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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
水铜萨克斯管的共振还没散尽,淼风临就着金属余音冷冰冰的暧昧,给了女伴面颊一个温热的吻,吻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再跳一曲?”饱经风月的女伴被这西洋温存浪漫做派逗得咯咯直笑,干枯玫瑰似的心被撒进了鸳鸯蝴蝶的池塘。
“累啦累啦,”淼风临挑着嘴角,那颗痣也俏皮,“下次万国饭店办舞会,咱去那跳,他们小提琴拉的好,不吵耳朵。”
女伴葱尖似的手指若有若无在他胸前划了划——“你要是没完没了跳下去,我还苦恼,”她惯于撩拨,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样说,才能让男人生出那一丝微牵肠挂肚的嫉妒来,“梨花楼今晚唱戏,有雨蔷薇的戏——他扮女人稍微逊色我一点,可他本人真是俊俏。”
淼风临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女伴满意地看到了自己的成果。
淼风临就着春寒打着哈欠上了车,没来由感觉到些困意。那丫头片子是让他妒忌了没错,可完全搞错了方向。
“老郑,”他闷闷不乐地吩咐司机,“今晚不去梨花楼了。”
“少爷,今晚有雨老板的战宛城,当真不去啦?”司机有些诧异。
“算啦,不去啦,”淼风临意兴阑珊道,“老爷刚回来没多久,我不好天天往戏院跑,也不想再跟这女的碰上——小蔷薇戏那么好,能红个五六年没问题,我也去了后台送过不少赏,少看一场没什么,改天约他出来吃个饭得了,今儿个不去就不去吧。”
司机应承一声,载着少爷打道回府。晋城靠北,三月天看似平朗温和的日光里夹了毒似的寒意,一滴滴渗进骨子里,梁间乳燕出生的早了,冻死在了这片太平世界里,蔷薇花挂着化不去的寒霜,将痛苦绽开地惹人怜爱。可淼风临比这晋城的春寒更为料峭——他看似一杯西洋的汽水,入口甘甜,还有着二十啷当岁年轻人的活泛与生气,可这些都是潺潺春水上的浮冰——他面上吻着姑娘,心里却把她扔进阴沟里,签下让人血本无归的合同,面上也是笑着的。这看似卑鄙的特性加诸他的身份后却并不令人意外——他的养父是1919年清帝逊位后唯一把握晋城的实权的水老爷,他是水府的大公子,也是老爷的左右手。
可无论他的长袖再怎样善舞,心思再怎样深沉,乃至交出他所有的金钱、权利,他都换不回这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换不来那场他错过的《战宛城》。
三月十五,一顶红色花轿毫无预兆,像是被割下来的血淋淋头颅,在飞快,错乱的唢呐锣鼓声中滚进了水府。
路人在捡了喜钱之余又添了几句议论,水老爷娶这四姨太并不奇怪,可这敲敲打打为什么这么赶?谁都没风声,就又过门了个老婆。
谣言越飘越难以入耳,还有说轿里坐了个狐狸精窑姐的。
淼风临从厚厚的账簿里抬起头了,这小半个月他都是在帮水老爷理账中度过的,戏院也没去,甚至都没来的及打听新过门的小妈是谁——虽说是养父,但水老爷与他不过差个十几岁,如今刚过四十,喊声哥都不过分,他就不太爱打听老爷的罗曼史——水老爷对女人的品味他实在不敢恭维,前三房姨太太全都是心眼子比头发还密的花瓶,除了算计和扯头花,没一个真能操持起水家的,这次娶的仓促,怕不是会从轿子里下来个大肚子孕妇。
花轿吹吹打打进了门,淼风临揣着手站在门廊下面看热闹。出乎意料,媒婆从花轿里拽了好几把,拽出个乞丐似的黑泥球来。
饶是淼风临善于装蒜,这茬也把他吓得不清,难不成新娘子随便绑了个乞丐扔进轿子里逃婚了?可那媒婆却一点也不讶异,对着“四姨太”几乎是又掐又踢:“四姨太,正儿哥,您就别难为婆子我了,老实点,这堂不管你拜不拜,你生死都是水老爷的人了!”
“别叫我四姨太!”黑泥球乞丐一张不忍卒睹的脏脸上只有一张红润润的猫唇略微吸引人,此刻吐出中气十足的扯嗓子大吼,也教人怜爱不起来了。
淼风临揉了揉眉心,觉得老爷疯了,不仅要娶个男妾,还从街边搞了个乞丐来。
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见识不少,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人会有些令人难堪的癖好,爱恋尸体的,爱恋残疾的,特别是那些压力大的人,更是如此,可是老爷是个体面人,怎么会……怎么会……找个又脏又丑的……他颇为看不起这个“四姨太”,冲他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不去看小乞丐脸上的愤怒和这一院子鸡飞狗跳,回屋理账本去了。
座钟响了三下,院里也早就平静了,看来这乞丐被摆平了。淼风临舒展了一下,起身往后园走,大家都在前厅忙前忙后,后园安静。
花园寒气未去,里只有腊梅开的满枝,淼风临穿过寂寥的花色,蓦然看见一个穿着长衫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试着翻墙。
淼风临自忖有三两下功夫,一般毛贼伤不了他,放轻脚步,走到上下跳脚的那人背后,一把掐住了那人纤长的后颈,一手捉住那人腕子别到身后。那人猝不及防被偷袭,却很快反应过来,灵巧地翻身,拳头携风砸向淼风临鼻梁,又堪堪停住。
“是你,”那人似乎认识他,收了拳头,一张周正柔美的面孔带着嗔怒,口吻带着些恨恨的意味。
淼风临上上下下打量这少年半天,终于看着那瓣红润润粉糯糯的猫唇反应过来,这如美玉似的少年公子,是这水府新晋的四姨太,也是那个泥地里捞出来的小黑煤球洗干净的样子。
怪不得老爷要娶他进门。
四姨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起来恨不得跟他打一架似的,圆溜溜的眼眸甚至闪了些水光,指着他鼻子就连珠似炮地骂了出来。
“淼风临可是好些时日没见了啊!你三番五次往我后台跑,指天画地跟我表忠心,说什么仰慕说什么天地日月,甜言蜜语我都快信了,还以为淼风临是个看得起我的体己人!谁知道啊————搁今你们水家强取豪夺,你倒是热闹看的快活!我是猪油蒙心了,以为,以为……”说道这,他竟哽咽了,“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个人看……”
淼风临的身体从头顶开始一寸一寸凉了下去,手也抖了起来,最终抓不住那人的衣袖,无力地落了下来。
每次戏一唱完,他就急不可耐地钻进后台来说那些甜蜜屁话,可他从没见过卸了妆的雨蔷薇。
雨蔷薇被他那一个凉薄的白眼伤到了何处?他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像条被摔在岸上的鱼,徒劳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你要是还念那么一点情,”雨蔷薇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当没看见我!”说罢,他狠狠回头,又去爬那堵院墙了。
“你干嘛,要去哪?”淼风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雨蔷薇。
“我跑!”雨蔷薇像个愤怒的小狮子低低怒吼,“他娘老子的,我们班主二百大洋把我卖了,可我不认这个命,我是唱戏的,我要唱戏,我马上就能唱出来了——我不能呆在这!”
“不行,你不能跑!”向来巧舌如簧的淼风临此时竟也词不达意起来,“很——”
他该说什么呢?水府外护院有三层?街上巡逻当差的都是水老爷的人?他逃不出晋城,逃不出水老爷的手掌心?
可他的阻拦却是最后一根悠悠飘落的稻草,雨蔷薇响遏行云珠圆玉润的嗓子如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嘶哑尖锐了起来,他压抑不住地喊:“你放开我啊啊啊——”
这一闹腾,终于惊动了前院的人,媒婆和家丁颠三倒四地冲了进院来,七手八脚把雨蔷薇摁到了地上。
淼风临这才看到,雨蔷薇长衫袖下,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粗糙红痕和利刃划过的血痕。他是用尖锐的瓷片擦断绑缚的麻绳,试图逃跑的。
雨蔷薇恨地心里滴血,被压在地上头发散乱,仍是冲着淼风临骂声不绝,媒婆揪住雨蔷薇的头发,唯恐得罪少爷,咬牙切齿地像扇牲口一样狠狠给了新娘子两个打耳刮,让一下他失了声,吩咐家丁用铁丝把四姨太绑上,把脸擦了扔进房里,等待吉时拜堂。
淼风临站在原地,感觉离这场鸡飞狗跳很远,远的像一场噩梦。
天色向晚,水老爷早早换了吉服,春风满面拱着手在前厅与来客寒暄。在晋城,能登水府门的,无不是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外地商旅官绅,为了巴结这位晋城王,专门赶来喝这杯喜酒的。厅堂里红烛高照,随礼流水价地泄进来,泼天的富贵镶金鑚玉,幌昏了来客的眼,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恨不得能从这尊水府金佛上刮一片金箔下来。此时,这位晋城的无冕之王刚握上市长的手,不经意递给侍立一旁的管家成大一个眼神,成大心领神会,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带了淼风临进了堂,淼风临在踏进喜堂那一刻便一扫阴霾,眉梢一扬,神采奕奕地与众来宾寒暄,像只花蝴蝶似地穿堂而过,十分自然地从水老爷手里接过了市长夫人的手腕,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地将市长夫妇请进席里,再各自去应酬旁人——错身时水老爷多看了淼风临一眼,便已是对他迟迟不上场的责罚——旁的没有了。
淼风临面上风轻云淡,乃是跟了水老爷在政商两届打拼多年的修为,此情此景堪称极乐,对他却正如冰炭置肠。当时他眼睁睁看着雨蔷薇被绑进了屋子,拉着媒婆问了个清楚。
原来这雨蔷薇,虽然在前台一时唱出了个名堂,可卖身契还在梨花楼班主手里,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班主唱了大半辈子戏,抵不上开蒙不过三年的雨蔷薇轻飘飘几下魂步,这梨花楼的麻雀窝便容不得雨蔷薇这只金凤凰。雨蔷薇台上做杨妃,台下做紫姑——朔九寒冬被赶去挑大粪洗衣裳,蓬头垢面没个人样,只有要他上台才能光鲜片刻,不仅如此,班主还不让他吊嗓子,不让他练身段——人嫉妒起来,连捧到眼前的金银都能不要,当真可叹。
便是此等情况下,雨蔷薇还是被水老爷看中了,水老也跑了三趟戏楼,第四次,也就是前天一大早,拿了三百大洋,跟梨花楼班主买下了雨蔷薇,班主对这事又恨又怕——他不舍得卖了会下金蛋的鸡,又不敢得罪水老爷,可转念一想,戏班子里出去做姨太太的女戏子命好的生个一儿半女,命不好的被赶出门去,只能做妓。做男妾的命更糟,男人皮实耐操,常常被夜里玩个半死,玩的多了屁眼松了,往往熬不过三年五载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高墙大院里,想到这里,班主阴暗的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欲拒还迎地应了,还多敲了几个子。可雨蔷薇是这么好命,有正值壮年,一表人才的“晋城王”来娶他,自己却梨园空老,于是班主更嫉妒了,把一切能作践雨蔷薇的手段都用上,让他一身污秽地嫁了出去。
雨蔷薇本人生活如何,淼风临虽然在意,但并不多。如若平常日子听闻他的雨蔷薇原来没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他必定加倍怜爱。可此时水老爷横刀夺爱的恨梗在心头,梨花楼里的惨事便像蜻蜓涟漪。说来这憾事竟是淼风临自己造成的,水老爷上次行商回来,淼风临在早饭闲聊时提了一嘴雨蔷薇,水老爷便想他要了一张票,过后再没提过——怎就忽地一下暗度陈仓,把人娶进门了呢?自尊心与占有欲在不断灼烧着淼风临,让他还没开宴,便一杯一杯地灌起酒来。
血红的夕阳无力坠入阒黑的地平线,喜烛便燃了起来。来宾纷纷入席,翘首以盼,想看能让水老爷猴急忙慌娶回家的到底是何等天香国色。水老爷站在红烛前,轻松写意地与有幸坐在首席的来宾调笑,烛火和洋灯映明他城府与俊朗和合的面容,他正当壮年,保养的像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他油锅里炼出来的眼睛和舌头,却衬得他像个妖精。三个姨太太里只有大太太出来“意思意思”,屁股只沾了椅子边,艳丽但没什么辨识度地坐在那里,看来是打算喝一杯喜酒就溜号——过门的居然是个男妾,真是她们三人莫大的耻辱,永恒的敌人。
新娘子入喜堂的那一刻婚礼达到高潮,唢呐锣鼓敲敲打打,一身艳彩的冲天辫小童涂了白地红颊的一张脸,炸哄哄地冲进门来,挎着篮子扔了一路喜糖与粘了金箔的花生,身后跟着两个老妈子,半拖半拽着一个带着花花绿绿手枷口“苏三”进来,苏三嘴上还衔了朵金牡丹,看着又艳丽,又色情,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戴了个口枷,花茎插在里面的——水老爷只管娶人,婚事操办都由内眷着手,可这男妾进门该穿什么婚服,大太太就想了个主意,这雨蔷薇不是唱戏吗?男人进门全家面子上不好看,那就让他扮成台上那样,穿着大红戏服拜堂,即便是宾客知道这是个男人,水老爷的行径也并不荒诞——专扮女人的戏子,算不得男人。大太太很为自己的手法击节赞叹,特别是听见下午那小男旦被押着换喜服时撕心裂肺的大喊、咒骂、摔缸砸盆,再到被老妈子打的巨响时。
“给他找个手枷来,他们戏台子怎么涂的,跟着涂涂画画给他戴上,又能让他老实,又能凑成一套,”她嗑着瓜子嘱咐下人,“还有,这拜堂了可不兴大喊大叫的,找个东西让他闭会嘴——我看沈老爷送的那朵些金花很合适。”
宾客们都为这样的别出心裁沸腾了,知情人向大太太拱了拱手,以表敬佩,大太太含笑举杯照单全收了。水老爷面上也没看出任何不妥来,任由老妈子强压着雨蔷薇走到他面前。
席里有人起哄:“雨老板,给咱唱一嗓子,过了今儿就再也听不着了!”有人闻言回敬他,“你也忒不长眼了,没看雨老板嘴里已经含上水老爷的东西了吗?”“嘿!这还没到晚上呢!”堂内一阵哄笑,连水老爷都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只有雨蔷薇一个人怒目而视,不顾仆从压制地挣扎。
“诸位老爷太太,这从今往后,咱可不能再喊雨蔷薇或者雨老板了。”台上的司仪看时候差不多了,一扬声把场面拉回正轨。
“鸿鹄游鸳池,今喜佳偶成!燕尔新婚聚,缘起日月恒!今天作良辰,地赐吉日,有尹家公子飘零日久,水府悯其孤苦,特纳府内。从今往后……”
台下人不明地细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雨老板原来姓殷,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旁人嘿嘿笑着摇了摇头,道是这殷老板昙花一现,流星过眼,芳名为何,如今都是水氏,我等旁人再不可知了。
台上司仪喊拜天地,就见那“新娘子”抵死不肯屈膝,水老爷垂眼看着他,背着手掐了三个数,立时有几个大力的家仆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摁跪下,水老爷这才扥扥长衫,体面地跪地下拜。喜堂三拜,来客均听闻“新娘子”硬头壳往地上砸的三下闷响。
淼风临碰倒了酒杯,对身边被酒溅到的市长夫人发出的惊叫声充耳不闻。
vol.237【地缚灵】
作者:【十一招】星云
免责声明:无声
作者被期末月痛打灵感丢失()卡文卡吐了这个是真的要写不完了所以先放着等我考完再补……暂时先不要看谢谢大家……
观前提示:现代半架空玄幻灵异世界观。内涵大量老中笑话、网络用语、退化的语言功能、颜文字。不喜谨慎观看。
——正文——
月河历史街区的左边有座天桥叫过月桥,仿古的雕梁画栋、喷了漆的木质座椅和青石护栏上小巧而威风的石狮子,有种当下流行的国潮风味。
秦苍朴就在过月桥的东边摆摊,他的左边是个套圈摊子,终极大奖是只系着红围脖的大鹅;右边是个来做兼职的小年轻,捧着一大堆发夹胸针之类的小玩意做礼物请路人扫码。秦苍朴的小摊只是一张野餐垫,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香囊和护身符,自己坐在折叠椅上刷手机。路过的人先是注意到他身边的易拉宝:
“测字算命勘察风水,
相面卜卦解梦答疑,
画符开光祛除邪祟,
其他业务有待补充。”
这半拉打油诗下边儿便是所谓的“补充业务”。黑色油性笔洋洋洒洒写着:测定姻缘、唢呐演奏、跳大神、照顾小孩、找猫找狗、写福字春联、旧物交易、合影………
待路人终于将目光转移到这大抵是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分身的摊主身上,秦苍朴才放下手机,笑吟吟地招呼道,
“要看看护身符吗?开过光的。”
秦苍朴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年轻,不像是个摆摊的道士;第二印象则是瘦——倒不是形销骨立的模样——他个子不矮,身材纤长,外套的袖子半挽起来露出小臂。下巴尖尖,手指细长,左手除拇指外的四指贴着创口贴,手腕也是筋骨分明,一支木簪半盘起长发,乌黑的发尾披在身后,瘦,但挺拔,乃是劲竹。
路人继续打量着,慢吞吞地回答,“就看看。”
秦苍朴笑得看不见眼,热切丝毫不减,“成,您继续看看。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
路人继续端详那些小小的木牌手串和香囊,做工细致,能看出手工的痕迹。香囊并不刺鼻,只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木牌背后用红色的颜料随意地涂了两笔。
“这个是……”
“朱砂。最好不要随身佩戴,挂在门上窗上能祛邪。”秦苍朴解释道。
“我再看看吧。”路人摇摇头。
秦苍朴脸上依然挂着笑,他端详着路人的脸,“您可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路人刚摸上香囊的手触了电似的收回来,“你少咒人!我要走了。”
说到做到,路人站起来气冲冲地扭头便走。秦苍朴只得站起来,长腿一下跨过摊子拦在路人面前,“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也别觉得我在骗人,这个拿去,结个善缘。”
路人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一个绿色香囊,祥云的形状,面上绣着两只小白狗在嬉戏,活灵活现。
“不要钱,对你有好处的。”秦苍朴看着路人接过香囊,又从外套口袋里面摸出一张名片,“联系方式。”
路人刚要推辞,却被秦苍朴硬塞进了手里,还没等他还回去,就见这位年轻摊主已经坐回折叠椅上继续刷手机了,看样子不打算回自己半句话。
离开了古怪的摊子,路人才终于看了一眼手上的名片。普通的卡片,背面是个太极拂尘的logo,正面只写了一串号码和“秦苍朴”三字。
出于那么一丝细微的期望,他没有丢掉名片和香囊。
秦苍朴不摆夜摊,匆匆解决晚饭后便收摊准备回家。边上的大学生瞧了一眼他那一张垫子几乎裹不下的香囊护符,好奇地问,“你卖出去了多少。”
秦苍朴呵呵一笑,“总计卖了俩,我还倒贴一个!”
刚进了家门,手机恰好响了——来自“师父”的微信电话。
秦苍朴长叹一声,走进屋内把外套往已经堆满的椅背上一扔,接起电话。
“喂?师父,怎么了?”
“……呃你试试看那个,打开摄像头。对,在左下角。”
“……还是没有画面?屏幕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网不好。”
“……师父那是你的直播间被封了。”
“……传播封建迷信呗,还能为啥。下次标题别写道法之类的,得写非遗文化展示,国家政策。”
师父在电话那头气地大叫,秦苍朴不得不让手机远离耳朵以免被音波攻击,正愁着呢,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提示成了救命稻草——“师父有客人给我打电话了回头再聊拜拜!”
还没等师父说完秦苍朴便挂断微信接通电话,“喂?我是秦苍朴,您是哪位?”
“香囊是你给的?”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是高中生,“这种东西别拿来骗老人!有没有良心那!”
下一秒那头又换成了上午那位顾客的声音,“把手机给我!哪有你这么讲话的,有没有礼貌啊。”
“没关系,您没事就好啊,香囊有用对吧。”秦苍朴好脾气地回答,他见得人多了,倒不至于和个小年轻置气。
“对的对的,那个秦大师(“大师?老爸你还管他叫大师啊!”)您方便明天来我们家看一下吗……“
就这样,第二天,秦苍朴站在了江家的别墅前面。昨天的顾客,江平山已经在门前等候。
“你们这的布局风水都挺好的啊,采光通风绿化都不错,八方通达。”秦苍朴感叹道,“这开发商还挺懂行。”
形容风水好的用词不应该是“藏风聚气”“玉带围腰”这样玄乎的吗?江平山心里偷偷想。
走近大门,头顶上悬着一面八卦镜。
秦苍朴问,“这是谁叫你挂的?”
“呃,我侄子说是帮忙找了开光的。结果一点用都没有,还是闹鬼,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效果是正常的。”秦苍朴说,“因为这是假货,流水线产品,您侄子请的大师估计义乌来的。昨晚说话的也是你侄子?”
“不是。”江平山尴尬地挠脸,打开门,“那是我儿子,江居肆,下学期大二。我侄子要高考,家长说这边离学校近环境好,就送来借住一段时间。”
秦苍朴点头,“夫人在家吗?”
“没有,她出差了。”
屋内的布局还算精致,并没有因为女主人不在而显得糟乱,秦苍朴吸了吸鼻子,径直走进厨房,“给我讲讲这些地方都发生了什么吧。”
江平山跟在他身后,“厨房这里,水槽里面……”他抖了一下,“死老鼠死鸟这种东西,还用,还是用刀插着,那些刀我都丢掉换了一套。”
秦苍朴点了点头,搬了个小凳子站在上面,挨个打开了厨房柜子检查了半晌,一边还在问,“你平时做饭多吗?”
江平山看不懂大师这是在干嘛,只能在一边干站着,“要是下班早的话会给两个小孩煮点晚饭,没空就让他们自己点外卖,厨房来的不多。”
秦苍朴比了个OK手势表示明白,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出厨房,又走到了卫生间。
还不是回南天呢,宽敞的卫生间却显得十分阴冷,墙角有一层薄薄的水珠。
“你是说浴缸里面泛血水是吗。”
“对的,红色的,特别混的那种,就像是血滴在水里一样,还有一股铁锈味。”
作者:绿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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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Purple Passion》
一名男子在香德尔大道的夜色与行走在夜色中的人群中行走,每一步,脚下都亮起棋盘形状的光纹,或者说,每一步,都是踏在他脚下展开的光纹上。于是积满雨水的街道上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的涟漪。黑发黑眼的黑衣男子撑着黑伞微笑着走过大道,走向夜色中的国家博物馆。
霍伦德国家博物馆最近展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展品。
Lady Mermaid
据说是数百年前,人们在海边打捞上来的一块巨大类琥珀物质,在里面完完整整封存着一位女性……或者说“一只”。因为她并不是人类,美丽的鳞片包覆着修长的鱼尾,在展厅的灯光中熠熠生辉。即便处于那水一般的琥珀中,身上的衣料也如在风中展开一般,丝毫不见潮湿的痕迹。因为太过珍贵,馆方直到最近才将她展出,见过她的人们都会惊叹:啊……这神迹……
“啊……这神迹……”男子披着棋盘的光纹穿透馆方附魔的玻璃,以绅士的节奏踏上那片大理石的地板,逐渐靠近那尊透明的注水展柜,模仿白天在馆内听到旁人称赞的那样惊叹道。
琥珀中的少女犹自以安详的神态沉睡。
“高傲如你,神迹的小姐,如果知道自己被这样展示给无数的人参观,一定会气得把这座城市夷平吧?”男子将伞收好横端起来,如端着猎枪,将伞尖对准那片玻璃展柜。轻轻一触,里面的水位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下降而玻璃也如泡沫般溶解在空气中,水色琥珀逐渐暴露出来。
“喔呀,这里好像不太对。”挪开伞尖,男子凑近细看,细细的透明蕾丝在表面缠绕成华丽的纹样,一旦有魔力通过,就会触动某种机关了吧?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可爱。”
既然你料定会有人想夺走你的小鱼,只留下这点防御真的好吗?不过既然你已经死了,她就不能再作为你的私有品了不是吗?
男子摘下手套,从织工精致的蕾丝中央,即Lady Mermaid心脏的位置那片桃心锁形的图案开始,用手指轻触锁芯处。手指碰触的部位展开了无数小方格的光纹,逐渐蔓延到整个琥珀表面。
光纹终于排布成完整的棋盘,男子微笑着向前走去,径直消失在了光纹里。
仿佛华丽大剧院的房间里堆放着各种珍宝,点缀其间的是红色的玫瑰。靠在贵妃椅里戴着缀了羽毛的礼帽,身着紧身曳地长裙的女人面容透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也因那忧郁而倍显迷人。她抚摸着身前伏着的鸳鸯眼波斯猫,轻轻扭转腰身,见到来人皱了皱眉:“居然真的还有人能闯进来。”
“Madam Harriet.”那是私藏Lady Mermaid的第一人,也是当时名噪一时的魔法师。世家之女,富可敌国,爱好收藏和美容,直到60多岁依然保持着年轻的模样。这位夫人终生未婚,与她宅邸里藏着的无数珍宝共度一生,据说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时有传言说Madam Harriet青春常驻的原因就是她爱吃少女的内脏,也有人说她其实是男扮女装——顺带解释了“她”从不与男性交往过密的原因。
及肩的发丝里泛着白光,进入了常人看不到的隐秩序中的男子换了模样,与之前相同的恐怕只有唇角那无法言喻的笑:“您知道我的来意。”
“我知道,所以才会把自己的魂魄也织进这蕾丝里。”女人的妆容很浓,吸一口女士香烟再吐几个烟圈:“她是我的,谁都别想夺走。”
“哦?”单音里含着半声笑,男子饶有兴味地上前,在贵妃椅前不远的一张丝绒扶手椅里坐下:“她真的是你毕生的恋人?”
“是啊……我多爱她,爱到不想让我之外的任何人得到她。”女人身边一人高的穿衣镜里浮现人鱼少女在琥珀中沉睡的样子,染着黑色塑了红色雕花的指甲的手抚上镜面,没错,那是恋爱中的女人对恋人才有的温柔:“看哪……她多美,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自己沦陷了。你懂吗?那种……感觉?”女人回头瞥了男子一眼,对方那身完全不入时却也说不上平庸的——干脆在世界上就没有过这种款式的装扮让对流行十分敏感的她一挑眉。
“恋尸情结?”
“无礼之徒。”
“但她以这种状态沉睡,不给她醒来的机会,她就相当于一具尸体。”
“我不在意,我已经死了,我把自己的魂魄织进这蕾丝里包裹她的小小玻璃棺,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如果她被夺走,我这点执念的存在也没有价值了。”
嘴角的弧度乍然诡异起来:“她呢?”
“嗯?”
“她在意吗?”
“她当然不在意,她可是沉睡着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啊。”
“哦?”单音里含着半声笑:“对此您也毫不在意吗?”说着手上凭空取来了一杯红茶:“那个时代就喜欢喝阿赫玛么?或许我该说你引领了百年之后的潮流。”
“别岔开话题。”
“我只是想给淑女留下思考的时间。”
“从我这么多的藏品里挑出阿赫玛,你的品味也不错。”
“想好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Madam Harriet,十六岁时在随父亲外出旅行时刚好看到被打捞上来的Lady Mermaid,当即决定将之收购。后来Lady Mermaid就成了您的私人藏品。一生醉心于人鱼的美丽,占有着包裹她的这尊小小玻璃棺,却也没能打开琥珀将她放出来。拼命研习魔法的原因除了家族荣耀,还有自己的一点甜蜜私心——‘打开吧,小棺材,睁开吧,那双眼睛。看着我,亲爱的,看着如此深爱你的我。’” 在男子从容品尝红茶的时间里,女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而男子仿佛没在意似的,或者是故意似的继续说下去,以朗诵般的语调:“然而——Madam Harriet,在还未与小情人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了皱纹,是啊Madam Harriet,她在时间的封冻里,可时间不会放过你。于是你开始研究美容和化妆,你要让自己保持青春靓丽的模样。”
“你知道的真多。”
“可是一晃就是几十年,小棺材一直没有打开,美丽的Madam Harriet化妆后虽然仍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卸了妆后也抵挡不过时光,已经无法掩饰衰老了。”
“够了。”女人用双臂撑起身体,身前的波斯猫被惊走。
“Madam Harriet,对自己的衰老无力回天,还与自己的小情人始终隔着生与死的界限。”
“啪!”
男子犹自从容地托着茶杯小啜,另一只手捏着只剩一半的茶托挡在眼前,被斩成两截的茶托一半掉落下去:“后来啊那位美丽的,哦、不,老去了的Madam Harriet在无望的爱情里越发地憔悴了,那些用于保持青春的秘术、用于撬开棺材的魔法,一点点腐蚀了你,从内而外。”
女人柳眉倒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抽出手桌上时尚杂志里压着的一枝宝石玫瑰指向男子:“无礼之徒!”
千万道丝线便从眼花缭乱的收藏品中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风暴般绞来,将丝绒扶手椅撕了个稀烂。那一地的红色却不带丝毫腥气,女人四望,听见背后悠悠响起了男声:“Madam Harriet,无法再与时间抗衡,‘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连人都不是了的。’”男子笑着摊开手,然后茶杯清脆地掉落在地:“于是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就让我也死去吧,宝贝,与你一样,和你一起。’后来人们在那栋豪华的宅邸里闻到了腐臭味,抬走了已经有一半都变成怪物样子的Madam Harriet的尸体。没有人知道,Madam Harriet用爱情把自己留在了那里。那用灵魂织成的蕾丝护卫着两人虚假的‘独处’,你活着的时候没能做到的事不代表后人就一定做不到,所以你用最后的力量为她的死亡上锁。”蔷薇藤不断破开大理石地面缠绕上来,男子踏着它们借力跳起随它们逐渐升高:“就好像,只要她不活过来,就不会与你分开一样。”
“住口!”女人不断转身追逐着男子躲避的方向追击,从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布满青黑的鳞片和棘刺。精致的盔甲挥着战斧追去,男子凭空挥出光的巨盾招架,铿锵脆响:“但是她何曾应允过你?你们何尝真的在一起?她处于生死的缝隙里,你活着的时候她不是和你一起活着,你死了她却没有死,即使是你追求的形式上的相伴也完全站不住脚。”男子从盾中抽出剑,斩去缠绕到脚上来的蔷薇藤,反手上挑斩落盔甲的头盔,盔甲随头盔落地而倒下,大理石地面多了无数裂痕。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女人指挥着盔甲如军阵向他开去,花瓣的风暴从铠甲的缝隙里如练飞驰,钢铁与玫瑰的奏鸣中华丽的大厅逐渐变得一片狼藉。孤军奋战的男子面对训练有素的重甲军阵起初还游刃有余,却在花瓣缠绞的缭乱攻势下逐渐不支,被芬芳迷眼之后落进包围。男子持盾仗剑从两辆战车的夹角冲出去,利用对方极大的重量削弱敏捷度而先一步将盾转到身后,战车撞上盾牌给他加了一把助推力。手臂受到重击的同时,男子吃痛的表情里扯出一丝笑容。
一只无温的钢铁手臂挽住他渐欲触地的身体,将他扶稳之后,列队向他单膝跪下,那姿态一如百年前向Madam Harriet宣誓忠诚,而后花瓣也在原地温柔缠绕一会儿之后改了方向。上一秒还在为终于扳回一局而面露喜色的女人接着便发现他手上的剑化成无数的丝线向自己绞来……
“呃……你……是什么时候……”大理石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棋盘的光纹,女人倒在那一地光纹里无力站起,精心裁剪的长裙面目全非,帽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哪里,长发散开有一半蒙住了脸,撒了一地她身上的鳞片。
“我丢掉杯子的时候,顺带丢下了棋盘的种子,我一直周旋,就是等棋盘的格子蔓延到整个空间。现在它已经寄生了这个世界,所以,你用来对抗我的这个世界,已经属于我了。”男子靠在刚才她躺的贵妃椅里,从正式反击开始,他就处于坐山观虎斗的愉悦中:“还想挣扎吗?夜还很长,天亮之前我们可以继续游戏。”
“你……哼。”女人的妆容掉了一半,半面是美丽的少妇,半面却是布满皱纹的老妪,这华而不实的虚拟身体已经无法负荷更多。
“那么我就进入正题了。”男子微笑着站起来,走向通向琥珀的那面镜子,扬起剑,作势要刺下去。女人在身后笑了,躺在地上歇斯底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花了一辈子,到死了之后在这里都没能打开的小棺材,你居然妄想能打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咔!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来打开琥珀带她走的呢?我又不是童话里的王子。”男子笑着将剑刺入镜面,竟将镜子连同琥珀刺出了一个缺口,直通到Lady Mermaid的胸膛,第二剑瞄准那颗毫无戒备的心脏,正要补上。
女人的骄傲顿时崩溃,在那张忧郁的脸上只能看到惊恐:“你……你是来杀她的?!”
“嗯哼。”答案不置可否。
“不……别……不要杀她!”女人拖着已经被玫瑰风暴绞断的双腿爬过来,那狼狈的样子揭示了她的不足为虑:“无论你拿走什么都好!不要杀她!求你……求你不要!!
“听说用人鱼心脏的血液涂满刀刃,可以斩开时间回到最悔恨的那一天……”男子舔了舔上唇:“呢,反正你也死了,我杀了她,让她去真正的死亡里与你作伴,而我也得到人鱼心脏的血液,两全其美不是吗?”这么说着,在女人扭曲的表情、令人生厌的蠕动攀爬和凄厉堪撕碎神经的呼号下,男子含笑将剑刺向Lady Mermaid。
咔——
剑刃贯穿身体,从心脏。有点痛,很凉。
啊……我的小鱼……你还活着……
Madam Harriet用身体挡在了男子与镜子之间,撑住镜框护卫着那尊透明的小棺材,就如活着的时候无数个寂寥夜晚向她诉说情话那样温柔。只是这次她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穿最入时的礼服,甚至她蓬头垢面,连遍身的血迹都没擦干。
“啊…我的小鱼……” Madam Harriet喃喃说着,心脏的血液顺着剑刃向下流淌,甚至注满了琥珀的裂缝。
呼吸逐渐消失在冰冷的痛楚里,肉体死亡的那一次都没有如此疼痛。视线逐渐模糊了,Madam Harriet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觉得这张小脸她还没有看够。
啊……我的小鱼……
我的……
男子面对着女人作为灵魂死亡的现场,看她逐渐失血倒下,看她的灵魂灌注到Lady Mermaid的心脏。
琥珀融化了,那么轻易地,就像沐浴在春日阳光里的雪花。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be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to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在站在神父位置的男子所念的誓词中, Miss Harriet睁开眼睛,发型自己置身绘着深海天顶画的白色教堂,到处装饰着珍珠与玫瑰,圣洁的光从玻璃花窗绚烂洒落。
Miss Harriet穿水母般飘荡的婚纱,手捧鲜花,她知道现在的她只有十六岁。
她走过长长的蓝色地毯,走向神父面前那座小小的花棺,她的小鱼正睡在那里,穿着她亲手织的白蕾丝裙衣,胸口勾成桃心锁的图案。
“Harriet,你是否愿意娶棺材中的人鱼少女为妻?无论富贵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病痛,都一直爱她,照顾她,体谅她,呵护她,在白昼陪伴在她身边,在黑夜与她一同入眠,即使死亡也不能让你离开她吗?”
“我愿意。”
“神迹的小姐,你是否愿意将终身托付给向你宣誓了爱情的这位少女,无论你是否知道她陪你度过了多少日夜,在活着的时候为你挥霍了最美的年华,而死后又为了守护你付出了多大代价,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你拒绝她吗?”
教堂里回响起海浪声,地上布满了光透过海水投在沙上一般的光纹。
“现在你可以吻新娘了。”
Harriet红着脸低下身,轻轻凑近了她那小鱼的小脸儿,胆怯似的在那凉凉的唇上印下颤抖的吻。生涩得连呼吸都不敢,千丝万缕缠绕着幸福与痛楚。然后十六岁的Harriet闭上眼睛,耗尽最后的认真,吻她的新娘,吻别她的生命。
黑发黑眼黑衣的男子站在那尊展柜前,横抱着刚刚离开那尊小棺材和自己婚礼的Lady Mermaid,端详琥珀里蜷缩的十六岁少女。
下面的展签已经被改成了Miss Harriet,即便不是人鱼,被完美封存在琥珀里的少女也该是十分珍贵的展品了吧。
况且,离开了琥珀接触到空气的Lady Mermaid已经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而将鱼尾分成了人形的双腿。男子让黑伞悬在头顶,披着棋盘的光纹穿透馆方附魔的玻璃,以绅士的步速走向了街灯凋零的黑·香德尔大道。
“要把那些见过你的人的记忆都抹去也是个大工程呢,小鱼。”男子脚下蔓延开的棋盘光纹延伸出无数的丝,向着在开馆这日每一个前来欣赏Lady Mermaid的人的方向游走了:“她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FIN.-
*英文是僵尸新娘里的婚礼誓词。
作者:土木风
评论:随意
*不是一部好小说,但发了一通好牢骚;)*
她真是有点累透了。这是第三十天,三十天没有休息,都在干各式各样的杂活儿。这两周在包肥皂,把一块块淡蓝色、长方形的肥皂包在蜡纸里,贴好商标。这是百货公司的新货,据说卖得不错,不然她也不必包这么多:每天,几百块肥皂挨个由她拈起来,放下,包得妥帖,再拈起来,再放下。一块肥皂并不沉,每天的最后一块却总比第一块要沉得多。起初她一天能包一百块,后来熟练了,增加到两百块,三百块——两周下来,又只能包完一百来块了。放下最后几块肥皂时,她总能听见自己的手腕和脊背嘎吱作响。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照常坐在那张小桌前,腰杆酸痛,眼皮发沉。关于睡眠、起床与通勤的记忆已经像天边的晨星那样模糊而遥远,她双眼刚刚睁开,眼前就是与工作相关的一切。刚刚放亮的天光从仓库那高而狭小的窗户里照进来,成箱的肥皂小山似的垒在桌边,蜡纸和商标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干吧,她对自己说,还能怎么样呢?她拈起一块肥皂,开始干活,同时也开始遐想。当身体困在原地时,思维总是要自己找地方漫步的。她由肥皂的淡蓝色想到房东那条同样颜色的裙子,想到房租和其他一干零碎费用,想到月中发下来的工资,再想到自打离家起她干过的所有活计。这年头没工作的人很多,所以她能干的活也很多:写文章,教书,养马,当女佣。你要靠自己,她母亲说,家里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活。于是她在一份又一份的工作间辗转,直到落在这里。这是一份好差事,她的同事说,至少不用搬草料袋子,也不用整天站着,看人脸色。这份工作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完没了。
她一直埋头干到中午,午饭铃响时才再次抬起眼皮,并发觉自己的屁股好像已经钉在了椅子上,拔起来时全身都像散了架,腿也好似忘记了如何站立。这是因为她保持同一姿势坐了一整个上午,没有活动,因为新的肥皂一箱接一箱地送过来。她像梦游似的吃过午饭,压根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并再次坐在桌子前。干吧,她又对自己说,还能怎么样呢?世上哪有不没完没了的工作呢?
她继续手上的活计,只是无论打包的动作还是脑海里的思绪都一齐慢下来,许多声音在脑子里七嘴八舌地讲话。这边有一个嚷嚷起来:我累了!我浑身都难受,如果再不能好好躺下休息,我就要去死!那边又有一个说:那你死去吧,现在做的这一切正是为了让你活着呢。工作是做不完的,因为人要一直活着,活着要吃饭,吃饭需要钱,而钱要工作来赚——工作的人才有权利生活,正是让你想死的这些东西能让你继续活着呢。那也可以说正是让我活着的东西才让我想死——原来的那个声音又说。它们沉寂了一阵,因为她已经累得没有精力想东想西;再响起来时,就是一个不知从哪闯进来的大嗓门,一直大叫着腰痛。确实,她的脊柱像一根钢钎似的穿在她脊背里,被一次次弯下又直起的动作锻打着,这会儿终于烧红了,无时无刻不在灼痛它周围的皮肉,直立时像一条烙铁,弯曲时像屠宰场里吊起猪肉的铁钩。她脑海中那个喊痛的声音于是不断嚎叫着,一直嚎到傍晚时分,那高高的窄窗里斜射进夕阳的金光来,从染成亮橙黄色的仓库角落中冒出一个声音,说:
“埃莉诺,能帮我拿一下上面那个篮子吗...?”
是同事。她一下子清醒了,好像从方才那些混乱思绪所构成的水面中抬起头来、又抹了一把脸一样,麻利地起身去帮人家的忙,庆幸于终于可以离开座位片刻。她爬上梯子顶端,取篮子时竟有那么一瞬希望自己能失足摔下去,后脑勺磕碎在铁制的货架上,这样就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惜没有发生这种好事。她向同事告别,回到自己桌前,却发现怎样也不能使自己再拈起一块肥皂,或再折起一张蜡纸。人一旦疲惫到某个程度,再继续下去只能依靠惯性;现在这种惯性被打断了,她卡住了。
她茫然地望着这一切。桌椅,蜡纸,商标,淡蓝色的肥皂的山丘,一切都在迅速消逝的日光中拉扯出长长的、暗淡的影子。她看着它们逐渐隐入暗蓝色的空气里;迟缓地,她抬起一只手——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有什么干不了的?她问自己,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求,贪得无厌的东西?你要靠自己——别人能受得了,你怎么就不行?
她点起煤油灯,继续她的工作——一边打包,一边在心里用她能想到最恶毒的词汇辱骂自己,辱骂那个哀嚎着腰痛的声音,辱骂嘎吱作响的手腕,辱骂这座仓库、她的雇主以及一切她所能看见和想到的东西。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当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后背,肩颈也酸痛到麻木时,她甚至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浑身充斥起某种亢奋的干劲。好啊,有本事累死我,她想,如果工作就是为了让人干到死去为止,干吗不早些死呢?干吗不节省些时间呢?假如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劳作而不是创造,假如人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工作,那为什么不直接工作到死去为止,偏要用休息来延缓这一过程呢?生活是其他人的事——只怪她生来就没有这个运气。她是如此劳累,以至于无比确信:再干下去,这没完没了的奴役就会折断她疼痛的脊柱,并因这一想法而感到解脱。然而这种干劲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的眼皮就半垂下去,脑袋里仿佛塞满湿木屑,晃动时只能听见沉闷的沙沙声。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无论是哀嚎的,抱怨的,怒骂的,还是之前那些沉思,统统浸湿在疲惫的黑水里,只有眼前的一双手还在机械地重复翻折的动作,把商标贴在蜡纸上。
“埃莉诺?”迷蒙中,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你睡着了,埃莉诺?”
她猛地抬头,发现雇她的那位经理正站在她的桌前,用指节不满地敲着桌面。她局促地在椅子上绷直身子,看那中年女人清点着一旁包装好的肥皂,竟又感到害怕,好像丢掉这份赖以生存的工作竟比死亡本身还恐怖。终于,她看见她的上司直起身来,好像很不耐烦似的皱着眉头,说:
“你回家吧。”
“回家?”
“月休两天,你忘了么?下周一再来上班。要是不愿歇,明天就来帮忙卸货。”
“要休息的,”埃莉诺说,“谢谢您。要休息的。”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仓库大门,很快就将这一天的事情全都忘了。夜空看起来和昨晚下班时差不多,几颗星星孤零零地垂在漆黑的夜幕底下。她驻足望了一会,感受冷风拂过自己脸上的绒毛。
生活啊,她想。接着,她夹起包,佝偻着疼痛的背,快步回家去了。
作者:夜雨(大勝)
狙中:臨淵(首狙:臨淵)
呀,朋友们,晚上好啊
各位晚上好
又是一年过去了,聊到过去的一年啊,我的心里是满是愧疚
等等,您做啥了就满是愧疚
愧疚这东西我从生带到死,就没哪天不愧疚的
坏事做挺多
我今天就学一学外国人,来办一回忏悔室
听着像办音乐教室
你来做神父
好嘞,我听着
神~父~啊~
别别别,声音太大让外面听见
神父啊(降声),我想从我六岁那年说起
源远流长啊这是
六岁的我在空地和朋友们踢球
国足希望
我抬起一脚就射
破门了?
踢飞了
嘛,才六岁,也行
那球直飞八百米远
您这是六岁啊?
落一人家水缸里
还以为把人窗户踢破了呢
这~可~怎~么~办~啊
咋了咋了咋了
那球我们踢半天了
嗯
上面全是泥
嗯
要是被他们喝了把他们毒死了可怎么办啊!(哭腔)
啊这~不是这谁会喝水缸里的水啊
没人喝吗?
不是这水缸本来放外面就落满灰尘和蚊虫了,这谁要喝啊
啊~(恍然大悟状)
你之后过去道歉了吗?
我过去道歉了还来你这干嘛?
啊,对不起~ 不是,我是神父你是神父?
所以我是无罪?
你这哪是罪啊,你这不来都行
不行!我还有一条!今儿必须让你判我有罪咯!
还挺有兴致
不然这忏悔室办不下去了
办的像是健身教室
就是今年!我!
您?
阳了!
啥时候阳的?
十二月后半吧
那又怎么了?
诶?
诶?
神父你咋这反应
我该啥反应
我可是阳了,新冠!传染性很高的,你是不是整天念经不看电视所以不知道啊,我这可是新冠,你要是不懂我就从三年前来和你讲起,话说那三年前......
等等等等,没那时间,我知道你是阳了,能具体说说你的忏悔内容吗?
啊,那个,身体不适前一天出去吃了早饭午饭晚饭,身体不适那一天出去吃了早饭午饭晚饭,核酸那天排了两小时的队,然后结果没出来就去外面吃了早饭午饭晚饭......
你这说的啥啊,来来回回“早饭午饭晚饭”“早饭午饭晚饭”
传染性啊,传染!我吃早饭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太太就坐在我边上,我还去上班了,虽然公司也没多少人了......
停下停下,我来总结一下,说来说去那就是你怕你传染了人是吧?
嗯
那没事
没事?别人丧尸电影丧尸想感染人还要吭哧吭哧跑,我可是一咳嗽就造成了一片四平方米的污染领域,这能叫没事?
总而言之,没事
没事?
十二月前有事,十二月后没事
这啥意思
十二月前有人管,你被抓去判危害公众安全罪,这叫有罪;十二月后,没人管你阳没阳,没人管你跑哪去,这叫无罪
所以我就偷着乐就完了?
那是
什么“那是”,我提醒你一句,咱这是在哪?(小声)
忏悔室啊?这不是你提的吗?(小声)
忏悔室啥意思你不知道?要是在外面就被判有罪了?我还来找你神父聊天?我不早找狱友聊天了吗?说话还好听(小声)
啊啊啊,是这样,我懂了我懂了(小声)
神~父~啊~我有阳性之罪,请您原谅我
诶~~无罪!
不是怎么还是无罪呢?无罪我还来这忏悔干嘛?(气急)
一般忏悔不都从有罪开始然后神父代表上边宽恕他不就无罪了嘛......
中途别省略啊!都省略完了能有啥用啊!你去健身房只用教练盖个“猛男证”就回家吗?
其实也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啊,再来一次
神~父~啊~我有阳性之罪,请您原谅我
啊~~无罪!
怎么又无罪?
你声音太大被观众听见了
那再来
神~父~啊~
无罪!
这次又咋了
你心中有忏悔之意,上边已经提前原谅你了,我们赶个流程直接算你无罪
那神父,我有罪吗?
诶,那个...莫须有,莫须有
还是个宋朝神父
(无话)
诶,那个神父,按设定我们之前是有一堵木墙的是吧
或许有吧
(伸出手做穿透木墙状,迅速抓住另一人,另一人开始惨叫)
啊啊啊~(神父拍虚空木墙,嘴里顺便拟声)“咚咚咚”
我早就看出你有问题!你是什么玩意儿装的神父老实招来!
我...
你?
我也阳了
切,还以为什么呢 (松手)你也阳了我就无所谓了(突然激动冲向另一位)就是你传染的我!
停停,你这忏悔室还做不做了(摆手止住对方)
不做了(两人气喘吁吁)
不是,你整这什么忏悔室怎么又大喊大叫又揪领子打架的
戳啦,中国特色忏悔嘛
得了吧你
(鞠躬)
关键字:规则
作者:魇
评论:笑语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按照规定提交了我和小姨的亲属关系证明,通过审核后,监管机器把我送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还是破破的。三个月前我暑假时是这样,三年前我准备上小学时还是这样,我猜,大概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吧。为了省钱,小姨会在家里的阳台上种菜,家就显得更挤了。这次小姨家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觉得猫不喜欢我,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姨。小姨说我捏它的脚太用力了,这样的话小猫会疼,自然就不会喜欢我了。她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小姨的猫只会趴着打哈欠,蹭小姨的腿,小姨说它还会翻过来露出肚皮,但我并没看到它这么做。我问小姨为什么要养这么没用的东西,我妈妈说过,我要是三岁时没认识二千个汉字,超过两次考试成绩不到班级前十名,她就会把我送到下层区域里去,她不能允许家里有一个无能的孩子。可小猫如此的没用,小姨,我妈妈的亲生妹妹,却看起来很喜欢它。
小姨对我笑了笑,说小猫就是小猫,她不需要它有用。她问我觉得她有没有用,毕竟她在底层区域生活,而我家在中层。我说她能给我做饭,我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可以间接证明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小姨看了我很久,我觉得她好像有点生气,但她没有对我吼叫,只是让我吃完饭快点回家去做作业。
小姨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当年明明通过了中层标准考核,却自愿去底层区域工作和生活,不结婚,不要小孩,现在还养毫无用处的小猫,甚至还希望我喜欢这只小猫。我想,也许小姨的猫会代替她做饭的时候,我会更喜欢它吧。
青苗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如下:
·周记中对于抵达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二十条第一部分“上下齐心,依托现有规则,共建和谐城市……“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相对含糊的描述,并增添“平稳”“安全”等词句形容旅程,以达到标准。
·文中对于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三十六条第三部分为“……老城区虽老但温馨,新老城区共同携手共建新时代”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小姨家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小姨家一直非常温馨“等词句,在达到标准的同时侧面烘托和小姨的血缘亲情。
·文中体现出同学在认知上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虚拟与现实混淆,本年度教学任务之一为“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建议将文中“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部分添加“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小猫”等词句,增加得分几率。
·文中优绩主义倾向过于明显,这样做很棒,但从班主任以往的表现可以推测,她的教学理念与此冲突,建议将“小猫无用”部分改为“小猫是真实的、可爱的”,增加得分几率。
·可以适当增加对小猫感受的描述,搜索结果为:“小猫摸起来毛茸茸的”、“小猫粉嘟嘟的鼻子贴到了我的手上,感觉湿漉漉的”、“小猫抱起来暖呼呼的”、“小猫舔我的手时,我觉得手有点痛”。
根据用户使用协议,青苗家用教育系统提醒家长,张XX的周记中体现了一定程度的对现实和虚拟的混淆,请注意教导孩子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适当减少AR、VR、MR等技术的使用。
附件一:周记作业原始版本。
附件二: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电梯平稳地运行到站,我安全地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虽然比我家小,但一直很温馨,不大的阳台上种着菜,小小的浴室里三个塑料桶存着水。这次小姨家还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对小猫道歉,应该是我弄疼了它,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小姨笑着原谅了我。她说小猫咪是很胆小怕生的动物,以后来得多了,它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怕我了。小姨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小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虽然我知道那些都是生成类的视频,但眼前的小猫还是让我感到失望。我对小姨说了这个想法,小姨摸着正在蹭她的腿的小猫说,真实的小猫就是这样的,它们很可爱,偶尔还很烦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那些视频虽然是在体现人们对于猫的美好期望,但那是虚假的,真正家猫已经走到了演化的尽头,不可能像人一样读写思考,更不可能有机器一样的运算速度。不能像人一样聪明能干的小猫是可爱的,不能像我一样每次都保持全班前几名的同学也是可爱的,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可爱的、鲜活的。
在征得了小姨的同意后,我又一次尝试和小猫接触。我摸到了它湿漉漉的鼻子,毛茸茸的身体,软乎乎的脚垫。和玩偶不一样,小猫的身体是温暖的,毛发也柔柔顺顺的,还有几根黏在我手上,我一吹,它们就像蒲公英一样飞走了。小猫真可爱,我觉得我渐渐开始喜欢它了。
我想,能养着这样的小猫的小姨,也一定是充满了爱心的人。作为她的亲人,我感到非常骄傲。我也要学习她的博爱,和老师同学们一起,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努力!
给大家见识一下真·小学生文笔!
作者:汉尼
评论要求: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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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问我当时怎么被他带走的吗……”麦克对面的男人端着红茶,斜斜地倚如沙发中丝丝缕缕的热气升腾上来。
阳光顺着两边打开的窗户洒进屋内,却不约而同避开了男人所坐的地方。男人的五官模糊不清,身形半隐在阴影中。
“这个嘛……”
时间倒流了,但是破碎的茶杯无法复原。
鸦羽鹿在林中哀嚎,凄厉婉转动人心魄。灰色的枯叶大片大片落下,堆积在它的脚边。鲜血淹没了黑色的土地。腹部一条巨大的破口自颈部以下延伸到它的后腿之间,几乎撕开了鹿的整个身躯。雄鹿伟岸的身躯躺在血泊中挣扎,破口被它挣开,隐约可见那被外力损毁成碎片的肋骨,胃,肝脏、成堆成堆的肠子……堆积在鹿的身下,一切都结束了。
鹿的哀鸣没有停下,如同人临死前的哀嚎。它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
鹿的动作慢慢停下,哀鸣也成了小声的哭泣。但是它的腹部依旧在跳动,规律,充满活力。下一秒它突然顶出了全部内脏,伸出了一只利爪,借着血液的润滑滑落到那摊内脏上。
瘦削,扭曲,头顶鹿角,人形的怪物,浑身闪着黑色的金属光泽。起初他就像个婴儿那样,在那堆内脏铺就的温暖软垫上蠕动,四肢不灵活地扭动。鲜血包裹着他,一场盛大的洗礼。
终于他撑着身下的那一滩血肉站起来,利爪切开缠绕在鹿角上的一段小肠,头颅缓慢艰难地咔咔转过来,似乎他的脖子里装的是生锈的金属轴承。深陷的眼窝中,视线对上了。
然而最后他只是沿着着鸦羽鹿生前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入森林。
破碎的茶杯终究无法复原,黑羊诞生在白羊的尸体上。
温迪哥是吃人的怪物,瘦削,扭曲,头顶鹿角。
他们终于合二为一。
1、
威尔
麦克无法想到,自己在欧洲的度假之旅会遇见以前景仰的同事。彼时麦克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就在威尔·格瑞汉姆手下接受培训。后来对于这位老师,实习生们说的最多的除了他那天才一般的移情能力外,就是他悲惨的结局。
——他追寻着那位开膛手一路到了欧洲,便再无音讯。
但是就在他在佛罗伦萨度假的第一天,就遇见了这位“早已身亡”的导师。多亏有早年优异的成绩,麦克很高兴威尔还记得自己。
威尔为这位后辈倒上红葡萄酒,接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到晚餐时间还有一会,来点开胃酒很合适。
与汉尼拔共事的那段时间,他也被不自觉的影响了。东方人那句话说的真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他还没法做到汉尼拔那种丧心病狂的优雅。
双腿交叠,威尔漫不经心地把额前的碎发拨开。麦克惊觉自己的老师变了许多,沉静,带着些许置身事外的从容。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以为杰克应该和你们说过那些了。”
“你知道,他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们之间也曾经有过无比珍贵的友谊。”
“我们彼此信任,合作默契。”
威尔从昏睡中醒来时,看见的是专注在素描上的汉尼拔。医生就和以往一样的全情投入其中。
“请别动。”当他准备掀开毯子起身时,医生阻止了他。威尔改为他原来的姿势。自从上次威尔坐在汉尼拔的桌子上发现那一堆画着自己的素描后,医生就开始明目张胆起来。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单调冗长,威尔不禁开始跑神。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们更合拍的灵魂,就像专门为彼此而生。初次相见的剑拔弩张,只是对同类的突然出现所做的条件反射。随即,是意识到对方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同类的欣喜。杰克永远体会不到,当汉尼拔和威尔坐在窗前,共享他们的第一顿早餐时,他们在对方身上都看到了什么。
威尔享受汉尼拔的陪伴,汉尼拔亦然。
睡眠中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很轻松,但是当你意识清醒时,完全不一样。当威尔终于被从汉尼拔手下放出来时,他感觉到半边身子酸痛无比。医生贴心地伸手扶威尔起身。
而当威尔转身看见窗外早已暗下去的天色时,他就猜到了医生下一句会是什么。
“我很乐意。”
在汉尼拔开口前他就回道。对于这种略带无礼的行为汉尼拔却直接无视了,谈然叮嘱之后转身前往厨房,片刻之后威尔也将抵达餐厅。
威尔坐在椅子上,等着汉尼拔呼唤他的那一刻,他很期待这一次的惊喜。
汉尼拔走时并未将门关好,威尔看见那只鸦羽鹿顺着门缝偷偷看向他,躁动不安地踢着蹄子。
汉尼拔
当那一声嚎叫响起时,汉尼拔知道他又来了,同时带走的还有生命。人,牲畜,一大片的花海,有时仅仅是一只夜莺,一路踏着生命而来。所过之处留下死亡的阴影
汉尼拔不知道他是什么。对方从不说起自己的名字,身世,家庭,只是沉默着背着汉尼拔走过森林,温暖的皮毛在汉尼拔掌心下脉动。
汉尼拔觉得他应该是鹿,然而他也披着一层漂亮的鸦羽。人类的上半身看起来容貌英俊,温驯无害,一头可爱的小卷毛,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嘴唇如同玫瑰;鹿的下半身却拥有强健有力的修长四肢,尾部和脚部围绕了层层的鸦羽。
汉尼拔喊他鹿,鹿只是安静接受这个名字。
鹿在米莎出生的那一天到来。汉尼拔在母亲的房间里看见鹿站在玫瑰园里,那时所有的玫瑰都早已凋谢,灰黑的残枝包围着他。男人正对着窗户的方向,幽灵一样地静立着。
“妈妈,那是谁?”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亲爱的,那只是只鹿。”莱克特夫人看向窗外。
鹿?汉尼拔再次看出去,这次男人的目光和他遇上了
眼中没有欣喜,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空荡荡。
第二次相遇是在树林中。完成了功课的孩子理应受到嘉奖,管家叮嘱汉尼拔不要跑的太远,林中不是那么安全。这一次,汉尼拔远远看见,庄园的入口处有访客来到。
这一次汉尼拔看清了鹿的模样,人类的上半身健壮但又不过分突兀,鹿的下半身强壮有力又修长优雅,四蹄走动的模样美好胜过在大厅里跳舞的那些女人。一头蓬松的小卷毛,巨大的鹿角从那里伸出,国王的桂冠。奶油色的肌肤,唇红齿白,嘴角的弧度就像那些大理石雕塑。那双眼睛,就像他的那些同类一样,温顺湿润又明亮,但是你却无法看穿那背后的心思。
鹿站在庄园门前的路上,手中拎着一只死去的椋鸟,鲜血顺着锋利的指甲滴落,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羽毛。秋日的落叶在他的脚边打旋,最后躺在那一地血迹斑斑的羽毛上。
汉尼拔认得那只鸟,前几天它出现在他的窗外,尾尖发白。叽叽喳喳无比烦人。
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早已冰冷下去的小小血肉,歪着脑袋想了想,啪叽一下把它扔在脚边,四蹄迈开朝着汉尼拔的方向走来。秋日灰白的天空在他背后无限延展开。
“你好。”汉尼拔隔着围栏伸出手,身子几乎贴在栏杆上。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已经尽量把手伸得很长很高了,只希望这位客人不要嫌弃。
鹿停在围栏前,前蹄弯曲跪下,这下两人几乎齐平,这下汉尼拔把对方的那一头小卷毛看得更加清楚。尖锐的指甲小心绕开,没有沾上血的成年人大小的手掌握住汉尼拔的,最后轻轻裹住。鹿的手掌很温暖,有点粗糙。
按理说这是很冒犯的举动,但是你能指望一个孩子注意到什么。汉尼拔下一刻就摸上了那一头小卷毛,手下的发丝出人意料的纤细柔软,露水的潮气。而当他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另一只手已经插进了那一丛乱糟糟的头发中,惊的他想把手拿回来再道歉。出乎意料的是鹿只是压低了身体靠近了围栏,成年人的上半身略略弯曲着,支撑着头颅靠近孩子,甚至在他的动作僵硬时主动凑近他的掌心。
“你是谁?”汉尼拔终于想起这个问题。鹿望着他,沉默着。
“你是人马吗?”
“妖精?”
“吸血鬼?”
……
对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明亮,但是汉尼拔直觉对方已经生气了。
“我是汉尼拔,汉尼拔·莱克特。”
手下的脑袋蹭着他的掌心,对方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沙哑但柔软,如同猫的呼噜。汉尼拔对此不陌生,秋天是鹿群歌唱的季节,每天都有鹿在树林里用这种声音唱歌。
突然对方一跃而起,在汉尼拔反应过来前就逃窜进了树丛。
“少爷,您刚刚是在和一头鹿说话吗?”家中最年长的那个女仆站在他身后。
2、
威尔
“说真的世界上你找不到第二个那样的人了,就像是你缺失的半身,那么契合,我能读懂他的每一句话。”威尔斜斜倚在沙发上,微长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散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禁笑出声来。
用贝弗莉的话说:“你们怎么还没结婚?我迫不及待要等着看你俩Facebook上的情感状态改成‘已婚’了。”当然他们俩都没有Facebook的账号,这话也没传到杰克耳中。
“是,我们相爱,就像每一对灵魂伴侣那样。”
当威尔走进汉尼拔的办公室时,他看见那个优雅强壮的医生嘴角流血坐在他平日里的椅子上,眼神黯淡,任由那群毛糙的警员搞乱搞坏他的办公室。这在平常绝对是大忌。
只用一眼,他就还原出了这里发生过得所有事。富兰克林的死亡,拜亚托斯的挑衅,混乱与厮杀,汉尼拔的反抗。巨大的冲击让他头脑发晕。这不对,如果他当场干掉了拜亚托斯,不会有这种事
“汉尼拔。”
威尔发誓那一刻光芒又重新回到汉尼拔眼中。
“我还以为你死了。”
威尔低下头,这个角度汉尼拔脸上的上一览无余,细小的擦伤,淤青,凝固的血迹,拜亚托斯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就像年老的鹿王得胜负伤归来,发现自己喜欢的小母鹿依旧在原地。
“我没事。”威尔强行压下要在这群警员面前拥抱汉尼拔的冲动。这对每个人都不好,对汉尼拔的职业生涯,对他的心理健康。对外目前他还是汉尼拔的病人。
片刻前当他深入到拜亚托斯的地下室时,身后巨大的野兽焦躁地喘息。鸦羽鹿咬住他的袖子,坚决地往回拖。这个以往温顺的大家伙此时暴躁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用它巨大的鹿角和敌人拼的你死我活。
温顺的鹿眼湿润又明亮,却暗藏杀机。鸦羽鹿健壮的肌肉绷紧,头颅越过威尔把鹿角对准前方,宽阔的肩从威尔身旁挤过一边把锋利的尖端全部露出来,一只前蹄又不住把威尔向后拨,这下威尔算是被它护在了身后。威尔对这种姿势当然熟悉,求偶季的雄鹿都会这样。但是这不对,这太过了,鸦羽鹿绷的太紧了,全身的肌肉不仅仅是绷紧,威尔的头脑敏锐地发现了鸦羽鹿在愤怒,还有害怕,即使是面对正值壮年的雄鹿也不是这种打法,这简直就像对面来的是猎食幼鹿的狼群而不是夺偶的同类——
哦,也许不是狼群,但不会比狼安全到哪里去。
下一秒只剩下了威尔自己。
威尔下意识掏出了枪,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
那晚威尔留在汉尼拔那里,看在那里还是现场又给汉尼拔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的份上。
汉尼拔的手艺依旧完美到无可挑剔,晚饭是鲜嫩多汁的小羊排,恰到好处的酱汁,完美的调味。过度繁丽的桌巾让威尔产生了所有的菜色都是被精心装点过的错觉。
“抱歉我来晚了。”
“不,你永远都不会晚。”
是他的错觉?他听见外面有个大家伙在失控地四处奔跑。
汉尼拔
春去秋来,寒冷的冬日里,鹿没有出现过一次。
“我亲爱的小少爷,鹿群在冬天要去寻找温暖之处,当春日归来时,他们会回到此处的。”新来的小女仆只比汉尼拔大了十岁,带着孩子气的活泼。
“他们为什么不到庄园里来呢?”
“我亲爱的小少爷,人类对他们来说是危险所在。”
春日的第一场寒流,把米莎困在了家中,也为他带来了鹿。
汉尼拔找到鹿时,鹿正靠在栏杆上轻轻喘息。
鹿的角消失了,体态依旧修长优雅,却变得瘦弱,骨头戳着皮毛,石块一般坚硬扎眼。寒冬磨去了他的体力,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已是耗去了大半体力。
鹿为他带来了玫瑰,那些藤条缠绕在他的臂膀上,花朵在他的指尖绽放。不是花园里盛开的艳丽的那种,而是野玫瑰,小小的一团,花茎扭曲。
“你还好吗?”汉尼拔隔着围栏伸手去拉鹿的手,小心绕过那些尖锐的指甲和凸起的骨头,轻轻按着鹿的掌心。鹿柔软地叫着,另一只手扯下手臂上的花藤递给汉尼拔。
指尖碰到茎上平滑的切口,鹿削去了所有的刺。
全靠了突如其来的寒流,院子里的玫瑰刚刚盛放就冻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是焉了吧唧的抬不起头,反倒是这些野地里长的花活了过来。母亲还在感叹今年估计是欣赏不了玫瑰了。
“母亲会开心吗?”
回应他一般,鹿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喉咙里温柔地哼哼。
“我想带你去看米莎,但是她生病了。”汉尼拔捧着花藤。如果不是那个粗心的女仆,米莎不会受这种罪,乍暖还寒的天气那个女人怎么能把米莎丢在窗户大开的房间里。当晚那个可怜的女孩就开始咳嗽发烧,一连几日只能躺在被炉火熏得火热的房间里。汉尼拔感觉到手中的触感更加轻柔了。
鹿突然后退,怔怔地看着汉尼拔。
然后他慢慢地转身,头也不回地逃回树林
3、
“但是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我是指,你们曾经那么……默契。”
“他几乎毁灭了我,就像他切割那些食材又把它们做成艺术品一样。”威尔的眼神阴沉了一下,在麦克发现之前迅速转为之前的温和。
刀尖刺入腹部的那一刻,威尔在脑海中听见了鸦羽鹿的哀鸣,巨兽倒在汉尼拔身后,哀嚎却无力起身。
“我本想等你一起走的,我们不能没有你。”汉尼拔在他耳边低声叹息。
“你以为你能影响我吗?”
“我没有吗?”威尔滑倒在自己的血里,甩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你背叛了他。
威尔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
腹部的伤口撕扯着他的神经,也拖慢了他的思维。他用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不对劲。汉尼拔扯开了他的腹部,留下一道笑脸般的伤口,如同一个嘲笑。
嘲笑谁?威尔还是汉尼拔自己?他把威尔扔在那里,任由他像一棵草那样自生自灭。当然威尔活下来了,从那场几乎毁灭他的灾难里,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却也是汉尼拔的授意。
头脑里的刺痛与寒冷困扰着他,在他的主治医生离开后他的思维就和以往一样肆意妄为地全速开转,生生把他拖进永无止境的幻觉中。威尔被困在自己亲手搭建的迷宫之中,无处可去。
人人都会有自己的迷宫,那里藏着他们的过往,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宝贝。当威尔审视自己的迷宫,他设想那里会和他的小屋一样,空洞,乏善可陈,秋日的落叶都是灰白色,没有丝毫的阳光与温暖。后来那里充斥着谋杀,陷阱;蘑菇被尸体的养分滋养长大;树枝吞噬了人体,掏空了胸腔,然后在那里开出天竺葵、颠茄花和铃兰;草地中心的雄鹿,鹿角上刺穿着那个苍白的赤裸的女孩,那头鹿披着鸦羽。
曾经那里还有汉尼拔,那是他的锚。他除去那些不受控制肆意疯长的杂草,移走那些嘈杂傲慢的声音,收拾起那些被威尔随意丢弃的物品并把它们组装成美丽的饰品,最后种下满地鹿角。
威尔睁开眼,看见的是汉尼拔的办公室,对面坐着微笑的阿比盖尔。女孩披着长发,脖子上贴着纱布,就和威尔第二次看见她时一样。她的背后就是那尊鸦羽鹿的小雕像。
“我们活下来了。”阿比盖尔抚摸着脖子上的纱布,“他一开始就没有想杀死我们。”
“是啊。”威尔哽咽道,看向脚边破碎的茶杯。
汉尼拔是个多么经验丰富的医生,当他向你挥刀时又是多么精准。自己不是幸存者,自己只是他手下被放过的羔羊,惊惶失措地从地狱中逃出还以为是上帝保佑。寒风在迷宫中呼啸,羊羔躲在鹿角丛中,长大了嘴却连一声尖叫也发不出。
汉尼拔
想起来也许预兆那天的异变的,是那个女仆的死亡。
尸体在树林里被发现,开肠破肚撕得粉碎,内脏无一完好,心脏被扯下带走,切口整齐利落如同刀口,但走势却明确了那其实是抓痕。
那年秋天,巨变来的猝不及防。汉尼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群劫匪,那群强盗,就这么冲进了他的家中,鲜血将墙上的名作都毁掉了。
父亲和母亲在变故踏上庄园的那一刻就死去,管家让年轻的小女仆带着他和米莎从暗门离开。年老的女仆在他们身后锁上了那扇门。那个女孩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当她牵着汉尼拔的手,抱着米莎在林间飞奔时,惊惶如同被狼群追赶的牝鹿。
但是他们没能逃出去,女孩临死前的一推借着惯性把他和米莎推到了子弹的射程之外。那群歹徒用的是霰弹枪,子弹从她的背后打进去,飞出的小钢弹炸烂了她的内脏,她连一声尖叫都没能发出。汉尼拔伏在地上,血溅了他一身。米莎躺在距他不远的草地上,柔软的草地护住了她。年幼的女孩被鲜血与枪声吓得放声大哭,汉尼拔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米莎。
那根本没用,他们踢开汉尼拔,拎着米莎的衣领把她拽起来,就像拎一只羔羊那样。米莎含糊不清地喊着汉尼拔的名字,挣扎哭喊。汉尼拔捂着肚子蜷缩起来,耳边隐隐有鹿的鸣叫。
他们需要人质,这是汉尼拔和米莎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炸弹带起的尘土中,一个身影悄然而来。
鹿,满身尘土的鹿,穿越了敌人的防线,带着骄傲与愤怒而来。满身尘土也无法掩盖的优雅,头顶蒙尘的桂冠。四蹄稳稳踩在汉尼拔身边,如同雌鹿般将幼鹿护在身下。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鹿。他就像一只狮子一样压低了身子,露出了利爪。
血肉撕裂的声音就像他们撕开母亲裙摆的声音。
米莎在哭,鹿在嘶吼。汉尼拔微微侧过头,死去的小女仆就倒在不远处,漂亮的长发蒙上了尘土,空洞洞的眼中还有没有落下的泪水。
鹿的脚步声混在在凌乱的枪声中,死神在硝烟中舞蹈。
4、
威尔
汉尼拔在教堂留下的杰作,破碎的血肉组成的心脏。在那群愚蠢的警员中间,它就像是烂泥地里的一朵罂粟,招摇,魅惑。很明白的答案。筋肉破碎的肉体写就的情书。
鸦羽鹿挣开那一团皮肉,鲜血淋漓地走来,血液淋漓滴落。那不是伤口,但鲜血依旧不停涌出。阿比盖尔在他身侧,悄悄推了他一把。看呐,她用口型比划,他还放不下你。
耶稣张开双臂,拥抱他的孩子。
“他会是上帝吗?”
“不,汉尼拔不会是上帝。”他会是神,但他不会是耶和华,那很不汉尼拔。
原谅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有意或无意,回答并不等于答案。
阿比盖尔说,他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切。
他心里永远有一处为我们而留。
那么你呢?
迷宫中有人们的过往,然而那些最重要宝贵的东西,只会被牢牢守护在中心,人们设下那么多陷阱和障碍就为了保护那里不受侵害,有时连迷宫的主人也无法进入。威尔看见了汉尼拔的迷宫,那些属于童年的房间,是汉尼拔的禁地。走廊上回荡的那些声音,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乐曲。
威尔循迹而来,前往早已废弃的莱克特庄园。枯死的藤条缠满了铁门,威尔扯开那些藤条,繁复的花纹终于重见天日。龙张开翅膀,环绕着莱克特家族的家徽。
下一刻威尔看见了那个怪物,黑暗,瘦削,头顶鹿角,就站在门后,直勾勾盯着他。
“你会让我进入吗,那些房间?”
温迪哥抬起一只利爪,握住铁栏杆,猛然一扯扯断了锈蚀的铁链,接着它退后,侧身,略微躬身,一手背后一手置于胸前,如同主人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谢谢,汉尼拔。”威尔推门而入。
城堡早就荒废多年,连爬满了外墙的藤条都枯萎死去。大部分的记忆沉睡在植物的保护下,悄然等着来访者的唤醒。枯枝在威尔脚下断裂,噼啪声提醒着他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些细瘦的枝干总让他想起幻觉里那个瘦削的怪物。有时是鸦羽鹿,有时是温迪哥。它们游荡在威尔房子外的荒野上,鹿会奔跑,牟叫,用温暖的鼻息扯住他的衣角把他从危险的梦游中带出来;温迪哥是杀手,它只会远远地看着威尔,然后在他面前撕裂猎物,锋利的指甲在猎物肚皮上留下一个“微笑”。
但他们都不会离开荒野,除非威尔踏进那个地方。但是他现在就在荒野之上,空旷,死寂的莱克特庄园,只有他一个人。完美的时机,完美的条件。
温迪哥在向他招手。
而他毫不犹豫地跟随过去。
入眼的是一块墓碑,稍显粗糙,但当时一定是精雕细琢。威尔跪下去,仔细观察着那块墓碑。
不出意外地做工精良,上面用当地的语言刻了一句话,威尔靠着自己蹩脚的水平认出那意思是“亲爱的米莎”。当年莱克特庄园的惨剧他有所耳闻,战火中那个冬天两个孩子躲在城堡里苟延残喘,第二年人们只找到了大一点的男孩,女孩没能挺过寒冬。
做工精良,除了对品质的要求,还有可能是给极为重要的人。威尔从汉尼拔那里看过太多这种场合,不论是他在外不变的三件套,还是那些精致到令人羞愧的菜色,他的办公室简约中透露着主人不凡的品味。那是对所有的陌生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礼仪上的需求,恰到好处的微笑不用发自内心。
这里是汉尼拔的迷宫深处,多年前他曾返回这里,为他重要的人修缮坟墓。
那股温热的气息又回来了。鸦羽鹿站在他身侧,潮湿的鼻头蹭着他的颈窝。
温迪哥半跪在他的面前,他们之中就隔了那一块墓碑。
温迪哥伸出手,鸦羽鹿顶着他的背。
“我们把迷宫深处锁起来,设下重重陷阱,就为了保护那里不被人进入。”
“你明知道那里走廊上回荡的不是小夜曲。”
“你还是不去找他吗?他一直有一处为你而留。”
“我们一起去。”
“我不用,你已经为我预留好了。”阿比盖尔拨开脸颊左侧的长发,避免它们被汹涌而出的鲜血糊成一团。深红打湿了她的半边身子,她站在那一汪红色湖泊中,湖水翻滚,顺着威尔脚边滑过,缓慢蜿蜒地向前去。
“你知道那是哪里的。”
门,水流的终点是一扇门,伫立在树林间,被枯枝败叶所环绕着,木板破旧,露出那些被时间浸软的伤口,把手被磨的掉色,布满划痕。看上去不堪一击。
威尔看见那扇门终于开了一点点,缝隙间摇曳着闪过一支鹿角。
走廊上回荡的从来都不会是小夜曲。
汉尼拔
那一年秋天没有鹿群歌唱了,也许有,但鹿群的歌声无法盖过炮火的轰鸣。鹿杀了所有人,树林里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死状如同被什么猛兽开肠破肚。
那个冬天,死神披着白袍而来。
城堡里只剩下了他和米莎,树林之外的世界早已沦陷。鹿处理了全部的尸体,汉尼拔走在楼梯上,假装没有看见那些暗红色的痕迹。
冬天十分难捱,寒冷,饥饿,病痛,悲伤,其中一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在寒冷还没有那么致命时,鹿在树林中奔走,寻找柴火和猎物。
林中终于没有鹿群歌唱了,它们的皮毛无法抵御这种程度的寒冷。
终于,当他们再也无法踏出城堡一步时,大雪降临了。
鹿蜷起身子缩在炉火旁,昏昏沉沉地垂着脑袋,汉尼拔抱着米莎和鹿一起紧缩在毯子里。米莎不住咳嗽,汉尼拔只能将米莎抱得更紧一些。
“天暖一些,米莎会好起来吗?”
鹿慢慢抬起眼,嗓子里轻轻回应他。
“那个时候的玫瑰,可以带我去找吗,母亲很喜欢那个。”
鹿没有回应,那人类模样的头颅早就低垂了下去,在火光照映下沉沉睡着。
鹿可以击败敌人,却无法击退寒冬。
大雪降临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童话一般的水晶国度,居住的却是死神。
鹿很少活动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蜷缩在壁炉旁,昏昏沉沉一动不动。汉尼拔为他找来的干草堆放在他身边,一连几日都是那个样子。偶尔他抬眼看向汉尼拔,那双眼睛却是黯淡的。
那种眼神,汉尼拔见过不只一次,父亲倒在楼梯上时,小女仆躺在草丛中的时候,还有米莎。
食物在一点点耗尽,鹿带来的那些和之前城堡里为数不多的存量早就不够用了。
“可以请你……把米莎带到安全的地方吗?”汉尼拔握住那只和他一般瘦骨嶙峋的手,求你,我只有米莎了。
鹿一点一点转动脑袋看向他,在汉尼拔恳求的目光中,枯树枝一般的四撑蹄起身体。鹿牵着汉尼拔,跌跌撞撞往前走。汉尼拔知道他要去哪,那条走廊的尽头只有厨房。鹿的脚步在墙壁内回荡,汉尼拔从不知道鹿的脚步能如此沉重。
最后他们还是到了那里,鹿放开了汉尼拔,一步一晃地走进去。
当他转身时,汉尼拔看见鹿拿起了刀。天空被雪映的白的晃眼,反倒勾勒出鹿脆弱的身形。
鹿握着刀刃,将刀柄递给汉尼拔,汉尼拔握住刀柄,鹿却并未松手。在汉尼拔的目光中,一点一点,鹿将刀尖引向自己心脏的方向。
他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刀柄,鹿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他,眼神依旧温柔明亮又湿润。
这个世界已无安全之地。
最后一次,请踏着我的生命。
5、
威尔
“您不想回去吗?”麦克希望能把这位前同事带回到FBI,当初克劳福德探长曾试着寻找过威尔的下落,无奈两年之后仍无消息。FBI无法派出太多人手去接管这一案件,最后只能以威尔死亡结案。
威尔喝光了酒,起身到麦克身后的酒柜去拿酒。“我不打算回去了,那几年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感觉我已经无法回到FBI继续工作了,而且……”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逃出来的?”
威尔拿起冰锥,一把插入麦克的太阳穴。
他笑起来就像绵羊那般柔软,带着一点残忍的优雅,温柔又自豪地看向麦克身后。可惜麦克已经无力回头,从眼角他隐约看见那个恶魔跨过他的身体。
“今晚你会怎么做呢,汉尼拔?”
“烤小羊排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6、
汉尼拔找来了盆和桶,一点一点把鹿的血放干,没了鹿的协助他一个人干起来费了很大力气。在这种天气里,连骨头晒干后都可以被拿去生火,血冻也不能浪费。
鹿教给了他很多,战争来的太突然,城堡里甚至没有准备好过冬的物资。汉尼拔没有力气把鹿拖到浴缸那里去了,只能就地肢解。刀子每一下精准地砍在关节处,如同之前数次做得那样。鹿将那些食物拽到浴缸里,开肠破肚,为他示范如何切割那些骨头。腹部是柔软易切的,胸骨只要力气大用锤子就可以解决,头部直接晒干和骨头一起烧火。鹿握着汉尼拔的手,引导他如何寻找关节处的缝隙,将刀刃卡进去,最后将其撬开。
小动物很好办,但那些体型大的就没这么好办了,尤其是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体型比汉尼拔更大。
他们吃掉了所有能找到的肉,鹿教会他必要时不要浪费。
春天到来时,终于有人前来通知紫夫人和罗伯特人,他们找到了莱克特家唯一的幸存者汉尼拔,战争之后的那个冬天,那个小小女孩没能挺过去。人们没有找到她的尸骨,但是找到了她的墓碑。
幸存下来的孩子沉默着,走出那座围困了也守护了他一个冬天的城堡。
说句实话,威尔的刀工尚可,但是厨艺却完全不行。也许是因为他常年处理自己的猎物却很少在意它们被吃下去时的口感。这种生活方式一个人时还算勉强,但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伴侣,这种生活方式迟早要被对方打死。
尤其是你的另一半还是汉尼拔·莱克特,这是完完全全的找死。
不过也有例外,除非你叫威尔·格瑞汉姆。
“能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威尔。”汉尼拔自他手上接过那些肉。威尔倚在另一端看着他熟练地把它们扔进一道道繁杂的工序里,他的大脑可以记住那些复杂的化学物质唯独记不住这些繁复精致的玩意儿,毕竟两年前精致这个词和威尔绝缘。
“我还是觉得由你来做这些比较好。”威尔摸了摸鼻子,他是个猎人,汉尼拔才是外科医生。
“年幼的野兽总要经过锻炼。”汉尼拔背对着他,双手交叠按压那颗肺脏,“不出手永远无法进步。”
“我觉得还是由你来做更好,我可没有那么多……狩猎经验。”威尔想到那一滩鲜血,幼狮的作品总是乱七八糟还要成年狮子来收尾。
“循序渐进,我很喜欢你今天为我带来的小羊。”
“意外之物。”威尔从篮子里捞起一个西红柿,汉尼拔略带责备地挑了一下眉。
7、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明白。
威尔不会问汉尼拔那个粮食匮乏的冬天他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活下来。
汉尼拔也假装不知道威尔找到他时他在报纸上看见了那个追查他的警探的失踪讯息。
8、
鹿角自他头顶探出。
黑羊站在白羊支离破碎的尸体上,温迪哥从鸦羽鹿的体内诞生。
END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笑语
篝火迸发的光照亮着漆黑的四周,范围有限却也足够孩子们辨认彼此的脸。不过他们种族夜视能力并不算差,为什么还需要点燃火堆呢?
按照Addeller和Goinn的一致意见,是为了烘托气氛。
所以刚才是说到哪儿来着?Ain没有全神贯注地听,他只是翻动手里的棉花糖串,琢磨着它与火焰的距离,要烤到略微焦黄又要避免烧糊,凭借他那双和族人不同的眼睛难以判断细节。幸好有二姐Svafnir帮助,烤几串火候恰到好处的美味棉花糖不在话下。
“嘿Ain,刚才到你了,说说看还有什么能补充的!”
Addeller的声音打断他神游在外的思绪,于是他只是迷茫地抬头面对自己的六哥:他刚才根本没认真听,完全记不住前面说了什么啊!
沉默对视也不能改变现状,他只好说:“抱歉Adder,我刚才……没有注意你们说的内容。”
“这样啊,没关系我帮你简单梳理一遍!”Adder清了清嗓子,给他回顾刚才他们在聊的话题。
现在是万圣节当天,相比昨日的聚会和游行,他们有更多充足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然后Adder不知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已久,提出了故事接龙的想法,然后邀请兄弟姐妹们一起参加。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感兴趣,比如他们的大哥当场就拒绝了请求,最后还是在二姐的劝说下才不情愿地加入进来。
在夜晚点亮火光,营造绝佳的节日氛围,耶梦加得家的孩子们发挥着各自主见,捏造了一个所谓《鬼屋怪谈》的灵异故事。
这间鬼屋坐落在深山古林之间,无数的灵异爱好者搜存着它,却难觅踪迹,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有机会在浓雾弥漫,昏暗无月的夜晚窥见它的门扉。随后住宅的神秘力量便会打开房门,邀请他们进入。
屋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客人】们能够看清它的构造,精美古典的装潢无不展现屋主人的品味。整栋建筑不存在任何光源,如若出现蜡烛、灯泡等物体自行发光现象,“请尽快将其熄灭,如果不能及时关闭,请在原地躺下,闭眼,等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再起身行动。”Svafnir的手指点着下颌,目光略有飘忽,“嗯抱歉,暂时想不到往下编什么。”她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部分。
“哦——这是一个关于鬼屋的观光守则吗!”Goinn一如既往兴冲冲地发言,她总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什么想法都藏不住,恨不得马上告诉全天下人。“算是?”黑色卷发的少女面上挂着笑容,梳理着鬓侧的发丝。
“鬼屋不能开灯的话……哦!我想到了,有些怪物会在光照下显形对不对?”Goinn的马尾辫伴随她的动作左右甩动,让Grafvitnir看得有点不烦躁,好几次他都想起身走人,又在Svafnir平静的注视中决定再忍一会儿。
活泼的女孩继续讲述,谈到会受光影响现出原形的怪物有多么可怕,它们会追逐那些未来得及倒地装死的人,攻击他们直到死亡……“可是它们为什么要那样做?”Moinn嗓音颤抖着提问,“是因为它们讨厌人类吗?”
“哦,我想不是的。”Goiin故作深沉,弯腰弓背模仿一位波澜不惊的老者,“哎呀老一辈人都说,那间古怪的房子是很久以前一位凶恶至极的魔鬼留下的财产,魔鬼的身体虽然在当年与天堂的大战中死去,但灵魂不灭,退而盘踞遗产之内,等待一个契机重回物质世界——”
“等一下这可不是补全背景的时候。”Ratatoskr打断她,“回答刚才的问题吧,正如Moinn所问,怪物为什么攻击人类?”
“怪物和人类互相不对付……经常会见到这样的设定。”Ain小声说道,殊不知他自认为的自言自语已经被人听见。
“对!Ain说得对,总是有这样那样人类会害怕怪物的外表和力量,怪物则将人类视作弱小无能的生物,会把他们当猎物捕食的传言。”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发挥畅想的Goinn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这些怪物正是把【客人】当作食物,才追杀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它们为什么要在有灯光的条件才行动,难道不是趁暗偷袭才更容易得手吗?”Rataroskr又问。
“啊这……因为它们,让我想想,它们的视力并不好,只有在有光亮的时候才看得清猎物,然后它们的速度比人类实际上会快一些,因此人类不得不装死躲避危机。”
“Hmm,也就是说怪物不能进一步分辨人类的生死,它们只认为倒下的人就等于尸体。意味着它们只追逐活物?”
“就是这样!”
Adder为他们鼓掌:“很有趣的设定!不过我要加一点补充说明。”
一部分人心不在焉,另一部分人则期待下文。
“人看不清黑暗,所以他们会随身携带一些可以照明的工具,久而久之,灯一亮,就意味着有【食物(客人)】送上门来。人类必须遵守鬼屋的游览须知,怪物们也必须遵循鬼屋的生存法则。”
“鬼屋正是【规律】本身。”
“你突然正经我有点不习惯。”Fafnir咽下嚼碎的棒棒糖,慢悠悠地评价一句。
“啊?我难道给你很不靠谱的印象吗?我可是你哥!”
吵闹点也挺好的,当时的Ain想着,继续专注于烧烤食材。而他们讨论了一大串的内容他也没有怎么听进去,虽然听了一遍Adder的复述,可是脑回路完全不同的两人很难互相理解彼此的用意。
现在他求助比自己更小的弟弟们还来得及吗?
END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没有故事的设定文)
“我真的出名过,三天。”
少女举起她的大机械臂,比西瓜还大的手在空中比出一个三。然后机械臂五指收紧,突然向前砸落,收至腰间。
“你有时应该离我远一点,你就像以前的意大利人,但意大利人可没有这么有力的机械臂。”
“我们这里没有意大利人吗?”少女问到。
“或许有,但我们不管那叫意大利人。”瘦弱的,面容显老的男人说起话来嘴巴只是微动,“飞鸟,你事先有了解过我们的宗旨吗?”
“抱歉,线上的习惯没改过来。”
“倒也没啥,我们也只是嫌麻烦。”
男人肩膀很窄。飞鸟的右拳有男人肩膀四分之三的宽度。在机械手无名指第二关节和第三关节之间有一个发声器,传来悠长的呼吸声。那是机灵存在的证明。
“一般到我们这儿来的人,都会把机灵卸掉。”
飞鸟的右臂突然抖了一下。她另一只纤细的手抚摸着右手,好像母亲抚摸着婴儿。
“他和我就好像海豚的左右脑,没有问题。”
男人啧了一声,啐了一口水油混合物在地上。
飞鸟举起右臂,五指成拳。
男人像炮弹一样爆飞出去,撞断了几棵腰粗的树,滑进了一处灌木丛里。
血与机油溅到飞鸟的脸上。
“他好像四肢都软了。”
“他是人工肺,不会有吐痰这个功能。”醒来的手臂冷漠地说道,“他就是瞧不起咱们。”
“行啦。找别的地方吧。”
飞鸟真的出名过三天。在那三天里她是最耀眼的女人。是不是女人另说。至少P站里,她是被划分到“智人女性”“机甲”那一类的。
她很美,紧实又柔软的大腿,健康的腰部曲线,纤细优雅的左手与机械粗大的右手,修长的脖颈,雌雄莫辨的脸庞,柔顺乌黑的长发,再加上一点点的故事性,她就像历史上最美丽的女人一样被大家追捧着。
可惜只持续了三天。Ai模拟造型,上传人体属性,Q版化,美漫化,之后又出了几个以她为主角的主题世界。一个末世,一个蒸汽朋克,她自己也进去玩了一个月。
和偶像所谓的“丧失了新鲜感”又有所不同,她被抽出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被投入公众的领域。
飞鸟坐在荒废的22层楼房上,操纵右手张开又握住。眼前一排排的建筑已经倒塌了不少。白色的石块在月光下格外亮,像是石头的沙漠。垂在外墙的飞鸟的腿上有好多道红痕,那是今天穿越丛林划到的。作为早期的型号,飞鸟的皮肤容易留下随时间恢复的红痕。这是早期型号的缺点,但也是部份人的性癖。她成为了网络形象后,腿上的红痕就像是某种标配,出现在各种地方。
她站起身来,在楼的边缘处踱步。
天边蓝光一闪,运输机在高空移动。即使在二十多层的楼顶上,运输机也只有拳头大小。它和以前的飞机飞在同一高度,正在向城市集群运输物资。
“那天直播到底是为啥坏掉了呢?”飞鸟叹了口气。那天她像一个线上时代的人一样,一边开着直播,一边睡觉。直播的虚拟形象出了错误,把她的裸体露了出来。正好醒着的右手也不知情地揉着她的下体。
睡梦,机械,情色。骇客或者是CG制造者还放出了她家摄像头的视角。她赤裸着身子躺在被子上,右手小臂抬起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下体。她的头靠在右臂上,睡得一片安详。
六个小时直播。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朋友。
她正常醒来,然后常用的色情网站的第一页就看到了自己的脸。飞鸟有些害羞,但是并不慌张。这个时代的色情内容无穷无尽,她之前也看过几十次和她长得很像的真人或者CG。她甚至有些好奇是哪位博主如此有眼光,几乎给了她一个美人认证。然后她看到那只巨大的机器臂,和她家里的一切。
她确实是个美人。网友认证。甚至大企业也愿意花钱买下她的形象版权。小鬼们装模做样地装上机械手,姑娘们往大腿上划上红痕。
手臂睡着了。手指张合带来轻微的刺激,他睡得很舒服。飞鸟抱着手臂,一会也睡着了。
“自我!要紧的是自我的认定!”
“人只有在与自然相处,才能发现人真正的自我!”
“Ai是个骗局!Ai是个混沌无知的黑盒!”
“驱逐Ai!回归自我!”
“驱逐Ai!回归自我!”
隔天飞鸟醒来的时候,扩音器夹着人声在这片废墟里回响着。全息映像从地面升起,反Ai团体的绘画在天上流动。破碎的黑盒流出七彩的河,在早晨太阳的照耀下更加梦幻。
飞鸟趴在楼顶,眯着眼往外望去。几千米外,一块塌毁的白色外墙的边上。几十个人围着一台自走车边走边喊。车上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站在扬声器旁挥舞着双手。
昨天被打进灌木丛的人也在里面,他围在车边,是离车最近的几个人之一。
“昨天打的人找上门来了。”
“这下怎么办?”手臂不在扩音器处发音,而是顺着信息流把问题投在了飞鸟的视野里。
“不怎么办。我看他们也没带什么武器装备,毕竟只是非武装团体。”飞鸟盯着围着自走车前进的那些人。在被遗弃地区这样招摇地宣传实在是在都市没法得到的体验。
“你之前想加入他们?”手臂问。
“我以为他们会更......”飞鸟斟酌了一下说辞,“务实一点。”
“至少现在看来,他们不像是有自我的样子。”
那站在车上的人好像发现了飞鸟,一个振臂,自走车便朝这边开来。
“我们走吧。”飞鸟转身走开。右掌按地,身体扭转指向高空,曲臂,伸直。飞鸟的身体正如真正的飞鸟,射向高空。
“不过,他们这样也算一种活法呢。”手臂在眼前说。
飞鸟感受着汹涌的风,双腿并直。
“至少我们更有钱,没必要。”
Summary: 卡珊德拉向后倒去,就像这样她就能忽略她剧烈的心跳,就像这样她就能欺骗自己不曾动心。
作者:【十二招】杏梓
评论:任意
PS.是DC旗下角色史蒂芬妮·布朗和卡珊德拉·该隐的同人文,是一篇gl,时间线来自漫画《蝙蝠女 V1》,故事发生在史蒂芬妮死亡的那段时间内(是真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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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珊德拉找到了一卷录像带。
这有点奇怪,因为卡珊德拉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一卷录像带。这不是一个她经常来的地方。准确的说,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不再来这里,或者说,她不敢再来。
窗外在下雨,雨水敲击着窗户,像是一声声枪响。卡珊德拉看了一眼窗外,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从窗边飞过,降落在另一片屋檐。
她晃了晃脑袋,在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Steph……”
这道声音不会比呓语声更轻,但是那个向来灵敏的人却没有察觉,似乎那道声音和呼吸没什么不同,似乎她根本没有发出过那声叹息。
看看吧。卡珊德拉想到,她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但是她有点累了,不多,只有一点,她想要放松一下,听着雨声看部录像带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翻出了相机,插入了那部似乎已经有点褪色的录像带。
【“嘿!这里是史蒂芬妮!这是我的朋友们!卡珊?芭芭拉?来见见我的摄影机小绿!” 金发的少女冒了出来,她朝着镜头挥手,然后拉入了一个黑发的,明显是亚裔的少女。】
那是我,我很开心。卡珊德拉有些茫然的看着屏幕,她不知道这是哪一天,似乎是一个夏天吧……她们当时要做什么?
【“你好,小绿,我叫卡珊德拉。”那个黑发少女点了点头,无比认真。
“小绿?这个名字太怪了!你为什么不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另一个红发的女士钻入了镜头,那是芭芭拉,坚强的,坐在轮椅上的第一任蝙蝠少女。
“那我叫它小灰你乐意吗?它可是个神奇男孩!”史蒂芬妮对镜头大笑着,翻了个跟头,“怎么样?wonder boy?”
"不,我忽然又觉得小绿不错了。”芭芭拉扶住了额头。】
卡珊德拉扯了扯嘴角。确实不错,她是指wonder boy这个名字,当然,第一任罗宾也很棒,迪克格雷森也确实是一个好人。
【“哈!我就说我总是对的!”金发的少女扬起头,肉眼可见的得意洋洋,“让我来给小绿表演个帅——兹兹——的……】
那段帅的最终还是没有录上。卡珊德拉抱住了身旁的软垫,是什么原因来着?啊!是因为史蒂芬妮尝试了一个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动作,最后成功的……被滑板砸了脸。
嗯,这是她自找的,录像也是她当场删的。芭芭拉有拦了,没拦住,那只金毛最擅长即兴发挥,芭芭拉竟然也真被她绕过去了,任由她删掉了录像。卡珊德拉的那个微笑终于还是勾了起来,那段记忆真的很棒,她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摔跤,受伤,飞上天空,再拖着尾焰坠落。
直到天黑,直到她们开始下一次录像。
【“你说,我们今天晚上能看见星星吗?”史蒂芬妮摊在滑板场的深坑里,乱七八糟的涂鸦在她身后,组成巨大的‘士兵’。】
那是史蒂芬妮画的。卡珊德拉注视着那片脏兮兮的紫色,它的上面冲冲着尘土和划痕,那是史蒂芬妮和她的伙伴在那里留下的痕迹,视频里的她也和那个人一起,躺在那里,躺在‘士兵‘之上,躺在史蒂芬妮的腿上。
【“诶?卡珊,你说我们能看到星星吗?”摄像机的持有者将它对准天空,那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她只能接到一滴雨水。
“啊啊啊啊啊怎么下雨了啊糟了糟了,我才买的摄像机,小绿还没有看过更大的世界,此生的出生和死亡都在哥谭也太惨了吧,它应该去看更多的地方,我甚至计划了带它去加利福利亚,撑住啊小绿!我们回家!”
画面突兀地变黑。】
卡珊德拉注视着那片漆黑的屏幕,好消息是,小绿没有去世,坏消息是……算了。她打开了下一个视频。
【“我说!我们来跳舞吧!”史蒂芬妮跳上了路边坏掉的台灯,她的背景和黑色的夜幕分割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哥谭现在在下雨,大暴雨,以防你不知道这一点,史蒂芬妮。”声音从摄像机外传来,是芭芭拉,只能是她,因为另一个少女在下一秒被拽进了屏幕。
卡珊德拉轻巧地翻了个跟头,在马路上踩出一串水花,她向台灯上的人伸手,于是那个金发的小鸟便向她飞奔而来。她们一起转圈,一脚踩入水坑,将水花溅满屏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们脸上,纠缠住对方,于是她们也相互拥吻。】
那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吻,毕竟那时的氛围是那么好,毕竟当时的雨下的那么大,毕竟那个怀中人那么温暖,毕竟……卡珊德拉向后倒去,就像这样她就能忽略她剧烈的心跳,就像这样她就能欺骗自己不曾动心。
【“你们够了。”画面晃动起来,芭芭拉的声音带着笑意,“史蒂芬妮就算了,卡珊德拉你怎么也跟着她闹。好了,回家吧,我可不想明天和你们一起喝感冒药。”】
啊,芭芭拉只录了这么多。卡珊德拉有点可惜,她原本以为能录到布鲁斯闯进塔楼的,结果其实这个时候就已经关掉了吗。
卡珊德拉想起那抹黑色的身影,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想起他了,布鲁斯·韦恩,或者说,蝙蝠侠。他让她接管布鲁德海文,于是她就在这扎根,再也不回忆哥谭。
可是她如何能不再想起他,他的导师,父亲,她的另一次生命被他赋予,他带领她走进真正的黎明。
他当时就在夜晚降落在钟塔上。
“蝙蝠侠,你来了?”芭芭拉拉下头上的毛巾,转头打开电脑,“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的。”卡珊德拉看到布鲁斯若无其事收回了一个简易的照相装备,显然,史蒂芬妮也看到了这一点。
“老板,你在照什么?”史蒂芬妮踩住了蝙蝠侠披风的一角,她想要个答案。
“照三只顶着毛巾的歪脑袋猫头鹰。”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收回披风,走到芭芭拉身前,拿走了她刚打印出的报告,“我先走了。”
“?猫头鹰?”史蒂芬妮依旧感到迷惑。
是的,猫头鹰。卡珊德拉再次爬了起来。当你看到一群五颜六色的脑袋整齐地歪头看向你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她们像一只只小小猫头鹰的。毕竟,她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雏鸟,而是猛禽,年轻的,仅仅只是初露锋芒的猛禽。
可是在空中飞翔是会坠落的。年幼的小鸟们的幼羽还没有完全褪去,莽撞和兴奋还逼迫着她们奔向那些危险的地方,而正义又会给她们设下圈套,好让那些阴险狡诈的偷猎者用锁链穿过她们的骨骼,将她钉死在那个展示柜中。
她就是这么死的。
卡珊德拉的下唇被她咬出血痕,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个录像机,直到它播放起了另一个视频……等等,视频?
录像机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包括那个金色的女孩,可能是因为这已经是后半夜了,连钟楼也没有几丝灯光,那个孩子就在黑暗之中坐着,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屏幕,某一瞬间,卡珊德拉竟然觉得那个视频里的影子比起真人,似乎更像是一个幽灵。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哼着歌,她唱,
【"If I die tomorrow,I don't want no more sorrow, I just want to spend a night with you.(如果我明天死亡,我不想要任何悲伤,我只要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晚上)” 史蒂芬妮弹着吉他,轻飘飘地注视着屏幕,唇边是温暖的笑意,她在透过屏幕看着某人,注视着某人。】
这是什么?预言吗?但是我不会听你的,史蒂芬妮,我不想听你的。我感到悲伤,我就是会为你感到悲伤,我们已经有了不止一个晚上,但是这不够,永远不够。
【“I will beg, steal, or borrow, just for one more tomorrow, wanna waste time like only we do.(我会去抢,偷,和借那份时光,仅仅一个明天的时光,去浪费他们,像只有我们会做的那样)”那个女孩还在唱,即使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即使整个世界都变得沉寂起来。】
她是唱给我听的。卡珊德拉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在给我唱歌,那应该是我的房间,只是当时我昏迷了,当时我死了一次,所以我没有醒来。而她当时就坐在床边,就坐在那里唱给我听。
这其实才是这个录像机的第一条录像,是机器里自带的录像,是最初的,她们甚至没有那么熟的时候的声音。
所以她爱我,所以她曾经爱过我,所以她一直爱我。录像机接住了一滴咸涩的雨水,下一瞬则迎来了大雨倾盆。苦涩的,痛苦的水滴融入它精巧的机构,惦念起那个虚幻的人。
“steph……”
她念着,就好像她依旧在自己身旁。录像机断断续续地放着歌,就好像这里不是空旷的安全屋,也不只有卡珊德拉·该隐一个人。
就好像她还在身旁。
END
最后说一下歌曲,史蒂芬妮唱的是“If I die tomorrow”,是一个特别特别不知名的小歌手唱的(她叫Chole Adams, 可以去油管上搜),国内应该没有收录(悲),但是蛮好听,所以我用了一下!
作者:旬夜
备注:凑数凑数
免责声明:无声
1、
宁江区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那年头的电竞圈,不,应该是电子游戏圈,放眼望去都是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年轻。
烟味弥漫的网吧里,一群瞧着不务正业的人三五成群,要么没班上,要么逃课,凑成一排,或见缝插针,抓着一把花生,吃着点泡面把游戏给打了。
而路小南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概是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好学生气质。坐在一堆打游戏的人中间,不像是来玩的,倒像是来网吧查资料的。
——龙行Sky那队长,长得眉清目秀,技术不是最顶尖的,但是战术意识一流。
没听说吗?
那玩战术的心都脏。
“我靠,禽兽啊!”肖枫在集装箱后被龙行的人秒了的瞬间,抬头看见网吧天花板的灯嗞啦一下。“猴子,老尉别慌,稳住节奏,这把能赢。”
他松开手去看队友屏幕。
那瞬间,整个网吧嘈杂的声音像有了形状,一如扭曲的线条浮动起来。届时,眼前的光,画面,和声音如同走马灯形成了旋涡。
闪烁的红绿灯光充斥着视线,像是道路车辆上的刺目警告。
他像是被一股力量吸进了汹涌的旋涡里。
一如一场梦——不属于他的记忆被强行塞进了脑子。
等他回过神,趴在桌子上干呕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砸在地上。
“……11月22号……”
-
肖枫一辈子遇到的对手,凑起来能绕着宁江区菜市场围一圈。但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就连网吧包间前排都坐不满。
而路小南算一个。
在1coin队长这么多年并不算富余的印象里,龙行Sky的队长South是个每次他对敌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人。哪怕他们对战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足够激烈和酣畅。
只可惜这个强敌由于一场意外,死在了和他比赛的前夕。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One coin战队在一场并不是滋味的庆祝里,无声地给彼此击了个掌。不是为了庆祝,倒像为了缅怀。
那时的肖枫低着头叹了口气。
他想,真可惜。
——可惜路小南,可惜他的技术,可惜他这个人。但那点可惜,像是遥远海平面上的镜花水月,风一吹能散。
而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世界会把路小南的整个人生砸进他的手里。他托不住,就像一叶浮舟入海,几乎将他溺死。
-
“肖枫!晚上还有比赛你干嘛呢!?”
“我有事,不用等我。”
-
第一次看见路小南。
或者说,在这个时间线里,肖枫第一次看见路小南,是在对方常驻的网吧。
龙行sky的游戏区在新门街附近,和肖枫的活动场所有点远。
他们这些打游戏的,平日就像盘踞在各自山头网吧的地头蛇一样,有种微妙的各自为阵,井水不犯河水的气氛。哪怕有时候凑在一起打比赛,也有种主客场的对战的架势。
所以当年,肖枫几乎没来过这里块。
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往里头看,这间一个小时比他们那儿贵了五毛的网吧里,龙行sky的战队正齐刷刷坐成一排。
最中心的路小南,剪着干干净净的学生头,格子衬衫,手指在键盘上操作飞快,神色却从容,偶尔张张嘴似在指导队友。
他是那么鲜活。
——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看那场比赛。
——我拦不住你哥,就去拦撞他那辆车去。
他也不知道这些记忆是哪里来的。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忽然就拥有了它们,一个未知时空里,他和一个叫路小北的男孩在游戏里相遇,他求他去救他的哥哥。
而他答应了。
却没做到。
寒冷雨夜的水。
医院走道白色地砖。
鲜红的血迹,密密麻麻,泛着腥味,又被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拖把拖干净。
肖枫曾在上面走过。
他抱着脑袋,顺着网吧外墙蹲下。
世界上有种理论叫时空连接。一如某种同频率电波频率相互吸引和作用,会让人感受到不同时空的声音,或者图像。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真假。毕竟在这个世界,他没有阻止过什么车祸,更没有在某天游戏的途中联络上2019年的名叫路小北的男孩。
所以……
“兄弟,你没事吧?”
手臂被握住,能感觉肌肉相触的质感。
逆着光,是一张并不算太过熟悉的脸。路小南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上,他看见对方带神采的眼睛。
“我……有些胃疼。”
“那要送你去医院吗?”他说。
他反手握住路小南手手腕,试着站了起来。他说。“好。”
2、
那年的宁江区出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并没有)的事。
One coin战队的队长肖枫和龙行Sky的队长路小南杠上了——隔三差五去人家所在的网吧寻衅滋事。
“不是,这有必要吗?他们这网费比我们那儿贵多了。”
肖枫那时带着耳机和大尉咬耳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这龙行是个强敌,到时候比赛没准就咱们对上了,提前了解对手是为我们未来成功夺冠的打基础。”
“得得得,还基础呢。”一旁麒麟白眼翻上天。“这了解战术哪儿不行啊,我们原来那网吧是没网怎么的?你就死活要我们拖家带口来这里看人眼色。”
“就你XX的话多……”肖枫嘴皮子没磨利索,抬头就看路小南朝他这看了一眼。他上下牙磕巴张嘴闭嘴半天,也没把那剩下半句话给说出来。
要说战队配合,龙行sky确实在宁江数一数二。
肖枫的队伍里来了个老沙救场,突破力增强,但团队粘合度还差些。
所以,演练战术实操对战是真,放不下人想时刻盯着也是真。
那段十月天,南方的暑气还未消散。
空气里是闷热的泥土味道和将下未下的暴雨。
肖枫在新门街网吧落地生根,几次被噩梦惊醒,抬头看到对面还活着的路小南的时候,总带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就好像真的在某个时空,有个自己朝着他大喊。
——你可以救他,你明明再努力一点就能救他,你为什么不试试。
那些怪力乱神和天方夜谭成了他的梦魇。
肖枫没得选。
-
那年的CF大赛办的如火如荼。
宁江区一群终于被关上电竞人称号的游戏痴,对夺冠的热情就像是饿狗追肉,争得你死我活,战况激烈,隔三差五的训练扒了One coin半条命。
麒麟和罗阳掐起来的时候,肖枫还在吸溜他的面。
对面,路小南轻车熟路地挤进那两只乌眼鸡中间,见怪不怪得把他俩扯开。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肖枫。后者拍拍麒麟肩膀,又弹了弹罗阳胸口的灰,说了声“没事儿没事儿。”就跟着路小南一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新门街附近的交通比金燕网吧那热闹,肖枫蹲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北京欢迎你”,路上三轮蹦还冒着点黑色的尾气。
路小南靠在路边的电线杆柱子边上。“你最近状态不对。”
龙行sky的队长,待人细致入微,对于队员的身体状况向来关注,不过这次倒是多管闲事管道竞争对手这来了。
“睡不好罢了。”肖枫蹲在马路边上,伸手去接抛出的硬币。
天色向晚,乌云密集得压了过来,似乎要落大雨。
肖枫看着手上的硬币没说话,很久他问。“路小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哪天会死啊?”
“人不是都会死吗?”路小南轻笑了一声,口气里云淡风轻。
肖枫看了眼,却不意外。
路小南是个待人温和的人,礼貌永远是第一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和人吵起来。
那些梦境里被对方推了一跟头的争锋相对,到头来成了假装胃痛被人载回家里喝的热水。记得那时路小北还在家里看电视,回头扑进路小南怀里喊哥哥。后者摸摸男孩的头,回头指了指他说。“小北,这里还有一个哥哥。”
暖黄色的屋子,被安排整齐的家具。
舒服的四口之家,像是春日生长的爬春藤。
“如果有一天,有个陌生人告诉你,今天不能出门,你否则你会死,你会怎么样?”肖枫站在路边问。
“那我估计会觉得他在恶作剧吧。”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肖枫抬头看他。
昏暗的天幕下,那双带着点水光的眼睛,折射出一点暧昧不明的亮度。
他看他的眼神总是特别的。
路小南知道。
从他第一次见到肖枫,就从那人眼里读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哪怕是第一次来网吧,踢馆似的站在他们面前,嘴上说着。“哥们儿,敢不敢比一局。”眼里那点挑衅落到他身上,却又顷刻间浓墨重彩得悲伤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人用那样的眼光注视着。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了?”龙行sky的队长礼貌发问。
一头乱毛的1coin队长对着天空抛着他的游戏币。“可不,你们网吧贵的要命,害我明天想加根火腿的钱都得搭进去,仇海了去了。”
“你该不会是在拐弯抹角向我借钱吧?”
接住落下硬币的One coin队长回头对他。“诶,路小南,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我抛这次硬币是“win”,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路小南挑眉。“那如果是另一面呢?”
那时候肖枫上前按住他肩膀,笑道。“那我就为你拼一次命。”
-
肖枫曾见过许多个秋季。宁江的秋天总是来得很迟,稍纵即逝。
一如入冬前的一次意外,老天调温出了错,把夏天和冬天按牌出打了个对子。
肖枫这个人其实倔得很。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也不信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
生得执拗,自己认为对的是,哪怕冲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当那些记忆却和现实不断重叠,他倒是终究开始动摇了。
虽然在那些多出记忆里,自己从未去过路小南的网吧和人打过什么对战。但最终决赛前,One Coin和Double Kill的决赛安排,却像是一张最后的死亡通知书开在他面前。
——那些你不相信的事也许会发生。
——那些你无法挽救的悲剧会再次出现。
那些你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的命运,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你一场梦魇残留下的可笑幻觉?
肖枫在参加比赛之前,手机收到路小南的短信,对方的最新回复是。
【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来。】
言之凿凿像极了无数个肖枫失眠的夜晚,对方给他发的。
【你信我,调整呼吸,很快就能睡了】
路小南是个足够温柔的人,春风化雨。
肖枫曾经仓皇地闯进那个人的生活,却撞了个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他选择了成为他的朋友。——哪怕心怀目的,哪怕动机不纯。他这次却能够伸手握住路小南而不被推开;能触摸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路小北毫无防备的脑袋而不用提心吊胆;
还能作为一个朋友在高高抛起一个硬币,和对方定下一个赌约。
——11月22号,我们1coin和Double Kill的比赛你不许来,路小南,愿赌服输。
于是,那天晚上,宁江的那场暴雨如约而至。
在那个嘈杂,带着烟味,尖叫的网吧里。年轻的队长为了他的队友,为了和对手决赛见的约定,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打得又疯又狠,直到耳机里的获胜音效和队友的欢呼声响起。
那一刻,屋外响起一声惊雷,那声雷鸣声穿透了网吧的欢呼,他收到了一条来自路小南的短信。
【打得漂亮。】
他回拨了路小南的电话,含笑的眼里映着网吧的灯光。
电话那头是一阵忙音。他试着又播了一遍,这次却成了关机提示,像是什么命中注定的轮回。他忽然害怕了起来,手机里的播出键被按了一次又一次。“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像是被利剑贯穿了肺腑。心跳如擂鼓于疼痛一起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他又想起了那些画面,路小北抓着他的领口撕心裂肺的喊声。
——时间,地点,全部都告诉你了,为什么救不到!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不对。”他几乎是丢下键盘往人群外冲。
“肖枫!诶——肖枫你跑什么!外面下雨啊——!”
他撞进大雨里,一路朝着天北路跑。大雨冲刷着他的身体,在深秋带走他身体的温度。那些狼狈的痛哭,和诡异的血腥味似乎又回来了,刺目白色的瓷砖还有鲜红的血迹。
——你又睡不着了吗?
——你状态不对,再失眠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南,你看看爸爸。
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肖枫抓着手机回头,看见了一片刺目的白,他怔怔站在原地,似乎透过滂沱的雨幕,透过那些刺目的车灯,看到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肖枫,我可以不去看你比赛,但你要赢啊,总决赛上我可不想对手是别人。
“路小南……”他手臂像是脱力般垂下,手机从指间滑落,刺耳的鸣笛飞速逼近,那些自责和痛苦将他拖进冰冷的深渊。
下一秒,有人从他身后扑出来,将一把拽回。
“肖枫!你他妈不要命了——!”
3、
路小南把人拦腰抱住的时候,像是抱了一团又冷又沉的棉花。
肖枫身上都是浸透了雨水,湿漉漉的头发蹭在他脖子上冻得他打颤。
“肖枫……肖枫!”路小南想摇醒他,脖颈相接处却感觉到一阵温热。他好像哭了。那个平日玩世不恭的人,一双肩膀单薄得厉害,在他怀里发抖。路小南将他圈紧,一只手去拍他的背。
他总擅长哄他的弟弟,小孩子,心思简单,你说你爱他,他就会笑。
于是他将头靠近肖枫耳边。“没事了,别怕我在呢。”
肖枫获得知觉般用力抱住他,因为太用力,整个肩膀都绷紧。“不要死……路小南你不要死……”
路小南没试过这种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口劈开了一个口子,强势又决绝得走了进来,他浑身冰冷,带着寒夜的雨和伤,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将人抱住,融进了血肉之中。
肖枫这个古怪的人,进入他生活的方式总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
路小南心思缜密,所以他能下意识感觉到一个人行动者的不合理。肖枫就是他能捕捉到的最大的不合理。
但他喜欢他的战术,喜欢他在一场比赛结束之后复盘漏洞时候的感觉,喜欢他嘴皮子能耐能和他们家罗阳斗嘴斗一天,也喜欢他某天醒来时候,下意识找他的眼神。
他总在关注他,却好像又不在看他,像是一团抓不住的雾。
而那团雾气现在在他怀里。
雨夜里的年轻人抱住了一身狼狈的躯壳,将自己的温度送了进去。他们相拥,像两株肆意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
-
2008年,CF首届电子竞技大赛,宁江赛区的决赛如期展开。
两大种子队伍,龙行sky和One coin究竟谁能胜出的话题被讨论得如火如荼。
网吧里嗑瓜子的嗑瓜子,看热闹的看热闹。
比赛前半个小时,One Coin的队长被对面的队长“持械”“绑架”到了某个角落。
肖枫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吃了一半差点没给路小南噎着。“有事儿说事儿!”
肖枫啧他,后者手上一把车钥匙抛进肖枫怀里。“干嘛啊?”
“你不是想试试我那车吗?车钥匙送你了。”
“哎哟哟哟!”肖枫挑眉一副识破奸计的样子。“路小南,搁这贿赂我呢?想让我们1coin故意输给你,做梦吧你!”
“那硬币借我用一下。”路小南没接他话茬。
肖枫狐疑得把硬币递上去,只见对面路小南伸手一抛一接,将硬币盖在手背上。他问。“肖枫,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来我那儿了?”
“你那网费那么贵,去不起,不去了。”
“那为什么现在晚上也不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了?”
“睡得好,不费那电话费。”
“那上次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呢?”
“这不是说好了,等比赛以后吗?”
“我等不及了。”路小南把肖枫逼近角落里,这个比他小了五六岁的少年人,此刻眼里依旧是笑意,却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狮子顶上的猎物。路小南看着温和,却隐藏着某种侵略性。“莫名其妙为了我哭了一场,然后网吧也不来了,电话也不接了。这么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得走,枫哥,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路小南……你到底要干嘛?”
“打个赌吧?”路小南视线落下手上被盖住的硬币上。“如果是“win”,你现在就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那如果是背面呢?”
-
很久以后,One Coin的队长还能记起那场比赛,燥热的赛场,争锋相对的比拼,周遭人们的呐喊。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运筹帷幄的少年人抬起他的手,硬币的纹路映着点夕阳的光线,泛着淡淡的亮色。
少年人笑着看他,笑得肖枫心头一动。
那时候肖枫还没来得及从路小南劫后余生的喜悦里,读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他的世界有梦想,有队友,有游戏,有那场滂沱的大雨。
命运将路小南的生死交在他手里,让他牵挂在意。
却还没来得及叫他爱上。
可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少年人的唇不经意擦过脸颊,是轻柔的触感。
他说。“我想要你早点发现……”——发现一个秘密。
秋日晚风吹过人心,带起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
本该逝去的少年依旧鲜活,他小心握住眼前人的手,将额头抵在在他肩上,像一个拥抱。
他说。“肖枫……”
——我喜欢你。
-END-
这是张华明出海的第五天,五天前他找了一个渔民带路,备齐了七天的粮食和淡水,驶向了大海的深处,试图寻找传说中的鲛人。据传那鲛人泪化成的珍珠,是世上最好的珠宝,他在黑市上见过一颗。
渔民只答应了带他在海上寻找四天,这名叫张三的渔民曾经见过一条人鱼,但张三告诉张华明的是:“俺也不清楚那是不是鲛人,远远地就见过一面,但是位置还是知道的,要找可以带你去找,但是四天后必须返航。”
然而到了第四天,他们便进入到了一片雾区,迷失了方向。
“玩球咯,要出不去咯。”
在见不到星星的夜晚,张三将手里的活儿全丢到了一边,直接躺在了小船上,干脆摆烂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啊,你啥都不做我们不得死海上。”
见到张三躺下,张华明连忙上前去拉着他要起来,在前后能见度不到一米的雾里面,张华明感觉到了不安。他出海寻宝最多也就是想到无功而返,没想过要折在这里。
“放心咯,死不了滴,这雾是龙王娶亲,不让人见滴。也不会起大浪,就是不知道要多久,水省着点喝,吃滴我晚点给你打点鱼上来就好咯。”
张三这日夜打渔练出来的身子可没那么容易被张华明撼动,他甚至往一边侧了侧身,示意张华明睡在自己身边也休息一下。
“我给你港咯,你也是运气好,遇到龙王娶亲了,这玩意儿二三十年没人见过咯。”
听到这话,张华明连忙在张三让开的地方坐了下来。张华明是不相信这些龙王娶亲的民间故事的——即使他相信有鲛人泪的珍珠——但任何一个故事都有其原因,说不定在张三的渔民故事中,他也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蛛丝马迹。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找到自己要找的宝贝。
“龙王娶亲?”
“对咯,龙王娶亲,每过一段时间,这海上就会起这么大的雾。这还和一般的雾不一样,就算是放探……那什么仪器来着,就是放到水里去探测……哦对探测器。听说之前有一堆科学家来调查来着,探测器也会被干扰,说什么雾只是海面上的,专家说是其实是整个区域的事情。然后我们村里说的都是,这是龙王娶亲。”
“娶的是谁呢?”
“海里的生物,人鱼啊,或者什么别的。”
人鱼。
听到这句话之后张华明的眼睛就亮了,他要找的不就是人鱼吗?
“别太激动咯,人鱼还分好多种咧,你要找得是鲛人,要是人鱼还不一定是你要找的。”
张三看着张华明笑了起来。
“人鱼不就是鲛人吗?秦王宫里面用的人鱼膏不就是鲛人油嘛。”
张三笑得让张华明有些不爽,马上回怼了回去。他是做过资料调查的,怎么可能会让不识几个字的渔民给看不起了。
“那可不一定,陵鱼也是人鱼,之前还有人见过邸人的,不过赤鱬倒是给破案了是一种身形有点像人的海洋生物。”
张华明没有说话,他看向了海面。海面就像是张三说得那样,并没有什么起伏,非常的平静。除了雾气之外仿佛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你船上有潜水的工具吗?”
“没有,你要浮潜还是可以的,深潜是不行了。你要想下去,绑根绳子就可以下去了,眼镜也有,不过还是别作死的好。”
“那你想看看龙王娶亲吗?”
张华明这一句话,让张三马上就坐了起来,他本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但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住龙王娶亲的魅力?
“我水性好去准备一下,岸上要留一个人,你等我先去探个路我回来告诉你情况。”
俩人一拍即合,很快张三便绑好了绳索戴上了护目镜,钻入了海中。
海面上激起了小小的水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绳索还在晃动着,张华明会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在水中。
张三就像是被大海吞噬了一般。
在海面下,张三睁着眼睛向下稍微游了会儿,差不多觉得自己气息不够便准备往走,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种很婉转的旋律。
就像是有人在唱歌一般。
这吸引了张三的注意,他回过头去刚好迎面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娃娃脸,还没等张三看清楚,他就因为受到惊吓而岔了气,连呛了好几口水。
船上的张华明则有些焦急,张三已经下去有三四分钟了,就算是水性再好,要闭气这么久也是有些“非人”的。
张华明看着时间,等到五分钟的时候连忙拉起了绳索。他学过急救,说不定能救上一把,而且医疗箱里面好像有紧急用的氧气瓶。毕竟一条人命不说,要张三真的交代在这里,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张华明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绳索拉了上来,因为在绳索的另一头已经没有了张三,只有一个被整齐切断的缺口。
海下一定有着什么人,什么东西,至少是能够使用工具的那种。
是人鱼吗?
还是自己在寻找的鲛人。
最重要的是,张华明待会儿怎么回去。他并不太会使用船上的设备,更不用说在海上他还不太认识路。
就在张华明恐慌的时候,海面上冒起了细小的水泡,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翻涌着往外冒一般。很快他便看到一个娃娃脸的人将张三托出水面,在张三的身上还包裹着某种不知名的薄膜,在里面的张三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娃娃脸身上穿着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服饰,款式似乎还在几百年前,但服饰的材质在水中飘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海水的影响。
就像是纱一样。
但不完全是纱。
“鲛人!是鲛人!!!”
上了船的张三连忙和张华明说着,他身上的薄膜在触碰到船板的一瞬间便破了。
“你是鲛人吗?”
张华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问了一句。而娃娃脸歪着头,似乎并听不懂张华明在说什么。
很明显的语言不通。
但娃娃脸并没有要走的样子,这让张华明觉得还有沟通的可能,于是他手舞足蹈地,试图用手语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寻找鲛人泪的。
“宝藏,你们珍贵的宝藏你知道吗?我想要用东西来和你们交换。”
张华明指了指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做出珠宝装饰的样子。
他一开始就想得很简单,人在很多时候都会掉眼泪的,有时候一个哈欠都会,鲛人自己应该有一个宝库,里面放了很多的珍珠。他觉得在黑市中算是珍贵的东西,那么对于鲛人也是。
娃娃脸依旧是歪着头,之后好像是看懂了张华明在说什么一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潜入了海中。
这个时候轮到张华明要纠结等会儿给对方换什么东西了,他将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拿了出来,这些都是防水的,当然还有金子。
张三看着这些东西都愣住了,他都不知道张华明什么时候带上船的。
过了一会儿娃娃脸又返了回来,他拿出了两匹纱,然后指了指张华明手腕上的那个红绳。那是他妻子在他临走的时候给他戴上的,说是能保平安。
“这个不行,这个是我老婆给我的。”
张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娃娃脸歪着头,很明显他没听懂,但是看懂了拒绝交易的意思。于是又看了看怀中的布,随便在张华明的宝物里面拿了一个,甚至都没有挑。紧接着将这两匹纱放在了船上。
纱里没有珍珠,娃娃脸也潜入了海中不见了踪影。
“或许,对鲛人来说,鲛人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张三说道。
“这是鲛纱……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鲛人很擅长织布,却很少有人见过鲛人的织出来的纱,想必是为了珍珠太多人伤害他们了吧。”
“所以老板你才带来了这些?”
“我是想做交易的,没想到他们语言不通……对了,你看到龙王娶亲了吗?”
张华明转移了话题,他注意到张三一直看着自己带来的珠宝,连忙收了起来。
“没看到,应该只是鲛人的宫殿散发的雾气,他们保护自己的方法吧。”
张三说着,看了看四周的雾,似乎有些消散了些。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返航了,老板要嫌麻烦,物资可以省着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