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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凰
评论:笑语
*来自某天上午做的一个梦,从梦里哭醒了所以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是梦,有些地方会特别跳脱,有可能会显得毫无逻辑且脱离常识,请勿太过较真。
她想偶尔这样或许也没什么,计划与安排当然很重要,但如果只是这么一次的话,在已经无法完成预定的事项后随心而行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非常难得的,她没感受到往常计划被打乱时的焦躁,只是伸手从包里摸出手机,给坐在一墙之隔的影厅内的朋友发消息。
悲报,你得一个人看电影了。她单手打着字,腾出另一只手戴上耳机。
咋回事?回复来得很快,她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翻着歌单随便点开了一首歌,又回到消息窗口。
我买的下周六的票,结果把时间记成这周六了。两只拇指都敲上屏幕后,打字的速度快了不少,她啪啪打完一句话发出去,又立马从表情包里扒拉了一张悲伤蛙划进窗口。
头顶不远处的影院传来电影开始的声音,窗口对面没再发来文字消息,只是回复了她一张无语的表情包,紧跟着是一个拥抱的表情符号。
音响的震动随着距离的拉长而远去,她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笑起来,调大音量让耳机中快节奏的音乐盖过了自己下楼的脚步声。
这栋楼不知道有多高——在路过某层楼道的窗口,余光瞥见从梧桐树重叠的绿叶间漏进来的阳光时,她这样想到。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像随风不断变幻形状的光斑一样,下一秒就被她脑海中其他的东西盖过去了。
既然看不成电影那就顺带去一趟那个地方吧,她想。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不算远,她大概记得在哪里,跟着导航顺带去看看他们好了。
于是在蹦下最后一级台阶,从楼道的阴影里跨进春夏交接之际的阳光中时,她眯了眯眼,走上人行道,打开地图导航输入了自己的目的地。
缓冲进度条开始转动,她慢悠悠地走着,踩着落叶经过两栋建筑间的拱桥,向来往的路人打招呼。“下午好。”她说道,于是他们也回应她“下午好”,但是这个下午究竟好不好,她有些不太确定了,因为进度条停止转动消失后,取而代之出现在屏幕上的却不是她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不仅不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无法找到地点的提示,没有推荐地点的列表,苍白的输入法键盘上方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搜索栏,光标停在最左端冷漠地闪动着。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毛,又输入了一遍目的地的名称,在得到同样的结果后又搜索了一次,最后望着那枚闪动的光标,无奈地撇了撇嘴。
大概是网不好吧。这样想着,她暂停了正在播放的歌曲,打开手机上的指南针,决定跟着自己不太靠谱的记忆自己去寻找方向。
然而当她在原地转身,刻度盘跟着旋转,屏幕下方的数字不断变化,最后停留在“180”这三个数字上时,她望向正南方,看见的却是身后一排排建筑物上整齐划一的阳台。
坐北朝南,她不由自主地念叨着,我面朝南方,阳台应该在房子的另一面才对。她迷惑起来,目光在一层层阳台间徘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在这时,经过的路人照常对立在原地的她打招呼,她反应过来,连忙迈步跟上,想要问一问路。
“下午好,”她对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说道,“你是刚看完电影吗?”
“嗯?哦,下午好——不是,我是来补习的。”女孩对她微笑,手指点了点挎着的帆布包。
她看了眼那些从包口里露出的纸张和卷了页的书本,把自己的脚步放慢了些好跟另一个人并排前行,接着又说道:“我是来看电影的,结果记错了时间,现在看不了了就只好走咯。”
“是吗。”女孩轻轻点头,似乎对这件事并没多少兴趣。她不在意,只是想着常来补课的人应该会对这附近比较熟悉,她应该问问路,然后——
没有然后,在她开口之前,女孩先一步发问了:“但在那之前呢?”
“诶?”她愣住了。
“在那之前呢?”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在那之前你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接连不断的疑问仿佛某种强行弹出的提示弹窗,她恍惚了一瞬,在顺着这问题去回忆时走入了空无一物的“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她默念道,在一切开始之前,在她发现自己记错了电影票的日期之前,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是立刻,这也成为了无关紧要的错觉。她笑起来,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对身边的女孩说道:“我在坐公交啊,你不是坐公交来的吗?”
女孩也微笑起来,又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们没再交谈,只是紧挨着坐在公交车车厢一侧的长椅上,转头望着窗外飞速划过的电线杆与建筑物,就这样沉默地到达了下一站。
“我在这里下。”女孩站起身走到后门,她也跟着走过去,跳下台阶蹦到站台上,朝着四周张望起来。
往来的车辆从人行道前掠过,远处的高楼将天际线切割成不规则的锯齿状,她看见树荫在烈日下晃动,而女孩伸出手臂,朝着某个方向指去。
“你走这边吧,”女孩说道,咧开嘴再次笑起来,又往另一边指了指,“我走那边,拜拜!”
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原地挥了挥手,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后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周围的景物逐渐熟悉起来,她经过超商巨大的招牌和连锁餐厅不断滚动的广告,慢慢摸索着向目的地靠近,终于在街道对面看见了那圈缠绕着藤蔓的围栏。
是那里!她想着,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迈过斑马线的脚步也跟着变得轻快了些。小区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刻意没去看坐在保安亭里的保安,趁着拿有门禁卡的居民刷卡时跟在后面溜了进去。
栅栏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金属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抬起头,却看见面前的道路与上次来时不一样了。
小区门口通往居民楼的路上撑起了巨大的白色帐篷,安检门与安检机立在一旁,穿着制服的警卫站在远处的楼梯顶端,手里握着喇叭,不停地强调着规则,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要先验证身份。
她稍微有些慌张起来,连忙猫下身子,在有人注意到之前从花坛和架子间绕过去,像在玩什么潜行游戏似地躲着警卫的视线,蹑手蹑脚地从另一头的楼梯爬到高处,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走了进去。
挑高的跃层大厅出现在她面前,典雅的木质墙壁映照着水晶吊灯的光彩,她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扇普通的铁门会通往这样类似高级酒店的地方,只是急匆匆地从高高的旋转楼梯上跑下去,在大厅中散落的零星视线里顺着小道跑向了唯一一扇能看见室外景观植物的玻璃门。
空气从洞开的门中涌进来,而她一脚跨进灿烂的阳光里,在门边竹丛投下的影子里深深呼吸,闻到了悠长的草木清香。
这气息安抚了她不知不觉中动摇的心,让她记起来此的目的,记起了她要去的地方。我得去才行,她对自己说道,必须要去那个地方,一定要去见他们。
但无论如何,在这完全陌生的、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地方,她想要抵达目的地的意志再坚定,此刻也变得寸步难行。地图导航又一次被打开,她姑且试探着朝着某个方向往前走,一边不抱太大希望地搜索起来。
就像是为了应证她的预感一般,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结果。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四下望了一圈,却看不到半个能问一问的路人,只好顺着直觉——又或者只是想当然地走了下去。
天气相当晴朗,她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得仿佛被海水洗过的天空,空中没有一丝云层,只有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在皮肤上落下轻柔的抚摸。这样令人舒适的天气即使在这个季节也相当少见,可她走着走着,却发觉自己迈出腿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艰难了。
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上满是各种植物,她的双脚不时踩过落叶,它们碎裂在鞋底时发出细小的响声。这一切都纹丝不动,或高或低的草木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处,但她却觉得好像吹起了无形的狂风,没有温度的风迎面涌来,只为阻止她继续前进。
起先这风只是让她稍稍眯起了眼睛,但它逐渐变得剧烈、变得不容忽视,直到暴烈地推压着她的身体,让她不由得抬起手臂挡在眼前,弯下腰愈发困难地朝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着。
似乎是发觉了她仍没有改变想法,风稍稍变小了一些,接着又立马疯狂地刮过来,推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今天的路这么难走,她在心里抱怨道。她只是来看一场不巧记错了时间的电影,而后决定去那个地方看看他们,可为什么这道路全是她从未走过的,又为什么她总也走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次又一次艰难地迈开腿,朝前走出下一步、又下一步。她经过长满青草的花坛,穿过灌木丛间铺着石板的小道,从空无一人的天井下走过,在走到一栋教学楼旁时看见了三个人影。
一位穿着品红色上衣、戴着眼镜的老师模样的女性,和一位同样看起来像是老师的男性正站在道路边的平台上,教训着面前一个垂下头一声不吭的男生。
她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偷偷带烟与抽烟的事,但这并不值得她停下脚步。我一定要去那里,她又对自己说,我要去见他们,我非去不可。
然而这一次她没能走出几步,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风蛮横得惊人,她用尽了全身了力气也寸步难行,不得不掉过头来,想要干脆去找一旁的那几人问问路。
但随着她转过身,风向也突然改变了,就好像无论如何都要迎面对着她吹一样阻拦着她的步伐,让她只能扒着一边的墙壁,向着那三个仍在说话的人一点点靠近。
被教训的男孩依然闷闷不乐地低着头,用脚尖蹭着自己面前的一块水泥地,那两个老师也依然在说着训诫的话,但还是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她。
她紧紧抓住光滑的玻璃墙好稳住自己的身体,像是即将被风吹走似地对他们伸出了一只手。男孩没有理会她,离她更近的男老师也只是看着她,继续对他的学生说话,而她努力地向前伸着自己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手臂,终于能够开口去问路了。
“你好打扰了,请问湖光吉园怎么走?”她保持着礼貌,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又随意。可是没有人回答她,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她的目的地究竟该怎么抵达,他们只是做着自己的事,眼睛虽然看着她,却并没有看见她。
狂风压垮了最后一丝逞强的底气,她颤抖起来,用最后地力气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大声喊道:“——我要去湖光吉园!”
似乎是这声呐喊打破了某种屏障,这一次所有人都停下了,一齐望向她,仍旧没有说话。
“请告诉我要怎么走!”她再也不能忍受,固执地向前伸着手,反复地喊着自己的请求,“我想去那里,拜托了告诉我吧!到底该怎么走……”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愿意告诉她,风一刻不停地阻难着她,她拼命地发问,不顾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身体与逐渐模糊的视线,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
最后的最后,那三个人中站得离她最远的女士用一种复杂的目光从镜片背后打量了她一眼,从靠前的两人间转过,弯下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走到这里很不容易吧。”她说道,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有别的表情,声音却温柔到让人不敢去听。
她再也忍不住,在这温柔的声音里被掐断了呼吸,紧紧握着那只与自己有着同样体温的手,心脏在突如其来的哭泣中抽痛起来。
于是一切景象都在泪水中变得模糊,爬满藤蔓的墙面飞快地向无穷远的地方倒退,品红色上衣融化在寂静里,无形的风暴终于停息,转瞬之间,她从梦中醒来,继续哭泣。
*PS.
“湖光吉园”为“黄泉”的反切注音。
*PPS.
决定写这篇主要是因为,在经历了一段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的时期,又重新开始记录梦境之后,我逐渐意识到该如何在梦中察觉到自己在做梦了。一般来说,除去闪现一样的场景切换和毫无逻辑的人物交谈,我的梦里都有至少一项明显不合常理或违背常识的事物,比如怎么也走不到的目的地、只往我一个人身上刮的风、永远走不到头的自动扶梯、再怎么拍都是一片漆黑的照片、明明大家都穿着夏装可地上满是落叶和无论如何努力都闭不上的双眼等等,因此我想或许梦境是一款bug版的现实,而现实是debug后的梦境也不一定呢。
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评论:随意
我家猫穿越了,但没完全穿越。
是这样的,我带它去看病,过马路的时候航空箱把手年久失修,箱子摔地上摔散了,那哥从箱子里逃出来,吓得无所适从,一慌就乱跑,然后被对面车道泥头车给送回了猫星。
那哥陪了我十几年,虽然时不时就会有把它炖了的心思(养猫的人懂的都懂),但它真就这么走了,我很伤心。火化完的那哥装进了一个小瓷罐,我把瓷罐放进了书柜里。躺在床上,想到以后可以想怎么躺床就怎么躺床,不用每次躺下之前还要寻思先给床单粘粘毛,想着想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梦见一个神仙,这位神仙——转生套路你们都熟,不多废话——这位神仙是个肌肉发达体脂率偏低的姐们儿,姐说你家那哥转生去异世界当勇者了,不过出了点小意外,展示命数的LED左下角那个小亮棍出了故障,本来以为是第九条命给带走了,结果才是第八条命,所以现在第八条命的那哥在异世界冒险,第九条命的那哥会给我复活继续陪着我。而且因为这两个那哥处于量子纠缠态,所以勇者那哥身上的挂在我这边的那哥身上也会存在。你是它的饲主,有什么问题没?
我说,懂了。那哥身上什么挂?
姐说,无限流,加点。
我说,猫也整异世界勇者那套?
姐说,别问我啊,你们人类爱看这些奇怪的东西,那它就成立了,你们觉得猫也可以,那猫就可以。
我说,勇者那哥能整明白么?它怎么跟人沟通啊?
姐说,咋,把你也送过去陪它一起?
我说,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问问。
姐说,虽然那边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这么说吧,比如有一个主种族都是猫的世界,那么你家猫过去就能搞定,你过去反而还搞不定,能明白不?
我说,那万一我哪天被泥头车给撞了,我能去异世界当勇者吗?
姐说,这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我说,勇者那哥会想我吗。
我醒了。听见书柜里有动静,过去打开柜门一看,那哥活了。
那哥的挂覆盖面挺全的,草看之下琳琅满目,而且用户界面还挺友好。我用初始点数把复活和健康点了,然后抱着那哥在床上一顿搓巴,搓到那哥怀疑猫生。
那哥是一只没什么特色的玳瑁色雄性土猫,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我拐骗回来的。野猫性格好,精神也好,刚回家叫它啥它都答应,没叫它它也答应,我说给你起个名叫“那个”行么,它喵了一声,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看着被我揉到舔毛的那哥,忽然灵机一动,平时跟那哥说什么它常常不理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挂。
稍微研究了一下,发现让猫说人话还挺麻烦,需要点很多生理结构和智识方面的前置能力,而且我刚才点了复活和健康,现在也没剩几点。三找两找点了一个共感强化,这样我可以部分感受到那哥的情绪,某种意义上比语言沟通更直接。
我说,那哥,你现在这么牛逼,咱们一起征服世界吧。
那哥没吱声,从床上跳下去喝水去了。
我发现挂里的可用点数时不时的在增长,看来勇者那哥在那边也很活跃,想必过得也不差,这样我也放心了。托勇者那哥的福,我给拉屎总不埋那哥也零零碎碎加了不少技能,不过总的来说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以前那哥大清早跑酷叫我起床,现在那哥大清早对着电视里初音拳击瞎喵喵;以前我吃东西那哥闻着味儿就开始不要命的扒拉,现在它会趁我蹲坑的时候偷偷拆外卖袋;以前它吐毛球吐一地我搁那儿巴巴擦半天,现在它吐一地会把餐巾纸叼过来好好把呕吐物盖住(它终于学会不吐在床上了!);以前不让它进厨房……哦,生活还是有些变化的!
从我第一次感叹养猫有何用开始,我就一直希望那哥能给我做个西红柿炒鸡蛋,而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望。让那哥做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需要两个鱼罐头或者一条鲜三文鱼骨,那哥吃满意了才肯给我做。虽然这可比西红柿炒鸡蛋贵多了,但是这钱花的值啊,能买一顿饭的孝顺。我求那哥给我做一个,那哥会得意洋洋地打开冰箱,把所有门打开,所有存货都巡视一圈,发出几声满意的叫唤,然后拿出两个鸡蛋和洗好的西红柿(我洗的,那哥不爱玩水),用爪子拉破剥皮,拿起皮筋把菜刀绑在爪子上,把西红柿切成小块儿,一边切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得意的嗷嗷声,切好了之后装进碗里。然后卸下菜刀放回原处,从水台上勾过来一个碗,把鸡蛋打进碗里,剩下的空蛋壳会仔细舔干净再扔掉,用指甲尖把掉进去的蛋壳渣捞出来(如有),蛋壳渣也舔干净再扔掉,爪子尖也舔舔。放一小勺盐,抓起打蛋器一边哼哼喵喵之歌一边打蛋,哼哼完两遍蛋打好,放在旁边备用。之后跳上我提前准备好的凳子上,把炒勺捆在爪上,用另一只爪勾起油瓶,把油倒入锅里,开火。猫的眼神和鼻子确实比人好使,那哥总是能精准地掌握热油将要冒烟的时刻。蛋液入锅,那哥不慌不忙打开抽油烟机,炒勺慢翻,另一只爪子时不时晃两下锅,嘴里还发出阵阵怪叫。鸡蛋炒到半熟关火盛出来,用爪尖扒拉掉锅渣,再次放油开火,烧到大熟放西红柿。那哥对西红柿炒鸡蛋有自己的美学,一定要把西红柿炒化炒出汤,有一次我买了两个没什么汁水的西红柿,给那哥气的尾巴都粗了。西红柿炒好后关火,倒入之前炒好的鸡蛋搅合搅合,用两只爪把锅柄抱起来倒进菜盘里,出锅。猫的舌头跟人的舌头不一样,指望那哥调味得花费很多点数,不过那哥每次出品都很稳定,我也只需要稍微放一点点盐就够。第一次吃那哥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感动哭了,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一盘其他的西红柿炒鸡蛋让我拍了那么多照片:这是!我家的猫!那哥!亲手给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我的!!!发完朋友圈后,我擦干眼泪,夹了一口和着西红柿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咀嚼品尝——
——嗯,有少许猫毛。
那哥的体格和外形方面我没有特别加什么点数……你们都想说猫娘对么?别想了,对着养了十几年的公公猫色色,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一点不说,那哥要变成人就是一个肥胖的老大爷,真要那么好奇就去看孙渣的漫画吧。当然,如果是通过魔法幻化之类的技能,是可以变成好看的猫娘的,但最后你会发现这事儿特别空虚,真的,别看那些二次元猫娘多好多好,演的。
那哥的智力我也没有点到很高,因为脑容量的增加对身体器官的负担很大,体型方面比如颅骨要变人头大,总之很麻烦,很复杂,我也不懂生物医学啥的,不敢乱点。不过想跟那哥建立有效交流,方法还是很多,什么共感强化啊心灵感应啊动物交流啊之类的技能点了就是——是的,是那哥掌握了能跟我这个动物交流的能力,让它屈尊了。
虽然那哥现在很健康强壮,但毕竟是一只十几岁的老猫,不像小年轻那样爱上蹦下跳,它跟我一样宅,除了睡觉和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之外,平时喜欢干三件事:第一是喜欢看我打游戏。尤其喜欢拼反应的动作游戏,我也给它玩,节奏天国,蔷薇与椿,打的比我好,不过操作稍微复杂一点的,比如只狼这种,它就不行了。第二喜欢的事情是看动画片。怪物猎人猫猫村的动画一遍一遍反复看,还爱看宝可梦,火箭队登场的时候非常配合地进行卡点配音,反而猫和老鼠它不喜欢,为什么变长了,为什么变短了,看不懂,而且它这辈子应该没见过活的耗子。第三喜欢的事情是听歌唱歌。最喜欢初音,这点随主人,但那哥喜欢初音的原因是电音那个尖咪咪的调子,从这点来说是一个比主人更纯粹的葱厨。那哥爱听也爱唱,不过猫的音域跟人的音域不一样,那哥唱起歌来……怎么说呢,你要说它在调上也不在调上,但是旋律高低大概齐是那么个动静。而且那哥是个天生熬淘嗓子,张开嘴来啊呜啊呜,也就是我跟它熟,不熟的人听了容易以为我在虐猫。
哦,说到虐猫。上面说了我没给那哥把智力点到很高,也有另一个原因,我发现一个特别厉害的技能叫“云脑力”,大概意思是从方圆多少米的范围里跟大脑结构相似的活物借一点闲置的思考能力,这样周围的人啊猫啊狗啊越多,那哥也会越聪明。我小心地把占用率设到很低,因为一来从我读过的科幻小说来看,让脑力有太大起伏这个事情不太好,二来被借用的对象会增加一定脑负担,对思维方式也会有影响,我也不想我和周围的人都变成整天满脑子都想着小鱼干的傻叉,只借一点点的话没关系的喵。大概喵。应该喵。
总之那哥变得很聪明,但也没有完全变得很聪明。我开始尝试让那哥走网红路线,给它拍视频然后上传,拍它唱歌,拍它做西红柿炒鸡蛋,拍它巡视冰箱的熊样子,拍它玩别踩白块儿。发到网上后一开始效果还可以,但是粉丝上千之后质疑的声音就开始变多了,有人说我是用CG做的动画,有人说这是AI视频。其实这都无所谓,最坏事的是有人挂我虐猫,说得煞有介事,还开我盒,吓得我赶紧跑路销号。
这件事之后我很认真地跟那哥交流了一次。
我说,那哥,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那哥说……哎不对,它也不是说,就是……表达,哎呀,怎么说呢,反正你们就当它说了吧。
那哥说,咋,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我说,他们说我虐猫,我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是不是真的对你不好,欺负你。
那哥说,你给我开个罐头我就觉得你好。
我说,我认真的,我要做什么你觉得不好的事情,或者你觉得哪儿憋屈,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那哥说,我要吃罐头,不然你就是虐猫。
我说,你得注意你的健康,你太肥了,不能老吃罐头,这是为你好。
那哥说,罐头。
我说,讲道理,我平时不少给你开罐头。
那哥说,罐头。
我说,给给给。我去厨房给那哥开了个罐头。
烦人归烦人,那哥还是愿意讲道理的。我跟那哥讲明白了一个逻辑:我出门狩猎可以拿钱,钱可以买罐头,罐头只能用钱买。所以我安排那哥创收那哥也很配合。被挂跑路之后我和那哥也在找别的途径,比如给那哥弄了套皮让它当虚拟主播,主打猫猫呼噜ASMR和音游,那哥(看在罐头的份上)很努力,一周两播对大龄懒猫来说算相当勤奋。我凑点数给那哥点了认字和打字技能,晚上小区里脑算力多的时候那哥偶尔会跟弹幕互动一下聊聊天,后来那哥还学会了自己发动态,挺好。虽然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收益,不过我也不想打击那哥的热情,慢慢整吧。
那哥在猫里算很有语言天赋,虽然我也不认识别的这样的猫,但总之那哥很有语言天赋,它自己折腾了两个月都会使用表情包和颜文字了。有天那哥跳我肚子上问我要支付宝账号,我说你终于打算偷我手机点外卖了?那哥说自己写的小说有人打赏,能提现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整个人陷入沉默。屏幕上大大几个字是那哥小说的标题:《那哥~异世界勇者的另一个我》。
我说,那哥,要不咱们还是征服世界吧。
那哥说,你先把罐头结了。
Vol.232「梦境」不语之芳水疗调香室&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作者:绿鲤
类型:设定
评论:请?
备注:店铺的是为基于最终幻想14创作的oc衍生的亚种人物设计的,含有游戏世界观的生物/国家名称,不影响理解,不懂梗也行。
【不语之芳水疗调香室】
店名:Hush Myth不语之芳
外观:一座陶瓷质感的等边三角形房间,占地面积接近一座L房的大厅。入口开在一侧墙壁上。外立面的陶瓷隔板仿佛交错的树林以几何感划分出透入天光的满壁绿植窗,三个尖角处以立柱撑起3个不同的工作室,外侧两间为按摩室与刺青室,最深处的一间为调香室。
房间中央的地面沉降下去,底部是浅浅的三角形水池,漂浮着花。来客可以坐在沉降阶梯上休息,与皂金鱼嬉戏。阶梯中点处会向内开辟数平方的小室,铺有编毯以供席地而眠。
调香室一边的地台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贝壳状单人小浴池,在绿意环抱下以纱帘相隔。调香室内部有五层的香材轮塔,还摆着一张用于提炼的长条桌。每一样私香都是独一无二的。按摩室附近有许多放着稀奇小玩意的工具柜,但是摆放得像展示柜一样。而刺青室是有水纹玻璃门的,里面的情形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商品或其他贩卖内容:
<私香定制>→调香水浴/天然理疗
香水浴:依照客人的要求或气质调制私香,滴入贝壳浴池中进行芳香浸浴,放松身心,沉浸于气味构建的舒适中。
理疗:依照需要草使用石、木、羽等各种材料来进行按摩,在潺潺水声中舒展身体,疏浚沟壑,让气息平稳奔流。
<瓶装梦境>→可选饮用装或挥发装,保质期一个月。
这些是从不可见不可说的世界撷取的碎片生长成的梦境,虽然能通过外形大致判断是什么氛围的梦,但细节连捕捉它们的人都不知道。
一个果有想要记住的梦,醒来时趁着还未完全忘记,拿出月后它们会枯萎或蒸发,但盛放梦境的瓶子可以配合萤火柴重复利用。
如萤火柴在额头划燃,然后在火焰熄灭以前,深吸一口气慢慢向瓶口吹出。梦会像水雾和烟气一般被吹入瓶中,逐渐显现出色彩。放置一周左右就可以当作挥发装使用了。
<月裔纹身>→装饰性纹身/图腾纹身
由长毛的兽人民族发明出的纹身,说是纹身更像是固定在毛发表面的染色,当然,在皮肤上的留色更加持久。
装饰性纹身:用月裔的特制染料,拌入草灰与河泥制成膏体,以手指、木笔或羽杆绘画在体表。不同的图案纹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含义,表明身份、祈求加护、表明武勇等等,当然,你要纹个佩奇纹身师也会做的。
图腾纹身:图腾纹身是一类特殊的纹身,在染料中加入了明月天梯树的果实和矿石的粉末。将月裔信奉的生灵的纹样涂抹在身上,能够在图腾的加持下变身,获得图腾生灵的样貌乃至能力。例如在背后绘画鹰翅可变出双翼翱翔天际、双腿绘画鱼纹则能化身人鱼,绘画全身,即能完全变化成图腾所指的形貌。本馆只提供浅意纹身,能进行3次变身,次数消耗完毕后图腾自然消失,在消失前,状态开闭由自己控制。
【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店名: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外观:像一只游动在地面的鲸,身侧装点着发光的窗口,因挑高的立柱而剔透的身体却是由泛着金属光泽的魔导装置勾勒出,漆黑的外壳像镜面映照着漠漠的宇宙与遥远的众星。流浪的鲸把星光披在身上,在宇宙里唱出遥远的鲸歌,等待看见自己的群星降临。
它的身体是一座小小的剧场,头顶围起栏杆的舞台蒙着轻纱大幕,缠绕着黑色立柱与银色桁架,仿佛荒芜的花园也仿佛冠冕。
但是当移动剧场闭上眼睛,身上的每一个窗口便也屏息,然后舞台灯光辉煌亮起,嶙峋的冠冕被光芒镀金,深红大幕下奏响满溢着生命力的序曲,仿佛鲸开始做一场无边的大梦,每一个风起云涌的浪漫时代都被浓缩成乐章。剧场之上歌舞喧闹,鲸的旅伴们用音乐开道,用糖果招待沿途的旅人,让各种故事背景狂欢游行,去迎接主角们回传说里来。
商品或其他贩卖内容:
【星穹闪耀即兴剧】
♪我们受天意指引,将进行史无前例的游行☆
♪我们已备好盛礼,寻找洒落于地上的明星☆
带来一支曲子,选择一个角色,把剧本交给诗人和命运。
一场或一幕均可,二人或多人成行。
衣橱和妆镜准备就绪,灯光和舞台正等一出好戏。
功底扎实不是必要条件,即兴表演一样使人铭记。
来,乘上移动剧场,穿上戏服,登上舞台,去故事里与他人相遇。
千今天要上演历史风云?冒险传说?还是浪漫喜剧?
喜欢哪个?拿不定主意就抽个签吧?
已经选好了?啊哈♪就等你这句呢!
把大幕放下来!灯光入轨!特效师注意!乐队准备!我们的众星——即将归位♪
登上移动剧场报名封星礼即兴剧的客人,可以自己指定一支曲子加入配乐库,不论是哪一个世界的风格都可以。而角色也由客人自己决定,不论是7什么样的戏服,在剧团的更衣室里都能找到。扮演这个角色,登上舞台,与其他演员一起进行临机应变的即兴演出。
剧本的大致类型可以自己拟定,也可指定开头或结尾。剧团会不遗余力地协助你们,但最终故事如何,则要看旁白与演员(你)的配合。可以组好小队一同登场,也可以毫无预谋地跟偶遇的其他客人来一场激情风暴。
可能有花魁轻雨中告别浪客,骑士授命于君主去寻求仙境的灵药,三斗神与亚拉戈旗舰展开殊死决战……即使是斗宗猴面雀六合星导脚踢天极掌门莫古力,你想要也会有的。
*当然,哪怕看到海德林公学的校长先生跟雾须王上演蓝色生死恋也不要太惊讶就是了。
演出完毕后,本场演出的剧本会由书记员听写下来,与剧照一同制作成纪念礼盒,作为一度闪耀的纪念,交给来到天穹中(此处)的星(你)。
价目表:
观众席的园区环游(可以在包厢里观剧) 免费
外租戏服600g/套 以日为单位计算
剧场茶点套装 450g
♪茶饮 3选1
①皇家婚礼庆典茶:用香草熏烤过的进口红茶,口感柔润而后味沉郁,馥郁的香草气味长久萦绕在脑海中。
②雪国夏日冰茶:碾碎一种开在夏季草原的小花撒在冰块上,再将配好少量糖浆的青茶水冲入,清香劲爽的酸甜冰茶就完成了。注意:这款茶饮含有酒精,甜度可选。
③塞莎的特制奶茶:塞莎的特殊配方,煮茶时加入丝葛叶榨取物,过滤后口感格外醇厚幼滑,仿佛未凝布丁的香甜奶茶。
♪蛋糕4选1
①玫瑰丝绒蛋糕(12寸1/6):玫瑰香气和玫瑰色的丝绒蛋糕,侧面铺着浓郁的八芒星奶油朵,栩栩如生的翻糖玫瑰像少女的笑靥一样盛开。里面的蛋糕坯分多层,每一层之间刷有甘美的花酿酱,因此蛋糕与奶油都是低糖的。
②柠檬蛋糕(10寸 1/4):蓬松柔软的戚风蛋糕上盖着一层冰淇淋口感的云朵奶霜。因为本地不产柠檬,又不想用罐头果或者果酱,所以配方也很有厨师的个人风格。烤蛋糕时是用碎柠檬蓉拌入面糊中,将干燥的柠檬皮放在烤箱里一同烤制。而云朵奶霜打发过程中,除了柠檬汁,也加入了少许婴猴薄荷,尝起来有一丝清凉。是一款低甜度、适合夏天的蛋糕。
③青磷机关炉蛋糕(8寸整只):会连着炉子一起端上来。切开机关炉造型的可可马芬蛋糕,里面是还在咕嘟燃烧着蓝火的巧克力生命液,可以将配在蛋糕外面的棉花糖蘸出个脆壳来,配着干果颗粒一起吃。是非常甜的蛋糕。
④宇宙的千层套路(8寸整只):这是一款看上去乌漆嘛黑的千层蛋糕,让人怀疑这里面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灵感和食用色素。但是用刀切开的话,每个角度都可能切出不同的特殊剖面,而内部也并非看起来那样浑然一体,藏着各种各样味道口感的内馅。虽然看起来非常诡异,但厨师用良心保证不会酿成惨剧,只有剧团长说要一边唱歌一边给切蛋糕的客人伴舞时遭到了黑奶油的谋杀。
♪零食3选1
①鲸鱼布丁:能在牛奶盘子里后空翻的超Q弹蝶豆花椰奶鲸鱼布丁,不会摔碎,还能随着摇晃而涌动&摇尾巴。可以玩食物。
②珍珠冰淇淋:听说在东方珍珠很流行,于是厨师真的在冰淇淋里放了珍珠,还把盘子做成了贝壳的造型。珍珠味的珍珠冰淇淋。
③百果脆:顾名思义,将各种水果彻底脱水做成脆脆的口感,可以拌在酸奶里吃,也可以撒粉干吃。颜色非常好看的一大罐。
作者:诸子百
评论:笑语
看前提示:本文为偏现代架空,意识流,是双线,看不懂的话我也看不懂
昨天是夏至,我看到了今年第一场雨是去往法庭的路上。车窗外不断被水流洗刷,审判车穿行而过,醒目的黄色警示高墙远远矗立看不到其中摸样,车内空气实在闷热,天越来越热这个破车空调还是坏的,我还没有余下的手能打开车窗透透气,看向前座司机,他半天不言语,或许也不会给我透气的机会。点滴雨水落在我的头上,细细密密不给人喘息的空隙,红蓝之间的闪烁中我看不清周旁人的脸。
血液与雨水填满我的鼻腔,我的手早已没了知觉,半截戟身终是折断埋在了地里,猛烈如鼓点的马蹄声在我身旁穿踏而过,紧闭的城门还是破开了缝隙,附着锈迹的门锁砸在我的脚下。雨势在恍惚中开始变大,我没有余下的力气再次眺向远处高坡,赤色旌旗并没有升起。明明是夏季日,这个天竟有些发冷,盔甲被这鬼天气彻底浇透,人人都说的回马灯在眼前这片阴云雨雾间逐渐拉开。
我的人生十分寻常,父母寻常教书,我寻常学武。这个位置也不像非凡中奋力拼来的,可能是因广结能人,可能是贪图富贵攀将门傍身,殿下一纸下令为掩林将深入腹地,让我落得这个结局亦是无悔。
OK,我的心中还是有悔且不甘情愿,不到一周就是从警十周年。十年警生说快不快,十二年感情说快不快,三十年人生说快..额..飞速快。一些礼物其实已经早早备好,就藏在他放置警礼服的更衣室中,一些卷宗的收尾工作前几日通宵加点赶工完成。
但愿他能有所察觉,这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上班狂魔。不过他又是一个有内敛的拼劲,他朝气富有英姿,他弓箭场上百步穿杨,十射八中人中豪杰,他——
“您没事吧?”
我抬头愣眼一瞧,头顶小帽大勾鼻,爆炸胡须绿豆眼,他俯下身弯着腰与我相视一怒。
“哟,张掌柜?”我翻过身看见彩灯高挂,撩人的灿烂全然遮蔽了东方的月光。这我才意识到,原来是翻到了门槛外面。
“你叨叨啥呢,去去去。”张掌柜拿着酒壶扔外面,满脸的嫌弃。店旁人来人往的早已司空见惯,自然无人停留。
“影响我们做生意,赶紧走。”紧接张掌柜又塞下一大钵剩饭,“方圆几里这么多叫花子,属你脸皮最厚。”
“祝掌柜的生意兴隆。”我乐呵呵摸过酒壶接过饭钵,方才慢悠悠起身,“要不要我给你来段新学的数来宝,我从南来闯过北,扎根在这大岭北。”
“滚不滚,再不走抄笤帚了。”
于是便滚了出来,这里的地砖的舒适度在乞丐界前十不愧名不虚传。我穿过集市,抬头看天,这里天黑的总比皇城晚些,这里黄昏低垂换来夜意朦色。
城门处有赤色旌旗,火把照耀下方能看清旗上早已易主,改了名换了姓。京城内传过来的,消息是半年,出了这山海关,捷报一来就等一年,向北走第一批军队的消息差不多石沉大海。
将兵新驻三把火,奇迹生还的我到此的五年内,亲眼看着这群狗娘养的将城内乞丐赶尽杀绝,我进附近破旧城隍庙处,半遮的屋顶下勉强成了这里叫花的庇护所,这里的叫花多数逃难流民与孩童,只剩零丁几个壮年叫花被迫露头寻食。我借着微弱到无几的灯光,我将碗中饭食分发给他们,我断不会再为远在天处的吃人之地尽半分之力。
窗外借夜风灯吹灭,窗外人影显露出来。长剑破门似探囊取物,半敞屋顶上的阴云露出多时不显的蔽月,对方后退卸力近而转身斜攻,稳狠的突刺留有军枪的习惯,黑漆漆琢磨不清对方走位,这种时候只能抄起竹竿朝下盘横扫。我得罪的人不在少有很多,眼前的是谁却有了苗头。他顿下手中武器似有思索,没成想剑尖直冲脑门,剑尖的凌厉闪出好铁的精光。
光芒中映出人的脸,透过透明牢墙我看到走廊进来了人。上午通知下午来贵宾,好些年当摆设的嘴箍在有了用堂 ,我是什么吸血鬼吃人魔么,还能一口吃了来者,上面的人一般异想天开。
“关这么严实..真牛叉!”
出声儿的是个少年,他站在墙外的中央,他就是嘴里的贵宾。他左右研究,旁若无人的观察着面前两层厚厚的屏障,手指伸进第一层就有滋滋作响的电流,他满眼好奇又努力收住神情:
“您没事儿吧?”
“三餐规律,健康作息。”我晃了晃脚下的锁拷,摩擦声响格外刺耳,“积极改造,早日做人。”
这个孩子身穿一件棒球衫,看衣领和裤的配色像是高中生校服,我的推理虽不是百分百正确,不过他书包上清晰的印着高中校名。
“异能力抓捕组织你听过吗。”他开口拿出一份文件,文件在空中轻而易举浮起并紧贴在隔离罩上,“这几年异能罪犯频发,那群老头决定临时搞点特殊人才抓人。没有你那群老头是不会批的。”
几年过去那群老头没改嘴脸,能拖就拖,拖到现在不可挽回的地步才下发决策。这几年他们不敢近身,又想为他们所用,如今时机成熟才想起伏在地下五年之久的蝉虫,怎么招我也不会出去,真是一群大爷
“我过来时他们没有给我多少信息,还是一个姓林的警官特地指路..”
撤回前言,我要出去。
电梯不间断上升,电梯被厚重的壁垒包裹安静的没有声响,在电梯里我看清了少年的名字,他叫秦泓,姓秦自然是跟那人有关系,怪不得行动力这么快,临时行动抓捕组织不虚传。
他抬起头莫名其妙问起:
“哎,叔你叫什么名字?”
“别叫叔把我叫老了,我叫————”
电梯轻微晃动,顶上头顶一闪一闪,下一秒陷入黑暗。
火折子在空中冒起,幽幽火光下我看清了对方的脸,他的脸比以往更要疲惫,眉宇间的火被彻底熄灭,他紧皱着眉头许久没有声响,向前两步与我对视,他的剑扯下眉才松展开来,吐出了那个名字:“余朔明。”
-end-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脑叶背景
————
玛丽是在逃命的时候闯进这间收容室的。
当时突破收容的一无所有正蹲在她后方大概五米处,已经摆出了远距离攻击的姿势,而这条该死的走廊长得过分,出口遥远得仿佛位于世界尽头。逃不掉了,要死在这里了——她绝望地想。
然后主管的声音从耳麦里响起,一如既往地冷静与淡漠,“右手边的收容室,进去。”这道指令让玛丽条件反射地撞向旁边收容室的门,撞开门后还差点摔在地板上,她迅速稳住身体,反身关紧门。
即便隔着厚重的收容室大门,丢失目标的一无所有那愤怒的咆哮也依然传入了玛丽的耳朵。她倚着门,心有余悸地滑坐在地上。直到这时她才看清自己进了哪一间收容室——布满血迹的浴缸静静地占据收容室一角,取代淋浴头悬在上方的那只手掌往下滴着血。滴答,滴答,水滴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收容室里回响不绝。
是血浴缸。
虽然玛丽今天刚来到这家公司,还未正式开始工作就遭遇了收容突破事件,但公司的提前培训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她回忆着培训部Hod部长的课程,想起血浴缸只是TETH级异常,处理正确并不会发生危险,这让玛丽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解。
深呼吸,保持镇静,玛丽小心靠近浴缸,正如资料上所介绍的,浴缸里盛满鲜血。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与忧郁席卷而来,这绝望甚至比刚刚一无所有的追杀来的更为厚重和压抑。
玛丽情不自禁地将手搭上浴缸边缘,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死在后巷的家人,父亲去阻拦破门而入的清道夫,而母亲把她推进橱柜,接着两人都被杀死。年幼的玛丽捂住双耳紧闭双眼,但肉体被撕裂碾碎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仍然顽强地钻过她的指缝,钻进她的大脑。她拒绝理解那些声音意味着什么,只能拼了命地抑制着喉咙里的啜泣。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声响都消失了,玛丽推开橱柜门,迎接她的只有四处飞溅的血迹。
除了这些血迹,什么也没有留下。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从回忆中惊醒,玛丽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哭。点点滴滴的泪珠落进浴缸,而那汪血泊沉默而温柔地接纳了它们,接纳了这些迟到了十多年的、痛失亲人的悲伤的泪水。
接二连三的水滴逐渐汇成涌泉,玛丽撑着浴缸,泪流不止。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浴缸里伸出一只手臂。真奇怪,明明是从血泊里伸出的,这只手臂却干净而苍白。手腕一翻,掌心向上做出邀请的手势,而玛丽也看见了腕部那些纷杂交错的割痕。
不知为何她能够想象得到,这只手臂曾经的主人,像是妄图割开什么枷锁似的用力切割着自己的手腕。那么手臂的主人最后斩断了枷锁,自由了吗?从这无边际的忧郁深海中解脱了吗?
玛丽隐约觉得并没有,即便是死亡,也依旧被绝望的锁链束缚着,在这个失去希望的世界里,生与死的界限已然模糊,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
但至少,死亡能够忘却所有痛苦。
——她握住了那只手。
宛如一场舞会的邀约,手臂慢慢将玛丽带向血泊。
指尖触及液面,冰凉的,让她眨了眨眼。
而接下来,是从耳麦传出的,主管难得惊慌失措的喊叫。
听上去相当紧张,而且声音大得差点震破她的耳膜。
这下玛丽完全清醒了,她停下动作,看着交握的两只手。那只苍白的手也没有继续使劲,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它就没有用很大力量拖拽。
玛丽摘下耳麦——主管实在是太吵了——她向血浴缸低语:
“抱歉,我果然觉得……即便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但只要活下来总会找到希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来脑叶公司工作。”
玛丽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她反握住那只手,双手拢起,轻轻抵住额头。
“毕竟,直面恐惧,创造未来,不是么?”
轻声呢喃,宛若祈祷。
“而且……如果爸爸妈妈看到我这么年轻就去找他们了,他们一定会伤心的,我还是想做个乖女孩。”
语毕,玛丽松开手,那只白皙的手顺从地收回,重新沉入深红的水面之下。滴答,滴答,血珠依旧有条不紊地滴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工作结束,玛丽推开收容室的门,恰好看见身穿拟态的劳伦斯坐在旁边喘气歇息,而不远处,其他员工拖着化为茧的一无所有,看起来正准备把它拖回收容室。
劳伦斯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差点跳起来以为又有异常突破收容,转头发现是玛丽。他松了口气,挥挥手向她打招呼:“嗨,工作顺利吗?”
“嗯,”玛丽笑了笑。“非常顺利!”
END
风起风销·旱魃乱
甲子年八月十二,宜嫁娶,忌出行。陶家小姐婉容,邱家公子凤生,喜结连理。
喜宴间,康熙饮了几杯急酒,不知第几次扫视全场,陶老板边上坐着邱云长,邱云长边上坐着花艳秋,独不见那人一片身影。他推了杯子,起身离席,秦大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将军府后花园。
见园中一片翠色青葱,康熙心下略觉宽松,没走几步,瞥到绿树后一团红影,那人乍着双臂,急声道:“哥,你不要再喝了,一会又要揪着给人算卦!席上那么多人,你不怕丢脸丢回福建老家,我还怕!”
康熙不由发笑,上前道:“小红,你们怎么也在这?”
施小红“呀”了一声,闪在一边,露出后面的施世纶。此刻江宁知府官帽脱在一边,露出秃了一半的光亮脑门,那脸醉相倒是和包公祠初见时一般不二。他一手抱着敞口的酒坛,一手正从旁边的树枝上揪叶子,抬头睨了一眼康熙,忽然大笑起来,“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康熙道:“施爱卿,什么来了?”
施世纶道:“你来了,你要算的卦马上也就来了。”他一扬手,扔出一把树叶,清风乍起,卷得一把翠绿上上下下,许久才落平在地。施世纶看了一阵,咧嘴乐道:“凭风助力,巽上坎下,上巽下坎,好一个‘风水涣’。”他忽地瞪向康熙,道:“巽为南,出城官道,你马快,肯定能追上。”
康熙听罢,霍然转身,疾步而去,隐隐听得身后有施小红责备之声。来到府门,秦大悲早已牵了坐骑等候,二人翻身上马,向南急奔。土路扬尘,日影向西,终见到路上一人背影。那人负着单刀,牵着马,慢慢地走。
康熙见此,大声道:“黄天霸!”
那人背影猛地一颤,并未回头,反而翻身上马,向前奔去。康熙顾不得其他,打马急追,对方显然听到身后蹄声紧促,也催起胯下坐骑,御马虽好,竟也一时也无法追上。康熙倒也不急一刻,只坠在那人马后,看那人在马背上起伏,脑后散发飞起,露出一线脖颈。这样跑了一阵,康熙忽见那人身形一晃,似要栽倒,他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却见那人却又坐稳,只是伏得低了些,也没再作势催促,胯下坐骑没了指令,就势慢了下来。康熙既惊又疑,打马急奔,再见那人又是一晃,右脚几乎脱出镫去,又堪堪踩住。康熙大急,猛磕马腹,胯下坐骑一阵咆哮,低头疯跑起来。康熙盯着前面越来越近的人和马,暗自算计,在擦身过时甩镫离鞍,纵身而起,落在那人马上。他一手当胸横揽住那人,一手前探摸到缰绳攥紧,双腿夹住马腹。马儿得到前行指令,发足疾奔,康熙不敢放松,忽觉怀里人开始挣扎,他腾不出手阻止,只得喊道:“黄天霸,秦大悲求我‘救人救到底’,对邱凤生如此,对你也一样!”
狂风乍起,吹得尘沙遮蔽天日,吹得康熙眯眼闭嘴,却也吹走了他怀里人的动静。风将一股铁生了锈般的味道送到康熙鼻中,接着又把湿漉漉的触感送到他的臂弯里,他缓慢地放松双腿,低下头,从飞散的发丝和飘落的灰尘中,看清了自己浸满对方鲜血的衣袖。
胯下马终于止步,康熙放松了双臂,看向依倒在怀里的人。他当然知道黄天霸箭伤颇重,但他确实没料到黄天霸虽似准备远行,却应是恢复得并不太好。康熙伸指贴在怀里人鼻底,感到有微风拂过,又摸在颈侧,探到一些搏动,算是放下心来。此刻有了余暇,他才发现自己背心额头均在片片发冷,竟是出了一身透汗。
康熙深吸几口气,只觉神志清醒,却似在梦中一般缥缈玄冥。他抬起头四顾,却看到秦大悲兜马转回到他面前,身后跟着刚跑疯的御马。大内总管伏身道:“主子,前面不远有处小庙,可暂做落脚。”康熙点点头,扶住昏迷的黄天霸,催马跟上秦大悲。
日暮时分,康熙和秦大悲托着黄天霸进了那间小庙。正殿供着龙王,香案上并无贡品,殿中也没有香炉等礼神之物,但四下干净,连张蛛网都不见。事急从权,秦大悲撕了自己里衣,康熙道声“得罪”,解开了黄天霸长衫盘扣,那胸口刺着的“反清复明”四字赫然显在眼前。康熙手指一抖,忙屏息凝神,继续为黄天霸解扣脱衣,又小心扯下左肩处被血浸透的裹伤之物。殿内已然昏暗,秦大悲点燃火烛,又来扶起黄天霸上身。康熙将随身携带药粉层层铺撒在箭疮上,又仔细将伤包好。秦大悲将黄天霸放平,抬起他右腿,解下鞋袜,两人又如法重包了他腿上箭伤。
一切停当,已近巳时,康熙默然不语,秦大悲也只立在一旁。烛火轻摇,拨得二人映在白墙上的黑影微微颤动,康熙暗自叹了口气,道:“秦大悲,你去找些水来吧。”
秦大悲道:“万岁爷……”
康熙道:“你只管去……他如今这样,能奈我何。”
秦大悲道了声“嗻”,低头出了大殿。康熙看看墙上孤影,走到殿中柱边,挨着黄天霸坐下。他四顾一阵,再低头看躺在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仍在梦中。康熙见黄天霸额角隐有点点闪光,便扯着自己袖口给那汗水擦去了,指侧擦到那人黑发,虽是一扫而过,却惊得康熙浑身一抖。他自忖如此这般还未醒来,大约这真的不是梦,旋即又失笑出声,笑声在殿内震荡,康熙复又惊,遂作罢,只依住背后大柱,低头垂眼,不多时便要沉沉睡去,忽听身边人声乍响:“什么时辰了?”
康熙偏头看黄天霸,正对上那双侧边跳着烛光的眼睛,康熙呆了呆,道,“你醒了?秦大悲去找水,过一阵就能回来。”
黄天霸道:“这是龙王祠,现在几更?”
康熙道:“约莫二更。”
黄天霸道:“扶我起来,把我的刀和包袱拿来。”
康熙不明就里,只得依言将黄天霸扶得依柱坐好,又将单刀包袱递过,见他从包中摸出镖囊,抻出一支镖扣在手心,又抻出单刀,却只将其横在膝上。康熙正疑,又见黄天霸看向自己,张口问道:“《空城计》你可会唱诸葛亮?”
康熙道:“可是那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黄天霸道:“你对着门坐下,一会我碰你袖子,你便从此开唱,记得要唱‘我有琴童人一个’。”
康熙虽大惑不解,但看黄天霸神色凝重,便也不问,依言坐好。他心里过了一遍唱词唱腔,再过第二遍时,忽觉袖子被触动,于是张口唱起来。与此同时,身侧黄天霸那儿传来金器鸣响,应是他在以金镖扣击刀身。康熙恍然间回到夜幕低垂的漠北,此处随无连天的荒凉,却有交鸣的金铁,不由心下畅快,一时竟忘了什么唱腔韵味,只凭一副肉嗓子高歌。待他唱到“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时,大殿门口传来一声男人大喝:“哪儿来的野鸟,在爷爷地盘上狼哭鬼嚎?”
康熙止住声音,却听黄天霸道:“郑老七,你只管进来,黄天霸在此恭候多时了。”
门口那男声道:“我还怕你不成?”
忽又传来一个女人声,道:“郑大哥,他们刚唱的是《空城计》。”
男声道:“那我不正好去捉了诸葛亮,为我那些兄弟报仇?”
女声道:“司马懿不出手,不是因为他怕诸葛亮,而是因为他自己行事谨慎。郑大哥,我们要渡的是良宵,打打杀杀腻死了,今儿我们就去别处吧。”
门口传来男人哼声,又接脚步声远去。康熙见此刚想张口,却被黄天霸反手捂住嘴,听得耳边一道劲风,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金石交鸣。他扭头看去,只见窗上钉着一支金镖,镖穗正缓缓垂下。窗外一道黑影哼了一声,康熙感到嘴上的手松了开去,又碰了碰自己袖子,便忙唱道:“我有琴童人一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那窗外黑影动了动,移开了。康熙不敢再讲,只得僵坐着,半晌,他听到黄天霸低声道:“他们走了。”
康熙忙侧头去看黄天霸,只见他靠在柱边,垂着双眼,额角冷汗已连成一片。康熙急忙过去扶着那人躺下,又将单刀收好。他心下疑惑重重,却不好此刻提问,却听黄天霸低声道,“秦大悲回来之前,你多费心。”
康熙道,“好。”见黄天霸合眼,想伸手帮他擦汗,又怕扰他休息,只得重新坐回去,虚虚抱着双膝,看一眼黄天霸,看一眼蜡烛,再看一眼大殿门口,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他也歪在一边,沉入梦中。
【风雷益,震下巽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損上益下,民說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利有攸往,中正有慶。利涉大川,木道乃行。益動而巽,日進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與時偕行。】
破晓时分,康熙惊醒,忙侧头去看,黄天霸仰躺在他身边,还好好地睡着。那人左手拢住腰,右手压着单刀刀身,头向右侧微偏,晨曦描出他一侧脸颊,在鼻尖绘出一道金线。康熙看了又看,又别过头,逼自己不去看。他定定心神,开始细细琢磨从昨天开始到现在的一切。
虽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但康熙到底也明白,一个人若顶着未愈重伤上路,必是别处发生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去亲身前往。而这个人若是黄天霸,那这重要的事定又和天地会脱不开关系。施世纶显然早就知晓或猜到,所以不好对自己明说,只借着算卦之机挑明黄天霸下落,说不准还存着点隔岸观火的龌龊心思。至于那郑七夜访,看似凶险,实则应无大碍。设想当时情景,若换做自己,遇到强敌又无后手,断然不会孤注一掷只以耍诈应付,如今平安,想来也在黄天霸意料之中。此事应与黄天霸出行关系不大,但此人定跟黄天霸有些关系,之前自己也对天地会行侠仗义之举略有耳闻,大概这恶人曾栽在其手中,早就伺机报复,而自己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带着人误闯了贼窝。
想来也是好笑,自己只因未在婚宴上看到黄天霸而多饮了几杯,却又因为多饮了几杯而不管不顾出来追人,左右不过想见一面,聊几句,约上一局棋,不想却变成这样。
事情到这也还说得通,唯有一处显得蹊跷。康熙了解黄天霸脾气,虽然遇事便急,但大体是能将一切稳妥办好的。如此迫切大事面前,为何要在自己追上后不应付了事,甚至连回头看上一眼都未有,只顾落荒而逃?
康熙想到此处,只觉多虑无益,与其步步为营,不如见招拆招。他起身出了龙王殿,早已立在门口的秦大悲跟在后面,到了约莫说话声不会扰人清梦的位置,康熙回头道:“秦大悲,朕要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秦大悲道:“万岁爷可是要让黄天霸护您周全?”
康熙道,“怎么。”
秦大悲道:“黄天霸此人,虽有勇有谋,但到底出身草莽。奴才……奴才怕他言语不周,行事莽撞,冲撞了圣意。”
康熙道:“大悲,你之前夸朕‘心怀仁德’,仁德之人,会连几分急躁都容不下吗?”
秦大悲弯身,道:“奴才知错。”
康熙又道:“次此出巡,为的就是体察民情,这般目的,平素我们习惯行事反而不便勘破。大悲,你身兼要职,若将那些事托付给他人,朕确实放心不下。”
秦大悲道:“谢皇上。”
康熙道:“你去找辆车来,黄天霸重伤未愈,不好骑马。之后如何行事,你应明白。”
秦大悲道:“回万岁,车昨晚奴才已经赶来了。”
康熙点头,回身走入龙王殿,却见黄天霸已靠墙坐起,单刀搁在一边的包袱上。康熙见此刚要张口,却见黄天霸道:“昨夜之事,多谢了。”
康熙忙道:“客气了。”
黄天霸道:“那郑七为祸一方,我曾捉了他几个手下送到施大人那里,以刀示意。昨夜实不凑巧,好在他生性多疑,被我们惊走了。”
康熙见黄天霸如此坦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正暗自思忖,又听黄天霸道:“康熙,你昨日找我,可是有事?”
康熙道:“确是有事相商。”
黄天霸道:“愿闻其详。”
康熙道:“我次此出宫,是为体察民情,和秦大悲等人行动,反而束手束脚。昨日想到天霸你对此处颇为了解,若能与你同行,必会事半功倍,故而追来,不想之后却是这般误会。我想这一路若你护我周全,定是劳心费神,之前种种便可一笔勾销,不知天霸你……可愿意答应?”
黄天霸怔了片刻,忽笑道:“好,我答应你。”
康熙不由大喜,忙屏息敛神,缓声道:“既然如此,此行必定收获颇丰,只是‘康熙’这称呼,定不合适行走江湖。我行三,贾青天也曾将我误当成你,天霸你——”他忽然停住,想到若黄天霸曾身经“扬州十日”,应比自己大了不少,可看面相,明明只是翩翩少年,就算梨园子弟有驻颜秘术,也不该如此。康熙心一横,续道:“我托个大,天霸你叫我一声‘黄三哥’,我还称你作‘天霸’,如何?”
黄天霸又笑,道:“好。”
康熙道:“君子一言。”
黄天霸道:“快马一鞭。”
康熙闻此,心下畅快,不由一屁股坐在黄天霸边上,大喇喇往墙上靠去,道:“你伤还没好,那郑七一时应也不敢回来,不如先歇上一阵。秦大悲带了干粮和水,我们先将就一顿。”
黄天霸道:“黄三哥,你与我同行,为的应不是贪图享乐吧。”
康熙坐直道:“那是自然。”
黄天霸道:“若是想体察民情,那行程便得由我这‘民’来安排,才是正经。”
康熙道:“天霸所言极是,可你的伤……”
黄天霸道:“昨夜若只有郑七,此刻倒也不急这一时,但他身边那女子三言两语便劝得他回心转意,定然是有些伎俩的。我上次来捉人,这女人还不在,这龙王祠也没有这般干净整洁。有了此等变数,便不好掉以轻心。我此时虽不好骑马,但秦大悲应已赶了车来,我们快些动身,往东十里,有一处地方正方便落脚。”
康熙见黄天霸言之凿凿,镇定自若,不由心生敬服,他敛依端坐,正色道:“如此,还请多费心了。”
二人整理一番,出门上了马车。三人三马一车披着朝阳,辚辚向南行去。巧妇无米,秦大悲找到的这辆马车车厢小厢壁薄,窗小又无帘遮挡,康熙与黄天霸二人对面坐定,中间几乎容不下第三个人。
康熙见黄天霸抱刀正襟危坐,便道:“此刻有秦大悲在,应无需担心安危,你先休息一阵。”
黄天霸向外打量一阵,将刀横在膝上,道:“此处向东行十里,有处村庄,村中南面第三家,家中有我熟人。我先睡一阵,车停了我就能醒。”
康熙见黄天霸言毕便闭眼垂头,有些不甘,又想到是自己提议让对方先歇着,不由隐隐有些懊恼。他转而去想即将要去的那户人家,不知那家有何能耐,竟能让黄天霸觉得是个安全所在,如此轻易地带自己前往,又肯定跟天地会瓜葛不深。狭小车厢摇摇晃晃,乍暖朝阳忽忽闪闪,对面人寂静无声,外面只有车轮声中夹着的几声鸟鸣,康熙渐渐也开始困顿,终于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忽被推醒。
康熙霍然睁眼,看到黄天霸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忙咳嗽一声,道:“已经到了?”
黄天霸道:“到了,你……不要被吓到。”
康熙点头,心下疑惑更盛。他跟着下了车,眼前院落极为普通,还未及发问,见黄天霸已推开院门长驱直入,便示意秦大悲在外面候着,自己跟着进了屋。
屋中事物简陋,但整体干净,旁边门帘一挑,蹦出来一个及腰高的身影。康熙定睛观看,发现是一个小姑娘,看似不过豆蔻之年,却绾着头发,发髻上插着一根竹筷。那姑娘瞧见两人,面色平常,对黄天霸道:“黄大哥,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呀?”
黄天霸道:“楚姑娘,刘伯是不在家么?”
楚姑娘道:“他在家,不也是要我说话,你也太把我瞧扁了。”此刻门帘一挑,又出来一个佝偻身影,原来是一位一身粗布衣褂,头发花白的老人。
黄天霸躬身对老人拱手道:“刘伯,这次我带朋友过来,您这里可还方便住?”
那刘伯上下打量康熙一阵,张口发出一阵嘶哑动静。康熙一悚,仔细观看,原来这人脖子上有一处淡粉色伤痕,应是受过极重外伤,想必黄天霸嘱咐他“不要被吓到”,就是指这老人的残疾。楚姑娘听到那阵呕哑嘲哳,道:“刘老伯说啦,我家鸡棚小,只能住得下一个人,你又带了个人来,便住不下了。”
黄天霸道:“麻烦刘伯给我们安排个去处。”
刘伯又发出一通嘈杂之声,楚姑娘道:“这个村房子都住满人啦,只有西北老赵家边上那家空着。”
黄天霸道:“那就烦请楚姑娘带路。”
楚姑娘道:“好呀。不过黄大哥,你先找件衣服披上遮遮那一身血,要不是大白天,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跟鬼说话呢。”
黄天霸笑出声来,道:“悉听尊便。”
康熙见黄天霸从包袱里摸出一件长衫,套在身上,跟着蹦蹦跳跳的楚姑娘出了门,也跟着走出院子。楚姑娘忽道:“哎呀,你们赶着马车呢,我坐前头,给你们指着!”说罢按着车辕便爬了上去。马车本就狭小,她坐在秦大悲边上,把进车厢的路堵了个严实。康熙看了一眼秦大悲,对方会意,直接赶起车来。车行得慢,康熙和黄天霸跟在旁边,倒也自在。女孩也不多打量,也不再搭讪,只给秦大悲指着方向,不多时就到了一处院落。
楚姑娘跳下车,大声道:“就是这啦!房子空了一阵子,你们可得好好拾掇了。”康熙见她忽然仔细打量自己,又从头到脚看黄天霸,不由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姑娘道:“我看你俩这么高,不知道我爹我娘留下的两床被子够不够盖?不过我家也没有别的被子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天气又热得很,露着点头啊脚啊大概也不怕的。”她说完又跳上车,对秦大悲道:“你记得路吧,给我送回去,再把被子给他们俩送来。”
康熙点点头,秦大悲赶马离开,再回头,见黄天霸已经推开了院门,忙跟了过去。
这院子和屋子比之前刘老伯家还小,破旧就更不必说,进了门便是一间敞开,竟然没有任何隔断。一侧仅有一张床,另一侧则堆满了各种破烂。康熙微微皱眉,刚想动手收拾,却瞥见黄天霸正在解开胸口盘扣。
康熙一惊,以为黄天霸要换下血衣,忙侧过头避让,过了一阵,再扭头去看,却见黄天霸解开了辫子,一头长发弯弯曲曲松松垮垮将散未散,竟遮住了大半腰身,他略略晃头,长发如同披风般渐渐散开,中间还杂着些交错,细细密密,纠纠缠缠。康熙闻此,不由低低地“啊”了一声。
黄天霸闻声回头,二人对上目光。康熙忙又侧头,道:“对不住。”他听到黄天霸笑道:“天霸懒散惯了,好容得空,只想趁机换药梳洗,还烦劳三哥搭把手。”说罢走到椅子边坐下,扯开长衫,亮出左边上身。康熙默然走近,目光避开那胸口刺青,只悉心包扎伤口。他当然知道黄天霸故作姿态是为了让他不适,但黄天霸这样披散头发的样子他确曾见过,那是在西门英家酒窖里,一把扇子,打落了一枚羽箭。
康熙双手一颤,忙收敛心神,道:“腿上的伤也要我来么?”他看向黄天霸,二人目光再对,这次是黄天霸侧过头去,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康熙见黄天霸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挽起裤脚,想来是对方也应和自己想到一处。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走到屋子另一端的破烂处开始打量规划。
那些堆积之物又杂又碎,康熙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蹲下细看时,被涌出来的腥臭霉味熏得几欲作呕。他皱眉寻思若要收拾,免不了沾一身灰尘,这身织锦袍褂浆洗起来极为麻烦,不如先借黄天霸的衣服应急。康熙走到屋子另一侧床边,刚要开口,却见黄天霸倚着墙壁,怀里抱着刀,腿边压着包袱,已经睡着了。那一头长发未来得及扎起,垂在胸前,绕在身侧,又在床上铺开一片撒墨般的漆黑。康熙暗自摇头,脱下织锦马褂,轻轻披在黄天霸身上,转身挽袖去搬起破烂来。
搬到第三趟,康熙忽听得院门外车轮声里夹着小女孩的叫嚷,忙奔出去。他见楚姑娘正气鼓鼓地瞪着秦大悲,便道:“楚姑娘,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楚姑娘大声道:“我说了不跟来,这个人偏要我跟着!”见她还要嚷,康熙示意她小声,道:“黄天霸睡着。”
楚姑娘余怒未消,但还是放低了声音:“这个赶车的总瞧你眼色,你是能管他的吧,这人一路上罗里吧嗦掺杂不清,一会儿问我和刘伯是什么人,一会儿又问我们怎么认识的黄大哥,我不说他就不让我走,烦都烦死了!我索性全都告诉你们:我是孤儿,刘伯捡到我给我养大,我们俩进城卖绣品的时候被人欺负,刚好黄大哥路过,帮着解了围,还问清了我们家情况,之后每次在农忙的时候都来跟着一起插秧。先前每次来他都睡到我家鸡棚里,这次多了一个人来,鸡棚睡不下,刘伯就让你们来这儿。”说完,她跳下车,叉腰看看尬立在地的秦大悲,又看看康熙。
康熙道:“楚姑娘请多担待,他如此多话,实则为了尽快了解这边情况,好尽力帮忙,不想惹了姑娘不快,实在对不住。”
楚姑娘道:“你们俩能帮什么忙,有黄大哥就够了。我看你们也不像会种地的样子,只怕到时候笨手笨脚,让东家一顿好骂!”
康熙道:“黄天霸有伤在身,所以这次叫我来顶上。楚姑娘,人不可貌相,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家里几亩地都是我亲自打理的。”
楚姑娘上下打量康熙一阵,满脸都是不信,她又瞥了一眼秦大悲,道:“被子给你们送来了,你们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回去了!”说罢,掉头大步离开。
秦大悲讷讷道:“万岁爷……”
康熙道:“大悲,我知你担心我安危,但你行事也嫌急躁了。这爷孙二人明显并无半点功夫在身上,我都看得出,你自然不在话下。如今黄天霸势单力薄,断不能带我们去往和天地会有密切关系之处,这里应确是安全所在。”
秦大悲道:“可是万岁,难不成您还真的要替黄天霸去种地?”
康熙笑道:“不过是种地,在丰泽园是种,在这儿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此行为何?怕东怕西嫌这嫌那,又怎么能‘体察民情’?大悲,你把铺盖放下,便去做事吧。”
秦大悲欲言又止,终于道了一声“嗻”,抱着被子进屋去了。康熙又搬了几趟破烂,见日至中天,便停下活计,拿起桌上秦大悲留下的干粮走到院里,刚吃了几口,忽见大门处探出来一个脑袋。
康熙定睛观瞧,见对方是一个妇人,约莫知命之年。那妇人也仔细看着康熙,见他默不作声,便提着篮子大喇喇走进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住这家要给我租子的。”
康熙想起刘伯之前所言,便道:“阁下可是赵家人?刘伯引荐我们住在这处空房,并没说需要付钱。”
那妇人道:“老赵家算什么东西,刘老儿的话又有什么用?我姓王,是郑家的,整个村都要听我家的,你住这儿自然要付我家租子,你们是住了几个人?人多了租子也要加倍地给。”
康熙一时只觉疑惑,却听身后屋门口传来黄天霸声音:“王婆子,你欺负人惯了,如今都敢惹到我头上来?”
那妇人闻言,往康熙身后一看,猛地一缩,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你姓黄的了不起、住这儿晚上有你好看”之类,脚却向着院外一溜烟挪去了。康熙侧头,见黄天霸抱着刀走近。那人披着他的织锦短褂,罩住一背散发,却有两绺钻过肩膀,留在胸前,荡在腰间。黄天霸在康熙身侧停下,道:“之前我来帮刘伯种地,这婆子也来刁难,我刚把刀拔出来,她便也跑了。”
门口忽然又传来楚姑娘声音:“黄大哥,你怎么不讲全?王婆子上次欺负我和刘伯,你吓唬她一下,她就跑回家叫了她五个儿子出来,结果五个郑家人打不过你一个,他家才不敢再乱来。”
康熙看看黄天霸,又看看提篮再来的楚姑娘,道:“楚姑娘,你们就任凭这家人作威作福么?”
楚姑娘道:“哎哟我的好大爷,每天这茫茫多的活儿,谁有时间跟他们争个针头线脑,又不是要死要活,不过退上一步,又掉不了一块肉。人活着便是要受苦的,多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黄天霸道:“楚姑娘,话不能这样讲,‘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结果只能是对方得寸进尺。这样的小人,对他们宽厚,他们只当自己应得,要把拳头捣到脸上去,让他们尝尝痛的滋味才行。”
楚姑娘道:“好你个黄天霸,枉费我一片心意,听说你受了伤,我把攒下的鸡蛋都拿出来烧好给你送来,你却向着别人说话!”她气得跺脚,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扭头大步走了。康熙见黄天霸作势想拦,却没能伸手出去,不由得低头憋笑,顺了顺气,才抬头回道:“你吃了午饭继续歇着,楚姑娘已告知我所有情况,明日我去帮他们祖孙忙活。”
黄天霸看了看康熙,猛地扭头抿嘴,显是在憋笑。康熙大惑,忽想起自己忙着跟破烂折腾,出了汗便是胡乱一抹了事,现在定然是一只花脸猫,不由得也别过头去。他听黄天霸咳嗽一声,道:“你先拾掇,我吃了饭就去打水。”康熙也不好回头正色应对,只含糊应了,胡乱往嘴里又塞了几口干粮,一溜烟跑进屋去接着开搬。
日头渐西,康熙已把这边破烂收拾停当,出了屋门,正赶上秦大悲赶着车停在院门口。秦大悲从车上搬下一些零碎,走到康熙身边,道:“万——”
康熙截口道:“黄三。”
秦大悲道:“三爷,我采买拾掇了些应用之物,还在路上遇到了小红姑娘。她给了我一包烧饼。”
康熙笑道:“好,你送进去吧。”他转身去看那一排排分好了类别的破烂,琢磨一阵,进屋准备拿些工具,却见屋子另外一侧,黄天霸坐在床上,秦大悲正在给他梳头。康熙暗笑一声,心道秦大悲应是明白劝不动自己,便从黄天霸那边开始下手。黄天霸此人,若跟他硬碰硬,只会撞个头破血流,若待他温和宽软,他便就以礼相待了。如今秦大悲也算揪住他痛处,这发辫打上了结,两个人之前的结反能解开。康熙想到此处,心下大快,随手捞了把柴刀,来到院里削起从破烂里收拾出的竹筒来。他削出两副扁担,又补了原来的筐子,想了想,又做了一支三角凳,把凳腿末端削尖。康熙放下柴刀,擦了把汗,见黄天霸立在屋门口,头发已被编好,却还留了颈侧的散发,被血浸了的衣裤也都换掉了。康熙道:“秦大悲回去了?”
黄天霸点头,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康熙道:“明日去插秧,不得带上扁担箩筐,好去搬秧苗?”
黄天霸道:“这些刘伯家有富余,之前都是分一副给我。可你要想坐着干活,大概郑家人不会答应。”
康熙道:“那凳子是我做给刘伯的。郑家再蛮横,也不至于为难那样的老人家。”
黄天霸打量康熙一眼,道:“左右那几个人也打不过你。”说罢转身进了屋,屋里又传来他的动静,“盆里留了水,不够用要再打,去村南边的河。”
康熙走进屋,刚拿起擦手的布巾,却又听黄天霸道:“现在不过申时,你也睡会。”康熙心底一乐,忙道:“又没做多少事,不碍的,今晚好好睡上一晚,肯定耽误不了明天的活。”
黄天霸笑道:“好,可要是今晚睡不好,又当如何?”
康熙见黄天霸提着楚姑娘送来的篮子出了屋,一时也摸不透他这话究竟何意,只得先洗了手脸,又出门把盆里水泼在院里。他看着院子里的空地,寻思这地方若要能开出一片菜园,定然很好,只可惜不知能留几日,大概来不及动手去做。不多时,黄天霸空手回来,两人进屋用了饭。
见太阳只在天边隐成一线,康熙点上蜡烛,想到秦大悲没张罗带副棋来,心下略有埋怨,又想起是自己信誓旦旦要“体察民情”,不觉隐隐懊恼。黄天霸倒一派自在,先把一抱脏衣泡好,又打开包袱,拿出一副画像,打量了一下落日余晖,把那画像挂在了南边墙上,又拜了几拜。康熙借着烛光看那画上人,却是一位白面无须,头戴九龙冠,身着黄帔的俏丽郎君。他刚想凑近细看,只听黄天霸笑道:“我们祖师爷是翼宿星君,得了空就要拜一拜,否则功夫落下,哪儿去得赏钱。”
康熙见状,从秦大悲留下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寸长的白纸卷,搬来一张小几摆在屋中北面,将纸卷放在几上,也拜了几拜,回头对黄天霸道:“柳花夫人曾救我太祖,但因其死状凄惨,是以我们皆将其画像卷起祭拜。”
黄天霸道:“这画像是你自己画的?”
康熙道:“这是……牛大叔给我的。”
黄天霸道:“那牛大叔大概也是他爹给的了。”
康熙沉吟道:“我没听我爹说过,但应差不太多。”
黄天霸道:“如此一代传一代,包得严严实实,后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摸样。若是我来传,一开始便随手找白张纸卷起来,左右他们也不会拆开瞧个究竟。”说罢,往床上一坐,开始擦起刀和镖。
康熙被噎了一通,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半晌,讷讷道:“天霸,那伤药,是要六个时辰一换的。”
黄天霸道:“秦大悲帮我换过了。”
于是康熙又无话可讲,想着问问黄天霸明日要做些什么,又怕他嫌自己话多。正左思右想,黄天霸倒开了口:“三哥,你来看看这个。”
康熙见黄天霸撩起床上草席,露出床板,便拿起蜡烛走至近前仔细观看。烛火照映下,只见那条条床板几乎被污渍铺满,缝隙间隐约透出一股腥味。康熙惊道:“这么多血?”
黄天霸道:“这床上里应是没少死人。三哥,你可还记得那王婆子来找茬时,都嘟囔了些什么?今晚怕是不会消停。”说罢瞄了康熙一眼,撂下席褥,自顾自和衣躺下。
康熙此刻除了静观其变也无它法,便照样躺在黄天霸身侧,连夜奔波,连日劳累,纵然他年富力强,也免不了疲劳,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夜半更深,康熙被一阵“碰碰”声扰醒,他抬头看去,见在涂抹窗纸的朦胧月明中,多了一团团一块块挤挤挨挨的黑影。院内无树,夜里无风,那些事物却扭来摆去,显是活物。忽地一阵窸窣之声从屋外传来,又脆又轻,像是用指甲对着墙板在边抠边刮。那动静移了起来,一阵远,一阵近,竟是绕着屋子转起了圈。
康熙侧过头去,只见斑驳皎白中,黄天霸左手压着单刀,右臂撑起上半身,右手背撑着腮,手腕间露出一条暗色的镖穗,似笑非笑对他微微点头。康熙见黄天霸好整以暇,便又去看窗,似乎是见屋内没有动静,那窗外黑影发出一阵怪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夜枭啼鸣。绕屋而行的刮擦声也未停,夹在黑影的尖声中,一阵阵地刺着人的头皮。窗外叫了一阵,又拍起窗来,那碰碰声渐大,窗子跟着颤起来,最终咔哒一声,别住窗子的卡销被震得脱了下去。
那阵凄厉的啼鸣突然停了,绕屋的刮擦声也止了,夜似乎突然想起了该如何寂静。几次呼吸过后,窗框涩涩地又响,像人临死前在用最后一口气抓挠床板,白惨惨的月光从被抬起的窗下漏了进来,有两根细长扭曲的事物,顺着窗缝,接着月光,一寸一寸探进了屋。那两根东西扭着晃着,吱嘎乱响,凝神去看,只能分辨出那些扭曲的关节,还有上面缠着的褴褛布料。康熙见那两条事物不再前探,长身伸手,轻轻一碰,只觉触手所及又硬又脆,还隐隐嗅到一股腥臭。忽地那两条东西疯抖起来,窗外夜枭般的叫声又响,刮擦声也重绕起来,窗敞着,两股动静扭成一片,愈发紧迫凄厉。一时间,屋内月影憧憧,屋外怪声连连,这儿竟不像个住宅,倒像是连着坟场的义庄。
康熙想了片刻,忽大声道:“天霸,这里果然不对劲,但应不是鬼魂作祟。”
黄天霸回道:“愿闻其详。”
康熙道:“鬼魂无形无质,若是要作祟,此刻定是穿墙到我们面前了。看这么两条长胳膊,大概是什么精怪。”
黄天霸道:“鬼魂也好,精怪也罢,不都会伤人么?”
康熙道:“不碍事,你看这些精怪又不进屋,两条胳膊也只会乱抖,定是修炼了不久的小妖小怪,没什么大本事,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堵了耳朵,好好睡一觉,鸡一叫,太阳出来,什么邪物不都遁形消散了?”
似是听了两人说话,那两条长物四下乱晃得更加厉害,康熙瞅准机会,一把揪住其中一条,使劲一扯,只觉窗外有力对抗,他用了一阵劲,忽地松了手,听得窗外“噗通”一声,又是一声“哎哟”。
康熙听到人声,心下大定,朗声道:“这精怪斗不过我们,怕是很快就遁走了!”
屋外静了一阵,忽地大门被砸得咚咚乱响,康熙待那阵动静止住,又大声道:“好孽畜,还敢撒泼。黄天霸,刀借我一用!”他手上一沉,扭头看到黄天霸已将单刀递在自己手里,脸上颜色仍是似笑非笑。康熙一压绷簧,单刀出鞘,折得泄进屋里的月光四处乱晃。他跃下床去,抡刀砍断两条长手,又几步走去抽了门栓,大喝道:“看刀!”
门外一阵纷乱脚步声,康熙开门时,只见三条黑影手忙脚乱翻过院墙。他回到屋中,点亮桌上蜡烛,拾起那两条长臂,仔细一瞧,原是两条被接长又裹上破布的竹子,用的应是之前他堆在院里的破烂。康熙笑道:“好一个‘就地取材’。”扭头见黄天霸还在瞧着自己,便道:“大概是王婆家的人来吓唬我们,来了三个,一个在门口,一个绕着屋子转,一个在窗外,刚刚我见他们都逃了。”
黄天霸道:“劈竹子,用你那柴刀就够了。这刀虽不金贵,好歹也是用来杀人的。”他将刀鞘抛给康熙,转过躺好。
康熙看着黄天霸后背,讪讪不知如何回应,又觉得脚底发凉,低头一瞧,才发现下床之后没来得及穿鞋。刚刚那一腔豪气来得快,泄得也快,如今只觉得又冷又木。康熙还刀入鞘,栓了门,关了窗,想了想,又将刀捧到黄天霸身边放好,低声道了谢,自己也重躺了回去。将将入梦时,却听身边黄天霸道:“明日你去田里,带着柴刀,王婆一家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康熙心底一喜,嘴角一扬,刚想答话却一头栽进了梦里。
还在改,先发一下
阿勒西奥问过很多次克丽丝塔,她是因为什么愿意留在此处的呢?
克丽丝塔从不说“爱”,无论是长辈对小辈的那种爱、平辈相交的那种爱、又或者单纯的爱,她都不曾对他说过。阿勒西奥还年轻一点的时候总是想要以各种方式尝试让她对他说一个爱字,但一直没能成功过,后来他自己也不再强求这一切,因为克丽丝塔从不拒绝。
克丽丝塔某种意义上是阿勒西奥的长辈,虽然阿勒西奥本人从来不肯承认这样的关系,克丽丝塔本人则很少和人交流,也不太在意旁人如何看待她,作为异乡人来说,她从未想过要融入陌生的国度,只愿意孤悬在外,做一个旁观者,这是个人选择,旁人没什么可以指摘的。有时候阿勒西奥甚至会因此暗中庆幸,甚至会有种隐秘的幸福感:如果自己所注视的那个人仅为自己所知,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托战争的福(我想,这无论如何也不应当这样说,尤其他出身于这个国度,阿勒西奥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他的人生变得支离破碎,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而标准的模板出来,但正因此,那些荒唐的话语反而不会被世人所知,他第一次对克丽丝塔说“我爱妳”是在什么时候?阿勒西奥已经想不起来,也许是辍学的那天,也许是征兵的前一晚,也许、也许是每一处被随手抹平的沙地上。
阿勒西奥一直以为克丽丝塔会在完成对他父母的承诺后离开,但直到战争结束,他当然无处可去,有哪一个有良知的人能找到自己可以安心活下去的地方呢?他茫然无措地回到那里,发现那座房子连钥匙都没有换过,而她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样,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就这样任由他重新住了进去。
阿勒西奥有很严重的PTSD,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合规,但克丽丝塔还是自然地成为了他的咨询师。当然也不止是他,战后这代人有几个能回归原本的生活的呢?克丽丝塔开始忙碌起来,在他完全帮不上忙的时候。
托她的福,在这个战后一片荒芜的经济形势下,阿勒西奥过得还算不错,来访者常常默认他是克丽丝塔年轻的丈夫(在这个时代,这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而作为治疗师,克丽丝塔从不向病人们提供自己的讯息,哪怕阿勒西奥有时以她的丈夫自居,她也不曾在意过。
阿勒西奥慢慢地走出战争的阴影,但他也许一生都无法走出克丽丝塔的阴影了,像十多年前一样,他又开始对克丽丝塔说“爱”。
可克丽丝塔还是不回应他的那些爱语。
如果说少年时期的爱是幼稚的、热忱的、总会被消磨的,现在的他分明是在认真地诉说自己的爱啊?况且,这里又有谁知道他十三岁以来就被父母托付给了大他二十岁的克丽丝塔呢?
有些深夜他像少年时一样惊醒,那些梦相似又不同,现在的梦里充满了战争时断续的残肢,那些破碎的尸体都拼凑成克丽丝塔的样子,但他竟然不觉得这一切很可怕,他只觉得平静。他在梦里都已经意识到那些压抑的日子已经过去,又或者说克丽丝塔已经吞噬了他的那一切,让他无暇他顾。
有时候他甚至会带些怨恨地想要问她:是否是你不明白“爱”是什么,故而永远停留在那里,只等着人向你而来?
可他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十年、二十年,直到克丽丝塔开始学习绘画。
那些画和阿勒西奥无关,克丽丝塔对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的信件的回复,他并不明白那些陌生的语言到底有何含义,但克丽丝塔对他说过,那些画都是属于对方的。
克丽丝塔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阿勒西奥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不重要。但她当然不是没有过去的人,那些哪怕是战争年代都会寄到的信件证明了这一切。
但阿勒西奥没想过她会回答,他从前以为她永远没有回答,她就像黑洞一样,轻松地盛下所有的东西,她吃掉了那么多的战争遗产,甚至不需要为自己再找一位督导,可她现在正在回答另一个人。
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了,可阿勒西奥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他该感到嫉妒吗?他问过自己,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诉说自己的嫉妒呢?那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的幸运的家伙不也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坚持着自己的故事吗?况且,怎么看都应该是那个人嫉妒他能陪在克丽丝塔的身边吧?
作者:浅间
【一】
青草色的木质挂钟上,橙色的短针停在数字7。
而随着黑色秒针的转动,同为橙色的长针正一秒一秒逐渐接近12。
叶理推开玻璃拉门,走进利用三楼户外平台改建的小巧庭院,一边向坐在花坛边的两桌客人微笑致意,一边按亮了露天小院里暖色的灯盏。
春日将至,似乎连夜晚降临的脚步也变得拖沓了些。天色将暗未暗,马路上的路灯还没点亮,但不远处的居民楼,成片的方形窗口已经透出暖黄。
有客人向叶理搭话,说今天俱乐部三明治的面包烤得软脆合宜——叶理向来喜欢和客人拉拉家常,但抬头看看挂钟,总是热情话多的店主这次却只回应了很节制的简短感谢。
周日的晚上客人来得都挺早,每一桌的菜品都已经上齐,擦干净厨房操作台上的水迹,叶理暗暗想——她差不多,该到了吧?
不远的电梯间传来电梯开门的提示音,然后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映在向外开启的玻璃店门上的身影纤长——她终于踏着他的期待走进门来,身上穿着生成色的衬衫罩针织厚开衫,长及小腿的裙子下摆打着风琴褶,中长的墨色发丝柔软散在肩头上。
“楼上隔间空着么?”她微微笑着提问,既不怯懦拘束,也没有故作熟稔。
叶理熟练地说出每天都要重复N次的“欢迎光临”“有位置的”“您先随便坐”“我待会儿把菜单和水送上来”,然后在目送她上楼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心的汗,把柠檬片和温水倒进水壶,在托盘上摆好餐巾纸和菜单牌,然后从消毒柜底层取出专为她准备的水杯,一边轻轻搁上托盘,一边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
真好,她今天也来了呢。
【二】
这是一家开在Loft公寓三楼的私人咖啡馆,主营店主自己烘培的单品咖啡,也有常规的意式咖啡和品种不多的果汁饮料。除了饮品,餐点也供应意面三明治沙拉这类简餐。
一楼进门并排放着三张四人座的方桌,往里是用玻璃拉门隔开的小厨房,再往里,是能放下两张双人桌的小庭院。
二楼有两个布置温馨的大包间,每间可以坐下7、8个人,剩下的空间做成了一个卫生间和两个简洁布置的小隔间——墙面镂空、挂着帘子,内部空间两个人坐都有点紧凑,是专门为独自前来的客人准备的单人空间——她每次来店里,都会选离楼梯更远的那间。
一份蒜香培根意面。
一份土豆芝士沙拉。
一杯热的耶加雪啡。
暂时就这些。
叶理在点单卡上写下她今天的晚餐,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才终于假装不经意地开口——“我今天新烤了芝士蛋糕,配单品咖啡很适合,你每周都过来也算熟客啦,送你一小块尝尝?”
她错愕了一秒,然后落落大方地开心笑起来,她说:“好啊,谢谢店长。”
叶理摆着手说:“不用谢不用谢,店长什么的太夸张了,这家店就我一个人呢……你……叫我叶理就好啦。”
她微微弯着眉眼,说:“好啊叶理。”
想一想,补充道:“你可以叫我阿阳。”
结束点餐走下楼梯的时候,叶理感觉不止膝盖,整个人都发软——真好啊,告诉了她我的名字,被她叫了名字,还知道了怎么叫她。
他尝试在心里喊一声“阿阳”,随即“不行不行不行”到整个耳根都烧红起来。
太亲近了……
根本叫不出口啊喂!!!
【三】
高中毕业叶理就自己拿主意去了沿海。
进专业的西厨培训中心学习了两年,然后到星级酒店做学徒。
在酒吧区和西点后厨里泡了三年,终于出师到别的店里历练。
再过了几年屯够本钱,于是回老家开了自己的店。
叶理性格其实很外向,开朗大方,无论是应付店里形形色色的客人还是咖啡豆或食材的供应商,都能够面面俱到进退得宜——但是,她,不一样。
叶理记得她第一次来的那天,同样是周日的傍晚。
很冷的冬天,咖啡店的淡季,那天晚上店里没有客人,他窝在厨房给自己做意面当晚饭,却忽然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
女生戴着贝雷帽,大半张脸都埋进粗线编织的围巾里,进门“呼哧呼哧”吐着白气解围巾,解到一半嗷嗷叫——“老板你居然没有开暖气!”
他关小了火跳出来开空调,说“请坐请坐,稍等一会儿就暖和了!”
而她一边把围巾重新系好一边哀嚎,“快给我来点吃的吧——什么都好,是热的就行!”
顾客是上帝,叶理果断贡献出了自己的晚饭。
当热腾腾的意面合着餐具端上桌,店里也终于暖和了些。
他看着面前的的女孩子一圈圈解下围巾,露出小巧的脸庞,微红的鼻尖,玫瑰色的嘴唇,搭配明亮的眼睛凑成一张好看的脸。
她手上拿着叉子卷面条,动作利落,像他在酒店里见过的名媛一样优雅,嘴里却连一块配菜都不剩的,把一男人份的加量晚餐吃了个精光。
咖啡店里的暖光灯照着她,整个人都仿佛弥散出暖融的光芒来。
累月积淀的咖啡的香气,黑胡椒混着洋葱培根的意面的味道,空调制热的轻微白噪音仿佛放大了好几倍,连暖风微微扫过头顶的感觉都变得无比清晰——叶理感觉自己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到了这个世界,他一瞬间忽然觉得——如果这一生都能在温暖的地方给这个人做好吃的,每一餐都能看到她这样开心的表情,那,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幸福的家吧。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他甚至不敢动一动,只怕这仿佛不真实的当下会被自己搅碎成冬日傍晚的一个梦。
他看着她搁下叉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谢谢你啊”“味道很好”“多少钱呢”。
他想她要走了,就像每一个偶然光临的客人那样——这个念头几乎让他的心脏缩紧一般痛起来。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说:“你是新客人,打个八折——下次一定,要再来哦。”
她扫码付款,裹好围巾,出门前隔着层叠的毛绒,说“一定啦”。
她离开得像到来时那样轻巧。
而叶理看着她消失,讷讷扶着椅背坐下,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四】
后来她真的再来了。
虽然没有做任何约定,但每个周天的傍晚,她都会来店里。
先吃晚饭,然后来杯喝的,一直待到接近打烊。
叶理会每半小时进去添添热水,她大部分时间都一脸认真地对着笔记本屏幕敲敲打打,有时候会撩起刘海用发卡别住,好看的脸就更加清晰地袒露出来——叶理偷偷觉得这样子很居家,比她着装齐整的时候更好看——然后就越发觉得自己没救了。
收走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意面和只剩下两块生菜梗的土豆沙拉,小心把装饰着新鲜薄荷叶的芝士蛋糕放到女生面前,叶理拉开房间里聊胜于无的第二把椅子,略显局促地坐下来:“这个是我正在尝试的新甜品,能尝一下,简单说说意见么?”
银色的小勺子从上往下,切下一口量的芝士蛋糕和连带的一小块饼干底,然后舀起送进玫瑰色的嘴唇里。
她不急不缓地品尝,嘴角轻轻扬起来,吃完第一口却默默搁下了勺子。
“你说这个是店里的新品——是骗人的吧?”好看的眼睛直直望过来,里面却完全没有生气或开心的情绪,“重芝士蛋糕这种甜品,基本上全靠材料。这样好的味道,全靠成本来堆——这不是能放在店里常规售卖的东西哦。”
被拆穿了啊。
绕远买回的新鲜牛奶,亲手做成奶油奶酪,连做饼干底的黄油都是手工摇了半小时的产物。
不用香草精,专门买了香草荚,细细剥取出香草籽,来取最天然的香气。
连装饰用的薄荷叶都提前选好了用哪一枝,甚至还选了两片备用。
制作的时候便忍不住笑起来,想象着她也许会很喜欢的样子——那么,事已至此,要怎么才能混过去呢?
叶理正想开口,耳边却响起炸雷——
“你觉得,你喜欢我吧?”
女生虽然在笑,表情却仿佛要哭出来。
“对不起,但那个应该——只是错觉罢了。”
阿阳埋下头,将手伸向眼瞳。
再抬头的时候指尖上多了一只深色的美瞳,而摘下伪装的左眼,是奇异的,带着金色流光的青绿色。
“妖精有的时候,会让人类产生这种,好像恋爱一样的错觉呢……一直没有注意到对你的影响,是我的失误。以后我不会再来了——谢谢你啊,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阿阳笑笑,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重新戴好隐形眼镜,然后起身凑到已然呆滞的叶理耳畔——
“不要尝试告诉别人哦——没有人会相信的。”
以妖精的灵敏,绝不可能被人随意捉住的手,却忽然被包裹进了暖暖的掌心。
在阿阳面前总是羞怯忍耐的温柔店长,此时笑得无比清朗,甚至带了点痞气。
男生纤长的食指在眼角轻点,墨色的眼瞳渐渐弥散成浅淡的紫色——
“变幻瞳色的法术很简单的——等打烊之后,我教你好了。”
- TBC -
作者:伊西多
十四岁那年我在昏沉沉的梦中醒来,周身出了一层薄薄细汗。我梦到的不是别人,是我的母亲,当朝太后李婧,小字绵绵。她是我父亲的最后一位宠妃,生下了我父亲最小的儿子,也便是我。我父亲曾有过两位皇后,先后病逝,也未留下子嗣,母爱者子抱,最终,他立我为太子,去世时,将年仅十一岁的我托付给尚且少艾的母亲,以及宰相苏昰。
母亲虽然年轻,却聪敏机变过于常人。父亲在世时,她管理后宫,井井有条,与父亲下棋,总让父亲全神贯注,又胜得自然而然。父亲去世后,她既要料理后宫诸事,又要安抚前朝人心,众人或有欺她年轻的,她却仍能做到滴水不漏。从父亲大丧时图谋不轨的六哥,到几位倚老卖老的臣子,到看轻我们孤寡的匈奴,乃至今年的大旱,她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我十四年人生中所最敬仰者,除了向有“明主”之称的父亲,莫过于她。
然而,在我梦中,她却全然不是这样。寡妇的灰蓝锦衣换为天水碧的轻纱,主腰上雪肌若隐若现,圆滚滚的藕臂紧拥住我,平日里清宁坚定的眼神现下湿漉漉、水汪汪,酝酿云情雨意。她亲吻我的嘴唇、鼻尖,似笑非笑,水淋淋的腿心蹭着我,直至叫我尝到从未尝过的甘旨,酥麻柔软,难以言喻,温柔乡里胡天胡地。只是黄粱一梦而已,醒来后探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腿根留了些冰凉黏湿的东西,过去我不明白,现在却懂了七八分。这一夜风雨十分之大,虽然关了窗,那飒飒之声也一直送到我枕边来。若是这雨下在衢州,母亲不知会有多高兴,我想。
衢州今年大旱,母亲为此很是忙碌,好在自从上次我为那里拜祭龙神以来,那里已下了一场雨。祭祀一事,多是祭天或祭地,祭龙神一事宫中还未曾办过。苏昰虽然是宰相,却也精通祭礼事务,母亲索性将此事全权委托于他。一切都很是简朴,这是母亲的意思,她对于求龙神能降雨一事,并不太信服。她与苏昰向来少有龃龉,因此苏昰也照办。所没想到的是,祭礼未毕,即骤降大雨,将其余人身上浇了个透湿,我这边却仍是朗朗白日,不过溅上几滴雨而已。那时候,我心中惊疑,想要走向母亲,她却冲我微微摇头。紧接着,她率领众人,向我行大礼——祭拜龙神,唯有我不受雷霆雨露之扰,我是真龙天子,无可辩驳。她的发鬓都乱纷纷黏在了两颊边,睫毛上挂着雨珠,盈盈如泪,瞳人却湿而冷,黑得阒不见底。
等到衢州落雨一事来报,母亲和苏昰发觉,落雨之时,恰是祭礼结束之时。苏昰面色微有不渝,随口开了个玩笑道:“那么些些祭品,龙神竟真的赐雨,端的爱民如子。先帝当年也曾祭拜龙神,据说曾召得龙神真身下界,大帝果然……”一言未了,母亲忽地瞧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苏卿,大帝尚且在此,父子之论,不大好吧。”苏昰脸色微变,果然不再提起此事。
父亲竟然曾经召得真龙下界么?不知为何,那时听而未闻的只言片语这时候却在心中翻涌起来。风雨如晦,心中如醉,我又复坠入梦中,却模模糊糊犹记得父亲的面容,虽然苍老,犹可看出年轻时一二风姿。他正与母亲对坐弈棋,凝神思索,母亲则带着春日海棠初绽的微笑,目光追随着他的脸庞。那种微笑,我自从父亲去世,便再未曾见过了。
那晚后,我再没做过那样的怪梦,心口如放下一块大石。我仍旧每日温书,写字,学骑射,上朝,陪母亲看奏折。苏昰偶尔也会来——他极受母亲倚重,向来可以直入南殿。有一日,恰好又值下雨,他求母亲让他留在这儿,母亲答应了他。说起衢州如今已经大为好转的旱情,苏昰道:“禾焦树死,衢州的树皮被扒了个干净,生在衢州与生在京城,本非它们自己的选择,万般皆是命……”
我说:“虽然万般皆是命,但即使大旱,宫中的树依旧不会死,说到底,富贵才有气运罢了。”
苏昰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大帝已经是这世上极富贵之人了,为何要作此叹息之词呢?”
我反问道:“莫非只因为我是这世上极富贵之人,宰相便不许我感怀了么?我以为世上气运一事,本就没甚平均可说,更谈不上什么人人享福,不过是富贵之人占去了他人的气运罢了,树是如此,人更是如此。”
见母亲和苏昰齐齐向我看来,我仍然继续往下说道:“就譬如我,我是大富大贵之人,正因为有了我,世上才有这等扒了树皮果腹之人……”
“迦内什!”母亲高声说道:“你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骤然发难,苏昰却还是一脸嬉笑的模样,道:“太后,你莫生气。大帝,你说因为有了你,世上才有那等扒了树皮的百姓。我且问你,假若——恕臣不敬——假若没了你,你以为世上就不会有这等人了么?没了你我与太后,天灾便不降了么?衢州便无大旱了么?或者说,”他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你是觉得我与太后,乃至于先帝贪天之功、自吹自擂么?”
母后并未看我。她脸颊泛着薄薄一层红色,显是怒气未止。我本来张口欲答,看到她那副模样,心头却没来由烦躁起来。我自然不能怪罪她与苏昰,更不能怪罪父亲,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要怪罪谁。盘古开天辟地,以己身支天,是他有大神通,我又何德何能?可那一晚的凌乱梦境,却又确确实实只能怪我。要怪我么?我凝视着母亲的面容。扪心自问,假若我只是别人,不是这劳什子“大富大贵之人”,我会如此执着于忘记那个梦境么?
我道:“娘娘,儿先退下了。”
“先和你的宰相解释清楚再走。”
这句话激得我眼皮一跳。苏昰并不看我一眼,只是悠悠然坐着,我只觉得心头火起,较之被他嘲讽竟然尤为难堪。我下意识要去咬嘴唇,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儿先走了”,径直走出门去。母亲并不应我,出得门来,我还听见苏昰的笑声。
我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御花园里走,被细雨一浇,方才觉得心气渐渐平复,只是想到方才苏昰的那些话,仍禁不住咬牙。想到看到母亲时自己的歪念头,又几乎要唾弃自己。不知不觉走到玉兰园中,这时恰逢花开,高挑的树一棵棵孤零零立在御花园中,开放着皎白中透出玉黄、圣洁而孤寂的花朵。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花。母亲喜欢清静,所以这里一向也少有人来,但是我却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宫女。
她坐在秋千架上,穿一身鹅黄襦裙,水色纱带随风飘拂,连带裙摆也脉脉舞动。花生丹脸,水剪双瞳,这八个字,正是她的写真,而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也向我看来,我转开眼睛的同时,也听到了她的轻笑声。玉兰苑中下起了细雨,所以连她的笑声也是朦朦胧胧,如雨如梦。看模样她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不知道她父母是谁、这么小年纪离家,有无思乡之情。不过,对于她来说,来京之途总算见了些风景,我却几乎只能留在这京城罢了。
我走向她,她却一声不吭,既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在秋千飞下时伸出着绣舃的右足点地,让秋千停下来。她的眼尾上翘,瞳孔黑得发紫,眼白却白得发蓝。我说:“你不冷么?”
“这话我应该问你啊。”她说,“你没有带伞,也没有穿蓑衣,就这么在雨地里走,你不冷么?”
“这雨应该下在衢州。”
她捉住我的手,笑着说:“好凉!——衢州么?你不必担心。”
“‘你’,‘你’,总是这么称呼。你叫什么?”
“女琴。”
女琴。我默念这个名字,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但她身上却又有种影影绰绰的熟悉感。女琴拉我坐在秋千上,向后走了几步,接着便高高向前荡去。雨中灰白的天空低低地压下来,我几乎感觉自己要冲到那里去,随后便是巨大的回落感,我们被抛回到玉兰之间。
秋千终于慢慢慢慢地停下来。这本来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我却玩得十分畅快。直到此时,仍有一种随波逐流的轻松感。女琴转头看我,说:“你还冷么?”她执起我的手,突然倾向我,吻住了我的嘴唇。
第一次,一个女子亲吻我。她的嘴唇柔软,潮湿,冰凉,温顺,就像蚌肉一般,无声无息地张开,露出了珍珠似的皓齿,舌头甜蜜又温柔,在牙齿啃咬后轻轻撩拨我的嘴唇。我有些惊讶,不知道是该推开她、斥责她、惩罚她,还是该顺从她,乃至于压制她。但她已经松开了我的手,嘴唇离开了我的嘴唇。那双美丽的眼睛直视着我,女琴低声说:“我是第一个吻你的人么?”
我想回答说“是”。但我却避开她的视线,望着玉兰苑中无边的丝雨,说:“不。”
她笑了,然后跳下秋千,跑开了。我伸出手抚摸着嘴唇,仿佛仍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秋千仍旧小幅度晃荡着不知不觉,直至雨停。
第二天苏昰来见我,向我致歉,又给我讲了一通“受命于天”的大道理。我并不如何耐烦听,但因为母亲,也一句不回地任他说完了。自此之后好像又一切照旧,我还是那个不多语笑的少年天子,仁宗和李娴妃的儿子。衢州又下了一场透雨,其他各州也风调雨顺。玉兰花谢,海棠和樱桃花开。有时候我到玉兰苑那里去,拾起地上边缘枯萎的落花,日光透过枝枝叶叶照到我的衣服上,恰如水光。
回去之后的中午,我又见到了母亲,她坐在卧榻边瞧着我,媚眼如丝。她又朝我伸出手臂,这次全身一丝不挂,腻白如酥的肌肤、坟起的椒乳连带婀娜蜂腰都尽显于我面前,朝我俯下身来。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要主动伸出手去,握住她滑嫩丰腴的双峰,但脑海中却忽地闪现这样一个念头:这是梦。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我用力闭紧双眼,无声喊道:这是梦!
这果真是个乱纷纷的春梦。我坐起身来,低声问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回答说是未时。我穿上靴子,朝外走去。他想要跟上来,我说:“你不要跟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说:“你给我去拿把伞。”
我撑着伞穿过玉兰苑,走到清欢阁,那里只有个老宫女在扫青石上一堆堆的落花。这是父亲以前最喜爱的地方,他去世后,他的一些喜爱之物,如书籍、手迹之类大多堆放在这里。我叫那老宫女用钥匙开了门,里面种的梧桐,枝叶丰蔽,整个院子都笼得阴阴的,此时梧桐尚未开花,只有这郁郁绿影。我对那老宫女说:“你且接着打扫罢了。”然后将门关上,登上缝隙里生满厚厚青苔的石阶。
我一直在清欢阁待了一个时辰。父亲写诗,作画,题书,蛛网灰尘,比比皆是。我出去的时候,雨仍不止,有个人撑着我随手放在梧桐树下的那把伞,站在那里,似有所待。
是女琴。她望着我,我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低声说:“你又来了。”我走下石阶,她向我迎来。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并未被雨打湿,黑得发绿,滑溜溜,密匝匝,分成两大股绾作垂挂髻,玉兰簪子,花心用了海水珠,隐隐放出宝光。一个宫女自然不可能做这样的打扮,我问:“你到底是谁?”
“第一个吻你的人。”她回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含进口中。她的面容端正、清秀而稚嫩,却隐隐给人以不可亵渎之感。“眉目如画”,我想起这个父亲笔下的词。用来形容她恰好,但无论再怎样高明的圣手,也必定无法将她那一片空濛的气质落实于纸上。连这一点也如父亲所言,而此刻,她却含吮着我的手指,灼热绵软的舌头小心翼翼包裹着我。
片刻后,我将手指从她口中抽出,缓慢而确定地说:“你并不是什么宫女……你压根就不是凡人。”
不知何时,女琴已将伞撑在我的头上。这把伞有点小,她大半遮蔽了我,半边身子露在雨中,丝毫未湿。她说:“那么,你还愿意亲我么?”
我的胸口一时憋闷,一时又觉得恶心。她开口时,我几乎要吐出来。但是当她说完这句话后,我却觉得尚能支持,虽然胃中仍阵阵作烧,却还能勉强看她一眼。天水碧的纱衣,我说:“我要去找母亲。我有话要问她。”
女琴看看我,随后向前一步,突然亲在我嘴唇上,一触即分。
她带我走出清欢阁,走过玉兰苑,一路走到南殿,却并不停下。一直拐到宫中不起眼的一座小小阁子,我看到门口守着的正是母亲的两位大宫女。女琴在我耳边说:“别理她们,往前走,她们看不见你。”我穿过她们之间,她们果真对我与女琴视而未见。
阁子的门闭得紧紧。从刚才见到那两位宫女起,我心里便不知不觉有了猜测,这时候并未用手去推,只是转头看着女琴。她伸出手指点到糊着的窗纸上,那里渐渐浸开一片水渍,破出一个洞来。我微微弯下身子,朝洞里看去。
汗水从苏昰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但他却在微笑。母亲的一身秋香色的纱衣乱披在书案上,白皙的脸汗涔涔,两瓣红唇张开如春日的海棠。苏昰侧身对着我,背部弓起,肌肉绷紧,屁股像狗一样有力而迅速地耸动着,我感到一阵反胃。而母亲的口中却发出了呻吟,那样软媚,那样缠绵。
我后退一步,忽然张口,望着地上便呕,但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是干打哕。女琴把伞往地上一丢,连忙扶住我,叫道:“迦内什?迦内什!”她这样叫我,我一时间又想起母亲来,想起苏昰那样叫她:绵绵,绵绵。呻吟与这女子的小字交织,说不出的千般旖旎,万种风情。一瞬间我仿佛又有了力气似的,直起身子,向女琴的脸上掴了一掌。我用的力道颇大,这一掌下去,她半边脸上登时出现五条白痕,而后逐渐转红,一条条浮上来。我们都愣住了。片刻后我哑声说道:“入我梦的是你?父亲写的画的也是你——你真……”她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瞧着我,我心头一阵烦恶,可是忽然又觉得她这样有点痴,有点呆,很可爱。我转身要走,她也没有拦我,眼见得我走过了那两个大宫女。我回头看看那里,宫女的眼睛并未朝我望来,她却依然只是看着我,一瞬不瞬。
母亲与苏昰。父亲与女琴。母亲与父亲。母亲与我。我与女琴——我只觉得心如乱麻,什么也不愿去想。那股醉酒的心绪仍萦绕,只怕我一见母亲便要吐出来。她身上全是苏昰的气味。她的微笑里也莫不是苏昰所喜爱的似水柔情。我梦中见到的她,是苏昰压在身下的她。苏昰竟然这样背叛父亲与我。她竟然这样背叛父亲与我。但是,若父亲并不爱她,又何来背叛?背叛了父亲的,又仅仅是苏昰和母亲么?或者,遭到背叛的,仅仅是我与父亲么?
我不能见她。我托病躲过了晚膳,卧在榻上,一本一本地翻书。母亲来过一趟,我让小太监告诉她,我心情抑郁,不愿见人。我看着那阴阴的日光,从窗户里投到书案上,母亲在窗外叹气,这声音飘进我的耳中,与此同时,可以想见风一吹,那些海棠与樱桃花瓣是如何飘进上林苑粼粼闪耀碎金的湖水。春天为何仍未过去呢?
她一走,我便俯到床边,将下肚的汤药一概呕了出来。
苏昰没有来。我拿过铜镜,细细打量我的面容。如今母亲每天还是很忙,召见大臣,批奏折,忙到深夜,即使偶尔我也会去帮她看看奏折。她最近显得憔悴了些,但是依旧十分美丽,柳眉杏眼,瑶鼻樱唇,乌发如云,肌肤似雪。但是,当我揽镜自照,却看不到我与她的相似之处。
我像父亲吗?父亲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者,眉目间依稀存留往日的精气神采。我像苏昰吗?他比母亲要大上个三岁四岁,已经娶妻生子,但仍旧颇为俊秀,据说年少时曾有“满楼红袖招”的风流轶事。
我抛下铜镜,张目望着床帐上斑斓的小团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睡梦中似有人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微微侧身,咕哝道:“娘娘……”并无应答。
朦胧中一个吻落到我的嘴唇上。我烦躁地舔了舔嘴唇,并不想多理会,那个吻却不依不饶。外面一声惊雷,雨声接踵而至。我闭目良久,终于睁开双眼。
如我所料,是女琴。她的头发放下来,一直垂到我耳边,堆在我枕头上。我想推开她,却一下子按住了她的一只鸽乳。她原来什么都没穿,就这样夹在我与被褥之间。我只觉得手下的那个器官柔软细腻,虽然小巧,却很是鼓胀,连忙放下手去,低声说:“你快走开!”
门外犹可看见人影,我扳住她的肩膀,推她起来。女琴说:“他听不见。”我坐起身来,咬紧嘴唇望着她。一片黑暗里自然只能看见深浅不一的黑,她却一似能读心似的,握住我的手,放到她的脸上。我白日里掴了她一掌,那里这时候仍是微微肿胀,我听见她轻轻呻吟一声,突然又愤怒起来,一下下用力按着她的伤处。她嘶的一声,却并不反抗,也不再呻吟。我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倾身亲吻她的额头,向下一路吻至眼睛,把嘴唇搁在她颤动的眼皮上,舌尖尝到了咸味。
我说:“你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你以为我在打算些什么呢?”女琴轻声问。可能害怕扯到伤口,她的这句话说得调子不清。
“不过是些鬼魊心思罢了。”我突然不耐烦起来。“总是如此。我为何要苦苦猜想你那腌臜念头?春风一度罢了,你是什么打算本就与我无关,如今我也不想问了。你是为痴情所动也好,是为了好玩也罢,愿意说我也听听,不愿意说就滚出去。对你念念不忘的是我父亲,若你心悦他,大可去阴曹地府找他去,抑或于这红尘紫陌间寻访寻访,左不过十几年,何必来此消遣我?床榻之欢我父亲想必远胜于我这十四岁的小儿郎,你与他双宿双飞后,却还能巴巴寻到我这里来,与你相亲,我都嫌恶心。”
说完这一通话,我下了床,点亮烛光。即使在这里,也可听得风声呼啸,雨势磅礴。今夜这场雨甚大,听在耳中,我跣足行至窗前,开窗伸出手去。雨线浇在我的手上,冰凉而沉重,又是一道电光。
雷声自天际传来。随即我意识到有人在笑,还是那样朦胧轻盈的笑声。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女琴在我背后说道:“你总是这样,好像感觉不到冷。”
“方才我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你为何会猜想我与你父亲间有什么事?是那间清欢阁么?我不必对你虚词矫饰,我与他却实是只有一面之缘,是而你说的那些话,实在令我不解。且那一面也早已是数十年之前了,若我当真另有所爱,又为何隔了这么多年,忽然想起你来?”
我眼前一亮。她拿下了手,攥住我伸到窗外的手。烛光下可见她的左颊红肿,眼角也是红的,脸上却挂着一个笑,又不知不觉收了下去。她将我湿而冷的手心放到左颊上,如狸奴般用脸颊轻轻蹭着我的手。我望着她,她亦回望我。接着,她的赤足踩上我的足背,双臂搂住我脖颈,牙齿咬住我的嘴唇。她总是问我冷不冷,身上衣服却比我少多了。
我的手臂总是压到她的头发,每到这时,女琴便吃吃发笑,双唇柔润如樱桃,甜美亦如樱桃。我禁不住也微笑了,在她的瞳孔中看见一个小小的我,闪闪如星。她仰头亲吻我,手指抚摸我如抚琴,身体容纳我如雨落池中。我们身体碰撞,嘴唇碰撞,我握住她的膝弯,将她深深压进枕头里被褥里。她身体极为敏感,一挨我的手指便要发抖,一碰下面那里便不自觉地小口吐出汁液,可是却抵死不愿叫出声来,每当禁不住时,若非亲吻,便是吸吮我的乳头。我半笑半恼地推开她,又上前亲吻她,她立起一条腿,我们又复陷入无尽的追逐中。
待我们云收雨散,外面仍雨声潺潺。女琴疲倦睡去,我却睡不着,坐起身来,窗外隐隐的凉风吹来,霎时感觉有些冷,被子顺着肩膀溜了下去,恰好堆到她脸上。她眨动双眼,用手揉了揉,声音里还带着困意:“迦内什……不冷吗?快躺下。”一边说,一边拉扯我的手腕。力道轻巧,但我却不自觉地顺从了她,又躺了下来。她趁这个机会,把一只圆滚滚的小手臂搭上了我的胸膛,软软的嘴唇也湿乎乎贴了上来,依恋地蹭着我的肩膀。刚才堆到腰间的被子又被她拉到我的胸口。被她拥抱着,我不知不觉又暖和了起来。我低声说:“你还疼么?”
“嗯……”她慵慵哼出一声笑,用气音说:“现在好些了。”而后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我的寝衣本就轻薄阔大,被她压在身下,袒露双乳,她却也懒得拉一拉衣服,只是睡眼惺忪,低声道:“你要告诉我……”
她这副情态,令我想起一个人。还是说天下间女子床笫之间皆是如此呢?而天下间男子也如我这般贪嗔痴、多生妄念么?我想如母亲那日看我一般看着她,但她却只是忍耐不住似的,话犹未了,便伏在了我的胸口,裸露出大半细巧洁白的背。我推推她,低声道:“女琴,女琴!”见她实在不肯起来,只好把她娇小的躯体抱起来,放到一边。她头发在枕头上摊开,熟睡时无忧无虑,如同一位凡人姑娘。不知为何,我忽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无论从前与未来如何,而今这烛光下,我的身边是她。
文:贩卖机
关键词:【瘟疫】
文体:同人小说(huchedan)
原作:ff14
CP:无
标题:光陨落前最后一夜
备注:充满了胡言乱语和ooc的ff14同人。可能包含有5.0及其他的剧透内容。毕竟一说到瘟疫就是那个。
救命啊不行一想到那个时候的光呆居然就这么……我就好气啊为什么啊
正文:
“我要讲的,是大英雄攻略水晶塔的故事。
站在摩杜纳的墙头上,你往东北方向看,越过被魔物和结晶体占领着的起起伏伏的丘陵和银泪湖。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点光。那是一座塔,一座水晶做的塔。”
我讲的是大英雄与冒险团一同进入水晶塔中,一边进行调查,一边消灭路途上盘踞塔中的妖异,与异界来的妖异暗黑之云作战。这是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听着长大的故事。
坐在我对面,听我讲述故事的人是我的临时雇主,提出“想要听光之战士的故事。”的一个把自己全包在长罩衣的猫魅族男性,虽然他穿着的初衷应当是不希望别人看出他的种族或是身份。他所在这个泥沼一般的时代里,肯花钱听故事的人可是不多了,至少他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头一个。
话虽这么说,但强装出成熟语气的我,也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而我所为的是他许诺的50金币。据说在故事发生的年代里也不过就是普通人家一日的花销,但在如今黑玫瑰肆虐过后,人们为生存挣扎互相残杀的年头,却也算得上一笔巨款。
我回忆着小时候喜欢的段落,把讲述的重点放在与英雄一同冒险,最后留在塔内的猫魅族的故事上。
“可以了可以了,”故事被匆匆打断。“这、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了,请、请换一个故事吧。”客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相互揉搓着,心思只放在金币上的我将这动作轻率的理解为不耐烦。直到水晶塔消失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那大约实际上是为了排解他心中的局促不安。
讲什么好呢?光之战士如何结束伊修加德持续千年的龙诗战争吗?亦或是他越过巴埃萨长城、前往基拉巴尼亚,深入遥远的东方,与帝国作战的故事吗?这些与水晶塔一样早就广为传颂。我不确定这能不能打动他。
于是我决定讲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就在……那里。”
我辨别着星位,伸手指向某个方向“从格里达尼亚新街出发,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南走就是了。大英雄与帝国军作战的地方。”虽然我指着的,更可能是偏南的东方,那个人说不定也已经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反驳,还在等着我讲下去。
那是。在世界陷入泥沼之前,最后一夜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光之战士独自一人解决掉莫名其妙出现在阵地附近的一小股帝国士兵,带伤悄悄回到营地打算瞒天过海却被于里昂热抓个正着之后。
推开门的光之战士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方向坐着的于里昂热。“其实我是来找你商量些事情的,但因为你不在,就擅自进来等了。”于里昂热向光之战士点点头当做招呼。“不过倒也没有等很久就是了。”
“是肚子饿了去厨房找夜宵了吗?”雅修特拉不声不响的堵住了光之战士逃走的路线。
于是光之战士干脆默认了这个去吃夜宵的理由。“甚至——还给自己吃出一身伤来?”强行找来的借口马上被揭穿。
“只是无需担心的小伤而已。”光之战士连忙辩解。
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很快的痊愈。只是即便如此,雅修特拉也依旧认为她应当对光之战士孩子气的行为做出适当的训斥。“在这种时候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难道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吗?”雅修特拉一边使用治疗魔法一边叹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站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年轻斧术师跳出来慌慌张张地道歉。于是光之战士便只好先打断她的道歉,帮她解释。
这件事源于光之战士接受这位斧术师的朋友的委托,告知年轻斧术师独自在家的幺弟突发疾病的消息。而后便是担心家人的斧术师急切的要连夜回家,却不巧碰到在外游荡的一队帝国兵,又刚好被追上来的光之战士救下。
“不如你先回家,等他病情稳定之后再回来。”贤人听完光之战士的解释,向斧术师提出可行的结论。
“真的可以吗?”年轻的斧术师小心翼翼地询问。
“只要开战之前回来的话。”贤人们点头认可了斧术师的暂离,光之战士则是温柔的笑着向她点点头。雅修特拉更是额外的嘱咐她记得去医疗队那边拿一剂退烧良药。
“对了,关于我们需要与你商讨的事情,是关于今日帝国军异常活动的报告。”
“这些帝国兵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这是他们的活动地点。希望你之后可以去查探一下。”
……
对话渐渐转入斧术师无法涉及的领域,为了不打扰贤人与大英雄之间的对话,她无声的向他们道谢后轻轻掩门离开。
“说到水晶塔……不知道还能不能能有古拉哈提亚一起去冒险的机会。”
想要在离开之前再次向光之战士表达谢意的斧术师在推开门前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被你这样惦记着,恐怕他在塔里也睡不安稳吧。”马上被贤人反驳了。
“不如先把隐藏伤口的毛病改掉如何?”
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光之战士转向女战士。“已经很晚了,路上请注意安全。”虽然本着不能再麻烦大英雄更多事情而发出道别的话语,但如果此时被拜托了护送任务的话,光之战士也一定是不会拒绝的吧?
“那么晚安了,大英雄。”斧术师向光之战士行礼道别。
“……晚安。”因突发地被称呼为大英雄而两颊发红手足无措且为了隐藏以上所有而挠起头来的光之战士向年轻的斧术师道别。
这便是光之战士在第一世界留下的最后记录,同时也是令世界陷入泥沼的“黑玫瑰”投入前的最后一夜。
约在艾欧泽亚凌晨三时。如同传说一般的、艾欧泽亚伟大的英雄,就那样轻易地,毫无道理地死于一场瘟疫。
故事戛然而止。
“就……这样?”那位体型并不怎么高大的男性错愕的睁大眼睛。“是真的吗?那位大英雄他,他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结束的话语。
“这就是我听过的,那位光之战士的故事了。”
那位头戴兜帽的外来者沉默着。我开始忧虑是否还能拿到属于我的那50金币。这沉默持续的太久,我开始思考我的下一个故事。但在我开口之前,他抢先开口。“已经不需要其他的故事了。”他摇摇头,将装着金币的小袋子递给我。
“谢谢你的故事。”在起身离开之前,他这么说了。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阿萦
关键词:假面舞会、炸鱼、本人
文体:小说
标题:她的生活
她步伐轻盈,小礼服很衬她。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说话很直接:“我喜欢你的嘴唇。”
她有一种古典的美,白得像雪,红得像血,黑得像乌檀木。
她先开口,选择权在他手上。
他惬意地靠在软沙发里看着她,评估似的端详了一阵儿才开口:“我们唇形有点像,你也喜欢自己的嘴唇吗?”
“是呀。”她的笑容天真而自信,没有丝毫不适与尴尬。
他笑了,甚至开始有点儿喜欢她,这个舞会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无聊。
他不说话,她也不怯场:“不知我能否得到坐在您身边的荣幸。”
“哦,这恐怕不行。”这一次他没让她久等。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她的个头比他下巴还略矮些,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他说:“下一支舞快开始了,我想去活动一下。”
她露出了可惜地表情,仿佛是她在婉拒他。
他向她伸出手:“美丽的小姐愿意跟我一起去舞池里转一圈吗?”
甜蜜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她把手交给他:“当然。”
他不太喜欢这种老式交谊舞,他不喜欢交换舞伴的部分。不过其实他讨厌一切舞蹈,所以就都无所谓了。
他还是享受舞会的。
他喜欢因为舞蹈而兴奋起来的姑娘们,喜欢她们红润的面庞,喜欢她们随着呼吸起伏澎湃的胸脯。
他喜欢在舞蹈时近距离欣赏她们。
她跳舞的样子也很美。像是充满活力的小动物。食草的。
一支舞毕,她气息未平,他挽起她的小手,自然地带到了她称赞他嘴唇的地方。
她大概在轻轻地往他身上靠?他不是很在意。
她说:“您跳舞时的样子英俊极了。”
是了,她还在争取机会。
这不会是最后一句,他还在等。
她说:“我相信您面具下的面容一定更加英俊,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了。”
他笑了。
她看起来浅薄而急功近利,仿佛因不谙世事而天真。
但他相信她不是,如果她真的只是天真的少女,他甚至没有机会在这个舞会上见到她。
他说:“不了,甜心,今晚不行。
“如果下次舞会你还来称赞我的嘴唇,我恐怕会忍不住向你索要一个吻。
“让我们把更深入的交流留给下次,好吗?
“我喜欢你跳舞时的样子。
“特别美。”
他也喜欢她故作懊恼和羞赧的神情,她的白与红与黑。
但他今晚只想睡个好觉,独自从舞会离开。
天光初现,她回到了家。
饭桌上还摆着昨日没吃完的午餐。
炸鱼早就冷了,盛在盘子里粘成一团,盘底是一片油渍。
真是倒胃口。
她瘪瘪嘴,没去管它们。
她拉起窗帘,脱光衣服钻进被子里。
被子的填料很不好,盖起来不松软也不舒适。晒过几次反复拍打也无济于事。
被子里,黑暗中,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身体。
昨天没能摘下那个男人的面具,生意不太好,她的身体也很难过。
她用手指攻击一样揉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得法门地寻求快感,又像是要进行一些仪式性的破坏。
她的手指探向深处。
深深的。
深深的。
像是要破坏正在抚摸的这具肉体,却不能破损它的外壳。
真是神奇。
没有多少快乐,其实痛苦也一样。
眼泪流出来,干在脸颊上。
她没有擦去泪痕,没有喜悲地睡去。
她没有逃脱梦的荣幸。
妈妈尖锐的声音和皮肤上尖锐的疼痛混合在一起,深深地钻进她的脑子里。
“学好这些才有机会嫁个好人家!”
“你难道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
“你怎么这么笨?别人都学得会你为什么学不会?”
“你又开小差了!你不用心!你态度太差了!”
“你看我干什么?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要我告诉你吗?”
然后是少女时代女伴的声音——
“天呐!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因为我想让我妈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只有完整的东西才会破碎,已经坏掉的东西……没人在意了。
“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我看错你了!”
看错?你何曾看见过我呢?你们每一个人,都只从那个女人嘴里了解我,又有谁在意过我自己,我本人呢?
最后是桑吉的声音——
“哦,一个好姑娘。”
“长得不赖。”
“身材也不错。”
“你还会跳舞?”
“绘画也知道一些?”
“你真是个宝贝。”
“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假面舞会吗?”
我,愿意。
作者:南鹓
没有什么是一瓶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瓶。
郁西年纪轻轻迷上了酒精。在他第一次尝试喝啤酒的时候就能品尝出麦子的清香,对他来讲着实是吃惊的,他可是好学生,好学生怎么会喜欢喝酒呢?
他喜欢偷偷喝掉那女人的酒。少了一瓶还是没少,她看不出来的。每天醉醺醺地回家,不省人事地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一瓶酒不撒手,第二天醒来连和谁喝酒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拿回来几瓶酒?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17岁的少年好奇心旺盛很正常,虽然他是好学生。白天在学校做卷子的时候,他一边唰唰地写字一边在脑海里回想那女人对酒精着迷的模样。他不懂,他也不屑于懂。每天回到那间屋子,浑身都被酒味儿浸泡着。一开始他觉得刺鼻,被辣得快要呛出眼泪;后来习惯了,只觉得有些飘飘然。但欲望什么的,都比不上未来的那门考试来得重要。那门考试,是他逃离这幢房子的唯一通道,他不能被无足轻重的东西分了神。
学校里他是努力上进的好孩子,老师喜欢。中学时代的孩子们都崇拜成绩高的人,加上一张锦上添花的脸蛋,女孩子们也爱他。年少轻狂走在校园小径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回到家里面对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倒在沙发上的浑身酒气的一个女人,两个割裂的世界在他眼前呈现。有时候,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说不定某天早上睁开眼睛,天花板不再是绽裂的墙皮,取而代之的是水晶大吊灯呢。
“他是妓女生的孬种!我亲眼看见他妈妈每天跟不同的男人混在一起,指不定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呢……”
做人不能听墙角,墙角没那么好听的。郁西在学校男厕所的隔间摸着下巴想,现在出去是打他们一顿然后被围打致死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承认自己是孬种。
承认是孬种,因为他不会去打架。郁西这个名字,永远不能出现在被通报批评的名单上。
回到家,他乜了那女人一会儿,然后弯腰捡起了滚到脚下的一瓶酒。
难怪那女人这么喜欢喝酒呢。他只觉得好像坠入云端,身体被软绵绵的云朵包围;蓦然间又直潜深海,眼睛、鼻子、耳朵全都灌满了海水,漂游其间,任身体自然张开。他好像从未如此自由过。
隐约间,他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人?”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独特的嗓音。变声期。
身边的世界又变换了。这时是一片没过人身高的金灿灿的麦田,有小风吹动麦穗,太阳高悬在湛蓝的天空。空气中悬浮着金色的灰尘。
远远的,一个头发金色的少年,身穿异服向郁西本来。近了些,那少年身上环佩叮当,所着白袍像古希腊壁画上的服饰。
那少年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两人相视许久。
“……你和狄俄倪索斯什么关系。”郁西听见自己开了口。他认为自己很幽默。
“你为什么毫无惊讶?”
“我只觉得舒畅。”这里是令人心驰神往之地,一共三层空间,和地球构造无异,却远比地球更梦幻,“你生活在这里多少年?只你一人?不会烦闷?”
“问题真多。”少年笑了,“你这是把我当成了老妖精?这里一直是我的精神图景。多年以来毫无变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除了我,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里的每一元素,都由我脑内的monad组成。”
“那如果外来者破坏,你的脑子会怎么样?”
“你怎么如此冷漠呢。”少年绕着郁西转了一圈,凑近他的脸,“学校里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郁西立刻警觉地看向他,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我没见过你。”
“因为你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没注意过其他人啊。”少年又笑,“就当是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麦。”
林麦,耳熟的名字。郁西想起来了,他记得他们班这个男生,高一好像是因为脑出血被送到了医院。
“你不是……”郁西欲言又止,摆了摆手,“算了。”
“你还是不惊讶。”林麦说。
“不惊讶什么?”
“你太冷静了,已死之人出现在面前,正常人不会汗毛倒立吗。你竟然有心情为我考虑,怕我以为自己没死而心怀希望?”
“你不像个正常人。”林麦下定结论。或者说,眼前这个“灵魂”绕着郁西飘了一圈,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身体有很明显的抖动症状。
“因为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太矛盾了。”林麦语调激昂,“你在学校扮演一个彬彬有礼、左右逢源的好学生,却对我恶语相向,可行为却又在照顾我。你表达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可你依旧渴望人情温暖。”
郁西瞥他,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你以为你是神父?”
“我不是。”
“但我死过一回。你知道是什么脑出血吗?是饮酒过度导致的脑出血。”
“你也不想她像我这样吧。”
“还有,你是否优秀,与喝不喝酒无关。”
眼前的人脸渐渐模糊。一阵眩晕之后,周身开始寒冷。
他又回到了这间屋子。沙发上有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刚才的一切像一场梦。郁西盯着手上的啤酒看了一会儿,起开瓶盖大口喝了一口,扔掉,然后把屋子里所有的酒瓶都装进一个垃圾袋扔到外面的垃圾箱,若无其事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如往常一样伴随着轻微的胃绞痛沉沉睡去。
备注:刚开始开脑洞的时候想法很多,写着写着觉得很烂,但又没什么更好的脑洞。文笔比较差,新人小白写手会多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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