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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风销·旱魃乱
甲子年八月十二,宜嫁娶,忌出行。陶家小姐婉容,邱家公子凤生,喜结连理。
喜宴间,康熙饮了几杯急酒,不知第几次扫视全场,陶老板边上坐着邱云长,邱云长边上坐着花艳秋,独不见那人一片身影。他推了杯子,起身离席,秦大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将军府后花园。
见园中一片翠色青葱,康熙心下略觉宽松,没走几步,瞥到绿树后一团红影,那人乍着双臂,急声道:“哥,你不要再喝了,一会又要揪着给人算卦!席上那么多人,你不怕丢脸丢回福建老家,我还怕!”
康熙不由发笑,上前道:“小红,你们怎么也在这?”
施小红“呀”了一声,闪在一边,露出后面的施世纶。此刻江宁知府官帽脱在一边,露出秃了一半的光亮脑门,那脸醉相倒是和包公祠初见时一般不二。他一手抱着敞口的酒坛,一手正从旁边的树枝上揪叶子,抬头睨了一眼康熙,忽然大笑起来,“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康熙道:“施爱卿,什么来了?”
施世纶道:“你来了,你要算的卦马上也就来了。”他一扬手,扔出一把树叶,清风乍起,卷得一把翠绿上上下下,许久才落平在地。施世纶看了一阵,咧嘴乐道:“凭风助力,巽上坎下,上巽下坎,好一个‘风水涣’。”他忽地瞪向康熙,道:“巽为南,出城官道,你马快,肯定能追上。”
康熙听罢,霍然转身,疾步而去,隐隐听得身后有施小红责备之声。来到府门,秦大悲早已牵了坐骑等候,二人翻身上马,向南急奔。土路扬尘,日影向西,终见到路上一人背影。那人负着单刀,牵着马,慢慢地走。
康熙见此,大声道:“黄天霸!”
那人背影猛地一颤,并未回头,反而翻身上马,向前奔去。康熙顾不得其他,打马急追,对方显然听到身后蹄声紧促,也催起胯下坐骑,御马虽好,竟也一时也无法追上。康熙倒也不急一刻,只坠在那人马后,看那人在马背上起伏,脑后散发飞起,露出一线脖颈。这样跑了一阵,康熙忽见那人身形一晃,似要栽倒,他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却见那人却又坐稳,只是伏得低了些,也没再作势催促,胯下坐骑没了指令,就势慢了下来。康熙既惊又疑,打马急奔,再见那人又是一晃,右脚几乎脱出镫去,又堪堪踩住。康熙大急,猛磕马腹,胯下坐骑一阵咆哮,低头疯跑起来。康熙盯着前面越来越近的人和马,暗自算计,在擦身过时甩镫离鞍,纵身而起,落在那人马上。他一手当胸横揽住那人,一手前探摸到缰绳攥紧,双腿夹住马腹。马儿得到前行指令,发足疾奔,康熙不敢放松,忽觉怀里人开始挣扎,他腾不出手阻止,只得喊道:“黄天霸,秦大悲求我‘救人救到底’,对邱凤生如此,对你也一样!”
狂风乍起,吹得尘沙遮蔽天日,吹得康熙眯眼闭嘴,却也吹走了他怀里人的动静。风将一股铁生了锈般的味道送到康熙鼻中,接着又把湿漉漉的触感送到他的臂弯里,他缓慢地放松双腿,低下头,从飞散的发丝和飘落的灰尘中,看清了自己浸满对方鲜血的衣袖。
胯下马终于止步,康熙放松了双臂,看向依倒在怀里的人。他当然知道黄天霸箭伤颇重,但他确实没料到黄天霸虽似准备远行,却应是恢复得并不太好。康熙伸指贴在怀里人鼻底,感到有微风拂过,又摸在颈侧,探到一些搏动,算是放下心来。此刻有了余暇,他才发现自己背心额头均在片片发冷,竟是出了一身透汗。
康熙深吸几口气,只觉神志清醒,却似在梦中一般缥缈玄冥。他抬起头四顾,却看到秦大悲兜马转回到他面前,身后跟着刚跑疯的御马。大内总管伏身道:“主子,前面不远有处小庙,可暂做落脚。”康熙点点头,扶住昏迷的黄天霸,催马跟上秦大悲。
日暮时分,康熙和秦大悲托着黄天霸进了那间小庙。正殿供着龙王,香案上并无贡品,殿中也没有香炉等礼神之物,但四下干净,连张蛛网都不见。事急从权,秦大悲撕了自己里衣,康熙道声“得罪”,解开了黄天霸长衫盘扣,那胸口刺着的“反清复明”四字赫然显在眼前。康熙手指一抖,忙屏息凝神,继续为黄天霸解扣脱衣,又小心扯下左肩处被血浸透的裹伤之物。殿内已然昏暗,秦大悲点燃火烛,又来扶起黄天霸上身。康熙将随身携带药粉层层铺撒在箭疮上,又仔细将伤包好。秦大悲将黄天霸放平,抬起他右腿,解下鞋袜,两人又如法重包了他腿上箭伤。
一切停当,已近巳时,康熙默然不语,秦大悲也只立在一旁。烛火轻摇,拨得二人映在白墙上的黑影微微颤动,康熙暗自叹了口气,道:“秦大悲,你去找些水来吧。”
秦大悲道:“万岁爷……”
康熙道:“你只管去……他如今这样,能奈我何。”
秦大悲道了声“嗻”,低头出了大殿。康熙看看墙上孤影,走到殿中柱边,挨着黄天霸坐下。他四顾一阵,再低头看躺在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仍在梦中。康熙见黄天霸额角隐有点点闪光,便扯着自己袖口给那汗水擦去了,指侧擦到那人黑发,虽是一扫而过,却惊得康熙浑身一抖。他自忖如此这般还未醒来,大约这真的不是梦,旋即又失笑出声,笑声在殿内震荡,康熙复又惊,遂作罢,只依住背后大柱,低头垂眼,不多时便要沉沉睡去,忽听身边人声乍响:“什么时辰了?”
康熙偏头看黄天霸,正对上那双侧边跳着烛光的眼睛,康熙呆了呆,道,“你醒了?秦大悲去找水,过一阵就能回来。”
黄天霸道:“这是龙王祠,现在几更?”
康熙道:“约莫二更。”
黄天霸道:“扶我起来,把我的刀和包袱拿来。”
康熙不明就里,只得依言将黄天霸扶得依柱坐好,又将单刀包袱递过,见他从包中摸出镖囊,抻出一支镖扣在手心,又抻出单刀,却只将其横在膝上。康熙正疑,又见黄天霸看向自己,张口问道:“《空城计》你可会唱诸葛亮?”
康熙道:“可是那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黄天霸道:“你对着门坐下,一会我碰你袖子,你便从此开唱,记得要唱‘我有琴童人一个’。”
康熙虽大惑不解,但看黄天霸神色凝重,便也不问,依言坐好。他心里过了一遍唱词唱腔,再过第二遍时,忽觉袖子被触动,于是张口唱起来。与此同时,身侧黄天霸那儿传来金器鸣响,应是他在以金镖扣击刀身。康熙恍然间回到夜幕低垂的漠北,此处随无连天的荒凉,却有交鸣的金铁,不由心下畅快,一时竟忘了什么唱腔韵味,只凭一副肉嗓子高歌。待他唱到“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时,大殿门口传来一声男人大喝:“哪儿来的野鸟,在爷爷地盘上狼哭鬼嚎?”
康熙止住声音,却听黄天霸道:“郑老七,你只管进来,黄天霸在此恭候多时了。”
门口那男声道:“我还怕你不成?”
忽又传来一个女人声,道:“郑大哥,他们刚唱的是《空城计》。”
男声道:“那我不正好去捉了诸葛亮,为我那些兄弟报仇?”
女声道:“司马懿不出手,不是因为他怕诸葛亮,而是因为他自己行事谨慎。郑大哥,我们要渡的是良宵,打打杀杀腻死了,今儿我们就去别处吧。”
门口传来男人哼声,又接脚步声远去。康熙见此刚想张口,却被黄天霸反手捂住嘴,听得耳边一道劲风,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金石交鸣。他扭头看去,只见窗上钉着一支金镖,镖穗正缓缓垂下。窗外一道黑影哼了一声,康熙感到嘴上的手松了开去,又碰了碰自己袖子,便忙唱道:“我有琴童人一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那窗外黑影动了动,移开了。康熙不敢再讲,只得僵坐着,半晌,他听到黄天霸低声道:“他们走了。”
康熙忙侧头去看黄天霸,只见他靠在柱边,垂着双眼,额角冷汗已连成一片。康熙急忙过去扶着那人躺下,又将单刀收好。他心下疑惑重重,却不好此刻提问,却听黄天霸低声道,“秦大悲回来之前,你多费心。”
康熙道,“好。”见黄天霸合眼,想伸手帮他擦汗,又怕扰他休息,只得重新坐回去,虚虚抱着双膝,看一眼黄天霸,看一眼蜡烛,再看一眼大殿门口,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他也歪在一边,沉入梦中。
【风雷益,震下巽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損上益下,民說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利有攸往,中正有慶。利涉大川,木道乃行。益動而巽,日進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與時偕行。】
破晓时分,康熙惊醒,忙侧头去看,黄天霸仰躺在他身边,还好好地睡着。那人左手拢住腰,右手压着单刀刀身,头向右侧微偏,晨曦描出他一侧脸颊,在鼻尖绘出一道金线。康熙看了又看,又别过头,逼自己不去看。他定定心神,开始细细琢磨从昨天开始到现在的一切。
虽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但康熙到底也明白,一个人若顶着未愈重伤上路,必是别处发生了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去亲身前往。而这个人若是黄天霸,那这重要的事定又和天地会脱不开关系。施世纶显然早就知晓或猜到,所以不好对自己明说,只借着算卦之机挑明黄天霸下落,说不准还存着点隔岸观火的龌龊心思。至于那郑七夜访,看似凶险,实则应无大碍。设想当时情景,若换做自己,遇到强敌又无后手,断然不会孤注一掷只以耍诈应付,如今平安,想来也在黄天霸意料之中。此事应与黄天霸出行关系不大,但此人定跟黄天霸有些关系,之前自己也对天地会行侠仗义之举略有耳闻,大概这恶人曾栽在其手中,早就伺机报复,而自己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带着人误闯了贼窝。
想来也是好笑,自己只因未在婚宴上看到黄天霸而多饮了几杯,却又因为多饮了几杯而不管不顾出来追人,左右不过想见一面,聊几句,约上一局棋,不想却变成这样。
事情到这也还说得通,唯有一处显得蹊跷。康熙了解黄天霸脾气,虽然遇事便急,但大体是能将一切稳妥办好的。如此迫切大事面前,为何要在自己追上后不应付了事,甚至连回头看上一眼都未有,只顾落荒而逃?
康熙想到此处,只觉多虑无益,与其步步为营,不如见招拆招。他起身出了龙王殿,早已立在门口的秦大悲跟在后面,到了约莫说话声不会扰人清梦的位置,康熙回头道:“秦大悲,朕要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秦大悲道:“万岁爷可是要让黄天霸护您周全?”
康熙道,“怎么。”
秦大悲道:“黄天霸此人,虽有勇有谋,但到底出身草莽。奴才……奴才怕他言语不周,行事莽撞,冲撞了圣意。”
康熙道:“大悲,你之前夸朕‘心怀仁德’,仁德之人,会连几分急躁都容不下吗?”
秦大悲弯身,道:“奴才知错。”
康熙又道:“次此出巡,为的就是体察民情,这般目的,平素我们习惯行事反而不便勘破。大悲,你身兼要职,若将那些事托付给他人,朕确实放心不下。”
秦大悲道:“谢皇上。”
康熙道:“你去找辆车来,黄天霸重伤未愈,不好骑马。之后如何行事,你应明白。”
秦大悲道:“回万岁,车昨晚奴才已经赶来了。”
康熙点头,回身走入龙王殿,却见黄天霸已靠墙坐起,单刀搁在一边的包袱上。康熙见此刚要张口,却见黄天霸道:“昨夜之事,多谢了。”
康熙忙道:“客气了。”
黄天霸道:“那郑七为祸一方,我曾捉了他几个手下送到施大人那里,以刀示意。昨夜实不凑巧,好在他生性多疑,被我们惊走了。”
康熙见黄天霸如此坦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正暗自思忖,又听黄天霸道:“康熙,你昨日找我,可是有事?”
康熙道:“确是有事相商。”
黄天霸道:“愿闻其详。”
康熙道:“我次此出宫,是为体察民情,和秦大悲等人行动,反而束手束脚。昨日想到天霸你对此处颇为了解,若能与你同行,必会事半功倍,故而追来,不想之后却是这般误会。我想这一路若你护我周全,定是劳心费神,之前种种便可一笔勾销,不知天霸你……可愿意答应?”
黄天霸怔了片刻,忽笑道:“好,我答应你。”
康熙不由大喜,忙屏息敛神,缓声道:“既然如此,此行必定收获颇丰,只是‘康熙’这称呼,定不合适行走江湖。我行三,贾青天也曾将我误当成你,天霸你——”他忽然停住,想到若黄天霸曾身经“扬州十日”,应比自己大了不少,可看面相,明明只是翩翩少年,就算梨园子弟有驻颜秘术,也不该如此。康熙心一横,续道:“我托个大,天霸你叫我一声‘黄三哥’,我还称你作‘天霸’,如何?”
黄天霸又笑,道:“好。”
康熙道:“君子一言。”
黄天霸道:“快马一鞭。”
康熙闻此,心下畅快,不由一屁股坐在黄天霸边上,大喇喇往墙上靠去,道:“你伤还没好,那郑七一时应也不敢回来,不如先歇上一阵。秦大悲带了干粮和水,我们先将就一顿。”
黄天霸道:“黄三哥,你与我同行,为的应不是贪图享乐吧。”
康熙坐直道:“那是自然。”
黄天霸道:“若是想体察民情,那行程便得由我这‘民’来安排,才是正经。”
康熙道:“天霸所言极是,可你的伤……”
黄天霸道:“昨夜若只有郑七,此刻倒也不急这一时,但他身边那女子三言两语便劝得他回心转意,定然是有些伎俩的。我上次来捉人,这女人还不在,这龙王祠也没有这般干净整洁。有了此等变数,便不好掉以轻心。我此时虽不好骑马,但秦大悲应已赶了车来,我们快些动身,往东十里,有一处地方正方便落脚。”
康熙见黄天霸言之凿凿,镇定自若,不由心生敬服,他敛依端坐,正色道:“如此,还请多费心了。”
二人整理一番,出门上了马车。三人三马一车披着朝阳,辚辚向南行去。巧妇无米,秦大悲找到的这辆马车车厢小厢壁薄,窗小又无帘遮挡,康熙与黄天霸二人对面坐定,中间几乎容不下第三个人。
康熙见黄天霸抱刀正襟危坐,便道:“此刻有秦大悲在,应无需担心安危,你先休息一阵。”
黄天霸向外打量一阵,将刀横在膝上,道:“此处向东行十里,有处村庄,村中南面第三家,家中有我熟人。我先睡一阵,车停了我就能醒。”
康熙见黄天霸言毕便闭眼垂头,有些不甘,又想到是自己提议让对方先歇着,不由隐隐有些懊恼。他转而去想即将要去的那户人家,不知那家有何能耐,竟能让黄天霸觉得是个安全所在,如此轻易地带自己前往,又肯定跟天地会瓜葛不深。狭小车厢摇摇晃晃,乍暖朝阳忽忽闪闪,对面人寂静无声,外面只有车轮声中夹着的几声鸟鸣,康熙渐渐也开始困顿,终于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忽被推醒。
康熙霍然睁眼,看到黄天霸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忙咳嗽一声,道:“已经到了?”
黄天霸道:“到了,你……不要被吓到。”
康熙点头,心下疑惑更盛。他跟着下了车,眼前院落极为普通,还未及发问,见黄天霸已推开院门长驱直入,便示意秦大悲在外面候着,自己跟着进了屋。
屋中事物简陋,但整体干净,旁边门帘一挑,蹦出来一个及腰高的身影。康熙定睛观看,发现是一个小姑娘,看似不过豆蔻之年,却绾着头发,发髻上插着一根竹筷。那姑娘瞧见两人,面色平常,对黄天霸道:“黄大哥,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呀?”
黄天霸道:“楚姑娘,刘伯是不在家么?”
楚姑娘道:“他在家,不也是要我说话,你也太把我瞧扁了。”此刻门帘一挑,又出来一个佝偻身影,原来是一位一身粗布衣褂,头发花白的老人。
黄天霸躬身对老人拱手道:“刘伯,这次我带朋友过来,您这里可还方便住?”
那刘伯上下打量康熙一阵,张口发出一阵嘶哑动静。康熙一悚,仔细观看,原来这人脖子上有一处淡粉色伤痕,应是受过极重外伤,想必黄天霸嘱咐他“不要被吓到”,就是指这老人的残疾。楚姑娘听到那阵呕哑嘲哳,道:“刘老伯说啦,我家鸡棚小,只能住得下一个人,你又带了个人来,便住不下了。”
黄天霸道:“麻烦刘伯给我们安排个去处。”
刘伯又发出一通嘈杂之声,楚姑娘道:“这个村房子都住满人啦,只有西北老赵家边上那家空着。”
黄天霸道:“那就烦请楚姑娘带路。”
楚姑娘道:“好呀。不过黄大哥,你先找件衣服披上遮遮那一身血,要不是大白天,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跟鬼说话呢。”
黄天霸笑出声来,道:“悉听尊便。”
康熙见黄天霸从包袱里摸出一件长衫,套在身上,跟着蹦蹦跳跳的楚姑娘出了门,也跟着走出院子。楚姑娘忽道:“哎呀,你们赶着马车呢,我坐前头,给你们指着!”说罢按着车辕便爬了上去。马车本就狭小,她坐在秦大悲边上,把进车厢的路堵了个严实。康熙看了一眼秦大悲,对方会意,直接赶起车来。车行得慢,康熙和黄天霸跟在旁边,倒也自在。女孩也不多打量,也不再搭讪,只给秦大悲指着方向,不多时就到了一处院落。
楚姑娘跳下车,大声道:“就是这啦!房子空了一阵子,你们可得好好拾掇了。”康熙见她忽然仔细打量自己,又从头到脚看黄天霸,不由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姑娘道:“我看你俩这么高,不知道我爹我娘留下的两床被子够不够盖?不过我家也没有别的被子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天气又热得很,露着点头啊脚啊大概也不怕的。”她说完又跳上车,对秦大悲道:“你记得路吧,给我送回去,再把被子给他们俩送来。”
康熙点点头,秦大悲赶马离开,再回头,见黄天霸已经推开了院门,忙跟了过去。
这院子和屋子比之前刘老伯家还小,破旧就更不必说,进了门便是一间敞开,竟然没有任何隔断。一侧仅有一张床,另一侧则堆满了各种破烂。康熙微微皱眉,刚想动手收拾,却瞥见黄天霸正在解开胸口盘扣。
康熙一惊,以为黄天霸要换下血衣,忙侧过头避让,过了一阵,再扭头去看,却见黄天霸解开了辫子,一头长发弯弯曲曲松松垮垮将散未散,竟遮住了大半腰身,他略略晃头,长发如同披风般渐渐散开,中间还杂着些交错,细细密密,纠纠缠缠。康熙闻此,不由低低地“啊”了一声。
黄天霸闻声回头,二人对上目光。康熙忙又侧头,道:“对不住。”他听到黄天霸笑道:“天霸懒散惯了,好容得空,只想趁机换药梳洗,还烦劳三哥搭把手。”说罢走到椅子边坐下,扯开长衫,亮出左边上身。康熙默然走近,目光避开那胸口刺青,只悉心包扎伤口。他当然知道黄天霸故作姿态是为了让他不适,但黄天霸这样披散头发的样子他确曾见过,那是在西门英家酒窖里,一把扇子,打落了一枚羽箭。
康熙双手一颤,忙收敛心神,道:“腿上的伤也要我来么?”他看向黄天霸,二人目光再对,这次是黄天霸侧过头去,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康熙见黄天霸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挽起裤脚,想来是对方也应和自己想到一处。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走到屋子另一端的破烂处开始打量规划。
那些堆积之物又杂又碎,康熙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蹲下细看时,被涌出来的腥臭霉味熏得几欲作呕。他皱眉寻思若要收拾,免不了沾一身灰尘,这身织锦袍褂浆洗起来极为麻烦,不如先借黄天霸的衣服应急。康熙走到屋子另一侧床边,刚要开口,却见黄天霸倚着墙壁,怀里抱着刀,腿边压着包袱,已经睡着了。那一头长发未来得及扎起,垂在胸前,绕在身侧,又在床上铺开一片撒墨般的漆黑。康熙暗自摇头,脱下织锦马褂,轻轻披在黄天霸身上,转身挽袖去搬起破烂来。
搬到第三趟,康熙忽听得院门外车轮声里夹着小女孩的叫嚷,忙奔出去。他见楚姑娘正气鼓鼓地瞪着秦大悲,便道:“楚姑娘,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楚姑娘大声道:“我说了不跟来,这个人偏要我跟着!”见她还要嚷,康熙示意她小声,道:“黄天霸睡着。”
楚姑娘余怒未消,但还是放低了声音:“这个赶车的总瞧你眼色,你是能管他的吧,这人一路上罗里吧嗦掺杂不清,一会儿问我和刘伯是什么人,一会儿又问我们怎么认识的黄大哥,我不说他就不让我走,烦都烦死了!我索性全都告诉你们:我是孤儿,刘伯捡到我给我养大,我们俩进城卖绣品的时候被人欺负,刚好黄大哥路过,帮着解了围,还问清了我们家情况,之后每次在农忙的时候都来跟着一起插秧。先前每次来他都睡到我家鸡棚里,这次多了一个人来,鸡棚睡不下,刘伯就让你们来这儿。”说完,她跳下车,叉腰看看尬立在地的秦大悲,又看看康熙。
康熙道:“楚姑娘请多担待,他如此多话,实则为了尽快了解这边情况,好尽力帮忙,不想惹了姑娘不快,实在对不住。”
楚姑娘道:“你们俩能帮什么忙,有黄大哥就够了。我看你们也不像会种地的样子,只怕到时候笨手笨脚,让东家一顿好骂!”
康熙道:“黄天霸有伤在身,所以这次叫我来顶上。楚姑娘,人不可貌相,我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家里几亩地都是我亲自打理的。”
楚姑娘上下打量康熙一阵,满脸都是不信,她又瞥了一眼秦大悲,道:“被子给你们送来了,你们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回去了!”说罢,掉头大步离开。
秦大悲讷讷道:“万岁爷……”
康熙道:“大悲,我知你担心我安危,但你行事也嫌急躁了。这爷孙二人明显并无半点功夫在身上,我都看得出,你自然不在话下。如今黄天霸势单力薄,断不能带我们去往和天地会有密切关系之处,这里应确是安全所在。”
秦大悲道:“可是万岁,难不成您还真的要替黄天霸去种地?”
康熙笑道:“不过是种地,在丰泽园是种,在这儿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此行为何?怕东怕西嫌这嫌那,又怎么能‘体察民情’?大悲,你把铺盖放下,便去做事吧。”
秦大悲欲言又止,终于道了一声“嗻”,抱着被子进屋去了。康熙又搬了几趟破烂,见日至中天,便停下活计,拿起桌上秦大悲留下的干粮走到院里,刚吃了几口,忽见大门处探出来一个脑袋。
康熙定睛观瞧,见对方是一个妇人,约莫知命之年。那妇人也仔细看着康熙,见他默不作声,便提着篮子大喇喇走进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住这家要给我租子的。”
康熙想起刘伯之前所言,便道:“阁下可是赵家人?刘伯引荐我们住在这处空房,并没说需要付钱。”
那妇人道:“老赵家算什么东西,刘老儿的话又有什么用?我姓王,是郑家的,整个村都要听我家的,你住这儿自然要付我家租子,你们是住了几个人?人多了租子也要加倍地给。”
康熙一时只觉疑惑,却听身后屋门口传来黄天霸声音:“王婆子,你欺负人惯了,如今都敢惹到我头上来?”
那妇人闻言,往康熙身后一看,猛地一缩,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你姓黄的了不起、住这儿晚上有你好看”之类,脚却向着院外一溜烟挪去了。康熙侧头,见黄天霸抱着刀走近。那人披着他的织锦短褂,罩住一背散发,却有两绺钻过肩膀,留在胸前,荡在腰间。黄天霸在康熙身侧停下,道:“之前我来帮刘伯种地,这婆子也来刁难,我刚把刀拔出来,她便也跑了。”
门口忽然又传来楚姑娘声音:“黄大哥,你怎么不讲全?王婆子上次欺负我和刘伯,你吓唬她一下,她就跑回家叫了她五个儿子出来,结果五个郑家人打不过你一个,他家才不敢再乱来。”
康熙看看黄天霸,又看看提篮再来的楚姑娘,道:“楚姑娘,你们就任凭这家人作威作福么?”
楚姑娘道:“哎哟我的好大爷,每天这茫茫多的活儿,谁有时间跟他们争个针头线脑,又不是要死要活,不过退上一步,又掉不了一块肉。人活着便是要受苦的,多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黄天霸道:“楚姑娘,话不能这样讲,‘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结果只能是对方得寸进尺。这样的小人,对他们宽厚,他们只当自己应得,要把拳头捣到脸上去,让他们尝尝痛的滋味才行。”
楚姑娘道:“好你个黄天霸,枉费我一片心意,听说你受了伤,我把攒下的鸡蛋都拿出来烧好给你送来,你却向着别人说话!”她气得跺脚,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扭头大步走了。康熙见黄天霸作势想拦,却没能伸手出去,不由得低头憋笑,顺了顺气,才抬头回道:“你吃了午饭继续歇着,楚姑娘已告知我所有情况,明日我去帮他们祖孙忙活。”
黄天霸看了看康熙,猛地扭头抿嘴,显是在憋笑。康熙大惑,忽想起自己忙着跟破烂折腾,出了汗便是胡乱一抹了事,现在定然是一只花脸猫,不由得也别过头去。他听黄天霸咳嗽一声,道:“你先拾掇,我吃了饭就去打水。”康熙也不好回头正色应对,只含糊应了,胡乱往嘴里又塞了几口干粮,一溜烟跑进屋去接着开搬。
日头渐西,康熙已把这边破烂收拾停当,出了屋门,正赶上秦大悲赶着车停在院门口。秦大悲从车上搬下一些零碎,走到康熙身边,道:“万——”
康熙截口道:“黄三。”
秦大悲道:“三爷,我采买拾掇了些应用之物,还在路上遇到了小红姑娘。她给了我一包烧饼。”
康熙笑道:“好,你送进去吧。”他转身去看那一排排分好了类别的破烂,琢磨一阵,进屋准备拿些工具,却见屋子另外一侧,黄天霸坐在床上,秦大悲正在给他梳头。康熙暗笑一声,心道秦大悲应是明白劝不动自己,便从黄天霸那边开始下手。黄天霸此人,若跟他硬碰硬,只会撞个头破血流,若待他温和宽软,他便就以礼相待了。如今秦大悲也算揪住他痛处,这发辫打上了结,两个人之前的结反能解开。康熙想到此处,心下大快,随手捞了把柴刀,来到院里削起从破烂里收拾出的竹筒来。他削出两副扁担,又补了原来的筐子,想了想,又做了一支三角凳,把凳腿末端削尖。康熙放下柴刀,擦了把汗,见黄天霸立在屋门口,头发已被编好,却还留了颈侧的散发,被血浸了的衣裤也都换掉了。康熙道:“秦大悲回去了?”
黄天霸点头,道:“你做这些干什么?”
康熙道:“明日去插秧,不得带上扁担箩筐,好去搬秧苗?”
黄天霸道:“这些刘伯家有富余,之前都是分一副给我。可你要想坐着干活,大概郑家人不会答应。”
康熙道:“那凳子是我做给刘伯的。郑家再蛮横,也不至于为难那样的老人家。”
黄天霸打量康熙一眼,道:“左右那几个人也打不过你。”说罢转身进了屋,屋里又传来他的动静,“盆里留了水,不够用要再打,去村南边的河。”
康熙走进屋,刚拿起擦手的布巾,却又听黄天霸道:“现在不过申时,你也睡会。”康熙心底一乐,忙道:“又没做多少事,不碍的,今晚好好睡上一晚,肯定耽误不了明天的活。”
黄天霸笑道:“好,可要是今晚睡不好,又当如何?”
康熙见黄天霸提着楚姑娘送来的篮子出了屋,一时也摸不透他这话究竟何意,只得先洗了手脸,又出门把盆里水泼在院里。他看着院子里的空地,寻思这地方若要能开出一片菜园,定然很好,只可惜不知能留几日,大概来不及动手去做。不多时,黄天霸空手回来,两人进屋用了饭。
见太阳只在天边隐成一线,康熙点上蜡烛,想到秦大悲没张罗带副棋来,心下略有埋怨,又想起是自己信誓旦旦要“体察民情”,不觉隐隐懊恼。黄天霸倒一派自在,先把一抱脏衣泡好,又打开包袱,拿出一副画像,打量了一下落日余晖,把那画像挂在了南边墙上,又拜了几拜。康熙借着烛光看那画上人,却是一位白面无须,头戴九龙冠,身着黄帔的俏丽郎君。他刚想凑近细看,只听黄天霸笑道:“我们祖师爷是翼宿星君,得了空就要拜一拜,否则功夫落下,哪儿去得赏钱。”
康熙见状,从秦大悲留下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寸长的白纸卷,搬来一张小几摆在屋中北面,将纸卷放在几上,也拜了几拜,回头对黄天霸道:“柳花夫人曾救我太祖,但因其死状凄惨,是以我们皆将其画像卷起祭拜。”
黄天霸道:“这画像是你自己画的?”
康熙道:“这是……牛大叔给我的。”
黄天霸道:“那牛大叔大概也是他爹给的了。”
康熙沉吟道:“我没听我爹说过,但应差不太多。”
黄天霸道:“如此一代传一代,包得严严实实,后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摸样。若是我来传,一开始便随手找白张纸卷起来,左右他们也不会拆开瞧个究竟。”说罢,往床上一坐,开始擦起刀和镖。
康熙被噎了一通,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半晌,讷讷道:“天霸,那伤药,是要六个时辰一换的。”
黄天霸道:“秦大悲帮我换过了。”
于是康熙又无话可讲,想着问问黄天霸明日要做些什么,又怕他嫌自己话多。正左思右想,黄天霸倒开了口:“三哥,你来看看这个。”
康熙见黄天霸撩起床上草席,露出床板,便拿起蜡烛走至近前仔细观看。烛火照映下,只见那条条床板几乎被污渍铺满,缝隙间隐约透出一股腥味。康熙惊道:“这么多血?”
黄天霸道:“这床上里应是没少死人。三哥,你可还记得那王婆子来找茬时,都嘟囔了些什么?今晚怕是不会消停。”说罢瞄了康熙一眼,撂下席褥,自顾自和衣躺下。
康熙此刻除了静观其变也无它法,便照样躺在黄天霸身侧,连夜奔波,连日劳累,纵然他年富力强,也免不了疲劳,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夜半更深,康熙被一阵“碰碰”声扰醒,他抬头看去,见在涂抹窗纸的朦胧月明中,多了一团团一块块挤挤挨挨的黑影。院内无树,夜里无风,那些事物却扭来摆去,显是活物。忽地一阵窸窣之声从屋外传来,又脆又轻,像是用指甲对着墙板在边抠边刮。那动静移了起来,一阵远,一阵近,竟是绕着屋子转起了圈。
康熙侧过头去,只见斑驳皎白中,黄天霸左手压着单刀,右臂撑起上半身,右手背撑着腮,手腕间露出一条暗色的镖穗,似笑非笑对他微微点头。康熙见黄天霸好整以暇,便又去看窗,似乎是见屋内没有动静,那窗外黑影发出一阵怪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夜枭啼鸣。绕屋而行的刮擦声也未停,夹在黑影的尖声中,一阵阵地刺着人的头皮。窗外叫了一阵,又拍起窗来,那碰碰声渐大,窗子跟着颤起来,最终咔哒一声,别住窗子的卡销被震得脱了下去。
那阵凄厉的啼鸣突然停了,绕屋的刮擦声也止了,夜似乎突然想起了该如何寂静。几次呼吸过后,窗框涩涩地又响,像人临死前在用最后一口气抓挠床板,白惨惨的月光从被抬起的窗下漏了进来,有两根细长扭曲的事物,顺着窗缝,接着月光,一寸一寸探进了屋。那两根东西扭着晃着,吱嘎乱响,凝神去看,只能分辨出那些扭曲的关节,还有上面缠着的褴褛布料。康熙见那两条事物不再前探,长身伸手,轻轻一碰,只觉触手所及又硬又脆,还隐隐嗅到一股腥臭。忽地那两条东西疯抖起来,窗外夜枭般的叫声又响,刮擦声也重绕起来,窗敞着,两股动静扭成一片,愈发紧迫凄厉。一时间,屋内月影憧憧,屋外怪声连连,这儿竟不像个住宅,倒像是连着坟场的义庄。
康熙想了片刻,忽大声道:“天霸,这里果然不对劲,但应不是鬼魂作祟。”
黄天霸回道:“愿闻其详。”
康熙道:“鬼魂无形无质,若是要作祟,此刻定是穿墙到我们面前了。看这么两条长胳膊,大概是什么精怪。”
黄天霸道:“鬼魂也好,精怪也罢,不都会伤人么?”
康熙道:“不碍事,你看这些精怪又不进屋,两条胳膊也只会乱抖,定是修炼了不久的小妖小怪,没什么大本事,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堵了耳朵,好好睡一觉,鸡一叫,太阳出来,什么邪物不都遁形消散了?”
似是听了两人说话,那两条长物四下乱晃得更加厉害,康熙瞅准机会,一把揪住其中一条,使劲一扯,只觉窗外有力对抗,他用了一阵劲,忽地松了手,听得窗外“噗通”一声,又是一声“哎哟”。
康熙听到人声,心下大定,朗声道:“这精怪斗不过我们,怕是很快就遁走了!”
屋外静了一阵,忽地大门被砸得咚咚乱响,康熙待那阵动静止住,又大声道:“好孽畜,还敢撒泼。黄天霸,刀借我一用!”他手上一沉,扭头看到黄天霸已将单刀递在自己手里,脸上颜色仍是似笑非笑。康熙一压绷簧,单刀出鞘,折得泄进屋里的月光四处乱晃。他跃下床去,抡刀砍断两条长手,又几步走去抽了门栓,大喝道:“看刀!”
门外一阵纷乱脚步声,康熙开门时,只见三条黑影手忙脚乱翻过院墙。他回到屋中,点亮桌上蜡烛,拾起那两条长臂,仔细一瞧,原是两条被接长又裹上破布的竹子,用的应是之前他堆在院里的破烂。康熙笑道:“好一个‘就地取材’。”扭头见黄天霸还在瞧着自己,便道:“大概是王婆家的人来吓唬我们,来了三个,一个在门口,一个绕着屋子转,一个在窗外,刚刚我见他们都逃了。”
黄天霸道:“劈竹子,用你那柴刀就够了。这刀虽不金贵,好歹也是用来杀人的。”他将刀鞘抛给康熙,转过躺好。
康熙看着黄天霸后背,讪讪不知如何回应,又觉得脚底发凉,低头一瞧,才发现下床之后没来得及穿鞋。刚刚那一腔豪气来得快,泄得也快,如今只觉得又冷又木。康熙还刀入鞘,栓了门,关了窗,想了想,又将刀捧到黄天霸身边放好,低声道了谢,自己也重躺了回去。将将入梦时,却听身边黄天霸道:“明日你去田里,带着柴刀,王婆一家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康熙心底一喜,嘴角一扬,刚想答话却一头栽进了梦里。
作者:诸子百
评论:笑语
看前提示:背景故事偏向架空 与现实不符剧情会有漏洞欢迎小窗提问(此处21点规则为剧情服务与现实中有差距,注意甄别)
一声鸣笛过后,远处明亮桅灯晃晃悠悠着靠拢码头,一艘货轮随归零的响钟正不断靠近码头。谁知探照灯下有几人身影隐在阴影中意要伏击。对于灯下黑的团伙来说这是一个绝佳时机。黑暗中发出银质辉光,与此同时出现第二道鸣笛,仅仅眨眼间的信号下让每个人拉响警觉,两次鸣笛意味着将要泊船,同时意味着立即行动。
远海而来的货船少见用了老式材料,反倒成了这里最显眼的船只,它费劲力气传出第二道鸣笛。这下辉光来不及闪耀,等来的不是卸船拉门的闷响而是身后突然涌出的爆炸。爆出的火光比桅灯还要明亮,万幸的是火势被乱堆的铁质广告牌隔断,火浪扑向牌中央看清牌中的文字,上面写着:
“欢迎来到唐人街。”
这堆牌子其实堆在码头处,不到两步就是马路,后退两步便有一扇后门,同等材质的纂刻小牌死死的焊在门口,原来这是一间唐人街内的职介所。
路旁车辆自觉远离,等待出事车辆火势殆尽。他们心知肚明这里是唐人街中腹地,当地警方跨过街门都算困难,怎么会管这小小的车祸。
“细姐,外面介车怎么撞的?”
肥婶半开着窗户,窥见灰雾被这玩意染的满天火烬,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真比雷雨天还要可怖。她见此情形不忍关上窗户。
肥婶嘴没闲着不停啃着石榴。倒是门口的动静迫使肥婶身旁坐的瘦条女人立马撂了手中的吃食,细姐目送那人进了深处的办公室后,呶呶嘴示意肥婶投向办公室的方向:
“飞仔前脚刚进,后脚冷大少带着几个马仔来了,有嘢睇咯。”
“阿飞点的车?”肥婶听了这句立马感了兴趣,顺着细姐的话说着。细姐见这反应也有了精神,左看看右瞧瞧生怕她的话被旁第三个人听见。
接着压低嗓音,说出她心中的猜测:“估计大差不差,前几天你没看见飞仔麻叔两仔爷窝里斗,麻叔差点打死这个不孝子。”
“在哪?”肥婶的耳朵立马支棱起来,连忙追问道。
“能是哪啊?”细姐手朝上指着头顶,“兴隆蒲场咯。”
透过职介所的窗缝,便能看见不远处座落在楼顶的巢房。他的古怪形状与其他建筑显得更为格格不入,错综不平的外表下像是被堆砌的巢穴,建筑虽小可五脏俱全。
楼下是平常酒吧娱乐会所,楼上是众人心领神会的棋牌场所。远海而来的东方棋牌与西方赌博汇在一起,是这块地区任何底层人都能去的消遣宝地。麻叔就是兴隆蒲场的看场场头。
“嗐,在老家时他本事就大 。”肥婶摆摆手,“这下跟着来了大英国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这个位置,撑破天也就是个看场子的头。”肥婶啐了口嘴里石榴籽,满嘴的不屑:“那还能有多大的造化?又没跟冷佬去了美利坚。”
“这你就不懂了,庙小好造化。”细姐看向那边的车水马龙,“那天我求到了好财运特地去的蒲场,没到门口就瞅见里里外外的哪个对他不客气,恨不得把钱塞他嘴里。”
不足二三人进出的窄小门口处挤满了人,一辆A型福特车晃晃悠悠着,昂首挺胸的停靠门口
“麻叔怎的来这么早。”有人急忙冲出门口伸向车把,福特车车身涂满黑的发亮的车漆十分漂亮,谄媚的脸庞被印着一清二楚。
“麻叔饮茶。”有人抱着一壶热茶在吧台候着,即便这是一座纯正又时髦的酒吧。
不少人目光驻足福特车后座,麻叔蹬开车门颇具气势磅礴的下了车,为了这次闪亮登场,这位膀大腰圆的老头甚至换上了平日最嗤之以鼻的洋人装。
麻叔身上的洋装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合身,左边长一截右边短一截,腰间的纽扣苦苦撑着初见端倪的啤酒大肚。就算这样所有人都愿自割双眼全当没有看见。
“麻叔什么时候到西洋场坐坐?”新来的靓妹挤出店门,火红的洋裙包裹着身姿让麻叔看直了眼。他啪地关上车门,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迎了上去。“这就来,得来!”
麻叔笑盈盈的搂上靓妹,没走两步回过头,一个手势示意司机座位摇下车窗,麻叔喊着:“阿飞,停好后车再刷一遍车头缝多擦擦。”
说罢又前进几步,麻叔的小眼提溜转了两圈想着些什么,留下一句:“洗完去唐人街南城口接个客人到职介所,然后把钥匙还回来,别给弄脏咯!”就进了店里。
不少围凑而来的也见大佬进门后也零散散开,不出半分钟门口安静的一如往常,只剩阿飞跟这辆闪而亮的福特车留在原地。
“飞仔当真是他亲生?天天净被安排些泊车仔的杂活干!”肥婶说着又拿起串葡萄 ,这水果在这可是稀罕物,一颗一颗又大又圆,一根枝条能出无数籽粒饱满的大葡萄。
细姐敲敲桌子,十分笃定:“亲生,十足的亲生!我亲眼看到的,磨炼后生仔罢了。”
“可当真不嫉恨吗?...”
兴隆的西洋区内罗列仅一张扑克桌,狭窄的区域在麻叔的到来后挤的水泄不通。
麻叔见人聚的差不多,坐在庄家位置睥睨着四周,他大手一挥垒出小山高的英镑,
“今天我高兴,21点我坐庄,我输了折现。”
人群嗡的声下一拥而上,纷纷哄抢闲家位,大佬的牌技谁都想一睹为快,大佬的钱谁都想赚!麻叔他很享受如此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抓的正是这种心理,这是他最擅长的赌法,从未失手过。
红裙靓女坐在桌上,手中不断洗着扑克牌,大小王夹在腿缝之间惹人离不开眼。在众人注视下靓女分发纸牌。21点该是闲家的天下,雾里看花下迷惑庄家法眼。可面前四位赌徒眼前被小山高的英镑冲昏头脑,他们投出手中筹码,四个double双倍赌注无一人insurance保险,势必要孤独一掷。四人静等庄家最后一张的hit,麻叔见这阵势脸上的褶子都快笑开了花,就剩自己这张底牌。
“麻叔,阿飞回来了。”
关键时刻一个马仔凑近麻叔耳边。抑制不住的笑容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手中的半张牌摔向马仔脸上,“你发鸡盲啊 ,冇见到我玩正开心吗!”
半张牌迅速抽红马仔的脸颊,纸牌被风吹过轻飘飘落在桌上,牌面的图案阴差阳错下显露出来。
底牌加起超过21点,庄家毫无意外的胜,有些脾气的麻叔瞬间换了副乐盈盈面庞,拱手中仿若谦虚嘴角已经止不住的上扬;
“拜我小弟好运,勉强赢了各位,也是赶上天爷架云闲游碰巧了。”
麻叔从小山上拿出纸币,四张英镑铺在四人面前,“第一局权当练手,麻某又不是什么卑鄙佬,筹码我暂不收,钱收下就来第二局,现在离开来得及。”
他的语气轻飘飘,铺的甜蜜陷阱也令人飘飘然。两句话的功夫勾中了所有人想要赌一把的心思,想来想去里里外外怎么着也不亏。这里要是一间算盘会计室,这下死到临头的假账都能给你盘活了。
四人开始犹豫,三人动起了离开的心思 二人拿起钞票定好第二局,一人拿着筹码溜之大吉,零人不敢坐空余的位置。
什么? 原来你们就只是口嗨在假玩?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此时的此时就该发生点意料之外的“事故”了。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将仅有的筹码摆在桌上,第四人加入进来。听到坐下的动静,麻叔才抬起头来看看哪个胆大衰人敢跳他的火坑。
是阿飞。
阿飞稳稳当当坐在第四个位置上,手拿一粒筹码饶有兴趣的把玩起来。
麻叔的芝麻眼瞬间瞪大,先是一惊,刚要扬高的声调立马低了下来,“狗崽子耍完这局立马滚蛋。”
阿飞将手中筹码跟同掷下,他没有回答。因为日日夜夜被这样的语句浸着,早已没了反驳的欲望,任凭怎么说这个人也不会听得下去。
靓妹再次洗着纸牌,她的指甲剐蹭着纸牌边缘,灵活且快速的将几张A牌塞到恰好的位置,依次算下正好全在庄家桌下。在座血气方刚的大小老伙子被她身前的风景吸引住,哪还有功夫认出洗牌的脏手法。
又是一轮发牌,庄家数字首牌,桌上的三位赌徒忍不住看向英镑小山,透着庆幸的余光这下稳了。其实不然,阿飞刚刚就在观察老豆的神情,他哪怕不懂21点的规则,却也熟透这个麻甩佬的神情,这种稳操胜券的微笑是怎么也瞒不住的。如若这样,庄家离black jack仅有一步之遥,下轮的四张牌下定有Ace。
一张两张,阿飞数着,他上轮固定保险,心想Ace会在意料之中的再次轮变,只要抓住一瞬就能得知其中顺序。三张四张,麻叔手敲纸牌,暗示靓妹转移Ace。五张之下就是Ace,如若阿飞pass过轮,庄家就会胜利。
靓妹接收到信号,按着以往的流程熟练的问着,“先生,你是要stand or surrender?”
麻叔倚在椅上与阿飞对视,神情止不住的得意,阿飞乖仔你可要好好表现。刹那阿飞却挪移了眼神,将手上全部的筹码推到投掷区,淡淡讲出:"Double down。”
这样出格的突破束缚的行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听到这句,麻叔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手中更为急躁的敲击牌面。转移,这个牌必须转移!逐渐紧张的气氛让敏锐的好事人抓住的机会,在边上窃窃私语。手牌迟迟不发,麻叔还在不断加压,有人被那张手牌吸引了注意力,众人死死盯着靓妹手中的牌,如此场景下她再怎么有大神通,也不会将手牌变成别的数字。
麻叔的脸逐渐变黑,靓妹不情不愿将牌发放阿飞牌下,阿飞捏起其中的一角见到了该有的字母——
“飞仔赢了?”
肥婶吃出小山一样高的葡萄皮,就连葡萄籽也难逃她口被吃干抹净。
“这我没瞧见。”细姐的语气也是遗憾,又补充了几句,“人可太多了。这刚发下牌没多久啊门口出了声响,说着什么..”
“嘁,这儿可没黑枪酒馆的地下赌场大,心倒比黑枪酒吧还要黑! ”
一句话的功夫比手上的弹药燃的速度还快,直接炸开了锅激怒了麻叔:“黑雏鸡开的赌场就是鸡场做鸡的!”
麻叔站起掏出手枪,回应他的是门外两声枪响,子弹比命重要,命比钱还重要,屋子里的赌客全都四散逃离,跳窗的跳窗,跑走的跑走,仅有的那张桌子在逃亡中被彻底掀翻,纸牌堆杂一起,那张牌究竟是不是Ace也不知了答案。
肥婶将桌上吃净的垃圾丢往脚下的垃圾桶,抬头后看见职介所办公室其中的身影,二人坐着不知在谈些什么。
“那张牌如我所料,确实是Ace,是黑桃A。”阿飞说着,他摩挲着茶杯,指缝中的血迹已经风干变黑。阿飞面前的冷大少脸上有了些许浮动,他带有颇具戏谑的语气回复,“桌上垒高的是50万英镑,假钞。他们爱用这一招,这是一出戏,门外也有安排。”
“是的,他们转移了注意力,之后我被家规处罚,中间我听说他去了伦敦市中见了大佬没有再回赌场。”阿飞戴着帽子,尽力藏住头上的绷带。他的声调极力放缓手上动作还是止不住的加快,“不过,不过那天我接完大佬后在车上发现了这个。”
阿飞拿出装在兜中的小东西,一只被擦拭的油光瓦亮的怀表,怀表中央篆刻着乌鸦的图案,微小又精美的手工刻线之中是隐藏不住的血痕。怀表的链条被不知名点燃的东西污染下成了有了黑色锈迹。冷大少拿起怀表,掀开怀表的钟盖,露出的不是钟表盘,而是精心设计的小型打火机。
“你就是用的这个?”冷大少摸起打火机的身侧
阿飞点头:“为了车身能更好看,用一种具有油的东西涂抹全车,看着就会又光又滑,只要沾火就会点燃。”
“这老坑死不足惜,伪造成意外事故就没有问题。至于这个关键证据。”他摸到了侧边的花纹,细看像是一串文字,这个名字他无比的熟悉——Scott.Stewart。
“这下没任何问题。”冷大少摸了一下怀表主人的名字,将怀表收进自己手中站起腾出这里的位置,
“下个月的蒲场就交给你负责阿飞,不,飞哥。”
-大概算end-
收录了一些以前做的魔物设定。
【Dimi Timor剪齿】
非常常见的一种怪物。
特征:体长约15厘米。身体偏扁平,形如无头的燕子,除了形如翅膀的前肢还有一对钩爪。通体黑色。能爬行和滑翔,会发出“嚓嚓”的声音。
习性:多栖息于无人造访的阴暗角落,也许是因为个体很小的缘故,Dimi Timor经常集群出现。常常采用包围战术,在包围了猎物之后才会开始集体进攻。
但大部分时候Dimi Timor在群体数量不够多时(集合体积不超过目标的一半),不会选择攻击,反而会观望或逃窜。
攻击方式:进攻时会凭借锋利的钩爪将自身固定到目标体表,然后从可以判定为头的一端吐出螺旋形的口器扎入皮下摄取目标的灵魂。
注意:被Dimi Timor成功攻击的人类会被少量而快速地抽取体内的灵,不能快速脱身时可能造成眩晕继而加重危险。
使用蛮力有可能使爪脱落在皮肤中,易造成感染,后续处理会很麻烦。
有效对抗手段:集体出现,数量震慑。物理攻击有效,高温特攻。遭遇大群攻击时,恐吓型声咒可有效逼退,脱落的钩爪也较少。
【Occult Aemul地脓】
在泥土肥沃的地方比较常见的一种魔物。
特征:大部分体长约30厘米。但偶有发现直径达50厘米的个体。身体像一个肿泡,柔软有弹性。周围呈辐射状生长着许多腕足,长度在10厘米左右。
习性:栖息于地下,似乎是掘洞穴居,但从其逃离的洞穴开挖,并不能找到其巢穴。
攻击方式:潜伏在地层浅表,确定上方有目标时会使用地属性的能力使周围的地面小面积塌陷,让目标下陷并攻击脚踝。地脓并不会破坏皮肤,而是用柔软腕足缠住脚踝直接抽取以太。速度不快,尽快脱身不会造成太大伤害,但会使被缠住的脚短暂地麻痹。
注意:地脓是只能打伏击的魔物,如果能把它们从地里拔出来,它们会缩成一团丧失攻击力。但会喷溅出体内的有毒黑液让身体变小以逃脱。
有效对抗手段:用附灵武器朝着被缠住的脚边,毫不犹豫地,捅下去,捅穿地表。再提起来时,就能看到滴落的黑液了。大概多捅几下也就脱身了。但注意不要接触黑液,会产生局部硬化(石化)。
如果怎么捅都感觉不到脚被放开,又不是因为脚麻了,最好考虑一下对方会不会是个别大型个体,做好整个身体下陷的准备。
【飘荡者】
比较常见的一种魔物。
特征:外观有欺骗性。看上去像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有流苏的半透明兜帽斗篷,下面罩着一点幽光。但在夜间看起来很像戴着兜帽徘徊的人。事实上是没有固定形体的魔物,即是说,看得见,摸不到。物理攻击完全无效。
习性:大部分情况下昼伏夜出。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巢穴在哪里,被目击到的飘荡者都是独自游荡着的。虽然它们彼此也会遇见,但并没有互动。
攻击方式:说起来是种很可怜的攻击方式。它们会展开流苏状的组织,去拥抱目标——但它们并抱不到,所以会来回地抱。当这些流苏条穿过目标的身体时,灵魂就会被拨出体外,一点点吸收到主体下方的光点中。效率很高,请注意不要被长时间纠缠。
当受到攻击时,它们也会用光点燃起火焰进行反击。
注意:飘荡者的光点的色彩取决于上一个袭击的人。上一个被袭击的人是什么样的气质,飘荡者怀中的火焰就会是什么颜色,而且会带有此人掌握的元素能力的特征。所以如果做痕迹检测的话,飘荡者造成的伤痕很可能被误判为复数个凶手所为。
有效对抗手段:由于没有固定形体,飘荡者免疫一切物理攻击。附灵武器造成伤害的原理也是其中附有的元素,其中水属性对其特攻。另外,同样是由于其形体特征,比较高强度的攻击型声咒能更快地在不近身的状态下消灭飘荡者。
【Lepidus Ratio锈蝶】
居民区不太常见的危险魔物。
强度等级:5
特征:近似凤蝶的形态,身体呈现出强反光的金属色。翼展10厘米之内,有闪闪发光的翅缘与触角,相当锋利。有刺吸式口器。
习性:隐藏在林间故而在人类聚居的城镇很少见。狩猎时很分散,但进食时会一大群一起出没。进食完毕后很可能即刻开始下一场狩猎。
攻击方式:锈蝶的凤尾可以拖曳15厘米左右,没有防护的状态下极容易被划伤,在十分钟内得不到有效处理的话,伤口会缓慢地持续裂向深处,直到贯通。
锈蝶最致命的攻击方式是最最单纯的蛰咬。
蛰咬并不危险,但金属属性的锈蝶的蛰咬会在其离开后,使伤口无法愈合。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不会滴落,而是结成一层层的铁锈,像花瓣一样堆叠起来。一开始伤口很小的时候不易发现,当铁锈规模达到很容易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迟了。铁锈之花不仅向外开放,也会不断向着血管中“生根”。如果铁锈的根堵塞了血管,问题就不是一点点了。然而,哪怕没有形成危险的血栓,不断从血液里被抽干的铁仍会使人逐渐供血不足而死。
锈蝶会集体出动猎食,锋利翅缘极易造成划伤,伤口一旦接触到锈蝶的唾液
注意:即使只有一只锈蝶也是很危险的。只要伤口被放置的时间过长,就有丧命的可能——这才是它们一触即离的攻击的最终目的。被亲吻的猎物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没能得到治疗的可怜人,被抽干了体内的血液,奄奄一息地倒在某处。这时它们才会倾巢而出,去分食无力反抗只能等死的人类的灵魂。
有效对抗手段:物理攻击有效,但首先要跟得上它们的速度。各种魔法轰击有效,雷属性特攻。
不要破坏翅膀,翅膀破碎之后散成的锋利碎末如果被吸入,会对肺部造成巨大伤害。
受伤请尽快用药物治疗,剥落的铁锈请妥善处理,铁锈接触到任何裸露伤口都可能直接传染。虽然锈蝶相对容易杀死,但最推荐的还是一刀劈开身体主干之后丢着等死。
【Madcap Umbra鬼犬】
从阴影中出现的魔物。
特征:如其名,呈现出缠绕着黑气的猎犬的形象,体长1.5米左右不含尾,肩高90厘米。有锋利的犬齿。
习性:出现于阴影中,又归于阴影中。当它们进入阴影就会隐没身形,所以Madcap Umbra的出现时机和地点很难预判。唯一已知的是它们对醉酒的人和幼兽情有独钟。喜欢追逐高速移动的东西,遇见不要扭头就跑。好在城镇周围内数量不多,但是在比较老旧阴暗的街道中目击概率更高。
攻击方式:撕咬,咬合力达70kg,速度很快。一只Madcap Umbra就能压制一个成年人,不仅夺取灵魂也破坏肉体。能咬下人形状态下人类的皮肉,有鳞类在原形状态下抗性高一些。
注意:对付Madcap Umbra需要具备一定的灵力探索能力。当它们进入阴影之后,大部分种族无法用肉眼捕捉其身形。而Madcap Umbra压制住目标之后,喜欢把猎物拖着跑进阴影里吞吃。一旦进入了阴影,就是Madcap Umbra的领域了,所以最好在目标被拖走之前结束战斗。
有效对抗手段:光照环境下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皆有效,不推荐人形状态下肉搏。切割器比钝器更有效。但进入阴影中必须使用附灵武器才可能命中,甚至不推荐使用魔法攻击。在Madcap Umbra的领域中必须全神贯注,有条件最好组队前往。尽可能避免进入阴影与之对抗,因为其中可能会有其他Madcap Umbra埋伏。
如果有照明器或是光效比较强烈的魔法,请第一时间投入战斗区域。
【Ips Paranoy 镜子镰】
强度等级:4
特征:外形近似螳螂的小型魔物,身体有接近机械结构的节且拥有一条尾巴。爪子和尾巴很长,形如镰刀且有着倒刺。它们的体表覆盖着昆虫般的硬甲,且能够变色。镜子镰能模仿周围环境的颜色和姿态,成熟体能够折叠身体,模拟周围物体的形态。体长一般不超过一米,大体上也只能模仿与自己体积相近的物体。
习性:镜子镰喜欢躲藏在杂乱的场地,以及猎物的视觉死角里。不同于末级魔物,只要确定了目标,镜子镰会主动出击,尤其喜欢躲在门上方和桌洞下,突袭猎物。也许是由于外形结构,它们对灵魂的识别能力并不是很强,并不像大多数魔物那样能通过灵气的浓郁程度来分辨生物体。
镜子镰对同类并没有认知,如果在同个空间内,镜子镰彼此遇见,也会弄得满地是腿。
攻击方式:镜子镰会用双爪攻击面前的东西,移动速度越高越容易招致可弹出/甩出的尾镰刀的高速攻击。它们尤其喜欢去抱人类的脖子,而且一旦抱住一样东西就不会轻易松手,请大家一定保护好颈部。
值得注意的是,只要它的镰上沾了人类的血肉,就能在两百米内毫无悬念地追踪到受伤的人类,好在镜子镰无毒,且只有在杀死人类之后才能取食人类的灵魂。但与之相对的,镜子镰的战斗力在同级的魔物当中也属上乘,请谨慎地战斗。
注意:如果被镜子镰抱住千万不要立即甩脱,即使挣脱了爪,也很可能被不依不饶的镜子镰用尾巴勾住,用力甩脱时如果倒钩勾在身上,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一定要先确认是否被尾巴勾住!!!
有效对抗手段:镜子镰攻击力非常强,但是在其他方面有相应的短板。
识破:镜子镰对环境的拟态并不是天衣无缝,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很拙劣的。因为镜子镰对灵魂的识别力不强,且会模仿周围的物体的样子……所以如果表现得像其他生物或物体的话,它也可能模仿你的样子,甚至模仿一些奇怪的行为。
防御:由于镜子镰的爪和尾极度锋利,请注意格挡。用强度跟桌板差不多的面材或棍状物都能有效格挡,尽可能避免无防护对抗。(战斗防护服同一处最多能承受1次攻击,第2击必破防)
驱离:镜子镰害怕酸味,如果手边有酸味的东西可以大范围喷洒以驱离。酸性物质更好,能够溶穿其甲壳。
进攻:针对它的攻击某种程度上是强度判定,比它的甲壳更强,或是能够绕过甲壳作用于内部,才能有效伤害它。而无法透过甲壳的攻击制敌的诀窍是,看准关节进行攻击,破坏关节则能最快地瓦解对方的战斗力。
阴谋:出于镜子镰会攻击同类的特性,可以将它们引诱到一起,然后围住四周。接下来就能看到镜子镰之间的惨烈厮杀。
掉落物品:死亡的镜子镰会解体,释放出内部的浊气。在浊气完全散去之前请不要碰触。剩下的外壳能分解出以下物品。
刺镰:爪与尾拆下之后可以作为构成材料装备到武器上,由于其特殊的天然属性,用刺镰制造出的刃可以使用多年依旧保持锋利。有说法是“能折断刺镰的只有另一根刺镰”。
幻色透镜:被剩下的外壳由于失去了内容物的填充,变成半透明的白色,呈现出珠贝内部的光泽。分离其外壳,找到厚度核实的部分进行打磨加工,可以制成幻色透镜。透过幻色透镜能看到灵魂的状态。所观测到的样子对应的状态在医典中有所记载,课上会提到使用方法,但熟练应用还是要努力自学。
【Rumpitur Iusiuran叛臣】
过去曾经出现过,当时没能被消灭的魔物。
特征:外形像披着铠甲的马,双肩后有可以像翅膀一样展开的结构,形成保护身体的盾墙,用力扇动可以产生强风,或飞翔。背上无鞍,躯干部位白骨化,肋骨中刺着许多武器。有些是过去的攻击留下的武器,但已经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盾翼可以展开成二层,水平方向完全环绕自身,形成城塞一般的防御。
习性:Rumpitur Iusiuran种类的魔物本身就非常少见,多出现在传说中,直接资料非常少。
记录:名为叛臣的个体,最近记录是出现在一百年前,在当时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混乱。而在此期间,人类们系统地梳理信息并发展改进了战法及武器,有了相对成熟的对魔物策略。已经在过去被削弱过一次的Rumpitur Iusiuran“叛臣”已经不再是严重的威胁。活用知识和能力,将之消灭。
攻击方式:
①蹴踏 踏地干扰行动,用沉重的蹄攻击目标,可破坏轻型武器。
②冲锋 盾翼展开成刀组,如同骑兵冲锋,劈砍周围的目标。
③悲嘶 发出悲壮的嘶鸣,干扰或打断咏唱。敏感者会头痛或胸痛。
④铁流 盾翼卷成围墙,卷起疾风防御,回弹物理攻击,靠近易划伤。
⑤剑狱 将目标捕获至肋骨之中,以刀剑穿刺,吸收灵魂补充能量。
⑥九层之冰 冰属性魔法攻击,命中后会使目标快速结冰,造成冻伤。
⑦重组 被击中四散的身体如果没有被灭灵,会在风中重组。
注意:有生命目标被剑狱捕获时,攻击“叛臣”会加速人质的死亡。但是“叛臣”的眼睛在多年前被刺伤,在察觉其捕捉意图时,可以用人造诱饵欺骗它。
有效对抗手段:
物理:Rumpitur Iusiuran的弱点在关节连接处及铠甲接缝中,破坏其结构可以使之解体。
特制药液能够伤害其灵体。
魔法:火与光属性的攻击格外有效,不推荐风与冰属性对抗,除非实力强过对方。
声咒:结成阵型让声咒在Rumpitur Iusiuran铠甲内共鸣,可使灵体震荡,将之削弱。
每一头Rumpitur Iusiuran都有一个灵体核心,具体位置各异,如果快速找到叛臣灵体核心所在的位置(不在体表),可以快速结束战斗。
作者:【十二招】白朗宁
关键词:密码
评论:随意
备注:背景是近未来。原创剧情。
——对大卫米切尔的戏仿
月亮,月亮,下……
我的闹钟里有一个机械装置链接到我老婆(性偶)的身体里,它会在闹钟滴滴滴响个不停前给我老婆发送一条信息,让我老婆钻进被窝把我口醒。这样我就能提前醒来关闭闹钟。不管我头晚喝了多少威士忌,也不管我睡得有多晚——我已经忘了——这个机制从没失灵过。
操。真是一个恐怖又恐怖的噩梦。我记不起全部细节了,我也不想全都记住。厕所遭到突袭。弗拉基米尔冲进来,带着一队警察和几个特勤员。妈的,全踩着旱冰鞋。我在厕所隔间里,赶紧去删除蓝胡子论坛上的文件。慌乱之中一直输错密码。K-H-I-L-D-S-D,不对。K-I-D-F-U-C,不对。K-E-Y-I-S,还是不对。他们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他妈装作没听见,一直在想密码。密码密码密码是多少啊。
操。一个警察把头贴在地上,从厕所门底的缝隙露出一只眼睛瞪着我。密码密码密码他妈的密码。警察一手摸索进来要抓我的裤腿,我一脚踢上去,被他抓住了脚,一拉一扯鞋子被这杂种薅走了。密码。想起来了。
KILLBILL。
我打开文件夹,文件突然多得数不胜数,我一个个点击,选取,删除。却怎么删也删不完。删完一列又是一列,一列接着一列。仿佛越删越多。我越来越慌,他们开始撞击厕所门,咚咚咚咚。急急急急。
厕所门被撞开,十几个人围着我,看着我,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
我一下子被口醒了。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去他妈的森尔坡,老子不待了,去他妈的夜莺会,老子不伺候了,老子要走。今天就走。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老婆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闭嘴!
靠靠靠,疼疼疼,张嘴,快张嘴。
操。机器就是机器差点被咬断。我伸手关闭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掀开被子。
老婆僵硬地趴在我的两腿之间,嘴张成大写的O。
晓落,先去做个早餐,再收拾好行李,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好的。
细微的机械声吱呀吱呀响起,晓落起床离开了卧室。
苏晓落。名字不错,傻逼一个。
我点燃一支烟,坐在落地窗前,从高楼看下去,街道上车流来来往往,有些眩晕。
“说了,他说了。密码是:KILLBILL。”
“赶紧试一试。”
“嗯?不对。密码不对。”
“长官,该怎么办?”
“继续监测。”
我最近越来越感觉自己生活在梦中,就比如现在,我狠狠掐了手臂一把。疼。是一种麻木的疼,疼得很表面,疼得一点不鲜活。怎么说呢,没有疼到骨子里,没有疼到灵魂深处。肉与灵之间似乎有一道隔膜。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按着窗沿,身体探出窗户,晨曦快要杀死薄夜,天边吐白,空气湿冷。
我有一个预感或者说想法:我从这37楼的高度跳下去,不会死。
不但不会死,连皮毛都不会伤到一分。
我试探着把一只脚踩到窗沿,身体一点一点前倾,只要一发力我就会立刻掉下去。
椅子上的那只脚,脚尖慢慢掂起,腿部肌肉开始绷紧。
冷风撩拨我的头发,我向下望去。
操。高,真他妈高。
一瞬间,我怂了。
肌肉放松,卸了力,身体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门突然被打开。我扭过头看去。
强大算力计算出的温柔声音响起。
“老公早餐做好了,行李也……检测到雇主有危险行为,将强行制止。”
苏晓落双眼里闪烁起红光,三两步就跃到我身前,一下子抱住我的腰用力一甩,我整个人砸到了床上。
“哎呦,我去,你不能轻点吗?”我揉着腰。
她眼里的红光褪去,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
“不好意思。老公,早餐做好了。”她俯下身,伸出双手要帮我揉腰。如此柔情蜜意。
“知道了。”
我架开她的手。0011010,我想。
餐桌上,摆着一份早餐——咖喱饭和一个爱心煎蛋。饭是预制加热的,煎蛋是用模具烙出来的,筷子摆的整整齐齐,一切都是那么精准。
我拿起筷子开吃,苏晓落就坐在我对面,手肘搭在桌上,双手捧着脑袋看着我,嘴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个微笑如此完美,像是从某副中世纪油画里偷来的一样。我看了三年都没生厌,只是今天有点别样的感觉。
不是讨厌,而是——疲倦?
细说不清,我放下筷子看着她嘴角优雅的弧线出神。
我当初怎么选了一款贤妻型的性偶?处久了,有一种不带起伏的厌烦。也许我该换一个类型的性偶。激烈一点的,能让我的情绪大起大伏的。
对,野蛮女友型的。
不好,听说野蛮女友型的性偶,会在啪啪啪的时候,用胸罩抽人。《森尔坡日报》就曾经报道过一个七旬老汉被活活抽死,虽然性偶公司辟谣说是因为,老汉一晚上做了17次导致心脏病发。事情的真假,已无从考证了。
而且,野蛮女友型的性偶什么家务也不会做(性偶公司称是为了保持人设,给客户最逼真的心理体验。)还动不动就砸东西。
那不是花钱买了个活爹?
想得有点多了。这些都无所谓了,我就要离开森尔坡了。我不想再给夜莺会当狗了,还有一直在抓捕我的ACDC,全都是混蛋罢了。
去哪里?没想过,哪里都好,只要不是森尔坡。
我要离开了,离开这里了。
离开总是带着感伤的。我的心绪有些翻涌,一些言语堵在心头。这几年的孤独和怅然一下子凝聚在此刻。
苏晓落察觉到我的异样。
“老公,怎么不吃了?是要我喂你吗?”
“不,我只是有些,有些忧伤……”,我挠了挠额头。积郁已久的苦闷忽的爆发,我感觉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些热流。我真的真的真的想倾诉一下。
我抬起头看向她。
“晓落,我想……”
苏晓落突然蹲下去,从餐桌底下的那头爬到这头。一下子探出脑袋,跪坐在我面前,伸手拉开我两腿间的拉链。
“哎呀,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她扑扇着睫毛,委屈的大眼睛看着我。
“反正不是这个。”我有点发火。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趴到桌子,撩起女仆装长裙,冲着我摇晃她浑圆白嫩的屁股。
“傻逼。”
我按下她脖子后面的复位键,她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进充电仓里。
仓门缓缓闭合。我拎起行李箱,打开房门,走出去。
拿出手机。
“小爱同学,帮我订一个去机场的出租车。”
“长官,不好。他可能要离开森尔坡。”
“我们目前,没有其他城市的梦因模型。”
“暂时先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他真的是要离开呢?”
“到最后关头再打断,套出密码前,决不能让他发现问题。”
“是。长官。”
END
作者:笼猫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vtm世设下的原创,淡化了氏族特征,希望大家能够看懂
***
你知道当吸血鬼是什么感觉吗?糟透了!就像个十二岁的小孩,整天饿得肚子咕咕叫,周围环绕着美味的甜甜圈却不能随意品尝。为什么?因为你的吸血鬼家长(如果把初拥你的血族当作家长的话)会管着你,还有那些甜甜圈警察随时准备朝你脸上开枪——嘿,甜甜圈当然不会真的跳起来给你一拳,但人类的吸血鬼猎人会。真是糟糕透顶。
不过你知道当末卡维是什么滋味吗?我告诉你——这感觉他妈的爽极了!你看起来很困惑……哦,我还没说过什么是末卡维?听说过圣经吗?该隐杀死了他的兄弟亚伯献祭给上帝,从此永远受到太阳的诅咒,他的十三个子嗣变成了十三支不同的吸血鬼氏族,巴拉巴拉巴拉。我已经觉得无聊了——简单来说,末卡维就是这十三氏族之一,他们说我们体内带着疯狂的诅咒,每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末卡维都注定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
好吧……
也许你觉得我们这些疯子狗路过都能踹一脚——那显然你很合适当个追求权力的无聊梵卓或者只顾美丽的无聊图芮朵——但真理是力量就藏在我们的脑子里。
每个末卡维都知道这个秘密,但谁会告诉你们呢?当我们沿着通往月亮的秘密阶梯攀登,在群星间起舞时,你们还在地上追逐尘土。唉,你们这些可怜的糊涂蛋,耗费一生凝视水中的月影,却看不见自己手脚上的提绳——自由本身毫无意义,那根线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只有当你看到自己手上的线绳,才能真正获得被奴役的自由,或是自由的奴役。
噢,你以为我是在写小说?不不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向你保证,无论是吸血鬼还是吸血鬼猎人,甚至狼人、狐妖、匹诺曹、唐老鸭,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让你感到困惑了是吗?真对不起,我平常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时常会有一些极其生动的想象……来吧,"自由之拳"真正的佳酿都藏在地下酒窖,跟我从应急通道下去,让我为你斟一杯好酒,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
我叫丹斯·瓦伦弗特,是自由之拳的老板,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十年。老东西初拥我时什么也没解释,感觉就像在路上突然被人一棒子打晕,醒来时看见一个陌生人露出冷酷的笑容对你说:"嘿,你终于醒了,现在你是吸血鬼了。"
(你是老滚粉吗?不是?真可惜。)
他为这座城的密盟效力——吸血鬼也有自己的政治派系,密盟嘛……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较为民主的君主制。但君主制终究是君主制,再民主也改变不了所有人都得听命于一位亲王的事实,而刑罚往往只有一种:处决。
老东西是密盟的吸血鬼,所以别惊讶,我最初也在密盟的约束下生活。没人真正明白老东西为什么选中了我,但我只能说——他很有眼光。末卡维的天赋(呵呵,总有些傻瓜把这叫做诅咒)与我天衣无缝;很多人说我该成为崇尚力量的布鲁赫,就因为我欣赏强健的体魄,但那是他们根本不懂我眼中的世界。
精彩!
庞大!
混乱!
却又井然有序。
这是由"绳线"编织而成的世界。
他们说通过六个人就能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据我观察,真正的答案是七个人——我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线条,这些线条揭示了他们与世界的关联,也是通往他们灵魂的甬道。
母女?一条粗壮的蓝色线条。
东亚母女?一条粗壮却歪歪扭扭的蓝色线条。
情人?(别以为是粉红色)棕色的虚线。
朋友?长短不一、深浅不同的绿色线条。
还有些我最爱的,比如仇恨是彩色的,而杀意却如世俗想象那般是红色。
你看,我的人生就像开了挂。尽管没人相信我说的是真话,但我确实能看到他们的真实想法。我猜这就是那些密盟吸血鬼不喜欢我的原因——争权夺利的梵卓和图芮朵最忌讳别人掌握他们的弱点,血法师可不想让竞争对手知道他们的妒忌。
所以有一天我想,去他妈的密盟规矩,和一群被追得东躲西藏的叛党吸血鬼离开了密盟的领地。老东西估计很伤心,我似乎是他的第一个子嗣。不过按照密盟的法律,子嗣犯法,尊长同罪——他们抓不到我,只能砍了老东西的脑袋。
我在接下来几年都跟着自由主义的叛党混。叛党,呵呵,叛党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他们主张人人平等的自由,但所有人依然生活在一个无形的框架下。秘盟和魔宴(那又是另外一个封建的派别,但你不需要知道,也没机会和他们见面)各自有分明的阶层管理,而叛党则营造了一种自由主义的梦幻。
毕竟他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线是如何被旁人拽在手里。
叛党那时候正需要一个末卡维先知,所以……尽管先知这个名字很可笑,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收下他们附赠的这间酒吧。
自由之拳以前有个搞笑的名字,而且——我直说了——地下一层简直就是妓院。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做这种事,容易引来条子还有更糟糕的东西(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吸血鬼猎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酒吧清理一新,只是没想好地下一层该派什么用场。这间改名"自由"的酒吧重新开始营业,我在叛党虚幻的自由里思考着那间空荡的房间——直到我遇见她,那个脸上带着淤青的俄罗斯女人走进我的酒吧,像一只受伤的美丽燕雀。
她看到我松了口气——这条街上确实没几个女调酒师——点了杯螺丝起子。那天我们没聊太多,只是问了她的名字,简单评价了电视上播放的球赛。
她很美……我刚才说过了吗?但更吸引我的是她身上缠着错综复杂的线,像只被蛹包裹的蝴蝶,找不到通往新鲜空气的逃生通道。
这只蝴蝶一次次飞入我的酒吧,才逐渐敞开心扉。出乎意料,她曾是名拳击运动员,和帮派男友从俄罗斯搬到美国,显然没能过上"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她说男友发怒是有原因的。
她说都是自己的错。
蝴蝶每说一句,身上的线就多几条,细密地将她缠绕。我怎么忍心看我美丽的蝴蝶在茧中衰弱而死——对,没错,我的蝴蝶。亲爱的,从她走进酒吧的那刻起,她就是我的蝴蝶了。
为此我动用了些手段,吸血鬼的小把戏:潜入她的大脑修改记忆,把那男人的身影擦淡些,再把我的模样勾勒得更深邃。当她开始在酒吧里待到打烊,我已能从她优美的脖颈上汲取养分。蝴蝶的羞赧和呻吟让我品尝到与血液同样的甜蜜与愉悦。她从未害怕我的真身——当你被一只狮子饲养许久,你也会忘记野兽的獠牙。
就在她生日那天,这只蝴蝶泪流满面地闯入酒吧,不顾其他顾客的目光直接投入我的怀抱。她还穿着睡衣,衣襟上沾满了鼻血。
"求你!"她哽咽着说,"求你!"
无需多言,我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吸血鬼基本上是无性繁殖的,我们不能和其他吸血鬼造孩子,但可以将人类转化为我们的子嗣。
我牵着她回到卧室,拿出干净的衣物和毛巾。
"去洗个澡,亲爱的。"我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血迹,"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我回来。"
你瞧,我并非那种要求女伴时刻保持美丽的人,但我得为这场特殊的仪式做些准备。趁着我的蝴蝶梳妆打扮时,我去拜访了她公寓里那位传说中的男友。
唉,蝴蝶真是太迁就这男人了,他顶多只能算个6分男,而且当我往他脑子里植入一些小程序时(你知道精神病是能躯体化的对吧?猜猜我让他患上小丑恐惧症,再让他总觉得身上有小丑在爬是什么滋味?),他哭得像个三岁巨婴,最后心甘情愿(且出人意料地)朝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我不得不在他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前割开他的喉咙,将血液灌满我带来的水晶瓶,再叫来几位"专业人士"让他从人世间永远消失。
回到家时蝴蝶已经梳洗完毕,她用粉底遮掩了脸上的淤青,淡淡涂抹了些许口红,那双不安的大眼睛紧张地望着我。
她身上的线条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她皮肤上的金色细线。那些细线代表我的印记——我忘了告诉你,金色的线意味着我的所有权。
我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微微汗湿的手,咬开她的喉咙。蝴蝶紧抓着我的衣服,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一道白痕,身体在我怀中渐渐瘫软变冷。最后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盈满幸福的泪水,带着留恋与渴求回望着我。在那对逐渐失去光彩的蓝眸前,我撕开手腕,用嘴唇喂她饮下吸血鬼的绯血。
蝴蝶在我身旁死去了几小时,随后破茧重生,展翅飞到我身边,热切地啜饮着酒杯中已然冷却的血液。莉娜·科瓦连科后来对我说,她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血……当然,那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兼仇敌的血液,世间独此一份的佳酿。
当然莉娜并不知晓这一点。她在我这里住了三天就按捺不住去寻找那个消失的男友。唉,软弱的女孩,但我愿意包容她——毕竟她只是薄血,我的吸血鬼年龄尚浅,还不足以创造完全的血族。不过这也有好处:她能在阳光下如常人般活动,也不必像我这样耗费数年才能忘却人类食物的滋味。
莉娜这个名字是我赐予她的。在徒劳寻找男友一个月后,莉娜终于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重新投入我的怀抱。
"我想……自己找点事做。但我只会拳击。"
当我抚摸着她皮肤下紧实优美的肌肉线条时,莉娜靠在我肩头轻声说道,她的身体还带着些许温度。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在漫长的吸血鬼生涯中该如何挥霍这廉价的自由。
我也终于知道地下一层的用途了。
一个拳击场——客人只需从应急通道楼梯走到地下,就能进入一个由暴力、刺激与肾上腺素主宰的世界。也许我还能开设黑拳赌局,虽然这会引来警察的注意……但拳击场时不时出点小事再正常不过。
我把这项工作交给莉娜,她便愉快地和酒吧经理一起着手拳击馆的改建。
不过在他们动工之前,我在员工休息室安装了一个嵌入式展示柜。这是最精妙的设计——你瞧,只要拉动展示柜里的壁灯把手,柜子就会移开,露出里面的通道。这条密道通向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把椅子和水泥灰的墙壁。
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地下室经营什么。这才是我一直在构思的房间:一张纯白的画布。之前我始终不知该在这里绘上怎样的色彩,现在我把莉娜公寓里她和前男友的合照钉在了墙上。
这就是我画布中心最灿烂的色彩——我的第一个受害者。
***
现在你知道墙上这些照片和红线是什么了吧?我喜欢观看犯罪调查,人类用红线串联证据的样子非常有趣。虽然比不上我眼中那个精彩绝伦的世界,但我决定尊重我的受害者们,用人类的方式展示他们生命留下的痕迹。
别害怕,我偶尔也想和人分享一下战果。你看,我能让你忘记这一切,所以根本没必要尖叫,对吧?
你也在画布上——就在这里,这个小点。别气馁,你微不足道的人生能占据一个点已经是很大的成就了。来,我们合个影,321,说"疯子"!
来,这杯算在"自由之拳"账上!现在我们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比"自由"听起来酷多了?
……当然,我也可以让你不忘记这一切。我那些薄血子嗣,他们迟钝的牙咬不开任何猎物的脖子,只能可怜地靠动物血液度日。
而今天是满月,我们都该在月下起舞。
所以就需要你,一顿大餐。嘘……只会痛这么一会儿,很快你就会感到轻松。闭上眼,就这样温柔地走入那个良夜,这条黑暗之路的尽头是所有人的归宿。
我还可以给你唱一首摇篮曲。你想知道这个酒吧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它就叫,无心摇篮曲。
作者:【十二招】柏志榮
Summary:
然後他張開眼,看見那些麵包屑,像他本來的家鄉一樣,怎麼都還是在那個地方。怎麼也都弄不掉。
免責聲明:隨意
Notes/備註:
這篇算是我的實驗文,這次嘗試了沒寫過的東西。希望你們愛看,我覺得我的狀態不是很好,最近身體不舒服,請多包涵。
源峰男還很小的那時候並不知道所謂的聖誕老人和馴鹿是為何物,就知道鹿茸即雄鹿的幼角,是可以入藥的好東西。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上的飛天雪橇去給乖孩子們送禮物——源至少在那時候確實聞所未聞,但確實那時候看到過連環畫上畫著的那個——叫作天馬、長著翅膀的白馬是會飛的。後來,他升國中那年在一片漂亮的賀卡紙上第一次看到長著紅鼻子的鹿(那時自然還不知道是什麼鹿)——拉著雪橇,雪橇上坐一個眉發都花白的老人,懸在半空裡。看起來像是要降落在瓦片屋頂上面的樣子,因為已經飛到了地方吧。那時候的源峰男不很相信這樣子的紅鼻子鹿真的會飛。因為啊,源其實是這麼想:他認為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應該是可以被眼睛看到的。有那麼美好,可是卻是看不到的,他覺得這樣子實在又可惜又沒天理。譬如從最愛的那家喫茶店裡早早排隊才買回來的香草卷蛋糕,切開來必能一下聞到香草的味道。又或者說常去的街角簡餐吧會賣給客人喝的柳橙汁真的是用實實在在的柳橙打碎了出的汁水,一入口就會嘗到橙皮的澀味。因為只是用看的,那麼一般的奶油和香草調味的奶油其實並無差別,新鮮的柳橙汁和超商罐裝橙汁被倒在杯子裡的時候看上去好像也差不多。源希望美好是直直接接、不要一點虛偽狡詐就可以被察覺的東西,這樣就好,這樣子最好。
源慢慢地喝掉昨晚剩在桌子上的啤酒,已經消泡完了。嘗起來不那麼好喝。他喝著那杯很沒勁的小麥果汁,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畫著馴鹿的祝賀卡片來。然後他跟坐在了他對面,也在喝昨晚上罐裝剩啤酒的那個人——這是源峰男的外國男朋友——源說出了他的那個美好可知論。源的男朋友點了點頭,說這個想法蠻酷,但親愛的咱們現在是不是該吃點東西了。男友起身去翻冰箱,拿出來裝超商自營品牌火腿片的保鮮餐盒,還有一個小得多的餐盒,那裡面是一塊農家手作的奶酪。最後是一個紙袋,裡面裝著一整條全麥麵包。男友拿著刀子比劃了下,然後把麵包切片成薄薄的好幾份,碼在盤裡面。男朋友開始一層麥包一層火腿肉一層奶酪地組裝他們倆的早飯——再疊上麥包,火腿肉奶酪,麥包。用牙籤固定住塞到預熱過的烤箱裡去了。這應該是男朋友學會用烤箱做的第二道菜,上星期是用烤箱烤了冷凍披薩,吃起來不像是微波爐烤出來的那樣黏糊糊的。源有點吃不習慣不黏糊的披薩了,然後吃著披薩的時候他想起來,他男朋友才是愛吃黏糊糊披薩的人,在認識現在的男朋友以前他壓根也不吃披薩。
源一邊聞著空氣裡油脂和火腿的香味——麵包也很香——一邊拿吉利剃刀刮幹淨了鬍子。他看著男朋友再翻了一次冰箱,去拿製冰用的格子模具,把冰塊放進兩隻玻璃杯裡面。最後倒上滿杯的可樂。這個時候三明治烤好了,被一切兩份,一人一盤。今天的麵包烤得有點過火,還蠻乾的,咬一口就會掉下很多的屑屑來。源慢慢地吃他的三明治,看桌子上的麵包屑屑越來越多,想到最近是不是晚上總聽到哪裡響動,是不是鬧老鼠?倒也想不起昨晚是怎樣的響動了,正如他想不起上次擦桌子的是誰,是在什麼時候。過了兩天,還有三週,月末就過聖誕節了。男朋友悄悄地配齊材料烤了盤薑汁餅乾,雖然還不到聖誕夜,就權當是練習——練習如何烤薑汁餅乾,應該也是從最近的報紙還有雜誌上看來的。不過他也實在烤太多了,源峰男說也不錯啊,這是姜汁餅乾大餐啊。到了吃這大餐的時候,他們面對面坐著,晚飯前男朋友喝了太多冰可樂,一直在著帶著可樂氣泡聲的響嗝——他看起來很尷尬,皺著眉頭看看源再看看周圍、桌子、壁爐,好像要和屋子裡死的活的東西都表示一下歉意。接著他低下頭來抓起盤子裡的那些薑汁餅乾,他希望從指揮中心那兒分些注意力來嚼東西,好平復自己的身體和橫膈肌。只是每咬下一口,嗝聲就冒出來,他就更加窘迫地繼續低頭猛猛地嚼著。面前盤子一角的薑汁餅乾已經被消滅掉,他於是抬起來頭要伸手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拿更多餅乾。嘴裡還嚼著薑汁餅乾,還沒等他摸到剩下的餅乾,源峰男就俯下身來吻住他。男朋友瞪大眼睛,愣在那裡。其實這個吻很溫柔也很快就結束了,源鬆開了捧著他男友臉的兩隻手,退後一步摸了摸嘴角。源想到,薑汁配熱可樂好像、好像是——他印象裡有個什麼地方的感冒偏方,只是現在無論也想不起那是在什麼時候的哪裡聽到的。源笑了一下,男朋友更加窘,看表情像剛才差點要被薑汁餅乾的碎塊給噎死。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把嘴裡的東西順下去,只是那杯還是可樂,加了冰塊。
男朋友輕輕吸了幾口氣,他不再打嗝了,於是鬆了一口氣。源峰男沒有看他,慢條斯理地啃了幾塊餅乾——眼睛卻是盯住男友的。源突然說:“我小時候就覺得,會飛的馴鹿好屌哦。”
然後源嘴角上揚,又睜開他那黑亮亮的眼睛,說:“你也這麼覺得嗎?”男朋友沒有答話,只是也笑了笑。源又說起日本的聖誕節總是很熱鬧,特別是他從前呆的地方,日本東京都新宿區東口的歌舞伎町。街道上掛著彩燈,喫茶店裡節日限定的精緻小蛋糕看上去會叫人捨不得下口,因為做得實在是很漂亮。源繼續說,坐在喫茶店裡一個人吃蛋糕的時候,好像時間都停住了——甜甜的東西會讓人忘掉很多不開心。源又說,他的家鄉不在日本——男友問,那麼你從哪裡來——源還說,他的家鄉是沒有聖誕節的,街頭不會在十二月末掛上彩燈,人們家裡也沒有聖誕樹。那個節日,叫作“春節”,應該是這樣的。沒有聖誕禮物,沒有聖誕老人和會飛的紅鼻子馴鹿,有的是一個紅色的小小紙包,裝著一些紙鈔。男朋友說能拿到錢也不錯啊,你可以自己決定買些什麼。
源歎了一聲,說:“那個錢不是我的,因為我以後是要還回去的——還給他們的孩子——應該可以這麼說?”
男友的表情是困惑的,然後源輕輕地把捏過薑汁餅乾的手覆在他男友的嘴唇上,那聞起來現在也像是薑汁餅乾。
源峰男打了個哈欠:“我累了,我想去洗個澡。麻煩你幫我梳頭髮吧?就像平時一樣。”
午夜的那時候。男友用梳子幫源打理頭髮的時候,源突然笑了出来,那笑聲很尖、卻細細的,好像一根穿過針眼的線。然後那一根針上留著這根線,扎在了空氣裡。扎得兩個人都沒話說。
過了一會兒,源轉過頭來,對他男友說:“你知道嗎 ‘源’,這個字是日本古代貴族的姓,真好笑啊。”
源手裡還拈著一根燒到半截的香煙,煙灰落下來,帶著一點熱度鬆散地躺在皮面沙發的扶手上。男友聽到他說這話,停了一下手上動著的梳子,然後說:“我叫贊恩,這個名字還他媽是‘上帝的禮物’呢?它給我帶來什麼了呢?”然後屋子裡安靜了,這時候沒人再打破沉默。北風吹起、掠過去窗簾進到居室裡,然後窗簾不再動了,像一個輕車熟路的賊,晃了一下就無影無蹤了。源盯著手上鏡子裡自己的臉,贊恩看著壁爐裡噼啪噼啪嚮、燒著的木柴。大概因為兩個人的名字都好笑得可以,以至於他們暫時想不到要說些什麼更有趣的,來開一個新話題。
源從贊恩手裡把梳子奪過來,半晌又塞回到贊恩手裡,贊恩又開始梳源的頭髮,說:“是禮物還是多餘的東西,其實也說不清呢。”
源手上的煙燒到末了,手被燙到就松了勁兒。他低頭看著煙頭在地毯上燙出一圈焦掉的痕跡,輕輕哼了一聲,再答話說:“是禮物就好了。”
“你說是禮物,那麼就是禮物也可以。”
壁爐裡的熱火終於熄滅掉,因為沒人去添更多的柴來。屋子裡慢慢地暗下來,屋子裡面被提起的名字也像是燒夠了的炭火,慢慢滾在爐灰裡了。源靠在沙發上面贊恩溫熱的懷抱裡,睏得睜不開眼的那時候他又聽見廚房的響動聲。明天應該到鎮上超商買點鼠藥回來了,不過有一陣子不能坐在那餐桌上吃飯了。
源止住思考,決定先睡上一覺。明天的事情還是明天再說。
終於聖誕夜的時候,源峰男顫顫巍巍地撞開家門,他不上鎖,因為這兒沒值錢的玩意兒可偷。房間裡很安靜,一進門撲在臉上的是昨天晚上煮熱牛奶的味道,滯澀的奶香像水燒開的蒸汽貼在他臉上。源覺得喘不過氣,直直地拖著腳步去餐桌前,想要倒一杯茶來喝。桌子上沒有茶壺,源想起來那個茶壺昨天就碎成了幾大塊,被他掃進了爐灰堆裡。桌子本身還是老樣子,一樣油膩膩。他盯著桌面發呆,目光掃到桌上的麵包屑。源夠到桌子另一頭的抹布,用力地擦桌子。抹布變髒了,桌面變濕了,只是那麵包屑不動,嵌在木頭裡似的。頑固地像陳年的疾病。源氣笑了,於是找來切面包用的那把刀,刮它。桌面刺耳地哀叫,而那麵包屑子也還是動都不動,好像要和這張桌子同歸於盡——直到死亡把它們分開。
源突然停下來了,怔怔地看著那些刺眼的屑屑。他現在酒醒了一半,見鬼了似的開始渾身發出冷汗。源想,它們已經不是面包屑了。那時這些屑子是從他自己嘴邊掉下來——它們原本是麵包的一部分,也本來會是源自己的一部分。現在無論如何去使勁,這些麵包屑都沒法被剝掉。源覺得胸口很痛,好像要裂開似的——它在痛。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哭了,這時候眼淚像被放下的門簾一樣垂下來,蓋住他的眼睛。他左手擦眼淚,右手去摳桌子上的麵包屑。摳斷了指甲,血滲出來,針刺一樣痛。他還摳著,像要挖出一個完整的世界來才罷手。最後實在挖不動,他的手已經抬不起來,血已經止住。源趴在桌面上,閉上眼睛,滿眼裡都是贊恩笑著的那張臉。然後他張開眼,看見那些麵包屑,像他本來的家鄉一樣,怎麼都還是在那個地方。怎麼也都弄不掉。
源就趴在那張桌子上睡了一覺,隔天便是受了風寒感冒——或者也有可能是肺炎。空前的嚴重,他每晚入睡都以為會再也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到底他又挺過來了,他的肺和他一樣熬過了這個冬天。贊恩已經走了快三十天,源峰男覺得自己都快不記得贊恩聖誕節前說過什麼話,他知道自己病得太久又太嚴重了,以至於損傷大腦——他覺得有些無法理解那晚的淚水和痛苦了。出院回到家裡的時候源想要在冰箱裡找一張披薩來塞到烤箱裡去,他這些天待在醫院裡這不能吃那不能喝,嘴裡都淡出鳥味。披薩應該烤好以後再切,但就是先切了也沒什麼。他一個人吃不完那麼大張披薩,留著下次吃也可以。源把披薩從紙盒子抽出來放到餐桌上,用切肉刀努力地鋸凍很硬的披薩麵餅。披薩被鋸成四等分,他把披薩放進烤盤擺在一邊,烤箱需要時間預熱。源打算先收拾下桌子的,他把披薩紙盒疊好丟進垃圾桶,去洗了一隻玻璃杯——往裡面倒了冰塊。披薩已經進了烤箱,整個屋子聞起來是暖暖香香的。源目光掃到地毯上一小塊白白的東西,手一觸到的時候就消失在地毯上,看不到了。那是一塊冰屑,源覺得心臟突然很痛,但不知道為何痛,只感覺非常痛,比死去的人還要痛。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清晨,正在逐渐苏醒的城市中,一个青年坐在面馆里,出神地望着店门外瓢泼的雨水。
又是讨厌的雨天。他想着。每次一下雨,就让他想起那些糟心的事情。
思绪随着他的抱怨飘向过去。
第一场令他生厌的雨,在他上小学的时候。他生在一个地势偏远的农村,如果要从村里进城,最快的方式是在村里的卡车运货去城里时,蹭卡车上的空位一同进城。运货的车子鲜少有空余的空间容纳多余的乘客,所以如果想要蹭空位,不仅要算好时间,还得掌握货物的情况,然后说服司机为自己留一个宝座。但他从来不用操心这件事。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这辆卡车的司机,而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占到最好的位置——副驾驶座。
可惜,这份特权只持续到了他十二岁的暑假。
在十二岁的暑假,他的父亲因为暴雨导致的山路坍塌,时间永远的停在了那个雨天。当村中的亲戚带着他走入房间,最后看望一眼他父亲的遗容时,比起父亲的脸,他的视线反而牢牢锁在了他父亲的头发上。
被泥水拧成一缕缕的头发贴在他父亲的头顶,湿漉漉的发丝上沾着雨水的气息。他想起极为朴素的父亲平日唯一在意的就是折头黑白参半的头发,无论多忙,他都一定会保持头发干净。他曾问过父亲原因,后者回答说,因为他早逝的母亲生前最爱帮他打理头发。
在沉重的气氛中,亲戚用不忍的声音催促他向遗体告别。他盯着那一缕缕粘稠的头发许久,请求大人们再给他一点点时间。雨还在下,他找了个铁盆放在门外接雨,说想要用水帮父亲清理一下头发。一名老舅说他去烧一壶热水更快,但老舅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媳妇打断。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听到大婶带着鼻音的声音。
“没眼力见的,你没看出来他是想多和他爸待一会儿吗?”大婶说,“就接一盆雨水的时间而已,等等吧。”
后来是怎么发展的?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他隐隐约约记得,在听到大婶这么说后,他的内心曾一度浮现出堪称异想天开的念头。
雨既然带走了他的父亲,那雨是不是也能将他父亲送回来?
异想天开的念头,随着那铲覆盖在他父亲坟头的土,一同被埋藏在了那一年。
第二场令他生厌的雨,是在他高考的时候。在变成孤身一人后,他在亲戚轮流的资助下得以继续学业。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擅长学习,但是每当看着他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们为他添置新衣、为他凑齐学费、甚至轮流为他开家长会的时候,他就觉得至少不能辜负这份心意。最终,虽然他没能做到在学校名列前茅,但至少他做到了不功不过。
高考那年,他的亲戚们都对他说,好好考试,考个好大学,这样他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他感激亲戚们的善意,但在内心某一处,他想的却是他成年了,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这些年他受到了太多帮助,虽然他平日会为这些长辈干点体力活,但他的内心依旧怀有亏欠。
等他高考结束,他就可以去做些兼职。他想。哪怕挣的钱不多,但也能回馈这些好人家一点心意。
然而,他或许不该这么想的。因为他的心声仿佛被上天听到了,而上天再一次泼了他一头冷水。
高考第三天,去考试的路上,他遇到了一场车祸。在忽然下起的瓢泼大雨中,侧翻的车子就停在他身侧,而车身下压着两个无辜的过路人。两名过路人都是女性,其中一名是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女孩,另一名看起来是她的母亲。侧翻的车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无数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赶往现场救援,但因为大雨,救援工作进展十分不顺利。
在无数努力之后,小女孩儿先被救了出来,其次是困在车里的驾驶员。但在进行到后续救援时,却出现了糟糕的情况。女孩儿母亲的身体似乎被卡在了奇妙的地方,而且身上被散落的汽车零件扎伤,正血流不止。他听到有人大喊救护车和消防车怎么还没到,又听到有人说因为暴雨,救护车和消防车都被堵在了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
在众人手足无措的场面中,被救出的女孩儿哇哇大哭。她扑向被压在车底的女人,不停地喊着“妈妈”,却又被担心她安慰的路人强制抱到一边,只能在路人怀里边哭闹边挣扎。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他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而且今天是他最后一天高考,即便他再怎么挂念事态发展,他现在也该离开现场,奔赴考场。
可是他才转过身没走两步,女孩的哭声就再次穿过暴雨传入他的双耳。明明雨声足以覆盖成年人的大喊,但唯独掩盖不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背着身,听着那哭声逐渐变得嘶哑,明明该迈开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的暑假。当初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甚至来不及理解现状,甚至来不及流下来悲痛的泪水。曾经被他遗落的哭喊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复苏,只是听不到的哭喊在他的心底,而听得到的哭喊来源于身后不远处那名女孩儿。
事情过去太久,他已经没有理由哭喊了。……那如果身后这逐渐嘶哑的哭声消失,是否也意味着,又有一份遗憾就此注定?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咬紧牙,转过身,与去学校的路背道而驰。他挤开人群,挤到了事故现场旁,迅速打量了周围几下后,他用少有的音量大声喊道。
“有没有止血的东西!”他大喊,“我可以爬进车底,先帮这个阿姨止血!”
他的声音如同一颗丢进暴雨中的石子,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却远不及雨声。但这小小的浪花同样能拨动一圈涟漪。一度无措的人群在片刻沉默之后,忽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声浪。有人大喊“旁边有药店我去买止血剂”,有人开始招呼周围人一起抬车,方便他钻入,也有人直接拽住他的胳膊,告诉他处理伤口的方式,剩下的人则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为他照亮钻入车底的路。
暴雨依旧在下,浇透了在场所有的人。他身体的体温不断被淋透的衣物夺取,他每天细心打理的头发此时也变得一缕一缕,沾在了他的额头上。但他不在意,他只是急切地钻入车底,小心地包扎着女性身体上的创伤。他学着他人教授的方法包扎,却在打结的时候怎么都打不好。他有些焦虑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指在颤抖。
他忽然感觉到脸上有水珠滚过。水珠顺着面颊滚落,滚到了他的嘴角边,又顺着唇缝浸染到舌尖。
咸的。
他来不及多想,只是更加努力地控制住颤抖,系好了手中的结。担心他安危的群众在确定他包扎完毕后,强迫他从车底离开。他被众人拉离车底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被压在车底下的女性。望着那张苍白的脸,他内心忽然浮现出了三个字。
不要死。
这之后,他被人安置在附近的店铺中。他坐在店铺中,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已经开考了。
他没能完成高考,没能回应他那些好心亲戚的期待。
他就坐在店里,直到看着救护车将伤员全部拉走。在救护车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他提起了自己的书包,将好心人覆盖在他书包上的雨衣放在店铺桌面上后,走向回家的路。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忘了是怎么与亲戚们解释的。他只记得那些资助他上学的亲戚们并没有责怪他,但那温柔的态度反而令他更加难受。
但日子总是要过,他虽然没能考大学,但他终于到了务工的年龄。他的亲戚们问他想不想复读,他拒绝了他们的提议,而是选择外出打工。
说起来,在他开始寻找工作的那天,也是突然下起了暴雨。没有带伞的他慌不择路的冲进了一家面馆,而面馆的老板——
“哎呀,你已经把开店准备都做完啦?”
温和的女声传入双耳,他抬起头,看到面容和善的女性正站在店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女性一瘸一拐地走入店内,随之而入的还有一名中学生模样的少女。
“哥哥,你来的好早呀!”少女笑盈盈地向他打了个招呼,随之麻溜地钻进厨房,“我给你们做早饭,稍等一下哦。”
“早饭我来做——”
“好啦,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过一会儿还有得忙呢。”女性随手拉开一条椅子坐下。他低头看向女性伸手揉着膝盖的动作,眉头微微下垂。
“膝盖还是会疼吗?”
“会疼,但不严重,没事的。”女性笑盈盈地说,“当时要不是有你,可就不是膝盖疼能解决的事情了。”
“阿姨……”
看着他垂下的眉眼和苦涩的表情,女性眨了眨眼。她想了想,忽然拍了拍手。
“反正今天下雨,客人也不会太多。”她说,“我听说附近新开了一个商场,下午我们仨一起去吧。”
他愣了愣,却在话语说出口之前,就被从店里探出头来的少女打断。
“对哦,哥哥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来着!妈妈,我们一起去给哥哥选礼物吧!”
“好主意。”女性点点头,再次微笑着看向他,“一起去吧。”
“但是……”
“下雨天,有个提东西的帮手可就帮大忙了。”
他知道这是借口,一个让他能安下心与她们一起出行的借口。他想起几年前跑进店里避雨,顺便寻找工作时,这名女性选择招聘他时,也用了相同的借口。
“正好店里缺个提东西的帮手,你愿意来就帮大忙了。”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好,我们一起去。”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少女发出了一声欢呼再次钻进了厨房,而女性轻笑着站起身,同样走入了后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股清香从后厨飘了出来,不一会儿,三碗素面放到了餐桌上。
他动筷前扭头,看了一眼店门外。
雨依旧在下,但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厌了。
END
作者:【十二招】飛龍
Mode:随意
1.港口小镇
夜晚,天上的月亮被看不见的浓雾蒙上了一层面纱,散发出昏昏黄黄的光芒。
咯吱,咯吱,
微弱的木头摩擦声从雾中传来,虽然声音微小,但深夜寂静,在渔港中补网的渔夫格鲁夫自然能够听见。他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那是他熟悉的大海。那摩擦声是从如棉絮的浓雾深处传来,听上去像是船随波飘荡的样子。
但如此大雾的天气,就连格鲁夫自己都不会出海,怎么会有人选择这个时候进港?
渔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专心盯着声音传来的那片海域,按照他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船出现。
果然,没有几分钟的时间,一艘船就出现在了海面上,它的船首首先突破浓雾的包围,而后是部分船身,紧接着,重要的桅杆也依次脱离了浓雾的范围。
这是一艘中型偏大的两桅帆船,所有的帆都懒塌塌的半挂在桅杆上,以白色为主,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桅杆上没有挂任何旗帜,格鲁夫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那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就是在它的身上传出来的。
船乘着深入海港的洋流突破浓雾的包围网顺利进入海港,然后便停在了港口的中心。奇怪的是,这上面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抛锚,也没有人下来,安静的有些过分,更确切地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从船上发出来,除了船身木头发出的“吱嘎,吱嘎。”
格鲁夫对此感到非常的奇怪,他将手中的渔网放在了旁边,收好,又将缝补渔网的工具妥善保管。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去了停在港口边,他所拥有的那条质量不错的渔船。
没有多大一会的功夫,浓雾吞没了他摇船的身影。
安静的渔港,又是如此遮蔽视线的大雾,人们早已睡去。突然在夜港那一侧传过来一声惨烈的“啊!”,一户又一户的灯光次第亮起,人们纷纷探头出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早晨,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港口附近,他们听到那声惨叫之后,心惊胆战了一夜,但都不敢出门,怕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早到的人正在照顾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格鲁夫,他们在水里发现趴在渔船中不敢动弹的渔夫。只是格鲁夫素来胆大,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将这个人吓成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
“格鲁夫,你发现了什么?”
有好事者开口询问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渔民,但没有得到具体的答案。格鲁夫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海港的中心,这才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那艘随浪摆动的船早已吸引了某些人的目光,只是他们不知道那艘船到底从哪里来,也不敢贸贸然就爬上去。
人们将神志不清的格鲁夫送回了家,他的家中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她见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一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办法询问。
有好心的邻居自愿留下照顾这可怜的父女两个,而其他人都聚集在港口的酒店之中,好奇地对那艘船开始八卦。
这艘船从哪来的?
这艘船为什么叫拉卡杉渡鸦号?
船上的人都哪去了?
船上发生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疑问在人群中悄然流传,但没有一个人敢上船去探个究竟,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在海港中可谓胆子数一数二大的格鲁夫都吓得不敢出门,神识不在,那么其他人也就更没有胆子去探究。
一日两,两日三,距离船飘离到港口已经五天的时间,还没有任何的人上去过。
海鸟围绕着渡鸦号飞翔,阵阵恶臭顺着海风飘来,给这艘恐怖诡异的船增加了一种恶心的氛围,但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想去那艘船上。大家甚至连港口都不想过去,赖以为生的打渔都无法进行。
这样可不行,要想个解决办法。
港口的总督有些忧虑的望着那艘静静飘在港口,正左摇右晃的渡鸦号。
很显然,他作为这个海港的总督不可能不听说这件事,他在船到达的第三天就亲自到港口看过这艘船。
渡鸦号是一艘好船,漆黑的船身,有些修修补补的痕迹,船底的木板很厚实,结实的龙骨应该就被包裹在里面。大小不一的藤壶趴在船体下面的木板上,颇有此地是它们领地的意味。
12月10日,也就是船飘来第五天的下午,总督命人在布告栏贴上了一条委托:
“来自总督:
如果有人能解决那艘来历不明的船,调查出它属于什么人,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将它弄走,必有重赏。
定金3枚西班牙比索金币。”
这个告示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3枚西班牙金币,在这个贫穷的小岛上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钱。
但,
一天过去了,只是有人问问;
三天过去了,也只是有人在犹豫要不要接;
布告张贴出去第五天,仍然没有人要接手,而船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越来越严重,萦绕在这个港口的周围久久不散。
五枚金币!
告示上的比索数字被修改成了新的,有人心动了。
十枚金币!
一天之内,金币的报酬被修改了两次。
弗克多,港口中有名的闲散汉子对十枚金币的重金报酬动了心,他走到布告板那里将悬赏的告示接了下来,到总督那里报告。
“我会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的。”他信誓旦旦的对总督说道。
三天过去了,弗克多自从上了那艘船之后就没有下来,更准确的说,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下子,人们更不敢去看那艘船,甚至连讨论都很小声,渡鸦号在他们的口中已经被叫做受到诅咒的渡鸦,凡是跟那艘船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
悬赏的布告被重新贴了出来,赏金又上涨了一倍,但这次,没有人再去碰过,甚至连看都不会去看。
一艘看起来并不大的舢板出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舢板的速度并不快,但它的出现引起了海港瞭望哨的警觉,负责守卫的士兵用长筒望远镜一刻不停的盯着那艘船的动作。
划船的人肤色黝黑,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材质因为太远还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能够看出来乱蓬蓬的头发。那个人的动作非常熟练,双桨在他的控制下平稳且快速的令舢板靠近港口的岸边。
在靠近海岸之时,卫兵看到那个人的脸上胡子拉碴,也很久没有打理过。那个人还用手揉了揉鼻子,眉头紧皱,看起来也是在忍耐飘荡在港口上空的味道。
“你是什么人?”
当舢板靠近木制栈桥,缓缓停下的时候,港口的调度官手里拿着记录本本走到了船的边上。就算是这种不适合人类呆着的地方,他仍然坚持工作,认真记录每艘到达港口的船,虽然现在这个时期,几乎没什么船会选择在这个港口靠岸。
“尊敬的先生,早安,斯沃特,我的名字。”斯沃特跳下了舢板。
“从哪来?”
“一艘叫维纳斯的商船,我拜托他们将我放在这附近,然后他们就往西班牙去了。”
调度官狐疑的看着这个自称叫斯沃特的男人,又看了看对方手里递过来的西班牙颁发的通行证,似乎是没什么问题。
“停船费,三天一八里尔。”他的话音刚落,一枚闪着亮光的银币在空中划着弧度落在了他的本子上,吓得他赶紧用手按住。
“感谢您,尊敬的大人。”
斯沃特向他夸张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直直的向港口小镇的内侧走去。
扑啦啦啦,砰!
被风吹动一角的布告被人一把按住,是斯沃特,他认真又仔细的看了看布告的内容,此时布告上的比索已经涨到了二十枚。
砰砰砰,
砰砰砰,
正在熟睡的总督被一阵缓慢但很重的砸门声惊醒,他有些恼火的起身穿衣,心里盘算着如果对方不用一个好理由来说明为什么吵醒他,就让对方好看。
门被打开,满脸不悦的总督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斯沃特。怀疑立刻爬上了他的面容,他眯起眼睛盯着对方,并且开口问道:“你是谁?”
“斯沃特,我尊贵的总督大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
“有话快说,否则就扔你进监狱。”总督的脸色变得更差,他盯着眼前这看起来邋里邋遢,像是闲汉一样的人,心中的不耐烦更加了几分。
“我愿意接下那份差事,相信这会让你感到高兴。”斯沃特说着,举起了手中那张已经被风吹雨淋的有些发黄的告示。
12月13日的中午,有人要登上那艘诡异桅杆船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好事的群众不顾那惹人不适的恶臭,纷纷跑到港口边上进行围观。
斯沃特重新回到小船之上,轻轻一支桨,慢慢将船划向随港口碧蓝海浪浮动的那艘诅咒之船。在市镇之中经过之时,他已经注意到其他人的低声轻语,也注意到人们谈论的关于那艘船的种种事情,当然这些事情他在酒馆里听到的最多。
小船绕着黑色的船只整整一圈,斯沃特看见铁铸的锁链,还有连接在上面的硕大船锚,看见攀附在船底的藤壶,看见已经盖上的炮口翻板,还看见了一根挂在船舷之上,随风飘动的绳子。绳子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打上一个绳结,在绳子附近的船体上还有几个明显的靴子印记。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渔夫爬上船的地方,我也从这里上去好了。’
又转了两圈,斯沃特选好了上船地点,轻轻将小船停在绳子的正下方。他站起来伸手拽了拽悬吊着的绳子,用着全身的力气,绳子可以承受住他双脚离船的重量。
他的一只脚踩住船身,双手稳稳的抓着绳子,手上的青筋外爆。手脚配合,他缓慢而且稳当的一步一步爬上这艘大船。他的鼻子已经闻不到恶臭,更准确的说,因为船上的味道已经让他闻不到任何味道。
还好,他的攀爬动作非常娴熟,用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的手就抓住了有些湿滑的船帮。他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头弹了出去,只看了两眼船上的状况,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稳了稳自己的身体,双手支撑,爬上了这艘不祥之船。
“哦呼……还真是惨烈……”
斯沃特揉了揉鼻子,闭着眼睛仔细的嗅了嗅,恶臭的中间只混合了海水的腥味,感觉上相当的纯净。没有料想中的血腥味,看起来并没有按照预想中的发展呢,他一边思考一边四处走来走去。
船上十分的安静,但也并不是毫无原因,尸体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这艘船的各处,他们大多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嘴巴大张,眼球突出,面色狰狞的躺在船板上。每一个倒下的人身边都有一枚西班牙金币,显然是从手中滚落在船板上。
死人身上大部分都穿着水手常见的麻布衣服,不同颜色的亚麻长裤,几乎都是一样破破烂烂的长筒水兵靴子,全船上下只有两具尸体不太一样。
一具在船长室,饰有骷髅标记帽子散落在尸体旁边,桌上堆放着大量的宝石和金币,还有一张用了很久的航海图和用来测量的六分仪与用来观察的望远镜。斯沃特随意摆弄了两下六分仪和望远镜,发现非常的精致和好用,至少在他接触过的同类器械当中排的上前三。
他又拿起那张海图看了看,上面有很多用铅笔画上去之后又擦了的痕迹,纸上早期的图像和文字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纸张也有些泛起绒毛样的磨损。他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海图,从最新的铅笔画线回溯找到了这艘船上一个停靠的地方,那是一座不大的岛屿,没怎么听说过,地图在小岛的旁边用拉丁语写着那座岛的名字,石岩岛。
看起来,这就是下个目的地了,斯沃特的心中盘算,暗暗记下名字。
他卷起海图贴身收在怀里,顺手又将望远镜捞走,而后看了看没什么遗漏,转身走出了船长室,在甲板上还有一句看上去不属于这艘船的尸体等着他去细看。
但当他重新回到甲板的时候,却看见甲板上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背着他有些眼熟的书记员挎包,戴着他不久之前刚见过的书记员帽子。这个人的形象让他想起了一个不久前刚刚见过的港口官员,他没有靠近,而是停住了脚步,眼神中透露出大量的问号。
那个人正在仔细查验那具不属于船上,而应处于港口小镇的居民……额……的尸体,他凑到对方的身边,若无其事地跟着一起看了起来。
“无痕无伤,这家伙不是死于打斗。”他揪了揪下巴上还没有剃掉的胡须,自顾自地说道。
“而看他身上的腐坏程度,应该比其他人晚死了一天。”书记官接着他的话,用手压了压那具尸体的皮肉。
“这你都能看出来?”斯沃特眼睛睁得老大,啧啧称奇。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对方手里的动作。他看着那人小心翼翼的将这具尸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细致又谨慎。
“发现什么了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那人检查完毕,而后掏出身上的手帕认真讲自己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那叫一个干净。
“你上来做什么?”没有得到答案,但他毫不在意,而又接着问到,他看这个人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他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所以暂时观望,没有采取下一步行动。
“总督付钱给你,自然要知道进展情况。”
呵,
斯沃特听到这,有些不控制自己嘴角上扬,“那个家伙看起来还不笨。”他的这句细声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引起对方的任何反应。
“看起来无论怎样,我们都难免合作,你你我我的称呼太麻烦了。”斯沃特慢条斯理地绕了对方一拳,眼睛也没闲着,从上到下将对方飞速扫了一遍,最后他站到了对方的面前,伸出右手,“斯沃特。”
“特里兰科,索瑞斯之子。”这位船舶管理员兼港口书记官,郑重地同斯沃特握手,就好像他的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名水手,而是一位国王,“请多指教,斯沃特先生。”
特里兰科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斯沃特背脊有些发凉,他赶紧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说道“在你到之前,我已经将船上搜过一遍,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在,除了这些死的不能再透的死人。”
“哦?那有下一步的方向吗?”
“石岩岛。”斯沃特顺口答音,而后转头问向特里兰科,“是哦,你是本地人,那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石岩岛,距离此地五十海里,并不算太远,只是那边经常有海盗出没,我们这已经很久没有那个岛的消息。”
斯沃特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转身向系有绳梯的那侧船舷走了过去,正要向下爬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特里兰科,问了一个问题:“你,会划船吗?”
他并没有听到答案,只是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在对方眼中,自己看起来像是脑子少了点什么。
渡鸦号远处,肉眼近乎看不到的地方。
“怎么样了?”
“他和那个人下了船,正划船离开渡鸦号,不知想去什么地方。”
说话的这两个人身穿西班牙海军军服,问话这人头戴船长的帽子,听取答案的同时从大副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
啪,
已被合上的望远镜被重新拉开,远方那艘小船前进的方向被看得一清二楚。
“悄悄跟上他们,别被发现。”
“是。”
大副应声跑去传达命令,只留下不时观察小船动向的船长。
他们脚下这艘船是典型的西班牙轻型战船,两支桅杆,分段白帆,流线型的船身上并没有配置很多的重炮,当然也可能是为了保持良好的速度。
尖头的船首像是一柄用于破浪的利斧,而船首像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神情略带悲伤,在她身后的尾鳍卷在船首那根撞杆的底部。
“速度太快,降下来!”眼见着船飞快的向那艘小船靠近,船长转身继续传令道。
“是!”
十月五日,深夜,港口小镇外五十里。
不同于目的地港口小镇的宁静,渡鸦号船上此时喧闹不已,每个人都在为刚刚做完的那件大事而庆祝。大桶大桶的朗姆酒被搬上甲板,大量的肉块也在简单煎过或烤过之后被放到了甲板中央,用匕首分而食之。
“小子们!”往日里能将小孩子吓哭的船长范·里夫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八字胡须上沾满了朗姆酒。
“Aya!”船员们的喊声震天,并不怕传到港口那里,他们手中的酒被大力摇晃,甩出了酒杯,飞溅的到处都是。
“我们今天大赚一笔,这是大伙儿共同的功劳。”
“船长说的没错!”
“马上就要到下一个港口镇子了,我们可以将这些宝藏分过之后,好好享受一番。”
“船长万岁!”
“现在!”范·里夫再一次搞搞举起他手中的酒杯,走到船舵平台,用压过全场喧闹的声音喊道“小子们,尽情的欢闹吧,将你们的那份全都拿走!”
“老大万岁!”手下们再一次将手里的朗姆酒撞得四处飞溅。
“啊,还有件事……”船长在欢呼声平息之后再次开口,他沙哑的嗓音充满了威严,“明天上岸之后,咱们渡鸦号的人就地解散!”
“什么?”这话一出,果然引起了下面的一片哗然,有的人眼中带着不解,也有的人东摇西晃,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自然也没听明白自家船长说的是什么。
范·里夫说完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一群心情复杂的手下,有几个人还在他之后跟着进了屋子,质疑跟吵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但听不清是什么内容。
可是,这船上的人却一个都没有登上不远处的那座港口,明明只有二十海里的距离。
2.岛
特里兰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看着茫茫海平面,转头看了看正在用单筒望远镜观测的斯沃特。
“有发现什么吗?”
斯沃特摇了摇头,跟还算整洁的特里兰科相比,他的水手麻衫早已系在了腰间,这一段时间都是赤膊划船,但就算是这样,他脸上的汗水还滴滴答答不停顺着脸颊滑落。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怎样?”特里兰科舔了舔已经布满裂纹的唇边。
“还能怎样,累死、渴死、热死,你选一个?”
“…………”
“这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你是常年生活在船上的人吗?”
“当然是,老子可是走遍了各大海洋的人。”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到目的地?”斯沃特觉得背后的那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禁一颤。
他也在奇怪为什么还没有看到石岩岛,指南针跟地图已经看过很多次,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位置。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的脸上十分镇定,转身毫不在乎地回答:“坚持就是胜利,我们在一分钟之内就会看到目的地。”他的手向前一指,手指的指尖微微发抖。
“…………”特里兰科揉了揉额头,他在认真考虑回去之后要不要向总督申请提高这次出差的酬劳。
“那是?”他将脑中的思绪抛开,顺着斯沃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朦胧间竟然看到了一个岛的轮廓。他用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没有看错,赶紧拍了拍还在发呆的斯沃特。
“你看那边?”他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怒目而视,直接将斯沃特的头转向自己看见轮廓的方向。
“看什么啊,你……”斯沃特的咒骂还没出口,被强行转向的视野中,海天一线的尽头,明显有几个黑点出现,而且隐约有一层薄薄的土地。
“……”他眨了眨还带着汗水的眼睛,“海神老爷子这么给面子?”
“虽然不知道前面是哪里,但总比死在海上要好。”特里兰科松开了手,重新握住桨划了起来。
“是……是啊。”豆大的汗水顺着斯沃德的额角滑落,他赶紧也坐下划船。
远处的陆地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片看起来非常平坦的沙滩,除了几棵棕榈树之外,没看到任何活着的生物,而在更远的地方看上去有一片矮山,山里有什么不可知,恐怕得亲自去看一看才会知道。
船头“咔吱”一声卡在了沙滩上,特里兰科和斯沃特向后跃过船舷调到了沙滩之上,后者拿出怀中的海图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岛?”特里兰科看向斯沃特。
“不知道,无法确定。”斯沃特又向四周望了望,收起了海图。
“还要继续找吗?”
“既然到了这,不如查探一番?”
特里兰科没有反对,只是沉默的跟在斯沃特的身后。
“先去绕一圈看看。”斯沃特并不是在跟特里兰科商量,而是通告,然后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这个岛并不大,就算沿着最外侧的岛岸线行走,最多一个小时也就绕上一圈,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船只停靠的那个地点。
咚……
咚……
咚……
再次见到船只时,船已漂离了他们原来停靠的那个位置,随着海浪轻轻摆荡。
“这船?”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特里兰科看见斯沃特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情,也去瞧了瞧那艘船。刚开始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几秒钟之后,他发现船尾在漂到左侧的时候总是不自然的被弹了回来。
他抬头看向斯沃特,想把自己的发现通知对方,却瞧见那个水手已经挽起了裤脚,正在涉水走向船尾。
初初踏进冰凉的海水之中,斯沃特身上的汗毛纷纷跳了一下,仿佛是在向他抗议,只是显然主人家不打算理睬它们的示威,丝毫没有退出海水的意思。海平面以下的水温暖和,将斯沃特流失的体温稍微补回来了一些。
海水清澈透底,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小鱼小虾们便慌忙逃窜四散。他只走出几步的距离,便看到是什么在阻碍船的摆动。那是一个侧面翻到的箱子,红色朱漆,古铜色包边与包角,大堆的金币散落在箱子外面,有少量的金币被沙土掩埋。
一枚亮镫镫的金币被从海里捞起,是一枚西班牙古钱币,表面已经被海水洗的明光闪闪,面对手中的金币,斯沃特盯了几秒钟才将手掌慢慢合起。
“找到了什么?”看到斯沃特返回,特里兰科停下正在脱靴子的手。
“金币。”斯沃特走到特里兰科的旁边,甩了甩湿漉漉的双脚,摊开手心,闪闪发亮的金币安静躺在那里。
“古币?”特里兰科以前曾经见过类似的铅笔,只是没有这么干净。
“恩,有见识。”
“有多少?”
“一大宝箱,就在那边,躺在水底。”
“这跟咱们刚才发现的线索有关系吗?”
“不知道,不能确定,但感觉有六成可能性。”
“那重新回去看看吗吧。”特里兰科稍微回忆了一下。
“也好。”
两个人重新走向岛的另一边,目的地是一处一线天的山崖,一条细细的地下水河从深处黑暗缓缓流出,最后进入大海之中。这条河似乎时断时续,不像是水流特别充沛的样子。在初次探查这里时,他们两个找到了船体的碎片。
碎片是顺着一线天流出来的地下河漂到了外面,却被一道漩涡卷住,徘徊在浅滩附近。斯沃特和特里兰科第一次到达这里的时候,碎片正绕着漩涡的中心打转。
两个人顺着一线天的水流走进去,沉寂于黑暗中的洞穴石壁被斯沃特手中的火炬照亮,点点磷光被这突然闯进来的巨大光照吞没。
滴滴答答的水声环绕在他们周围,他们路过不知多少根石笋,却没看到一个人,就连一只蝙蝠也没有遇到,只是脚下踩到越来越多的木板碎片。
“这里还有多深?”特里兰科抓着斯沃特的胳膊,这种黑漆漆的洞穴对他来简直是恶意满满,也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情况,每走一步他都要小心脚下。
“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斯沃特也不甚确定,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将胳膊往回收了收。
“哦。”特里兰科再次用力抓紧斯沃特,以便支撑马上就要滑到的身体。
“…………”斯沃特压住心中的不爽与无奈,却没留意手中的火把突然被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狂风吹灭。
“小心……”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脚下一滑,连带着特里兰科一块折了下去。
两个人在黑暗中就像石块一样飞速翻滚而下,啪,咣,轰隆,引起的响动在这个隧道中回荡了好一阵子才平息。
……痛痛痛,斯沃特从眼冒金星中恢复了过来,只觉得身上的骨头没一处不在抗议,全身就像是散了架一样,过了好一会他才将全身的骨头都拼了回来。
“特里兰科?”他摇摇晃晃将自己从地面上撑起来,只是仍然不敢有什么过大的动作,满身肌肉正在互相撕扯,他只能等这场争斗平息。
“我……我在这边。”微弱的声音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响起,听起来是特里兰科,但感觉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呼……”斯沃特深呼吸了两次,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摸索着走到特里兰科声音传来的位置,“我们在什么地方?”
他们手中的火把在刚刚的那场翻滚掉落中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除了头顶的缝隙所透进来的光线照亮的范围之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万幸在黑暗之中没有什么诡异的响动传出来。
“不知道。”特里兰科摇了摇头,他刚刚什么都看不清楚,没办法的情况下,才用手死死拽着斯沃特。
“我们怎么掉下来的?”斯沃特扶着特里兰科靠在山壁旁边恢复体力,与此同时,他也让自己尽快适应这种黑暗视野。
“不知道。”特里兰科又一次摇了摇头,“但我感觉咱们刚刚一直在顺着缓坡向上走,而刚刚滚落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看清,只是觉得坡度不急,应该能重新爬回去。”
“……”斯沃特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转头看了看他们落下来的山坡,满心的疑惑,不过他现在也无心纠结这种事情。
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两个人的气力都恢复到差不多能够行动的程度,便决定再向深处探探,然后再按原路返回。他们沿着眼前唯一那道光引导的路前行,却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道柔和的月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在空旷的洞穴之中洒落。在这道皎洁月光笼罩的中心,有一个庞然大物正沉睡在洞穴正中的巨大水塘之中。
特里兰科被走在前面的斯沃特拦住,然后感觉自己的肩头被用力向下压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可能是很严重的情况,虽然一脸莫名,但也伏低身子趴下。
“怎么了?”他小声问这旁边的人。
“仔细看前面,那道光亮所在的地方。”斯沃特也几乎同时趴了下来。
“嗯。”特里兰科闻言,慢慢将头抬了起来,凝神观察那道光的所在。
在光照的地方是一片大大的水池,水池的边缘隐没在光线照亮的范围之外。而在水下,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团黑色的、看起来软乎乎的东西正在有规律的一呼一吸,水池的水面也随之起伏,岸边有几条质感软绵绵的肢体不时卷动。
“…………”他看清楚之后,更加小心地重新趴回了原位。
“看清楚了?”斯沃特的声音听上去比较稳定,不过特里兰科还是从中分辨出一丝恐惧的情绪。
“嗯,现在怎么办?”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加快,赶紧尽量平稳心绪,但也不免流露出害怕的语气。
“不知道,我一会悄悄过去看看。”斯沃特探头观察水池的情况,“你好好回忆一下回去的路,万一有需要,你得自己按原路离开这里。”
“…………”特里兰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黑暗之中看的不那么真切。
斯沃特轻轻将插在靴子边的匕首抽出,反握在手中。有那么一瞬间,特里兰科看到匕首上有流光闪过,但时间太短,他来不及看清细节。而后,斯沃特轻轻绕过他们两个人藏身的石头,一路凭着灵活的身手躲在沿途石头的阴影里。
那个沉睡的庞然大物只要稍有动作,他便立刻贴近石壁,利用黑暗区域藏匿自己的身体。
躲在原地的特里兰科此时只能偶尔出现在光亮之中的斯沃特踪迹,然后便只能听到黑暗中传来的一些细微响动,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呆在原地的他几次悄悄爬起来,他想去看看,但最终还是没有行动。等待的这几分钟仿佛过去了几年,这让他的心理不免有些焦急。
突然,有一个人从他藏身的石头上方越过,将他一把拽起,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拉着他就向外面跑去。
“怎么了?你是斯沃特?”他感觉这个人是斯沃特,不过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被眼前的人强行拉着往外跑。
“我拿了点东西。”响起的声音是斯沃特,他一边拉着特里兰科一边飞速向着他们两个人来的方向跑去,“结果那个沉睡的打怪物居然醒了。”
“…………”特里兰科还想问些什么,只是突然听到身后的石笋被抽打粉碎的声音,一些飞散的石块滚落到两个人的脚边,还有些直接打到他们的后背上,带来些疼痛感。奔跑途中,不知道是慌张还是怎么的,他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有斯沃特扶了一把。
在身后一路碎石飞溅的伴奏中,特里兰科被带着跑出了一线天洞窟的范围。从光芒的刺激中恢复视力后,他一眼就看到身后飞舞的是一条条粗大的章鱼出手,灰色带斑点的外皮表面,有如盘子大小的吸盘镶嵌在上面。
而正在狂奔的斯沃特手里拎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权杖,大概有小臂长短,杖头上嵌着块亮闪闪、晶莹碧绿的章鱼型宝石。
“这是你从那个怪物那里拿到的?”奔跑之中不便快速说话,特里兰科将这句话分了好几段才全都问出来。
“…………”但被询问的斯沃特现在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回答这个问题,仍然是躲着触手的攻击,向前狂奔。他的双眼此时不停地扫动,在转过几道弯之后,他突然跳进一道裂开的地缝当中,里面遍布细细的沙土,并不深,刚好能够容纳他们平躺身体进去。
他没有挑剔,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地点,只是本能让自己仰躺在缝隙之中。几秒钟之后,特里兰科也如法炮制,躺在另一半地缝当中。
硕大的吸盘从他们的眼睛上方飞掠而过,腥气直直地钻入他们的鼻子,他们的毛孔,甚至他们身上的各处角落。
“…………”特里兰科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他强压自己想要做起来的冲动。他不知道附近的斯沃特怎样了,也根本没有经历去关心除自己之外的人怎么样了。
他眼睁睁看着大量吸盘从自己的眼前驰过,而后又慢慢地后退,就好像在看一组正在倒放的电影镜头。他的眼前开始慢慢漂浮光球,逐渐的,他觉得自己被一片白色光芒包围,而那光中出现了他许久未见的母亲。
她正在向他招手,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
“喂……”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了斯沃特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软,也很远,就像是浮在天边的云。
“喂……”他正享受着这个声音,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剧痛,这让他的眼睛因痛而猛然睁开,却看到斯沃特松开自己的手,正准备再次用力拍打他的脸。
“……”他一下子就握住了对方的,让对方的手无法落下,眼神看上去不怎么友善,目光如刀地盯着斯沃特。
“哦呀,睡美人鱼醒了。”斯沃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少了些血色,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些游离。但总体来说,他都比刚刚转醒的特里兰科好上那么一点点。
“刚刚?”特里兰科缓缓坐起,看见自己仍然身处那道地缝之中,并且没有丢胳膊少腿。
“触手离开之后,我又过了一阵子才敢爬起来看情况,然后就发现你昏过去了。我费了半天劲才把你叫醒,不过总的来说,不算坏事。”
“…………”特里兰科又看向斯沃特手中那柄金灿灿的权杖。
“这个啊,这个我刚刚说了一半,是从水里捡出来。”解释的时候,斯沃特还将这个权杖转了几圈,“谁知道它刚离开水,那个怪物就醒了,然后的你就都知道了。”
“…………”
“不过反正都过去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免得再追来就麻烦了。”斯沃特跳起来活动了两下,然后伸手将特里兰科拉了起来。
“嗯……”特里兰科深呼吸几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淡定的神情。
“走吧。”斯沃特起身后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向他们船只停泊的地方走去。特里兰科点了下头,紧随其后。
不过当两个人抵达岸边之后,却没看到来时的那艘小船,在原来的位置只看到了几块破碎的木板。
“…………”看到这个情况,两个人有些面面相觑。
“现在该怎么办?”特里兰科检查了一下木板碎片,确实来自他们坐的那条船。
“……”斯沃特的脸上并没有绝望的神色,而是眼珠转了几下,心中犹豫了几秒钟之后,似乎是有些放弃地叹了口气,“没事,我还有办法。”说话的同时,他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圆筒。
将圆筒打开之后,不知动了什么,三颗明亮的橙色光球直直升到天空之中,在蓝色的背景之中甚为扎眼。伴随着光球的升空,还有烟花爆炸的响声传来。
“这是做什么?”特里兰科看着斯沃特的一系列动作,不甚明白。
“等等你就明白了。”斯沃特说完,将手中的手弩收回包里,坐在地上开始等待。
“…………”特里兰科不放心的又向四周观察了一下,确定那个大怪物的身影不再出现,这才放心的坐下。
他们并没有等待很久,大概过了约二十分钟左右,一艘两桅帆船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之中。斯沃特看到之后,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悠闲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来了。”他指着那艘船想特里兰科解释道:“那就是我的办法。”
“那艘船是?”
“我老板的船。”斯沃特不在继续解释,而是迎向从那艘船上放下来的舢板小船。
抵达船边之时,特里兰科注意到船头雕像是架着白色乌鸦的少女,很有特点,但他没见过,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上船时,水手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各自的工作。而一名头戴船长帽,身着黑色华丽礼服,腰间佩戴细剑的人正盯着他们两人,在他的手腕上还挂有一条拴着十字架的念珠。
“船长,我回来了。”斯沃特收敛了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对船长恭敬行礼,“这位是港口总督派来监察我干活的特里兰科先生。”
船长听了之后,细细观察了特里兰科一阵子,眼中的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然后他大笑起来“居然是政府的朋友,万幸万幸。”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你找到些什么了?怎么会用上信号弹?”船长笑过之后,才转头问向斯沃特。
“出了些状况,小船碎了,不得已为之。”斯沃特挠了挠头发“下一个目的地是伯列茨岛,那个岛应该很小,咱们没到过。但根据这份海图记载,岛在圣多明哥岛旁边。”
“哈哈哈哈,好,那就先行出发,剩下的可以边走边说。”船长一挥手,他手下的水手们立即动作麻利地准备起航。
距离小岛很远的地方,曾经观察过斯沃特小船行动的那艘西班牙战船再次出现,船上的那名船长依然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当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那条两桅帆船之时,他的眉头微皱,不确定的又看了两遍。待看清船身上描绘的白色乌鸦,他的脸上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语道“怀特·克劳?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
在港口之时,他虽然曾经看到过这艘船的出现,但当时距离较远,而且他的注意力都在小船身上,所以未曾在意,此时看到难免有些吃惊。
10月4日,傍晚,石岩岛
“报告船长,前面应该就是石岩岛了。”在桅杆顶端观察的瞭望手向下对自家船长喊到。
“好!”这名满脸胡须的船长转头向负责打旗的水手下令,“告诉渡鸦号,石岩岛到了,让他们做好登陆的准备。”
旗手按照他的命令将旗语打了出去,过了十秒钟,旗手收到了对面肯定的回复。
“轻点,轻点。”船只靠岸之后,船长盯着手下人将船上的箱子搬下来,用小船运到岛上,“今天咱们就在这躲避一阵,那几艘劳什子的西班牙军船太难缠了,跟他们纠缠犯不上。”
“可不是!”正在将箱子从小船上搬下来的水手接话道,“好不容易这一次做了一笔大买卖,得了这许多财宝,……哎呀!”说话的水手一个没留神,手中的箱子滑落,箱子翻倒在地,里面的金银珠宝大部分都散落而出。这些财宝当中还有一根显眼的,金光闪闪的权杖,杖头镶嵌着一只翠绿色的八爪章鱼。
“这是?”船长在当初打开箱子时并没有看到这根埋在金币当中的权杖,他慢悠悠地走到杖子旁边,刚想把这根权杖捡起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然巨响。
他心下一惊,忙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正看见他自己心爱的那艘船被什么缓缓拽入海中。他没有办法分辨那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还没有沉入海中的几条触手晃动,而后消失在海平面之下。
就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旁边,一场迅速且无声的屠杀正在悄然发生,而晚一步赶到的渡鸦号只听见了隐约不能确定的惨叫声。这艘船的船长派人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提供线索的踪迹。
时间不多的情况下,渡鸦号便离开了石岩岛,前往拟定的目的地,海港港口。
3.船
伯列茨岛,斯沃特不知道这个地点,只从船长的口中听说过,但那个时候船长说得轻描淡写,只是说那里是个流放的好地方,并没有提到其他别的事情。
大船比两人小船要快得多,他们只用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到达伯列茨岛附近。斯沃特被自家船长一脚踹到缓缓放进海里的舢板船上,“不找到什么有用的就别回来,老子没工夫搭理你。”这是他下船之前,听到船长说的最后一句。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痛的屁股,抬头一眼就看到正在掩饰偷笑的特里兰科,强行压下想要爆粗口的念头。
“早去早回,赶紧出发吧。”纵然他假装镇定,但语气中的愤怒还是难以隐藏,只是看起来特里兰科并未察觉,转手抓起船桨,准备出发。
大船停泊的并不是很远,两个人大概划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岸边。如同在石岩岛一样,小船轻轻靠岸进入浅滩,只是这次他们并未任由小船自行飘荡,而是一起将船推到岸上。
放眼望去,伯列茨岛上并没有阻碍视线的高山,只有看不穿的树林。
“……”刚刚上岸没多远,斯沃特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子转了九十度,向岛中心的方向走去。
“不先绕岛一周观察一番吗?”特里兰科虽然有些适应了斯沃特的不按章法,但还是习惯性问了对方一句。
“闻见了血腥味,就在那边。”斯沃特头也没回地解释到,脚步毫无停滞地继续向前。
“血腥味?可我只闻到了腐臭的味道。”
特里兰科怀疑斯沃特是不是长了一只狗鼻子,这里明明只有腐败的味道,哪来的什么血腥味。
林木幽深,初时还没有什么显著迹象。随着两个人的步行深入,浓烈的血腥之气直直的钻入特里兰科的鼻孔之中。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特里兰科还是不禁捂住了鼻子,再观斯沃特,也只是皱了皱眉。
走在前面的斯沃特忍受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将眼前遮挡视线的树丛再一次拨开,却没有再向前走去,眼前的景色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视野中出现了人类,只是那些人横七竖八的胡乱倒在一大片空地之中,这里有过一场屠杀,惨无人道,能看得出有人在屠杀发生之时挣扎着想要跑到树林之中,不幸的是,并没有成功。
尸体上面的伤口大多是弯刀或者细剑造成,而且每一具尸体上都不止一处伤口。这些已死之人大部分穿的都是常见的水手制服,大多不怎么干净,还有一具尸体上穿的是原本为白色,现在已经变成灰色与红色混杂的船长服。
这些人的面目大都因腐烂而变形,无法辨认出原来具体的样子,特里兰科保守估计这些人被杀至少有三天的时间,伤口处虽能看清形状,但也能看到涌动着大量白色的蛆虫,有些已经化作黑色的虫蛹,稍微受到周边震动就滚落在尸体旁边。
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斯沃特与特里兰科都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那片林间空地探查了一番,但还是差点被憋死在那股腐烂与血腥混合的味道当中。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和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好不容易缓过气的特里兰科坐在地上,掏出腰间别着的烟斗。这个烟斗样式古朴,通体白杉木制成,骨质烟嘴,烟斗主体曾经被漆过一层,但年代过于久远,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看你有些古板甚至过于自律的行事风格,没想到你还有抽烟斗的嗜好。正在吃牛肉干的斯沃特蹲在特里兰科身边,好奇的看着对方手中的那个烟斗。
“精神紧张的时候,它是好帮手。”熟练地点燃烟斗,又吐出了一个烟圈之后,特里兰科才做出应答。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插在那些尸体上的武器有的比较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嗯,而且有些尸体身上的特征也像是渡鸦号上的人。”
“在那块空地中间,还有一个刚被挖出来没多久的深坑。”
“嗯。”特里兰科点点头,他也看到了斯沃特所说的那个深坑。
坑的内外都被血迹覆盖,深度看起来约有半人高,长度和宽度都让他联想到自己曾看到的那两只宝箱。
“看来那两只箱子就是从这里被找到,带出去的。”他再次吐出了一个烟圈,烟圈飘荡荡向上浮着。
“照你这结论,这里就是一切的起点了。”
“也许吧,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现在恐怕也只能推断这群人在发生了内讧。”
“动手的应该是熟人。”
“怕不是黑吃黑?”
“看来我可以去跟总督交差了。”斯沃特将最后一口牛肉干丢进嘴里,站了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有船吗?”
“去找找吧。”
“嗯。”回应的同时,特里兰科已经清理掉烟斗中剩余的烟丝,重新放回装烟斗的丝绒袋子里。
两个人开始沿着岛屿边缘向到的另一端前进,目的性相当明确。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两个人在岛的另一头并没有找到任何船只,但却在更前方的位置看到了模模糊糊的船影。
走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一艘挂着鹰翅交叉骷髅头团的海盗旗一桅帆船。
“那个旗帜……”斯沃特愣了一下,“难道是……?”他突然加快脚步向船奔跑过去。
“斯沃特……”看着那个人逐渐跑远的身影,特里兰科这次并没有紧跟上去。
斯沃特很快就到了船下,沿着船边拴着的绳梯三步两步就爬上了甲板。船上没有任何人,用来照明的蜡烛和灯基本都是自燃至燃料耗尽而熄灭。
“果然是翱翔之鹰号。”他家船长跟这艘船的船长奥斯丁很好,他曾经见过很多次,而那些尸体果然也如他猜测的一样是翱翔之鹰号上的人。
在船长室之中,他找到一张古旧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绘有圣多明哥岛,在岛的附近话有一个红色的十字叉,还用黑色墨水写着经纬坐标点。
看着这张地图,他在心中算了一下坐标点的位置,又看了看天空太阳的位置,而后再次看向手中的地图,好像是确认了什么,最后才将这张地图收了起来。
当他顺着绳梯重新回到地面时,特里兰科才慢悠悠的抵达这只船附近。
“发现了什么?”
“船上没人,不过看标志和衣物,应该是那群死人的没错,没发现什么重点的。”斯沃特没有说出那张地图的事情。
“嗯。”
“回去吧,还得让船长把我们送回港口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怎么,你这位港口管理员玩野了,不想回去了?”
“我看你是不想在总督那领金子了。”再怎么脾气好的人,被斯沃特这么挑衅,也不免想要回一两句。
“别,你这位监察大人还请嘴下留德。”斯沃特并没有害怕,但还是假装求饶的样子。
这一段时间的行动已经他们的关系变得不错,说说笑笑之间,两个人踏上了回船的路程。一想到马上能够拿到不少酬金,而且有八成能够归自己,斯沃特的脸上就乐开了花,心里不停地盘算要如何用掉这些金币。
“老大,他们回来了。”负责瞭望的小弟向自家船长喊着。
“做好准备,等他们上船,我们就出发。”
“是!”
船长一声令下,手下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跑动起来,解帆的解帆,起锚的起锚。
“老大!”瞭望小弟的声音再次响起“咱的船后又出现了一条船。”
“嗯?”船长听见这句话,立刻举起望远镜看向那艘船,当他看清船首像的样子和挂在桅杆上的旗帜时,不满的重重哼了一声,“悲伤美人鱼,帕索梅理这个可恶的西班牙鬼,他怎么跟到这了。”
而后,他再次下令,“小子们,做好战斗准备,也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
“Aya!”水手应的齐声,动作也越发的麻利。
“糟了!出事了。”刚走到舢板船的边上,斯沃特就发现了船上的不对劲,脚下由慢变快,他爬进小船,还不停的催促特里兰科,“动作快点,要回去给老大帮忙。”
“不用回去了,你得跟我走。”他身后的特里兰科并没有要爬上船的意思,声音听上去也不似往常。
“……”掩饰不住的疑惑,斯沃特转身看向特里兰科,而后者,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那正是被特里兰科一直带在身上的遂发火枪,此时它已然处在随时可以开火的状态。
“划船!”特里兰科推了一把难免有些震惊的斯沃特,而后自己也跟着上了船,“去那艘西班牙战舰。”他的手指向目的地,正是那艘悲伤的美人鱼。
“……”斯沃特沉默不语,两只手开始缓慢划船离岸。
“那把权杖,拿来!”特里兰科变得比平时更加冷静和语气冷漠,眼神中也没有了那种政府官员的神色,斯沃特依言将权杖递了过去,眼睛还不停地打量对方。
“少乱看,划船。”特里兰科将权杖紧紧握在手里,小心的放在腿上保护好,眼睛还不时瞟上两下。
“老大,斯沃特被带到那边去了。”眼看着斯沃特的船没有回到这边的意思,瞭望水手立刻向自家船长报告。
“老子看见了!”船长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传令,船只立刻快速掉头,向那艘西班牙狗们驾驶的船冲过去。”
“是!”大副立刻去传达命令,值岗的舵手立刻向一侧打满船舵,他们船开始了自己的动作,调转船头。
“船长!飞翔白鸦号转向向咱们冲过来了!”帕索梅理的手下一看到对面的行动,立刻报告给船长。
“准备迎战!”帕索梅理将注意力从那艘划向自己的舢板上收回,集中精神在眼前这艘打过无数次交道的船上。
“悲伤美人鱼的正面,看准时机,搞他!”
“Aya!”舵手精神满满,水手们看起来更享受与老对手的战斗。
两艘规制差不多的两桅帆船的都已满速向对方冲过去,几里距之外,白鸦突然一个急转,整艘船急速漂移到美人鱼号的右侧,面对着敌人那侧的炮口早已准备好,大炮翻板全部打开。
当然,对面的炮手也并未闲着,将自家的船炮准备停当,帕索梅理早已知晓对方的想法,他让船上的各个炮筒早已装满了弹药。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两船炮火齐鸣,交火的一侧船板互有损伤,两船的部分水手赶紧投入到修补破洞的工作之中。只是帕索梅理没有想到的是,白鸦号上打出来的是锁链飞弹,连在炮弹后面的铁链将两条船连在一起,彼此不能轻易分开。
“小子们!跟我冲!”见自己的计划得逞,华丽黑服船长举起早已拔出的弯刀,。
他刚想带领手下通过荡索冲上对方的甲板,却没想到对方先自己一步,将一根根滑索挂上了自家的船舷和缆绳,美人鱼的水手在船长帕索梅理的带领下,沿着滑索到了白鸦号的甲板。
双方的船员立刻战作一团,场面十分的混乱,帕索梅理迅速来到华服船长的对面,大喝道“今天一定要将你擒住,恶贼罗伯茨!”
“做得到就动手啊!”被叫出真名的海盗船长毫不惊慌,将手中弯刀运用如飞,一个劈砍将对手逼退,又一个跟步,用手中的弯刀再次逼近帕索梅理。
白鸦号上一时之间喊杀震天,所有人都想将对手置于死地。而就在杀意正酣的那个高峰!
悲伤美人鱼号周围突然被大量冲出海面的章鱼触手包围,那些触手将船身紧紧包裹,用力向海里拽下去,还停留在美人鱼号上的船员开始惊慌地跳向海里。
“快!断锁链!”当罗伯茨抽出时间向守着铁链的船员喊出这句话时,白鸦号已然被拉斜了十五度。
当听到命令的船员好不容易摆脱自己的对手,开始将铁链抛入海中时,白鸦号已被拉斜了二十度。
而就在白鸦号马上要被拉翻的那一刻,所有的铁链全都被扔进了海中。
“所有人!向右侧集中。”罗伯茨向自己手下大喊,而小弟们也明白老大的用意,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扔下了对手跑向指示的方位。
已将大部分偏向左侧的白鸦号因此停住了倾斜的趋势,并慢慢开始回归平衡。
当船只重新平衡之时,帕索梅理立刻带着手下人站到了船的左边,同还在右侧的罗伯茨小子们对峙。
双方人数差距明显,他并没有将所有人都带上白鸦号,留下了大部分,而刚刚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上船的大部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也就七八个人的样子。反观对面,至少还有二十多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
更何况他还在担心留在船上的手下情况如何,是不是都逃出来了。
“帕索,别动歪脑筋了。”罗伯茨笑得很开心,他将手中的弯刀收了起来,“乖乖束手被抓吧。”
“少做梦,就算我死在海里,也不会让你抓的。”帕索梅理斩钉截铁的回答。
“……”罗伯茨叹了口气,然后陷入了沉思。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双方的人都没有说话,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家老大,等待着两位船长的决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沉思中的罗伯茨突然大笑起来,不知原因的狂笑不止,笑的他眼角都有了泪花。
而船上其他人都被他笑的不知所措,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刚刚在想,用几只船可以将你们的人都放到小岛上,但又想是不是应该先跟你们开个宴会再放了你们。”
罗伯茨的话让悲伤美人鱼号上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帕索梅理和他的手下们心里都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傻了,也为自己的对手有这种貌似智障的行为而感到惊讶。
但当帕索梅理看到罗伯茨身旁的水手那一个个习以为常的神情时,心中瞬间了然,心中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他思索不定,也就没有立刻回答。
“你的人还都在水里泡着呢,这附近也就我一艘能装下的船。”
“……”几秒钟过后,帕索梅理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好吧,都收起武器。”他向身后的人说到。
这也意味着帕索梅理做出了决定,双方立刻开始动手救人。
“老……老大!”大家开始救人的时候,从船底传来了微弱的求救声,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海里的斯沃特,他的双手四名扒住船板不让自己沉下去。
“臭小子!刚才打仗的时候干嘛去了!”罗伯茨骂归骂,赶紧让一个手下扔了救生圈,将人捞了起来。
上船之后,罗伯茨刚想问两句,却见斯沃特双眼一翻,昏倒在甲板上,根本无法回答一个字。
当斯沃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天后的事情。
船上的宴会早已结束,水手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船上酣睡,而帕索梅理等人早被罗伯茨亲自送下了船。但西班牙人也不是毫无代价,他们的武器和身上所有的财物都被海盗没收。
10月3日清晨,伯列茨岛
铁锹碰撞铁箱的声音,当的一声,清脆可闻。
“老大!!”绑着红头巾的水手停下手中的动作,喊着。
“找到了吗?”一个尖细的嗓音立刻应声,穿着白色花哨船长服的男人跑了过来。
“不知道,不过下面应该是有箱子。”
“来人!挖开这里!”
正在周围寻找的水手们立刻围了过来,开始麻利地挖坑,而在其他区域寻找的海盗们也慢慢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各自船长的带领下围了过来。
“出来了,出来了!”红色的箱子渐渐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上下两个。箱子被当众打开,金黄色,发光的金子出现在众人眼中,而其中一个箱子中间隐隐泛着绿光。
“……”海盗们的脸上都露着没有掩饰的贪婪神色。
尖细嗓音船长的手下人眼神变得失焦,或许是因为着许多的金子让他们贪心大起,失去了理智。他们渐渐靠近了身边其他船上的人,一场藏于无形的屠杀马上开始。
4.尾声
几日后,斯沃特再次回到港口,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总督大人,但他刻意没有提起特里兰科。
奇怪的是,总督似乎是忘了他还曾经派过一位督察员的事情,根本没有问这件事,很痛快的将装满酬劳的金币交给了斯沃特,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对方将渡鸦号停泊船处理掉。
“三天一八里尔。”返回自己小船之时,船舶管理员例行公事地向他收取费用,尽管根本没有到三天。
斯沃特瞧着这位管理员,将钱币放到了对方的手上。他认出了这张脸,是特里兰科,但对方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
“请问,您知道石岩岛吗?”斯沃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管理员面无表情地回答。
“再会。”斯沃特脸上闪过一丝细不可查的失落,但很快恢复如常,将船划离港口,去向停在远方的白鸦号。
“浓雾飘船,小心啊!”渔民格鲁夫拿着手中的渔网,神色呆滞,“那是一艘幽灵船!”
他的身边没有人,但他的样子就像是在跟什么人诉说一样。
“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它出现的那个夜晚!”
在这一天,格鲁夫八岁的女儿在家门外捡到了一个装着三枚比索的袋子,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来的。
再一次的尾声?
看着渡鸦号上熊熊燃烧的火光,罗伯茨严重毫无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再无那些坑人的宝藏’,他看着手中的金币如此想到,这是一枚他取自西班牙宝箱中的金币,来自渡鸦号,被他用亚麻布层层包裹。
船烧的很慢,他一直在盯着燃烧的速度,也是在悼念一位老朋友。
当渡鸦号快要烧尽之时,他将金币用尽力气扔向大海,那些麻布也随之飘落在海面之上。
“斯沃特?”
“老大,您叫我?”
“那个小子,自称为特里兰科的家伙,究竟怎么了?”
这个问题他问了斯沃特不止一次,但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斯沃特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看见老大严厉的目光,知道这次不给出答案恐怕会无法过关了。
“他跟着一个大块头走了,能够一拳打碎船板的那种,我拦不住……”
“哦……”罗伯茨不再追究。
之后过了很久,但亲身经历了一切的斯沃特仍然不愿回想起那日泡在海水当中的种种。
人与权杖,都被那只无法看清全貌的海中巨兽带走,带往海洋不可探知的深处,杳无踪迹。
作者:刘果强
MOOD:笑语/求知
想象力是主角的宝物,特别随心的一篇帖子,和现实无关。是一天看云时的想象。联想到,欸?想象力是不是宝物呀!于是写了这篇小文。
一、
睡前的幻想对于童年时期的我来说就是一场盛大的电影——播放关于人类的生死,我从哪儿来的?人死了会去哪儿呢?
我好奇着无关于我这个年龄的话题。每次想到生死,我都不禁感慨“我可能是天才吧,还这么小,就开始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看来这能是未来某个哲学家的启蒙,但还没到高中,哲学家就被历史和政治打到理科这一派了。
但也不一定的是,我在初中就不考虑生死了,我只考虑世界什么时候毁灭,我要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二、
我看着绿色的黑板,上面有一根白色的塑料暖气管道,通向窗台的暖气片。墙上钉了钉子,挂着黄色的圆规和三角板。三角板可以用力戳死一个丧尸的头部吧。我的目光转向窗帘——这里的布撕成布条系起来也可以从窗台顺下去,但是应该把布条固定在哪里?暖气片上面有窗台,布条和窗台石头的摩擦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断掉吧。更不要说上面一点的白色塑料管道了,它从材料上来讲就不结实。
我的目光在转动,是迎面而来的粉笔头。我日复一日的英雄梦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粉笔头下破灭了。最后我的座位搬到了讲台下面。
三、
后面我开始观察老师了,数学老师的下巴上有一些痘印。我突然想起来,我朋友有一次月考坐在第一排,数学老师监考。她听到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聊天。
数学老师的下巴油亮亮的,好像涂了药膏。她对英语老师说:“你看我下巴上的痘,怎么都消不掉,像狗一样。”
我抬头看着数学老师下巴上的痘印,死死咬住了下嘴唇。
随之而来的是在门口盯着我看的班主任。
下课铃声响了,她过来对我的课桌来了一脚。
“坐在这了都不听课!“
四、
说实话这个位置挺好的,老师总喜欢在我身后讲课,我可以把椅子转过去听。偶尔在本子上画画老师也不会发现。例如我常常把数学老师画成一只下巴上有胡须的狗。但是别的我也画不出来了,只能画一些火柴人,挥舞她手中的三角板。
书本旁的小涂鸦是我初中时期的跳跳糖,劈里啪啦的散落,是只要看到就可以联想到它的声音,和味道的东西。
五、
高中以后是就无尽的学习。大家都谈恋爱了,被卷入了无数的风波中。传来传去的纸条,写下笨拙又稚嫩的话。我不是恋爱校园番的主角,我见证了主角的诞生。每天和妈妈讲学校里发生的八卦,吃了好吃的午饭,躺在柔软的床上,想象我在下坠。不一会就睡着了。
六、
大学被课程压得喘不上气,课本上也没有我的小涂鸦了,因为我压根不带课本了。教室也不会有丧失入侵了。躺在床上想象不出来下坠的感觉,只能一直刷手机刷到睡着。
睡眠一点点的被压缩。
有一天我在梦里变成了一条锦鲤,在一个有护城河的小城里,游过星星点点的城市,在空中翻腾,找到一个无人的岸边。小鱼不想沉到水底。黑色的天空,灰色的云。
我盯着云看了好久,好像城市在游走。
作者:【十二招】板栗
冯择日咬着花瓣,心想春天了,风一条条抽下来,花瓣就不时掉他脸上,冯择日抚摸自己和防滑纸差不多嫩滑的脸蛋,咬花瓣,在上班路上忽而放歌。“今朝——我们——分别。”事实是他记不住歌词,只能套经典的毕业曲的壳子乱编。既没有今朝,也没有我们和分别。太烦了……冯择日提紧腰背,一脚擦向地砖,防滑鞋底哀嚎一声,传来火辣辣的幻觉。冯择日叼着棒棒糖,身后有人喊也听不见。“嗨。”人打招呼又经过他,冯择日叼着棒棒糖,有时隔很久慢悠悠回了句“嗨”,被后来人误以为他热情。
滑滑板吧,快一点,不会有后来人,连经过的人也不会有。冯择日把花瓣吞下去,一开始风调雨顺,他举起双臂,觉得自己是世界冠军,他发出猿猴一般的叫声!他玩花样!他的滑板颠倒,耐磨的轮子扎扎实实落地,他是最快的,是风之子啊。
冯择日眯起眼享受一切,远离无知的干扰。他唱音乐剧,唱小众波兰语,还有悲惨世界,还哼什么俄罗斯作曲家的交响乐的调子,文明的精华由他玩弄,朋友们。冯择日停下来,想看地标的箭头?他下了滑板,滑板,与花瓣谐音,这是缘分吧,他和王说就是在滑板和花风里相遇的,他扬起几乎怀念的脸,做出印象中表达温馨含义的照片里小猫小狗会在阳光下做出的五官排列,最重要的是唇形与鼻尖,很好,他闭着眼也感到发挥优良。冯择日幸福地睁开眼,发现世界变了,土路不只土路,车道不止车道,他看见限速标和摄像头,看见计算的差错。下雨了,货车碾过的湿泥冲刷了他并重塑了他。冯择日如此高傲地坐下来,悉数星球自传,发现他的确没有少活一天。
这时王说经过那个巷口,带着懦弱的刀锋,冯择日笑了,心想,救救我吧。
拍入狱照时王说想起冯择日的坦诚,这个人只会坦诚,没有撒谎的本能,偏又是个本能动物。王说随上头的人——谁?只要在他头上,就是上头的人。——的命令转身,摆拍,他站直了,指望看起来帅气一点。“是挺帅的。”他想象中的未来恋人指着照片,温温柔柔发出赞叹。王说,梦想成为完美的人。他的人生不是被冯择日摧毁的,尽管他的亲人对入狱一事表达了无比的愤概。王说是个懂事的,知道他继承了别人的生命大厦,于是在出生之前就老化了,在没资本加固的时候裂纹渐丰,个性似的成了标记,他终于舍不得加固了。王说心想我要拆了重建,他开泥头车要冲过去搞爆破,多么痴缠软弱的逻辑,他带着一定不会做到的心知肚明加速,减速,快熄火时被告倒了,他发现自己从不拥有大厦,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人,他开始唱旧日的歌。讲心里话,王说不希望被误会,尤其是唱歌相关的事,他不通过唱歌怀旧。人打开胸腔就容易开心点,仅此而已。他唱那几首歌,是他只会唱那几首。
王说和冯择日像对暗号一样唱歌,唱得丧心病狂,唱成九罐中药都医不回来的绝世绝情人,唱得吐血,隔着墙啊桥啊马路啊和小虫子细菌们,听着就蠢,王说从小被人说蠢,冯择日忍不了,“蠢”字令他回想起脸上棕色的泥,像画上去的。的确,生活的囚犯脸上带着纪律钢印。冯择日指着逮捕令上由于警官失误放上的入狱照,说,“挺帅的。”
他打着伞,压得低,雨打不到他了,泥打不到他了,他掩盖面孔匆匆行过。他在酒馆手冲,那间房让他第一次听见王说唱歌,让他无可挽回的委屈抓住尚且忍受的指教。
毕业照上冯择日张大嘴,他最开朗,最高贱,王说凝视这种湿过一次后留下无耻水痕的照片,给冯择日的脸来了个圈,和他的唇形一样,充满祝福,“草*先*的!”记得冯择日是这么说的。冯择日拖着他拍照,王说的外套掉在假的草皮上,“拍拖啦”他笑嘻嘻开玩笑。王说局促地与他合影,后来得知文件不知何故受损,无法修复,除非支付一定金额。冯择日闭着眼,但王说知道他在唱歌,在出租屋,王说穷得受不了,哼起自己从冯择日那里学来的表达方式,快饿死了,他出狱前似乎有一段相当不错的艺术履历,这让牢狱生活给他的光辉不仅不暗淡,反而带来崇拜与猎奇、距离感、疏离感、尊重,脱离现代生活的他没有回归艺术圈,事实上他忘怀了一切闭合物,非要漏个缝才安心,冬天也是,冷死也要留门。
最重要的时刻是打开智能手机,讯息铺天盖地,王说陌生地走进熟悉的学校论坛,冯择日的私密照和王说圈起的毕业照在论坛热议贴并列,冯择日闭着眼,王说就看见了他头脸的狼狈,他无法责怪冯择日,这个观测对象、这个病体流离失所后与病神唯一的链接,冯择日表现出不可思议的迟钝,完全不知晓命运对他的憎恨。所以他才能应邀见到王说时浅薄疑问道:“你为什么不怪我?”
王说微笑、微笑,与阴郁皮囊不符的微笑,简直明媚,召唤冯择日羞愧起自己对此的一无所知,冯择日移开眼,耸肩说随便吧。
夜晚冯择日做梦,梦到的内容他忘光了,他疲惫地醒,睁开眼,眼前是黑的,物品刻意的黑,是什么东西拦住了他的双眼,是旧相片。冯择日的视力迷失了,带他进入幻觉,他回到春天,白色、粉色、柔嫩的花瓣在他脚下,他向森林、向树神走去,绿云裹挟他,简洁大方,冯择日也就简洁大方地被绿云带走了,绿渐隐,雾升起来,缭绕和封锁他,但留了条缝,冯择日心想,迎接我的,不是泥就行!他大步走去,穿越——白色的明光,王说站在树下,挥舞双臂,张大嘴却支支吾吾发不出音节,因为他的口腔被花瓣塞满,一片片、哦不,一团团樱花从他口中飞出,冯择日吃下其中一片,也就是收下这位口吃病人的礼物。
他想起了教王说唱歌的原因,哪怕他从未教他唱歌。
“来吧,我还可以……”
他用鼻子感受到破风的斧子,接着是用脸迎接皮开肉绽,大厦塌了。
作者:【一招】魘
中靶:無
勝負結果:全勝
“普罗斯佩亲王”号空间站如常在近地轨道上运行。作为“人类唯一富翁”的艾伦•斯洛克二世的私有财产,它有着经典的“辐轮式”造型——七个外环舱室除了彼此连接,也伸出一根通道指向中心舱室,和跟传闻中一样考究的内部装潢。与其说它是一个空间站,不如说它是一座近地轨道上的博物馆,专注展出斯洛克二世生平相关的一切。斯洛克二世本人会时不时作为导游,带领访客进行参观。自打投入使用它便慵懒地依在真空中,宽容地用中空的躯壳在虚空中为人类隔离出一方可自由呼吸的空间,蓝色的母星臣服在它脚下,身上盘旋的灰白气团左冲右突,但其中的雷鸣无法穿过真空,只能在胸中闷出一片片银白的闪电。若身在空间站的舱室中,断然看不到大地上的情景。但不用多想也该知道,圣诞刚过,人们必然是带着幸福的微笑,一边发着牢骚——火鸡肉不够鲜嫩,圣诞树上的闪亮彩饰不够繁杂,路上的交通又开始堵塞——一边努力地试图完成手中的工作。
正当天与地,人与物的一切都在如此规整地运行着时,一艘运输艇到达了空间站一号接驳口。人工智能管家为其提供了停泊权限,打开了舱门,并通知这里的主人前去迎接。艾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日程记录,将代步器调制舒缓模式,不疾不徐来到一号待客厅。
刚刚踏出运输厅的年轻人们正在打量着舱室内的一切,人群中不时传出一些低低的惊叹之声。艾伦露出一个练习过的笑容,用以压下自己的不耐。“欢迎,年轻的朋友们。“他说,然后点点头。这间蓝色的舱室中随即响起人工智能管家的声音,艾伦坐在代步器上,在这极具亲和力的解说电子音中,宛如羊群中骄傲沉静的首领,带领着一群衣着光线的男男女女(也许还有自认为是性别是塑料袋和木质沙发的),缓慢地在这里移动起来。
这间舱室的装潢全部采用蓝色调,舱室的内壁是让人心情宁和的雅致淡蓝,展品台子则是浩瀚的海蓝,隔离罩甚至都泛着隐约的冰蓝,而灯光,毫无疑问的是这世界上最富有魅力的蓝色。这间舱室的展品全部是斯洛克二世婴儿时期的用品,聚光灯从他确定在母亲体内开始拥有生命迹象那一刻起就从未离开过他。为了显示他的身份,他的衣物、用品绝大多数都是宝贵的克莱因蓝——当然不是由简陋的化工合成染料染成的,斯洛克家族专门订制了一种植物,用它们的花朵染出的色彩就是人类肉眼见到的克莱因蓝,连最老练的调色工也挑不出任何差错。一个婴孩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不会喜欢哭闹,所以艾伦早早学会了沉思,他无视挂在婴儿床头和保姆手中发出悦耳鸣声的玩具,只是用沉默的眼神凝望着天花板上天空中云朵缓缓聚散——那景色现在这间舱室的顶部屏幕显示的一般不二。所有的报道中都提到了这一点,万众瞩目的斯洛克二世,是一个模范一般的婴孩,他的母亲、仆人不用担心他时不时发出尖叫和哭泣,他心平气和地对待世间万物,他生来就是要继承父亲的伟业并让其更上一层楼的。
众人在艾伦的带领下,伴随着舱室连接处播放的舒缓音乐,进入到了下一间舱室中。这间舱室的装潢全部是紫色的,作为地板使用的暗紫色全息屏幕上不断扭曲膨胀着更加黯淡的紫色触手,那些裹挟着阴影的东西蔓延到墙壁上,最终遮蔽了天花板。这里的展品都是普通的儿童玩具,但在这样的光照下,这些精致的小东西都显得如此可怖,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只扭曲的怪物,将展柜撞开并将人群碾成齑粉。是的,当伟大的斯洛克二世发现他是个人类——一个极限如此明晰的物种——时,他开始学习并适应恐惧了。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尽可能地放轻,他们在艾伦的代步器后亦步亦趋,像是从那架冰冷的机器中汲取勇气一般。伟大的斯洛克二世压下心底的不屑,维持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带着人群走进了下一间舱室。
这是一件青色的房间,这样令人舒适的色调极大地缓解了人们心中的不适,但残存的情绪让他们开始皱起眉头。忧虑就是这样渐渐取代了恐惧,也许没有像这里的装潢一样蛮横强势,但它蔓延的势头缓慢却坚决,最终铺满了心底每一处。幼年的艾伦就是这样抱着他的宠物马尔济斯犬(它毫无疑问身披泛出淡淡青色的华丽皮毛),在庞大的儿童房中央,开始了这样的担忧。这间舱室的展品里有被他撕开的书籍,有被他漫不经心丢弃的玩具,更有那条珍贵的狗绳——那条连接他和他心爱狗狗的羁绊之线——若没有这头美丽的动物相伴,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忧虑呵!他大发善心地感激着它,甚至为了它亲手把订制狗粮倒入了食盆,看着它优雅地吃完。人们看着展品,听着配套的解说,感慨着,小声议论着,跟着代步器走进了下个舱室,却马上被全红色的内部装潢震撼得闭上了嘴。是的,聪明的斯洛克二世很快就发现,那条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马尔济斯犬,他以为因自己精心陪伴所以非常长寿的衷心仆从,实际上已经被中途调过一次了!那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动物,居然是原本那只的克隆体。艾伦是如此的愤怒,以致于他忘记了仪态,对着他的父亲大喊起来,而那位大名鼎鼎的商人、慈善家,老斯洛克先生,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讶与错愕之后,向儿子的怒火屈服了。他低声下气地解释一切都是因为爱,因为在意,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希望得到原谅……这些片段在红色房间里循环往复地播放,每一帧画面都符合人类最底层的审美,配乐每一声鼓点都会敲在心脏的最脆弱处,仅仅几分钟的短片带着所有人的情绪做了一趟过山车,攀升到了最高处后向下跌落,最终仿佛劫后余生,又像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人们在走到下一个橙色的房间中不禁开始欣喜,是的,父亲的道歉非常有诚意,那是一笔给孩子的投资以及配套的投资顾问团队。艾伦终归是个善良的人,怒气平复后,他听从了顾问们的建议,于是这一笔投资让他赚到了第一桶金,谦卑的他对此感到惊讶,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天才投资者的身份,并慷慨地将功劳归功于那只陪伴了自己良久的宠物犬。房间最中间橙色的狗狗雕像就是用这笔钱中的一部分建造的,它的缩小版复制品作为这座空间站的周边,可以按需购买(价格相当亲民——在艾伦看来)。
人们最终走出了那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戏剧,来到了那间纯白色的舱室。这里唯一的色彩是各个收到捐助的代表和艾伦的合影,他们感激涕零的神情和艾伦经过精心练习的微笑相映成辉。这白色的房间其实代表着悲怆,人类唯一富翁发现,纵然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做慈善,依然没有办法抹去这世上的疮疤。苦难就像水,你以为它被抹干,但它只是蒸发到了空气中,又从你的鼻孔钻进肺叶中,最终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艾伦决定用苍凉的白色来装饰这间舱室,他等待着合影能够最终让这里变得色彩斑斓,他认定,人类整体也在等待着这个光明的未来。
走出第六个房间后,艾伦停在了通往最后一个舱室的过道中,人工智能开始播报,最后一间舱室目前还未开放,因为——
它象征着死亡,这位富人的死亡,而他很明显还好端端地活着。
人群中走出了一位青年,接下来就是安排好的访客致谢环节。艾伦没有花任何心思去打量对方的容貌,只是微笑着接过了对方的礼品,并和对方亲切地握了手。年轻人显然过于激动了,艾伦感到了对方没有及时收回的指甲,下一秒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洞,然后富翁的眼睛瞪大了,一方面是因为惊恐,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注射到体内的毒素。艾伦•斯洛克二世从代步器上跌了下来,人们沉默地围过来,扯着脚腕将他拖进了最后一间舱室。这里的装潢确实都是黑色的,只有四个角落分别燃烧着一团红色的火焰。尸体放在这里,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合适且舒适。
●古詩|歌行●
○贈友○
〔五古|平水韻十灰〕
我住白丁川,君家翰林臺,
一侍草間鶴,一折玉枝梅。
草鶴鳴淒淒,玉梅潔皚皚,
毋問蔽身物,遣園共徘徊。
太白月一輪,香山蟻三杯;
舉歌邀嵇呂,欲飲何時哉?
從今莫題鳳,日掃青門開。
○風雷歌○
〔歌行|換韻|平水韻一東|二冬〕
雪馬霜兵嘯雲中,冰刀寒箭奪戰功。
千崖百壑佈陣前,百水千川伐宙空。
雷鈸轟轟懾地鼓,風鑼掣掣震天鐘。
雨鞭擊過碎梅紅,電槍劈處斷蒼松。
老陶缽,爛蒲魚,泥爐焙酒敬天翁。
明朝黃蠟又開處,一杖孤蓑一道蹤。
●絕句●
○遊湖○
〔七絕|平水韻七陽〕
新晨細柳露凝香,萬絮飛來滿地霜;
小槳輕催湖半雪,遊心閒氅正清涼。
○無題○
〔七絕|平水韻十一真〕
無價琳瑯盈滿目,飛衣搖佩掃香塵。
夜眠雲榻迎仙客,解夢何需問鬼神。
○送泰西女僧艾耶華博士歸鄉○
〔七絕|平水韻一東〕
隨帆遍歷五洲景,羽筆描摹四海風。
口頌耶穌懷十字,壁前燈下背朝東。
●律詩●
○無題○
〔五律|平水九青韻|末句拗句〕
八方慶佛壽,賜宴大湖汀,
彩帔織霞帳,雲舟駕玳屏。
天狼懸虎騎,旄首耀龍廷,
碧血征閩浪,忠魂奠羅星。
○花朝前夜遇彩伍祭春○
〔七律|平水韻七陽〕
沐雨棲風陟路香,百千萬蕊競奇妝。
鶯時盛舞貪拈秀,燕序輕歌闘擷芳。
明發青輿開绛道,夜將瓊輦侍流光。
山翁欲醉韶聽去,十里巴聲慶日長。
○戲題南風天贈友○
〔七律|平水韻十灰〕
南風回首柳衣裁,恍惚春朝去又來。
夜半寒霖澆薄被,似懸水幕霰銀開。
烏樑如蓋重重壓,粉壁生青淡淡哀。
若問龍王仙殿處,請君赴我洞天台。
●樂章●
○遊湖入曲子○
〔中呂宮|詞林正韻第二部|第十部〕
初晨細柳凝露香,
迎風排浪,落雨成霜,
半解遊心赴清涼。
盛暮流霞墮霓沙,
寒盞雞窗,杯酒天涯,
一夜垂手聽蛤蟆。
○美人圖○
〔仙呂調|詞林正韻第八部〕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尾勤摹丹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風流曲○
〔大石調|詞林正韻第四部〕
莫教浪子回頭路,三墳不過古來書;
醉金陵,夢姑蘇,好景良辰應如故;
且拋功名利祿身外物,換把盞處,揉弦催鼓;
遣散浮雲目。
美人妝臺正誇,明眸偷許,綺窗暗顧;
殷勤暫將琵琶附;
楊柳岸,和風團月莫相負;
襲襲簌簌,依依語語,夭紅錯把香腮妒;
波翻雙鸞舞。
五更雨收雲散,晨雞啼曉,鳴棹驚睏鳧;
懶起梳羽對蓮爐。
執手相看煙波渡。
念去去,藹藹都柳,空歎陽關路;
尤切切,燕釵榴裙,長亭子規語;
怎不忍,秋江口,恁叫他蘭槳停住;
罷,罷,罷,
為逐塵梯爭袍笏,恐將風流誤。
○亭歡曲○
〔小石調|詞林正韻十七部|第四部〕
春日新晴看天氣,小燕復唧唧。
君子柳,美人櫻,對河相相惜。
小亭雲袖翩翩衣,鶯歌聲聲去。
揚雪回風落紅氍,胭脂鯉,翠冠鳧,
暗嬉白蘋輿。
●散曲●
○綠雪歌○
〔越調|中原音韻皆來韻〕
題記:青苔生於石,如雪覆地,是謂綠雪。
有妓以此名,曾言:
妾命如苔,身賤福薄,惟匍匐隱忍以求生。
聞之慨然,故作:
賤妾命如苔,福竭身似埃,無言忍自愛,匍匐石上乖。
風叱不可摧,雨唾不堪敗,但見秋日衰,霜欺莫能埋。
冬來一片雪皚皚,恍惚個蕭瑟世界,換作了清淨天垓。
君祗道,秦樓雕戶向月開,章臺楚袖曳君來,
又豈知肥口茶壺腹吞海,城狐社鼠營營覬如豺;
君祗見,高士遺翰玠,豪客慷囊解,貧兒奢欲拜,遊子夢傾懷;
楚宮腰林柳鞭賽,楊家肉陣屏風排;
卻不見,瑪瑙血吐杯,珍珠淚濡鞋,绛髓香研黛,玉骨秀磨釵,
還抱琳瑯舞遍千秋台,皆如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