一生坦坦荡荡,只是单纯地被金钱的香味吸引而来,又不是因为贪图美色……哎哟松手我关心关心下舍友家庭情况还不行吗!”
一旁的秦归很有默契地抬脚跟上。
直到覃苛无意识地转身看了看然后迅速控制住了面部表情拍了拍沈暮的胳膊,然后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搭上了沈暮的肩膀。掌心收紧的力度顿时让沈暮僵在原地,紧接着如同机械般扭头。
重获自由的陆思非踉跄了两步,看到来人后也很自觉地读懂了气氛闭上了嘴巴。
身后收回手的沈黎安淡淡地开口。
“我难得回来一趟看你,你不打算招待下我?”
“也对,”沈暮眼神飘忽,“既然今天天气这么好,哈哈……你饿吗,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我在机场吃过了。”依旧双手交叉的姿势,依旧漫不经心的口气。
这个天,真是哪里死往哪里聊。见面第一步吃饭不是标准流程吗,不然还能做什么啊?沈暮在脑内紧急搜索,半天没憋出下一句来。
最后还是沈黎安开口。
“你还没吃?”
“嗯,刚干完活出来。”人在大脑宕机的时候往往会诚实地回答。
“走,陪你去吃饭,你打个车。”说完也不等回应,沈黎安转身就走,留给沈暮的时间除了跟上就只剩投以三个舍友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
秦归挥了挥手权当是道别,顺手拎走另外两个受到冲击呆若木鸡的人。
04
微信群聊“Z大恶臭小团体”
陆思非:阿暮啊,你还活着嘛?
陆思非:我们一致觉得刚刚对你弟弟的评价有失公允,心里很愧疚
沈暮:我吃个饭还能把我人吃没了?怎么说
陆思非:我们现在一致觉得他欠揍。
覃苛:没错!
秦归:1
陆思非接着慷慨激昂地演讲:你不要向这种资本主义低头!同志们会记住你的!
在心里默默叹着气把手机熄屏,沈暮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右前方在看窗外风景的弟弟,呢绒外套下好像就穿了件高领羊绒衫,单单薄薄得仿佛冒着一股寒气,没戴围巾也没戴手套,手也插在大衣兜里。他下意识地就开口了,“你冷不冷啊?”
听到声,前排的人回过了头,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有空调。”
好像……逻辑上也对。但我是这个意思吗!沈暮尴尬地反复拨弄着面前座椅背后的皮质口袋,现在后悔开口已经没有用了。
“校门口挺冷的。”沈黎安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去,又补上这一句,再次给沈暮一记暴击。
这大概……不熟非要装熟就是这样的。说到底,问题就是明明心里觉得两个人应该很熟,可是实际上隔着一大段很难被忽视的空白。就像是很久以前背的高考英语词汇突然出现,除了“哦…哦!”以外什么具体的都说不上来。这么一想,其实沈黎安反而比自己自然得多,毕竟他对待不那么熟的人确实如此。可是如果要用自己擅长的对待刚认识的人凑上去搭话那一套,又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也许爸妈确实是对的。他们从根本上就很不一样,如果不是恰好有亲缘关系,如果不是一起长大,如果没有发生……如果按照父母的安排不出差错地走下去的话,他们就是永远不会做朋友永远不会有交集的那种人。
我是“失败品”。与其说失败品,不如说是“冗余”,或者说意外,在做实验时偶尔就会有这种情况,可能是一只饥饿状态下还是活跃乱窜的小鼠,可能是一颗在冰箱里意外生长的霉菌,实验人员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也只好先从样本里剔除。从小爸妈就管不了他,即使他活得很好;而沈黎安就是那只最标准的小白鼠,对所有积极药物做出最正向的反应。如果不在他这样的子女身上多费些心思,大概所有的父母都会心怀愧疚。
这样的他们,今天却又相遇了。隔着透明的塑料挡板,沈暮想,是你离开了你的笼子,还是来探望被关在笼子里的我?
低头摁亮手机,陆思非最后那句“你不要向这种资本主义低头”又出现在屏幕上。
对。是我,获得了自由。
(ver.2.2)
·上篇·那些被喚作名字的音節
——聽說組裡有個姐兒勾搭上藍職的小崽子了?
——聽說我們老大泡到一個道上的美姐當馬子!
自某年某日始,藍河鎮流行起這般談資。
您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故事還得從開頭說起。
話說這天底下有個地圖上找不到的藍河鎮,這鎮子裡有個鎮民們捐資建起來的職業學校,小初高連讀,江湖俗名藍職,號稱少年俠客的熱血戰場,街頭英雄的武林聖地,當然要說白去,不過是一群准牢飯食客的暫時集結地罷了。校訓祗有簡單明了八個大字——盡忠職守,衛我藍河,也不知到底盡的什麼忠,職的什麼守。
藍職有三大奇景:廢建材堆成的迷宮山,爛桌椅劃分的男女操場,以及山上冷眼旁觀的美少女和山下老實本分的看門犬……
對不起,這個少女和犬字都要加雙引號。
RUM,人人尊稱一聲蘭爺,區區一米六的身高,算起來得發個三級殘廢證,奈何長得一張好臉,幹得一手好架。據說是因為褲鏈壞了沒錢修,於是從迷宮山裡撿來條不知是哪個女學生落下的校服裙子圍了,成天撐著把紅雨傘蹲在山上神秘兮兮,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啥。要說起他最廣為人知的傳奇,便是初中時曾獨自一人提著西瓜刀,跟校外某幫派的一群嘍啰從街頭殺到街尾,並且作為唯一一個站到最後的人,被十幾輛呼嘯而來的警車護送著,光榮地踏入了中心城區少管所的大門,等三年後出來時,正趕上碩果累累的高三開學日。
至於那藍職混小子們口中的“看門犬”麼……
阿囧,人稱藍職的二把手,蘭爺最忠實的小弟,哪怕每天被從“山”上踹下千百次,也不改跟隨蘭爺一輩子的“宏圖大志”。因為那張看著頗喜劇的臉,被起了個 “囧哥”的外號,至於他的真名,已經沒人記得了。
阿囧每天跟在蘭爺後面,從進校門到出校門,到逛夜市,甚至連上廁所兒的時候,祗要是能見到蘭爺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阿囧像條田園犬一般寸步不離。如此過了半年多,大家便祗知道蘭爺身邊的阿囧,而忘了那個在蘭爺初踏校門之時第一個迎頭而上,卻險些被對方一腳踢爛腦袋,以臉著地給蘭爺當了回擦鞋墊的前·藍職老大。
遙想當年,正年少氣盛,我自視藍職英雄,哪甘屈服於人下。是日傍晚,斜陽夕照,紅彤彤紫澱澱的天空之下,曾經的老大哥鼻插小紙團,手拖廢水管,找到天台上如孤狼俯瞰天下般的蘭爺。
RUM祗回頭瞥了一眼,就不再看他,開口道: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不是這兒的人吧。”
“那又如何!”前老大氣勢洶洶。
RUM沒回頭,冷哼了一聲:“我這輩子祗知道千方百計想從這兒出去的,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上趕著跑來找死。”
“說什麼屁話!”前老大叫囂道:“是男人就要爭王稱霸,當人上人!”
然而第二次的叫戰之聲未落,一隻腳已踩在他臉上,送他的後腦勺兒與水泥板甜蜜撞擊。前老大暈暈懵懵間祗覺得那隻腳在自己臉上磨了又磨搓了又搓,眼神朦朧間似能看見,那腳的主人在用一個充滿鄙夷的眼神為他的狼狽做註腳——
“蠢貨。”
“我不服!”前老大努力頂開了RUM的腳,晃晃悠悠爬了起來,喉嚨裡的血混著唾液垂到地上,像一道黏黏糊糊渺小可笑的瀑布。他恨恨道:“老子,老子我好不容易才在這兒混出個人樣兒來,你別以為還能踩在我頭上!”說著又是一拳上去,卻被對方輕鬆一躲,自己反而滾了幾滾,倒栽蔥一樣撞在天台的欄網上,留下一臉印痕和嘩啦啦止不住的鼻血。
“呸……!別看不起、外來的……!”
“人樣?”RUM的口氣卻好似聽到了什麼人間稀事:“你跑到這兒來找人樣?”
“不是我要來的!”前老大掙扎著再次爬起,卻被趕一步上前RUM抬腳正踢在膝關節上,斷了個乾脆。隨著一聲慘叫,痛楚瞬間麻痺了前老大全身,他甚至連翻滾的能力都失去,祗有不受控制的呻吟如同受傷的野獸在抖抖索索地嗚咽著。而RUM兩腿一邁,跨在他臉上,身形似一座迷你版的埃菲爾鐵塔,將地上的人釘在斜陽的陰影裡,一些拼湊的字音跟著逐漸涼去的陽光從影子的縫隙落下:
“什麼是人樣?”
樓頂的孤狼語氣冷淡,睥睨足下。
“祗要有個人樣,不是人也可以麼?”
前老大一臉莫名地想要支撐起來,罵道:“人不就是人!”
RUM這才低下頭看著胯下因疼痛而依舊扭曲、卻要強地努力止住顫抖的少年,而這位前老大也才似乎終於能夠看見,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那雙如玻璃球一樣的眼,透明清澈,冰冷無心。
在外圍隔著安全距離觀望的蝦兵蟹將們自然不會知道他二人之間有過怎樣的對話。
總之,自那輪夕陽西沉海平面,這位“新生”在校內的稱呼就成了蘭爺,而藍職的前老大則成了蘭爺口中的阿囧。至於阿囧過去那些呼風喚雨的囂張日子,很快便成了歷史的齏粉,被吹到人們的記憶再夠不到的地方。
畢竟在這個小小的江湖,拳頭才是你存在的唯一證明。
阿囧就這樣跟著蘭爺,做起了藍職的第二把手,而蘭爺,永遠是那副事不關己化外高人的模樣,踩爛一顆又一顆送上門的爛菜頭,平等地無視著校門裡頂禮朝拜的信徒和校門外惡視眈眈的鬣狗,仿佛真如坊間所傳的“手把紅傘闖天下,提柄鋼刀殺四方”那般,猛上加猛。
於是乎在挺長的一段時間裡,藍職上到三四五把手,下到蝦米拌生抽,每個傢伙走在路上都自覺得高人一頭——看世間孰敢惹我大藍河職高?!
可真正的江湖不會那麼幼稚,再呼風喚雨的職高校草,也會遇到被社會拔苗助長的時候。
時間記作某夏某月某某日午後,天氣陰,偶有小雨,地點河堤旁。
是日RUM兜中正巧有些寬裕,上午來找打的捲心菜乖乖奉上囊中物,讓RUM正午時得享一頓大餐——本鎮唯一三星級飯店,蔥花拌麵加扁肉套餐,麵和扁肉都要的雙份兒,配上蓋滿碗的蔥花和兩頭泡蒜,再倒上大半碗油潑辣子烏江醋,加一瓶冰鎮二鍋頭,真可謂暢快之極的奢侈美饌了。
——可惜在這個地方,享受奢侈是要付出代價的。
待吃飽喝足,RUM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轉身剛一出門,就被半畝地的大白菜梆子們給包圍了。他看著那堆爛菜頭,話也不必多說,直接把傘尖往土路上一插,仰頭灌下剩的半瓶酒,舔舔嘴唇,打個飽嗝兒,把空瓶子往邊上一摔,嘩啦啦就碎成渣渣灑了一地,接著就是鋼刀與鐵棒同輝,磚頭共酒瓶齊鳴,雨滴滴伴著紅花花四處飛濺,比黑猩猩拿起人類畫筆手舞足蹈留下的痕跡還要自由無拘。
等RUM把那群白菜都打爛在地,自己也早已渾身濕透,連袖口滲出的水都是紅的。從屁股兜摸出瓶四棱子,大口一悶,眼神就這麼不經意地一飄——
真真是黑髮如瀑,白裙似雲,烏亮亮一雙大眼,紅艷艷兩片心唇。雨氣沾濕薄裙貼在肉上,半透出一道豐腴曲線,幾片迷濛膚色。落在白肩頭白胳膊白腿兒上的水珠子正滑溜溜往下滴,一隻手撐著他那把紅傘,半露的陽光透過傘面映臉上,似擦了桃花胭脂般。
RUM剛幹完一場硬仗,又悶了大半瓶,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這酒勁兒終於上來了,祗覺得這一片雨澆得他口乾舌燥通體滾燙,眼神直勾勾盯著那女人移不開半度角去。過了好些時候,大概那血是真快要流盡了,才開口道:
“姐,你那溝子給看不?”
無論是不良少年對美艷少婦大膽出手,還是純情男兒被幫派大姐誘拐玩弄,總之,藍職的王者——蘭爺,這麼樣一個人物,他竟然談起戀愛的事兒傳遍了整個藍河鎮。
於是我們終於可以說到這故事的兩位主人公了。
話說那日RUM醉酒對那個撐著他傘的女人出言不遜,那女人非但不怒,反而燕燕然一笑,說:“看是可以,不過我今天是出來買東西的。”RUM聽了眼神就有些迷離,嘴角一勾,眉頭一挑,踮起腳尖湊近她耳邊,從喉嚨裡半含著露出一句:“你要是喜歡,我不要錢。”
相視一笑,女人把傘遞還給他,他脫下自己被雨和血浸透了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接過傘為她撐起,兩人一道去了RUM的住處。
說是住處,不過是廢棄碼頭上堆著的一些老舊集裝箱,早已鏽透了。RUM在兩個不太大的箱子之間,用石頭壓住幾塊鐵皮板當屋頂,這便算家了。
兩人正是興頭,哪裡管得什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潮聲混著潮聲,紅傘映著紅雲,酒氣血氣混著雲雨之氣,攪出個痛快才叫一個爽氣。
後來的一段時間,兩人經常在這破棚子之下鬼混,有時RUM在這裡等一天也等不到人,有時從藍職回來卻會看到她在那柄紅傘下等他。
“下次等我那兒沒人的時候,你來吧。”某一天,女人把RUM抱在懷裡,在他耳邊說。
“那我得帶上門禮。”
“用不著。”
“不行,得送。”RUM把頭往她胸間又擠了擠,深深埋入,吸著她的香氣。
“那這樣吧,”女人抬起他的下巴,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唇,“我要這個。”
RUM笑起來,爬起身來去舔,女人被他逗得有些癢,想要避開,卻又被追上,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道:“你這鬼頭,真不知該說你是傻還是聰明。”
“知道你說的什麼,祗是我身無分文,就剩這身上長的玩意兒了。”
女人捏了捏他的臉,紅傘下更顯一片嫣紅,愈發覺得可愛得緊。
“姐姐跟你日子還長著,不急你這一時。”
RUM聽了,笑說:“姐姐嘴上雖然這麼說,卻連名字也不肯讓我知道。”
女人聽了,自己也覺得有些意外,忍不住笑:“我們總是‘你’來‘我’去的,我都忘了這事兒。”
“那你叫什麼呀?”
女人沉默了半晌,才道:“aika。”
“aika……”RUM把這個名字念了好幾遍,問道:“好聽,怎麼寫?”
“我要不想說呢?”女人微微笑著看他,RUM覺得她這時候心裡是帶著些不幸福的,因為她眼中的光暈變得像是秋夜裡寂靜的迷霧,而失去了方才如春雨後伴著陽光閃爍的霓虹。
“為什麼?”RUM又問。
“我不喜歡那兩個字,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要凋謝了一樣。”
“那你自己想一個寫法唄。”RUM笑說。
“自己想的也能作數?”女人道,“像個假名一樣,那也成?”
“你的名字,你自己要是不喜歡,有什麼意義。”
女人笑了,“那我要是喜歡,每天換一種寫法,也可以?”
“祗要我知道那是你就成。” RUM摸著她的頭髮,“反正我記性好,就算你每小時換一個名字,我也能記得。”
“每一個都記得?”
“不信我跟你拉勾,不論你換過多少次,我會記得你每一個名字。”
女人收起了笑容,認真地想了想,然後伸出手指在RUM的胸前比劃了起來,“那我就要這兩個字。”
——愛歌(aika)。
“以後在你面前,我就叫這個,祗要叫這個名字,我就曉得是你了。”
“哦?”RUM一挑眉:“那你怎麼知道我叫的是這兩個字,而不是別的?”
“因為我聽得出來呀!”aika重又笑起來:“你叫這兩個字的時候,感覺肯定不一樣。”
“愛歌(aika),愛歌(aika)……”RUM半瞇起眼,把這個名字在心裡描了很多遍,看向她的眼神似乎被灑上一層朦朦朧朧的水霧,仿佛整條河的水都被他們的熱量蒸騰了起來。
過了幾天,RUM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張大紅紙條,拿油性筆在上面寫了“四十八願”四個字,打算貼在篷子後邊那個集裝箱壁上。
“這是什麼?” 愛歌問道。
“門牌。”RUM一邊刷著漿糊,一邊說。
“什麼意思呀?”愛歌坐到旁邊看著他忙活,又問。
“不知道。”RUM拿起紅條子往箱壁上比對著,“字典裡看來的,是個姓兒。我看著挺吉利的,你覺得?”
貼好條子,RUM回頭看她:“怎麼樣?”
“好看。”愛歌走過來仔細端詳著:“這幾個字看著也好看,就是你寫得難看了點。”
“切。”RUM看了看自己的字:“大不了以後重寫一遍。”
“那可不行,”愛歌說:“我聽說,願望這東西不能重寫的,不然算作弊,神就不會理你了。”
RUM聽了嘻嘻笑:“那我倒要把它寫上很多遍了。”
“為什麼?”
“這是我的願望,問神作什麼。”RUM從背後抱住愛歌,埋進披散著的黑髮,鼻裡滿是她頸間的香,然後轉到身前,直視著她的雙眼:“別人拿到手的,就不是我的東西了。”
愛歌的心臟再次猛烈地震動一聲,仿佛能看到那對清透的玻璃珠內被點上的猩紅血氣,不自禁地迴避了那直射向自己的視線,別開他的手臂。RUM有些愣住,方才的意氣瞬間收了一半,顯得有些小心:“你生氣了?”
“沒有。”愛歌放下了緊緊按住心跳的手,從包裡拿出了一支口紅,旋開來,用那一小管的油紅在RUM寫下的字上重重地描了一遍,那口紅就見了底。然後回頭朝RUM嫣然一笑:“我想要的,也要我自己來拿。”
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仿佛這樣的時光就是天長地久。就連天邊的日頭也似乎害羞起來,被紅霞染透了面容,要用海浪做的袖子來遮掩。
又快要入夜了。
【上篇·完】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还需修改,之后补。谨慎,建议别看。写完了会求大伙看的。)
人像最潮湿的木头,点火后很快升起浓烟。
忽地一阵风吹来,安迪用手遮住眼睛,却从指缝间看到浓烟化作卡琳娜的形态向他扑来。
空气中弥散着焦糊的气味。
女巫会被火烧死吗?围观者们欣然享受着这火光与气味,围成一圈,露出安心的笑容。
一滴雨滴在安迪的唇上。他舔了舔嘴唇,却没有一滴再落下来。
木材或是人体的噼啪声都少了下去。浓烟后透出紫色的光芒。
围观者里出现了些许骚动,接着就变成恐慌。
浓郁的紫光很快把烟吞没。宛如实体的光芒在闪动,划出清晰的轨迹。本已微弱的噼啪声,突然就像暴雨时的屋顶一样盛大、连绵不绝。
人们在退后,人们在逃跑。
紫光微弱下去。天空真的下起了暴雨。
安迪站在雨里。头发和脸上雨水滑落。火被扑灭的地方,张着嘴的尸体焦黑的外壳被烧得脆裂,裂痕里的红色正在消退。
他鼻子一热,鼻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地上。
大雨停后,这里发生的事被疯传,直至面目全非。安迪生了病,卧床数日,濒临死境,但又活转回来。卡琳娜附在他耳边对他说,希望他活下去,结婚生子构建家庭,因为她夺走他的一些东西,从而活了下去,这一切必须要有所了结。
活下去。那具焦尸吗?
安迪离开了故乡,从此再没回去过。
“这是个爱情故事?”面前的女生皱着眉头,“莱昂纳多,现在是理性的时代了。女巫没有人会信的。”
莱昂纳多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爱丽丝,它只是个故事。”
“你看那边。”莱昂纳多抱着双手,用下巴示意爱丽丝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亨利博士,对面的是法学会的秘书。”
“这怎么了?”
“我常常在论战里看见他们两个。”
“他们私下是朋友呢。”爱丽丝掰开面包,放进嘴里。
“大家就算意见不同,也能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又何况一个女巫故事呢?”
爱丽丝笑了,“那你又想说什么?”
“祖父说,女巫会再来,你说她会来干什么?”
“会来帮你写论文吧。你的论文已经拖很久了。”
爱丽丝很快走了。她并不喝酒,只是好奇这家店的食物。
莱昂纳多感受餐厅内的气氛变得活跃。喝下酒的男人脸泛红,声音洪亮,开始高谈阔论,或者开始大唱家乡的歌曲。
他也很快喝得微醺,然后结账打算离开。
他推开门,寒风迅速灌了进来。他忙出门将门关上。
北极星是镶在冰冷天上冷酷的钻石。
莱昂纳多沿着油灯走回家里。与其说沿着路灯,不如说在朝着路灯行走。就像海上的船长望着北极星,他知道只有第五大街有三盏路灯。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只知道寒风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四下都是黑暗,莱昂纳多不觉得可怕,他觉得自己是海上的孤舟。这是饱食与微醺为他带来的安全感。
安迪,他的祖父,今年已经是高龄。莱昂纳多从小听祖父说的女巫故事,在今天被爱丽丝一语道破,这好像真是一个隐晦的爱情故事。所以后面一段都是幻想吗?紫色的,爆炸,恰到好处的下雨。
莱昂纳多正怀想着小时候,祖父为他讲故事的场景。一团黑影突然才从拐角撞了上来。
莱昂纳多自己一动不动,那团黑影倒是飞了出去,从地上爬起来,随即跑得无影无踪。
那小东西跑得飞快,浑身似乎裹着黑布,看不出是男是女。但从撞击的触感,是位小孩子。
莱昂纳多奇怪地看着那孩子跑进一个小巷,越跑越远。
紫色的火焰燃烧起来。在那个小孩跑走的道路中央,一团紫色的火焰凭空出现,悬在空中。
小孩的脚步声突然消失。此时只有那团火焰在安静地燃烧着。
莱昂纳多揉揉眼睛,那似乎并不是他喝醉的幻觉。
一个人走进火光中。紫色的火光勾勒出他的形体。他穿着长靴,披着披风,顶着一顶巫师帽。
他原地站定,似乎要莱昂纳多看清他的样子。然后他迈步走来。靴子扣响石板,回荡在巷子中。
莱昂纳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他和朋友去酒馆喝完酒,然后他就回到家睡觉。应该就是一个仅此而已的夜晚。
“你就是莱昂纳多?”一个女声从宽大的帽檐下传出来。
“你即使装神弄鬼骗我,我也没有一分钱能被骗啊?!”莱昂纳多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声窃笑像幽灵从地面飘过。
“你的祖父是安迪对吧?”
那人斜过声,露出身后的紫色火焰,“那天的火焰,也是像这火一样放着紫色的光吧。”
夸张的大帽子盖在那人头上。最初的时候还看得不太真切,等那人转过身,莱昂纳多才发现,那帽子足足有一米宽,帽檐遮挡下,那人连一个下巴也没露出来。
“那天的雨还在我心里下着。下周末,到天文馆来。”
那人转身离去,披风一裹,连那紫色的火光也没入黑夜,消失不见。
最后一丝酒意也随着冷汗消失在了风中。
莱昂纳多呆立着,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作者:山诀文
评论:求知
一五年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是脑出血,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听父母说当时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医生说要放弃,他们没同意。
说实在的,我不是个体弱的人,那次脑出血至今看来也莫名其妙,它突然地来,又突然地去,一点后遗症也没给我留下,也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走。
事后回忆,诱因应是那天我喝的那次酒,时间太久了,我已不记清喝了多少,只记得喝得很不痛快,采石场停场裁员的那天夜里我一个人找了个路边摊玩命地喝,有个词叫酣畅淋漓,我觉得我大概是这个词的反面。于是乎越喝越堵,给脑子里的血管喝爆了,堵上了。
我在医院里躺了差不多俩个月,起初的十五天我完全没有知觉,那是一种空洞的睡眠,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父母说重症监护室的会面时间很短,每次进去只够看清我的脸又白了一些,胡子头发又长了一些,但每次进去,我都紧闭着眼,没看他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第一次醒来,那是住进重症监护室第十五天的夜晚,我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在家人们七手八脚的招呼下被抬进了医院,剩下的我一无所知。我有些着急,因为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的工作还在不在。
人总是在睡眠之后忘记一些事情,半梦半醒之间尤甚,我已经忘记了十五天之前的采石场的停场裁员,我自己也是被裁撤掉的一份子。
这大约也算一种幸运,我不需要在醒来之后去担心我自己的工作还是否存在,可以专心地疗养。在重症监护室那些清醒的日子里我见到了父母和我的发小,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防护服,他们站在我的床边,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当时我觉得像是在给我开追悼会,现在想来更像是庆贺我的新生。
重症监护室里没有电视,不能带手机,即使我的身体情况日趋平稳,也不能即刻转到普通病房。醒着地日子比睡着更难熬,重症监护室里的灯光永远只有那么亮,你看不到任何除了灯光和仪器外的其他任何光线,只能用床头旁的挂钟粗略地估计时间,时间在这种环境里似乎是静止的,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能用醒和睡这两个标准去衡量它。
我熬过这时间的方法有两个,一是听放在我床头的收音机,那是我父母听说有助于出血恢复买的,另一个则是和相距不远的,还醒着的病友聊天。
先说收音机,它只能收到几个频道,并且碍于我身上插着的心电和导尿管,我只能让它在那有限的几个台里来回切换,那时候是国庆,收音机里播的最多的就是青岛大虾,我至今还记得青岛大虾三十八元一个,不是三十八元一盘。
再说病友,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人很健谈,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曾是某事业单位里的职工,他的口音和我所熟悉的不一样,因此与他谈话颇有些费劲,虽然同是桂系语系但不同的发音习惯还是让我有种做听力训练的感觉,我们从他小时候聊到我小时候,从他的子孙说到我的父母,最后再谈到我们的病情。
他也是颅内出血,我估计比我的严重,老人年纪大了,病情不稳定,有伴发的癫痫,这次是因为癫痫发作,住了进来。
他问我年纪轻轻的怎么进来的,我回答他我好喝,喝多了。
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喝酒,只是有些不得不喝的场合才会喝一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种我难以启齿的窘迫和赧然,于是我才编造了一个我好喝的理由以此推脱。
至于编造这理由的原因,大概是我在逃避,逃避这个问题的同时,也是在逃避自己的失败。
直到最后老先生出重症监护室的那天,我们终于聊到我们彼此的年龄,老先生说他七十三,我说我三十三。
他说三十三好啊,还年轻。
那天我看着他被他的儿子和护士推出重症监护室的病房,我目送着他的离开,那时候我看到了门外的阳光,那是我第一次时隔多日第一次见到阳光,带着一点儿温暖和希望的味道。
再后来我也很快出了重症监护室,父母和一干亲戚都在外面守着等我,像是七手八脚把我抬进医院那样,又七手八脚地把我抬进普通病房。
父母的工友和我的同学一批一批地来看我,慰问我的病情和恢复的情况,有些人会留一点钱,有些人会带一些水果礼物,放在床头,满满当当。
准备出院的那天,一个同县来的朋友来告诉我,我住的那个小区的单位房炸塌了一幢。
我很吃惊,赶忙问是不是谁家煤气事故。
朋友说不是意外,是恐怖袭击,炸了好多处地方,单位也收了个炸弹包裹,死了不少人。
人抓到没有?
没抓到,他运送爆炸物的时候车炸了,听说死了,在检DNA。
我想了想,问了朋友一个问题。
是不是因为采石场……?
他点点头。
那天他回去后,我打电话问了问父母,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只是怕我想起裁员的事,心情不好,不利于恢复就没和我说。
当晚休息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心里把采石场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地过了一遍,有些人虽然共事了颇有些年头,但也不清楚彼此的名字和性格,只记得职称和外号,一时便很难想到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个晚上我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场爆炸,我远远地看着那场爆炸的发生,起先是大地微微颤动,然后升腾起橘色的火焰,它猛地一下向上窜升,像是我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核爆那样,冒出一朵黑色的蘑菇云,四周的碎石和建筑像纸片一样被吹飞,沙石奔走。
不久后,我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父母长出了一口气,我在父母家又调养了几天,然后才开车回了小区的单位房。
我本以为我会看到一幢已经被炸塌的楼房,它倒在那里,灰白色的石块被火焰熏的焦黑,露出镶嵌在楼里钢筋与水泥,还有些残破的家具和电器,或许还有被大火燎过的衣物,破碎的冰箱里的蔬菜失去了保温散发出恶臭的腐败的味道。
可我回去的那天,只是原本四幢的楼房,还剩三幢,还有一块已经铺了草坪的平地,那里大概就是曾经的废墟,可如今什么也没有。
好像那里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作者:谢绽
免责mod:求知
我正躺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HI-0987给我发了消息:“要不要等会一起去散步,顺便聊聊近期情况?”时节正好是秋天,蜷曲干枯的黄叶不一会就纷纷落下,自动打扫的装置定时地把它们扫拢起来,发出了轻柔单调的刮擦声音。天气确实是很不错,晒得我的透明的外壳微微发烫。能量顺着我硅制的黑发流入我的神经电路,充盈着的精力使我变得有些懒洋洋的。
我翻身坐了起来,过了16分钟52秒后,HI-0987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了。它外壳是和我相同,是经过精心打磨的镁铝合金,这种透明的材料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明净。不过当下的它和它在我的记忆库的形象有所差异——在腹部的左下位置又多了约莫2厘米边长的黑薄片。
于是我指指那地方,对HI-0987说:“嗨,伙计,你又添了什么新玩意?”
“这是最新的幽默系统。你知道的,我在给一对兄妹当家庭教师。他们正是好动的年纪,完全坐不住,所以我得在全球变暖的热浪和金属污染中夹上一点笑话。”HI-0987耸了耸肩:“不过最方便的还是改变表情或者音调,有什么比最新款的智能机器人模仿简单的短路更有意思呢?”
HI-0987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它的腹部。它的腹部表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薄片,活像特意保存的老小区楼梯间贴满的小广告们,让我觉得有些滑稽。不过这是必要的,机器人们在出厂后自行增加本体功能是需要申请,审批。而这些薄片就是许可,能够让人们一目了然地知道它们目前的能力。
HI-0987接着问我:“你呢?还是不打算加任何东西吗?你仍然透明得像婴儿一样。下周的最终考核你心里有底了吗?”
它说得没错,我的腹部仍然如崭新的一样透明,完全是空无一物。智能机器人的初始性格是随机设置的,1500个性格标签抽彩分配到每一个机器人头上,这是为了增加它们后续行为的多样性:性格会影响价值权重,从而影响行为判断。
说到底,给机器人设置性格完全是和给毛绒玩具设计内脏一样的无聊想法。例如一个机器的性格是“易怒”,它的易怒不过是调大了情绪反应的阈限,通过情绪表达影响与外界的互动模式,再通过环境的改变改变下一步罢了。除此以外,我们的每一步思维本质上是如出一辙的。换句话讲,就是同批机器人们能够完全理解彼此,因为我们模拟出的脑回路也是完全一样的。这或许就是我喜欢与HI-0987谈话的原因。
我说:“别管考核了,我不在乎。你知道的。”
HI-0987沉默了一会。它的处理器在瞬间理解了我说的话,这几秒的沉默是一种尊重的表达,我为此感激。
HI-0987很想通过考核。考核的内容是看个体对于社会有没有创造性的贡献,比如新的产品设计,能源的发现等等。除此以外,还有一条小众的赛道,那就是在“人生”上的创新,比如历史上有过的“吉尼斯世界记录”。
既然流水线式的生产可以全权交给机器人来提高效率,为什么人生不可以呢?打破人生上的创新要经年累月的努力,比如练习俯卧撑或者马拉松。打破记录的执念多少会让生活失衡,那为什么不让机器人去承担,就像它们接管了工厂,保护人类的健康一样?
我们的生产型号是HI,即human-like。理念是“活得像人”。简洁有力的理念,让其他机器人们看见与它们的同类的人生的多样性。相同的思维以及相同的出厂设置,使得个体之间观察彼此都想是在看平行时空的自己,HI的“精彩生活”也就似乎是共同体的所有物了。
而这一切使我觉得厌烦。
……
最终考核日。
我们HI型号的1000的机器人全体回到了诞生之地。有人取出我们的记忆芯片检查,不合格的直接销毁,判定合格的会拿回芯片继续人生。
莫名其妙地,我倒是合格了。因为我是“记忆和活动最少的机器人”,人们检查了我的存储发现除了我和HI-0987的一段对话,完全是一片空白。
出来后我想找HI-0987再聊聊,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我怀疑它被销毁了。
……
合格的第二天,我们被再次召集,人们给我们换上了柔性电子的肌肉和仿真的脸,并发了一些旧衣服给我们。
机器人的身份被销毁了,现在我们拥有人的身份证明,以及穿上衣物的权利。
我穿上衬衫,夹克,围巾,坐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晒太阳。看见新一批的HI2型号的机器人,透过它们外壳可以看见鲜绿色的草坪。
作者:四戎
评论:无声
触摸不到人类,也许是我的诅咒。
每当那一刻,我大喊出来:“”不要那么做!“ 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我喊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我能预知未来,也许这是幸运的。
但没有人类能听见我的声音,也许这是万分不幸的。
就像现在,我站在一位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士旁边,她正在去为女儿买蛋糕的路上。我努力挡在她面前,因为我不能让她去。她如果选择这条路,她的未来是在5分钟后的马路上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撞飞。然后她穿过了我,走上了她一定会走下去的路。然后,展现在眼前的就是那被既定的她的未来——死亡。
就像刚才,我站在一位正要去游泳的孩子身后不停地拉住他让他不要出门,因为10分钟后如果他出门他就会连他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这是一定会令他悲痛的事情,
我很难受。能明白那种无力感吗?所有的一些发生我都能清清楚楚的知道,我知道所有一定会发生的悲剧,我知道我永远无法产生任何改变。
我该做出什么选择?每次都知道结果,然后装作我不知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按照命运规划的那般发生?还是,每次都知道结果,然后每次都上前做出阻拦的动作,然后没有一个人类能看到我,然后即使我做出了改变,所有的事情仍然按照着我什么都不做那样发展。如果这样,我的所有选择过后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触摸不到人类,也许是我的诅咒。对我天赋的诅咒,对我存在的诅咒。
也许我想放弃了。
这就像几年前我想和人类交朋友,然后我尝试了几年,我放弃了一样。从前用这样疏离的眼神望着人类,现在仍然只能用这样疏离的眼神望着人类。我不想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变成人类。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所以我想变成人类。
我还在世界漂泊,直到我看见了一个人类。虽说我知道那是一个人类,但ta一定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不像人类的一位人类。混乱的作息,说着毫无逻辑的话语,走路姿势摇摇晃晃,每天只会在脑中幻想着什么,然后在ta丑陋的电脑里打着什么字。我凑上前,一个字一个字数着,不多不少,也就几千字。我试图明白ta在写什么。
为此,我花了很多时间在观察ta上面。Ta打字时手会抖,脚也会抖,就像是身体在唱什么歌一样,或许这有助于大脑的活跃。Ta好像并不需要正常人类的作息与生活,ta只需要沉浸于ta那个无药可救的脑子。
非常有意思,我想与ta交流,没啥特别原因,就是我觉得也许这会是一个大的突破口。可能可以打通我与人类的某种沟通途径,也也许这就是我向人类更靠近一步的契机。
我该做什么呢?我记得在此之前没有一位正常人类能看到我或是发现我的行为。那我该做什么呢?哦对ta喜欢说奇奇怪怪的话,那我也说奇奇怪怪的话好了。我来到ta面前,张大嘴,学着ta每天表达自己那样说着胡乱的话语。我尝试了很久很多遍,但似乎毫无一点能改变的迹象。也许这不是个好办法,我不知道。我还是没有与人类建立联系,就这样吧。
有一天,我觉得我机会来了。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没有早一点去读ta在写什么,ta的脑中到底有什么。我看了,那不就是我吗?ta是在写我吗?我存在了吗?我能触碰到人类了吗?我伸出我的手尽力去靠近他。我还是穿过了ta。难道又是就这样了吗?不,不可以。我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被看到了。我被看到了。只有我能触碰人类吗?人类不能触碰我吗?哦对,人类不能,可是ta是我见过的最不像人类的人类啊。你可以吗?我靠近ta,等着ta来触碰我,用ta的键盘,用ta的脑子。
我成功了。我出现在ta的文档里,我确信那就是我。被碰到了!被碰到了!我和人类第一次有了联系。一个形象,一个声音,一段描述。
是的,我不再抱怨命运了。我明白了,也许我从来都无法成为人类,从来都无法触碰人类,但我可以被人类拥抱着。我有机会被他们看到,然后被他们紧紧抱住。当然也许这只是我天真的猜测,命运是我的诅咒,命运也是我的宝藏。
长久流浪
甄选于己无关的玻璃
压抑的年轮如云游荡
期待从枯槁里剥离的才笔片鳞,能咆哮着席卷
整片沉默的松林。
春天,春天是转瞬即逝的季节,期待
二十二个能回到过去的节点
我们活着,他则专心刮去自己最后的逆鳞
替月桂信守承诺,咽下逆光的酒精;
换来模具,换来铁锈的流水
意念深藏地底,干瘪的时间越发干瘪
入夜之后我们拖着狼狈的身躯,拉下最后的旗帜
沙拉之日经受不了回忆的残酷考验
熨斗熨平大脑的褶皱
雨赤着脚走过潮湿的土坡
上上下下的人,作为恩宠的一种形态
让生活再次沉默,预备着给小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