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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实背景下世界观,大部分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明明进了芒种,天顶上可一丁点风都没有。今天是这户人家最热闹的一天,原先的破门槛被挪到旁边,村里村外里里外外的人挤进这小小的门内。
天渐暖了,空气也燥了起来,池塘像被要蒸出热气,蚂螂点水,映出几个身着孝章的人进了池边矮门内。院子里堆着的人也没如何如何的悲伤,气氛也不如婚宴、百日宴那般热闹,这家人的子女聚在旁房,气氛可不比前院热闹,反倒是出奇的安静。
“咱该拾掇的全按那个律师的意思办好了,他什么时候来?”
坐于桌侧的一妇女率先说话,她是这户人家的大女儿,姑且叫她范大姐,她抓起桌上余下的半盒香烟,舍一根递到挨着坐的二弟手里,剩一根自己。
“说是下午来,从城里到这里不就一趟车再等等,再说了到手的东西又跑不了。”
“玄,润芝的户口没迁走。”范大姐点着烟,“我问了法院的关系,遗产也有几率给她闺女。”
范家老二同着大姐点起烟嘬了口后又左右环视,见屋里没外人,翘起二郎腿“谁知道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五年前上坟不是有个男的...”
范大姐一拍桌子,震得范家老二不敢再多言,大姐顺势为自家三妹妹开脱
“胡说八道什么呢?” 范大姐瞪了老二一眼,又道 “人润芝大学知识分子,怎么会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块,读了个什么传媒大学研究生,你也没看她隔三岔五回来一趟。” 她吐着烟圈,仿佛所有的怨气化作烟圈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悠悠的一句:
“得瑟成啥样了大文化人..”
“要我说那车祸就是活该。”范大哥捏着手串 ,一长串小叶紫檀的黑豆子被他盘的啪啦啪啦作响。“道说啊,这是必然,就是孽果。”
“你哥之前在复逸院当过几天俗家弟子,这境界就是不一样。”
香烟的烟气缭绕灌出门窗,加上那小串有规律的盘着,刹那间颇有求仙问道场所的味道。
“姐,我出去透透气儿,香烟对胎不好。”
范家二媳站起,宽松的长裙仍然没法挡住她隆起的半大肚子,范老二连忙起身帮着开门。
“去吧去吧。”范大姐有点不耐烦,连连摆手 “我怀孕那段时间天天抽烟,一周一包也没见我家大小子有什么毛病,照样考了个好大学。”
门外空气可比里面清新多了,范二妹扶着肚子走出门两步远,拉扯着自家丈夫的衣袖贴耳埋怨:
“什么叫她天天抽烟她家大小子没问题,我肚子里的跟她肚子里的能比吗?”她觉得埋怨的不够,看了一眼小门,恶狠狠的撒了一句 “她一家子基因都有问题。”
“够了啊。” 范二弟脸色突然转变,又掏出钱包,塞了五百块钱给她,原先强硬的语气被三伏天晒软:
“你先回车上坐着,一会我就带你去商场吃好的。”
范家二媳听到这哄人的话耳根子就软,收下钱后音量便小了下来。她见四下无人,把老二拽出院小声私语“一会她要是说小闺女的事儿,你就说跟咱家小的打过架生分不能来,知道吗?”她可知道老二的性子,用手戳了几下他的脊梁,语气不愿 “这话你得说,我可不想让别人说咱家闲话。”
范二弟这一刻压根儿不想多待,可那件子大事不得解决可又没法子返城,前后路给堵死,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踏进那间房门,里面不过短短几分钟,却如屋内散去的大半烟雾,话题早拐到九天云外去了。
“姐,我家也俩小子,家里就没一件女孩东西。老大高考,老小中考,再来一个可没空管啊。”桌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妇女抢着说话,语气难掩着急。
大姐掐灭烟,借着丢烟的功夫轻飘飘瞥了眼那边脚下的包,地摊驴牌包。又瞧瞧自己手里的包,专柜三万的普拉达蛇皮包,大大方方敞敞亮亮摆在桌面儿,明眼人都知道名牌儿包的手感自然跟地摊货没法比。
无限的光荣让范大姐春风拂面,气氛有所缓和,终是给了台阶:
“咱妹妹拉扯俩孩子大不容易,你可得多关照她,下次情人节给弟妹买个名包,啊。”范大姐说罢转头将话茬递给刚回屋的范二弟,“你大女儿不是上大学卧室空着吗,回头你就跟你媳妇商量商量,让润芝闺女跟你俩回去。”
“那孩子就跟咱妈亲,年前元旦她还跟我家老小打了一架,回来后老小饭也没吃一直哇哇哭。我跟翠儿一直在城里住,跟她也生分。” 范老二的语速向来没有大姐那样快,慢悠悠的带着叹口气 “再说了,翠儿不是快生了吗..”
范大姐也是瞧见了弟妹的肚子,问道:“弟妹这第三胎,快生了吧”
“下个月临产,查了是个儿。”
话音刚落,屋内的说话声还是冷了下来,屋外可依旧燥热。范家二媳扶着腰出了侧院大门,门外的台阶旁坐着一个小孩,书包放在身旁,她用腿当垫板摊着一本书,全然没有注意到范二媳的存在。
范二媳定睛一瞧,这不是润芝那小闺女? 想起年时的那档子事儿加上全家对她妈的态度,厌恶感油然而生。小声嘟囔着死孩子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等范二媳走远,她才敢将书合上放进书包里。书包的表面用线刺绣着’范知秋'三个大大的字样,那是奶奶亲自缝上去的,对她而言这是最宝贵的东西。
范知秋走进侧院,那个小门打开了,钻出的烟味使她浑身不舒服,抬起头她看见大人们在屋里坐着,都是熟悉的面孔,对于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在低着头的孩子,面前的大人们有几个记得称呼,有几个不记得。
大人们神色严肃,齐刷刷盯着范大姐,以及范大姐的电话。将才的话题作罢,屋里的人将所有的希望给予这通电话。
“嗯。”
范大姐的脸色逐渐变化,细长的纹眉如同铜线一样跟着眉头缠绕在一起,“嗯,好。”她挂掉电话,看向两边人:
“今天律师来不了。”
范知秋走到侧院中央,正对上了范大姐的视线,范大姐一直盯着对面的小姑娘直至手机被挂断,接着范大姐径直朝她走来。
“姨,咱们要去哪?”
范知秋被范大姐牵着手,范大姐的步伐太快了几步就出了家门,只是紧紧的抓着她。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范知秋有些不知所措,背上的大书包随着快速的小跑一颠一颠着,铁皮铅笔盒晃的叮叮当当响。
“让你去城里,找你舅。”范大姐摸了范知秋的脑袋,没再说话。
范知秋回过头,奶奶家幽幽的烛黄光被崭新洁白的灯泡代替,映在地上就像天空的月亮,猛的一看便不像奶奶的家了。
她定神方才看见破门槛被人放了回去,大门紧闭。她也随这位大姨离奶奶家越来越远。
她们订的是晚上的火车票,第二日的清晨左右到了申平,他们之前口中说的“四弟。”就居住在这里。范知秋在陌生的车厢里没有睡好觉,都说孩子什么都不懂,这几天她看的真真切切,她看见奶奶房间的一些东西被他们搬走了,奶奶被邻居的大爷大嫂搬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再后来她又瞧见只有过年才会来的大人聚在这里,再之后..她就被拉到了这里。
黑夜的车窗外有千家万户的灯火通明,她要去的地方,会不会也像这样?
显然不会。
范知秋跟范大姐下了车站后,招呼一辆蹦蹦车,范知秋从未来过这么大的地方,红色的小车在她眼里十分稀奇,进车后闻到的香薰味儿一下子熏的彻底清醒。她歪过头,看见自己大姨一手拿手机,一手摊着张小字条。范知秋虽然还在上大班,可是上面的字范知秋基本上都认识:
“荣兴汽车报废厂,范润洪电话xxxxx”...
那是一座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车厂,范知秋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处铁门,大清早本该朦胧中夹杂着湿热,可到了车厂门口,半开的车窗内却钻进了阵阵凉凉的幽风。
蹦蹦车司机操着纯真的外乡普通话,让范知秋一知半解,大姨依旧通着电话对司机的话语充耳不闻。
一前一后的说话声迫使范知秋望向车外,试图转移注意力,她看见不远处便是那座车场,门口大大的牌子实在是不得不注意,并且她发现车场呈四四方方形状,两米砖墙内垒满废旧汽车,不算高的外墙使得墙外的人轻而易举翻入进去,矮的算是出奇,简直是邀请偷车贼来做客一样,不算紧密的砖墙内还能清晰的听见一系列叮叮当当的泼水声。
墙内范润洪拎着塑料洗脸盆甩回杂物间,没走几步就听见轰隆隆的敲门声,缝隙中夹杂着人声。
“润洪啊,我是你大姐——”
声音很大,大到院里的黑狗跑过来冲着门外吠叫,这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回忆,谁来都行偏偏是她来。范润洪折返回那个破小房间里拿出狗玩具使劲儿扔向车场尽头,“去,二娃去那边玩。” 狗玩具弹性很足,弹跳到车场内,黑二娃便跑了过去。
范润洪也没顾及发型比鸟窝乱,也没顾及身上穿的大裤衩子黑睡衣,蹚着拖鞋开了大铁门,映入眼帘的是范大姐的笑脸,可范润洪的眼神却直接跨过范大姐的肩膀,第一时间看到她身后站着的小女孩,小女孩低着头抓着外套,不敢左右乱看,只能盯着手乱抠。
范润洪盯着简单看了几秒后又转回视线,推开大门腾出空隙。范大姐伸头朝里看,一股废铁掺杂机油的味道,这破烂环境,怎么也不像是小老板能待的地方,可墙上清晰挂着‘公安大队指定报废车厂’的牌子后,厌恶的表情瞬间蒸发,能跟官家合作的,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随后范大姐直接在门口将范知秋推到范润洪面前,一抹之前的嫌恶换上更为真诚的大笑,音量也比先前敲门那会儿还要响亮:
“她是你芝姐的闺女,快喊舅舅。” 她拍了范知秋的大书包,突如其来的推力让范知秋不得不向前对上范润洪的双眼。
“她叫...” 范大姐这才想起自己从未知道过她的名字,此时此刻显得有些窘迫。
“范知秋,一叶知秋的知秋。” 范知秋的声量小极了,跟范大姐说话的声响相比,是蚊子跟音响比的天差地别。
范知秋与面前的男人对视,他的眉眼有一种奇妙的气息向范知秋扑面而来,这是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对于范知秋来说那是一种遥远之前的,被包裹时的熟悉感。
对于范润洪来说,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次通话。
“知秋,一叶落而知秋深,我给女儿也就是你外甥女起的名字,怎么样?” 电话传着范润芝翻阅书本的声音,依稀中能听见那边话筒调试的背景音。
“挺好听的。” 范润洪敷衍点头,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吐出,强行转变话题 “我还是觉得那男的有问题,你最好离那个孬货远点,我托了点儿关系,查到他有两次肇事...”
“晓得,要是有问题我就带她回那个地方。” 她不愿提起那个地方,两人心照不宣都不乐意提及那个地方,他从那个地方跑走,她也没怎么回去,沉默半刻后范润洪听到画外音 :
“...请优秀毕业生范润芝上台进行演讲 ...”
接着信号中断,通话被强行挂断,这也是他俩最后一次通话。
“润洪啊,咱妈前天刚走,我跟你二哥商量了一下。” 范大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范润洪神游中扯出。
其实在她俩走前,范家大哥喝着茶冲着二弟说了一句:“你姐姐整天跟我在家清修,修多了就知道,哎这是慈悲的指引,佛说这是大智慧。我就能信,你姐姐能成佛。”
要不说范家大姐有“大智慧”,范大姐见范润洪迟迟没有答应的意思,范大姐双手抓着范润洪的手臂差点扑通跪下,范润洪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下了他一跳。
“都没地方收这孩子,你看啊,你二姐姐还怀着孕..”
一顿拉扯中,范润洪扶着大姐,范大姐偏整个身子往下压,嘴里还嚷嚷的大声:
“不行,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咱妈又刚走了,这孩子孤苦伶仃实在是没地方去,咱妈那边律师也没说判给谁,每家都困难..”
范大姐揣在裤兜的手机嗡地响了起来,她猛的一个大劲儿,差点摔在地上,人被范润洪扶着倒是没跌,不过她的手机就没那么幸运被甩在了地上,手机屏幕不断亮着,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福利院院长“这个名号。范润洪只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范大姐紧忙在范知秋躲的功夫立刻捡了起来,直接挂断。
‘去他妈的,真不是玩意,这可是亲外甥女!’
自范润洪十几年前从范家跑走,他就对家里人素有偏见。这下范润洪开了口:“毕竟是润芝的孩子,我妈的钱我就不要了,孩子我先照顾。”
范润洪打了手势,让范知秋进门,范知秋此时此刻脑子发白直至嗡嗡作响,依靠本能走了进来,她回头看向大姨,试图从中获取一点信息,可是大姨的眼神一直投向陌生的舅舅那里从未离开过。
她伫立在门口没有进,舅舅从她面前走过也没过多的理睬,她想到邻居家的小狗,也是这样被带走的。
她有些无助,只能抱着唯一的贴身之物——奶奶缝的书包,背对着大门蹲在地上。
范润洪从里屋拿着钱包和一个信封又走到大门口,当着范大姐的面清点粉色大钞:
“到时候书面文件跟这孩子户口寄过来。”
一张,两张,三张..50张粉色大钞塞到信封里递了过去:
“当是车费带走。”
他不乐意多说一些表面的话,5000块钱算仁至义尽,此时此刻范润洪一门心思只想把这个婆娘打发走。
范大姐摸到还算厚的一叠钞票信顿时笑不掩嘴,果真是个小老板哩,给五千块钱眼都不眨,这小丫头可真是投了个好胎。
“行,润洪啊 ,这孩子交给你我放心。那我就先走了。”
范大姐得了好处卖了乖,心想就是说嘛,能把厂子开在一线城市的就是有钱!
范润洪亲眼送范大姐上了出租车,亲眼见出租车走远后才敢把大门关上。
这时他总觉得缺了什么...那小姑娘呢?
范知秋眼眶逐渐泛红,书包是奶奶用旧衣服缝出的双肩包,旧衣服无法散去的香胰子香味儿使她更加想念自己的奶奶。
突然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触及她的胳膊随之转瞬即逝,她望向远处有个头发卷杂的哥哥坐在车顶,随即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范润洪很快腾出那件杂物室,原先就是住人的小房间,只是家里没有第二人直接废弃。杂物室内有小门连接客厅,出入会方便一些。
一张客户送的席梦思小床垫,他甚至翻出了几年前范润芝当生日礼物寄过来的床盖三件套,这个简陋的卧室总算是有了点模样。
范润洪总是觉得还是不够,先前跟其他老哥们儿喝酒时,有个大哥说给自家小孩置办了一台儿童书桌,小孩阅读也舒服,这养孩子啊,得照顾到方方面面...你没钱没经验,可真不行。
对,没经验真不行。
范知秋偷抹了一把眼泪,可鼻子依旧是红红的。一回过神,见范润洪站在了她的面前,强烈而又夸张的身高差迫使范润洪弯腰低头与她交流。
说实在的,范润洪深知自己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十分生硬的进行简短自我介绍:“我是你妈妈的弟弟,所以我是你舅,喊我舅就行。” 他瞅见她残余的泪痕,很是艰难继续回复 “不喊也行。”
范润洪起身,带着范知秋上了私家车。
“舅..我们去哪?” 这句话似是之前跟别人讲过,范知秋话语间小心翼翼,声音亦如之前的小,她很害怕又要被人送到陌生的地方。
“我们去商场,挑东西。”
汽车发动,范润洪坚定的语气仿佛在进行什么入党宣言一样。
“小子,你妹妹小时候的房间都有什么?” 范润洪明显是朝向车内后座讲的,范知秋透过车镜看见车后方坐着刚刚那位卷毛哥哥。
“书桌?衣柜?你不能把我妹妹跟普通女孩子比。”声音比人更早出现,卷毛男从空中显现,伸着脑袋到前坐,小动作指指范知秋 “硬要说,像这么小的女孩子得有个泰迪熊抱枕吧。”
是鬼? 范知秋偷偷打量那个哥哥,没有腿甚至还能飘起,果然是鬼吧..
之后她的疑虑彻底抛在脑后,大城市的商场让这个农村来的小妹简直大开眼界,什么也没见过什么都要好奇的偷偷的张望。
范润洪这期间忙的是焦头烂额,跟无数个有孩子的老大哥打电话咨询养孩子的经验,又跟无数个有孩子的老大姐打电话咨询怎么养小女孩,还跟几个小学校长咨询上学这个话题,什么入学啊,什么补习班啊,什么富养啊..最终又订下九月份实验小学的幼升小名额。
而面前的卷毛小哥带着知秋走走停停,三人一直在商场逛到下午才作罢。
夕阳西下,也许大城市内的霓虹灯太过耀眼,这几天奶奶家天上黑漆漆的天空总没有此刻五彩晕染的好看。
范知秋被这样的景色迷花眼,她将肩上的书包背在身前,她心想:这样的话奶奶应该也能一起看见吧。
范润洪转过身,她的眼睛映射出比面前的阑珊还要亮晶晶的色彩,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范润芝那时一样开口:
“终有一天,我要去大城市!考进大学校!然后逃离这个狗地方! ”
一番操作,范润洪将书桌放进了小卧室内,还有衣柜这些小家具也悉数安置,除了环境有点破之外,剩下的..、大概也许可能都挺好的!
范润洪暗搓搓观察——这个小姑娘的状态要比早上好很多。
范知秋抱紧书包不撒手,她不敢相信是真的,更不敢相信这是属于她的第一个卧室,以及一张属于她自己的小床和小书桌。
范润洪想摸她的小脑袋,他的大手却只落在了范知秋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之后的事儿之后说,你先睡觉。”
这一晚上她睡得比前一天火车上要安稳,透过那扇小门的窗户张望,总能瞧见那顶灯光亮堂着,就像是之前奶奶家一样。
-end-
后记:
深夜11点,接到急单。刑侦二大队队长打来电话,大桥旁发现浮尸,深夜的温度急转直下,空气中暗夹湿润——要下雨了。
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雨夜的施工作业比平日里更要复杂,更何况这还是夜晚。范润洪打算跟时间赛跑,他想在范知秋醒来前就能回来,这小姑娘内向害怕估计也不会说,所以得赶紧回来,想着匆匆开起吊车前往目的地。
目的地信河大桥是几年前新区建设时同步修建的建筑,当时资金充裕建造大桥时用料扎实,这附近发生的意外新闻从未出现,这次倒是罕见。天隐隐能见雷闪,他加快了驶进的脚步。
乌云密布,果然是下雨的征兆,吊车上的打灯开启,整个打捞队聚集完毕,吊车吊钩伸进信河之中,在钩子的作用下,车顶逐渐暴露在打捞队的视野中,红色小车,车型小巧,不必第二辆吊车辅助,车完全浮出水面。
看到这个颜色,范润洪鬼使神差想起了范润芝的车,前几年她也拥有一辆跟这辆同等型号同等颜色的车,当时她去上车牌还是自己开车陪同的,依稀记得挑选车牌号码时正好是二人共同的生日——7012。
范润洪下了吊车,按照流程他会将打捞车辆带回暂时保管,等待法院人员进一步来调查与进一步的开展工作。
他走进,觉得这辆车越发熟悉,直至看清车牌 :
“车牌号为申A7F012,驾驶位有人员死亡,初步判定为——女性。”
《结局已写在故事开始之前》
作者:巫念桃
一
宫殿摇摇欲坠。
野蛮的藤蔓植物蛇一样向上攀岩,紧紧地缠绕住左右两边的乳白色多立克式巨柱,巨柱迫于压力已经开裂,右边巨柱上方的纹饰已经破碎,露出柔软的内里。它们还不知足,继续向上——或者向下蜿蜒,下方宛如绿色的巨浪一般像四周扑去。扑食的叶片中间闪烁着或紫或黄的星星点点的花。
绿色的海浪簇拥着来到喷泉水池边。雕刻成花苞形状的喷水池早已干涸,泥土与灰尘堵住了泉口,鸟雀在里面筑巢。前方的木椅缝隙间摇曳着边缘锋利的水滴形叶子,有蛇沿着茎爬行。这以前是芭芭拉最喜欢呆的地方。她常常在这里,坐在长椅的一侧,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背后的喷泉吐出高昂着的水柱,水滴会将她漂亮的金发沾湿。她总觉得自己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在这里出现,但她不知道那是谁。
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夕阳低沉下去,喷泉的水柱也渐渐消声。丈夫从后面走来,惊醒沉思的芭芭拉。她拉环着丈夫的手臂,一同走入宫殿。在她踏上台阶的刹那,鸽群刷啦啦从檐上四散开去,隐入夜色。
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穹顶已然坍塌,月光从上方洒进来,像手电筒似的照亮了这个巨大建筑的内脏——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角落的钢琴已经成了昆虫的乐园,蚂蚁在黑白琴键中安居乐业。
当月亮升到一个特定的角度,月光透过残存的彩色玻璃折射出缤纷的光时,飘渺的琴声将会从地底升起,渐渐地,琴声中多了踢踏的舞步声、交谈声、嬉笑声,幽灵的裙摆若隐若现,如同花朵一般飞速旋转又合拢,在层层叠叠的裙裾间,甜面包、黄油、香槟与酒的气味弥散开来。
二
月亮越升越低。绿色的巨浪退去,吐出油亮的木椅。藤蔓植物收回自己的触手,缩回地底。巨柱的伤痕弥合。早已化成灰的纹饰漂浮在空气中,灰尘渐渐聚集,飞回巨柱上方。地上的落石弹回墙壁,填补空缺。五彩的玻璃一片片贴回穹顶。老去的宫殿正逐渐变得年轻,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阳光洒在年轻的芭芭拉脸上。她安然地躺在棺椁里,躺在百合花做成的软垫里。她轻轻阖上眼,金色的头发长长地披下来,睫毛纤长,面颊狭白,嘴角凹陷,双手交叠在胸口,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亦或是正在进行虔诚的祈祷。任谁也想不到,她已经滴水不沾、滴食不进很长一段时间。她将自己锁在房门里,无声地抗拒着父亲决定。她的爱人在牢狱里煎熬,她将与他同在。芭芭拉,这个年轻的美丽的公主,一出生就备受宠爱,直到她成年后,对一众婚约候选人视而不见,固执地选择了一位来自乡野的乐师。赐予她宠爱的人也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她直到死前也在不停地祈祷——让我和我的爱人再见一面吧,在一个洁白的殿堂,许下神圣的诺言。
当蜡烛燃起火焰、哀乐响起的一瞬间,王都下了一场大雪。是一朵花最先发现的雪,在炽热的夏日,冰凉的雪花令它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紧接着越来越鹅绒般的雪从天而降,覆盖了绿叶、草坪、房屋、喷泉……穿着华丽的大们惊讶地望着这不寻常的景象,小孩子则无所畏惧地打起雪仗来。旋即,雪变得狂暴起来,它们好像有千钧力,沉甸甸地往下压,穹顶的玻璃出现裂缝,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啪的一声,玻璃在空中折射出彩色的光——大雪从天空倾泻而下。那气势汹汹的雪在半空中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再次变得轻柔,它们旋转着、飞舞着,又轻悄悄地落下,沿着大殿中央——芭芭拉所在的地方——一直铺向殿门,延伸至远方。
与此同时牢狱里也乱成一团。大雪压垮了木梁,芭芭拉的爱人趁机逃脱。他赤着脚,怀抱长笛往宫殿跑去。风雪推着他向前。他行走在白雪铺就而成的地毯上,留下深深的足迹。他一步一步走向中央,那里躺着他熟睡的爱人芭芭拉,他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他跪倒在棺椁前,最后吹响了长笛。雪花随着音符在芭芭拉四周飘扬。一曲终了,他摔断怀中的长笛。
他早在大雪压垮横梁的时刻就死去了。
三
雪花倒流,飞向天空。横梁回到他应在的地方。长笛拼合在一起,裂痕消失不见。芭芭拉惨白的脸上恢复红润,消瘦的形体也逐渐丰盈,她从梦中惊醒,月的清辉照亮她喘息的脸庞。她按住尚存悸动的胸腔走下床,来到阳台。月光给目之所及之处披上了雪白的纱衣。她想起梦里的自己也是如此,身处纯白又安宁地方。她被哀伤的笛声轻柔地包裹,却不知乐音从何而来。她像一头茫然的小鹿四处追寻,最终从梦中醒来。
指针指向两点三十分。她甩甩脑袋,决定回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等待今晚的舞会。
宫殿浮动着胭脂香水的气味,臃肿不堪。男人与女人面对面跳舞,频繁地交换舞伴,再来一曲。芭芭拉感到疲倦,但良好的素养让她将厌倦之情掩盖,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她礼貌地敷衍着每一位舞者,在他们想要进一步制造肢体接触时灵巧地退开。她迈着舞步,头却偏向一侧,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停留在那群演奏者当中。这里有一个她熟悉的人。她从未见过他,但她熟悉他的音乐。
每天清晨,当她坐在长椅上休憩时,她都能听到喷泉背后传来悠扬的笛声。润泽的笛音仿佛飘扬的纱缎,被风高高地吹起,又飘飘扬扬地罩下来。她闭上眼睛,有时好像被人牵着跳舞式的,有时又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麻雀,刚刚飞到天空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看看地上的风景,没一会儿又会变成雨滴,悄默声落入草丛。
芭芭拉脚尖翘起又落下,无声地打着节拍。这成了她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掩藏着最隐秘的雀跃。
他恰好也在看她。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西西里率先转移视线,只留下一个被烛光映照通红的双耳。
西西里吹错了一个节拍,挨了一顿眼刀。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芭芭拉露出了整场晚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宴会结束,人群散去。芭芭拉来到阳台,四下冷清,寂静无声。从这里往外望去,王都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摇曳着星星点点的灯火,近处,高大的树木在夜色里看不清轮廓,偶尔树叶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熟悉的长笛声从下面传来,芭芭拉会心一笑。她倚在栏杆上,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西西里在树下,手指灵活地跳动,无法诉说的情感变成一串串音符飘向天空,弥散在月色当中。天地寂静,只有绵长的乐音在缓缓流动。
四
西西里的技术生涩了许多。
他既然决心成为有名的宫廷乐师,这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好在他足够勤奋,也有一定的天赋。
每天清晨,西西里都会到宫廷花园里的喷泉处练习长笛,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好地方,既不会有人打扰,又不用担心引来斥责。
日复一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演奏着,直到有一天,他吹完一曲曲子后,喷泉后方响起了掌声。他吓了一跳,长笛险些掉到地上。
“你吹得真好,但我从未在舞会上听过你的演奏。”
那声音听起来灵巧极了,像小鸟一样啄着西西里的心。他紧急捏着长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西西里立刻反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礼,吞吐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实习乐徒,能力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在舞会等重要场合上演奏的程度。师傅说我的笛声过于注重技巧,缺乏情感……”
“或许是我的音乐素养不如你的师傅那样深厚,在我听来,你的演奏相当美妙,至少打动了我。”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西西里的胸腔涌动,通过跳动的心脏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他感觉心脏好像充盈着气体,如此地膨胀而轻盈,仿佛要升空了一般。受这种情感的驱使,他再次吹起了长笛。这一次,他脑海里的乐谱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似的,那些音符一个一个一股脑儿从五线谱上钻出来,它们手拉着手欢呼着、摆动着、绕着他转圈圈,它们不再是黑色的小蝌蚪似的样子,不断变换着形态,拉长、缩小、变宽,颜色在它们身上流动,一会儿闪烁着樱桃红,一会儿又变成孔雀蓝,一会儿蓝色退去,活力的橙色又爬了上来。又或者颜色交叠,丁香紫与鹅黄同时出现在音符上,流光溢彩。
这些音符淘气地来到他身边,跳到他的指间,引领着他、催促着他,他不停地追逐着这些捣蛋鬼,手指被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演奏着,手指的变换眼花缭乱,好像不演奏就不行,不演奏,心中那些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又不断生长的东西就无法表达,找不到出口。
不能停下来,话还没说完,情感还没燃尽……
一曲完毕,西西里还沉浸在那昂扬的情感当中,久久无法回神。他的额头出现了汗珠,手掌心也湿了,他现在看上去狼狈极了,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他快乐极了。
“看来你马上就可以正式表演了。”
西西里猛地回头,透过花苞形状的喷泉与水柱,他看见芭芭拉的背影,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下来,发尾被水珠沾湿,闪耀着光泽。他想走上感谢她,感谢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就是想听听她说话。他内心的情感已经找到了归处,就在那儿,它们迫切地渴望着,西西里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粒子,每一个粒子都奔涌着想要向前。
她微微侧过脸,露出挺巧的鼻子。他知道她在等着他走过去。
走过去。
走过去。
五
西西里仿佛听到雪落下来的声音,他抬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云覆盖。
什么也没有。喷泉依旧流着。长椅上的人还在等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悲伤。心好像被冰封住,身体似乎行走在雪中,没有知觉。
棉絮般的云看上去灰扑扑的,他盯着天空,总觉得要下雪。无数的雪会从那里涌来。
西西里最终没有走上前。他隔着喷泉,表达自己对她的感谢,并询问她想要听什么曲子,下次吹奏给她听。
六
西西里无法实现给芭芭拉吹奏曲子的约定。
因为他忘记了这个约定,也忘记了芭芭拉。
他被师傅——高老头勒令不许吃饭。这对与西西里而言无疑是一个噩耗,正处于发育期的他往往需要比其他人更多的食物填饱肚子。
他站在壁炉旁,望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始终弄不懂师傅说的“音乐情感”是怎么一回事。他吹长笛,是因为高老头教他长笛。高老头教他长笛,是因为在一众孤儿中,他的手指看上去更纤长,适合演奏。
西西里认认真真地背谱子、练习长笛,练到手指起水泡,终于能把曲子从磕磕绊绊吹到流利——无论是正着吹还是倒着吹。可高老头还是不满意。
西西里最怕高老头深吸一口气捏着胡须的样子,因为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不是西西里爱听的。高老头形容西西里是“长着手的萝卜”,无论西西里怎样努力,他也只是从“长着手的小萝卜”变成了“长着手的大萝卜”,就他现在的水准,要进入皇家乐团,真是够呛。
他就这么站着,漫无目的地想着,直到快要睡着,高老头才把一碗热腾腾的土豆汤推到他面前来,“别整天待在屋子里闭门造车,多出去走走,情感的迸发要有契机和引子,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西西里立刻嬉皮笑脸的接过去,对着高老头发誓——“我会努力的。”
他决心找一个地方,一个能安心练习的地方。
七
又是雪天。
西西里最讨厌下雪的日子。
他仅披着一件短得不能再短的披肩,那是把玛德琳奶奶的的旧外套拆下来做成的,一半给了西西里,另一半给了孤儿院的另一个小孩。
他和一群孩子走在街上,每个孩子手里拎着铁桶,里面仅有少得可怜的几枚铜币。他们需要乞讨到足够的食物或是钱币,以此过冬。
铁桶对于像西西里这样的孩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太大、而且太笨重了。西西里使劲拎着它,看上去像是铁桶上长了脑袋和四肢。他的胳膊已经冻麻了,手也没有知觉。
雪很厚,他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需要把膝盖抬到腰以上才能勉强挪动一点。西西里太累了,恍惚间他甚至觉得有点儿热。他倒在雪地里。
就在他即将在雪地里睡着时,他隐约看见天空中升起烟花——真美啊——他闭上眼睛。
首先唤醒他是欢快的鼓点和音乐,继而是面包香甜的气息,他被人摇醒,塞了整整一篮筐食物,那人还好心地给她披上更暖和的毯子。他忍不住缩进去,汲取更多温暖。那人回到马上,对他说:“让我们一同感谢刚诞生的小公主——”
八
铺就宫殿的大理石飞回它们出生的山脉。
银质餐具跳着舞回到载自己到这儿来的货船上。
喷泉里水倒流回地下河。
树木退成种子。
蝴蝶变成茧。
音符连同乐谱一起缩进墨水瓶。
披肩找回自己的兄弟,变回玛德琳奶奶的外套。
毛线蜷缩着回到羊群身上。
哇哇大哭的婴儿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的羊水,停止了哭泣,安心地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
相爱的人收回触碰的双手,分开亲吻的双唇。
一切倒回原点。
End
【欢迎来到糖花恋爱模拟游戏~❥(^_-)】
……
【玩家是否走上前坐同芭芭拉公主对话?】
【是】(灰色)【否】
——搞什么鬼啊,【是】选择不了啊。
……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默默无闻的乐师】
【玩家是否卸载游戏?】
【是】
【完】
作者:四戎
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两年前?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上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两年前?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老实说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你从未在我们的世界里存在过,也许你的确在我的世界里存在着。最好的证据就是此时此刻我手里正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被称为“你”。我们的姿势很亲密,所以我们的关系一定很亲近。
我推断,你一定存在过。
可是我推断不出,你和我应该是什么关系。
也许什么关系本身并不重要,也许我对你的任何记忆也不重要。你是以“人”的形式在曾经存在,你是以“照片”的形式在现在存在。你不是一个关系,也不是一个记忆。
你不是我的亲人,因为我没有亲人。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把这种模糊的难以定义的关系称为朋友。我用指尖摩擦着照片,感受着那种像纸但又不是纸的触感。有硬度,也可以弯曲然后有弧度。我抚摸着照片,就像是试图召唤我失落的记忆群,让它们知道,我需要它们了。
我要用爱人来形容你吗?还是情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了。
爱人吗?那就爱人吧。我想被人爱着。虽说我从不孤独,但某一时刻,我还真是很孤独。
回到照片来,大致可以推出我们年龄相仿,似乎审美非常相似,比如说衣服的色调和材质的选择就仿佛非常默契。但是我们的性格一定有很多不同,甚至认真说起来算是非常严格的相反。你的站姿自信,意气风发的笑容是那么吸引人。而我有那么点自卑——对,曾经的我就是那么自卑。但是我的灵魂却好像被小心翼翼地支撑着。我不曾摔下来过。
我有点想他——这是我一瞬间的想法。我却莫名其妙。因为我的世界里并没有他,我难以将“他”和什么东西联系上。
我不会让你受伤。
即使是要付出我的生命。
我的脑中回荡着这句话。我的眼前似乎被染上鲜红。什么东西夺走了我的呼吸。我感到很窒息。
我认为我失去过记忆,但也有可能是我的记忆认为那是没有用的东西或者对我有害的东西,选择性遗忘了。我的身体会支撑不住那份记忆吧。对吗?
遗忘是一件好事情。
就像我身上有很多处伤疤,但我对此毫无印象。生活里我不是一个在意形象的人,因此我几乎不曾去想这些伤痕的由来。也许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是分离的。我不关心它们。
冰冰凉凉的触感。
滴答滴答的节奏。
我为什么哭了?
我是个成熟的理性的大人,我为什么哭了?
我这是想起了什么吗?不,我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
为什么伤疤会和你联系起来?为什么“你”会和“他”联系起来。
你好像是生存在虚空中的人。我们在这个世界没有交集,也许在其他世界有呢。
哦,其实我想偷偷说我有点喜欢上你了呢。好奇怪!仅仅盯着照片,盯着照片中的你,就好像陷入了爱河。这就是人们口中的一见钟情吗。我无数次重新看向你,我无数次地重新爱上你。
我讨厌这种魔力。你只是一个虚空中的人,我从未真正认识,我从未建立联系,不是吗?
但是啊——
我们可以在虚空中相爱。
我们会在虚空中相爱。
如果你不只是我的幻想,如果你真实存在过。
就像这张照片里的这样,我们相互依靠着,将彼此的柔软贴着彼此的柔软。那我们现在也一定就在虚空中相爱着。
我紧紧的抓住照片,情绪一败涂地。更加凶猛的哭势,和遥遥无期的停止。
对不起,我撒谎了。我怎么会忘记你?我怎么能忘记你?
你把我推开的那个眼神,你倒进血泊里的那个眼神,你看向天空的那个眼神,你最后的那个眼神。
我过得很好,谢谢你对我毫无保留的爱,谢谢你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争取的未来。
你是个疯子也是个傻子。你明明比我更有前途,也比我更有存在的价值。
我在曾经无数个夜晚想过自杀,却又在无数个白天想起你对我的保护。
我有好好在生活着。虚空中的你一定能看到。
哦,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发生那天的意外,今天会是我们结婚的10周年纪念日。
作者:诸子百
免责声明: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现实背景下世界观,大部分地方与现实三次元世界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
夜晚十点,本该是夜生活时间!可对于办公区来说完全没有放松可言,办公区高楼常亮,楼下自提外卖柜同样挤的满满当当。
外卖小哥可就捡到了,晚上又不堵车,路上行人又少,这一片交警又不常查,还给加钱,简直是爽歪歪。
“个屁!”
几个骑手蹲坐在办公区附近小区的附近楼梯的附近门口附近。门口外有个小斜坡,斜坡铺着楼梯,小门平日上锁,门外就成了他们日常休息的集合点,说话的是靠门的红色制服小哥,他手里夹着烟,拇指熏得通黄,他熟练的掸掉烟灰,用烟指不远处的办公楼
“别特妈说胡话,那片不归咱送,再说了,就你这撸不起的手速,你能抢过?”
“许哥你看,别人吃肉咱也眼馋不是?” 其余人跟着接话把,这时候的单子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
“你馋你就去穿蓝衣裳,跟你爸叫什么劲?”他瞥了一眼新来这几年的小毛孩。许哥将烟叼在嘴里点开屏幕上的红衣服工作软件,瞬间闪起的一打黄色订单被蓝色迅速扑灭,此时此刻正值高峰——外送员的高峰。
”外卖大厅来新单啦——“
深夜的路灯下纷纷冒出六朵橙光,这场战役他们打了无数次,输了无数次,无数日日夜夜的22点夜宵抢单中全军覆没,唯独这个人!
1朵黄光熄灭,在蓝色的洪流中挤出一张红色的闪光。他将烟头掐掉扔进角落垃圾桶,熄灭的蓝光宣布着这场战役唯一的胜利。
“许哥你又!” 许哥站起的那刻全体起立!
“抢到了,兄弟们。你爹这就出车。”一句轻描淡写重新点燃在场所有小哥熊熊燃烧的热血之心。
“怎能让他们饿么么的人独占夜单,兄弟们冲啊!”
许哥开动电摩托,在劈里啪啦敲击屏幕声后深藏功与名朝目的地驾驶。
锃亮的摩托外壳在黑夜中依旧闪着高级的幽光,摩托是昨儿许哥新提的,动力也很强进,是今早蓄满电池改装的,高级的漆色是他新选的,简直是好看极了,对他而言真的是帅呆了,他超爱。
不知是撞了狗屎运还是这小子真有点东西在身上,许哥总能精确无误的抢到全城送的订单,丰厚的打赏让在座的兄弟们都眼红不已可又无可奈何。这一次的同样是全城送的单子,地点是附近的富人区内,有意思的是这是一个熟悉的地址。仅凭这一个简短的地址,微信群屏幕外都炸开了锅
“群里兄弟说,这个小区有个女的今天内点了四次,四次啊!韩式炸鸡!”
“我送的第四份,这女孩也太能吃了,跟第三单就差1个小时!”
“我送的应该是第二单,要我说啊这姑娘就是失恋了。我遇到不少大学生都是这样的,在网上这叫什么,对”
“化悲愤为食欲!被男友甩的哭的死去活来的简直是一抓一大把。”
“听说他们小区还有偷外卖的,许哥你得去见识见识。”
“我记得这还是个美女咧,改天咱也去瞧瞧?”
许哥关上了手机,每到这时这些叽叽喳喳的俗世之物总会影响到他开车的速度,他的小摩托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见了坐落在群山之下的富人山庄,这片山庄说白了就是别野区,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打赏给的也是天花乱坠,多少小哥抢破了脑袋想进来送送,见识一下所谓的“富人的世界”。
许哥来这里很多次,从休息点到这边早已轻车熟路,哪怕这片的偏门小道也是了熟于心。
可这次偏不。好不容易换了新车,不得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
许哥大喜,“唰——”的猛拧油门,穿过正门帅气的留下那抹红色的身姿,守卫大爷也懒得跟外卖小哥计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放了进去。富人区就是富人区,前脚刚进后脚便看见了新凿的硕大人工湖,往小区外延伸就是距离最近的儿童公园。大晚晌的风吹的隆隆响,远处飘着山林的泥土味儿。
许哥瞅了订单位置:103号 耿女士。
这里每一户距离不近,宽阔的小区道路让他畅通无阻,还差几步他就来到103号门前,门前有个外卖盒上面清晰印着:外卖放这里,请按铃的可爱标志。
小姑娘就是会玩,能搞出这种好玩的东西,许哥饶有兴趣,他照着标志做,将外卖——今日的第五份炸鸡挂在门口把手上,朝院内二层小楼大喊一声“耿小姐!你的!外卖!我放!门口!了!”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深夜硕大的房子里只有二楼孤零零的一盏黄灯剩着,夜风再次袭来吹动炸鸡包装有了声响。
“您距离目的地点剩120米,用时10分钟。”
许哥这一单送的迅速,提前到达倒也不着急回休息点,也不着急点送达,他摘下头盔带着车坐在不远处倒也想看看传说中一天点五顿炸鸡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了五分钟,103号的灯忽闪忽闪,没人出现。
等了二十分钟,103号的灯没有变样,还是没人出现!
“许哥你就别等了,万一人家小姑娘觉得你不像好人,别再把你整局子里!”群里传出欢快的笑声,还有小哥们不厚道的特地发语音桀桀桀的大笑着。
嘿~这群小兔崽子!许哥吸吸鼻子,“这死天儿..”
外面开始发冷,搁正常人早走了,小道两旁观赏梧桐噼啪作响,不少树叶散落,洒向103尽头的拐角却有神奇的消失不见。尽头乌漆嘛黑,有人似乎同他那样在等待什么。
许哥看不清对方的容貌,衣服制式倒是无比的熟悉。
“许哥,你小心点,晚晌路过这个小区能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哥手机嗡嗡振着,他独自走进宅另一个侧的拐角,那片黑到可怕,常人如何探寻也发觉不到任何的东西,可总能感受到一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自己,强大的神秘气息使人望而生畏。
那坨混沌左顾右盼显了真身,那是一身蓝色的外卖制服,对方原来也是一个外卖员。逐渐走进后许哥发觉这人制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破,并且附着着不少食物的残渣,歪七扭八的走姿无不让人挪移视线。蹚鞋声在如此时间更是格外明显。
小区内夜灯不算昏暗,这人迈进有光区,奇怪的是他脸上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头发凌乱不堪,脚下留有油渍,看见炸鸡包装饿的走不动道,加快脚步扑向外卖袋,暴力撕扯纸盒露出炸鸡,徒手抓起油腻酥皮往嘴里塞,不到一分钟狼吞虎咽的连个渣都不剩。
“原来是它。” 许哥嘟哝,此时此刻这个“人”目前对周边居民没造成多大的影响,暂时放任却也不是什么办法...
“我去你几把谁啊?偷你妈的外卖?”
宅子内恍然冒出女孩暴躁的大吼,“踩屎感”拖鞋发出奇特的声响,能明显听出她哒哒哒迅速跑出门外,手抄一把扫帚气势汹汹袭来,半根扫帚直接夯“人”头上,反复击打几次都被“人”身上的保护罩彻底弹开。
“偷你妈的外卖!”
“偷你妈的外卖!!”
这女孩着实生猛,她似乎不服,浑身的力气全都抵在最后一击之上重重砸向那“人”,在保护罩的弹射下木质的扫帚柄齐刷刷裂成两瓣,刚要靠近的许哥见如此状况欲要赶来。
那"人"像是未卜先知,一扭头感受到独特的一样,看见正在赶来的红色衣服似是老鼠见到猫!急忙朝许哥的反方向开始逃窜!这“人”的速度异于常人,跑姿扭曲着往小区正门跑去。
“我草” 这是令许哥今夜震惊的第二次感叹,他下意识想要追赶,差点使他忘记自己还有辆摩托的存在。
他回过头急忙上了摩托,女孩愣在原地,刚刚的景象在脑子里似乎有些过载,她盯着“人”跑的方向气的攥紧拳头,心一横跟着回头不假思索:
“我也要去追。”许哥身后幽幽冒出她的声音,距离太近惊得他脖子一缩。
“不把这个死偷外卖的抓拿归案,我这觉是睡不好了,他还得赔我一根扫帚呢。”
许哥听罢有些赞同,一番的雄心状语感染到了这位红衣的外卖小哥
“佩服你女侠,上车。”两人莫名其妙上了摩托朝正门驶去。
“您的外卖订单即将超时,距离目的地200米..300米”
怪人跑的极快,越靠近小区门路灯越亮堂,怪人所跑之处平添丝丝朦胧,再仔细盯着这人的脸看越是看不出什么。许哥心想完蛋,这“人”似乎好几天都不是人,再不尽快抓住吃亏的是这片区域的所有居民甚至是所有外卖,想想就可怕。
小区正门有两道标准的车行道闸,道闸栏杆像是蹲坐的拦路虎横向拦截,门卫大爷早已昏昏欲睡栏杆是死死不上升,怪人却隐去身形化为一团黑雾径直穿过栏杆接着溜之大吉。
这套丝滑的逃窜招数让女孩看的更为疑惑,凡事没有回头路说冲就冲,女孩的脑回路似乎不是常人能懂的,她心想就算就算是梦里的鬼也要抡两拳泄愤再说。
“抓稳了。”面前的人终于出了声响,许哥拧紧油门,经过改装的电摩动力强劲,不调三档都能跟街上的油摩比一比,他们很快就跟怪人拉近了距离。她清晰感受到了强悍的后坐力,她抓紧车后的后备箱,她不知的是——电流贯穿整台车使其腾空而起,攀上栏杆越下障碍物,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降在正门附近的马路上驰骋而走。
山庄下的路也是宽敞,连接着附近森林公园的大路上除却两排路灯外再无其他车辆。
“你是给我送外卖的那个小哥是吗?”
“你名字还挺有意思的,四个字儿的!”
“哎,这算不算是见义勇为?”
大风呼啸,吞没了她大部分的询问与自我介绍,让健谈的耿绣清一时哑言。
“奶贝的耿企那帮有钱人,出门就能到夜市,咱普通老百姓拼死拼活能挣几个钱?”
许哥屏幕锁屏冒出微信消息,点亮的屏幕轻而易举能让身后的女孩瞧的一清二楚,风声依旧很大,她似反驳
“对了,我也姓耿,是忠心耿耿的那个耿,跟那个耿企集团没半毛钱关系!”
“公园那边有夜市?”很明显,许哥并没有听到以上的所有话语,他开车速度快的哧人
“有!叫什么——”随着逼近,许哥腾上斜坡,点点星光汇成的星串赫然跳进视线,两道亮光不断延伸到灯红酒绿的集市内。
“是后备箱夜市!” 耿绣清扯着嗓子试图让他听到。
灯的尽头下是一辆白色面包车后备箱小摊,车顶系着手打柠檬茶的招牌,摊外围满了人。那怪人再次出现,阵阵香气引诱他不断挤进小摊内,游客堵得水泄不通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突兀的人物正向柠檬茶靠近。黑影又是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对上许哥直勾勾的眼神,扒开拥挤的人浪又一次的消失在摊位前。
许哥没有打招呼,耿绣清却能清晰明了的感染到剧烈的能量窜过她的手臂,使她汗毛倒立头顶忍不住直发毛,或许是她看花眼,车轮两侧冒出屡屡电光。
她吓了一跳,敢情就算是做梦也不能有这么离谱的场景吧!
“你这车是漏电——!”
“吗——”
她没说完,车子的速度堪比过擅长由上而下迅猛的冲击力,她实在是没辙,闭着眼抱紧许哥的腰肢,殊不知如此轻轻一抱使得许哥虎躯一震。按许哥预想的路线出现亿点点的偏差,龙头歪斜,只是这小小的差池导致整个摩托向柠檬茶摊拱去。
耿绣清艰难睁眼,迎面看见的不是点点星辰而是离摊子紧紧只差一步之遥。
“为什么阻止我吃他们的东西!”
低沉的嘶吼在耿绣清的左侧传来,不似人声的声响冒出吓得她又搂紧许哥的腰。许哥落地强行扭过车头穿出夜市步行街,蹭着白车车摊散架的桌面莽撞轰进草地,“一不小心”将白车广告牌顺便拍碎空中。
“这是人吗!我耳朵脏了!”耿绣清腾出手捂着耳朵,怪人扯开身形化成黑雾开始扩大,浓烟滚滚淹没了整座夜市,强烈的气味逼迫全部的游客倒地不起,灰色烟雾彻底挡住许哥的视线,没来得及开远光灯只听前方不少摊位的小吃汇聚在雾中心处,硬生生的全都吸了进去。
耿绣清来不及作反应,难闻的气味灌入鼻腔后意识逐渐不清软趴趴的倾倒在许哥的背上,突来的重量将许哥在一片迷雾中拉扯回来,猛地一震!侧面黑雾浓稠处倒甩出白色的面包车砸来。
许哥躲闪不及,在弧线的最高点抱着耿绣清从车上跳出,锃亮的小摩托刹那间被面包车砸的连渣渣都不剩,部分零件迸出化为大块流星丢在马路四处,其中裂开的电瓶也被接着路过的货车无情碾扁,真的啥也没有了。
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妹子放在平坦处,他穿的不薄此时却感受到了无名的燥火,夜晚天凉也抵挡不住他持续燃烧的内心,许哥把外套披在耿绣清的身上,口袋中屏幕亮起在寂静无人的草地中响亮的报着:
“您的订单已超时。”
“操,你死了哥们。” 怒火吞噬了他仅剩的理智,一步一步朝黑雾处走去。
耿绣清努力想保持清醒,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这个男人身上冒出了将才电流的火花,以及一把带着闪电的刀,以及天边隆隆作响的闷雷。
中间发生了什么耿绣清浑然不知,或许这只是一个梦,那这个梦可真奇怪,又是飙车又是怪物的赶明天一定要当个乐子说说。
既然是个梦,那什么时候醒...?
无止境的黑暗中她看见了漆黑建筑中冉冉升起的高塔,无止境的缠绕电线下涌动着非人似人的奇异东西,抬头看见无数星星汇聚的星浪成为一道白光,无止境的白光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
“陈星浪。”
“你确定?”
“...许星浪”
“再给你一次机会。”
耿绣清从椅子上坐起:“放屁,他叫许陈星浪!”
-end-(没有)
耿绣清彻底清醒观望四周发觉来到了派出所,她抬眼看见无数星星汇聚的星浪中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六个字——《派出所反省室》
“啊?”
耿绣清试图摸清头脑结果摸着身上的外套,红色的外卖制服,回过头看见了梦里的紫发男人,那人正与警官激烈极限对峙。
“啊?”
“你们小情侣呀,不要脑子一热就飙车!”旁边的警官也开始发话 “很容易造成交通隐患知不知道?”
“啊?”
耿绣清彻底摸不清了头脑,派出所正常的气味让她彻底回过了神,她看了手机时间,这压根不是梦..吗!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小声碰着许陈星浪
“你不是跟那个黑布隆冬的怪东西飙车么,怎么到这来了?”
这回轮到许陈星浪摸不清了脑袋
“你怎么,还记着?”
“啊?”
-end-
(休息处)
“都多久了,许哥怎么还不回来?”
休息点的几人不禁打起了哈欠。
“别等了,应该又进去了。”
千言万语的感叹汇成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我去!”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随便吧,我说,别管我了。你快离开,让我独自腐烂在黑暗里就好。这是我自身的意志,我发誓永远不会因此责怪或者恨任何人。何况这有点潮湿、有点温暖的黑暗,实际上也没那么糟糕。
她拼命摇头,尝试拖动我身体。这当然不可能。她推呀拉呀拽呀,我的身体纹丝不动,而她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头发丝一绺一绺胡乱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看上去要多绝望有多绝望。汗水和泪水在她脸上划出的痕迹,在黑暗里闪着几不可见的微光。
不行。她声音里混着哭腔,至柔却至韧,像扯不断的线条。想想那些美好的、快乐的事,你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经历过后还渴望再来一次的事……前面总会有好事在等着你的……求你了。她终于扳动了我一根手指,神经元向大脑皮层传来微弱信号,我却没有做出相应努力。手指轻微颤动一下,仅此而已。
不,我轻声反驳她,很久以前,我就放弃追求什么美好快乐的东西了,那些伪命题,想要得到相应的奖赏,必须首先经历对应的苦难。在如今的我看来,一正一负和零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有多么渴望,相应的痛苦就会令我同等程度地退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出发,心力虽无法获得启迪,至少不必落得损耗。我放弃了。那些美好的、快乐的、痛苦的、饱含恨意的……我都随它去。在这片黑暗里我什么都不必有,已有的也注定会与我一起、或先我一步腐烂成灰。
她没回答,陷入沉默。咬紧牙齿,拽住我一个手臂狠命拖。因为太过用力,五官变形严重,像夸张漫画。我想笑又觉得笑出声实在不好,就把头转到另一边。
那么,其他人呢?你的家人、恋人、朋友?你总不可能是单纯为了你自己活着的吧?你现在在这里放弃,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啊?她拖了半天,收效甚微,反倒把自己弄得更疲惫了,声音里烦躁的比例显而易见地升高,柔软变成暗流汹涌的尖锐。至少也考虑一下别人吧!这一句里央求与责备的意味几乎同样浓重。我既不喜欢,也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音节,极不舒服地扭动几下,试图将它们从自己身上抖落。
可是关系都是相互的呀!我转过头去向她抗议,惊讶发现她似乎正因我刚才条件反射做出的动作在心里暗暗自得。如果我肯为了他们费力脱离这片黑暗,他们就也应该能体谅我渴望永远拥抱它的心……我的疲惫、失望甚至于怯弱。别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瞥我!我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叫出声,但很快就收住,气息重新缓缓沉下去。没事的,如果你一定要讽刺,那就讽刺吧,这些再也无法刺痛我了。在黑暗里,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获得了永恒的、牢不可破的、独自一人的自由。
那真是你想要的?
正是。
那也不行。
为什么?
说起来,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怀疑地向她发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我从黑暗里拯救出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
听好。她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柔软轮廓已经完完全全从她身上褪去,找不到一点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冷酷的壳。她的声音从壳的最深处传来,精确、尖锐插进我身体脆弱缝隙。我动弹不得,也呼不出声音,黑暗里我甚至辨认不出她的面孔。听好,她的声音低沉而冷,我忽然莫名联想起遥远的、霜雪覆盖的行星。
你说得对。那些什么美好呀联系呀什么的都是我骗你的,你尽管否认。但你再逃避,再沉迷这——她环视四周黑暗,冷冷哼了一声——虚假的归宿,也改变不了一切背后运转的规律。对于规律来说你什么也不是,连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都没有,你只是一个齿轮。齿轮不可以拒绝机器本身。不,或许,如果你真的勇敢到那种程度的话说不定也可以,但是凭你现在只想着一味逃避的怯懦,绝对不可能。你想在黑暗里躲多久?再不离开去做你该做的事,安全的、温暖的、小小的黑暗就会被规律毫不留情地粉碎,你或许会死,比这更严重的是,你必将永远、永远无法找到它。尽管如此,你也选择躲在黑暗里吗?对拥抱你的黑暗,你也可以做到像你所说的那样超脱吗?至于你的决心——她又冷冷哼了一声——虚假的,自我欺骗似的,和你本身一样脆弱、甚至比你自己还脆弱的决心。只要你立刻动作,我就当从没听见它。
她说得太真实、残酷了,我身体发软,忍不住哭起来。她抓住时机搬弄我身体,舒展我蜷缩的姿势,扣住我手心。就那样将我直直从黑暗里拉出来——然后我失去平衡,向她倒去,她躲也不躲。终于他妈的起来了。当我的身体与她重叠时,我最后听见她的——也就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起床了。
睁眼。穿衣。洗漱。拉开窗帘。耀眼阳光慷慨快乐扑向我,可是,我已经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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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废了两稿之后愤然睡觉,睡醒以后愤然写了这一篇乱七八糟的。。。
灵感来自于有一段时间,起床对我来说特别困难。。。其实现在也是。。。
啊啊。。。不想起床。。。
作者:苑竹
免责声明:笑语
由于作者有独立世界观和故事,此类作品仅作为单篇作品存在,本篇与后续其他作品无关。(连载故事会单独发在作者主页,客官不如赏光一看)
作品中任何人名、地点、三观等皆为虚构,仅为故事本身服务,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篇打磨不够,观看建议:不要带脑子,当乐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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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而嘈杂的食堂里,夏溦霖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接着将盘子碗筷收好,送到回收处:她一秒都不想多待。
颧骨因咀嚼的动作隐隐作痛,那里青紫一块,是实战课对方“不小心”留下的伤。
——如果不是她躲得好,那这里就不是青紫了,她还得在医务室的床榻上吃午饭。
夏溦霖抬手,手机连震两次,母亲的生活费到账了,屏幕上清一色都是转账记录。
她点击收取,然后回复一个卡通狼的头像:
[教官让我上完今天,大概下午五点结束。]
对面的回复有些慢,但她并不急躁,一种紧绷的无所谓滞留在胸口,像是冰水般镇静着她的情绪。
[好,我会在门口等你们。]
[明白。]
————
教室很近,她走进去时目光刺人起来,夏溦霖面无表情的走到位置上,将布置在桌脚的水弹陷阱拆掉,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后,坐下,打开手机戴上耳机,开始看小说。
窃窃私语都被隔在耳机外,目光仍然刺人,而夏溦霖已经习惯了无视这些异样的现象。
在第一天转入这所学校时,她就受到了别出心裁的“欢迎”。
————
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觉醒者”,却被分配到了高等班进行课程,教官还是那个以无情闻名的“奥古斯都小姐”。这招来的流言蜚语就像苍蝇一样四处乱飞,她既没办法,也不想理。
夏溦霖心态很好,她对自己没有疑问,还擅长从周围人身上吸取好的习性,比如:来自母亲的一点就是:自省,但不质疑自己。
所以当她用优秀的成绩和绝佳的射击天赋证明自己时,那些苍蝇曾一度销声匿迹。
可惜这短暂的“寒冬”没有持续多久,展现天赋后迎来的就是各种麻烦,她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个“墨镜先生”,也避开了众多个“打扰一下”。紧接着,“谣言”成为了苍蝇们的食物,而更近一步的谣传让她迅速卷入这个凭空出现的旋涡。
“平民”怎么可能根据自我判断拒绝那些招揽?
夏溦霖在几天内成为了众矢之的,各种流言不断,甚至影响到了正常的训练,比如各种介于严重和轻微的伤口,一句轻飘飘的“不小心”就能盖过去。
至于发酵的这么快,怕是要追寻到母亲的前一个孩子,同时也是他哥哥夏遥旭的三年失踪案之前。不夸张得说,她在这里的每一份阻力,都和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消极意义上。
奥古斯都教官不傻不瞎,也不和稀泥,专门在班会上澄清了数次无果后,这位“无情”的教官为她申请了长期任务,让她提前考取“探索者证件”并开始实战任务,期末测试前回归。
实际意思就是让她先从风口浪尖上消失一下,也算是让她摆脱那些已经不会有提升的课程。
奥古斯都教官在通知她前就与她谈过话:
“你是否想得到一个能够教导并保护你的队伍?如果他们在探索者协会有注册身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可以让你免去匹配或者随机队伍的麻烦。”
夏溦霖当然知道,她哥哥与母亲断绝关系后自立门户,在探索者协会有注册名“夏尔”,而奥古斯都教官对此知情,她当天就和哥哥谈好了事,第二天用了一个上午确定完了手续。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等到下午五点,她就该跟着那位漂亮的白发小姐一起接取任务,出发封锁区了。花费不到一周,这其中也有奥古斯都教官的帮助。
夏溦霖很高兴,特意感谢了奥古斯都教官,然后兴冲冲的同那位白发小姐发了消息。
她的目标很明确——掌握力量,然后离开这里,为此不择手段。
这所学校是扇门,只够她踏上这条路,她的哥哥将这个机会给了她,而夏溦霖近乎偏执地学习训练着。
这一切动力都来自她人生中那长久不息的愤怒。
东区对异能者的偏见像浮在海面下的冰山,看着只有一点大,实际上处处刺人。似乎拥有异能就不是人类了,哥哥就曾因为这种偏见一度找不到工作,同时也被四处排斥,邻居都不愿照应他们。
她小时候不理解,现在理解但仍然愤怒。因异能觉醒或失控造成的事故只多不少,人类趋利避害,减少接触、进行管控都是正常的防护措施,但在之后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了“偏见”,东区尤其严重。
还好,那时他们都已明事理,能自己做点家务,独自在家也没问题。
东区治安虽好,却也只是不错的程度,在安保措施尚不完善时更常有入室盗窃、抢劫等案子发生,而一个经常只有一个七八岁小姑娘在的家庭,很容易成为那些人的目标。
她依稀记得,某天家中进了贼,在刀子的威胁下年幼的自己甚至不敢说话,只能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一边看着蒙住脸的男人翻箱倒柜,一边蜷缩着祈祷着哥哥不要那么快回来。
她似乎被打了,脸上很痛,现在却已经不太记得,然而记忆中强烈的情绪不会轻易消退,她能够清晰的回忆起那时的些许片段:
哥哥比平时晚了几分钟回来,因为要照看她,他总是第一个走出校门,也总是喘着气到家,夏溦霖总会为他冷一杯水,在休息几分钟后,他就会带着她准备晚饭。
在恐慌中,夏溦霖的思绪茫然飘飞着:前些天,家里的剔骨刀似乎拿出去叫人磨了一下,今天早上父母出门前还交代哥哥要记得拿……
钥匙打开门锁的时候,一大一小都抖了个激灵,夏溦霖缩在角落里,视角刚好能看到缓缓打开的门缝中,那张年幼而清秀的脸上平静到诡异的表情,和反射着楼道灯的尖刀。
她的哥哥是冷淡的,很少出现情绪表现,甚至被指责有精神病,哪怕被孤立、被排斥,他也从没显露出丝毫愤怒;他也是懒惰的,似乎只有睡觉能让他开心近乎没有的些许,父母常常催促他吃饭,让他别总是睡觉,而他也从不听这些话,只是沉默的做自己的事。
这就是她对这个陌生亲人的印象,也是从那天晚上起,这个亲人不再陌生。
他们这一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哥哥是捡来的,自己是领养的,后来她再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就不再是恼怒、羞耻,而是哭笑不得和大方承认。
————
之后发生了什么?
顺着小说主角的经历,她忽然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就在她要继续回忆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夏溦霖小姐,”满怀讥讽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喊着她的名字,夏溦霖在心中慢慢地叹了口气,有些不悦地抬眼看向面前这个长着小眼睛的男性。
似乎是叫徐书行?
他后边还站着两个人,带着肉眼可见的嘲讽笑容。
怎么说呢,怪扭曲的,五官,就像走投无路一样。
“和人说话要放下手机!”他就像小孩似的,一把抢走了夏溦霖的手机,夏溦霖摘下耳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作为插班生,夏溦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大多数人才15岁,没一个到了法定年龄,确实都是小孩。
徐书行仗着富家子弟的身份,常常骚扰女生,大多数女生选择虚与委蛇,他便涨了气焰,直到某天被夏溦霖冷声呛了回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路上会有绊脚石,接着对她展开了各种针对,而大部分操作因为干扰教学而被奥古斯都教官搅黄。
“你这脸是怎么了?不会是被打了吧?哎,这叫不叫报应啊?”徐书行说着在她看来幼稚的要死的话,就算把徐书行换成一个十岁的小孩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夏溦霖懒得和他怼,她早就过了不服气的年纪,只是伸出手,平静道:“还我。”
“你没手吗?还是手上也被打了?”徐书行嘲讽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炫耀羽毛的杂毛鸟。
没等她再说话,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还她你听不见吗?”
仇寒晗冷着脸抢走了手机,这个一米六出头的女孩是她的好同学,家境堪堪算上流人,但因为“油盐不进”而被上流社会排斥。到现在仇家仍然支持“以行动和功勋装饰自己”的祖训,在坐吃山空和资本家里格外亲近军方和科院。
徐书行被惹怒了,从小肆无忌惮的他能够服从校规已经是极大的“委屈”,作为一个家财万贯的少爷,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女人敢反抗自己?
“一个没爹的小姐和一个没爹没妈的平民真是好搭配啊?”
“你说的对,有爹妈的小孩成绩不如没爹妈的。”仇寒晗上下打量他,眼神里极尽嘲讽和鄙夷。
“你!”
眼看就要朝着无意义的骂战发展,夏溦霖翻了个白眼,拍拍仇寒晗的肩膀安抚道:“别和他争。”
仇寒晗撇撇嘴,既没说话也没走,好像在上课前就打算赖在这了。
夏溦霖拿回了手机,也被打断了回忆,眼看距离上课就剩几分钟,干脆将耳机摘了,打算和仇寒晗闲聊那么会儿。
可惜话题还没开启,徐书行就又开口了,活像个不甘被无视的小丑,说出来的话却让夏溦霖瞳孔一缩:
“这个人的哥哥,是个杀人犯呢。”
混乱嘈杂的交谈在一秒寂静后立刻充斥了教室,夏溦霖冷冷瞥着他,收紧了手指,某种危险的情感在她心口升腾,催促般挑动着她的神经。烦躁、愤怒、气闷、无奈……可她不能做出任何回应,因为即使否定,也会被扭曲变成承认事实,而她表现出的情绪更是有着宽阔的解读范围。
况且,这是真的,这句话本身就是真的,徐书行只是隐瞒了其他条件而已。
断章取义是造谣最基础的操作。
“杀人犯的妹妹也能来这里,真像森林里掉进陷阱的野兽一样可笑。”
夏溦霖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拿起手机打开页面,继续看她的小说,还拍了拍仇寒晗搭在她肩上的手,让她别生气。
徐书行来找茬的目的达成了,又补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嘲讽,见夏溦霖没反应,便撑着面子放了狠话走了。
仇寒晗对着这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良好的教养让她没能骂出几句脏话来,只是担心道:“谣言又要有变化了。”
夏溦霖嗯了一声,平静道:“它变得还少吗?差不多了,快回去吧,上课了。”
仇寒晗拍了拍她的背,意思是:别放心上。
屏幕被她摁灭,映出她冷淡的脸,青紫消下去一些,异能者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好一些,这点伤并不严重。
连血都没出。
————
奥古斯都教官没有走进教师,班长收到消息,提前两分钟带领班级去了训练场——看来是换了课,今天下午原本是理论学习。
刚进入训练场,夏溦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发披散,一身简装的白秋夜,仍然是清凉的风格,与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她诧异到顿住脚步,后方的同学不满的咂嘴,绕过她走到前面去。白秋夜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视线在她的脸上逗留了几秒,接着平淡地点了点头。
有男生和女生的嘀咕和尖叫响起,也难怪他们这个反应,白秋夜美貌惊人、身材又好,恰到好处的肌肉毫不吝啬地暴露在天光下,哪怕只是短袖短裤都是极其养眼的。
夏溦霖呼出一口气,仿佛受到了鼓励,打起精神加快步子走到了最前面。
一旦进入奥古斯都教官的视线范围,不管是尖叫还是讨论都会自动消失,班级的所有人快速排好队,在报数和报告后,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从没见过的美丽女性。
“现在开始上课。”奥古斯都简单说明了换课相关,接着对全班介绍道:“这位是前来参观的探索者协会一级成员白月小姐。”
“各位好。”白秋夜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只是象征性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毕竟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资格让她低头超过30度。
夏溦霖想到了她们聊天时对方说的“顺便”,原来是这个意思。
奥古斯都没有预留时间给她说些什么,白秋夜同样不是能言会道的人,无论那些目光是好奇、惊叹、仰慕、憧憬还是思索,课程就在这短暂的插曲后开始了。
异能者无论什么能力,在这所学院都有几门战斗必修课,比方说体术。
不同的教官会有不同的倾向性,奥古斯都最为看重的就是实战,因此她的班常常带伤出席,由此也被冠上了“恶魔”的中性前缀。
在热身、攻守互博结束后,就是“单独指导”,或者叫做打擂台更合适些。
在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对人战往往快速而短暂,几个来回便会被叫停,接着就是奥古斯都的动作剖析和纠正指导,夏溦霖总是最后一个,也总是仇寒晗和她对打。原因有二:一是她遭受的孤立。二则是这个班上的大多数人并不那么拼命练习学习到的技巧,逐渐被她甩在身后的早就不止一半了。
白秋夜双臂环胸,看似认真的斜靠在墙边,可若有人敢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眉眼微垂,视线也没有明确的焦点,分明是在无聊。
夏溦霖偷偷瞄过她几次,终于确定这位姐是真的无聊,大概在她看来,这写课程只是玩闹吧。
相比与晶兽战斗、执行区域扫荡、探索未知封锁区,这些东西拿来参观还是过于幼稚了。
————
这位教官小姐在不久前宣布休息十分钟时,短暂与白秋夜交谈过一次,寥寥数句便没了下文,接着就有好奇的学生大着胆子上前攀谈,仇寒晗靠的近,听见那白发小姐都是以礼貌疏远的态度回应问题,旁边还有奥古斯都看着,学生们都不敢太放肆。
“徐书行想犯贱,被呛死回去了。”仇寒晗说,压低了声音忍着笑,复述起对话:
‘您这么漂亮,追求您的男性恐怕要排出这所学校了。’
‘我为什么要找一个累赘当伴侣?’
‘呃……但毕竟可以互相关照,毕竟封锁区的探索很危险。’
‘的确,所以更不能找个累赘拖后腿了。’
“哈哈!你不知道那个二货的表情!他怎么觉得那姐姐会关心这个事的啊!
“我觉得她说得对,城区里大部分人到了外面还不如提早干掉。”
她的好友甚至忽视教养说了个现在看来有点可爱的脏词,好似被感染了似的,夏溦霖想象了一下徐书行的表情,估计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于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向那么自信,他才十五。”
两个女孩抱着膝盖,一直压着声音笑,仇寒晗甚至笑到肚子疼才靠着夏溦霖停下来呼气。
仇寒晗早看徐书行和那些谣言不顺眼,这下算是把一肚子气都笑了出来,夏溦霖也难得笑的这么高兴,她对这个学校的留恋和不舍几乎全系在仇寒晗身上,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拥有与她不同的理想,在三观和道德上却与她一样坚定不移,与仇寒晗相处的时光总是放松又温暖的,她很感谢仇寒晗。
随着太阳不知不觉间移动,从窗口洒进的,白亮的阳光也变得澄黄柔和起来。
“夏溦霖!”奥古斯都喊道,夏溦霖站起来,自觉走到空地上。
按照平常的流程,夏溦霖的对手应该是仇寒晗,但显然,奥古斯都教官有些新的想法:“白月小姐,您愿意指导一下我的优秀学生吗?”
优秀学生。
夏溦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奥古斯都教官的侧脸,好似与平时并无不同,又好似柔和了许多,就连她锋利的眉眼都添上了一些感性。
空地边缘,仇寒晗已经找好最好的位子,听到这话更是鸟儿般转过头来,带着雀跃和兴奋看着自己的好友。
而其他目光则聚焦在白秋夜身上,相比起教官语言里直白的认同,他们更高兴能够看到一位协会认证的、真正活跃在封锁区的一级异能者出手,哪怕只是一些体术。
她放下手臂,打量着她,略做思考后点点头:“当然。”
“感谢您。”奥古斯都说道。
白秋夜只是摇了摇头,道:“小事而已。”
围成一圈的学生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白秋夜向他们点头致谢,随后走向空地中的夏溦霖。
奥古斯都指挥学生们拉开距离,并站在内圈准备宣布开始。
夏溦霖已经摆好了架势,而白秋夜只是直直站着,金色的眸子看着她,在这一刻,夏溦霖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颤抖。
“开始!”
夏溦霖毫无顾忌。
她的出手迅猛与否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毫无意义,何时出手也不存在优势,在这个前提下,她更应该尽最大努力,将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给对方,并在败北后细细复盘,吸收技巧。
一拳一掌,夏溦霖在脑中判断着时机与方向,七次进攻,次次不离面门与下盘,可白秋夜就像幽灵一般,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触及对方一下,她甚至不需要格挡。
而在逼近与后退间,她似乎看到白秋夜永远冷淡的底色上,出现了一抹转瞬而逝的微笑。
白秋夜忽然放弃了一个后撤步。
而夏溦霖没有任何不进攻的选择,她屏气握拳,凝聚起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一拳挥出——
白秋夜接住了这一拳。
轻松、游刃有余、意料之中。
夏溦霖抬头,细密的汗滴从额头渗出,在人造光源下反射光芒:她没看到笑容,白秋夜的表情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她慢慢站直身体,慢慢平复呼吸,又慢慢向人群走去,步子有些虚浮。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惊呼,也没有任何掌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看着这一幕,接着理所当然的等待教官宣布结果。
“白月小姐胜。”
此时,掌声才哗然响起。
紧接着,掌声又迅速消失,逐渐只剩下两个掌声仍在响起。
夏溦霖本以为是自己的好友,她的倔强从不输自己分毫,而在听到另一个掌声时,她诧异的回过头去:白秋夜确实笑了,不是她的错觉。
“努力与勇气应当给予鼓励和嘉奖,你……你们都很好,真好。”白秋夜的金眸注视着她,夏溦霖愣在了原地,卡壳的大脑缓缓转动,她觉得这个“你们”或许说的不是她的班级,也不是她和她的好友,而是……她和哥哥夏遥旭。
“喂!别愣了!”仇寒晗压着声音喊,但没什么意义,现在很安静,她用气音说话所有人也能听到,但她不在乎,甚至用双手做喇叭状,生怕夏溦霖听不到。
“啊?哦!谢谢您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夏溦霖回过神来,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到,全靠灵魂说话。
好在奥古斯都解救了她:“归列。”
“是!”
仇寒晗似乎在她旁边兴奋的说了什么,但夏溦霖已经没在听了,她意识到自己宕机了,却不想从这种状态里脱离出来,她有多久没这么脑袋空空了呢?
夏溦霖开始回忆,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白秋夜,但这位漂亮姐姐就是让她直觉亲近,这让曾经嘲笑过夏遥旭的“盲目”的她感到脸上有些疼痛。
真神奇……夏溦霖忽然理解哥哥为什么那么信任白秋夜姐姐了。
————
仇寒晗帮着她清点行李,足足两个行李箱,夏溦霖无奈拜托她陪自己前去校门,顺便帮着推一个行李箱。
两人都对路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她们聊着自己的事情,有关生活,有关未来,有关嘱咐……仇寒晗了解她,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但还是以防万一,确认了一遍联系方式,毕竟仇家的私人号码与公开号码是不一样的接通渠道。
来到校门口时,一辆车对他摁响了喇叭,夏遥旭在驾驶位对她招手。
“哥。”夏溦霖看到后座白秋夜也在,也喊了一声:“秋夜姐。”
两人朝她点头,夏溦霖便介绍起自己的好友仇寒晗,仇寒晗充分展示了作为大小姐应有的礼仪和作为夏溦霖好友略有跳脱的一面,四个人聊过几句便各自离开。
路上,夏遥旭斟酌着开口:“感觉怎么样?没有后悔吧?”
只见夏溦霖一伸手臂,用力深呼吸几次,身边终于没有注目礼,耳边也没有窃窃私语——真清静啊!
她放下手,扭头望向心情愉快的哥哥,露出一个带着兴奋和解脱的笑容:
“轻松多啦!”
一场葬礼
夏获无
当索卡尔书记官带着判决书来到我们阵地上的时候,巴勃罗·希斯里安已在两小时前牺牲。
我们为他找了一片小树林,就在离我们阵地不远的地方,我们挖出坑来,将他埋进去。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片树林,用来遮风挡雨或还嫌不够。我们只让希斯里安穿着一件衬衣和一条短裤下葬,他的其他衣服虽然破旧,但对我们还有用;我们把他酒壶里最后一点酒洒进坑洞,但留下了酒壶;他的日记,连同夹在其中的两封信,由我代为保管,其中一封给代倌镇的娜雅诗卡,另一封给首都的索卡尔,下一次休整命令到来后我应该有机会把它们寄出去。
最后的最后,本该由我说几句悼词,这一直是我的任务,若是老团长还在,他一定会说:“说几句吧,大学生,说几句好听的,让大家记住希斯里安。”
但这一次安德列却抢着要说话。“希斯里安和李从来就不对付,他不会想听你说话的,”安德列带着怎么也改不掉的南部乡下口音说道,“我想说两句。”于是他站在尸体面前开始沉默,我们所有人也一起沉默,一起盯着希斯里安那张被打烂的脸,一颗子弹正正地打穿了他的右脸颊。
终于安德列耷拉下肩膀,泄了气一般地嘟囔道:“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皮埃蒙特连长——现在是代理团长——走过去拍了拍安德列的肩膀,带头开始向坑里填土。我们每个人都去轻轻拍了拍他,安德列还只有十六岁,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
希斯里安的尸体逐渐被掩埋,一捧捧的泥土盖住了他的脸,他的身体,最后盖成了一个坟包。我边填土,边思考着希斯里安。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两个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我们之间存在争吵是再正常不过的,尽管希斯里安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的样子,他留着一脸连鬓的大胡子,行为粗鲁,和山民们倒是能打成一团。我与希斯里安之间的那些争论,完全是原则性的问题,他总是不惮于使用最狠辣的手段对付我们的敌人,即便对俘虏也不会留情。我明白那是因为他对敌人怀有深切的痛恨,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但他对规矩那藐视的态度实在很不应该。除此之外,那些关于希斯里安的风言风语,各种批判批评,我是从不在意的。悼词本来是一个机会,让我能和他做最后的和解,现在我却失去了这个机会。
“敬礼!”随着皮埃蒙特的口令,随着一轮鸣枪,我们短暂朴素的葬礼便宣告结束,所有人都赶回岗位收拾装备。
眼下整个北部联合战场都乱成一团,我们团也被打散。现在,我们和山地人、哈西德人还有俄普人并肩作战,敌人中既有亚美人和加力奇人,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斯卡人。希斯里安就是被两个斯卡人的斥候打死的,或者说他发现了那些斥候,因而遭到了攻击。可怜的希斯里安只来得及发出警报,一发子弹便打在他脸上,另一发打进他的胸膛,令他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我们抓回了那两个杂种,在二连长到来之前,我们确保那两个家伙受到了比希斯里安惨一百倍的待遇。
敌人的斥候一旦在附近出现,说明一坨新的敌人就在附近了,他们有可能在今天傍晚或者晚上向我们这边过来,如果他们没有过来,到了明早就将由我们向他们发起攻击。
索卡尔书记官就是在我们磨刀霍霍的这个当口进入我们的侦察圈的。“没我命令不准开枪。”皮埃蒙特代团长说,不过他手中的枪也没放下,“应该是我们的人。”
远处的人骑着马,在看清我们的情况后立刻疾驰过来。那是个中年男性,穿着一身军装,虽然有些灰扑扑的,但相较于我们身上的这些破布料,已经称得上十分体面了。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一名亲临战场的高级军官,实在是令人费解。
“王国命令!”来人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拿着一封刻有标记的图卷,“你们是哪只队伍?你们长官在哪里?”
“我们是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联合部队。我是二连长皮埃蒙特,团长和一连长战死了,由我担任这只队伍的临时长官。”皮埃蒙特收回枪,上前一步敬礼道,“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同志。”
“我是王国书记官索卡尔。我在找巴勃罗·希斯里安,他在你们的队伍里吗?”索卡尔没有下马,他的马来回踏着步,看样子只要自己的主人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立马飞奔而去。
“我想是的,他曾经在。”
“什么意思?”
“他战死了,今早。”
索卡尔勒马停下,沉默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或许这个答案出乎了他的预料。随后,索卡尔书记官跳下马,走到代理团长面前:“他的尸体在哪里?”
“已经埋了,就在那片树林的另一边。”
“那么,请带我过去,再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到底怎么了?书记官同志,希斯里安又怎么了吗?”
“我带来了判决书,王国命令。”索卡尔书记官将自己右手卷轴上的印记展示出来,那是代表我们伟大王国的印记。自从二十年前推翻国王以来,“国王命令”变为“王国命令”,国王的权力变成了国民的权力,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岁月,但在学校里学过很多。
皮埃蒙特提议道:“应该把全团的人召集过来吗?”
“当然,那样更好。”
在召集过来的十七军团第二连和山地人第二军团的剩余士兵面前,书记官开始执行王国命令,其中第一条,就是要将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的尸体重新挖掘出来。
“我收到的命令是,必须在希斯里安面前,他本人面前,宣读我所携带的这份判决书。它将会决定一个人身前身后的名誉。它必须被正确地被宣读。”书记官的命令不容置疑。我,还有另外三名被点命的士兵开始去除坟包上的泥土,安德列站在我的身边,边铲土边嘀咕:“搞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希斯里安的尸体很快被从墓穴中抬出来,他看起来还是和几个小时前一样糟糕,或许更糟了,那些之前盖在他身上的泥沙很多还粘在他的短裤上、皮肤上,他脸上那个被打破的口子里也滚落进许多泥土,和他被打掉的牙齿混在一起。
索卡尔书记官站在尸体躺倒的位置边上,我看到这片小树林遮挡不住的阳光与风落下,当索卡尔俯身去端详希斯里安时,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落在墓坑的泥土上:“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又跑回到战场上来……”
随即索卡尔直起身子,摊开文件开始宣读:“巴勃罗·希斯里安同志,第十二军团前副团长,在一个月前的斑驳平原会战后,被指控临阵脱逃、违抗上级命令等多项罪名,因情况复杂,暂时卸除军衔、职务。经调查研究,大部分罪名不属实,因此撤销其中十一项罪名的指控,并恢复其军衔;对于确实成立的少数罪名,考虑到当事人状况,相关惩罚也可延后。”
书记官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封令状:“其实我还带来了一封委任状,任命希斯里安同志为第三军团的参谋长职务。现在,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希斯里安。兰卡下士贡献了他的一条裤子,我们把希斯里安摆得和他站军姿时一样端正。
又一次悼词,又一次敬礼,又一次鸣枪,又一次埋葬,又一次送别了希斯里安。葬礼之后,我们将继续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
“我还是搞不懂,他就为了这个跑过来。他也不肯告诉我,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站在我右边的安德列稚嫩的脸望着索卡尔的方向,一脸不解。
我左边的兰卡下士赤裸着两根长毛大腿,正在试图把大衣围成别致的裙摆御寒:“要是死在山里可是连个埋骨地都没有,有这样一场别致的葬礼也很不错了。”
我呢,我还想着关于希斯里安的事,想着今早我们俩在哨卫上警戒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先声警告,那该死的子弹几乎是要打到我的身上了。
作者自述:
笔力不足而又不了解战争的我写出的此文,或许只算是披着战争背景这层皮的一个荒诞故事吧。虽然是这样的一个故事,若能让读者有所思考也算能使我满足了。
【这是我的ff14 oc的故事,是拉拉肥,拉拉肥也是有猛男的我跟你说】
评论:请随意
五月的天空分外晴朗,开始变得温暖的风吹拂着连天的麦浪。田野里农夫们的身影忙碌到了正午,田埂上是扎着头巾的农妇们提来面包和麦酒,偶有切好的熏肉,配煮好的洋蓟或甘蓝。刚到麦收的季节,兰戈里的夏天正要开始变得火热。
一片朦胧摇曳的金黄当中,一个乳灰色头发的平原之民抬起头望天,汗水打湿刘海,粘住睫毛,从小麦色的皮肤上颗颗滚落,像一座雕像一样伫立在天空下。
“索罗菲——”田埂上传来一声明亮的呼唤,他才眨了一眨眼,汗珠从睫毛上抖落,人也收回了朝天空的视线。他看向田边,背后是一捆一捆绑好的麦子,躺在一茬一茬变得光秃的麦秆上。蓝天下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也是平原之民,拎着篮子朝他挥着手,像麦浪一样的淡金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反着光。索罗菲提着镰刀拉了拉衣领,从麦田里走向女子的方向。
女子在田埂上坐下,从篮子里提出一罐水递给他,边放东西,边说:“索罗菲,你又盯着太阳,回头晒瞎你。”
“嗯。”被叫作索罗菲的青年就在她旁边坐下,嗓音低沉,慢慢地喝起水来。旁边容颜俏丽的拉拉菲尔女子拿一只木杯拔掉盖子递给他,自己也拿另一只杯子起来与他轻轻碰杯,一口气将带着微甜香气的麦酒喝下。
“哈——今年也辛苦你帮我家收麦啦!”
“嗯,你家没有兄弟,就交给我吧。”
“嗯哼~所以姐姐也不亏待你,来,我做的香肠,给你一根。”
“哦哦,谢谢。”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望着远方的山脉,并没听身边的女子说些什么,直到对方的手指突然碰到他的脸颊。
“你啊,几岁了一吃东西还是一脸屑子。”
索罗菲笑一笑躲开对方的手,自己抬起汗气未干的胳膊擦掉晒红的脸上沾着的面包屑。
“你明明就比我大两个月。”
“两个月也是大。小时候说叫姐姐就叫姐姐,现在天到晚佩拉长佩拉短,没大没小的。”佩拉也不是真心要骂他,绿灰色的眼睛眯着,一只手拿着面包吃吃地笑。“再叫个姐姐?”
“佩拉。”
“叫姐姐。”
“佩拉拉·佩拉。”
“哼~得了,随你叫吧!吃完了先多歇会儿,等太阳下去点再割。”
“哦哦。”
他满口答应,目光却一直落在远方,淡蓝色的山脉就是地平线的延伸,而麦浪一直推到地平线上。佩拉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一晃,索罗菲就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在吃饭。”
“我看你老是发呆。”佩拉也望向麦田的尽头,顺着他的视线,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小时候你就老是盯着远处看,明明什么都没有。”
索罗菲仍旧看着那里。
“山的外面,我老觉得有海。”
“山的那边是果林,还有霍萨德镇和菇椅镇,没有海。”
“我知道。”
他只是觉得任何一片山的后面都有海。
佩拉给他讲了几件村里的事,然后说回去换身衣服也来收麦子,索罗菲应了,等她离开了田边,自己也回到了田野里继续收割。一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一起面对着一片光秃的麦田,晒得发红的脸庞上都挂满汗水。
同村的几个小伙子帮他们把捆好的麦杆堆在了木板车上,一个个也都晒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他们笑着问索罗菲:“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佩拉听见了就站在麦垛上掐着腰笑着骂他们“好哇,请你们帮个忙,就被你们讲这种笑话。把我的酒吐出来,就现在。”
索罗菲拍一把矮马的屁股,板车开始被拉动,上面的佩拉没站稳,便从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噗地倒进堆起来的麦垛里,大笑着又骂索罗菲两句“混蛋——你把我的香肠也吐出来!”
已经这样度过十年的索罗菲微微一笑,让矮马带着它的主人回农庄去。他自己则对几个起哄的小伙子假意挥了挥拳头:“一年一年地讲,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只招来他们在渐沉的暮色里亮出两排白牙,“整个兰戈里谁不说你们俩以后是一家?”
“滚你○的。不可能的。”
索罗菲回到木栅栏围成的小院,大妹妹和母亲已经端出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已经斟上了葡萄酒。桌上还有大块的肉派和弟弟从镇上带回的点心,都为犒劳他。
“大哥回来了!米露露——叫索罗姆和爸爸来吃饭!”
他放下镰刀,问大妹妹:“索罗姆没回学校?”“没有,麦收的时候学校放假。”
他是家里的长子。八岁还愿意跟住对面坡上的佩拉一起去镇上上学,十岁便开始帮着父母亲干农活。等弟弟索罗姆展现出了读写和算数的天赋,他就干脆放弃了本来就头痛的学业,照顾着三个弟妹,在田野和牧园里,度过了许多年。
从父亲开始割不完所有的麦子的那年起,索罗菲就承包了自家和佩拉家的麦田,只因佩拉的父母亲也年事渐高了。这样的丰收季节的傍晚也已经许多年没变,只有年岁在长。
而今夜的晚饭后,天上尽是麦粒一样的繁星。索罗姆被他们赶回房间里去,母亲和妹妹们收拾屋子,父亲卷一支烟给他,父子俩躺在藤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索罗菲,差不多了,明年这时候就该跟佩拉订婚了吧?”
“……老爸。”
“佩拉可是兰戈里最好的姑娘,我和你妈妈看着她长大的,你们俩也从小好到大,有那么多小伙子都盯着她,你可不要让她被别人抢去了啊。”
“……。”
“怎么?佩拉那么好的孩子,跟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般配吗?”
“她是个好女人,我配不上她。”
“胡说。”
佩拉是个好女人,能干,热情,漂亮,能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家境也敦实,还有一个葡萄园,只是家里缺个青壮劳力。索罗菲四岁认识她,十岁被她教写字,十四岁把崴肿了脚踝的她背回家。然后,就没有再多念想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将来是一家。
索罗菲也觉得她是兰戈里最好的女人。
“你不想着跟她结婚,还年年帮她家干活。”
“我帮她是因为我跟她从小是朋友。”
“可我看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也跟我没关系。”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家的姑娘?”
索罗菲没回答。
父亲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并未落在天上麦粒似的繁星里,或是放空了思绪去想佩拉圆圆的笑脸,或是她的身材,或是曾在雨水中打湿的衣衫。而是越过夜空,落在远方的群山上。它们像一群巨人或野兽趴在地平线上,给残留着微光的天际留着至黑的一线。
他觉得那山的外面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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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任何一座山的外面都有海。
父母亲都时常催着他与佩拉订婚,就在明年的麦收。所以那年的麦收因为寒灾无法如约而至的时候,索罗菲竟是有一丝高兴的。
那个冬天漫长得吓人,直到三月底,地上都还覆盖着积雪。有许多房子被雪压塌了,寒病带走了很多体弱的人。春日的寒潮反反复复地来,麦芽没能长出就被冻死在地里。山上的鸟没有虫子吃,全部拥入了麦田,连剩下的种子都无法幸免。种不出麦子,葡萄也不开花。存粮吃完了,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吃野禾。野禾也吃不到了,从地里刨树根和草芽。兰戈里的居民甚至后悔曾经把那么多的麦子酿成了酒,但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寒灾。
索罗菲家里的畜棚也被那年的大雪压垮了,禽畜在寒天里冻死了一半。父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救过来。为了治病又花去了许多的钱,把积蓄掏空了,还借了债。他们把索罗姆又送回了镇上的学校,给他钱去镇上买粮,但受灾的不止他们一村,整个地区的粮价都在水涨船高。
融雪的四月,索罗菲看着他稀稀拉拉的麦地,脸上依然毫无表情,远远望着山的外面。
住在山坡上的佩拉家境殷实,除了葡萄绝收,那时的境况还好,但也接济不了他们多少。佩拉做主,将家里的存粮取了一部分出来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子,已经是对其他村民最大的帮助了。
眼看着寒灾就要带来饥荒,教会开始募捐发粮,救了很多人的命,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救。救济让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虔诚,而另一部分得不到的人则开始恶向胆边生。
在初秋,天蓝得不近人情的傍晚,索罗菲正在半山采集食物,看见有穿修士服的一路人骑着马拉着车从道路上过,看起来就像是来发粮食的。他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做他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他的镰刀开始往下走。他眯着眼望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脚下的步伐越开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他飞奔过田野,冲上回家的那条路,翻过墙跳过沟,所有的障碍都取直线越过,两旁灰突突的树影飞也似的逝去,直至他终于冲到了村里的空地,看见那辆马车停在坡上,佩拉家的门前。
“哪有傍晚到全村最不缺的人家送粮的。”这么咕哝着,索罗菲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那个坡。停在门口的板车上果然是花花绿绿几个装着食物的袋子和农户家里装东西用的藤筐,没有教会的徽章。甚至有一个袋子特别长,里面装的像是个人形。
“妈的。”索罗菲把镰刀背在身后,小心地钻进房间里。他们有三个人,以兰戈里这种小村子的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有一两个青壮男丁,对付他们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但佩拉家里没有青壮男子。
“不愧是兰戈里的大户……肉……住在坡上……”
索罗菲贴着墙,矮着身子,听见屋内含含糊糊的声音正讨论着什么,他借着投入窗口的暮影的遮掩一直摸进了客厅里,发现佩拉的父亲正撑着身体半瘫在地上,面目被痛苦扭曲,正捂着腹部大口喘气,还在拼命往厨房的方向爬。
“大叔,你受伤了?”他把佩拉的父亲扶起来,老人家听见他的声音,像是被重新点燃的木柴,抓着他的袖子硬撑着坐起,跟他说自己没事。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看他们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开了门。”佩拉的父亲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十分焦急,请求他说:“快去救救佩拉!她在厨房里,他们想欺负她!”
索罗菲立即将对方扶起来移进旁边的房间里,提上镰刀去找佩拉,最后回了一下头“大婶在哪?”
“她去镇上卖东西了,还没回来…求你快救救我女儿!不要空手!他们已经是强盗了!”
索罗菲刚站起来,就听见房间深处的声音突然拔高了。
“找到了,哈哈!葡萄园的女儿果然漂亮!”
“你们要干什么?我爸爸呢?别碰我!混蛋!”
“老头子没事儿,也就请他吃了几个拳头。美女,我们请你爸吃了拳头,你能请我们喝点酒,做两个菜吗?”
“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们走吧。”
“没有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滚!别碰我!”
“哎呦!拉拉菲尔族的女人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他听到猖狂的笑声和佩拉挣扎的声音。她尖叫着,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砸得一阵乱响,混着那些强盗叫痛的声音,一时连他也听不清里面的情况。
“不愧是她。”
索罗菲这么想着,一只盆就从里面丢了出来,咣地落在他脚边。声音是个好帮手,尤其是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东西,抬腿踹倒放着台钟的桌子,嘭的一脚带起一阵哗啦乱响,连台钟的发条都在嗡的一声铃响中滚了出去。
里面的佩拉好像被人抓住了,正嗓音颤抖地骂着。而强盗们听见动静,拉扯的声音也风停雨住。
“你,去外面看看。”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对旁边的人说。索罗菲捡起刚才佩拉丢出来的那只盆,躲到了门口的水缸上,背贴着墙,一看到有人出来就高举起大盆对着他的后脑全力一击。
咣的一响连着咚的一声,那个强盗马上倒在了地上。索罗菲看看只有单边刃的镰刀,屏息再次举起了盆,听着脚步声靠近,准备这一次砸面门。
三、二、一!
他挥出手中的盆,同时也被一肘重击在胸口,一口气随着眼前一黑差点没有上来。挥出去的盆打空了。
“喂,什么情况?”厨房里的强盗问,而将他打倒的那个人轻声说:“是她的相好。”
这下连屋里的佩拉也没有了挣扎的声音。
索罗菲滑落在墙边,寻找着地面的方向,想再次站起来,被疼痛强行闭合起来的视野里确实出现了一张即使蒙住一半也有些熟悉的脸。看来村里出了败类,去给强盗带路来抢村里的大户了。
“死了没?”“没死。”“那就赶紧做掉他。”
强盗的声音从不耐烦又转为油腻腻的欣喜,说,“原来你还有相好的,他睡过你没?”他听见佩拉气若游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婊子,你的男人来救你了,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以后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到好地方去。别的可能缺点,但肯定不缺男人。”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索罗菲眼前还黑着,但心里一笑,她好有精神。
他在佩拉再次激烈起来的挣扎声中看到对方掏出了刀,大叔说他们已经是强盗了,果然没错。在尖刀刺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举起了那只盆挡在面前,盆底被洞穿,刀尖距离他的胸口只有两星寸。
索罗菲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用盆夹着刀刃一转缴了对方的械,反手便将盆连着刀扔向了远处。他从地上弹了起来,抓起镰刀对着那个叛徒的身体就是一劈,刀尖勾进肉里拉出长长的伤口,血洒了一地,迷了他的眼。
村庄的叛徒痛得大叫一声,一脚把他踹得倒退几步撞在了柜子上,索罗菲后脑生疼,而且好像有血淌下来。但他马上爬起来,拿起镰刀,向拿回了刀踉跄着又冲过来的歹徒挥去,让那家伙不敢贸然靠近。两人小范围地挥舞着武器,僵持着,对方是个中原之民,从大门方向投进来的光让他的影子罩在索罗菲的身上。那个人影被一圈刺眼的光包裹着,西晒晃得他看不清东西,被照得金黄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一个眼神。
“不行,我太矮了。”
索罗菲很少有觉得自己实在身高不足的时候,但这时无论是个头还是手中拉拉菲尔尺寸的镰刀都不足以让他在这场械斗里占优。
对方看出了他的劣势,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嘲讽道:“拉拉菲尔族的女人还算可爱,男人还是像个罐子一样放在地上比较好。”
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映成橘红色,索罗菲闻到血的腥味。
他听见背后的厨房里佩拉咬了强盗一口,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施暴的野蛮人怒火中烧骂着各种污言秽语,堵住了她的嘴,只漏出愤怒的呜咽。盘子掉下来,砸碎了。柴垛倒了,木柴滚了一地。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不能等到太阳真正落下。
“怎么了?你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别人糟蹋了哦?你想就站在这儿继续听吗?索罗菲?”
索罗菲扭转身体将手臂后撤,侧着身子翻转着镰刀的刃上挑,袭向对方的咽喉。那蒙在布条下面的眼睛里闪出狂喜的光,抓住他身侧的空隙,一刀横着刺进来,刀锋却从他忽然低下去的头顶掠过,心头紧起的刹那,从小腿传来的剧痛便印证了那猛然灌满全身的不安——镰刃深深划过小腿的后肌腱,他瞬间就站不起来了。
目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索罗菲开始攻击。
暗红的血从割开的肌肉里流出来,然后是从抬起来招架的手腕上,从肩膀上,后背上,头皮上,也顺着镰刀的弧度滴落。
村庄的叛徒发出凄厉的惨叫,被索罗菲收麦用的镰刀一刀一刀劈倒在地上,橘红的暮光铺满地面,和流出来的血一起在逐渐倒成一堆的他身下积成一滩。
佩拉的尖叫突然从脑海里刺出来:“索罗菲!!”
从奋力挥砍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索罗菲突然感到背后砸下来重重一击,然后棉布衣服绽开,细细的一线刀刃割进了自己的肉里,在神经上盲奏出一个尖锐高音。他一个转身用镰刀柄格开劈到身上的利刃,倒退着踩进了地上的血里。
“没用的东西!坏我的好事!”背后偷袭的强盗头子完全没有为地上奄奄一息的叛徒着急,明显不合身的修士服开敞着,提着显然是武器而非农具或厨具的一把长刀,踏出脚步指着他刺过来。
索罗菲的目光扫向他的身后,佩拉在哪里?他看不到。就在他刚才专注应对的时间里,女人没有了声音。
这是一个更加高大的家伙,可能来自更远的镇子。他挥舞着长刀,就像索罗菲刚才那样接二连三地劈砍着,他只能以堪堪一米的身高双手举起镰柄来招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索罗菲在后退,而敌人在逼近,一点一点把他压到了接近门口的位置,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他的力气还够,但是嗓子很痛,过于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膛响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喘息停不下来。
索罗菲觉得这一刻竟有点像割麦子,在炎热的地里,太阳下面,一镰一镰地挥舞,收割一捆一捆金黄的麦子,浑身是汗,头脑发烫。不同的是现在满身往下淌着的是烧烫的血,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一个拿着草叉的稻草人。
其实现在他有机会夺门而出去叫人来,只是得放着佩拉和这亡命徒多待一会儿,贞洁哪有生命重要呢?况且他去叫人,这家伙万一就害怕了呢?
他分神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车没有处理,说不定等村里人都爬上坡来,这恶棍已经把佩拉劫上车逃走了。念头转动时头上又是一刀刺下来,他没防住,格开的刀尖钉进了心脏三星寸之外。
索罗菲发出一声闷哼被撞到了墙上,他抬起腿去踢对方,但扎在胸前的刀尖告诉他,再动的话,胸口说不定会被剜下一块肉来。虽然有些吃力,强盗还是拎着拉拉菲尔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恶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碍事的小羊屎蛋,要不是你在这里捣乱,老子早就完事了。”
“哦……那你也太快了。”
索罗菲从嘴角哼出一声笑来,回敬他一脸血沫。强盗正恨得牙痒,这句话灌进耳朵里点燃勃然大怒,拎着他往墙上反复撞击,污言秽语像泥浆一样涌出来,伴随着他的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咣咣声,疯狂得像是要把他活活砸碎在这面墙上。
拉拉菲尔在耳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灌满了水,哗啦哗啦地响,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知觉里只剩握在掌心的一截镰刀柄,被求生本能紧紧绑在手上。
是天色变暗了,还是我快要死了?
几乎没有机会睁开的眼睛越来越难以视物,在死神怀里,索罗菲唯一的情绪是一丝涟漪般的惊讶。惊讶于自己没有一丝恐惧,或慌乱,连疼痛似乎都被切断了。他不担心佩拉会遭遇什么,不担心无法完成大叔的请求,不去想父母要如何面对长子的死,也不想索罗姆失去哥哥的支持如何继续他的学业,两个妹妹又要怎么办。
他不在乎。
他发现自己都不在乎。
他的意志在冷却下去,一汪刚刚投入石子的水又要归于平静。
直到一声尖叫刺穿了水面,他的身体又找到了地面,摇晃的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
画面被余辉染成紫色,恶棍的修士服背后被撕开了,皮开肉绽煞是好看。重新出现的拉拉菲尔女人被压在了地上,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张俏丽的脸憋得通红,满是泪水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更像是一头狂怒的母狮子,双腿踢腾着,细小的手握着盘子碎片像水车一轮一轮地锥进那强盗的肉里。他们周围的地上掉着厨刀,更多的碎片,还有烙饼的锅。
佩拉救了他。索罗菲得出了结论。
深色皮肤的手再次握紧了镰柄,半袋麦子一样瘫在墙根的身体又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像风里的麦秆,耳中响着沙沙的水声。他走向压在女人身上的那个家伙,连呼吸都无比平静。他轻轻从地上跃起,似乎不受重力的约束,一步,两步,三步,踩上那畜生的后背如上楼梯。它就像野性难驯的原牛察觉有人偷袭,将上半身猛地直起,为了不弄坏“货物”而被丢下的刀重新抓回手里朝背后挥去。
他抓住它的头发,整个人跟着一起扬至半空,对朝着头劈下来的刀锋视若无睹。他一只脚踩在这头畜生的肩上,一手揪住腥臭的鬃毛,迫使它亮出脖子,一手举起镶了红边的镰刀,要割麦子。镰刃挥向怀里,割进气管,它终于不能再叫唤。他从后抱着那喷着血也漏着气的脖子,敞开那气道与血管,佩拉的眼里倒映仿佛乘着战车的影子。狼藉客厅里喷起暗红的旋转喷泉,洒水声在旋转中收束成一声嘤嘤的耳鸣,一根线随着强盗跪倒在地上气绝而从他的脑海里抽走。
他回到了地上,重力回到了他的体内,整个世界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酒金色的眼睛与绿灰色的眼瞳照见彼此。
他又是索罗菲·索赫罗菲了。
终于安全了。两个人都重重喘息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索罗菲的身上绽着长长两道伤口与十几道血痕,头发里血还在往下淌,看起来像一只险赢了搏斗的野兽。
佩拉的眼里闪着泪光,脖子上留着被掐过的淤青,衣服扒开了一半,沾血的碎瓷片终于脱了手。她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顾他满身是血,把自己也蹭得一身红。索罗菲也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忽然那对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葡萄的香气吻着他。佩拉把他拉进了厨房,抱着他就这么倒在柴垛上,饱满的胸脯软软的抵着他的胸膛。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布满泪痕的脸带着热烈的羞红。索罗菲也吻着她,但在她的手准备解开胸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地撑起身体,说,“大叔没事,但是受了点伤。他很担心你,快去看看吧。”
他就这么站了起来,让到了一边,没有去看佩拉泪光闪闪的脸。身后的女人露出羞愧而落寞的表情,急忙扣上衣服,说一声“谢谢你”然后跑向了房间的方向。
而他抬起过头,望着小小的一方门框里远方的山,他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简单来说是个双胞胎兄妹骨科的故事,兄双重人格,妹喜欢的是主人格,但因为一些事件主人格消失了,只剩下自认为是主人格的副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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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云层上酣睡,温暖的,轻飘飘的。
朦胧中她看见了最亲爱的兄长,像云一样柔软温和的兄长,落在长发上的手指间沾着一点点烟草味。是味道并不刺鼻的种类,气息熟悉而令人安心。
她的视线从细密的睫毛的缝隙间穿过,看见兄长正低头朝这边微微笑着。半睡半醒之间,她不由自主地轻声呢喃:“…星……”
“还不打算起来么,琉璃?”
声音的温度比记忆中要稍低半度,琉璃用力眨几下眼睛,温暖的笑容随着视野的清晰而迅速消融了,像是退潮的海水,在沙滩留下的潮湿痕迹也很快被太阳蒸干。
“…佑星啊……早上好,佑星。”
琉璃睡糊涂的脑子里缠绕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主人格的出现吗,以前的她绝不会将佑星误认成龙星。
都是佑星不好——琉璃赌气似的地想着——谁叫佑星也开始抽烟了呢,最近甚至会对她笑了,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这让习惯于佑星冷言冷语的琉璃好一阵子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是龙星双重人格将要痊愈的迹象?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
“已经不早了,说好下午去看电影?”
佑星的声音以及其他什么东西阻止了琉璃继续思考下去,她腾一下掀开被子,干脆利落爬下了床。
“我动作很快的!”
不管是龙星还是佑星,都是最喜欢的哥哥,她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不管是龙星还是……
睫毛轻颤,云层上沉睡的人不愿醒来似的,呼吸再度变得绵长。在夜明前的琉璃色穹顶之上,群星簇拥着双子星,忽隐忽现地闪耀。
仿佛触手可及。
大约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琉璃看着靠窗的兄长的侧脸,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镜片下的平静双眼。龙星的眉眼总是柔和的,嘴角带着点上扬的弧度。琉璃喜欢龙星,从年幼一直到现在,她一点也不在意两人的身份,喜欢就是喜欢,仅此而已。
但龙星好像有一段时间很困扰,尽管他没有明说,可他们是双胞胎,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琉璃能隐约感受到龙星的困扰。
她开始不安,害怕他丢下自己,于是更执着地黏上去,抓住了就绝不放手——在当一个任性的妹妹这点上,琉璃一直做得很好。
龙星是否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所以他终究没有拒绝,取而代之的,佑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啊,佑星,一想到佑星,琉璃就忍不住垂头丧气。和龙星相反,佑星总是冷着一张脸,嘴角不高兴地下撇着,对琉璃更甚。琉璃却没办法讨厌他,因为他也是龙星的一部分:只要是龙星、只要是哥哥,她的感情就会毫不顾忌地交付出去。佑星既凶又毒舌,还经常推开她,不过没关系,琉璃是世界上最任性最贪婪的妹妹,无条件索求着龙星的一切,所以就算佑星再怎么甩下她,她也只会委屈地抽搭几下鼻子,又站起来追上去。
对,没错,她爱着龙星的全部,贪得无厌的她向宇宙中环绕飞舞的双子星伸出了手。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吗?”佑星转过脸来,和琉璃视线相交。她摇摇头,一如既往地绽开笑容,“没什么,我在想,我果然最喜欢哥哥了。”
“是么。”
嘴角没有不高兴地下撇,眼神里也没有透露出刻骨的厌恶;手伸过来了,却没有推开,反而不轻不重地落在头顶。像是在寻求某种慰藉,琉璃半眯起眼感受着兄长手心的温度。
多好啊,那个凶巴巴的佑星再也没凶过她了,这难道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对,没错,这正是她一直期望的,她终于完全拥有了那颗星星,她应该为此感到满足。
琉璃垂下眼帘,将百褶裙的褶皱慢慢地折叠工整,又一条条抹开。内心莫名的焦躁就像这条裙子上的褶皱,浅浅的一道,手指反复碾过,却怎么也抹不平。
向佑星问问龙星要睡到什么时候吧。这样的念头忽地冒了个尖,然后势不可挡地抽枝发芽。琉璃偷偷侧过头,向佑星投去小心翼翼的视线。她的兄长仍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风景在他的平光镜片上投下不断变幻的色彩。
然后他叹了口气。
“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琉璃心里一惊,好像小偷小摸被抓了现行。而这次佑星不仅回了头,还稍微侧过身来,二人完完全全地对上视线。
问吧。
问问他吧。
问了就知道了。
现在的佑星不会生气的。
是的,如果是现在的佑星,琉璃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把握他不会生气,可——疑问的话语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停在了舌尖,仿佛双唇之间有无形的屏障将它们全数拦在口腔中,徒劳地于唇齿间打转。
为什么问不出口。
无法倾吐的话语束手束脚,她踌躇了许久,最后放弃地靠上佑星的肩膀。
“有点困,在到站之前让我睡会吧。”
再睡一会,再……
“反正那也不过是个幻影罢了。”
恍如大梦初醒,琉璃从回忆里摔落出来。
同样是在车上,窗外的风景拖拽出残影,一晃而过。佑星仍然侧着脸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乡村风景在他的平光镜片上投下不断变幻的色彩。而她不再亲密地依靠在兄长肩头,与他相隔了些距离。琉璃缓慢地眨眼,一时没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传入耳朵的声音仿佛异国语言,难以理解,无法解读。
——真的是这样吗?她的大脑明明违背了自身意志,将所有的细枝末节在一个眨眼间串联起来。
琉璃很聪明,因为很聪明,所以选择不去思考;因为过于清醒,所以选择不去正视;因为早已推出结论,所以选择不去提问。将谎言重重叠叠堆积起来就能淹没自己,蜷缩在最深处做着美梦。世界上最幸福的是无法理解不幸的笨蛋,成为那样的笨蛋就能永远幸福下去。
“……这样啊,即便这样我对哥哥的喜欢也没有变。”
所以她如是回答到。
佑星没有回话了,又或许他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因为有很多很多嘈杂的声音在琉璃的脑海里泛起了泡沫。乘坐的汽车驶入黑暗,将天与地都吞没,空间忽然在此失去了边界。
咕噜咕噜,咕嘟咕嘟。
这些声音吵吵闹闹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有窸窣的窃语一句盖过一句,连绵不绝编织成一叠声的尖叫,在脑子里左突右撞,吵得头痛,闹得心烦。她就在这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中捂住耳朵快步向前,像是要把声音甩在身后。脚步逐渐加快,尽管不知道要去哪,但只要跑起来的话,只要跑得足够快的话,是不是就能摆脱那些声音了。
在交错的叫喊中她听见了隐隐约约的笛声,在某个空旷的空间回响不绝。眼前黑暗无尽蔓延,但又不似全然黑暗,就像开着灯睡觉,灯光照在眼睑上,视野内的漆黑泛着朦胧的光芒。在这片黑暗中,在那片光芒中,谁的身影涂抹着决绝的色彩,渐行渐远。
不要走。
不要走。
她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像过往的许多许多次那样,只要她伸出手,他就不会离开。她是世界上最任性最贪婪的妹妹,她索求的东西最后总能落进手心里。但这次她抬不起手了,即便思绪流转几乎超越光芒,却终究无法带动沉重的身躯。
时间再往前倒转一点,远去的人影倒退回她的身边。笛声扭曲成游乐园欢快的音乐,光芒碎散飞向四面八方,那是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上的彩灯。远处的灰色天空落着雪,高耸的山脉在雪中若隐若现。然而未等她松下一口气——身侧的影子碎成一粒粒细雪,一阵风将其吹散了。
她呆愣地看着影子的碎片被风卷走,好像胸腔里的什么器官也一同破碎了似的。
为了抓住最后一片雪,她向前迈出一步。
接着从云端坠落,重力拉扯着她急速下坠,离那片温暖的轻飘飘的云越来越远、离琉璃色的星空和双子星越来越远。
最后她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的同时,梦境中的一切开始迅速褪色。影像的时间加速流逝,上面的景色变得老旧,然后被人遗忘。只不过几秒钟而已,琉璃已经忘记刚才做了什么梦,只有苦涩的味道残留下来。
一定是个糟糕透顶的噩梦——因为她在发抖,她不觉得冷,但身体抖个不停,完全无法凭借意志停下。她一边发着抖一边慢腾腾挪下床,卷着被子和枕头推开门,步伐不稳地走到兄长卧室门前,活像是在梦游。她将手放上门把,却迟迟没有转下去。慢慢地,慢慢地,她不再颤抖了。
琉璃倚靠着门板,一点点滑坐在地,就这么放空了大脑。月光水似的淌进室内,在木地板上汇集成银白的河流,从她的脚边悄无声息流过。窗外夜色正浓,星与月交相辉映,琉璃仰望着夜幕,在群星中漫无目的地寻找那颗双子星。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她的星星消失了。
直到手脚开始被夜晚的低温冻得有些发凉,琉璃才笨手笨脚地爬起来,悄悄回到了房间。
睡吧,她闭上眼,对自己默念。
睡吧,在梦里会有数不清的星星围绕着她,她依然是那个任性贪婪的妹妹。
睡吧。
FIN
vol.227「崩解」《陌离年》甄栩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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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这样算了 命运又如何
偏将天打破 我命只由我
就算是历经坎坷 我梦想不落
仍滚烫炙热 永不灭的星火
绚烂舞台,光线在少女身上交织成霓虹,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的刹那,大风扬起少女的长裙,少女举起右手,葱白指尖与银月遥遥相对,刹那间各色烟花升空,夜幕里炸裂出梦幻的色彩。台下粉丝手中荧光棒汇成星河,尖叫声盖过爆炸声,目光中的疯狂比烟火更炙热。
“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演唱会,谢谢你们让我的生命更精彩,谢谢你们,我们更高处见。”
清脆声音再次响彻全场,少女深深鞠躬,激起千重浪。
“莫离年!莫离年!莫离年!”
“莫离年我们爱你!”
“年年你是最棒的!”
“年年!我等你啊,你快回来!”
莫离年立在台上,笑望着台下涌动的粉丝,笑意温柔,却怎么也不达眼底。
销烟味一丝一缕消散在夜空,黑暗卷土重来笼罩一切,空旷场地内,响起微不可查地叹息声。“怎么还不走阿年年?”高跟鞋一下下敲在舞台上,清脆的声响与模糊的灯光一同刺穿黑暗。“就来就来。”莫离年收回复杂目光,细长身影奔向光源,又隐入夜色。
回到住处已经凌晨三点,莫离年将自己扔进宽大柔软的床,身心俱疲却没有一丝睡意,瞥了一眼窗外的薄亮,干脆坐起身。
想起之前轮回游戏末尾时的麻烦事,莫离年不耐皱眉,她经历的轮回游戏次数多的早已数不清,不要说离去的仪式感,现在连为离开铺垫的耐心都早已被无止境的轮回消耗一空,要不是为了躲避突然退出娱乐圈带来的轰动和接踵而至的麻烦事,她甚至都想直接在旅店苟到本轮游戏结束那一天。
“反正也睡不着,订个机票吧。”
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一身朴素衣裳,戴着口罩的莫离年已经出现在某偏远小县城的火车站门口。风像温柔的手拨乱少女的短发,莫离年仔细打量这破旧的小县城,眼前的画面和泛黄记忆渐渐重叠。
“明天终于要结束游戏了,下次就满百次了吧。”是的,当下的一切并不是真实人生,而只是她轮回游戏中的一次游戏体验而己。在这一次之前,她已经有近百次类似的游戏经历,每一次都是带着记忆出生,一直活到18岁游戏自动结束。这18年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可以选择之前错过的选择,弥补遗憾的事情,实现每一个如果。
可惜十八年太短,短到只够成年,美好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像她的人生。她大概能猜到轮回游戏为什么把每一局游戏的时限定在十八年这样的节点,为什么选择自己,是她短暂人生中层层叠叠的妄念和面临死亡时浓重的不甘。
但不论怎样,她刚开始进入这游戏的时候,确实欣喜若狂,填补了很多空缺,以为这游戏是上天弥补她,可天上哪里会掉馅饼,就算是馅饼也是披着馅饼皮的陷阱。
后来她才明白,人生不必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一种遗憾。但是这样的懂得来的太迟了,这一轮又一轮无休止的游戏早已让她身心俱疲,被无法挣脱的枷锁磨灭了所有的热情和棱角。
当曾经所有期盼都成了折磨,她开始自暴自弃,活下去的力量惭渐从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过去的遗憾渐渐变成游戏带来的束缚和对未来的茫然。
“钱带了吗?”
“我带尼玛币!”
一声尖锐叫骂吵醒莫离年沉睡的灵魂,她抬头,只见一个脸色腊黄身量极矮的瘦小女孩斜跨在二四自行车上,对站着就比她高一头多的健壮男孩破口大骂,面部表情嚣张无比,全身肌肉却暗暗紧绷,小手紧握成拳,细看分明是紧张的防御姿态。莫离年意外挑眉,饶有兴趣地悄悄凑进。
“没带就把这个当给我。”男孩眼珠一轮,狠狠推了一下女孩,拽起女孩车筐里的锁链飞奔。“还我!”女孩猛然倒地,想追赶却被压在车下徒劳挣扎。
“算你个小丫头片子今天点儿好,为了游戏结束救人那么多回,不差这回了。”莫离年飞起一脚将男孩踹了个狗吃屎,随即上前劈手夺过车链子,反手将车链子抡成风火轮,带铁的一端狠狠抽在男孩身上。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莫离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你的锁,下回别正面刚,吃亏了咋办,有事先跟家长说。”
莫离年潇洒离开,她刚才的行动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那女孩摔倒瞬间,看到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不是轮回游戏中的画面,好像是她在真实世界中经历过的事情,一瞬间的触动像是抓到了什么,但那记忆太久远,久远到令她感到陌生。九十九次轮回,她早已看不见终点的未来早己抽干生命力。
莫离年仰躺在酒店松软的大床,夜晚和迷惘一同奔袭而来,她厌倦了永远筹谋永远计划的开始,也不愿再为过去负责,下一次,就简单点吧。听着指针哒哒声响,她只觉得异常平静,如秋风也不能掀动的死水。报时声中,莫离年陷入漫长的黑暗。
“这婴儿怎么不哭,怎么好像没气了。”身边吵闹声响起,莫离年睁开双眼,简陋病床旁几名护士焦急地围着自己,莫离年心中一沉,又是新一轮游戏了。
快拍一拍阿,愣着干什么。”她只觉得一只大手在自己后背上狠狠一拍,才想起来婴儿还需要啼哭这件事情。
“哇,哇”响亮中略带尴尬的啼声响起,召示第一百次轮回游戏的开始。
一千八百年来,她没有过如此简单而幸福的童年,不用为了达成所谓的不悔人生而计划忙碌,每天傻傻的,真实的像是她原本的人生。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随意和放松,反而模糊地想起被淹没在一千多年前的记忆。在每个选择的岔路,她都义无反顾地选择那条记忆中的路,那条她早已一眼望到头,注定通往失败与死亡的路。
直到命运走到那个路口。
“钱带了吗?”
“我带尼玛币!”
莫离年骂到,却在脏话出口那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才记起,原来那日脑海中的画面是真的,原来自己无意中帮助的是曾经弱小无助的自己,十八岁的自己成为十四岁自己的英雄,可真是太酷了。
游戏还在进行,时间从不停止,这十八年,莫离年过的好也不好,带着剧本重来一次,出演自己的人生短剧,这让千百年来习惯正确选择的莫离年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不得不感叹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曾那样痛恨过去,对于选择抱有执念的她,也有冷静注视自己的一天。
“年年生日快乐。”某天早上,莫离年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十八年的平淡生活,她都差点忘记自己置身于轮回游戏这个事实,欢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游戏又要结束了啊。”明明之前她每次都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游戏结束,这次怎么心底反而生出了不舍。明明她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样的苦痛,却偏偏有了不该有的期盼。
“我这是日子太舒服所以脑袋生锈了吧。”轮回的齿轮再次转动,接下来的日子,莫离年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了深渊,跌进了黑暗。
“又回到这里了。”躺在手术台,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她走了十八年、一百十年、一千八百年,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就是为了来到这里似的。莫离年躺在那里回望自己这次轮回,突然觉得好像不像以前那般无聊和麻木。
“那就睡吧,等待101次的开始。”再次睁开眼,她却发现并没有随着游戏结束而进入下一轮新生,而是独自坐在无垠荒原。
眼前一道光幕分开了整个世界,前方是说不出的黑暗,像黑洞一样吞噬光明,隐约间可以看到近处荆棘丛生,坎坷的道路,但更远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身后天空明亮耀眼,像日不落的极昼,空中轮放着九十九次轮回所经历的成功:歌手,作家,心理医生,军人,街舞冠军,画家,摄影家,诗人,鼓手,作曲家,书店老板,网吧老板……
一边是晦涩黑暗的真实,一边是成功与荣耀的梦幻,两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莫离年,像要把她扯成两半。
“要怎么选择?”她喃喃,没想到一千八百年后,试过无数选择,印证所有如果的她仍败于选择。迷茫中,最后一次轮回的画面在眼前不停翻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遗憾。
忽地一阵清风吹过,前方黑暗中透出一丝隐约的光,朦胧中,莫离年见到了瘦弱女孩的身影。
“谢谢姐姐,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小女孩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希翼的目光将黑夜点亮。“好。”
他就知道那些个药片不该吃的,原本就没睡好,要是陈吃了,现在就不是上下眼皮打架困的要死的程度了,而他到了房间还要收拾东西。
啧。
他有点烦躁,一瞬间甚至想放弃这个搬家计划了,可一旦想到夏溦霖从学校回来强颜欢笑的样子,和那对夫妻对他视若无睹的模样,他就只能叹口气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窗外发呆。
[打起精神,快到了。]
声音从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他往对面看去,车厢里特地做了与司机隔开的隔板,他只能通过竖着栏杆的小窗口与对方说话,如果司机不转过大半个身子,他连这人的长相都看不见。
这两车是运人的,运的还不是正常人。
笑死,我是牢犯。
他来了点精神,就像被点燃的烛台,蔫吧却殷切的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末了他又自问自答:“算了,你总有那么多手段出现在我身边。”
[毕竟我很强?]
“毕竟你很强。”他笑的勉强而真诚,赞同道。
他还是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有那么几个词句组成了印象,所以他也从没想过看清她的样貌——白发,金瞳,纤细而不失力量的身躯。
他清楚这样的人不会在现实中成为他的恋人,因为他是个疯子,精神病。在那起事件发生后,他就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生活完蛋了。
家人没有告诉他病情的严重性,他们喜欢捂嘴,不允许夏溦霖说,也不乐意送他去治疗;他和妹妹同为养子,在他被拘进去的时候也会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他。而他们自然没想到,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清醒的堕落下去。
毕竟他们都很友善:夏迟暝喜欢讥讽他侮辱他,用他黑色的想法揣测所有人,也会在他不小心在外面睡着时保证他第二天不上新闻;白秋夜总是沉默少话,比他还不善社交,却能够在他幻觉快要让他崩溃时拉他一把,让他觉得第二天的太阳值得再看一眼。
美好地不存在于此处的白秋夜已经坐到了他身旁,他笑了笑,呢喃着说着不成逻辑的故事,都是幻觉展现给他看的东西,那么真实,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个世界,只有他能看见。
司机摁了两下车喇叭,他被刺耳的声音震醒,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座位,那里没有人,也没有沙发被坐过后形成的凹陷和褶皱。
她走了。
他有些怅然若失,然而很快又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司机已经下去搬东西了,这位老先生快要六十,可仍然身强力壮,也从不打听有关自己的事,实在是个合格的雇员。
他打了个喷嚏,身上衣服穿少了,不知道这两天捂一下能不能避免感冒,前几次感冒,药都是夏迟暝吃的,还喜欢留点药底子在舌头上,他一醒过来就被苦味刺激的五官都扭掉,还能听到一整天那二货嚣张的嘲笑声。
他先看到了一位粉色头发的女孩,端正漂亮的五官,算得上漂亮,似乎也是来办理手续的?
哦,不能和白秋夜比,太不公平了。
“您好,请问贵姓?”
“额……嗯……夏遥旭。”他努力抬头,还是没能看到对话方的眼睛,只知道对方在笑,大概是职业微笑吧,他感知情感方面还蛮准的。不过脑子一时宕机吐了两个语气词,他又遥远的听到夏迟暝的一声嗤笑。
“我姓傅,很荣幸认识您。稍等,我需要核对身份……明白了,您的房间号是3201,行李将由机器人帮您送入房间,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设施吗?”
“啊,不了…下次吧。”
“明白,如有需要,请使用房间内的机器人通知,使用说明就在房间内。”
“谢谢。”
穿着正式的先生为他指路,夏遥旭走出几步,直到彻底背过身去,才松开掐着食指的拇指:一个泛红的月牙留在了那儿。
他不会说,在他重影的视野里有只长着晶牙利齿的怪物正想把这位傅先生的头揪下来;也不能说他低着头,瞥到自己将手刺入腹部,在里面掏挖,血液和肠子若隐若现;更遑论高楼玻璃中那只巨大的、绮丽的蓝紫眼球,扭曲的透明的有色晶体构成了它,像是所谓“神明”,神圣而污秽的东西,它居高临下地监视着他。
不会有人信,除了他也没人看得到,所以夏遥旭正在学着屏蔽见到那些东西时自己恐惧的情绪,就像看到曾经那张病情通知书,面对哭泣的妹妹,而他却如同一潭死水,不知他们为何歇斯底里的时候。
重影砸在他眼前,而夏遥旭只能从里面找出一些人或物聚焦,不然他就会被那些奇怪的东西发现——他不想实验在幻觉里能不能死掉,也不想抱着解脱的心情迎接第二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看到阳光总会令他失望。
这里的设施倒是齐全,不拥挤也不粗糙,充斥着富裕的味道。
他不缺钱,那两位名义上的父母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行,好在给了他达到经济自由的时间,他的财产就算是父母也不能碰。哦,夏溦霖可以问他要,上大学的女孩子总有想乱花的时候,不能告诉父母,就只能问他这个哥哥要了。
夏遥旭听到隐约的声音,他无视它们,边走边看。
有一位穿着体面讲究的先生在远处踱步,夏遥旭任凭思维发散:他猜那位先生是个商人,而且很成功,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虽然自己不缺钱,但自己缺少关键的交流能力,因为幻觉,他已经很少同正常人说过话了。
一面旗帜总是显眼的,更何况是在这种非常开阔的地方,对方似乎是位活泼的人。他很难想象这样的精神状态,在他没有缺失的记忆中,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候,连丝毫印象都不曾存在。那面旗帜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几乎不会有人带着它到处走。
另一位先生有些眼熟,蓝发绿瞳,非常遥远的印象碎片。不是亲眼看见的那种眼熟,而是通过其他渠道见过照片的眼熟。他记不起来了,自从开始吃药,他就开始忘事情,在得到白秋夜的支持后,他擅自把药停了,家人大发怒火,却在他一个眼神下悻悻然闭了嘴。他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人,但经验告诉他不要相信表象。
我不靠第一印象交朋友。夏遥旭默默点头,要是被第一印象坑了,某个二货又要阴阳怪气他了。而且随便打量和揣测他人是不可取的,所以在得出猜测后他也会立刻打上问号,以免骗过自己。
重影愈发严重,他知道这次幻觉的发作躲不掉了,便收回视线,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这个想法只冒了个头,就被他摁了回去。
{当个傀儡多轻松啊,对吧。}玻璃里黑色的自己嗤笑着,与他并肩走着。
夏遥旭目不斜视,他看到了其他住户,习惯性不想与夏迟暝说话。
{毕竟你做出的决定只错不对,不如按照她的步调来,只少活着。}玻璃里的手钻出来,搭在他肩上,接着是他的整个身子。
“你知道,我和他只有一个能出现,幻觉。”夏遥旭握拳挥臂,像是活动肩膀一样抖开他的手,平静地张望其他地方,视线却未曾停留,也没有聚焦:“日记本还在我衣服口袋里,那么,你什么时候滚回去?”
{真让人伤心。杀人犯要他的记忆滚回去。}
“我没杀他,他只是轻微脑震荡。”
{你知道我在说谁,还是说他们哪个都没有告诉你?哦,也可能只是你不愿去想,你最擅长无视和遗忘了,不是吗?}
“你猜我会不会为了你怀疑他们?”
夏遥旭加快了脚步,可惜这是徒劳,幻觉总是如影随形,他真想把脑子摘了,让这个人闭嘴。
{好吧,真友爱。还有,你今天真无趣。}
“谢谢夸奖,你什么时候去死?”
{不必这么幽默,答案我们都知道。}幻觉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那只眼球如此巨大,它仍然看着他。
幻觉背着身,倒下去,最后一句话却清晰地传达到了他的耳朵里: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而我说的才是真实?}
不再重影时,电梯门开了,被里面那位乘客疲惫的脸震到一瞬,总觉得能够莫名其妙地理解他的状态。
夏遥旭揉了揉眼睛,又敲敲耳鸣未消的耳朵附近,迈着勉强的步伐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白秋夜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陪着他撑着眼皮靠墙而立。虽然没有眼神接触,他却知道她的金瞳里有着担忧。
遗憾的是,他真的没力气朝她笑了,他困而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十分熟悉的感觉,这经常在他吃过药后出现。
是谁让那位司机喂他吃药的呢。那对夫妻不会这么细心,他们在几年前就为他办过葬礼。
妹妹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夏遥旭勾了勾嘴角,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作者:【十一招】三个刀
评论:随意
王先生不喜欢乌鸦,倒不是因为那喑哑的叫声或食腐的习性,单纯就是一点。
他不喜欢颜色。
是的,他是个怪人。住在最为阴暗、偏僻的乡下,房子周围只有些怪异的树木——它们不长叶子,一年四季都不,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是尽可能夸张地伸展着枝条,形成一种扭曲的图像。那地方似乎没有晴天,一年四季都被厚重的阴云笼罩着,或者说,即便阳光能穿透云层的阻碍,却也只能在更为厚重的墙壁与窗帘前止步不前。房子笼罩着灰白色的雾气,王先生就住在那,屋子里也是一样,所有家具都是由他亲手打造的,原料就是那些灰白色的怪异树木。唯一的电器是一台年代感很强的老旧电视机,在我前去拜访时,它偶尔会开着,灰白相间的屏幕上能大概看清几个人影,只是声音却被更为巨大的刺耳电流所取代。
我偶然听说到了王先生,在一次酒吧聚会的闲谈上。醉汉们夸耀着自己的过往,试图显露出一些过人之处。王先生就是他们的谈资,被称为“阴郁的疯子”。
“我讨厌那些彩色的鸟,尤其是乌鸦。”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微闭着的,双手摊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超然的状态。下一刻,他喘两口粗气,以极其愤怒的神态冲着窗外大喊。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
紧随其后的是扇动翅膀的声音,一大群乌鸦飞向天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嘟囔着,之后似乎还有几个字,但我确实没听清,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词,从他那阴鸷的神情上就看得出来。那时我只当他是个疯子,应和着点点头。
“是啊,我也不喜欢乌鸦。”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愿意和我交谈,这鬼地方的路我已经能闭着眼走下来了。我是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靠给花边新闻和地方小报投一些故弄玄虚的文章过活。只是近期却忽然没了灵感。我已经山穷水尽了,迫切地需要在文字间扒出下一口饭,只能将目光投到这怪奇的人身上。
“记住我们的交易,我告诉你我的过去。你也要告诉我你的过去,有关乌鸦的过去。”
我继续点头,还偏得装出一副尊重他的模样。
“我的家,就在这个小镇上。哦,就是这里,你现在脚踩的地方。那时这还住着许多人,旁边那些废弃的屋子就是他们的。现在只剩我了。我的父亲是个疯子,从我出生开始,始终躲在屋子里,不去工作,不去见人。他喜欢养鸟,屋子里是各种彩色的鸟类,那时没有乌鸦。我的母亲离开了,据说是和哪个男人跑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好在我的父亲没有任何恶习,靠着一些存款,我们还能生存。”
故事刚开了个头,忽然他话锋一转。
“该你了。讲一段你的故事,我会继续说下去。”
该死,这个家伙,那双浑浊暗淡的眼神里此刻却闪着精光。我早该料到,他是疯子,不是傻子。可恶,我哪有什么有关乌鸦的过去,都是说出来骗他的!
我搜肠刮肚一阵,往日的油嘴滑舌却在此刻没了作用,我想着,就在他表现出不耐烦之时,忽然有灵光闪过。
“我的故事很简单,我小时候没有父母,在一家孤儿院里长大。孤儿院的管理者,那些该死的蛀虫对我们很差,孩子们总是吃不饱饭,每天晚上饿到睡不着觉。那时候,孤儿院建在一片树林里,再旁边是墓地,天上总会有乌鸦飞过。那些令人作呕的,吃腐肉的鸟。”
以上是我的亲身经历,接下来的故事我还没想好。
“该你了。”
“后来,镇子上建了工厂,就在河流的上游。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工厂,不过做的一定是些恶心的勾当。每天晚上,他们会偷偷向河流里排放垃圾,污染水源。我父亲养的鸟都死了,那些彩色的羽毛在空中乱飞,后来,镇民们一起抗议,但是工厂依然在那。直到有一天,河流里飘起了我父亲的尸体。”
他没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没有吃的,就只能四处寻找吃的。但院长几乎不打卡孤儿的大门,院里很快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最后一根草也被我们拔了出来。后来,聪明的大孩子偷偷拆下院长的皮筋,虽然那次我们几乎要被打死……但没关系,我们有了弹弓,可以打乌鸦来吃了。”
“不。你要说完。”
“什么!”我几乎要暴起,怒视着他,对峙良久后,他依然是那幅平静的模样。最后我只能叹一口气。
“我会留下最后的结局的。这是我的底线。”
“可以。”他说。
“我们捡起石子,打下了许多乌鸦。真开心呐,那简直是我那段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只是不能生火,不然会被院长发现的,于是我们就生吃着乌鸦。一只又一只,多好吃啊,后来所有的乌鸦都没我们吃光了,我们甚至连那些带血的羽毛也没放过。但我们还是很饿,饿极了,有一天晚上,吃乌鸦最多的孩子忽然开始大叫,他的身上开始长出羽毛,逐渐成为了一只大乌鸦……不能被院长发现了,不然她一定会知道是我们偷走了皮筋,同时,我们太饿了。于是我们吃了他。”
“到你了。”我说。
“我的父亲死了,他们带着他的尸体,终于关停了工厂。工厂消失了,他们也慢慢走了。只留下我自己,这只留下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忽然,他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在那翻滚着的声浪之中,周围的一切开始抽搐,溶解……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快跑,跑的越远越好……我逃离了那所笼罩着灰白色雾气的大房子,远离了那片怪异的树木,可笑声依旧如影随形,它始终跟随着我,扎根在我的脑子里。最后时刻,我短暂地回头,见那窗户旁边站立着一个,不!那是……
后来,我找到了当初的新闻报道。那似乎并不是工厂的过错,其负责人已用全套证书证明了工厂本身的低污染性。只是镇民们依旧不依不饶……那个死人,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尸体至少是在工厂下游飘起来的,镇民们拿着他的尸体,终于要到了一笔赔偿款。工厂也就此关停。
我不想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我总能听到那癫狂的笑声——就算堵上耳朵,或是用再大的噪音掩盖,它总是那么清晰,自始至终。
我想,大概是我欠他一个故事结局的缘故。
其实剧情我已经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就在他讲完故事的那一刻。
“后来,我也能看见那些长着彩色羽毛的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