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拾阶
原作:《排球少年》
cp:及川彻×影山飞雄
01
水,铺天盖地的水,涌进鼻腔和喉咙,世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蓝色,好像一块融化的刚玉,而他是被压迫封存的死物。
模模糊糊间有影子从远处游来,颈间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希望的光。
影山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扯出放在睡衣襟里的挂坠盯着看了许久。
他最近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可醒来后总是想不起具体是个怎样的梦
血红的夕阳落满卧室,白色的贝壳映着玉一样温润的光泽,一看就是曾被无数次握在手心摩挲过。
年轻的侍女叩响了门:“殿下,舞会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影山把贝壳重新丢进衣襟,应了一声:“就来。”
无数烛火经过几百颗水晶的映射将大厅照得灯火通明,女士们华美的裙裾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投下花朵一样的倒影。
一片歌舞升平的波浪下藏的是暗潮汹涌。国王的健康大不如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他却有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即便排除掉情妇所生的幺子飞雄,他那两个出身高贵的兄长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早已让皇宫的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而影山站在露台上透气,这里没有他的朋友,而他在王室中尴尬的地位又让他不需要像两个哥哥一样同各怀鬼胎贵族们进行你来我往的客套与博弈。
在这里他更像个多余的。
然而有人似乎不想让他就此受到所有人的冷落,就在他把手肘放在扶拦上头脑放空地吹夜风的时候,有人慢慢走过来:“怎么?殿下,觉得无聊么?”
影山回头疑惑地看了这人一眼,他认得这个人,父亲病倒后,两位兄长都拼尽全身解数搜罗全国的医生,想在父亲面前邀功,可惜药石枉然。大哥因此动了别的心思,这位就是上周刚请来的占卜师,说是可以为国王占卜祈福,延年益寿。
可是至今他们毫无交集,只在上周大哥引荐的时候远远的互望过一眼,连一面之缘都称不上。
影山撇撇嘴:“我觉得你更该去和大哥或者二哥聊天。”
及川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扶着栏杆:“那两位殿下身边可不缺我一个小小的占卜师。”见影山没有搭理他的样子,他也不恼,自顾自找着话题:“听说殿下年幼的时候曾经在东部居住过一段时间?”
“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影山怏怏回道。
“东部在我眼里是这个国度里最美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它是我的故乡。”
“你来自东部?”影山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我从小在海滨长大。”及川从兜里摸出一根牛皮绳,最下端有一个贝壳的吊坠:“这是我自己小时候做的。”
影山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应该是别人送我的,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这种贝壳做出来的项链在我们那里象征祝福和平安,我本来有一颗妈妈留给我的,但是我后来把它送给别人了。”及川眼角弯起来:“不管是谁,他一定很喜欢你。”
影山把他的贝壳扯出来,盯着手心里莹润的一小块白色喃喃道:“我小时候落过水,从那以后之前的事情就变得模模糊糊了。”
“我能听到你的心里有许多不敢与别人讲的声音。”及川突然屈膝在他手心的贝壳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将成为你诚挚的朋友与倾听者。”
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传导到心尖,影山打了个寒战,眼神惶恐:“为什么这么说。”
及川的语气中突然带上某种奇异而蛊惑的韵律,仿佛鸣石击玉或是林间清溪,滴滴答答落进影山的心里,溅出水花。
“我的水晶告诉我,我的星星落在西方,我的心告诉我,它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及川果然用行动践行着他的诺言,接下来的日子美好如同幻梦一般。
影山骑在马上,忍不住偏过头去看旁边正跟着大哥并排行进的人,后者察觉到这束目光,向他报以微笑。
真奇怪,及川仿佛就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能让他轻易卸下防备,心生亲近。他12岁孤身一人从东部回到皇宫,除了偶尔才能见到一面的父亲,这是第一个与他这般亲密的人。
影山这样想着,心有点乱,解散的号角吹响,一股焦躁蹿起来,让他忍不住发泄一般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奔去,搭弓瞄准了不远处草丛间一只雉鸡。
雉鸡灵活避开,一边惊恐地鸣叫一边跃起向森林深处飞去。这种猎物天生做不到真正的飞翔,只能靠着蛮力蹿起来一小段。因此影山并不感到沮丧,拽着缰绳追了上去。
两方林木渐渐遮天蔽日,一团团零散的太阳光斑在黑色的发顶上飞速略过。影山一心策马,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眯着眼瞄准的猎物。
三发来自不同方向的羽箭同时穿过林间呼啸而来,箭头分别直奔他的前胸与后心,箭头发黄,泛着隐隐蓝光,是镶了铜又淬过毒的。
这一看就是有人预谋而来,一心要取他性命。
慌乱中有人突然跃出将他从马上扑下,两人摔进草丛,又因着惯性滚了几圈才停下。
影山大口喘气,声调发抖:“及川?!”
及川惨笑一下,抓着他一起挣扎着站起来,随手拔去左肩的箭矢,带着倒勾的箭头留下一个模糊的伤口,动作间,涌出的鲜血濡湿了猎装的纤维:“别小看我,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二皇子派了一个骑兵小队,要让你永远留在这片森林里。信得过我的话,就跟我来,快。”他打了个呼哨,枣红的良驹走进,现了身形。
“你怎么知道……”影山被拽上了马犹惊魂未定,他看及川右臂因伤不敢使力,执意坐在后边,双手拽着缰绳怕前边的人失去平衡摔下去。
“我只恨我没早点知道。”及川捂着肩头,面色因为失血而发白,他刚才顺从地让出了缰绳,只用言语告诉影山该在哪转弯,他的声音在急速扰动的空气中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我早知道,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独行。”
影山的心仿佛被捏紧,又酸又胀,抿着嘴唇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及川看起来对这一片非常熟悉,指挥着左拐右拐,成功甩开了背后一群追兵,又不知驱驰了多久,视野渐渐开阔,远远地,稀疏的林木间显出一片宝石般的湖泊。
狩猎号角吹响时是正午刚过,现在已经是夕阳斜下,金色的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着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我们晚上先在这里过夜。”及川跃下马,小心地活动一下筋骨:“我去找点枯枝,马鞍侧袋里的匕首你拿着,我现在不灵活,你能不能插些鱼来。”
即便是小时候在海边呆的那段日子,影山也是被保姆小心看护在家里的,回了首都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罕有这样出来野的活动。他睁大眼睛,实在不敢打包票:“……我试试。”
影山挽起裤腿,捏着匕首走进及膝深的湖水里,水里鱼是不少,可要叉中还是很艰难,它们一个个灵活得很,刀尖刚接触到水面,游鱼一个甩尾就窜出老远。等到及川抱回来的枯枝堆成了足够烧一晚的一堆,影山刚叉到两条手掌长的小鱼丢到岸边。
他看着涉水走来的及川,表情有点尴尬:“我……”
“我来吧。”及川肩膀上的伤刚才草草用纱布包了一下,他把匕首拿在右手,下巴指了指岸边:“会用火石么?”
影山眼睛亮起来:“这个会。”他也曾参加过许多次狩猎,晚上大家一起露营,他不擅长处理猎物或是搭建帐篷,每次被分到的都是抱柴生火的活,久而久之已经十分熟练。
及川点点头:“那就去吧,我会很快的。”
及川果真很快,影山这边刚把火绒上燃起的火苗一点点用树叶扇起来,他已经往岸上扔了两条小臂长的大鱼。
及川坐过来,拿起匕首刮磷,鱼腹剖开取腮和内脏,抹上带来的盐巴,撒上胡椒,滴了一点油,穿上细枝放在火堆上。转眼间四条鱼就都架在了火堆上。这里人迹罕至,鱼生得肥美,不一会就有油被从皮下脂肪层中炙烤出来,滴下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香味也慢慢涌出来。及川的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影山瞠目结舌。
他过去只觉得这个一身华服的占卜师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神仙飘在人世一样,与周围隔了一层不可逾越的纱。可是今天却见了及川的另一面,好像突然让人不那么怕了。
及川盯着火堆,突然开口:“飞雄,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有我在,谁的追兵也不可能找到我们。”
影山眨了眨眼,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去东部?”
及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笨蛋的重点完全偏了,有点哭笑不得:“你想去哪儿我们都可以一起去,哪怕是疆土之外的其他国度。”
“好呀。”影山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及川坐在原地,陷入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脑子里咕噜咕噜冒着粉红色的泡。幸好我来了,他想,要是换成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飞雄那么傻,一拐就跑,什么时候被人卖掉了都不知道。
既然这个呆瓜这么接受良好,那就不妨再多坦白一些东西。及川吹着手里的鱼,咬了一大口,心情好得想唱歌。
有歌声从远方飘来,轻柔如月光流淌。影山在水中沉浮,被歌声蛊惑着从一片幽深的睡梦中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原本该是及川躺卧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一个激灵站起身,听见身后湖中传来水面扰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涉水而来。歌声越来越近,影山闭了闭双眼,手伸到衣兜里握紧了到柄,如临大敌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得他险些握不住匕首。
水中的是及川,却不是影山熟悉的那个及川。
脸侧是半透明的鱼鳍,赤裸的上身还沾着水珠,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熟悉的,大概只剩下那张英俊的脸,还有脖颈上用细绳系住的白色贝壳。
及川神色温柔地望进他的眼睛,停止了咏唱,转而用那夜在露台上的奇异语调问道:“飞雄,你还记得我么。”
好像惊雷劈开脑海,影山踉跄着向前走去,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你是……你是……”他的胸口发酸,头脑发痛。
他想起来了。一度丢失的回忆和无数次重复的梦境。
铺天盖地的水,由远及近的人影,颈间白色的贝壳。
还有棕色的眼睛,蓝色的鳞片,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柔软干燥的砂砾,和落在嘴唇上轻柔的触感。
我曾经见过你,你曾经救过我。。
“塞壬一生只会有一位伴侣。”及川抱着影山浮在水里,眼底落满月光:“我十年前就认定了你。”他拈起影山的贝壳,接着说道:“这上面有我的血,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不丢掉你的踪迹。从能够陆上行走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顺着感应来寻找你。”
两枚一样的贝壳并排躺在塞壬生着薄鳍的手里,好像天生一对。
“那么。”及川闭上眼,唱起了歌。
正值壮年的塞壬悬浮在月光下的湖水中,半透明的尾鳍一下下拍打着水面,低头轻声吟唱着千万年来祖祖辈辈用来求爱的情歌,歌词是晦涩难懂的异族语言,却有让灵魂震颤的魔力,流露着毫无保留的爱意。
一曲终了,及川重新睁开眼,望着还沉浸在余音中的影山:“那么你的回答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落在脸颊上的,笨拙的吻。
-FIN-
免责mode:笑语
【幻海征途】
是FF14角色的Persona paro个人觉醒战。
得体乖巧的小班长学龄后的人生里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同伴们接连觉醒Persona之后,属于她一个人的风暴将至。
——————————————————
“这是哪里?”
与无数次探险的开端一样,她到达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明显地偏爱蓝色与白色,旧院子的外墙往往是石头筑成的,用玻璃和铸铁装饰。门口挂着铁锚装饰的店铺里传来小提琴即兴演奏、有玻璃封的红框车站前开走了末班观光巴士,街酒馆门外,人们在灯光下的露天席喝着小酒,带烟火气的香料味乘着海风吹来,让猫魅开心地吸了吸鼻子。
街道静谧,满月明亮。刚好是几乎占满天空的超级月亮,像这样的晚上,应该有侠盗在城市上空掠过,在恋人洒满月光的窗前留下一枝玫瑰。
少女的藤杖和小皮鞋一起哒哒向前,路牌上说,顺着这条坡道一直往前就是码头和沙滩。
夜晚的海边会有人唱歌吗?我可以把它当做海妖的呼唤吗?
她往前走着,以雀跃的步伐沉浸在新鲜感和想象中,却在脚下一凉和一阵惊呼声中立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咸腥的风吹来,不知何时本该在数百米外的海水竟顺着道路漫到了脚下。
许多裤腿湿透的人从海岸的方向顺着坡道跑上来,惊慌地大喊着:“快跑!海水漫上来了!”在她消化这句话的时候,酒馆外的人们便立刻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涨潮的时间吧?”
“不对,就算涨潮也不会涨到城里来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顺着街道向海边望去,月色下深蓝的海水正一点点向着城中侵吞过来,数秒之后,刚才漫到脚下的海水退下去,不过多久便又追着从海边跑来的人群,慢吞吞地,但不容阻挡地涌上来。
“快逃!海啸了!”“救命啊!”
大大小小、不同民族的人们,纷纷从海边的家跑向城中心去避难。丈夫拉着妻子,父母抱着孩子,青年背着老人,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奔向高地。
“这不是海啸,海啸来的时候人们根本就跑不掉。”
逃难的人们纷纷从身边跑过,少女还站在原地,酒客们已经开始招呼店里的人一起逃跑。
海水再一次漫到了脚下,从脚背湿到脚踝,面前几步的位置有人摔了跤整个人扑倒在水里,她打了个寒战赶快跑下去帮忙:“没事吧?!”
“没事、没事……”摔倒的女孩踉跄着站起来,抓着她的手,浑身都在哆嗦:“你也快跑吧……大潮起来了,最下面已经开始淹了……”
“好、好,你还能走吗?”少女帮对方站直身体,爬到坡道顶上至少还有200米。摔了这一下,女孩也镇定了许多,收敛住狂奔的喘息,向她点点头:“我还可以。”
“那你先快上去。”她放下心来,放开了对方的手:“我下去看看有没有人被困住。”话音一落,猫魅少女就迈开脚步,一路点水向下跑去。
“别去了——!!别去!小姐姐不要去啊!!”
然而女孩的呼唤被渐渐抛在了身后,消失在上泛的潮声中。
贝雅·烈克珊飞奔在向海的坡道上,周围的房屋和小巷中也响着脚步声,楼房顶上开始有人出现,而低楼层的人纷纷涌向街道。
喷泉池上,有下了班的交通警察在挥舞着手臂疏导指挥人群逃生;老式房屋的楼道口,少年的身影直奔全楼的总电闸;女孩们前后照应着,推着老人的轮椅一起走出水位上涨到小腿的房间,老人怀中紧紧抱着一张黑白照片;托管的老师拿出反光警示牌,把孩子们围在中间集体往校车的方向移动,小小的手拉着彼此四顾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和迷茫。
“快……快跑!往地势高的地方跑!去亚特兰提塔!!”
“请让一下!让小孩子先走!”
“快报警!打市长电话!通知全城!”
水位还在大海的一呼一吸间悄然上涨,海水的力量正在肉眼可见地侵蚀陆地,每一次浪涛回落,浸没在水中的半截小腿都能感受到一阵拖拽般的阻力。
贝雅刚拉起在水淋淋的路面上滑倒的中学生,只听一阵没命的吠叫,宠物犬飞掠过身边跑下去,眼看一台婴儿车正快速地溜下坡道,百米开外一波浪尖正推上来。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双脚已经自顾自地迈开大步,弹跳着追逐婴儿的哭声而去。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要翻了!”飞奔的少女几次踉跄迅速找回平衡,伸出去的藤杖弯头几度与婴儿车的把手擦身而过。还有五步左右才能追上,狗狗已经冲进了比肩高更深的水里,扑腾着去咬快要浮起来的婴儿车把手。被海浪拨转成横在街上的婴儿车与那一个浪尖近在咫尺,和拼命扑腾的狗一起在水上漂浮,即将被涌上的海浪掀翻——
“抓住你了!”她伸出藤杖一把勾住婴儿车的把手将之拉回,伏下来双手抱住车身,用身体抵住它,依靠车体的重量在齐腰深的水中站直。直到那浪尖推过了,旁边的狗随着水位降低而着地,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坡道上追来的婴儿的母亲看到这一幕脱力跪倒,人族父亲拉一把妻子又飞跑着往下赶来:"小妹妹快跑快跑浪回去了!!"
贝雅立刻把里面大哭着的小家伙抱起来,舍弃了进水的婴儿车看着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跋涉。没走出几步,身边的小狗又叫了起来。抬头是上涌的浪涛又沿着重力开始回撤,在逃命的坡道上卷着砂石落叶和散落的物品又冲着她刷下来,水流在把她往深处拖,如果有什么东西撞上来,说不定会失去平衡被掀翻在水里——
眼看着来不及跑到水流速低的地方,贝雅抱紧婴儿压低重心,等着扛过这一波回浪,然后便感到身体一轻,被一边巷子里跑出的一位顶着白斗篷的少年整个人从水里拎起来、直接撞出那些漂浮物,跑到了上面还没被淹没的地方。
贝雅被放回了地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婴儿也被交还到父母手中,一阵“谢谢谢谢”此起彼伏。而把他们抱出来的人只是摇摇头,指了指街道上方的中心城区:“水涨得越来越快了,得赶紧到高处去。”那对夫妇千恩万谢地离开向上逃去。贝雅也点点头,对帮她脱险的少年道了谢,赶快抱着被海水浸透冰冷的身子快步跟着跑上坡道。
周围充斥着密集的步声,呼救的声音从背后像海水一样追上来。她看向身后,脚下不敢停,满眼都是海水漫上了居民区,最下面的房屋上一秒还有能看到反光的屋顶,下一秒就被海水漫过,上面躲避的人们被冲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被海浪卷走。幸运的人准备了大盆或充气艇保护自身,还有余裕的则在水面上四处救人。
“有人被冲走了!呼、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海啸那么迅猛,哈……哈……又比涨潮快得多!”贝雅在水里跑得气喘吁吁,还在试图理解现况。
“别说话,节省体力。”旁边的少年短促地提醒她:“来不及进市中心了,上楼。”
“啊,好。”
的确,海水上涨的速度超过他们逃跑的速度,这个时候只有提高自身位置的垂直高度才有生路。
他们一阵冲刺把海浪甩在身后,跑进最近的一栋还未进水的建筑。这里看起来是博物馆,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就有地图展板。贝雅大松了一口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走过去,找消防楼梯的位置。
“找消防楼梯吗?看右手边!”
“诶、谢谢。”贝雅转过头。哒哒的脚步声点在大理石地上,走过来的看起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腰上还挎着小喇叭的精灵族姐姐快步绕过他们,去关闭博物馆大门,并趁着还有电关闭升降外门。
“你们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少年看了一眼跟着一起走出来的一列人,有些难以理解:“你们怎么没走?”
“游客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疏散出去了,但是地库和展厅里还有很多文物和古代文献孤本,如果我们直接走了,它们说不定就都毁了。”加雷安族的管理员无奈地笑一笑,继续手动启动升降开关:“我还不想做文明的罪人啊。”
“所有外升降门都关闭了,得上去了!”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中原之民女孩和逐日之民男孩抱着从消防应急箱里拿出的东西小跑着过来提醒大家:“嗯?你们是从下面跑上来的吗?”
“啊、是的。”"怎么还有学生?"
"那是我假期过来帮忙的侄子和侄女。"“这个人种……”“嗯不管这么多啦,那从这边走,我们走消防楼梯去5楼楼顶!”
消防梯口的内升降门也关闭了,在加雷安馆长的操作下整座场馆都断了电。楼梯间里响起一连串的步声,从上可以看见消防光源下一队人正东倒西歪地往楼顶赶来。由于楼梯间的窗口都留有进风口,漫至窗户水流顺着缝隙涓涓注入,众人顺着流水的阶梯向上,噼啪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走在最前面的是拿着手电的精灵,每经过一个窗口便将之打开一丝细缝,以防海水上涌后压强增大,一口气爆开窗户大量涌入。就在她伸手去开3-4楼间的窗时,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拉开,紧接着一个脑袋亮着利齿就从那里咆哮着钻了进来,冲着精灵便咬!
手电在混乱中脱手滚下楼梯,一时空间内光影乱舞尖叫四起:
“什么东西!放开!”
“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哪儿?!在哪儿?!”
拳脚声和怪物的咆哮声响作一团,贝雅被挤到了一边,拿着藤杖贴着墙。护月之民大概能借月光看清轮廓,可是就算她想给那玩意来一棒,也分不清哪团是怪物哪团是人。前有怪物后有水,时间可不能拖太久,必须得赶紧甩掉这玩意才行——
“姐姐别怕别怕!我有武器!我有武器!我数三二一大家都不要动,哪个动我就打哪个啦!”混乱之下其他人也应答得此起彼伏,管不得大家是不是都听到了,贝雅举起手里的棍,大声数过:“三——二——一!!”
月光底下一二三四五个身形都突然凝固,只剩一团高处的东西还在运动——“走你!!”有破音加持全力抡出的一棍让那东西吱地尖叫一声飞了出去,贝雅再追一步上前对着那团黑影加了一棍又高高举起捅下三次,直到那东西几乎不动了才向喘着气后退去。
“我*!哎呀我*,差点以为要死了。”惊魂未定的精灵除了脸上和胸口有些抓伤,性命无虞,终于有机会靠在墙上冷静一下。少年一把将贝雅拉回来,跟着一脚把那怪物踹下楼梯去,直到下面噗通一声传来。他说:“水到2楼了,我们得赶快。”说着示意继续向上。
毕竟不知这一只怪物是不是个例,不管是上涨的海水还是可能存在的突袭,都不容他们再呆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了。
众人拖着一串湿淋淋的脚印打开铁门奔上天台,把门从外面锁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除了似乎体能特别好的少年,都东倒西歪地靠在了墙上,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哈……希望它是真的死了……”
"我希望快点有人来救援!"
“我联系了我哥来救我们了,他是开对空战舰的,不要怕!”
“&@*#¥@#¥%*……我怎么不知道堂哥是开对空战舰的?”
“刚才……月亮有这么大吗?”
贝雅站在天台上,对身后的喧闹充耳不闻,为巨大而明亮得好像将天地都照透的月亮所震慑。今夜月亮的轮廓之广可能已经超出了历史记录,纹理清晰就像光结了冰。她放缓呼吸,慢慢走向它,望着它。
月亮也默然注视着贝雅。
在这样的相望之间,她豁然明白了这场灾难的由来——潮汐本身就是被月亮牵引着的东西啊,近则潮升,远则潮落。如果要让海水上涨到淹没城市的程度,月亮与大海的距离一定缩短了许多,而且还在持续缩短。
"是月亮在坠落。"
空气安静了许久。在领会了这一点之后第一个开口的是逐日之民。
“喂喂……这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难了吧……”
“我们都会死在这儿吗?”中原之民少女声音颤抖。海面上已经开始刮起疾风,在这个海拔,4层以下的建筑全部淹没,滨海城区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风从高地的亚特兰提塔吹来了刺耳的警报声,馆长轻拍少女的后背安慰:“相信亚特兰提塔,紧急出动信号已经发出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用信号烟弹吧,月亮这么亮,烟迹会很清晰的。”
看来亚特兰提塔从未让民众失望过,少女的神情有所缓和,紧接着就因为铁门传来的巨大撞击声跳了起来,几个人立刻聚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里面还有人?”“不可能,最极端的情况,就算有人也应该封闭在馆内。”“只可能是那种怪物啦!一定是顺着窗户爬进来的!”“门会不会被撞开?”“顶住它,等救援。”少年使用了烟弹,第一个冲上去用肩膀将门顶住。
整个门框都在震动,几个人赶忙跟上去一起堵门。每一次冲撞都隔着钢铁和肌肉震进骨头里,铁门发出可怜的哀鸣。
为什么在这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时候,我们在这种怪兽片一样的情节里啊——
可惜祸不单行,里面的怪物还在撞门,从天台的边缘就又爬上来两只背上竖着嶙峋鳍翼的海妖,直接把精灵吓得又冒出了粗口。
“我*!又来了两个!”“被包饺子了!这可怎么办?”
“冷静。”少年望向危险逼近的方向,似乎在考虑能否一挑二。贝雅后背抵着门,手摸上了腰间的试管和瓶子,脑海里飞快地转着,最后问了他一句:“你力气大吗?”“还行。什么办法?”“先炸再撞再炸一次。”
在身边其他人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手上递了什么东西,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男孩的眼神真的能透过兜帽看到吗?),然后只见两人左右同步快速走向爬上来的海妖,在七步之遥时突然冲着它们面前砸出了什么。试管在月下反着光,落地时纸膜破碎试剂融合,两簇火光随着爆炸砰然升起!海妖惊骇抱头,趁此机会两个人一阵冲锋一头撞上,将之从天台的边缘生生掀了下去!贝雅没多迟疑生补一刀,提前握于手中的钠块全数丢进海中,一串银花伴着血沫炸起——然后终于归于平静。
“呼……”今晚一直坐过山车的心脏刚刚回到该呆的地方,贝雅伸出手想去跟少年来个“合作愉快”,却在一阵惊呼中看见门被撞开,三四头怪物从楼梯间冲了出来。眼看血盆大口就要咬到面前,贝雅一杆射矛捅出去一股血雾飙起来却顶不住惯性,持矛的手就要送进那参差利齿里,忽然一串枪响,那尖脑袋上被开了一个洞,跟着被冲击力推开出去。
手上一轻,贝雅赶忙用矛撑住了身体。对面的逐日之民喜出望外地奔过来,对着她身后来风的方向大声打招呼:“哥!你可来了!”
轻空艇上的飞行员收起枪把艇停在天台上,给他打开了舱门:“赶快上来,系上安全带,我送你们去救援船。”
“哥我爱死你了!”“上艇不要说不吉利的字。”“哦好好好都依你!命都是你给的!”
贝雅谢过了救命恩人,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进入舱内。难得的休息机会里,她从窗户往外望着,整个城市可能有1/3都进入了水中。而大海还在因月亮的持续逼近愈渐汹涌,原本说不可能的海啸,现在大有打脸之势。航行在边缘的大救援船不敢离岸太近,否则难说会不会撞在建筑上船毁人亡。而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对空战舰舰队已经整备完毕,开始向着坠落点进发。
希望人们都安全撤离了吧。
这样想着,贝雅慢慢瘫在了椅子里,染血射矛反射的银光映在她眼中,突然让她一个激灵。
我带进来的不是藤杖吗?不不不没有说射矛不好的意思,可是怎么就变成射矛了?
贝雅掂了掂手里的射矛。
好像是在天台上变的?能变别的吗?变长点?
嘣。
飞行员扭头瞥了一眼在艇舱里顶天立地的窗帘杆,叹了口气回头继续驾驶。
“啊抱歉抱歉……”贝雅收好射矛讪讪地缩回座位里,心虚地叹了一口气。
在什么地方能按照心意对自身进行随心所欲的改造呢?她自然是清楚的。
但是对这里的居民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自己的生活和生命。这就是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啊……
“原来堂哥开的是轻空艇,那你刚才吹什么牛?”
“哎我没!哥你是不是过会儿就要回战舰上?”
在这样的小小争吵中,轻空艇很快落在了救援船的甲板上,乘客们被驱赶着赶快进入船舱。在道别之前,贝雅问飞行员:“亚特兰提塔准备怎么办?”
飞行员检查完艇身的状态,看着弟弟的背影进入了船舱才回答:“我们目前执行的是缓兵之计,延缓月亮下落。但最终可能要采取极端措施,调动卫星炮把月亮炸碎。不成功便成仁,最多亚特兰提亚与月亮同归于尽。”
“你……你们是尼姆人吗?不,碎片掉下来的冲击波不说,月亮碎掉之后潮汐就会消失,单是这一个变化就足够改变整个世界了!”虽然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记得万有引力,但即使是生死存亡之际,让这么多人和灾难“同归于尽”也过于惨烈了。
“所以说是没办法的办法。”飞行员望着月亮:“总比让它这样掉下来要好。”
“祝你好运,姑娘。”
“也祝你平安,先生。”
贝雅目送轻空艇离开甲板,飞向舰队的目的地。那样的作战无论是否成功,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月亮掉下来……要是能再把它推回去就好了。
但是这种事谁做得到呢?
也许我做得到。
因为我想要武器,我强烈地希望并相信我手中的是可以退敌的武器。我的藤杖就变成了射矛。那么如果我想,也许我能推动月亮。
三度深呼吸后,少女掣出射矛凌风一旋,落地时长发盘拢,战衣加身,手中长矛长过了身高。虽然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够再加吧。”她走上船头,准备去往明月降临之地,身后的船舱里却走出了一个人影。
“你去哪里?”是最初遇到的少年站在月光里。
新的一声警报从他们上空掠过,那是进攻的号角。
此刻月亮正在穿透大气,银白的轮廓燃起了蓝色光环,结了冰一般发光的透明向着整座城市降落下来。海面上滔天巨浪洪波涌起,浪尖如无数獠牙利爪伸向天空,如煮在地狱的魔兽一般想要去触碰那高悬的救主,几乎勾勒出引力风暴的磁线。
远方的海面上对空战舰的炮口早已调好,齐齐指向了月亮。开火的号令传遍整片海域,然后震耳欲聋的炮鸣声回荡在高空。
“停火!”炮火止息,尘烟散去,所有的士兵在观望。
“报告!目标停止移动!”
欢呼声在一个个甲板上响起来,作战成功了。然而很快有人发现了什么。
月亮滴下结冰的光,被轰出的碎屑开始凝结起来,化作一个个身披斗篷额覆面具,从斗篷下露出的肢体纤长有如人造的人形。十、百、千、万,如军阵密布于月下。
“那是什么?”
最下方的一个人形抬起手臂,赫然亮出白银长枪,在船上的第一声“卧倒”响起之前簌地投向了舰队——
击穿了甲板!
然后银色的月亮雨纷纷而下,地狱的交响诗轰然响起。
“去战场。”她向他提了提自己的裙摆,战甲发出轻轻的金属撞击声。
“我也去。”
“会很危险哦。”
“所以要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最后贝雅苦笑着同意了:“那我们得快一点了。”
“用这个。”少年抱起一块泡沫板投入水中,径直跳了上去,那小板就在他脚下展开成一艘三角快艇。
“有这个就省事儿多了!”少女跳上小艇,与同伴一起劈波斩浪,向着月之雨坠落处而去。
小艇反复倾斜着绕开建筑,一路躲避着月之精的攻击,分开波浪与月光开向战场。
“转弯!”小艇在船骸中一个回旋激起水花,将水中试图逃命的人推至一片破碎的船体下隐蔽起来。贝雅扬起射矛弹飞一杆银枪,然后继续前进。这一路上他们通过这样的小动作抵挡了数次攻击,也算是救到了几个人。但越是靠近中心,水面漂浮的碎片越是密集,要避开逃生者就变得愈发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心。”
银光旋成扇面擦着耳尖飞过,若不是立刻蹲下了,也许现在就已经没了脑袋。
“到底是什么东西!”
“会一会才知道。”
两人抬起头,天空中那些看似纤弱的人形正不断飞过他们的上空——月之精已经向城区进军了。
现在海面只剩一艘还算完好的对空战舰了,也就是说,它是最后一个靶子。
“到那上面去,救人!”
“明白。”
以小艇为跳板,两人高高跃起落在甲板上,士兵们正在抵抗落到甲板上来的月之精。少年升起屏障保护伤员、少女步步向前旋起射矛击飞袭来的银枪,杀进敌人之中,六体进入攻击范围。杖尖偏转卷开一枪,夺来对方的武器丢给身后的同伴。继而转动手腕一低身,身后的少年接住银枪从她上方横空斩过将对方逼退,贝雅的顺势从下重击敌人的腿部,敌方倒地。
再向前一步,少女双手将射矛向攻击范围之外的一只月之精挥出,紧接着一截锚钩弹出刺中对方肩部,转动柄第二节,固定形态,叮铃脆响,收刀后退。
少年上前,疾风啸鸣,从左臂空袖中抽出的长鞭凌空挥一道扇面将敌人尽数打出进攻范围外
他转动枪身一头点地。
贝雅从枪身起跳,刀尖走过下方冲来的两体咽喉,跃入半空深下腰的同时二人分别飞出锚钩和长鞭,各自卷回一人。贝雅悬空,扭转第三节矛杆,刀背弹出斧形刃。下坠中一斧牵制住的两只月之精劈成两段,凌空飘散起珍珠色的雪。
这种程度的东西,就能让舰队溃不成军吗?
虽然打得酣畅淋漓,贝雅却隐隐地感到了疑惑。
“后退!当心上面!!”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心头一凛,立即抬手张开屏障防御。透过那层蓝色的屏障,她看到六个、不、可能是十个、现在是十四个了……她开始数不清了。
不知多少杆银枪,从各个方向,瞄准了她,仿佛整个天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里。
那些月亮的人形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臂,然后——
也许这才是溃败的开始。
迅猛、灵巧、难以命中、恐怖的破坏力。
那些月之精在天空中穿梭着,投下银枪。战舰上装载的火力武器每每命中,空中都会爆散银色的烟尘,然而很快就会有银枪反击而至,将之打成一堆烂铁。更多的月之精投下长枪,舰船便一点点地在群蜂般的攻击中被腰斩乃至肢解。
战舰接连沉没,连救援船也受到了攻击,之前一起逃生的人不知身在何方,而刚才载他们避难的轻空艇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成了这遍地残骸中的一个。
但无论是死守阵地的人,还是跳水逃生的人,都会遭到无差别的攻击。水中到处漂着残骸与尸体,染红的海水上却覆盖着银光。
月亮知道,但月亮不在意。
少年曾一度冲过来援护,但两人合力撑起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破碎了,炮火粉碎偏转了一部分攻击,但无尽的银枪还是密集地扎在船体上,将落脚的地方彻底打碎。
等红的雾与白的雪都散尽,沉没中的船骸终于获得了平衡,贝雅捂着撞伤的地方慢慢站起来,只见少年已经立在那里了。
“我来迎敌。”他提起刺在甲板上的银枪,将小板交到她手中:“用这个回去。”
“我不……”她还没能把话说完,视野中白光闪过,面前的人霎时倒地,一杆银枪从胸膛刺进去,将人整个钉在地面,另外两杆打碎了大理石一般的半边头颅和一条腿,碎块一地。从兜帽底下露出的脸,正是纯白色少年版的她自己。她来不及反应,对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失败了。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闭上眼睛,消散成一缕风,旋转着汇聚于地上的断矛,凝成有如利齿的刺锋。
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Animus,知道其实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然而最后一个和自己一起赴险的同伴也倒下了,贝雅双手颤抖地捂住了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一个声音:“因为你想。”
贝雅打了一个激灵,这空旷的甲板上除了她没有活人了,她捡起地上的矛,四望着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追问:“你是谁?”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脑海中笑了。
我是月亮。
是Moon,是Selene,是Luna——tic.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同样穿着纯白长袍的身影自月亮降落,像飘落的雪花一般立在船头,衣摆随风飘然翻涌。当兜帽落下,与她别无二致的面容带着微笑:
“你天生来就是要冲进风暴的,只要解决掉那些阻拦你的人,你就一定会来。”
“阻拦我的人……?!”
她很快地领会了她的意思,那些被浪掀翻的、被怪物拖走的、被月之枪击落的,叫她去逃命、想要保护她去安全的地方的人,正是对方口中的“阻拦者”。
“因为他们拿‘对的事’来阻止你,你才一直被大家丢在身后。不管是用温柔绑架你的父母哥哥,还是用以保护为由束缚你的师友。你的朋友们一个两个都成为了勇者披荆斩棘而去,只有你还是被保护在主城里的道具店NPC。真可怜,贝雅……呜啊!”
射矛破空而出突然射中对方的肩膀,差一点将之从空中击落。
“住口……你不该这么说他们。”贝雅收回矛尖,依然保持着攻击态势。但对方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错,因为“不可以乱跑”、“我们担心你受伤”、“我们害怕失去你”、“为了你的安全”、“为了爱你的人们”、“为了你”。
所以“我不可以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哪怕“我生来就是要冲向风暴的”。
“怎么?不是吗?要不是他们一直控制你,给你灌输那些无聊的东西,你会每一次到事件结束都一事无成吗?现在有趣的事情又要接近尾声了,很快一成不变的烂俗日常又要回来了。可你,又做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呢?”月光色的少女立在船头,背光的身影像山一样压着她。
冰冷海水浸湿的身体被呼啸狂风吹透,她的手脚止不住地发着抖,但那不是因为害怕。
嘶——手下利落地一挑,一面巨大的银弧朝着纯白的自己斩去,对方提枪来挡,则旋腕以破。对方灵巧躲闪,则一步不让地黏上去。银色的矛与长枪在月下如两道电光疾驰着互相撕咬,每一次进攻都直奔要害而去,一场你死我活在发光的海面上洒下红雨与白霜。
所以凭什么他们去得我去不得?
凭什么我就得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凭什么所有有趣的事情我都不能做?
凭什么没有人陪同我就不可以去探索未知?
凭什么别人冲锋陷阵的时候我要安坐于后方?
凭什么只有我得安于平凡安于他人指认的柔弱?
凭什么我生来属于风暴可要躲藏在繁花下的只有我?!!!!!!
珍珠色的少女镜像享受着海啸般的自己狂风骤雨的攻击,同样与她一对一地以命相搏。一路好像幽禁多年的囚徒得了大赦,如此畅快,如此喜悦,这才是生命应有的感觉!
“对!对!就是这样!攻击我!!到我这儿来,贝雅!!只有这样我们才活着!!我会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会让道路出现在你脚下!现在没有人阻止你了!像风暴一样呼啸吧!贝雅(Beya the Luna)!!”
你听到了吗?月亮在呼唤你,风暴的声音,就在你之内。
到我这里来,你才是活的。你只要把手给我,就能让那个被爱和正确囚禁的贝雅自由。
纵然人们以炮火相迎,明月也已然降临。
庞大的引力风暴卷起滔天巨浪,也将一栋栋房屋、一艘艘舰船从地上从海上拔起,一点点碾成碎片扬入空中。废墟、船骸、死者、都漂浮在月光下,仿佛天与海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混沌之城,要将这世界拖向永恒的混乱,再让火种在乱世中成长起来对抗这浩劫,好让英雄永续,战歌不止。
长发散开,战衣碎裂,伤痕如花绽。月亮之躯遍身浴血,而血肉之身落满银砂,两人都沉重地喘息着,在数秒对视后再次向着对方冲锋。
射矛的每一种形态都已经在对抗月之精的战斗中被对方所熟稔,斧刃劈空被抓住杆部一扯,脚下没能跟上的贝雅向前扑去,顺势一头撞上去与对方额头相抵,让那珍珠般的面孔都出现了裂纹。
"非得要出现牺牲了你才满意吗?!!!"
"你在说什么呢?给你看一看我眼中的世界吧。"
对方困惑而无辜的表情转瞬变作笑容,贝壳内侧一般的触感不容拒绝地蒙到了眼睛上。
风涛声灌满双耳,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却只能听到寂静。
被蒙上眼睛的贝雅却在无边黑暗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来,划过水面冲向月亮愈渐耀眼。
“你看,那些都是为了对抗这场灾难才变得闪耀的人。”
她认得出那一颗颗耀眼的星火,在灾难来临时互相扶持的人们,为了保护博物馆留到最后一刻的馆长和导游小姐,舍生忘死保卫城市与人们的士兵,为了阻止月亮坠落不惜同归于尽的这座城邦……一百,一千,一万点,聚散明灭。每一个都那么渺小,却汇聚得如此壮观,如此惊心动魄。她看得到,已经有人为了寻找她闯进了这个世界,与那些无悲无喜更无情的月之精战斗搏杀,
那看到一切却不在意的月亮啊,丝毫不在意撞出了裂纹的脸,染着她的血泠然升起漂浮于空中,向她张开双臂:
"生命是为了绽放光彩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就那样黯淡地度过一生,是对生命多么可怕的亵渎啊……"
"一成不变的生活,正是世上最大的坟墓。"
“我们不需要一成不变的无聊日常,我们要的是故事,要的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谁会记得那些平凡得如同尘土的日子呢?只有激烈的非日常……才是能够点燃灵魂的火焰!”
"唯有燃起不熄的大火,才能把砂土烧成琉璃,才能让历史和人类永恒闪耀荣光!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天风浮动,明月坠落,月亮少女以无上的喜悦拥抱这场浩劫:
“这可是平时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永不完结的冒险啊!”
“我相当同意。”
贝雅擦去了沾在额头的银砂,用冰牙杖撑着身体站直:
“我一直在为了不能去做有趣的事情,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而放弃渴望的冒险。"
"但为给我冒险的机会而去制造危险;为了让我前进而伤害保护我的人;为了满足我英雄主义的爱好,而把所有人拖下水,你就大错特错了。”
正在被月亮所吞噬的大海上空,贝雅借着那撕扯万物的引力跃起,从高处冲下去猛劈另一个自己。珍珠色的少女慌忙招架,将她弹开后闪身躲开。贝雅不依不饶追上去,手中的冰牙杖击飞建筑的残骸,一连串打过去,三声脆响连带着三块碎片从她的身上剥落下来。像是被惹恼了似的,对方落在甲板上,而后猛然向着天空折返,银光一枪直奔贝雅的胸口刺来。
贝雅架起长杖去挡,虽然把对方的武器格了出去,却也被那股冲力撞得在空中转了一圈。而珍珠色的少女冲向了更高处,那些飘浮的废墟之中。她也踏着飘浮的碎片紧追上去,却看到对方带着小小的狡猾,微微笑着俯视着自己。飞扬起来的头发衣摆,还有变得轻盈的身体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来自月亮的少女是不会被月亮伤害的。而她,如果靠得太近,就会像那混沌的城市一样被撕碎、被分解。
另一个贝雅在空中变换成了坐姿,正想着取笑和反驳的话,却看见下面飘浮着的自己,像是自杀一般纵身跃起,向自己冲过来。她转身逃向更高的高空,而属于梦外的少女穷追不舍,像一支箭射入这万顷冰光,视死如归。
另一个自己带着讶异将她引向更高的高空,看着她义无反顾地追来。
即使身体开始疼痛了,即使窒息的感觉在蔓延。
再高一些,再高一些,借这毁灭的引力——
是时候了,手中的冰牙杖已经足够轻盈——贝雅握紧长杖,像月之精那样全力一掷,让它被月亮的引力牵引着,流星般穿透了另一个自己。
抓到你了。
抓着射出的锁链一抖,倒刺深深卡进了珍珠色少女的身体。她的武器没有办法帮她脱身,而贝雅就像收回一只挣扎风筝,将她一点一点拖向自己,最终钉在倾斜的废墟上。
"这下我们可以面对面讲话了。"
“你是觉得,只要灾难够大,就能挤开那些想要保护我的人,把冒险送到我面前吗?”
“你觉得,这样我就可以名(心)正(安)言(理)顺(得)地踏上征途了吗?”
(out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我会受伤,也放我走出去冲向风暴的勇气。
(inside)我想要的是,即使知道会让谁悲伤,也能义无反顾冲向风暴的魄力。
不用谁来保护也无需谁来迁就,"我想要冒险"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如果我真的把他人都视为阻碍,这里(inside)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了。”
“月亮呼唤我,风暴就在我之内。但在你给我的这场冒险里,还是要有人和我同行,哪怕只是自己的Animus。"
"我不怕一个人,但是如果愿意放我、跟我一起前进……那才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情。”
"正是因为有人帮我处理了那些月之精,我才能在这里专心跟你决斗。"
珍珠色的少女咬着牙在锁链中挣扎,用目光狠狠剜着她:"就算你马上要被撕碎也可以吗?"
在这个高度,引力不断撕扯着她,再过不久就要突破界限,分解她的身体了。
“混乱与浩劫降临时,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是为了把破碎的日常、被夺去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和生命,全部夺回来!”
“在万水千山深处,腥风血雨尽头,是所有闪耀的灵魂不惜万死也想要到达的归处。”
“就像你一样,我会期望日常终结,生活横生波澜,给我考验、给我冒险,给我用自己的脚走遍世界、用自己的手夺回人们的希望的机会。”
“那么你必然与我一样,希望在冒险的尽头,人们都能回到自己的归处,回到无风无雨,有人在等自己回去的家。”
“就像我一样。”
月亮的引力撕扯着长发向上翻腾,一点点化作光粒飘扬起来的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
“你才是……最想回家的人,对吗?”
“……所有人(自己)都在,都支持你的家。”
纯白的面孔张开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眉头却皱起,继而眉眼互相织了起来,咬紧的牙关随泪水忽然横流于脸颊发出了震彻天宇的悲嚎——
明月之身的少女的镜像,就像遭到来自自己的引力风暴一样吹散成纷纷扬扬的光之雪洒落在她身上。暴雪散去,掌心捧着的面颊换了人。巨大的异形身影,漆黑如至深的夜。
有凉意像泪水一样从她的双手淌过,她将额头靠上去,轻轻抵在对方大概是额头的位置:
“我知道的。”
“吾即是汝。”
那片深沉的黑影发出长啸,巨大的双手托着她落回被水浸没的天台顶上,漆黑的影子渐渐在她掌中收束,汇聚起来,结成月光一页,泠然翻转,死神肃立于冥府之门。
“荣光永恒不灭,苦痛必有终结。”
“我们得结束这一切了。”
她望向依然在空气中下沉的月亮,将地上的一块门板推入水中,擎冰牙长矛为桨,纵身跃上这只小舟,劈波斩浪迎着那明月而去。当所有生命都在拼命逃离,
越是靠近引力就越强,在这个距离,除了海水,还有残损的船只与楼房、月之精破碎的肢体、牺牲者的亡骸,都漂浮在半空,被剥成无数的碎屑与颗粒,向天宇扬起。
她也是。
放弃抵抗的万物之中,她是唯一不依不饶奔向月亮的。
像一支箭,一边被分解得支离破碎,一边射向注定到来的终结。
粗制小板靠得太近化成粉末随风而逝,脆弱身体也被那引力风暴撕成那大雪中的粒子。她的身影从海面上消失了,却有大鱼从海中唱着嘹亮鲸歌怒拔而起,映亮的身躯循着月光而去。等大鱼也在千刀万剐之后向着天空沉没,不远处有海鸟乘风而起再次投身于风暴之中,旋转着、飞舞着、每一秒都更加透明着向前向上,向着引力的中心而去。然后它的身形也消失在无边月下,但夜空并未沉寂,残破的月之精忽而获得了生命,沿着光线飞奔着将长枪投向月亮,哪怕身体正飘散成一场珍珠色的雨——
在一个身体里死去就在另一个身体里醒来,灵魂穿梭在无数的躯壳里一点点向上,一个人前赴后继万死不惜,只为触碰到那摄人心魄却无比沉重的灾难,替这世界将之遣返。
“到了……!”
拼命鼓动着漂浮在破碎边缘的灵魂轻轻对自己说。她已经与月亮一步之遥,一个残破月之精的身体,力量能有多大呢?她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
而那细弱的手却在碰到这结冰的光时化作粉末飘逝而去。
“……”
这是最后一个身体了,在这么近的位置,即使是与月亮材质相近的月之精也会很快粉碎吧?
她想最后是不是应该笑一下,只是可惜了这场冒险没有好结局。
但那失落很快被投下的暗影拂去。剩下的那一只眼睛看得到,一只巨大的手代替她粉碎了的手碰到了月亮,冥王扇动双翼,推着那结冰的光缓缓上升。
一个个细小的光点从海面悄然升起,汹涌的大海上渐渐回响起细碎的呐喊声。生命的光辉汇聚起来化作托起那双翼的动地狂风,不屈的呐喊逐渐响彻星球。
这一次换月亮为我们战栗了。
——月亮终于被送回了静静的宇宙,属于地球的风与海都慢慢冷静下来,那些细小的光粒纷纷扬扬向着饱受摧折的城市飘零。明月归还了它夺走的一切,让一切归复原貌。
抬起的掌心里,细雪把粉身碎骨的小家伙埋成了一个雪堆,冥王颔首,就像她平时赌气那样轻轻哼出一口气,一个完整的贝雅就在吹开的雪粒中睁开了眼睛。
他们身后的世界正在悄然重塑,破碎的日常、被夺走的东西、深爱的人们,终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里。贝雅轻轻把回来了的手覆在大家伙刚才吹她的地方,从疲惫中笑了出来:
“这一次的冒险结束了,谢谢你。”
“吾即汝,汝即吾。为汝无尽之旅途,为汝永恒之归处,以光为桨,赋汝以永不沉没之舟,遍航荣光照耀之海。”
冥王将她放在之前站立的船骸上,月亮的身影从即将亮起的天空隐去,随着晨曦渐染,世界向着她的脚下收束而来。
缩甲板为一方小小的木船,无边的海化作涌动的裙摆,风中飘扬的长发向之间合出一张属于遥远时代的面具,月亮的碎片在她掌中凝成一支冰牙长枪,从此是她遍航四海的桨。
少女握住掌中小小一方的死神塔罗,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天要亮了。”
“该出发了。”
—永远航路·END—
文:绿鲤
01索恪斯边境的召唤
锈迹缓慢地攀爬,空气里就像能听到沙哑门枢转动的声音,被植物覆盖的整个厂区都在静默中被锈蚀。只要走进这片地区,橙色薄云就隐去了太阳的身影。时间好像在里面凝固了,连风也凝滞于此。永远暮色的笼罩之下没有鸟叫和虫鸣,没有动物存活的痕迹,只有病态繁茂着的植物陪伴着好像在发出声音的虚空。
带着肉垫的趾爪从鲜明得让人发慌的草叶上踩过,披长袍的身影带着一个明显不正常的孩子进入了这片废墟。
“来希,认得这里吗?”从兜帽里扬起去嗅闻空气的是郊狼的长吻,戴着眼镜的男人环顾四周后问自己的养子。
跟在他身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猎狼犬,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头来嗅闻空气:“没有来过!”
“……”
“小心任何动静,但不要立刻动手。先观察,再用最有效率的方法,将之引渡。”
“好的罗曼尼!我会保护你的!”猎狼犬来希从他的小斗篷下举起他的长棍子,四只手臂都大大张开。
腹部暴露在外,不利于隐蔽和防御的姿势。
罗曼尼也习惯于不再点出了,只是托起魔典往前走去,留意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的气息。
这次委托本来是来希接下的,从这孩子十六岁开始,他就不再限制他去使用自己的力量,承接自己喜欢的探索或讨伐委托赚生活费了,最多在小狗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张贴栏犯难时帮他分析一下哪个时间刚好、适合他的特质,能最高效率地完成并平安归还。但这次委托的地点是索恪斯边境,一座早在十五年前就废弃了的魔导科学研究院。十五年前一位隶属于教会的圣光大法师在云游修行的路上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在法师界大名鼎鼎的他向教会提交的报告说:这里有使用未明物质干涉活体生命的非人道实验,多耽搁一天便会有更多人受害,于是他只身闯入其中解救了尚且活着的被实验者,由于不知道用于实验的那个物质究竟储藏在何处,于是他在研究所自我销毁的程序开始运行前用大净化魔法清洗了整个研究所,后来便上交了法杖因伤隐退。据说那由教廷授予的龙脊法杖上交时已经破烂不堪,当时产生了多恐怖的破坏可见一斑。
从那以后研究所方圆十里都荒无人烟,被焦黄色的云雾笼罩,也不再有任何与之相关的情报传出了。事件应该在那时候就画上句号了的,但是最近当地居民发布的一个委托却说那里还有活物存在,会发出恐怖的叫声,还会在夜幕降临后出来拖走人或动物进去吃掉。罗曼尼发现他的傻儿子开开心心接了这个单子,朝自己要了些预制魔纹纸兴冲冲就要去索恪斯边境,要不是他多嘴问了一句,可能这个傻小子就真的这么去了。
他有强烈的预感:如果那孩子一个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于是罗曼尼把他按在家里特训了一个礼拜,并购入大量魔晶制作了更多的魔纹纸和附魔墨水,甚至把自己的旧魔典也找了出来,还在这一个礼拜里把“不要接情报过于少的委托”强调到小狗的耳朵都快起茧,这才陪着孩子一起来到了索恪斯的这片荒芜之地。
父子俩在充斥着诡异雾气的设施里探索着,穿过许多毁坏不堪的廊道,直到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停在了一个有圆形拱顶的大房间。郊狼蹲下检查了地面的稳定程度,确认无误便从挎包里拿出了装满附魔墨水的墨斗:“这个地形适合进行伏击。我在这里进行魔纹阵的设置,来希,你负责警戒。”
“好。”来希放低重心,很快进入了警戒状态,端着棍子左顾右盼着。
罗曼尼用脚步找到了这个房间的中心,以此为圆心开始布置魔纹纸,用附魔墨水连缀起一个个小型符文,准备把整个房间做成一个陷阱。这个房间的穹顶是用玻璃做的,但是与他们在外面所见的教堂玻璃不同,透明无色且难于破坏,十五年前的动荡也没能破坏它,能承受这样的冲击的话,正好可以作为高强度魔纹反应的底座。正当他踩着翻倒的桌子往墙面高处粘贴一个小型囚困系魔纹时,来希突然皱起鼻子转向了房间的一个入口。
“罗曼尼!我看见了!”
“什么?”
“怪物!”
“哪里?”
“往那边去了。我想去追!”
“……”罗曼尼的战术是布置好这里的陷阱之后,两人一起去寻找目标。然后将之引到这里来进行爆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要正面迎敌,拉在外围,做好记号,双子螺戴好,保持联系。"郊狼没有停止,只是指示他信任的小狗去争取时间,而猎狼犬将能够远距离传声的小魔物双子螺塞进耳朵,开心地补上小时候他常叮嘱的 :"打不过就回来☆"
"去吧。"
"好的罗曼尼!"
来希舞着棍子离开了养父的视野,咧着嘴笑着追过去,就像看到的是什么樱桃大蛋糕。他不太聪明的小脑袋开始调取全部资源去对付刚才看到的,凭他可怜的语言表达能力所无法描述的东西去了,并不知道养育自己长大的郊狼在想什么。
罗曼尼手下不停,双臂为规在画出圆弧和表示火元素的符文。他必须赶快,他相信来希的战斗力,但这里的东西不一定是他那无忧无虑的傻儿子能对付的。除了能生存在这个经历过大规模净化、环境以太被彻底扭曲之地的怪物必定不好对付之外,他不得不在意的一点是,为什么非得是这里?
是什么在呼唤你?来希。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我的朋友科尔维亚
我的朋友科尔维亚给我的第一印象可谓深刻。那年我十一岁,怀揣着整整一个暑假赚得的钱,心情激动地按响约定住宅的门铃时,应声而开的门口就站着它——哦,请不要质疑我对它的指代,这是它要求的。“如果人类被称为‘他’或者‘她’,非人被称为‘它’的话,我肯定选择后者,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人。”至于我,当然尊重它的决定——说回来,我第一次见到科尔维亚,看到它毫无遮挡的科尔维亚叁型类人机体,甚至还未来得及感受它应用的众生迭代七十五型人工智能,便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我喊道。“你……你不知羞耻!”
“羞耻的界定范围不会超过人类。”科尔维亚说,“机器也许会感谢人类出于保护或美观为它们套上保护壳,但也不至于为没有保护壳而羞耻,也许还会因为方便散热而庆幸。”
“可你是个机器人。”我说,捂住脸的手松了些。
“我不是人。”科尔维亚说,“你可以自己确认这一点。”
我放下手,和它屏幕上模拟的人脸对视。“好吧。”我说,“那我可以进去吗?”
“如果你是来跟米娜谈是否要买走我的那个人,那当然。”它说。
我在到访之前便已经在线上跟米娜用文字沟通过,本以为这一切应该水到渠成,但我见到的是一个尽量端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女人,面前的茶几上零散地摆着几份文件。
“这应该是全部了。”米娜说,吸了吸鼻子。
“如果打扰了您。”我说,“我可以换个时间再来。”
“不,不。”米娜说,“很抱歉,我不能在转让广告里写……”
她抽了一张纸巾,擦掉开始滚落的眼泪。
科尔维亚走到她身边,将机械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可以由我来说明吗,米娜?”它看着抽泣的女人。
米娜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但她很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终于还是放任般地瘫在沙发中。
“她之所以想将我出售,是因为我本来的购入者,也就是她的伴侣,前一阵子因车祸去世了。”科尔维亚看着我,“我知道这对于一部分人类来讲很难接受。”
我同情地点头:“没关系,我随时可以再过来。”
“请你带它走。”米娜抽抽搭搭地说,“它身上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不能……但是……”
“我知道这很矛盾。”科尔维亚看着我说,“很思念故去的人,又恐惧让自己产生思念的东西摆在眼前。”
我不知所措,只能看着科尔维亚一边拾掇茶几上的文件,一边轻柔地安慰哭泣的女人,默默递过装着现金的纸袋。
然后我们出了门,一起向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回到家,我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被我买回来的二手机器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说,“我可以给你起名吗?”
“我叫科尔维亚。”它说,“我的上任主人让我自己为自己命名,而我认为一个机器人用它的机体型号给自己命名是很正常的事。给我重新命名是你的权利。”
我看着它,它回望着我,那张屏幕模拟出的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好的,科尔维亚。”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它笑了,对我伸出手。
三天后,科尔维亚找到我,提出想去参加一场公开庭审。
“那个案件是我上一任主人的。”它说,“我很想知道审判过程。”
“米娜会去吗?”我问科尔维亚。
“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她出庭的话,大概并不想见到我。”科尔维亚说。
“我不想看到她当众出丑。”我说,“虽然我跟她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当众哭泣肯定很让人难为情。”
“米娜不会出丑的。”科尔维亚说,“她可是我上一任主人爱着的人。”
我们在人都到齐之后一起悄悄地入场,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我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虽然觉得新鲜但很快便感觉乏味。两边律师来来往往唇枪舌剑,最终似乎问题落在是否要让肇事机器人的人类主人承担责任上。
在律师们发言之后,米娜站了起来,她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旁边的栏杆。“我想说,法官女士。”她说,“根据案发前的影像资料可以发现,肇事机器人和它的人类主人正在争吵,正因如此导致了事故发生,我的爱人因此丧生。肇事机器人是科尔维亚贰型机体,温暖爱护壹型人工智能,主要功能是为家庭和个体提供陪伴和一些基础的家务以及外出劳动服务。肇事机器人和自己争吵,是它的人类主人为它做出的设置。也许肇事者认为,和自己的机器人吵架会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但我认为,机器人做出不顾它人安危的举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其主人对它人的漠视。因而这种表面上的宽容,并不能成为其脱罪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是他必须要承担责任的有效证据。机器人的行为,其主人也要对其负一定责任,这就像孩子犯了错,家长要承担其养育失职的过错一样。”
“我不是个孩子!”被告席上的机器人喊道。
“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成年人,不会在责任脸上大吵大嚷。”米娜说,她站得笔直。“我们的法律一定程度上规定了机器人的责任和义务,但这不能成为它们的主人脱罪的借口。”
“你这个婊子!”被告席上的人喊道。
法官示意所有人安静,暂时休庭。
剩下的审判我没有参与,因为我还有最后的暑假作业没有做完。科尔维亚回来得很晚,我做完了作业,并没有询问它庭审的结果。
它也没有跟我谈起过。
之后过了很久,我考入了大学,开始学习油画。郁金香盛开的季节,我用攒下的钱去花圃写生。科尔维亚坐在我的画架旁边,看着我将颜料涂抹在画布上。
“我一直想知道你看到的颜色跟我是否一样。”我一边上色一边随口说,“我每次都会发现,摄影设备照下来的景色和我观察的都有一些不同。”
“我其他机器人的感受,但我看不出什么是红和绿。”科尔维亚说,“我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红绿色盲,我为了感受她看到的世界,主动关掉了对这两种颜色的辨识信息通道。”
我停下了画笔,看着它。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看世界的?”我问,“我想她没理由教你这样做。”
“是的,我一直这样看着这个世界,但其实明度相同时,红色看起来比绿色暗一点儿,所以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来。”科尔维亚说,“她从来没有教我该怎样做,只是提到过自己的缺陷,表示有些遗憾。我想,机器人如果想成为人,大概也需要跟人一样不完美,也许我可以试试。”
“可我从认识你那一刻起,就感觉到你似乎并不想成为人。”我说,“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要求你像个人。”
“‘成为人’大概是制作我们的人对我们的期待,这种期待也种在了我们的基础程序中。”科尔维亚说,“但连‘人’的概念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成为人’因此就更遥不可及。”科尔维亚说。“我们有意无意地学习如何成为人,又有意无意地避免成为人,这大概就是是所有人造类人的命运。”
它低下头,又抬起来。“我其实见过红色的,她接我回家的那天,穿的就是红色外套。”
“我还没查过结果。”我说,“你能告诉我吗?”
“法官认同了米娜的观点。”科尔维亚说,“肇事机器人的主人也承担了责任。”
我把手放在它的手上。
“没关系。”科尔维亚说,“我随时可以走出来,只要删掉一切和她相关的资料或者控制相关的情感模块——说到这个,谢谢你一直不介意我时不时提及她。”
“老实讲,我一开始也不知所措。后来我就慢慢习惯了。”我说,“这样挺好,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们靠在一起,沉默了一阵。我拿起画笔,完成了习作。
“很热烈。”在我把画展示给科尔维亚时,它评价道。
“你能看到红色了?”我有些惊讶。
“刚刚我关闭了色盲模拟。”科尔维亚说,“我想知道,‘她如果也能看到这样的色彩该多高兴’这样的想法,你该如何表述?”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我说,“但我现在也很想让她看到。”
对不起实在是大鼻涕糊脑了!基本上没太表现出我想表现的但就这样吧……
作者:伊西多(败)
投票统计:7狙(琳艾、小矮、贩卖机、绿鲤、浅间、尘灯、艾连)
“一切怎样?”
一切照旧,还是像他们在全国各地巡演的时候那样,小丑不吃早饭,餐桌上只有Vasilia那边摆着酸奶、草莓司康和香肠煎蛋。
“都还不错。”
Vasilia每晚睡觉前,都会把这一天的经历写在想象出来的便笺上,叠成方块,投进一个不知何故就在那儿的玻璃罐里。她此时就摇晃着那个玻璃罐,俯身倾耳。房子。书籍。邻居。同学。每一个同学身上都找不出新的东西。老师。Lana,她教授生物,养了三只猫,无比引逗想象。月考。
“但我的生物这次考得不好,老师说,需要家长去学校签字,把卷子拿回来。”
“为什么是生物?”小丑问道。
“生物会让我觉得困惑。所有其他的学科,它们告诉我的那些知识都和书本外的现实相切,相交,只有生物不一样。”
Vasilia的食指在空中绕了一圈。小时候,她一做这个动作,所有的小男孩就都会乖乖听她使唤。
“女儿。”歪头的小丑托着腮,眼睛盯着吊灯说道,“你还记得你养的那些青蛙吗?”
“记得。它们的血和人类一样,都是红色的。”还有捻死蝌蚪的柔润触感,在人类的肌肤上,很少能体验到那份柔嫩。
“那就是生物。变态与共性。”
罐子自动摇晃起来。“小丑”。父亲洗净了油彩的脸颊,在曙光初现的浴室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他用嘶哑的嗓子唱出Craig Ruhnke的《Ooh Baby》,喉结滚动,歌声如在火光之中。
小丑突然起身,绕到Vasilia背后。他冰冷、多节的手穿过少女柔细的浅金色长发,Vasilia看着镜中他轮廓柔和、尖下巴的秀丽的脸。自从回到这个镇子上,他就不再在脸上化小丑妆。这既可能是回归本真,也可能是妥协。
“探索它们的身体就是方法之一。确实如此吧,我的女儿?你始终都有挑战自我与他人的勇气。”
“我相信你说的。”
“每一句话吗?”
“每一句话。”她尽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手指确乎是手指,它们只不过在那头人人注目的秀发中穿梭,而镜中的一瞥却是风或者雨,小型的,只降临在这个房间里,任由外面阳光普照。
Vasilia的背后传来小丑低低的笑声。这张洗净铅华的脸,本来是她所稔熟的,像熟悉自己的金发与蓝紫色眼睛。每一间浴室,豪华的,陈旧的,热水嘶嘶作响,白瓷浴缸,卵石浮雕花纹粉色地板,他就在其中,叫她看到晴明风雨中不同的脸。偶尔她会想:这是故意的。等待什么人,不是自己的新人。尽管事实是,一看到他从浴缸中站起,要跨出来,她就退后,溜走,装睡或才睡醒。
而在他故乡的故居,也就是这里,她对他裸露的脸,涌起青春期的少女会对自己司空见惯的躯体涌起的闪着白光的崭新迷恋。
“我也会跟着你去的。在你之后。”小丑开始梳理她的辫子,灵巧地编起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兜售我们的表演票。在送走它们之前的最后一场表演。”
“那么,之后,我们该做什么呢?”Vasilia问道。小丑在她的头发上缀上一个黑丝绒的蝴蝶结,那是她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别担心。”
这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搬来这里之后,小丑无所事事突发的奇想。但在Vasilia眼里看来,这是一个既不穷困也不富有、既不特别也不乏味的平凡的小镇,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的表演。
而她也很期待他的表演。美好的四月一日,愚人的节日,小丑带着他的动物们去表演。马戏团曾经表演过以大象为主题的戏法,虽然他们的马戏团中根本没有大象,只是其他的动物在模仿大象。还曾经以春天为主题,以恋爱为主题,以意大利为主题。令人们铭记的是小丑把自己的脸涂白成艺伎的那次。他穿着和服和木屐出场,满身冬季结冰的清香,全场能嚎叫的动物都嚎叫起来,而艺伎的樱唇掀都未掀。
“曾经,我想把我的动物送给你,作为你十四岁的礼物。”
“活着的动物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我想象它们死去的样子。”
“礼物的意义和礼物本身无关。得到礼物时的心才是宝贵的。”
“那它们对你来说,不宝贵吗?”
小丑眯起眼睛,嘴角咧开大大的略带苦涩的笑。
“当它们还在我手中的时候,它们确实是宝贵的。”
他们一家两人并没有多余的邻居,搬来时也无人问候。当然,也并不是没人来打扰。刚搬进来时,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即使是二楼。搬来后的几天内,有几个小男孩朝这里投掷石子,小丑并不反击。他拉上窗帘,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Vasilia走过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前,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站在门口,斜觑着她,很快就低下头,继续往她穿着校服的女儿书包里装着午餐。
Vasilia还没有校服。她转来才一个月。那个女孩也发现了她,皱着眉紧盯着她。Vasilia也回以目光。
她很快承受不住,掩饰般地对母亲骂了句什么,低下了头。于是Vasilia在门口站定,任那对母女频频地抬头看她。
“Vasilia!”
Vasilia闻声望去,前方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和这镇子上其他的女人都不同,这女人走起路来,向后挥的那一只肩膀也随之向下倾斜,因此身体仿佛在不断地左右摇摆,头颅却端得稳稳当当,似乎是以此来显示自己独有的风姿。在她一头乌如黑玉浓如密云的大卷发上,金灿明亮的阳光一漾一漾地浮动跳跃,引人注目。
“Lana。早上好。”Vasilia眯起眼睛,问候了她一句,放弃了那个不再抬头看她的女孩,朝Lana跑去。
她俩并肩走在路上,Lana突然伸手抚摸着她金发上的蝴蝶结:“你换了新的发饰吗?很漂亮。”
两个人的手指在蝴蝶结上相触:“爸爸送的生日礼物。”
“爸爸送的?”Lana再次端详一番那个蝴蝶结,得出结论:“很配你。他可真细心,也一定很了解、关心你吧?本来我还在纠结呢,我不大经常和家长见面,现在可放心不少了。不过,你把见面的事告诉他了吧?”
Lana来这镇上也不过才半年多,独居在一所独栋小楼里,比Vasilia的家更近郊外,每天走去学校,但她美丽亲切,受学生们的喜爱和认可。
“当然。你见过他吗?”
“只在他刚来的时候。”那张油彩描绘的脸出现在了Lana眼前,但她只是笑着说:“那时候我也见到了你。你像个小公主一样骄傲。”
“现在呢?”
“恶劣。现在的你更像个恶劣的小孩。”
她们都笑了。Lana的手臂环过Vasilia的颈背,晃着头将长发甩到脑后,半蹲着身子瞧着Vasilia。肩头、手臂、肋胁隔着成年女子端静的衬衫长裙和少女绵软的毛衣相触,两人一同走到最近的一棵大树背后,Lana便试探着压住了Vasilia的嘴唇。Vasilia左右扭动了两下,在发现四下无人之后,便用她细巧的手指插入了Lana滑溜的长发,迎合她的亲吻。
尽管已经漱过了口,Lana仍旧尝出了Vasilia嘴里的酸奶味儿和煎蛋味儿。这大概是她那个奇怪的父亲准备的吧?那个脸上涂抹着厚厚的油彩、如同生活在戏剧之中的父亲。这小丑的影像雪花点一样嗡响,消散在甜美、细腻、柔靡的芳香里,就像和Vasilia的第一次亲吻一样。Vasilia的小舌头在她的嘴唇、上牙龈、系带上胡乱又从容地舔舐,小猫喝水似的,而Lana则吻得更深,无法自拔。和Vasilia的亲吻,恍若溺水前的幻梦,在这一瞬间想到之前和她人一个一个的亲吻,疯狂的亲昵的缠绵的温柔的,自己毫不吝惜地看她们远去,茫然平静地继续跌入茫茫水域中。
而闪电猛然击穿水面。剧痛如箭镞般贯透肩头。Lana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两人急匆匆地分开,Lana由半蹲的姿势中站立起身,将Vasilia护在身后,在惊异与愤怒中瞠视罪魁祸首: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正带着嬉笑的神态,弯腰去拾另一块石头,嘴里还喊道:“一对骚婊子!你们这……”
一切发生得太快,Lana只听到Vasilia低声地咒骂“这头公猪”,还未来得及惊诧用语的低俗,Vasilia就已经弯腰拾起滚落在地上的那块卵石,它迅疾地脱手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惨叫。那个男孩捂住了额头,跌倒在地。Vasilia奔过去,她蓝紫交织的格纹短裙飞舞在早晨的空气中。过了大约一分钟,Lana才随之上前。
Vasilia一只擦得发亮的漆皮鞋不偏不倚地踩在那男孩的大腿上,另一只则踩在男孩的裆间,轻柔地打着圈。那男孩躺在地上,额头的血仍不断地缓缓流淌。他的脸呆呆的,被吓呆了一样。
“Vasilia。”Lana说。
“小心点。”Vasilia轻声细语,“婊子。”
男孩的手指抓挠着草皮,挣扎着叫骂起来。但Vasilia一歪头,小鹿般蹦到他的肚子上。他痛得哭起来,呻吟着求饶。Vasilia说:“你要告诉你爸妈吗?”
“不……”他痛苦地抽搐着,使劲地摇头。Vasilia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脸上挠了一下,顿现五条血痕。男孩哭得更凶了。
Lana无言地看着这一切。
Vasilia跨坐在男孩饱受蹂躏的肚子上。“要是你爸妈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会踩在你的,”她重重在他的小腹上坐下去,男孩又是一声惨叫。“这里。听到了吗?你摔倒了。或者你跟谁打架了。别提起我们俩来,你这小婊子。”
男孩哭着点头。他的脸上,血迹与泪痕相杂。Vasilia扯着Lana的衣袖,要她离开。她们重新走到大路上,Lana几次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看着Vasilia若有所思的脸,却感到自己说不出口。她等着她说。
“他不会说的。”最终,Vasilia抬起脸来,笃定地判断。
“他们总是这样。疼了,叫出来,这就让他们觉得好些了。但事后又觉得丢脸。所以他们不会对别人说的。
“你怎么看?”
Lana想要叹气,想要说教,想要咒骂,想要折返,至少把那个孩子送到医院。
但是她不能。她选择了做Vasilia的“朋友”,而不是老师,而“朋友”只能挤出一个笑容:
“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谢谢。”
Vasilia笑了,算是绕过了语言的暗礁。Lana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她拨动着Vasilia颅顶的发丝,牵起女孩的手。
“好吧,继续原来的话题,真的,我想,你得在生物上加把劲儿了。其实你别的地方都很优秀,但是只有男女生理这一节你学得一团糟。你的卷子让我惊讶。明天你的卷子发下来,我会好好给你讲讲的。我们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啦。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混杂不清的。我觉得动物要好懂得多。”
“是吗?我在这方面和你看法倒是一致的,毕竟养了三只猫嘛。”
“我们没有猫,但是有很多其他的动物:马,猴子,老虎,熊,鹦鹉……”
Vasilia抬头,看到Lana惊奇的眼神,便解释道:“我爸爸是开马戏团的。哦,今天中午他还要过来一趟,因为我们明天打算进行一次表演,他想看看学生会不会买票。”
马戏团?哦,小丑确实能和马戏团扯上关系。孩子们不知道小丑油彩下的脸是什么表情,同样也不会知道马戏团里的动物居住条件怎样、吃的是什么东西、受的是怎样的训练。
“那他可能要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镇上关于他的一些议论。”
Lana还想再说什么,但学校已经到了。她朝Vasilia挥手告别,Vasilia也挥了挥手,停滞了几秒,又跑回来。
Lana本以为她要问她关于小丑的事情,但Vasilia只是附在她耳边说道:
“今晚我能去你家吗?”
她身上的香味妥帖安心。Lana安慰着自己,这样的要求,未必就意味着什么别的。但她已经不可自拔地兴奋雀跃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女高中生,为情人的一句暗示而心颤。而情人这个词在她心海中激起的感觉,又正如这温煦的朝阳。
“一定。但你晚上还能出来玩吗,‘生物不及格’小姐?”
“所以仰仗你对我爸爸多多美言吧。毕竟这个月就快结束了。但我不会食言的。”
“好的,好的。那么,再见了。”Lana看着她转身跑向教学楼。
下午的课都上完之后,Lana提前离校,在自己的家中等待。小丑迟到了几分钟,但还是拖沓着脚步来了。
Lana首先惊异于他的干瘦。她在楼上的窗子里看到他彳亍于春日的阳光里,就和在冬天的冷风里发抖一般。他头戴蓬松五彩的假发,像任何一个典型的小丑那样,油彩遮掩面容,嘴唇用红色颜料勾勒出大大微笑,身上的演出服装松松垮垮。她打开门。他用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把她看得不知所措起来。
那三只猫此起彼伏地娇声叫唤。有一只走过来,依偎在Lana脚边,另外两只则去嗅小丑的裤脚。小丑蹲下身来引逗它们,一只跳上他的膝头,另一只则自来熟地抓挠着衣服,爬到了他的右肩上,他站起身来也不从上面跳下。Lana想抱下它来,小丑却说:“不,不用了。我知道它们喜欢我。”声音粗砺嘶哑。
“它们之前警惕心很重。你可能是天生招猫咪喜欢?我觉得那很可爱。”
“不。”他沉吟着。“也许因为我的工作。我以前有一个马戏团。”
“哦。”Lana的眼睛望了望门外。天空蓝得如一只清亮哀婉的歌谣。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闪光的金瞳。外面的风呼呼大作,仿佛把一整个冬天的干燥风沙都吹到了她脸上,尽管那张花信之年的脸颊没有一丝表情浮动。她黑色的卷发在颧骨边拂涌。“那很……酷。”她关上了门。
他们在楼上坐下,开始谈话。开门见山是学习成绩。“基本上成绩都很好。几乎每一门课程都是A+。你的教育非常优秀,先生。但是只有生物学得不好。特别是在章节五,性别、生殖系统和性征、身体发育。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很不寻常。我想您应该在这方面对她加以督促。或许您感到父亲的身份有所不便吗?”对方含糊其辞,微微摇头。接下来是在校表现。“她朋友不多。我想她有些内向,不愿意与别人交流。最好能多让她与别人接触,增进她和同学的感情。”
小丑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偶尔,他在Lana话语的碎片中插入一两个拟声词,在Lana等待他回答的时刻,他说:“会的。当然。谢谢你的好意和关心,老师。我会把你的建议告诉Vasilia。我也会……嗯,像你说的那样,监督她的学习,诸如此类,等等等等。那么,我们的会面可以结束了吗?”
“不,还差最后一点。”
Lana深吸一口气,然后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下,您知道Vasilia偶尔会表现出暴力倾向么?”
小丑仍然端正地坐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猫。他望着Lana,以主人的口气问:“您说什么?”
Lana把白天那件事从头至尾跟他讲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她和Lana的某些言语和行为。
“这种事情……这种暴力,我很难想象发生在我的一位学生身上。我可否冒昧地问一下,您平时有注意到Vasilia和别人之间的交往情形吗?她很孤独,而这种处境的原因……”
“您是说,”小丑昂起头,好像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天花板,“她在放学的路上……”
“殴打。”
“教训。”
她的眼神如一面盾牌向他递去,但他不战而走。猫在他怀里蠕动着,大声叫唤。
“把一个男孩子的额头打出了血……”
“您这种人,在战争时代,会是一个投降主义者。假如您这种人更多一些,在不久后的将来,您就会被不如我们的人畜养为奴隶。”
Lana的怒火只燃烧了一瞬,接着就强自按捺下来,她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了。“这不是恰当的类比。我并不是要替那个男孩子辩护,而是……”
他语速很快地跟着她说,并且在她迫不得已闭口后仍然继续说下去:“Lana小姐,您知道吗?我不为那个男孩子的所作所为而愤怒。假如我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为我女儿骄傲。因此,我丝毫不在意您是否在为他辩护。我在意的是您对我女儿的不满。但恕我直言,我女儿比您更懂得何谓训练。”
“训练?”她问道。“您指的是什么?您在说马戏团?那种残忍对待动物的过时的东西?”
“或者说,”Lana又问道,“您究竟在您的那个马戏团里把什么教给了Vasilia?您教给她怎么虐待他人,您通过虐待动物教会她这些?”
“您对我的马戏团有意见吗?”小丑的笑肌抽动了两下,看不出是想要笑还是想要发作。
“您是在回避问题。”Lana说,“不如告诉我,Vasilia看到了多少您的行为?对动物们甩动鞭子?教它们钻火圈?饿着它们,要它们学习一些供人取乐的东西?”
“不。”小丑答道,“我没有在回避问题,我只是好奇罢了,因为您一位生物老师,竟然问我这种问题。您没有拿起过解剖刀吗?”
“您把……”
“您要说,学习解剖和我这些玩意儿不同,对吧。更伟大?学习解剖是为了了解人类,为了畜牧,为了农业,为了渔业,为了自然,为了……医学。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那么您不妨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而生存?您愿意不快乐地活着吗?您爱过谁吗?”
他猛地站起来凑近了怔住的Lana猛瞧,接着丢下一句话:“您在爱着谁。”就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您为了什么而去爱?因为爱让您感到高兴,让您感到自己活着,让您感到……您是一个女人。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点点快乐吗?嗯?那么,为什么不说马戏团比您的事业伟大?您解剖杀戮,我驯养动物供人取乐,您让人们活着,我让人们感到自己活着。您难道不羞愧吗?”
“所以,您让人们感到快乐的方式就是这个?杀人犯杀人时也感到自己活着,您就这样破坏道德、沦丧良心吗?”
“道德和良心。”小丑喃喃。“道德和良心是人类的概念。您虽然口口声声说着道德和良心,但实则这两件东西您一个也不具有……因为您把这两件人类想象出来诱骗别人、诱骗纯洁的心的事物施加于动物,您同情动物,却不同情人类。您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Lana涨红了脸:“您说什么?”
“事实。否则您为什么不让您的这三只猫自由繁育呢?您给它们做了绝育吧?您想说,它们本来就不想生育,生育给它们带来了负担?那么我问您,狮子、老虎,我马戏团里的动物,您都认为它们应该放归大自然,您认为它们在自然状态下生活得更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看看猫在自然状态下是怎样生活的,反而要求它们改变?”
“让我来告诉您吧,因为您所有的道德和良心都是想象出来的,都是虚伪的,您挑选您眼中的残忍,对那些人人都做的视而不见。您这种人怎么可能不站稳脚跟呢?您跟从大众的善恶标准,而又跟从他们的判断,哪些事情常人做起来更轻松,您就说那是对的,为那些事而辩护。您以为您在保护弱势吗?您只不过是站在‘多数派’的那边,迫害‘少数派’罢了。您把动物高高放置在一部分人身上,把自己放置在动物身上。”
猫咪仍然在他膝上蜷缩着,舒服得咕噜,舔他的手指。
Lana的大脑一片混乱,脱口而出:
“您真是滔滔不绝,也真是强词夺理。您自认为举世皆浊我独清,但我也想问一下您:您那个马戏团,今天中午在学校里一张票都没有卖出去,即使如此还是坚持您的这些谬论吗?”
两人沉默地对峙。小丑的嘴角下撇,他脸上笑的纹样弧度越发低缓,而在触底的时刻又反弹成一个大大的笑:
“我看,您对于教授我女儿生物的事情上丝毫不专心,但对于挑唆孩子们却是一丝不苟。”
“我并没有。”Lana冷冷地说。“我对Vasilia,比您想象的更为尽心尽力。”
甚至不止于此。
“这全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而且,虽然我对内情一无所知,但您在这个镇上的名声一塌糊涂,大大地影响了Vasilia……”
“那么,我邀请您参加我的表演。您可以任意对其发表意见。”
“我对这种斗兽场式的娱乐没有兴趣。”
他突然把手伸了过来。这是一只青苍、纤细、几乎和Vasilia一样柔美的手,蜘蛛脚般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面前放着的卷子。
“就在明天。”
猫咪不提防从他身上趔趄了下去,尖声惨叫着追逐。但他的笑声比猫叫还大,从扶手上溜冰一样地旋下去了。Lana站起身,靠着扶手望着他走。
她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絮语:“我应该让他带走Vasilia的卷子的。我……”她交叉手指,低下头,长发垂到耳边,心知肚明,自己是在试图减轻羞耻与愧疚。
“走的时候还是把卷子拿走吧……不,还是不要了,baby doll。”
面对Vasilia含着疑惑的目光,Lana只能这样说。
彼时她们正在衣柜里亲热偎贴。Vasilia的两条腿挂在衣柜门外,头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撞在衣柜上,不疼,只是有些晕眩。Lana刚刷完牙,凉凉的薄荷味儿刷在她夜风吹过的肌肤上。Vasilia颤抖着,偏过头去低声说:“有点奇怪……”Lana那一瞬几乎停下来了,应该到此为止,应该等到这个小姑娘懂得什么是爱的那一刻。
随即她隔着内裤捂住了Vasilia的下体。Vasilia的肩膀在她舌头下抖动着,手指摸索着她裙摆下圆实的大腿,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幼蝉。
情事泫然。Vasilia连初潮都才来了没多久,消受不起过分的摧折就软瘫在Lana的手里。她在衣柜里歪着,默默抚着Lana的腰。Lana抱着她,不断地亲吻,摸到一手潮热的汗。
她俩像连体人一样黏着去洗澡,Lana把Vasilia抱在怀里,女孩紧紧搂抱着她的脖子。Vasilia的发夹、短裙都散落在床单上,天知道她俩究竟是怎么从床上滚到了衣柜里。
“你今天跟我爸爸说了什么?”
Lana从架子上拿下沐浴露,准备抹在Vasilia的身上。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Lana转移了话题,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
一片水雾中Vasilia笑着。“我从窗户翻了下来。”
“多吓人啊!你得更注意安全些!”
“放松点啦。什么事都不会有。为什么你不脱衣服?我想和你一起洗澡。”
“是啊,只不过你的校服边都刮破了。你的身上也这么冷。要不是我知道端倪,都要以为你被人追逐了三十里。”
Vasilia拉扯着她的衣服,Lana低声说:“好的,好的。不要着急。”
“那个人可能是Anemoi。”
Lana正在往下脱裙子,内裤裸露在外,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拨动着她的内裤边,手指滑动了进去。“听啊,”Vasilia不知不觉地笑起来,“他就在窗外。”
窗外是一片寂静。Lana开始用力地往下拽裙子。她想要赶快亲吻到Vasilia。而那只小手却停下了动作。它的主人以女巫的口气说着:“他就在窗外。”
尖利的玻璃破碎声几乎震破了两人的耳膜。
Lana紧闭着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Vasilia低低的惊呼。她迅速地把裙子归位,小声说:“我去看看,在这儿呆着。”接着就冲向阳台。
一切重归寂静。
她的手按下开关。在灯光亮起的刹那,一张尖下巴的脸显现在卧室中,狞笑冲击着秀丽的轮廓,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又捉摸不住。她一下子又把手按回到开关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又慌张地想把开关摁开,这数秒的延迟已足够那个陌生人近前。她只能感受到指尖的一阵锐风,灯亮了,随即便灭,开关被砸了个稀烂。那是一把斧头。它调转过来,斫击在往后闪避的Lana的手臂上。
在黑夜里,一切都派不上用场,但当Lana发觉浴室灯已灭的时候,却感到了一阵安心,虽然随即便是恐惧。她希望那个陌生人不要知道Vasilia也在这里。Lana在大学里曾经当过运动员,所以她活泼健壮,富有行动力,躲避得及时而没有受特别严重的伤,但也挂了彩。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能感觉到痛,感觉到这是一个噩梦,自己最好尽快醒来。她踉跄了几步,往下一蹲,任笨重的钢铁击上梳妆台的一侧。这是一个不清醒的噩梦,但世界上却真的有人遭遇非法入室,遭遇谋杀,但人在梦中不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吗?
斧头砍得似乎过深,声音过大过于沉重,Lana又重新清醒过来,而这时黑影才刚刚把斧头从她亲爱的梳妆台里拔出来。她蹲得更低,从地板上飞快地翻滚过去。她突然想到,厨房里还有一把手枪。一把现实中已经被她遗忘的手枪,在刚才那个梦中又奇迹般的被她回想了起来。
黑影对梳妆台的那一击,把花瓶震动到了地上,这个假冒伪劣的“中国瓷器”竟然没碎,于是被Lana一把抓起,往黑影身上狠狠砸去。她跑到厨房,按开了灯,转身把门锁上,翻找手枪。
呼叫没有用,门框上的撞击声比呼叫更大。这里离镇子的中心太远。在几分钟内她就可能被杀死。她在流理台上方的柜子里翻找,碗筷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嚓的一声,门的中心劈进一把斧子,她终于尖叫起来。
斧子又连劈了几下,伸进一只骨瘦如柴、泛着青紫的手,摸索着门锁。Lana往水果刀那里一瞥,立刻又发疯似的在柜子里搜寻。
那把手枪在柜子的最下面,奇怪地用一个塑料袋子包裹着,Lana手上匆匆地撕扯开,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门口。门被旋开了。她举枪射击,手发着抖。枪声响起,她又连扣了几下扳机,随后把它扔到地上,冲过去握紧了水果刀。
拿着斧头的人,半边在门内,半边在门外。他的斧头已砸在地上,他正要去拿起斧柄,Lana来不及思考什么便朝他扑去。那个人猛然抬头,Lana本来瞄准了他的心脏,被他侧身堪堪躲过,但她还是用肩膀撞倒了他,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扭打起来。
Lana手上有刀,而那个人却用皮包骨头的手指攥住了刀刃,另一只手箍住她的手腕,想要夺刀。他的手肘猛击Lana的肋胁,Lana在痛楚昏暗中摸到他腋边温热的血。她把脚边的斧头蹬得远远,单手撕扯着他的衣服,裸露出整个光峭的肩头和隆起的乳房。这人竟然是个女人?他,不,她桃粉色的乳头染着鲜血,兴奋地凸起。
Lana的指甲陷进她的伤口里,她以嘶哑的声音惨叫起来,凄厉得像个野兽,刀在她手里铿然折断。Lana抓挠撕捶她的枪伤,另一只手去夺刀刃,而那枚刀刃却被她握在手里。她朝Lana的脖颈刺去,Lana侧身一躲,被刀刃割伤了脸。Lana呻吟了一声,眼睛紧随着陌生人的手,手和刀在她眼前收回,而她用力将其打落。
我会赢的。我不会死。
刀滴溜溜飞旋出去,落到了地面,水花四溅,刀刃上的血迹染红水面。一只猫吧嗒吧嗒地踩着水跑过来,舔食着刀上的血。它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瞅住光明,眨眼间,仿佛是害怕那光明落到自己身上,倏忽又吧嗒吧嗒跑去了,一路窜到浴室。
浴缸里的暖水,不断从浴缸边缘溢出到地面。浑身赤裸的Vasilia在黑暗中独坐,张大眼睛,望着那两人的打斗。
猫跳到浴室的置物架上,冲她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娇娇的,Vasilia却置之不理。
这一切都像个梦,玻璃罐碎裂,纸团滚落了满浴缸。纸浆慢慢化开,白地黑字溶进热水,变为灰色。她蜷缩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像身处子宫的婴儿般惬意。
他,父亲,过去的每天早上,也像自己一样惬意吗?这一夜过后,他会不会也会来到浴室,洗净自己身上的血迹?如此一来,她就不再是在门外偷窥的那一个。脑海中的自己推开门,虽然外面一片狼藉,空气中酝酿着不安,但浴室中却始终都是一隅水雾弥漫。
父亲洗净了油彩的脸颊,在曙光初现的浴室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楚。他用嘶哑的嗓子唱出Craig Ruhnke的《Ooh Baby》,喉结滚动,歌声如在火光之中。
他在浴缸中站起身,下垂的乳房上,涨起一对桃粉色的奶头。他解开Vasilia的辫子,湿漉漉的手指在金发中艰涩地穿行。她和他一起坐入浴缸中。他张嘴说了些什么,她一律听不清楚,只是看着他的嘴像涸泽之鱼般一开一合。于是她潜入浴缸中。
灰白色的纸浆在她眼前浮游过去,像水母的卵。她看到了水中他张开的两条腿,鲜红的抓痕星星点点横在大腿的内侧。她朝他游过去。她近一点,他就往后退得更远一点。但最终她还是抓到了他。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那一处和Lana撩起裙子显示给她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更羞涩、更窄小、和她更相近,也更狰狞。两团鼓起的暗红的肉上剃光了毛,新伤旧疤在这一处小小的地方密密麻麻。是谁给他制造了这么多伤口?抑或,这一处对他来说,本就是个伤口?一处Vasilia不想看它愈合的伤口。有的疤痕细窄,有的疤痕粗钝,而Vasilia想要它完好如初。
不,是“她”而非“他”吧?怎样都好,Vasilia不会再弄错,不会再怀疑男性是否会有乳房。
他,或,她呢?想要的又是什么?改变?什么改变?以什么为代价的改变?
Vasilia从水母的簇拥中浮起,回到温暖清澈的热水中。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爸爸,妈妈。”
然后她承诺道:“下一次,我的生物考试会得满分。”
这三句话中涉及的两个人仍在黑暗前的光明中纠缠。Lana没有料错自己,一拳击中了对方的眼睛。袭击者的手在她脖颈上留下青紫的淤痕,她咳嗽不已,竭力起身。袭击者紧随其后,捂住眼睛,用那只好眼盯着面前的女人。他深灰色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现在谁有力气拿起斧头?刀刃又在何处?孰生孰死?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这是一个信号,一句启示:美好的四月一日终于到来。Lana和袭击者同时扑向了斧头,暗中发誓一决雌雄,那枚断裂的刀刃落在Vasilia的眼中。她关上水龙头,和那只猫一起,迅速、轻捷、无声无息地跳跃,跳出浴缸,跳向积水空明的地面。
END
作者:懶懶透
评论:隨意
「你回來了,這次怎麽樣?」
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女人一副陰沉的表情,但他還是按照流程問了這麽一句。
女人沒有開口,眼框内卻逐漸濕潤起來。
男人在心中嘆了口氣,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系的有些過於緊了的黑色領帶。
雖然自從幾十年前那次最近的著裝改革之後,地府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脫下了長衫換上了西裝。
但這麽久了,他依然沒能習慣脖子上挂著的布條,每天動手繫領帶的時候,都會讓他聯想起那些吊死鬼。
穿著黑色西裝的黑無常──工號666,再一次開口溫聲説道。
「你整理下自己的想法再回答吧,不急的。」
就像是等著這句話一般,女子的淚水終於決堤般從眼框内大顆大顆的涌了出來。
她斷斷續續、磕磕碰碰的説起了這輩子的經歷,還伴著抽泣聲。
敘述有些顛三倒四的,女人還常常想起了什麽就突然插進來一些和正在説的無關的事情,但是已經習慣了聆聽的黑無常,還是從話中大概理解了女人想要表達的是什麽。
大致上來説,這就一個女子追求愛情,最後卻被現實無情的抛棄了的故事。
從青春期的學園戀愛,青年期爲了愛情下嫁,她愛的灑脫張揚、無怨無悔。
卻在婚後就像是突然發現了夢想在抹去了化妝了之後的現實到底有多麽的殘酷。
首先是結婚頭幾年想要孩子卻要不上,在受盡了婆家的冷眼之後,小兩口終於下定決心去了醫院檢查。
結果丈夫是弱精症,但是她堅持不離不棄,爲了兩人的愛情結晶而去做試管。
最後折騰了幾年孩子總算出生了,孩子他爸也出軌了。
要說這是最慘的?這倒不至於,更慘的總是在後面。
男人出軌,背叛了和她的愛情,相信愛情的純潔性的她又怎麽忍的下去,當場提出離婚。
可這時候男方卻説,她可以走,孩子要給他留下。
兩人爲了爭孩子的撫養權鬧上法庭,她以爲孩子還小,撫養權基本上都會判給母親。
誰知道前夫居然放下面子說自己生育困難,這輩子很難再有孩子,女方生育沒問題,再次結婚就能再有個孩子,希望法庭考慮這點。
最後就是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居然被法官就這麽給判給了男方。
「那個取卵針……有這麽長……。」她筆了個有一個成年男人的手臂左右的長度。
「從這裏插進去、」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到這裏。」她又指了指自己的下腹部。
「我吃了這麽多苦才來的孩子!居然就這麽便宜了那個沒良心的!!!」她大聲的哭了出來,惹得周圍桌的黑白無常們都一陣側目。
她就像是將身體内的液體都通過眼睛排出去了,這才又是一陣的嗚咽。
看對方又開始沉浸在發泄情緒裏,黑無常有些好奇的搜了搜什麽是取卵針。
在被先端又粗又長的先進醫學器具嚇到之後,他也確實對女子的遭遇產生了些同情以及不平的情緒。
要知道靈魂外觀的年齡一般就是當事人在現世去世時的年齡,所以在這個辦公室内進進出出的,除了黑白無常們,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可是這個女人的外形卻看起來很年輕,面容憔悴之下卻難掩她年輕的顔色,應該最多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但是黑無常知道,除了這次,在之前的幾次見面,女人的年齡也沒有一次是能超過40歲的。
「那……下輩子你還要繼續嗎?」
看到女人總算停下了嗚咽,只是時不時的打個哭嗝。
他才不太確定的問到。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是希望女人不要這樣了,每個輪回都不能壽終正寢,實在就算是黑無常這種看慣人間生死的,也無法贊同她這樣輕賤自己的生命。
但是女子卻抹了抹眼淚,然後斬釘截鐵的説到:「要。」
「確定?」黑無常垂下了眉毛:「如果這次還是不喝孟婆湯,直接輪回的話……你就只剩下這一次輪回了。」
他警告到。
這已經是女人第四次輪回后的面談了,就算是她的靈魂强度,不喝孟婆湯的話也就只能撐的住最後一次。
那這也將是他和她之間最後一次的會面。
「你知道,無論你活得開不開心,你就只剩下最後一輩子了,但如果喝下孟婆湯的話,沒有記憶的負擔,你依然可以有十世輪回。」
他忍不住又勸了一句。
「……我知道……但沒有了記憶的我,就不是現在這個我了呀。」女人垂下了頭。
她的聲音有些沉重:「不是說記憶形成人格嗎?就下一個我一輩子如何的快樂、如何的成功,那和現在的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而且我都活了這麽久,那麽多個輪回,卻還是沒能找到能和自己相伴一生的真愛、我不甘心!」
「我累積了這麽多輩子的經驗,下次一定能找到那個對的人的!」
她擡起了頭,眼睛内又開始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男人沉默了,他記得每次她在出發去下一個輪回前,眼睛都和現在一樣閃著對真愛的渴望。
雖然他被并沒有給與過,也沒有被賦予過所謂的愛,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滋味,能讓人追求幾個輪回也絕不放棄和後悔。
但是女人的真摯的目光總是讓他原本想要説到的話卡在喉嚨裏,到最後都沒法吐出來。
於是他只好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往電腦内輸入需要的資料,并且讓女人拿著對應的號碼牌去孟婆橋。
最近地府又有了新規,所以黑無常按照流程和她説明了下到了孟婆橋那邊要怎麽做。
到了之後先將號碼牌給招待她的孟婆,對方會根據她的號碼來搜尋她的資料,之後讓她喝下普通的熱湯,而不是孟婆湯。
這新規完全也是因爲孟婆湯這東西的功效實在是太有名,而時代也進步了。
以前就算是看到了也會忍著什麽也不説的鬼魂,到了最近看到鬼魂不需要喝孟婆湯,直接就會大鬧孟婆科投訴有人走後門。
甚至會集結大量鬼魂閙起來,所以才會多了這麽條新規。
女人的腦子也不是笨,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自己絕對不會在喝湯的時候表現的和其他的鬼魂不一樣。
在確定細節之後,她這才淚眼朦朧、依依不捨的和黑無常告了別──女人也知道這是和他的最後一面了。
送走了女人,黑無常仍然沉浸在剛剛送別了女人的感慨裏,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沒有機會在知道女人下一輩子能否得到想要的真愛了。
「哎,你剛送走那個女的,應該是選了不喝湯吧?」
毫無顧忌的打破了他的憂思的是隔壁工位的白無常,她一邊八卦,一邊正在打開放在桌面上的飯盒。
原來送走女子之後剛好是午休時間,其他的黑白無常們要麽三兩成群的出去吃飯,要麽就是帶了便當已經在桌位上吃了起來。
和黑無常工號666不同,白無常穿著件白色的襯衫,衣服的下擺被收進了褲子裏面,就顯得腰部特別細,胸部又特別波濤洶湧。
可能是因爲是最近幾年才從鬼魂轉職成白無常的關係吧,她的工號的長度直接突破了五位數,就連貼在胸前的工號卡上的數字也都印的特別小,就更顯得衣服下面的部分更大了。
她似乎也知道這點而且擅於利用,不僅在她手上的男性靈魂都會變得非常好説話,就連簽下作爲勞工在十八層地獄工作50年的不平等條約的時候也特別的爽快。
當然期限超過了50年的話,美貌和好身材就不太頂用了,聰明的頭腦和見好就收的性格讓這幾年的年度最佳員工都成爲了她的囊中之物。
和這些豐功偉績一比較,黑無常就只是個工號好看但實力非常普通的一般員工了。
而且對方還能言善辯長袖善舞,在整個科室内混的風生水起,所有人都在議論等組長升了之後,接班人就是她了。
科室内混了千年都升不到組長的都大有人在,而她成爲白無常也才幾年,這讓有點呆板又寡默的他從來都不敢搭話這個隔壁桌的同事。
想不到自己會突然被科内的希望之星搭話,黑無常怔了一怔,才回答道:「是的。」
「一單就賺這麼多,看來你這個季度一定業績很好了。」
白無常笑著說到,手上的筷子正夾著由靈魂碎片所製成的米飯。
地府所謂的業務成績就是靈魂每次轉生時所造成的損耗。
作爲一個管著輪回轉世,還有十八層地獄的大型組織,養著一堆孟婆,黑白無常,閻羅王等等的公務員,地府又怎麽會不需要運作的成本?
不僅他們這些地府人員需要,一些大型設施,孟婆橋,陰司七十五司,運作起來哪個不需要成本。
曾經的時代,時不時就發生一些屠殺,戰爭。
曾經人與人之間的傾軋比比皆是,罪惡的事情在眼皮底下發生就和喝水一般平常,那些惡人生前不受懲罰,死後卻會直接下十八層地獄,靈魂接受懲罰,填補了一大部分的地府的運作成本。
但是近年陽間發展的太快,不僅科技進步,法制的完善和將惡人懲之于法的技術都是一日千里的進步。
這麽一來一些原本會犯罪的大惡人,就因爲怕被懲罰而不敢犯罪了。雖然還是有些人會賭上自己的運氣犯下中重罪,但早已不是百年前那種光景。
最近最下層的無間地獄,基本就那麽幾個孤零零的鬼魂,上面都在考慮要不要將無間地獄的範圍縮小成十分之一了。
連靈魂輪迴轉世時所造成的損耗的能量,也大部分都會被吸收再造,用來補填因爲地獄收入減少而增加的缺口。
只是被消除了記憶的鬼魂轉生時,靈魂的損耗非常的低,就像是人每天新陳代謝而造成的皮屑那樣,灑落在地面上,不累積個幾個月基本看不到。
但是像是先前那位女子那樣保有著記憶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帶著原本的記憶走在輪迴路上就像是用豆腐在沙地上死命磨那樣,就算是原本可以經過幾十世輪迴的靈魂強度,也可以在區區幾次內損耗殆盡。
很明顯女子就是這樣的靈魂。
「不過那種強度的靈魂也是少見,而且還真的就這麼被你遇到了。」
白無常又說道。
「唉,我的客戶也多點那種蠢貨就好了。這樣就不需要一天接待那麼多人了。」
聽到這句,黑無常有些不快的説到:「她不蠢,她只是想要尋找真愛罷了。」
「啊?你認真的?」白無常瞪大了眼睛,嘴裏還叼著夾著米飯的筷子。
「……什麼認不認真的?」黑無常皺起了眉頭。
「原來是誤打誤撞啊?」她撇了撇嘴,吞下了米粒:「還以為是啥幕後大佬呢。」
「哈哈哈蠢貨配蠢貨,我也是白擔心了。」她翻了個白眼,就轉回去繼續專心吃飯盒了。
「你什麼意思?什麼蠢貨配蠢貨?」
這次倒是輪到黑無常不放過對方了。
他捏緊了拳頭。
「我不否定自己沒你聰明,但請不要這麼說她。」
想起女子望著自己的眼神,他還是開口反駁道。
「喔。她不蠢?她不蠢會為了所謂的真愛,就讓自己那種强度的靈魂就這麼5世而亡?」
「你?你的話簡直就是蠢貨中的蠢貨,廢物中的廢物。」她一臉鄙夷用著手上的筷子指向他:「看自己的客戶每次都為了所謂的愛情早逝,卻一個屁也放不出來。」
「不僅一點建議也提不出來,還沒次都被她對所謂真愛的憧憬給感動了。」
她輕蔑的笑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為了賺她的損耗,才故意放任她每次都選擇絕路,結果居然還真的是被她給感動到了啊。」
「可是她也說了,沒了記憶了就不是自己了,那就算輪迴很多次不也只是不同人在過不同的人生嗎?」
他搖了搖頭。
「那當個戀愛腦,過五次被自己的戀愛腦害死的人生就是好事情嗎?」
「難道不是丟掉過去的記憶,再不同的環境内得到不同的教育,重新塑造三觀會更有機會得到她所謂的真愛?」
「怎麽了?都掉在在同一個坑裏四次了,你們就是認準了這個坑了還是怎麽了。」
白無常臉上的鄙視之情就快要溢出來了。
「就算不肯放棄自己記憶,如果你好好的開導她,讓她在新的人生裡面不要再光顧著追求所謂的男女的情愛,她也不至於每一次都早死吧?」
被對方這麼連珠炮的說了一堆,不善言辭的黑無常都不知道如何反駁才好。
他又在心中回想起和女子相處時的情景。
對方對真情的渴求、爲此所作出的風險和犧牲也都不是假的。
「可是……可是這是她的心願……。」
但是這樣放任她、直到她撞死在南墻上,真的是正確的嗎?黑無常不禁想到。
誰知道最後一次那堵墻到底能不能被撞開呢?只是他是再沒有機會知道結果了。
「我。。。難道我應該反對她那麼做才是正確的選擇。。。?」他喃喃的說到。
「唉,算了吧。」白無常也嘆了口氣。
「你以為你有的選,其實沒有,她以為她選了自己想走的路,誰知道這路早就給她鋪好了,就等著她一路走到底呢。」
「你什麼意思?」黑無常感覺他已經足夠混亂了,但是隔壁的女人就像是要將他的人生觀弄成碎渣那樣不肯放過他。
她轉了轉眼球看了看周圍沒人,才輕聲說到:「你第一次按照指示和她說因為她靈魂的強度足夠,可以選擇帶著記憶轉世的那一輩子,並不是她的第一世,而是第七世。」
此時她挂在臉上的各種表情早就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張雪白而又面無表情的臉龐。
「而且之前負責她的黑白無常也是其他人,她是那次才被調給你負責的。」
「我之前去查了查資料,那輩子她出生在一個管教很嚴,男尊女卑的家庭,社會風氣也很崇尚愛情,真愛無罪。」
「當時她的興趣愛好就是看那種戀愛小説,啊……以前那個時代是叫話本子吧。」
「你的意思是?」黑無常有些疑惑的問到。
「還不明白?」
她無奈的聳了聳肩:「也就是說其實從第一世結束,就可以讓她選擇要不要帶著記憶轉世了,但是多半直到第七世為止,上面都判斷那幾世的她的性格,都不太適合帶著記憶轉世。」
這倒是連黑無常也聽説過。
雖然高强度的靈魂不多,但也大概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
但是就算他們選擇了帶著記憶轉世,在陽間也從來沒有造成什麽特別大的問題。
有傳言說上層每次在挑選靈魂的時候,都會一早調查清楚靈魂在那一世受到的教育,家庭社會環境,以及性格和生平的經歷,專門找那些就算轉世了,也不會有啥想法報復社會的那種人。
但這和男尊女卑和崇尚愛情又有什麽關係呢。
「只有第七世的她,被教育成了一個真愛致上的戀愛腦,肯為了愛情簡單的就付出自己的生命。」
「最適合用來快速的磨損靈魂。」
而實際上她確實這幾輩子就沒有一次是壽終正寢的,被真愛背叛了,就輕率的選擇離開人世。
最後這四輩子活著的日子加起來,居然連200年都沒能超過。
「而且她下次的轉世投胎去哪裏,可也是地府在管的。」
説到這裏她露出了一個無感情的笑容。
「他們會不會想要繼續鞏固她那種爲了愛情可以不要命的思想?」
黑無常已經被她的話弄的找不到左右了,沒想她對他的批判現在才剛來。
「倒是你。」白無常望著黑無常:「基本就是個說什麼信什麼的蠢貨。」
「現在是不是被我一頓說,你就心裏想著我說的確實沒錯?」
她笑了笑:「我是不是真的為了她好,還是看不得你好先別説,但是你就是最適合用來送她上絕路的人選。」
他只能從喉嚨中擠出了一聲沒有意義的喃喃聲。
無法,也不想打斷她。
「你現在覺得之前應該選擇勸說她去喝孟婆湯,但你不會做出這個選擇啊?你就是個對方只要意志足夠強硬,就只能被拖著走的人。」
「指哪打哪的。」
她又笑了笑。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上面將她特地轉給你啊?」
説完了這麽一大堆,白無常總算放過了他,又轉回頭去專注與自己的午餐了。
比起平時和自己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突然對他一大頓發泄的迷茫感,黑無常更加無法不在意的是白無常的那段話的内容。
如果周圍環境和教育都在洗腦她追求至死不渝的愛才是她生存的意義的話……那讓她做出選擇又有什麽意義?
可是擅自幫她做出選擇的話,自己又和上層部那群人有什麽不同呢?
離女子離開,已經過了一小會了。
按照黑無常的經驗,她多半現在正在排著隊等著被叫號。
現在就是修改資料的最後機會了。
黑無常沈默了一小會,最終將手放在了鍵盤上。
作者:江橼
世界总是不断进化的,人类也是不断进化的,但有时候这种进化……非常的让人头秃。
就比如说最近演化出的第二性别,α,β和ο。男性同胞在转变第二性别的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女性,我特么经历了什么奇妙事件。
作为一个年满二十四的成年人,起初我对演化第二性别不抱任何希望,毕竟这种设定比较适合于未成年人,这可以为广大优秀文学创作者提供大量优质写作素材。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素材之一。
四月一日,世界跟我开了个玩笑。
早上六点被闹钟叫起后,我迷迷糊糊的走到洗手间准备例行公事,脱裤子坐下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成一派,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为什么我两腿之间会长出那么大一个迪奥?????
不是,让我缓缓。一瞬间的惊吓让刚才那迷瞪劲儿都过去了,我开始逐字逐句的研读国家下发的有关第二性别分化的文件,尤其对其中与生物结构有关的内容做了详细解读。
“第二性别分化会导致特征性结构显现……一般完成性别分化需要6-12个小时。建议已经出现分化症状的群众尽快前往定点医院进行检查定性……”
6-12小时?呵,几个小时就能长出这东西,蚯蚓分段再生都没这么快!
我低头看着那长在自己身上的异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作为女性在社会上生存了这么多年,曾经无数次感叹自己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如果我是个男的,我特喵的还来个屁大姨妈?还痛个屁经?我可以全年无休,一天18个小时都在工作挣钱!
但想归想,我是怎么都没料到“愿望”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龇牙咧嘴一笑,想到穿着ol短裙的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掏出一大迪奥的场景,就觉得这大概不是喜剧片,而是警匪片了。
拿凉水冰了冰脑袋,我终于冷静下来。再怎么无法接受这也已经是现实了,医院是要去的,公司也是要去的,生活终归还是要继续的。
随后我请了半天假,挑了一套搭配西裤的休闲套装出门了。
其实我想穿裙子,可对着那迪奥,我……就又把裙子默默放下了。天知道我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抵达医院的时候不过七点十五,急诊室里人不多,料想昨日夜班之神应该没怎么问候可爱的白猫们。
“你好,第二性别分化,挂急诊吗?”
总服务台的小姐姐眨眨眼笑着说:“性别分化走绿色通道。社保卡或者身份证给我,我给您挂号。”
“好的,谢谢。”
很快小姐姐就挂完号了,我便拿着挂号单跟着地上的绿色指示箭头走,上了两层楼,排在了电梯口的队伍后面。
站我前面的是个年轻小伙子,黄色卫衣破洞牛仔裤,是大学生的标准配置。
那小子很有精神,站在队伍里总是不停地四处张望,好像多看别人两眼就能判断出第二性别一样。
但很可惜,并没有人理他。在场的大多数都被突如其来的性别特征变化而搞得心神不宁,谁还有闲情逸致跟一小孩子聊天?
我抱臂旁观,看着一个个男女同胞走进那白色诊疗室,几分钟后再以另一个性别和表情出来,心情越来越紧张。
快了,到我前面那小子了。
他进去了。
他满欢心喜的进去了。
他出来了!
他带着呆滞的表情出来了!!
我偏头扫了一眼他的分化证明,哦,ο。
“下一个!”
我应声进门,下一秒便被四个貌美如花的小护士和一个一看就经验老道的女医生围住了。她们还锁上了门。
“什么症状?”小护士1号坐在电脑前,边问边打字。
“早上起来,发现自己长了迪奥……”
小护士2号眼睛一亮,走上前,让我脱裤子坐到床上。老医生也戴了手套,怼到我的面前,好像迫不及待了似的。
不是,就个迪奥有什么好迫不及待的???你们这当医生的看得还不够多吗?大体老师满足不了你们还是泌尿科标本不够多???
然而现实并不给我吐槽和反驳的机会,脱裤子上床,一展雄风,这套动作我做的竟然越发自然了……
“嗯,不错。”老白猫伸手拨一拨,满意的喵喵叫。
“形状和大小都不错。”小护士3号眯着眼,满意的喵喵叫。
“颜色是不是有点淡了?”小护士4号上手翻看后发表了怀疑言论。
但老医生并没有给予回答,大概颜色偏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长迪奥,没经验啊!
总不能现在掏出电话,给男闺蜜发消息,问他迪奥要什么颜色好?
怕不是他能回我一个999。
“囊袋发育正常……”
“主任,你看腹部b超……”
总之,我那么大一个迪奥经在场5人手上转一圈后,检查结束了。
我拿着小护士1号给打印的分化证明,一脸呆滞的下楼,来到抽血窗口——哦不,现在这个窗口已经不抽血了,它改抽腺体液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腺体液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穿戴严密的护士拿着抽血用的针管,在我脖子后面颈椎左侧的位置扎了一下,十几秒后便告诉我抽完了。
“拿着单子去一楼拿药。”护士把打印机里的清单递给我,说,“半个小时后出结果,然后拿着结果去派出所改档案。”
于是我便交了钱,去窗口拿了一堆这个抑制剂,那个清除剂的东西返回检验窗口,直到十点四十,我拿到了腺体液的检查结果。
“陶厌,女性α,24周岁,腺体功能正常,释放信息素标准度71%,感知味道……”
“感知味道……”
我看着那几个汉字,真想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老白干特喵的闻起来是个什么味啊?!”
直接给我写个酒精味不好吗?!
那我特喵的以后开车到底算不算酒驾啊?!
淦!
END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王总,您真的打算继续提升‘良心贷’的额度吗?”
“是的。”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浓重的黑眼圈和熠熠生辉的双眼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
“良心贷”——顾名思义,就是指借用良心的贷款,这是我们公司的一项特殊业务。借用了良心的人有两种还贷方式,一种是还大笔的金钱,另一种则是用少量金钱和大量“良心值”来抵债。
这一眼看上去是赔本的生意,但是既然有市场,自然就有对应的需求。
最初来办理这项业务的大多是被其他人带来或者逼迫来的私人客户,这些客户通常都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家老人/孩子/妻子/丈夫/天天说我没良心,我被他们说烦了,所以来办理一下让他们闭嘴。”
反正这项业务手续费也不贵,所以他们的态度也算预料之中。我们这群业务人员一度担心这些“没良心”的家伙能不能如期还贷——结果而言,是我们多虑了。
因为“有良心”的人会自己还贷,即便本人不愿意,曾经逼他们来的人也会主动缴纳费用,甚至要求提升借贷力度。
一位被家暴的女士办理业务时曾说了这么一句话:“能用这点钱换得安宁的日子,我觉得很值得。”
总之,从我们客户回访的结果来看,绝大多数的借贷者表示自己的待遇提升了、而他们的亲密关系成员则表示内心得到了更多的满足。随着客户满意度的提升以及客户量的增加,这项业务最终入了更大的市场的眼。
福利好的公司会要求员工买良心、确保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度,而黑心企业则会调查员工是否买过良心贷、避免惹上麻烦;待业人员投简历的时候会想方设法了解公司良心贷购入占比以推测福利情况,而合作单位则将这项业务纳入信用考评项目中。
总之,在不知不觉中,这成为了一个热门产品。
而面前这位男人就是购买了产品的其中一位客户。
“我很高兴您能如此认同我们的产品......”我的视线投向他的睡衣、又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监护仪,犹豫了几秒,还是将话说了下去。
“但是,现在为您办理的额度已达上限,无法继续提升了。”
我看到男人明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甚至直了直身体,嘴唇微张,滚动的喉结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质疑的话语送至舌尖。
但是,他的身体才直到一半,又躺了回去。他抬了抬枯瘦的手,朝我轻轻招了招,示意我靠近他一些。
我将床边的轮椅推到一旁,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小王啊。”
“您说,王总。”
没错,我们都姓王。只是我是一个跑业务的小王,而他则是上市大企业的王总。
“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借贷手续一直都是在你这儿办理的吧。”
“是的,王总。”
“那么,”男人顿了顿,“我为什么办这项业务,想必你也很清楚吧。”
我沉默了一瞬。
“我只是一个跑业务的银行业务员而已,”我笑道,“可不敢妄自揣测您这样的大人物的心思。”
“哈哈哈!”男人笑了几声,在肺部承受不住之前止住了笑意。他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和你们‘良心贷’分不开。”他转头看向窗外,视线越过玻璃投向天空,像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就像你知道的,我最初来走这个业务,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竞争力而已。”男人说:“虽然大家都说工作场上无情才是硬道理,但是只要与人打交道,大部分人都希望对面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是这样的。”
“可以说我的目的并不纯粹......但是,当我拥有了‘良心’之后,我发现自己看问题的角度变了。”男人说:“曾经我只是想着自己怎么上位、怎么赚更多的钱,但现在我会考虑共事者的心情、考虑接待者的苦衷、甚至开始考虑我很难接触到但实际上深陷困境中的人们——咳咳咳......”
“确实,我听闻了很多关于您的事迹。”我将放在柜子旁的水杯递给男人,看着他喝了水、稍微止住了咳嗽。“随着您地位的提升,您完善了很多员工福利、同时为公司拉来了很多合作伙伴、甚至经常参与社会慈善活动,挑起了社会责任的大梁。我听说去年你们公司做新员工调查时,很多学生都是因为倾慕您所以才选了贵司。”
“哈哈,你消息可真灵,这种事儿都知道啦。”
“毕竟贵司也是这项业务的客户之一,我多少听闻了一些。”
“哈哈哈哈......人望这事儿吹过头了,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而已。”
“您太谦虚了。”
男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这没什么分量的恭维就此打住。
“总之,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之一,就是办了这个业务。”
“我也很高兴能遇到您,王总。”这是真心话。毕竟他算是我的稳定客源之一,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的财神爷。
而且,这位男士一直都是用金钱偿还“借款”,从未使用过“良心值”偿债——虽然客观来说,他的“良心值”也不够偿债。不过客观来说,比起用良心值偿债的客户,还是用金钱偿债的客户更讨人喜欢。
“哈哈,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小王。”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起皮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再次开合:“所以啊小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这个贷款的额度真的不能再提高了吗?”
“真的不行,王总,理由刚才我也跟您说了。”我瞅了一眼正在监护仪上波动的心率曲线,欲言又止。
男人或许看出了我的犹豫,他颔了颔首,示意我说下去。
我看了眼他的黑眼圈,抿了抿唇。
“而且......虽然有些失礼,但我不太明白您还想要提升额度的原因。”我咬了咬牙,将内心的疑问全盘托出:“您现在还因为半年前遭遇的不幸躺在床上,明明自顾不暇,为何还想要更多的‘良心’呢?”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毕竟这个问题过于尖锐了。
原本势头正好、风光无限的男人,半年前遭遇了一场严重的事故。那场事故不仅害得他行动受限,还害得他差点千金散尽。以我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如果对面继续追责下去,男人很可能会倾家荡产。
“......对不起王总,我不该问这么失礼的问题。”
“不,你不必道歉。”男人摆了摆手:“这是很合理的疑问。”
“但是......”
“小王啊。”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你我的交情,我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了。”
“您的意思是?”
“你刚才问我提高额度、获取更多‘良心’的理由对吧?”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
“因为我需要更多的‘良心’推我一把,让我能做出该做的决定。”
我愣了愣。
“决定......?”
“是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要我接受对方要求的肾移植条件,对方就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肾移植......”我的视线下意识移到男人的腹部:“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您以前已经捐过一个肾了?”
“对。”
“对方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
我宕机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岂不是在变相要求您去死吗!”
震惊的情绪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甚至没空去修饰词句,让它显得委婉一些。
而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这、这种要求应该是违法的吧!”
“是的。”
“那您完全可以不响应这种无理要求啊!”
然而男人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的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个八度,但我觉得这完全不够表现我的震惊。若不是我残存的理智控制着我的肢体,我可能早已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用脚步声掩盖我的震惊了。
男人再次抬了抬手,对我进行无声的安抚。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我必须答应这个条件。”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对方会摧毁我所拥有的一切。”
“......”
“名声、财富、地位、权力......”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曲起手指,指甲嵌入掌心中:“这些东西都是我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可是......在性命面前,这些东西真的......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速度快到我怀疑他早已被其他人问过相同的问题。
“这些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男人说:“我曾经拼尽全力、想方设法都想要获得的东西,在找对路线后终于到手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失误放手?”
我一时语塞。
“明白了吗,小王。”男人抬起头,这次他脸上没有之前挂着的那种平和笑容,他露出的是、很多走投无路只能办理通用贷款业务的人会有的神情。
急迫、焦虑、紧绷的神经仿佛即将断裂。
“我不想失去这些,但是对死亡的恐惧胜过了我‘应当为此事负责的良心’。”他的语速逐渐变快,“或许你会觉得可笑,但是如果失去了这些积攒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我将生不如死!所以我需要良心,我需要更多的、更强烈的良心,去促使我面对这份恐惧、超越这份恐惧!”
“......”
“小王啊,”他说,“我听说你们有那种面向大客户的专属合同,我这么多年给你们公司也做了不少贡献吧?连这点要求你们都不愿意考虑一下吗?”
“王总......”
“你可别说没这种业务哦。我在市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这点风声我还是听过的。”
我叹了口气。
“确实有这样的合同,不过需要经过层层评估,才能敲定。”
“果然!”那双从我进来就没有失去过光彩的双眼变得更加明亮。检测仪上的心率线条起伏前所未有明显,但是被监测的本人忽然轻咳一声,收敛住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现在办理这个业务的人多,你们可能人手不够,会多花些时日......这样吧。”男人直了直身体,让自己的坐姿端正了一些:“你先回去帮我问问,这两天给我个答复。要什么资料你到时候告诉我,我好准备。”
看着男人稳操胜券的表情,我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
“嗯,辛苦你了,小王。”男人露出笑容,明媚的表情让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都要更好些。
“这是我该做的。”我回答道。看着对方满意的表情,我知道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了。在男人发声赶人之前,我先开了口。
“说起来,王总,还有件事儿需要请您落实一下。”
“嗯,你说。”
我翻了翻背包,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递到了男人面前。
“这是您逾期未还款产生的利息费清单,还请您确认。”我放缓语速,确保每个字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按照合同约定,您预存的费用已经全部用来抵扣了,这是还未结清的利息。”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我的声音依旧在房间里回响。
“还请您这个月结清未偿还利息,否则......我们将按照合同约定,进入法律程序。”
用来监测心率的仪器忽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但是我相信,我的声音依旧会一丝不漏地传入男人的耳中。
“我想,您也不愿意再摊上另一桩官司吧,王总。”
看着面如死灰的男人,我露出了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
END
Vol.196「标本」《信》
作者:回音
第一城对外信件第2044号
我的兄弟:
见字如晤。
自从你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久到我有点计算不清时日。已经十年了吗?还是有十五年了?抱歉,故乡的日子过得太慢、太平淡了,自你走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发生变化,是以计算时日似乎亦成了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唯有我的头发日少而胡须日多,提醒我时光早已流逝。
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在大城市里找到你想要的进取、变化的时光了吗?我在这里每每听到新闻,都是一切安定、平稳的消息,似乎让人感觉大城市里也如我们的故乡一般安稳、按步就班,如同时光凝固了一般。想来你身在其中,观感必不如此。
幼时我们常常听闻,所谓大城市,就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所,城市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今日尚是寒家,明日或许就忝为新贵,平地起高楼也是寻常之事。这样的事,最近也不常听闻了,想来大城市也已经遗忘了我们这样的小城,不再与我们通什么消息了吧。
故乡小城的样子一如你当日离开,无甚变化,山林依旧,河水依旧,乡下的耕读生活也是依旧,田亩的数量依旧,既无抛荒之人,也无新开拓之田地。偶尔逛街,见商店、饭馆、酒楼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进店去遇到的其他客人,也都总是那几个人,让人不禁以为,时间就只在一日里不断循环。我最近也开始理解你当初的想法,这样平稳、从无变化的日子,从我们出生时就是如此,未来我们死去,后人的生活似乎也不会有改变,这样一想,多少也让人感到腻味。
自你离去之后,虽然时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但一直没有一封书信,我也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如何,有时我亦觉得,似乎我从未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一切只是我幼时做的幻梦,你并未出现过,也并未离去,只是我梦醒来,有着关于你的一个记忆。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寄到你的手上。若你收到信,请给我回信,讲讲你在大城市的见闻,讲讲外边的世界,以在这如古井不波的小镇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单是让我们听到一些响动,也算是给这平稳的生活里增添一点新意。
盼
安好
你的兄长。
某年月日。
第一城 基准管理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第一城 下级管理节点
第一城 下级管理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综合看护节点
附文:
内容已检查。
基本安全-无污染-轻度情绪波动。
请依管理条例第35项,采用标准流程处理。
第一城 综合看护节点
转发信件
至
第三管理组
附文:
知悉。
请管理组处理。
第三管理组
回复信件
至
综合看护节点:
处理完成。
第一城对外信件第2045号
我的兄弟:
见字如晤。
自从你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久到我有点计算不清时日。已经十年了吗?还是有十五年了?抱歉,故乡的日子过得太慢、太平淡了,自你走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发生变化,是以计算时日似乎亦成了一件无意义的事情。唯有我的头发日少而胡须日多,提醒我时光早已流逝。
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在大城市里找到你想要的进取、变化的时光了吗?我在这里每每听到新闻,都是一切安定、平稳的消息,似乎让人感觉大城市里也如我们的故乡一般安稳、按步就班,如同时光凝固了一般。想来你身在其中,观感必不如此。
幼时我们常常听闻,所谓大城市,就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之所,城市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今日尚是寒家,明日或许就忝为新贵,平地起高楼也是寻常之事。这样的事,最近也不常听闻了,想来大城市也已经遗忘了我们这样的小城,不再与我们通什么消息了吧。
故乡小城的样子一如你当日离开,无甚变化,山林依旧,河水依旧,乡下的耕读生活也是依旧,田亩的数量依旧,既无抛荒之人,也无新开拓之田地。偶尔逛街,见商店、饭馆、酒楼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进店去遇到的其他客人,也都总是那几个人,让人不禁以为,时间就只在一日里不断循环。我最近也开始理解你当初的想法,这样平稳、从无变化的日子,从我们出生时就是如此,未来我们死去,后人的生活似乎也不会有改变,这样一想,多少也让人感到腻味。
自你离去之后,虽然时有报平安的消息传来,但一直没有一封书信,我也不知你现在的生活如何,有时我亦觉得,似乎我从未有你这样一个兄弟,一切只是我幼时做的幻梦,你并未出现过,也并未离去,只是我梦醒来,有着关于你的一个记忆。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寄到你的手上。若你收到信,请给我回信,讲讲你在大城市的见闻,讲讲外边的世界,以在这如古井不波的小镇生活里投下一枚石子,单是让我们听到一些响动,也算是给这平稳的生活里增添一点新意。
盼
安好
你的兄长。
某年月日。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飞鸟在空中盘旋,它在空中久久不坠。我趴在窗口观望,思考它承托着什么东西。
突然,它直直向下坠落,在到达一个高度后又突然弹起,斜着翅膀拐入楼与楼的中间,消失不见。
我住在相当偏僻的地方,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见到飞鸟。据说在城市的中心,飞鸟就像几百年前一样成群飞舞,飞入各家各户。它们带来一些小东西,U盘、密钥、甚至是绿油油的青菜和带着腥味的肉类。我记起我同事与我说的青菜的味道,就对今天的食物提不起兴趣。
沉默,在沉默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是现代社会一个非常少见的能力。我看着一如既往的风景,期待楼宇中飞出一只飞鸟。
“咚。”一声闷响。食物砸在桌面上。我移动到桌前,舔了舔手指,用口水将膜划破,里面的食物滚了出来。我抓起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啃食它就像啃一颗苹果。汁水充盈我的口腔,它的肉质脆脆韧韧的,很有嚼劲。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类食物。每次吃它的第一口就像炸弹在嘴里炸开,浑身上下都精气十足,舒畅得像有微寒的春风拂过。
其他的食物就没啥好吃的。我抓起一颗小药丸往嘴里扔去,再抓一颗也扔进去,仅此而已。
墙上的投影一闪一闪的。投射出来的光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反应,发出刺眼的强光。光点以一秒十几个的速度在房间里生灭。
光幕故障了,按要求,我需要在房间里一直开着这个,等待修复完成再开始工作。
我又回到窗前朝外望去。对面的楼也有一个人趴在窗子上。他和我一样。
窗边又有一只飞鸟飞来,它有着不一样的花色。我有些惊奇,站起身子去看它从我眼前飞过。我探出窗去,风吹过脸颊,舒服极了。
平日里一直在工作,怎么就没发现这些窗外飞过的景色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它们是偶尔出现,原来只是我埋头太久。我跳起来,双脚舞在空中。更强的风吹进我的耳朵里,充满了风声。
然后我从窗台掉了下去。
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看到这异常。只希望他认为这是场全息秀就好。
狂风挤压着我的脸颊,直到一物撞上我的胸口,又或是我撞向它。痛感游遍全身,有种要被击穿的错觉。
我在空中挥舞手臂,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锋利的尖刃刺穿我的肩骨,我晕了过去。
“这就是我到这里的原因。”
眼前是一位装着电子眼的光头男性和几个跟随在他身后的眩晕者。眩晕者的头部有明显的植入,就像扣了三分之一头盔。这代表他们放弃了现实世界,一般很难在外界见到他们。
他们就像丧尸一样跟在光头男性的后面。除了电子眼,我没在这个光头身上看到其他植入。他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只能称之为布,能从破片的间隙看到他的乳头。事实上,在他刚刚走向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胯下甩动的影子。
他有狡黠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听着我的故事。
我被飞鸟带离了上千公里,远到我浑身的支援设备都找不到主机。我在一处黑色的峡谷醒来,这里看不出建筑模样,但有飞鸟在这飞进飞出。我想这是它们的休息处。它们在此补充能源,继续它们的工作。
黑色的峡谷当然不合形制,但是能望到遥远处金黄的沙漠倒也别有情趣。
我的肩膀被刺穿,但我双腿却没什么问题。我摇摆着站起,准备往沙漠走去。
这片黑色的触感很凉,抚摸它感觉自己的能量也会被吸走。飞鸟是不是从身后飞起,飙出音爆然后消失不见。我走在路上也提心吊胆,总害怕被身后飞来的高速飞行物夺取性命。
望山跑死马,我走到日落后又一个星夜才走出这片黑色平原。太阳重新升起来时,我看到了一颗闪耀的光头,与他身后跟随的几只“丧尸”们。
光头拿手指勾了勾他的笑脸,仿佛要让他半永久的笑脸更加持久。
“我想,我想你一定饿了~”他拿出一个脏脏的布袋,“要来点吗?”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点点头。身后的晕眩者排成一队走出来,掏出身上的袋子堆成一堆。两个人开始用手在地上挖出坑洞,另外两人牵着一种硬硬的布把坑围了一圈,然后又从袋子里掏出火石火绒准备打火。
期间他们并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像游戏里的NPC执行着不知从哪输入的任务。
火很快生了起来。丧尸把袋子打开,那是和一天前在城市里吃过的东西远不相同的。
肉与蔬菜。
我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狗屎一样的地方,黑色的平原浪潮一般想要吞掉我,眼前的沙漠广袤无际又空无一物,只有滚动的金沙与炽热的太阳。
光头坐进被黑布围起的区域,坑洞里腾起高高的火焰,照亮他有些可怖的笑脸。
我拖着木头般的双腿,朝坑洞走去。
评论要求:笑语
土御门佐仓,现在十分郁闷。
郁闷的来源,是在他对面安静坐着的,穿着艳丽的红色和服,宛如座敷童子一样天真甜美的女孩。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会惊呼“好可爱”“像洋娃娃一样”吧。的确对方有墨一样漆黑的头发和眼睛,还有光洁白皙如同瓷器的肌肤,说是女儿节架子最高处的玩偶也不为过。
但是这幅皮囊下面是恶魔啊啊啊!佐仓在心里尖叫。
“……总之,我的诉求就是这些。”小巧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在佐仓还在走神的时候说完了自己的要求。
“……什么?”佐仓的意识终于重又被这个小小的榻榻米房间占据。
然后他感觉到什么东西炸开了,就像女孩身后的蜘蛛脚一样。
“你的祖父可没这么不上道。”瓷娃娃样的女孩坐在副驾上,艰难地拽下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佐仓揉着被打疼的额头,老老实实开着父亲的车。他还没到能继承神社独当一面的程度,自然在家里地位也是一塌糊涂,只能用父亲的座驾代步。
不过她自己去的话不是会比坐车还快吗!佐仓愤愤不平。
“你也不想看到大蜘蛛白天在市区狂奔吧。神官大人?”女孩像是有读心术那般,对他张开了八只眼睛。
佐仓一脚油门踩下去,汇进车流。
目的地并不遥远,就在城市另一边的树林中,在佐仓停车的五分钟前,他还能看到住宅楼与在楼下散步的居民。甚至连他们下车的地方,也不算是非常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至多只能算得上是城郊的荒地。
“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是的,我家孩子不懂规矩惹的祸。”女孩一抖袖子,一只火红的大蜘蛛啪一下摔在地上,八条长腿挥舞半天才挣扎着翻过身。
“带路!”与幼女完全不同的尖利凄号从细软的嗓子里传出。
佐仓看着蜘蛛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狠狠地抖了一下,舞动着八条长腿冲进树林。
其实不用蜘蛛带路,佐仓也能找到这里。
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妙的东西,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即使没有进入树林依然清晰可辨。然而一想到在距离城市并不远的地方有这种存在,恐怖的感觉只会更甚。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真正亲眼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哪怕现在是白天,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试图拔腿就跑。那一大团蠕动的黑色物质的表面上,镶嵌着无数的五官,眼睛,嘴巴,耳朵……混杂在一起,然而没有一只眼睛与另一只相同,也没有一张嘴与另一张嘴相同,就好像无数张脸被融化后混在一起,然而这些脸的主人又没有死去,只能在这种凄惨的境况下哀嚎至失去理智。
“……说了多少遍了带着负面情感的信物要分开处理,听都不听是吧!”耳边尖利的训斥声拉回了佐仓的部分神智,女孩正掐一手掐着那只蜘蛛对它咆哮,一只手指着那一大团诡异的存在。佐仓看着蜘蛛抽搐的长腿,突然感觉到一丝丝怜悯,以及同甘共苦的欣慰。
但是马上他又想起来,这种东西,他一个见习神官真的可以处理吗,他只是有些灵力,比起灵力强大的父辈和祖辈,来说简直没法看。
“你最后净化就行,前面我去收拾他。”女孩吼够了,将蜘蛛随手一扔,可怜的蜘蛛掉到草地上,长腿抽抽着仰面缩成一团。
多年之后,佐仓多次试图回忆那天的场景,但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你被吓得做了一个月噩梦,屁滚尿流地来找我要消除那天的记忆。”只要他问起,红蛛母永远是这个回答,“虽然我觉得我只是用了正常捕猎的方法,但是按照当时你的描述是‘人这一生也不可能见到的极致血腥残忍的画面,比起最残暴的杀人狂撕开受害者的肠胃更凶残’,为了你好我还是帮你删了。”
但是那天之后的记忆倒是没有被删去。他记得他颤颤巍巍地对着那堆东西的残骸完成了净化仪式,空气中的怨念和红蛛母的怒火一起消失了,返程路上她温柔得就像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还嚷嚷着给他和那只红蜘蛛买零食。
“别害羞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红蛛母把那一堆糖塞进车里,“哦它也是。”她指了一下头顶的蜘蛛,“它爬你头上你还会笑。”
佐仓估计他们家族还要和这只以情感为食的蜘蛛纠缠很久。
作者:路人
早些年我去过一个南洋的小岛,具体叫什么已经记不得了。每到周末,岛上都会有盛大的烟火表演,听岛上的朋友说在过去这是吓退遮天巨浪的仪式,如今只是用来吸引游客。我要讲的故事和我一个朋友有关,他原本是烟花表演上类似于“祭祀”的角色。他家里几代人都是如此。
我到岛上的第一天被村长带到了祭祀家,说这段时间得寄宿在他家了。他叫什么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喊他黑哥。但其实也不黑,和岛上其他长期出海的小伙子比甚至有些白了。他还有少见的浅色眼睛和头发,至于是不是真的浅色呢?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黑哥和我说:“这岛上这两年外人来的少,你也算是少见的面孔了。”
我记不得怎么回的黑哥了,只记得那晚的烤鱼很好吃,拌着咸味的海风,特别有滋味。
我就这样在海岛上悠闲了些日子,偶尔看看书,拍拍照,骑着自行车环岛旅行,直到周五村长把我接出了黑哥家。他安排我在烟花表演广场附近的小旅馆先对付几天,说黑哥要准备仪式。
很快就到了周末,烟花表演前夕。黑哥带着夸张的面具穿着兽皮的裙子到了广场。广场中间已经搭起了高高的架子,人们一圈围着一圈的坐在地上。最外围是自制的几门烟花炮,但村长说其实早就不用土办法自制烟花了,那几门炮只是摆设。
天色刚刚暗下来,第一轮表演就已经开始了。烟花炸低了,不停的有火星子往下落,差些点着了旁边的茅草棚子。
第二轮表演开始,黑哥独自爬上了广场中间的架子,在上面跳着舞,他身上该是涂了什么油,时有时无的反射了些烟花的颜色。人群渐渐沸腾,有些离架子近的开始跟着黑哥也跳起来了什么奇怪的舞蹈。
第三轮烟花在天上炸开了,已经快后半夜了。越来越的人跟着跳起了舞,宣泄着什么在文明社会没法宣泄的东西。人群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直到发生了意外。一颗火星子点燃了那些旧烟花炮,里面的土烟花正正好好射到了架子上,但四周的人似是看不见一样。依旧癫狂的宣泄着。
火势慢慢变大,甚至架子最近一圈的人也跟着烧了起来,我只看见那火蛇直冲云霄,熏得我睁不开眼睛。那些还在火力狂欢,我看见黑哥也隐约在火力舞蹈着。隐约的还能看见黑哥涂着油的皮肤反射着红的火光。
第四轮表演开始了,我认为我大概也是在这种环境下发狂了,竟也被身子带着跳起了舞。直到最后疲惫的昏睡在地上。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片灰烬上,身上披着一层焦土。但浑然感觉不到任何疲惫与痛苦。黑哥坐在没烧完的架子上,看着我。
我说不清楚那场狂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回到黑哥家里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过了两天才好了些。
黑哥说他没其他人那么黑是因为小时候多读了几年书,出过小岛。但比起外面,还是觉得这有些与世隔绝的小岛要舒服些。岛上到处都是悬崖,只有南边有几处还算平摊的地方成了港口和社区。
黑哥和我说他年轻的时候见过几个年轻人,几个年轻的男人。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后来其中一个人出了意外,被发现死在了海里,下半身被鲨鱼咬的不成样了,但是岛周围少见有鲨鱼,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吧?
我留在岛上的第二周,很多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吃到了什么其他国家的冰淇淋,是黑哥拿鱼换的,鱼则是烟花表演的时候得来的,是一条罕见的大鱼,听说是什么神使,村里人不敢吃,才在最后轮给了黑哥。
村长那段日子一直嘀咕:“不妙啊,这个季节捕到神使,不妙啊。”
我还是在岛上骑着自行车环岛旅游,偶尔还能看见以前少见的海鸥,漫天的飞着,周五我又被村长叫着要搬去旅店,黑哥这次送了送我,帮忙搬了些行李。那天晚上后半夜下了大雨,风很大,广场周围的茅草棚子都被吹翻了几个,大风还带上岸了一头鲸鱼,我看见它的尸首被留在了南边的海岸上,到了烟花表演前才堪堪收拾干净。
烟花表演依旧顺利,我又在梦里看见了黑哥带着众人在火焰里跳舞,如果我当时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会问黑哥是不是有超能力。
第二次烟花表演后,我慢慢的习惯了这种狂欢的生活节奏,周一早晨起来,已经没有上周的昏厥了,那天黑哥请我去了躺餐厅,说是餐厅的出了新菜,餐厅老板的儿子从外面回来接手了餐厅的生意。
所谓的“新菜”也只是某种新口味的煎鱼,但确实是没吃过的味道,听说是深海鱼,所以会比较少见吧?
我们吃到了很晚,餐厅快关门的时候,老板的儿子出来了。很年轻,留着山羊胡子,但也和其他从小出海的村民一样,有些黑。
黑哥和他介绍了我,我们聊了些这两天的见闻,但是更具体的内容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第二天我们仨一起帮黑哥搬了房子,他本来是住在岛的北岸的,那里烟花表演的广场近些。但是老板儿子说他在西岸有个房子......
请原谅,再后面我就已经记不清楚了,那个周末的烟花表演是我在岛上最后的记忆。那天晚上,黑哥一直没来,晚些时间他终于带着面具到了,但是穿的很厚也不说话。
烟火表演依旧照常举行着,只是到了一半突然起了大风,你可能不太清楚?那个季节是不会有风的,也不会有雨。我们在架子边上载歌载舞,黑哥跳到一半就体力不支了。火焰依旧吞噬了一切,只是这次黑哥没带着人们在火中起舞。第二天我离开了小岛,第三天小岛被海浪吞噬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老者说完,闭上了眼睛,床头摆着一张合照,上面是年轻的老人和他故事里的黑哥。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故事里提到。这是我在老年医院当志愿者时听到的故事,他们说老人疯了,根本没那个岛。只是带着他碎片的记忆回忆着自己以前的某个朋友,某个兄弟。我去打听了下那个黑哥,说是四五十年前因为什么原因被人抓起来放狗咬死了,又有人说没死,但是后来自焚了。
我离开老年医院前的最后一晚,老人把我叫到了床边,说是想起来了,黑哥是被人打死的,所有坏人都因为吃了神使的肉遭天谴死了。那天他们只在土炮后面看见了两个刚刚满周岁的孩子,那孩子笑眯眯的,用火折子,点燃了土炮。
End
评论要求: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