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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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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从小憩中醒来,头顶星空闪烁,不远处篝火仍然在燃烧,庆功会仍然在继续。他的伙伴们都围在篝火旁笑闹,除了向来不合人群的魔法师。
就好像视线有触感似的,他刚一看过去,魔法师就从厚厚的书里抬头,与他对上眼神。
“醒了?”
勇者没有回答。笑声闹声,夏虫的夜曲,晚风摇动枝叶像河水似的流淌,沉默在这些声音之下静悄悄蔓延,许久许久,魔法师也耐心地等了他许久许久。
“不,还在做着梦。”他直视魔法师的眼睛,看到对方挤出一点促狭的笑意,说:“难得做一次美梦,为何不多沉沦一会呢。”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的勇者大人是个大忙人。”魔法师转头望向篝火和人群。“好像小猫在树上多待一秒世界就会毁灭一样。”
他说的那件事勇者有印象,但他想不起来前因后果了。这一小片火光开辟在记忆的迷雾中,前后左右都暧昧不清,偏偏只有这一刻、这一个片段,深深地烙在了灵魂上。
“既然是美梦,你就不能温柔点和我说话么。”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要不然我也不会是这个语气。”
熟悉的嘲讽,熟悉的刻薄,再远一点,火光映着的熟悉的笑容们。
喝多了的盗贼在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弓箭手嫌弃地夺走了他面前的酒杯,让盗贼抓了个空;牧师被热闹的气氛包围,傻笑着,滴酒未沾却好像已经醉了;战士往篝火堆里添了把柴,火舌猛地往上一窜;还有,还有……他的伙伴们欢笑着,为庆祝刚刚胜利的一场战斗,也为告别这最后的安宁。
今晚过后他们就要突入魔王的领域了,尽管魔族大部队远在正面战场,但领域深处就是魔王坐镇的魔王城,守备力量必定只强不弱,而就算突破了守军到达魔王面前,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比有史以来任何魔王都要强大的一个,人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比有史以来任何勇者都要强大的这位勇者身上。
人类与魔族不同,作为天生与魔法亲和的生物,足够强大的魔族可以用魔力灌注,使弱小的魔族快速成长,这意味着只要魔力充足,魔王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制造精锐,但人类不行,再强大的人类也不过肉体凡胎。人类只有勇者,唯有勇者。背负天命的勇者不可以失败,也没有机会失败。
火光摇曳,焰色没能照亮勇者的双眼,反而将那对蓝眼睛染得深沉。篝火旁的同伴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好像不知道他们会迎来怎样的末路。他还记得骑士拦住追兵的背影,他举起盾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大家就都明白了,谁也没能说再见;他也记得雇佣兵给牧师挡下的那一刀,记得他对哭得不成样子的牧师说其实她可以再自信一点,都走到这里了,她当然配得上神的眷顾——后来牧师也证明了这一点,那颗灵魂熔化所释放的光芒直达天际,几乎连魔王领域阴郁的天空也要点亮……他记得每一场分别,每一句说出口未说出口的道别,每一份递交给他的期望——终于他站在了魔王面前,身边只剩下魔法师。
“放轻松,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魔法师的声音轻巧地将勇者拽出逐渐深陷的情绪泥沼。火光重新明亮起来,晚会还在继续,战士又添了把火。魔法师和勇者坐在外缘,身前是令人迷醉的美梦,身后是重重迷雾。
不,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深知此行一去不复返,所以才能在当下纵情狂欢。勇者紧紧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注视着自己磨出茧的掌心。
“死前那一秒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他忽然说。而魔法师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伙伴死在眼前的感受……也知道痛苦的永远是被留下来的人。”更何况。勇者想。更何况当时他下给魔法师的指示无异于让他亲手杀了自己。
魔法师的眉毛扭曲地皱了一下,他抱起手臂搓着胳膊上无形的鸡皮疙瘩。
“你少乱猜别人的心思,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回过头来一看,你的决策仍然是最正确的——只有对你用牺牲魔法才能确保你能杀死魔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哦。”勇者说。“那你为什么要在碑上刻‘那把剑寄宿着伟大的灵魂,我却无力将之唤醒’这句话呢?”
“——因为不能把你拉回来揍一顿让我心里这股闷气一直出不出去,我五十多岁就死了全得赖你头上。”魔法师翻了个白眼,“我自认这一生虽算不上品行优良,但怎说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碰上你了呢。”
勇者笑了一下——这是他落入梦境以来第一次笑——“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魔法师,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捕捉我的残魂封进剑里,封印还完好地保存了百余年。但……死者苏生毕竟是被神所禁止的事情。”
魔法师不出声了,下撇的嘴角和刻薄的眼神都收了起来。勇者有种预感,不太好的那种预感,因为每次魔法师要语出惊人之前都是这副神情。
“这里是你的梦,这里的一切都复现自你的记忆。这个‘我’也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所以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根本上还是源自于你,是你自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如果神明禁止死者苏生,那么现在的你算什么?这里是濒死之人才会来到的生死交界线,而你将要越过这条线,去往一个死的梦里把他带回生。”
“你是生者?还是死者?你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为什么?”
“所谓的勇者——到底是因为强大而被赋予勇者之名,还是因为被赋予勇者之名,所以才强大?”
幽绿的眼睛盯着勇者,让他喘不过气。
浓雾漫了过来。
声音都远去了。
直到颜色也褪尽。
直到面容也褪尽。
“我…”
勇者抱着剑从小憩中醒来,头顶阳光被树冠筛得斑斑驳驳,树下只有他孤身一人。
关键字:祈祷 作者:喵哩 评论:笑语
高蓝是位于图兰达中南部平原地区的一个人口约十万的中型城市,在奥古斯叛乱爆发之前,甚至没有人知道这里也有圣泉泉眼。但自从高地人寄生军团的大规模袭击爆发以后,人们发觉在很多不起眼的小城市和偏远的深山也分布着圣泉的水脉,只不过一直都被光辉骑士团的圣光守护者秘密的看守着,不为外人所知。在越来越多起城破泉毁之后,乱世中的人们开始远离那些拥有泉眼的城市,纷纷躲避到其他相对“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或者无力迁移,只能在原来的城市惴惴不安的生活每日祈祷着寄生军团不会进攻这里。可随着高地人占领的区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城市面临着不知何时就会降临的灭顶之灾。
当高地人的军团出现在城市的北面的时候,观察到的瞭望兵第一时间敲响了警钟,把敌袭的消息传播开去。一部分人开始逃亡,而另一部分人则开始转入地下。为了对抗怪物的袭击,像高蓝这样位于图兰达军和高地人寄生怪物中间地带的城市,很多人采取了折衷的方案。大家在城市的地下挖掘深深的地洞,五到十户彼此串联,每次遇到敌人来袭,大家就收拾起食品、干净的水源,潜入地下,直到危机解除。依靠这样的方法住在贫民区阿基里和他的妹妹卢娜已经第三次躲过了怪物的袭击。然而这一次显然和以前的情况不同,持续了一天半的攻击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有胆大的市民,爬上了掩藏在墙体内的瞭望孔,观看战况。这些怪物今天似乎打算在此安营扎寨。除了那些进攻着圣泉防御点的主力军,其他的怪物特别是被称为晶魔人的那一种开始在街道中搜寻,每当发现隐藏在家中的人类就会攻击他们,把他们转变为新的晶魔人。不断有人被从地道中挖出来,被杀或者被寄生。见机不妙的人,都开始逃出了简陋的地下避难所,往城外撤离。当逃跑的人群哭喊着冲过这个位于贫民区的简陋地下通道的时,这个掩体的主人,被称为“斜眼”马扎尔权衡了一下眼前的局势,挥手让大家跟着一起撤离。马扎尔混迹在城市的最低层,依靠着一些不光彩的营生经营控制着也养活着十几个孤儿,他对于时局的判断总有着非常高的准确性,所以才能在这一片站稳脚跟。听到他的决定,洞里面的十几个少年抓紧挪动身子从这个简陋的闷气的藏身之所钻出去。阿基里也是马扎尔盗窃诈骗团伙的一员,他今年十五岁,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圈子的人,已经是一个要为自己言行付全部责任的大人了。但是与其他的盗贼团团员不同的是,他还有一个只有九岁的妹妹要照顾。所以他得表现出双倍的卖力才能维持自己和妹妹在这个小团体中艰难的存活下去。卢娜和他一样有着同龄孩子所不具备的成熟,只是偶尔漂亮水蓝色大眼睛中还会飘过天真的神色。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每一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极限体力,往着远离圣泉泉眼的方向狂奔。阿基里死死的拉住妹妹的手狂奔着,几乎要把瘦小的女孩从地面上拎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狂奔的人群中一旦倒下,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而一旦你落后,就会成为怪物地牺牲品,没有人会为了保护你而放慢脚步。
一只青黑色蝎子形态的噬虫突然从旁边的街道跳了出来,正好砸在逃亡大军的正前方。来不及停下脚步的人,就如同自己送上门一样的被撕裂拍碎。仗着自己腿长跑在最前面的马扎尔这一次再也没有好运光顾他,刚打算掉头就被噬虫打飞了脑袋。尖叫着开始掉头或者分散转向逃跑的人们,随即发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两只蜘蛛型噬虫把他们的左右退路也给阻断了。显然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驱赶行动,目的是把那些隐藏在地洞中的人全部集中到一起,方便处理。
阿基里咒骂了一下今天的坏运气,他在这片自己熟悉的地盘上左顾右盼,寻找着一切可以逃走机会。以往的怪物袭击可没有如此的组织性和策略,难道这次有人指使?果然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随着一阵沙沙的声响,从他们逃来的方向,一只更为巨大的蝎子型噬虫缓缓的走来,上面坐着一个贵族打扮的人。但是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无髓者——被洗脑的人类。今天的“围猎”,显然就出自它的手笔。无髓者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包围着众人的噬虫开始往中间聚拢,很快这一百多号人就被逼到街道中心这小小的一块空地上,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被转变为新的晶魔人。
突然大地传来了震动,一道暗紫色的光柱冲破了天空。面如土色的众人知道,那意味着又一个圣泉的泉眼被高地人攻下了。被影虫炸毁的泉眼,不但不能支撑图兰达魔法的运行,反而会释放出信息素,让这块区域的空气改变,变得更加适合高地人寄生军团生存。在高浓度的信息素环境下,哪怕是被这些怪物擦破一点皮肤,也会被迅速的感染。人群中不少人已经发出绝望的哭嚎,家人只能彼此依靠在一起,可惜除了紧紧地拥抱,他们谁也给不了谁任何有用的东西。
绝望中阿基里把妹妹死死的抱在怀里,听着她童稚的声音,不断的祈祷着星光巨龙的出现。这个天真的妹妹,听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只要有最心诚的祷告,就会有奇迹来拯救自己。
噬虫的身后涌现出一批晶魔人,它们从噬虫脚下身边穿过,对着守困的人群举起自己扭曲变形的前肢缓缓的逼进。就在这时,原本被浓烟和灰尘笼罩的城市上方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出现了一轮小小的太阳,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在无法睁眼的强光中,阿基里听到噬虫、无髓者和晶魔人发出可怕的绝望的尖叫,而那尖叫很快也嘎然而止。
当一切都归于安静之后,强光也慢慢的变暗了,大家纷纷抬头张望,发觉一只巨大的洁白的四翼巨龙以覆盖全城之姿悬在众人的头顶。四只覆盖着鳞片和羽毛的皮翼优雅的煽动,掀起的气流把残存的寄生怪物的躯体卷入了空中。灰砂和碎肢被卷成一个硕大的黑灰色圆团,然后被巨龙一口吞下。
众人正呆呆得望着这一切得发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得救了。突然间一声嘹亮的鹰啸响起,一只巨鹰从北方高速飞来,惊醒了众人,大家开始纷纷往建筑的下面躲藏,悄悄的探出头看天上的状况。雄鹰的尺寸应该也不小,不过对比庞大的巨龙,那鹰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只小小的朦虫。巨鹰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巨龙的面前,盘旋飞舞,不断地发出啸声,似乎想要做些什么。然而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巨龙突然开始变得透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巨龙的降临,笼罩在高蓝上空一天多的浓烟和尘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涌现的厚厚的云层。片刻之后,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一场豪雨清洗了这片被高地人怪物肆虐的土地。洗去了它们所留下的一切痕迹。
那些刚刚被怪物袭击包入晶体外壳中,即将被转变的人类在大雨的冲刷下,外壳逐渐的融化。当他们从禁锢中挣脱的时候,发觉被怪物造成的伤口,全部消失了。绝处逢生的人们哭泣着跪在地上,在漫天的大雨里面感谢着奇迹感谢着巨龙。
在漫天的暴雨中,那只巨鹰在天空发出哀鸣,不断的盘旋,很久很久才往着圣泉的方向飞了过去。阿基里抱着妹妹在暴雨中小站了一会,当全身都淋透这神奇的雨水后,就带着她退进了一边的屋檐下。虽然是温暖的五月,但是不小心的话,也会感冒,他努力的为卢娜擦干脸上头上的雨水,但是小姑娘却还在真诚的继续祈祷着。
“好啦好啦,巨龙来过了,你也可以歇歇了。我们还要赶快回基地去集合。”阿基里一边为妹妹拧干衣服的谁,一边打断她的祈祷。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才不相信什么祈祷可以换来拯救的废话,巨龙今天的出现,只是大家运气好。如果祈祷真的有用,自己的父母就不会在一年前的袭击中无助的死去,那时候大部分人还相信只要真心的祈祷,就能召唤星光巨龙保护城市。可结果呢?
“哥哥,我相信星光巨龙能听到每个人的祈祷声音,只是它太忙了,所以不能回应每个人的祈祷。”卢娜停下了祈祷,看着还在前后忙乎的大哥认真的说。
“哦,是么?那为什么它一个月左右才出现一次阿?”阿基里随口接着妹妹的话题提问。虽然世道艰难,但是只要自己有能力,他还是希望能够保持自己小妹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一面。
“嗯……一定是因为杀怪物太累了,所以杀一次要休息一个月!”小姑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给出一个答案。
“好吧……就当你说得对,让我们一起感谢下辛苦救我们的神龙,然后我们回基地找其他人好不好?”阿基里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哄着她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和我一起祈祷!”卢娜的小手用力的抓住阿基里的手,一本正经的说。
“好吧好吧!”阿基里只好跟着妹妹蹲在屋檐下认真的做了一个无声的感谢祈祷,耳边传来的是卢娜清脆好听的声音:“亲爱的星光巨龙先生,感谢您今天救了我们大家,一次杀死这么多怪物一定非常的辛苦,我愿意帮您分担您的工作,请让我成长为伟大的战士,可以横扫这些可恶的怪物……”
“慢着!”阿基里被妹妹的祷告吓了一跳,他猛地睁开眼,摇晃着妹妹的肩头问:“你哪里听来的奇怪的祷告词?还要成为战士?”
被哥哥过激反映吓了一跳的卢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开口道:“我前些天偷听到有人说有能战胜这些怪物的人类战士,所以我就想成为那样的人,帮帮巨龙先生……”
阿基里低下头叹了口气,他当然也知道人们所说的是什么战士。但是从里昂大公叛乱把国家分裂成两个以后,在国王这边就只剩下了四位图腾骑士。那不是随便什么人说想当就能当的,不过这些东西就算解释了,九岁的小孩也不见得会懂。无力的好哥哥阿基里只能把这个话题含糊的带了过去,拉着妹妹的手往他们这个盗贼团伙的小据点走去。
据点的入口是一个破败的杂货铺后巷。在大雨造成的泥泞中走了一会绕过各种崎岖的小巷,他们终于回到了这个临时的“家”。兄妹两原本都是普通的中产家庭的孩子,在第一次的怪物袭击中失去了双亲。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被马扎尔收留。每日靠着阿基里在人群中偷窃财物上缴来换取糊口的一点粮食。但是阿基里知道,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情,“斜眼”马扎尔科不是什么慈善家,他已经多次流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眼光观察着卢娜。要不是她实在年幼,也许早就被卖到妓院或者别的什么不堪的地方了。
可是今天,这个临时的家也被破坏了。可能正好有大型的噬虫从这里爬过,原本可以遮风避雨的简陋土坯房被破坏了一半。在大雨的冲刷下,更是一片狼藉。比他们更早回来的人,传递着头领马扎尔已经死去的坏消息。一群最大不过十七的少年们站在废墟之上,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们中年纪最大也是最强壮的一个开口:“从今天起,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另外找个据点,继续我们平时的生意!”阿基里退在一边的阴影里,看着这个团伙中最凶悍的一员“火药”扎克滔滔不绝的发表着就任演讲。他不像马扎尔是一个有控制力的人,暴躁而易怒,以往有很多次偷窃不成,反而变成了抢劫的纪录,但是最终总能靠强壮的拳头完成任务。扎克是个残酷的务实派,一直对于团伙中要养着不能干活的卢娜非常不满。眼见情况往糟糕的一面发展,阿基里在别人驱赶他们之前悄悄的拉着妹妹退出了这个住了一年的临时的家。
雨已经停了,经过这次的袭击,很多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城市。一路上不断有三三两两背着包裹正在撤离的人群。
阿基里看着撤离的人,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决定。他带着妹妹迅速的在那些破损的无人的房子里面搜刮,把一切能找到的食物和有用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又找了一辆虽然破旧但还算结实的手推车,把东西都给装了进去。经过一年的历练,阿基里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知道所有最基本的生存下去的方法。不管如何,与其困守这里,不如去一个新的城市,也许能找到转机。他把妹妹抱上了手推车,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乡,然后头也不回的投入到迁离的大军之中。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是OC的HP故事,仅使用原作设定
即使是空闲的休息日,霍格沃兹的图书馆里也不乏勉力勤奋的身影,然而从门口进来的两人看起来却并不像其他自习的学生那样一本正经,而是有些欲盖弥彰地左右观察了图书管理员片刻后,才轻手轻脚绕到几个书架的背后,找到了在此恭候多时的同伴。
“什么事怎么选在图书馆见面,让格伦戴尔女士听到又要训我们了。”其中一个红发的少女低声急促地说道。
“内容太多,我总不能把这些全借出去。”金发的女孩儿也压低了声音。
几个霍格沃兹的新生还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格兰芬多也从未限制过他们自由探索的激情,于是“霍格沃兹异闻探险队”这种未经注册也人员不固定的组织应运而生,旨在完全靠自己发现学校里那些会变的楼梯、会动的画像,还有古堡的教授们和幽灵们的秘密。
这次,收到了其中活跃分子的召集,他们就急急忙忙来了图书室。
“这次是关于什么事的?”长着雀斑的男孩看起来倒不太在意这些规矩,而是两眼放光地看着金发的少女。
“首先是一份采访记录,你们自己看吧。”
*
“亲爱的孩子,很高兴有人来跟我聊聊,魔杖学是一门复杂而神秘的魔法学科。你们不会专门开设这门课程是不是?”
“是的,先生,不过我在一些书上读到过,妖精和巫师就带魔杖的权利争夺已久。巫师严格地保密关于魔杖的学问,所以,您认为是魔杖让巫师变得更强大吗?”
“更强大?不,我不这样觉得。实际上,我更愿意把魔杖的作用描述为,让巫师更精准地操纵魔法的工具。”老人温和地笑了,“是的,更精确。”
“我不太明白。是说魔杖能够精准魔法的指向和威力吗?可是妖精可以不用魔杖而施魔法呀。”
“这就好像,只要你是个巫师,就应该差不多能用任何工具表现你的魔法。但最佳效果一定是来自巫师和魔杖间最紧密地结合。这些联系是复杂的,最初是相互吸引,继而相互探求经验,魔杖向巫师学习,巫师也向魔杖学习。”
“您把魔杖说得好像有感情一样,好像它们可以自己思考。”
“你怎么能肯定它不是呢?”老人不以为忤,神秘地笑了笑。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是魔杖拒绝了妖精?”
“魔杖选择巫师,对于我们研究魔杖学问的人来说,这一直是显而易见的。”
“我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魔杖会选择自己的主人。”
“我并没有说它不是这个意思。”老人挤了挤眼睛。
“我现在相信您是位拉文克劳了,先生。”
*
“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您之前说到,魔杖并不能让魔法更强大,而是更精确。”
“是的。孩子,我想你可能也听说过一些传说,一些搞文学创作的巫师热衷于宣传似真似假的小故事,什么通过谋杀转手的魔杖,可以主宰人命运的魔杖,死神的礼物魔杖,嘿,我承认这听起来很唬人……”
“恕我冒昧,您的意思是那些都不是真的?”
“回忆一下我之前说过的,魔杖会选择自己的主人。试想这样一个场景,如果一根魔杖,它倾向于那些自信、好斗、渴望力量的巫师。”
“那他们就会很容易在争执中死去……或者,在争执中成为著名的强大巫师?”
“或者二者兼得。”老人点点头,“魔杖的所有权有精细的规则,但是被征服的魔杖通常会服从于新的主人。”
“是的,是的,我能想象,相比于自己原本的魔杖,那些巫师也许会把自己征服得到的魔杖作为战利品进行炫耀,而杀死他们的巫师也同样如此,于是有一些魔杖就这样流转了下来,成为传说中令人生畏的事物。”
“你比我想的要更有天分,孩子,魔杖学有时候要求我们从那些材料和理论里跳出来,从更现实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成果,你考虑毕业之后来进修魔杖学吗?”
“不了先生,虽然这个提议很吸引人,不过我想要探究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
“我感到很抱歉,我应该找个更完整的时间来回答你的问题的,在接到你的邀请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想得这么深,他们是怎么说的?耽误年轻人的时间就像犯罪,是不是?”
“正相反,您给了我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难得的知识。那我们继续吧,您刚刚提到,魔杖的所有权有精细的规则,那么,要真正拥有一根魔杖,并不一定要杀死它的前任主人,对吗?”
“当然,当然。只要被你夺到,那么它就可能是你的。当然,夺的方式很重要,另外也取决于魔杖本身。通常说来,一根魔杖被赢取后,它效忠的对象就会改变。你甚至可以使用没有选择你的魔杖,只不过,如果是你赢来的,它会比别的魔杖更愿意执行你的命令,并且执行得很好。”
“那有能力夺取魔杖,是否意味着魔杖承认了巫师的强大呢?”
“你似乎对强大很执着。”
“抱歉……”
“不,这没什么可耻的。我的很多同行也执着于制作出足够强大的魔杖——所以我一贯不支持那些文学作品过分夸大魔杖的作用,对孩子们的影响太大了。他们就不能写些黑魔王或者魔法斗篷这种一看就虚假的东西吗?总之有些人被那些传说迷住了,他们沉迷那些书面的记录和魔法历史上若隐若现的踪迹——如果非要追溯的话,一些魔杖在历史上的确有踪迹可寻。它们的历史是挺血腥的,但我猜巫师们流的血要比那些器物本身更能引起强烈的欲望,总是让年轻人热血澎湃,是不是?但我得说,他们误入歧途了。”
“要喝口茶吗?”
“谢谢……我有点激动了是不是?我的一位朋友……可以算是朋友吧,有段时间声称自己获得了一根‘死神的魔杖’,也许是某种促销手段,你可以想见,如果传说他在研究和复制死神的魔杖,这对他的生意多么有利啊。但是,厄运比生意先造访……”
“我很抱歉。”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魔杖制作者,但他被引诱了,被那些故事和有莫大诱惑力的器物。它们会引诱他,也会一样引诱那些渴慕强大的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与他类似的天赋,所以我更不希望你重蹈覆辙。记住,孩子。魔杖从来没有最强,只有最适合。”
“我会谨记您的教诲,先生。”
“你问的问题很深奥,欧洛斯先生。我预感到你会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很远,希望你不要迷失自己。”
*
几个人凑在一起一目十行读完了内容,红发的少女咂了咂嘴:“所以说,老魔杖是假的?真是童话故事?”
“嘿,这是重点吗?”金发少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咦?这不是重点吗?”她缩了缩脖子,顺着对方的手指指向看了过去,“那重点是……欧洛斯教授!这居然是他小时候做的采访吗?”
“小点声!”其他人赶忙凑过来捂她的嘴。
“上次找到的,魔咒课的笔记,是不是谁也说过是欧洛斯教授的字迹来着?”
“对!”雀斑男孩从兜里掏出被精心折叠起来的一页纸。
*
魔咒 (Charm)是给某一物体或生物增加特定属性的符咒。魔咒与变形学不同,魔咒会更改或增加物体的属性,它注重于让物体“做什么”而非让物体“是什么”。例如,变色咒让物体改变其颜色;飘浮咒使物体飘浮;快乐咒提高生物的情绪。
……
一个带有持久性魔咒的物体被称为“被施魔咒” (bewitched),通常魔咒的持续时间比其他类型符咒的持续时间要长一些。
……
要想成功地施魔咒,不仅需要集中精神,还需要正确地挥舞魔杖、准确地念出咒语。如果没有这样做,魔咒可能会发射失败,并且还会有咒语回火的风险。
一段手写的小字批注:集中精神——魔法的力量,正确挥舞——与魔杖进行配合,准确念出咒语——表达自己的需求。即输入指令,调动能力,输出魔法。本质力量来自自身。
另一种不同的字迹:那么力量来自自身的哪一部分呢?大脑?心脏?手臂?还是像血液一样流遍全身?
小字批注:也许可以通过麻瓜的医学来研究?
另一种不同的字迹:切掉手还能尝试,切掉大脑和心脏,人都死了也没法研究了吧?
小字批注:也许可以通过施法感受来判断,施咒时魔力的运转和控制多少是有一些体现的。集中注意,可能指向的是调动大脑里的魔力,但是并没有从大脑向手臂流动的感受,但也可能因人而异,需要进一步的判别方式。
*
“欧洛斯教授上周帮我批改作业的时候给我写了一些解答,我敢肯定这小字是他的字迹。”雀斑男孩言之凿凿。
“那另一个呢?你们谁认识?”金发少女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只是摇头,便不再多说,“不过这次我发现的可不止这些。有两篇报道被夹在这本《初级魔咒》里面,好像被当成了书签。”
她从面前的书架上抽出那本书。
*
埃尔森·怀特事件最新报道:有关埃尔森·怀特恶性事件的调查仍在继续进行。在埃尔森·怀特的自白录像发布之后,贝德福德郡、苏格兰中央区、北爱尔兰道恩郡等多地发生数起袭击麻瓜的恶性事件,埃尔森·怀特均宣布对此负责。普遍认为这是埃尔森·怀特的支持者所为。魔法部今日再度强调,其中三起袭击的真凶已经落网,请不要被仇恨情绪蒙蔽双眼。一位魔法部发言人今日午后表示:关于对始作俑者埃尔森·怀特的缉拿工作无可奉告,欢迎各位踊跃提供线索。
*
预言家日报快讯:昨晚,魔法部接到举报,法琳·格兰诺检举哑炮艾克·汤姆逊以残忍的手段谋杀了他们的好友埃文·史密斯并将其做成了魔药。傲罗在现场还发现了汤姆逊用埃文身上的各种材料做实验的记录,此事之恶劣令人发指,望各位巫师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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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红发少女挠了挠头,“看着是挺恐怖的,不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些当然不算什么,不过你看背面。”
金发少女将埃尔森·怀特相关的报道翻到了背面,只见上面用娟秀的花体字写着:“小乌鸦,你要的报道和录像我帮你要来了,暑假后见~记得你答应帮我补习的事~”
“小乌鸦……你的意思是……”
“欧洛斯教授是叫瑞文(Raven)·欧洛斯,我在想这个小乌鸦会不会是指他。”
“乌鸦(Crow)和渡鸦(Raven)还是不一样的吧,这样扯上关系是不是有点强行?”红发少女言语之间有些不认同。
“好吧,也可能是我多心了,那如果不是的话,这个小乌鸦会是谁,要这两份报道是要干什么?”
“还有,这个自白录像。”雀斑男孩指着纸条,“这个人不仅送来了报道,还有自白录像也给了这个小乌鸦,但不知为何只有报道留在这里,你们有听说过这个录像吗?”
众人都是摇了摇头,哪怕出身于巫师家庭,家人也不会过早让孩子们接触如此血腥的社会事件,更遑论给他们看连环杀人犯的自白了。不过这倒是激起了他们的兴趣,都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找找这录像才好。
“咦,你不是怀疑小乌鸦就是欧洛斯教授吗?不如我们去问问他有没有这个录像带?”红发少女灵机一动,提议道。
“能行吗?”金发少女有些犹豫。
“欧洛斯教授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我们就说从图书馆看到了这个报道,好奇自白的内容,他最多说自己没有,总不会因此扣我们的分。”雀斑男孩倒是支持得很。
“好!那就这么做。”三人不再犹豫,把书放回去后一副学习很累的样子装模作样从图书室离开。
……
“埃尔森·怀特的自白录像?有啊。”
瑞文·欧洛斯果然是十分好说话,他径直起身,在自己的书架上翻找片刻,就拿出一卷看起来有些年份的录像带交给了他们,倒是让他们把“打算以此为主题写一篇论文”这样自损八百的理由咽回了肚子里。
“谢谢教授。”三人齐声道谢后,又嗫嚅半天。
没等他们提出,欧洛斯教授就再次开口:“我这里就有录像机,想看的话,就在这里看吧。”
于是,在三人感激的眼神中,他替他们打开了录像机,然后坐回桌前继续批阅作业。
*
埃尔森·怀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眼神平静地向前注视着某个地方,顿了顿开口了。
“我不恨你们。”
“很多人认为,至少那些发明保密法的家伙们觉得,巫师比麻瓜强太多了,多到会对麻瓜世界构成威胁。所以强者就应该受到限制。魔法部的那些大人们,是因为骨子里的优越感,因为身边都是些跟自己差不多的大人们,做出的判断。”
“但是啊……”
“嘿,算了。我相信你们肯定会调查我的,你们会看到那些报道里经常提到的,什么糟糕的童年啦,没用的爸妈啦,多事的邻居啦,坎坷的生活啦。那些搞麻瓜研究的会用什么心理学分析来分析去,从我哪天没吃饭滑坡到反社会人格是如何形成的。”
“所以,为了避免你们白费力气,现在录的这玩意儿我给预言家日报和唱唱反调也都寄了一份。”
“我不恨你们。”
“我只是为你们感到好笑。”
“从来没有任何一条狗娘养的规则会强制要求人隐藏自己的优点,就算是麻瓜手里会喷火的家伙什,只要搞一张持枪证,也能光明正大挂在家里。”
“但偏偏我们从小就被这样要求,‘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第十三款,任何可能引起非魔法界成员(麻瓜)注意的魔法活动, 均属严重违法行为。’哈。你们甚至没有给个正当防卫的条目。如果一个巫师被麻瓜用枪指着,他能指望谁来救自己呢?你们吗?”
“所以,在大人们这样异想天开的要求下,要么,我们最好像野兽一样死死抱团,谁来干我们,我们就去干他们;要么像魔法部的大人们一样,把自己跟麻瓜完全隔绝,互不干扰,也别去搞什么麻瓜研究、做什么友好交流;要么放弃高傲的巫师身份,去学习麻瓜的技术——那上什么霍格沃兹、布斯巴顿、伊法魔尼简直是浪费时间,不如把小家伙们送去牛津剑桥;最后么,就像我这样。”
“只要把有威胁的麻瓜先杀死,就不会被麻瓜威胁了。”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是不是?”
“说起来,很多人都得谢谢我呢。摆在我家储藏室的哪个头,可能就是尾随你们老婆孩子的麻瓜,等着把你们送上绞刑架或者火刑架。当然,那些无差别杀人的危险分子我也没放过。麻瓜的漫画里好像管我这样的人叫什么来着?义警。哈!”
“其实我跟这个侠那个侠也没什么区别嘛,他们那个超能力跟我们的魔法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我决定,我,埃尔森·怀特,宣布对包括理查德·沃森、约翰·利维等在内的四十五名麻瓜的死亡负责。”
“并且我在此发出号召,那些不愿意装傻装瞎的巫师,你们杀死了麻瓜,都可以说是我,埃尔森·怀特做的。”
“魔法部的大人们一定会很想要抓住我。我会尽量多挣扎一会儿的。”
“那么,你们呢?”
*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三个人似乎没想到这内容如此劲爆,一时都有些无言,反而是那边批改作业的欧洛斯教授头也不抬:“这刚好是我下节课准备讲的内容,你们可以回去提前想一想,做做准备,到时候课上分享一些心得。”
这是比“写一篇论文”来得轻松,不过却也没有让三人如何松了口气,他们只是再次向教授道谢后,心情沉重地朝公共休息室走去,倒是忘了开始探索这一切的初衷——对于小巫师们来说,教授的秘密和连环杀人案的有趣程度也不相上下,多少都是一分收获,也谈不上是亏是赚。
而另一边,看着学生离开的教授却并没有继续批改作业,而是靠在椅子上,看着跟录像带一起翻出来的两个小瓶子。片刻后,他起身,将其中一瓶倒入了桌边的冥想盆里。
*
咕嘟。
桌上的坩埚冒出一颗黏腻到有些恶心的气泡,水仙根的粉末在破开的泡沫上翻飞了片刻就沉了下去,另有一些人体组织一般的东西粘连着被卷上来,很快又被吞没到液面之下。
明明是腐朽中含着腥气的难闻味道,坐在旁边的人却如品珍馐,露出陶醉的表情,他熟练地把桌上一味又一味魔药材料放入锅中,时不时顺时针或逆时针搅拌两圈,然后在旁边的纸上匆匆记下两笔。
这张纸看起来已经被涂涂改改了好多次,隐约能从还未被标记的部分看出,是一段针对巫师魔力的研究,被反复画了横线的部分是“魔力究竟存储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仍未探明”。旁边则是列了不少魔药材料的名称,有的画了叉,有的打了勾,还有少数几样后面空空如也。
男人很瘦,是那种不正常的消瘦,有些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叠加起来的憔悴,但他的眼睛又异常明亮,是那种兴奋过度的炽热。他好像笃定这次的尝试会有用似的,一眨不眨盯着坩埚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知道!我就知道!”在坩埚中的液体变成金色的一刹那,他兴奋地跳了起来,又害怕破坏了好不容易做出的成品,只局促地用力挥了两下手。
……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男人兴高采烈地把一个女人半推半拉进屋。
“嘿,艾克,冷静点,什么成功了?你前两天说自己在研究的东西?”
“对!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魔药才是一个哑炮的出路,我找到办法了。”
“你慢点,哑炮的出路,你在说什么呢?你要去以贩卖魔药为生了?那倒是一桩好事,埃文一直教你魔药的知识,这么重要的决定你怎么不把他也找来?”
身后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艾克丝毫没搭理对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把人拉到桌前,坩埚中的金色液体早已被精心存放在瓶中,周围的材料也被清理一空。
“这是……福灵剂?还是某种增龄剂?”女人端详了一下,“我魔药课学得不好,但是看起来不太像。”
“当然,亲爱的法琳,都不是。这是,哑炮觉醒剂,厉不厉害?”
“那是什么?”
“独角兽的尾毛、水仙根的粉末,加上非洲树蛇皮,还有几粒柏木碎屑,与魔杖同源的材料能让我和魔杖匹配得更好,”艾克张开了双手,露出疯狂的笑容,“他们不是总嘲笑我是个哑炮吗?只要喝下了这个,我就能获得运用魔法的能力,就能变得跟你们一样!”
“独角兽的尾毛,柏木……”法琳一边念着这些材料,表情逐渐从疑惑变成了恐惧,“那是埃文的魔杖……你做了什么?”
“噢,我忘了,最重要的部分~还有巫师的血。你知道吗?”他用一种令人有些恶心的垂涎目光上下打量着法琳,“你知道吗?你们巫师的魔力,主要存储在血液里。是的,他们虽然没有实验出来,但是我实验出来了,比那些巫师更出色,更快速,更聪明,我发现了,毛发的含量最低,喝起来最干涩,几乎感受不到魔力,肉的口感要好一点,但几乎没什么效果,血最成功!你的父母不是总因为我是哑炮不让你跟我待在一起吗?现在好了,我马上就要成为巫师了!跟你门当户对!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埃文也会为我们高兴的!”
“……”
“昏昏倒地。”
*
从这段记忆里出来,他又将另一瓶记忆倒入了冥想盆。
*
“你确定吗?”
“你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我确定。”
“可是……”
“我知道,什么排异反应啊,什么感染风险啊,什么高危年龄啊,你都说了不知道几百遍了。你知道这是谁的手吗?你知道这只手能做到什么吗?你知道这根棍子是干嘛的吗?有了这些,还愁什么感染什么疾病,只要一挥~就搞定了。”
“真的吗……要是这手的主人这么厉害,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哈,一点点小小的计谋,实际上,我的目标更换过不止一次,你懂得,跟那些怪胎打交道总得有耐心,你得让他们感受到真挚的感情,我是说,就好像你打从心底里把他们当朋友似的。越是怪胎越是渴望感情的,是不是?得崇拜他们,但又不能太有距离感,要热情,又不能太狂热到没有分寸,然后么,他们就会开始邀请你到家里去聚会。他们还觉得自己装正常人装得很像呢,嗤,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怪胎的房子。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看不出用途的东西和散发着古怪药物的臭味。”
“嘿。”
“知道知道,我没忘了你的问题。这怪胎么,也有聚在一块的和孤身一人的,虽然我擅长分辨他们,不过能遇到什么样的还是很看运气。你说我巴巴地上去跟人家打好了关系,圣诞聚餐的时候他们直接一家人招待我,那我还怎么下手?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人不会总走霉运,好歹让我逮着一个落单的。我到家里一看,明显是独居,柜子上放着这根棍子,我就跟自己说,‘就他了,你的好运来了老山姆’。”
“然后你就谋杀了他?”
“话别说这么难听,放在以前,这些怪胎都是要被推上火刑架的,给我做点贡献怎么了?”
“那,你用了他的手,就不会上火刑架了?好吧好吧,别那么看着我,所以你是怎么拿到他的手的?”
“很多耐心,和一点运气。只要有心,跟这些怪胎飞快地搞好关系还是很简单的,他们当然会有戒心,可是,嘿,谁会防备一个可怜的少了条胳膊的邻居老人呢?而且还会做很好吃的苹果派和用他仅有的一只胳膊热情地帮他们忙。老山姆老眼昏花了,想必不会发现他们的不寻常,一个孤独的老人想要跟邻居多走动走动,套套近乎,多狠心的怪胎才会不愿意给他个好脸色啊。可是,嘿嘿,他们谁会想到,老山姆会在苹果派里下上几粒安眠药,然后梦里就送他们上了吊~”
“这么说被你杀了的,呃,怪胎,不止一个?”
“啊,这不是一开始还是太鲁莽了嘛。我遇见的第一个怪胎也是孤零零一个,那真是我邻居,我眼睁睁看着他喝醉了之后随便甩了甩棍子,就把洒了汤的衣服清理得干干净净,还嘟嘟囔囔说什么,要是有什么什么石头,一定能保我长生不老。然后第二天我再提起,他就说自己是喝醉了胡说的。嗬,谁会信他的鬼话,只不过我把他家搜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什么长生不老的石头。呿。”
“所以你干脆想把他们的手缝你自己身上,可是你知道怎么用这些搞到石头吗?”
“嚯,医生你还挺内行!不过这就不劳您操心了,嘿嘿,这事啊,商业机密。”
“看来你这是有高人指点?”
“嘿嘿,秘密。聊了这么多,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啊,怀特医生?”
“现在开始吧,闭上眼睛,祝你做个好梦~”
*
“魔法的本质是什么?”
“巫师的强大和平庸是哪些因素决定的?”
“你有没有想过,魔力到底存储在巫师的什么地方?它会变多吗?会减少吗?如何恢复呢?”
时至今日,他闭上眼还能回忆起刚听到这些议题时候的兴奋。与霍格沃兹教授的、书本上见到的、教授们口中听说的完全不同的,更本质、更纯粹的问题。他甚至质疑自己为什么不曾注意和试图去研究这些。
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是个天才,而由天才提出的问题,无疑也需要天才来回答。他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天才,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天才。
练习重要吗?那为什么哑炮的默默然比很多练习多年的巫师还要强大?
天分重要吗?妖精和家养小精灵可比小巫师们有天分多了,可他们终究只能在自己擅长的区域故步自封,任何更进一步的努力都是徒劳。
那,是妖精们耿耿于怀的魔杖制约了他们吗?可即使是人类巫师,初始的魔杖选择也并不由自己决定。
难道是简单的一句“各个因素综合起作用的结果”可以解释的吗?
不,他的直觉告诉他,它们虽然看起来虽然如此简单,但却可能是任何一个巫师没有抵达过的极限。
整整两个月暑假期间,他把一切都丢在脑后,属于拉文克劳的每一条神经都在躁动,连一直以来的目标傲罗和计划准备的N.E.W.Ts考试都被他遗忘了……只顾埋首于魔法实验室里,不分昼夜地整理各种文献和采访,实验不同魔咒的威力。
他尝试过不同人魔杖的效果,包括未被夺取的和夺取过来之后的,分析魔咒的施放手感和效果并逐条记录;他切断自己的右手尝试无魔杖施法,或者干脆冒着失控的风险变成肢体残缺的阿尼马格斯,体会其中细微的区别并记录;他对比耗干魔力和几乎流干血液对于施咒的影响——为此虚弱了整整半个月——并认真地在实验结果上写下“血液比魔力的存量更影响施咒效果,但不排除血液内存在魔力的可能,毕竟魔力究竟存储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仍未探明”……
奥利凡德跟他说,希望他不要在漫长道路上迷失自己,他礼貌地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想成为多么强大的巫师,他只是单纯想要得知这个答案罢了。他没有撒谎,他心里很清楚,要是让教授和魔法部知道自己的研究,恐怕这辈子都不要想傲罗的事,但起码在当时,也许甚至是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比这一切要更重要。
可是……
每个故事的悲哀之处,在于最美妙的高潮,总会有个急转直下的“但是”。
这个“但是”来得不算突兀,但内容却足够出人意料。毕竟,即便再沉迷于讨论,再忘我地实验,他也不能完全放弃学业,更遑论让对方留在霍格沃兹等一个自己的答案。不过他们很快约好了下一个假期,更多的数据,更大的规模,更过激的实验,只是想到这些他就兴奋得彻夜难眠。
于是开学的时候,他迎来的不仅是实验遗憾的中断、倍感难舍的告别、备考N.E.W.Ts的通知,还有预言家日报的大量新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恶性事件和被误认为属于凶手的实验报告——上面的每一行字都是自己仔细斟酌写下的。
在他沉醉于那些精妙的理论和推导,那些危险的实验和尝试时,有什么无法控制的恐怖事情发生了。他并不难猜到始作俑者是谁,几乎是立刻冲回了寝室,掏出双面镜质问对方的所作所为。
“有什么问题吗?”他以为对方会演一演的,装个傻,或者辩解两句,哪怕是撒谎呢,他也会看在两个月朝夕相处的情分上骗自己相信他。可对方轻飘飘地回答一如既往,像是当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有什么问题?!有人死了!麻瓜……还有巫师……”
“那些尝试你不也做过?我甚至好心把你的结论也给他们了,免得他们走弯路。”
“我不一样,我是想要……”
“啊,你想要找到答案,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们是想要变强大,为此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有什么问题吗?”对方耐心很好地又问了一次,“而且,我们不是约好了下一次要拿更多的数据和样本来尝试吗?有人心甘情愿做志愿者,对我们不是好事吗?”
“可是有人死了!”向来的好口才在此时似乎都断了线,他几乎有些蠢笨和木讷地重复了一遍。
“人总是要死的,那些没有章法的疯子迟早会害死人,区别是现在额外给我们做了贡献罢了。你能不能成熟点。”对方的不耐烦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他身上,他听过这样的口气,对方在面对自己懒得应付的蠢货时向来是这样不耐烦的。
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像是已经完成了对他的某种考察,对方意兴阑珊地靠回沙发里:“失陪了,欧洛斯大少爷。”
黑布蒙上整块镜面,直截了当地为两人的交流画上了句号。
如果现在的自己回到当时,大概有十几种办法反驳,反唇相讥也好,没皮没脸也罢,总归不会是明明气势汹汹来责问最后却哑口无言被单方面挂断通讯。
最让他没有底气的,也是最终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询问。
实验,还要继续吗?
他最终没能问出这一句,也是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相比于对方需要他,他更需要对方。
能够坦然接受自己激进的研究方式的人,只会比自己更激进,能不在乎自己的魔杖让他随意测试的人,更不会在意别人的魔杖。如果说自己是在知道这些的价值的前提下为了最终的答案愿意牺牲这些的话,对方就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价值,所以只有那个人能提出那些让他着迷的问题,包容地为他善后扫尾,悉心照顾被流血和魔力枯竭折磨到濒死的他。也因此,在意识到他不过是囚于桎梏起舞的“伪疯子”之后,对方能毫不留恋地潇洒离去——这仿佛错在他身上似的,什么时候罔顾人命成了优点了。
但他没有底气去质问,没有立场去指责。“我伤害我自己是为了研究献身,伤害别人就是犯罪了!”明明只要这样说就好了,但他说不出口。因为可耻的,隐秘的,他还期待着圣诞假的约定,期待着在只有两个人的实验室里尽情地讨论禁忌的知识……
他有求助于他,所以无计可施。
他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只有两人知道的实验室,连里面的设备和仪器都没有回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说不清是一则又一则预言家日报上的报道让他感到愧疚和无法面对,还是模模糊糊期待着某一天能够继续。
掐灭最后一丝幻想的,是那人后来给他寄来的两瓶记忆,来自他们实验的受害者,仿佛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他面前,告诉他“即使假装视而不见,也无法改变你也有责任的事实”,也告诉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实验也再无继续推进的可能”。
他终究拒绝了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邀请,没有成为自己期盼已久的傲罗,而是选择留校任职,这并非因为他意识到了过度的权力会助长自己的好奇心,而只不过是他害怕去调查那些散布的实验记录引发的一次又一次的事件罢了。
瑞文·欧洛斯,在17岁那年,终于承认,自己是个贪心的胆小鬼。
END.
vol.235「回报」《可爱》甄栩瑶
孩子:
我爱你。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所谓责任和义务,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我之间是双向选择、双向奔赴的。也不是因为想要寄托另一些我人生的遗憾才爱你,因为我知道你只是你自己,并不是任何人的翻版或傀儡,你就是最好、最棒、独一无二最可爱的。
所以我爱你,纯粹是因为你可爱,我说你可爱,这并不是强者对于弱者的观赏,也不是掌控者和所属物的游戏,而是因为你,你本身的可爱。所以我爱你,我说你可爱并不是因为我带上滤镜看你或由于你我之间的什么联系,而是叙述事实,我说明、我告诉你你可爱,是打破了善良正直聪慧机敏,亦或懒惰自卑平庸等所有标签而直指你本身,是想要告诉你,你作为一个独立个体而值得被爱。想要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是谁你又是谁,而是因为你可爱,可以被爱,值得被爱,应该被爱。
可爱,可爱,我好像只会这样形容你,也想不到有什么词汇可以更中立地描述你的存在,更贴合我对你的爱意。我不想让你过早地沾上丁点世俗的颜色和评价,也不想让那些人为设定的标签有机会靠近你,毕竟,我只是你人生的旁观者,有权利选择和决定的只有你自己,而不是我这个所谓的“引路人”。所以如果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词汇,请来告诉我,我很愿意以你喜欢的方式称赞你,称呼你,描述你。
当然,我也为了有那么一天,为了能够让你愿意自然而然的靠近我,接近我,向我倾诉的时刻而努力学习如何与你相处,希望我能够成为在你未来人生中一回头就能看到,一想到就能踏实的存在。
当然我知道这一切会很难,我要先成为自己的谁,然后才能成为你的谁,但我有信心,我能做好这一切,毕竟我不能辜负你选择我的决心,又哪怕只是因为你可爱。
我也承认,在迎接你,认识你之前,我有过许多想法,刚开始是对你和我之间角色扮演的谋划,然后是对我是否有能力与你相处的焦虑,再然后是对于把你当妹妹的工具人假想的愧疚,可笑吧,还没有妹妹,甚至没有你,我就已经开始安排你们的人生。
直到有天我突然明悟,你不应该是我的生命,我的遗憾,我的梦想的另一种延续,你应当是你自己,也只是你自己,正如我也只能是我自己一样,我没有权利也没有立场对你们的人生做出种种假设和预设,你是你自己,正如我爱你只是因你可爱。
我十分感谢你可以选择我,这是莫大的缘分,也是无上的承认,是比过往人生中所经历的奖赏加起来都崇高无数倍的荣耀。感谢你用你的存在告诉我,我也可爱。你既然如此爱我,我只会更加爱你,完成两个可爱的人的胜利会师。
初见时,你哭着看着我,而我则笑着看着你,那一眼,即是爱,即是新生,即是永恒。这一幕在时光长河中渐渐定格,可以想象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你送我离开时,那画面会与此时重叠。
当然,我愿意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并不是图谋未来某天那画面,也不会把你困在我身边,除了你愿意。说起回报,你义无反顾地奔赴于我,降临于我,这是我最大的幸福,剩下的,应该是我对你进行选择的回报才是。
如果非要说,你的存在,你健康成长,长成你想成为的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比和你结伴而行这许多年,让我也成为了更好的人更巨大的回报吗?
虽然,人生并不是只有美好、欢乐和喜爱,刚接触你的时候,确实给我带来很大困扰和麻烦。抱歉,我纠正一下,并不是你带来的,是我没有准备好,并不是麻烦,而是我们所选择的路上的风景,即便荆棘遍地,但人不就是在困境中成长,在未知中摸索么?我深切的知道,养育你也同样是养育我自己,所以接下来几十年,希望我能让你觉得舒服,让你也觉得可爱,让你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希望能和你一起成为最好的自己。
期待与你真实相见的那一天。
你的母亲
云端之上,祂收起信件。
本文为迪士尼扭曲仙境同人jamikalicp文
双性转前提下的cap9
jamil从书桌边站起来,伏案过久,腰背有些酸痛,她正在等人来替她按摩,原地拉伸了片刻都不见动静,转过头再看,原来kalim已经睡着了。那人撑着头靠在一张放茶点的桌上。
主人在工作,从者却在一边睡的正香,真是没责任心。kalin从以前起就这样,当asim家的大小姐时太受溺爱,被养得性格冒失,又心胸宽容,不仅会轻易原谅其他人的过错,也会轻易原谅她自己的。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在工作的主人旁边大大咧咧地睡着。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两人一起长大的份上,jamil早就把她开除了。
“kalim——工作的时候也能睡着的吗?”
等待片刻依然没见kalim有半点睁眼的迹象,jamil没耐心地直接叫醒。kalim从一个完美的午觉中醒来,她惺忪地眯眼,懒散地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自己的脸,然后她才把注意力放在被她搁置的主人身上。kalim也站了起来:“jamil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吗?”
“这话应该是主人问你才对吧?”
抱歉抱歉!kalim道了歉却依然呆站着不动,她的下一句话估计就是“我该为你做点什么吗?”。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又蠢又直白,在viper家工作多年都没能学会一点聪明劲。就算这样jamil也坚持让她担当贴身从者的工作,由此可见,jamil是个无比宽容大度、体恤下人、擅长容忍、具备领袖精神的人。正是这样的人才能肩负起庞大的公司经营,至于kalim……你现在知道asim家为什么会衰败、甚至被viper家收购了吧。
“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拉伸过后的背部肌肉不再严重酸痛,在房间里坐了太久总觉得空气有些沉闷,沉浸在财务报表中的大脑也需要注入一些新鲜感。jamil跳过“训斥kalim”“要求kalim来做按摩”“调侃kalim犯的错误”“等待kalim长篇大论的道歉并以此取乐”的步骤,直接来到下一个环节。
天气已经变冷,kalim取来jamil的大衣,绕到jamil身后为她披上。和jamil身上的高档衬衣不同,kalim穿的只是viper家普通的女款从者服,当她为jamil披大衣时kalim银灰色的长卷发反复地扫过jamil后脖颈裸露的肌肤。
“你打算就穿成这样和我去散步吗?”见到那家伙自然而然地去开门时,jamil又忍无可忍地说。
“可是这个房间里没有我的衣服。”
“那你就穿我的外套啊,笨蛋。”
书房紧挨着jamil的休息室,她随意取了一件短款马甲递给对方。jamil的身材比kalim要更高挑,本来这件衣服对kalim来说应该是偏大的,然而kalim又比jamil要更丰满些,穿在身上竟然效果刚好。
“这一次是放松的散步吗?”走在viper公园的路上,kalim先开口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不聊公事的话,是的哦。”
“太好了!好久没和jamil像朋友一样聊天了。”
树叶踩在脚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吱呀就被湮灭。什么叫做“像朋友一样”?本来就是朋友吧。这种反常感在jamil的心底闪过一瞬,然而这个说法听起来并不讨厌,jamil也希望kalim能学点主仆间的边界感,她没有反驳。
“自从jamil继承家主后,每一天的工作都越来越忙了。”
“这就是家主的职责,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像你那样吗?”
jamil随意地答话,晚秋的温度是落霜的赤红枫叶。像kalim,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kalim本就是没什么职责的……一深想jamil就发现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想来是高负荷的工作把她的思维磨钝了,她决定不要深入思考。
“噢,想到曾经上学的时候。”kalim的语气高昂,“我是第一次上学,什么都不明白,jamil一直在帮我呢。”
“哼,你还记得让主人来教你照顾自己的事。”
“虽然那时候jamil和我已经是主仆的关系了,但我依然在把jamil当成最好的朋友哦。”
她们沿着小路往前走,绕过下一个拐角,那公园的摄像头紧紧粘在两人身上。jamil走得更慢了些:“在那之前我们也是主仆的关系啊。”
“是吗?那我和jamil就是从主仆变为了主仆……”
“是身份对调但关系没有改变。想起来那时候的你完全不适应仆人的身份,真是让我头疼。”
“嘿嘿,但是jamil……”kalim踩在每一片落叶上追逐清脆的踩踏声,“一直都很照顾我,到现在也是。”
“没办法,从出生起就被你赖上了啊。”
被kalim夸赞了,出发点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在jamil年轻气盛的经历里,她几乎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在接受四面八方的肯定。不知为何kalim这种没有逻辑的夸赞依然令她受用。
“那时候的jamil是学生会会长呢,每一次都考全年级第一,在音乐表演赛上带着我们学校夺冠,和外校的篮球比赛也是,jamil是篮球队队长,也是球队里最受期待的那一个。”
“喂喂,你要把我高中时的事迹全部夸赞一遍吗?”
她们继续顺着小路走,头顶透彻的天空玻璃罩一般投射在jamil身上,望着这样的天空总让人觉得懒惰,也许这时候除了欣赏远方的风景外再无可做的事了。
“我们在公园的草坪上坐一会儿吧。”
kalim说,她拿出一块野餐垫,jamil没看清她是从哪里取出来的。然后她又在野餐垫上铺开坐垫与餐巾、甜点和茶水、纸巾以及垃圾桶。jamil按她的指示在坐垫上坐下,kalim取来两块团子抵至jamil的手心。
“不仅如此,您还在毕业后立即接过了viper家家主的位置,迅速带着viper家的股票一路升值,期间又做了好几笔万分惊现也是万分精彩的投资,就连皇室都经常来感谢jamil对热砂之国的贡献呢。”
她接过团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在kalim的提醒下回应起上学和毕业后的一系列“viper大人”行动。是啊是啊,自从asim家被viper收购后,jamil就迈上了火箭飞升一般意料之外的跃进之路,因为这些经历太过传奇,如果不是kalim提醒她都要记不起这些事了。
“同时,jamil也是热砂之国年度慈善家、知名珠宝鉴赏家、古文物保护收藏家,对舞蹈与音乐方面也有卓越的见解……”
她忽然想问这些甜点是从哪儿来的,她清楚地记得kalim在出门时双手空空。然而甜点十分入味,kalim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jamil的幼驯染正挂着一张固定的微笑表情称赞jamil从前到现在所有的作为,她边说边端出两碟茶杯,又为jamil沏上茶水,撒了香料的红茶浑不见底。
jamil将温热的茶水缓缓吞下了。
作者:讷
mode:随意
*《逆转裁判》御剑怜侍×成步堂龙一cp向,读前请注意。
他午睡时做了梦。事务所的沙发扶手硌得他的脖子有些疼痛,同他梦中所感受到的扼窒感如出一辙。梦的内容明明与这种难受的感觉毫不相关。那是明澈得令人吃惊的夏日阳光,被浓绿的树荫切得碎碎的,他在其中梦见御剑怜侍的侧脸。尽管他只在最开头向那侧脸投去一瞥,此后再也没有转头,但他却无比笃定而心安地明白身侧的人正是御剑。他始终向右侧伸出手,伸直胳膊,像是会由此与另一条伸过来的手臂遥遥相牵。他伸出胳膊的姿势宛如毫无保留,甚至让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但他知道另一个人也是如此伸手的。他的手心,的确传来被指尖轻轻划过的触感。那手指划过又划转回来,停在他的手心,不再挪开。在指尖移动的这段时间,他和御剑始终昂首往前走着。他感觉到自己一开始还是小学的年纪,在几次迈步中逐渐成长,最终长大成人。自始至终御剑都在他的身侧。这份不可思议的改变,他与御剑都是相同的。于是他朦胧地明白,这是没有DL-6事件的御剑,他与御剑,切切实实是一同长大,不曾分离的。
然后他狼狈地从沙发上掉下去,被坚硬的地板击打了后脑勺。窗外烫而亮的日光跳到他脸上。他吃痛地呻吟着爬起身时,明白过来在这个短而抽象的梦里他手臂酸痛的原因也是睡姿。接下来,他扶着后颈谨慎地活动几下脖子。
梦真是神奇。只是睁开双眼,原本纤毫毕现的情景就在现世的记忆中显得模糊了。他只记得那舒澄的阳光如同柠檬棒冰……以及御剑。身侧的御剑。这样的梦,却萦绕着像是被扼紧咽喉般的悚意,睡觉场所是如此重要。他不该不慎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想,自己一定会被御剑赶出来的,或是被挡在大门口要喊御剑下来救命。他前往检察局的原因正是因为午睡时做的这个梦,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御剑了。近期他没有案子,不必上法庭,可也从没读到与御剑检察官有关的报道。只是因为他一时想去看看,只是因为他知道御剑的办公室在哪里,他下楼晃晃悠悠地骑上了自行车。事务所最近确实很闲。
没有人拦他。检察局里很安静。甫一走进,他感到这安静宛若整座检察局都沉入水底。一种深深屏息的寂静。他走进去,鞋底敲击光滑的瓷砖,乘电梯,遇到三两个人,走到那扇门前,抬手敲门。一切都很安静,静得似乎他自己的呼吸也被压缩得很微弱。敲门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人应,难得认认真真又敲一遍。一个匆匆经过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敲,整个空间像是只有敲门的声响。他伸手开门,门锁着。锁得很死。这时候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墙上没有御剑怜侍的名字。原本是有的,现在用来呈放办公室使用者姓名的透明盒子是空的。
他由此觉得心慌,拨打御剑的电话,那头响起的机械女声再三告诉他此号码已欠费。欠费,御剑?他慌慌然下楼,也不知道是要赶到哪里去,都忘了电梯,从楼梯跑下去,经过某一层看到熟悉的大衣衣角——他冲口喊:糸锯刑警!
糸锯一开始看见他时似乎想要逃掉,紧接着忽然又露出有些可怜的眉眼来。支吾一会儿这位刑警缴械投降。糸锯结结巴巴说清原委时他忽然又有了那种深深沉入水底的感觉——水裹挟着猛然灌耳而过,耳畔只余一片茫茫的嗡嗡声。在说什么,说了什么吗?在水中听不清声音,所以他没有听到,也没能知道。糸锯惨兮兮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在水下因为折射而扭曲不清的视线里,他领悟到了糸锯在复述的内容:御剑怜侍已经——。他迟了几拍才弄懂自己是何感受。水退去了,整栋人来人往的检察局依旧一片死静。被御剑抛掉了的整栋检察局,被御剑抛掉了的不止检察局。他感到胸膛中似乎有火在烧,他嶙峋的怒火。他再次有了那种扼窒感。这所有感受是不可置信。他觉得喉咙发紧。明明我们一起解决了。明明我们一起度过了。我们不是一起解决了吗?我们不是一起度过了吗?他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他怎么敢,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该作何心情。
他走出检察局,骑上自行车离开前,在旁近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柠檬棒冰。两根一组,掰开来吃,从他小学时起就颇受欢迎。他心不在焉地打开包装,下意识地掰开棒冰,将其中一根塞进嘴里时意识到另一根不知该递给谁。真宵不在这里。御剑也已经不在这里——棒冰酸甜的味道冰凉地在口舌间化开。他盯着浮在虚空中的手,手中澄黄的柠檬棒冰,在阳光下滴下一滴澄黄的糖浆,砸在满是尘与土的地面上,曾被看作日光——他想,他再也不要午睡了。
他睁开眼睛,觉得因为睡在沙发上而别扭的姿势让他的脖子和手臂都隐隐作痛。他小声呻吟着起身,边活动身体边避开窗外刺眼而滚烫的日光。他回忆着刚才的梦,饶有兴趣地品味已经有些模糊的印象——夏日阳光如同柠檬棒冰,身侧的御剑,醒来后人间蒸发的御剑。他对结尾有些不满地啧啧两声,进而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位检察官了。御剑最近不常上庭,他最近没有委托,也很久没有读到有关御剑的报道了。纯粹只是因此兴起,他往楼下走去,准备骑自行车晃去检察局。
他再度回忆起那晴而澈的阳光。去敲御剑的门时,带上一袋柠檬棒冰吧。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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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花朝節禾園大擺戲宴,自花神山下四方闘戲,萬花樓中名腳爭奇,至水榭臺鳳歌鸞舞,郢雪臺白雪陽春,趨艷者滿目繽紛,嗜戲者讚喝難絕,登臺獻藝的各個戲班子更是名財兩抱,據說有最甚者,單跳加官的銀子便掙了百多兩,就連小玲瓏堂那幾個不過會唱上兩段兒的小相公,身價都翻了一番。而花慶已畢,花時不斷,山下花市奇芳競妝,熱鬧喧囂不減當日,萬花樓也如常迎來送往,賓客雲集,較節前還更忙上幾分。那楊柳岸素來不喜與人湊堆兒,仍祗守著那偏靜的戲云台摹寫清閒。
數年前柳岸客寓禾園未久,禾老爺曾請他以一市井小書為本,撰一臺文武昆亂不擋的連本大戲,而昆本中小旦,祗說由月卿來扮,至於其他,則任隨柳岸安排。柳岸為這大戲耗費數年心血,紙墨也不知廢了多少,更新度出十二支曲子,最後定下十八本,題曰《紅鸞記》。年前這戲文才將將完稿,祗提綱部尚未及著墨,因著正月年節諸事繁忙,禾園花朝又要大辦,故暫且擱置下,如今閒來,才又想起此事。
今早天華宴不知怎的使喚了個跑腿的過來,特意尋問這戲本之事,按說這本子是禾老爺請寫,要給外邊戲班來唱的,與那天華宴並無相干,祗是那天華宴的排場徐湘雲向得禾老爺所寵,柳岸祗當是禾老爺將此事吩咐給那姓徐的了,也樂得免去親往北苑一趟的麻煩,便讓他們將上半部的昆本子先呈過去。後半的皮黃本,因有一齣大群蕩戲,正要去與賀家班的武伶們商量,柳岸一面想著有許多別事要做,一面收拾筆墨冊頁,那跑腿的說其餘本子過幾日來取,柳岸也隨口應聲,卻未曾放在心上,待那人一走,便匆匆出了門去,祗留下明月看家。
要說這賀家班於四九城共有三大下處,皆在鐵槐子巷,一曰德正堂,乃賀家班進京後之首堂,第一代班主賀正親手書的堂號,直傳至今,現堂主便是如今賀家班大班主,大淨賀書,雖已五十有餘,仍常登臺,於梨園中聲望頗高,有獅塔洪鐘之譽;二曰義明堂,現堂主為二班主,大武賀功,人稱活武松,賀家班習武的行當,俱歸他管教;三曰金滿堂,堂主賀禮去年入秋時,帶著幾個徒弟,一道將班中過世者的棺槨送歸雲中去了,這堂子現在便由教旦行和戲文的三師父賀嵐彩做主。另還有幾個,或是由大下處隔出獨院,或是分散坊內,皆不大,然亦大多在此,故而這鐵槐子巷又有個賀家胡同的外號,在梨園反比那原名還響亮。
巷北側有塊頂寬敞的空場,東邊連著德正堂,西邊通向義明堂,北面三連間,中奉關聖岳武老郎君,東奉賀家班歷代班主,西奉賀家班班譜及諸先人牌位,南面一排倒座房供武行弟子們吃住,正是賀家班的練武場老槐蔭。這空場三十多年前還是某兩戶人家的院子,自賀家班班人漸多,便全被買下,將園子裡的假山石道都拆了乾淨,改鋪沙土用以練功,祗留院角一棵老槐樹,因樹蔭繁茂,庇了大半場子。而這名字,祗為天子腳下,這戲班裡的練武場似也不好就這般全不避諱地叫出口去,當年賀書隨口一提,柳岸便信筆揮下,定了老槐蔭三字,刻在塊青石頭上,安在道旁。
隔著巷子,南側是賀家旦行的大下處金滿堂,堂子裡上上下下住了近百號人,若不算上老槐蔭那塊場地,倒較德正堂並義明堂還要大些。按說這賀家班乃是西北雲中腔出身,雲中腔素重武行,美稱大武,小生小旦不過換場用的“貼子”,即便入京後無奈改唱皮黃亂彈,重武之性亦未曾改過,本無為旦行另設如此大下處之需。然京師盛行生旦文戲,武戲反是陪襯,成了所謂散場戲,單憑一身卓絕武藝已難養活這一大班子,那賀禮執掌班中賬冊,以此說服賀書賀功,這才廣收旦色小兒,開了這金滿堂,一如其堂號,不過為著些營收罷了。後來了那位賀嵐彩賀三老闆,不僅正旦小旦皆教得出色,還能講戲文,改難調,賀家旦行這才真配得上個色藝雙絕的美名,更出來四大四小,人稱“賀家四囍”的八位名旦,方可與賀家的大淨、大武共鑄三足之鼎了。
柳岸今日前來,因著〈逃捉判〉這齣武打要與他們商量來寫,先前早已與賀功、喜官他們說過戲文,昨日聽說已創出了幾套把式,這才急著來看。那喜官的露華堂就在石頭胡同,雖是個獨院,卻與金滿堂的後院相通,臨胡同的正門反倒日夜閉鎖,露華堂的堂號也祗掛在堂中,因而除非熟識之友,旁人雖知有個露華堂的賀喜官,卻遍尋不著堂立何處,柳岸去尋喜官,也向來跨的是金滿堂的門檻。
來到金滿堂門前,方扣兩下門環,門便開了一扇,看門的小廝見是柳岸,未及他開口,趕忙迎出門外,言說喜官同他一眾師兄弟今兒個都在老槐蔭練功,便要將柳岸往那邊請。祗是這老槐蔭武場除卻賀班自家的武行,也常有外邊前來求藝的在此練功,因而孩兒特多,柳岸思及,索性帶著這小廝先拐去兩廠大街的甘味樓,包了好幾十塊點心,這才回轉進了義明堂。
老槐蔭下,翻筋斗的、舞刀槍的、練拳腳功夫的各自成團,南房前娃兒們挺扎馬步跟著師兄吊嗓,東角一排大缸,幾個小旦勤挪吋蹺疾步缸沿,不敢懈怠。眾人練得正疲,抬眼見柳岸進來,身邊的小廝手上還提兩大串油紙包裹,年幼的那些一下甩掉了渾身累勁兒,全擁過來,氣得幾個師父怒火頓生,卻礙著柳岸的面不好發作。柳岸被娃兒們的嚷嚷聲擁著,四下瞧去,祗未見喜官,將點心叫幾個大孩抱去,讓給他們師娘去分,又與過來請安的賀功寒暄了幾句,便道:“那邊同我說喜官來此練功,不知可在這兒?”賀功道:“他同幾個師兄弟在後院呢,十三爺可是為了那幾個新套子而來?”柳岸打趣道:“近日寫戲多有不順,故才想過來看看,二師父可莫嫌我多事,當我是個多疑之人,不信諸位的行家。”賀功笑道:“十三爺真是說笑,這可不敢。”說罷回頭交代眾人繼續練功,便領著柳岸往後邊去了。
這後院便是老槐蔭北三間後一個小院,圍了高墻,在賀家如喜官這般身負絕活的伶人們排戲時常在此處,非內班弟子絕不可入,免得被人偷學了去。柳岸跟著賀功進去,就見藤架下,喜官幾人圍坐半圈,圈中一人身穿烏布素褂,腦後辮子綰了個圈,用一支絨花釵定住。就見她手持木劍,耍練起未見之把式,將一柄拙器舞得是催風破雲,劈花碎玉。待舞畢收勢,柳岸二人這才過去,那舞劍者見了來人,忙將木劍收回架上,上前一抱拳道:“十三公子久見,四娘給您請安了。”柳岸回禮,又與眾人都道了安,笑道:“四姑娘的劍藝次次看來,回回見新。”四娘呵呵一笑,問道:“公子方才見了這套新把式,可覺得合適?”柳岸道:“可是為活捉王生所排?”見四娘點頭,柳岸便道:“這一套把子是好,祗是凌厲複麗有餘,怒勢不足,再者,我想這紅鸞非是武行出身,又是盛怒之時,雖從了仙人做徒弟,使出的劍法也未必如此行雲流水,若多些拙氣似好。”四娘又笑起來,道:“公子真會給人出難題,又得好看,又要有拙氣,看來這套把式還得更花些心思琢磨才成。”柳岸道:“又豈能難得了諸位行家?這兩大場武戲,不知排得如何了?”四娘正色道:“群蕩子正商量著呢,咱自家師兄弟好說,祗是那單對兒的套子,也不知公子屬意叫誰唱那王生,我們便也不好安排。”柳岸聞言,歎聲道:“我本想這王生以丑應工,能請來孫家兄弟最好,有這對戲佛戲鬼出場,這戲定然精彩,祗是他們向不隨意接戲,也不知如何請得。”賀功聞言道:“我與那孫二同演過數次,又常一道喝酒,正巧湖廣會館那兒又請我倆去演,我到時可探一探他口風,他若有意,他兄弟那兒便好說話了。”柳岸道:“可我聽說那兄弟倆不太對付,時常吵架的,真如此好說?”賀功大笑一聲,道:“誒,十三爺,這您可想岔了,像咱這樣人,生來沒那麼多禮數,兄弟間時不常打個架、吵個嘴兒啥的,傷不了和氣,至多傳出去讓人笑話幾句罷了。那不是有這麼句文詞兒麼,叫甚麼,貌離神合!”柳岸也不禁笑出聲,道:“那便有勞賀老闆,替我多說兩句好話了。”
再說城南小桃源巷有個香雪堂,正是萬慶班小旦莫言琴之下處。琴郎本姓有琴,單字名吟,字月卿,其父人稱“胡琴老仙”,曾是京中亂彈班子甘花重金爭請的琴師,可惜自染上那煙霞之癖,再拉不了琴,成日踡縮榻上吞雲吐霧,做一個桃源大夢。按說這出身,琴郎即便不襲父業做個拉琴師傅,也該在亂彈班子裡唱念做打,卻不知為何反入了昆班。如今昆腔式微,莫說販夫走卒,連京裡許多大人都不甚愛聽,那些昆腔班子或兼唱花部,或直接改了皮黃,街頭巷尾人人爭道的,皆是皮黃亂彈,更遑論太座上那位老佛爺就不喜昆戲,如今在民間,也就這萬慶班偶爾還能入禁裡唱上個一兩齣了。
不過昆部雖疲,這琴郎的聲名倒未曾黯淡,他本是名師高徒,於戲藝歌喉上又極賦天資,有時在外唱戲,連些平時最厭昆腔老調的都忍不住駐足細聽。據聞某日他獨在自家院中唱遊園一段,竟不知門外已圍滿側耳之人,連前來驅逐人群的兵卒亦不禁噤聲而坐,如墜閨夢。記下此事的書生將場面描得如聲色當場,更稱這能使披甲執刀者都坐忘其命的歌喉實乃“亡國之音”,語意間似戲謔又似嘲諷,奈何傳揚開去,倒真成個誇讚的詞兒了。
琴郎自是紅伶,何況這坊間的戲園子雖不愛請昆班,禾園卻還常叫他們去唱,因而吃穿用度上倒未曾需要矜持。按說禾老爺又是個極闊綽的,時常賞些金銀物什行頭之類,琴郎不喜奢侈,本也該攢下有許多銀錢,奈何全敗在他家父那一口大煙上,因而至今也無錢出師,琴郎為此自困,卻無法可解,祗得時時對琴訴苦。
這日清晨,琴郎又獨自在屋內撫琴。此琴乃一蘭葉式膝琴,銘“獨上”,故曰“獨上蘭舟琴”,乃胡琴老仙未染煙癖時所製,琴郎甚是愛惜;而曲是自度的《蘭溪》《蕙徑》,琴郎以此自傷,故未曾將之示人,僅他結拜的鳳生、喜官二兄弟有聞。然鳳生雖是個關照人的,與琴卻絲毫不通,喜官雖能琵琶胡琴,與這七弦又非同路。
前些時候,因短了一口煙土,那老父又鬧將起來,三更半夜也不得安寧,琴郎撫慰許久,半哄半騙才讓他終肯睡下。天未亮時琴郎又去探望,方一推門,便有股穢氣直沖鼻腔,再看去,這不過兩個時辰,又是一地狼藉,滿榻污穢。琴郎無言,祗得默默打掃伺候,好容易給父親上下清理乾淨,拿煙土把人給安撫妥當,正想回去小憩,禾園那邊卻又派人來請。他本已稱病數日不出,因那禾老爺向不強人所難,卻未曾想花朝當日仍是接連派人來催,最後那人更放言說花朝大會,若是忤逆了禾老爺,恐怕牽連整個萬慶班。琴郎心下懼怕,祗得匆匆梳洗打扮,又怕身上沾了父親房中氣味得罪貴人,竟用整盒香桂粉抹遍全身,這才坐著禾園的車去了。然他人雖到萬花樓,心思卻還牽著家中老父,琴郎手上拈著銀簪,眼光卻未對上一事一物,那小白楊柳似乎過來朝自己說了甚話,他也不曾入耳,直到上臺後被禾老爺摔了杯子趕下臺去,才發覺自己竟錯戴了一支頂簪。
有苦難向人言,有琴又無人可解,琴郎一面想著,更覺心煩愈甚,索性收了琴,坐到案前焚香抄經,妄求清淨。未多時,便聽外邊有人敲門,琴郎本不欲理會,那敲門聲卻不斷,聽來又不似那些來叫戲喚酒的粗鄙之客,便起身去開了門。卻見門外站著個小乞兒,手上捧一個錦盒,想來內中應是捲軸,那小乞兒祗問他是不是萬慶班的莫言琴,聽他說是,將那錦盒往他手裡一塞便跑了。琴郎左右看去,也未見著似是使喚那乞兒之人,他本也無力多想,將那錦盒隨手丟置在石桌上,又回去抄經。
經文抄了幾遍,卻也未得清淨,墨跡反更顯燥亂,抬頭已是鉤月懸空,琴郎歎了一聲,想起那錦盒,這才去拿來,內中果真是一捲軸。這捲軸不知為何,自兩頭向中捲起,以一條纖紗帶子束好,穩穩安在盒中,展開一看,原是幅白描雙姝之圖。祗見兩雙眉目,一者慈靜,一者虔清,皆素面柔婉,雖未見全貌,已讓他心焚為之一熄。再展畫卷,才見這雙姝一人頭戴蓮冠,白紗籠體,分明是他嫦娥扮相,另一人雲鬟微墮,素羅披身,雖不知何人,琴郎卻心下分明,此乃是一雙嫦娥共月之像。琴郎不禁以指尖將畫細細摩挲,難把目光側移,卻又覺冒犯,暗捺心弦,索性換下壁上那幅《清溪蘭草圖》,將《雙姝共月像》小心懸掛起,几上茶具等也俱都撤下,代之以淨葉漣漪白瓷池盤,以最稀罕的流雪青蓮香供奉,而後跪坐堂下注目神思,如此便過了一夜。
待琴郎第二日醒來,才發覺自個竟在堂廳睡到近午,慌忙起來跑去父親房中,卻仿佛心誠感天,老父仍睡得安穩,一手還兀自搖著把蒲扇,房中也仍如昨日他拾掇好那般,祗有些氣味經久難去,混了煙味和熏香,而琴郎對此早習慣如常。回到院中,做飯的蘇婆子已將飯菜溫在鍋裡,自個兒出去閒晃了,看院的蘇婆兒子見他起來,便拿出幾封書信,說是他未醒時外邊送來的。琴郎祗讓他放在桌上,自去廚房挑了些好下口的給父親送去,伺候著起床洗漱,吃過了飯後,才回來把剩下的用了。
自花朝那日得罪禾老爺,他便自鎖堂門在家,既無戲唱,也不訪友,算來已過了一旬有餘,而那幾封書信,便是些熟人熟客寫來問候的,讀來也不過幾句安慰勸解,並無甚可往心裡去的話。想起那雙姝像來,就覺這會說話的,反不如那無言無聲的更解人知音,又哪曾想到,那還有幾個話難出口的,才真是為他的事兒操心費力呢?
老槐蔭後院,與四娘等又商討一陣,見眾人仍要練功,柳岸也無意打擾,這便要走,卻見喜官跑過來對他道:“十三爺前些日子還說要再跟我講講那本《古器圖詠》的,今日難得來了,若是無它緊要之事,不如就撞個日子罷?”柳岸先是一愣,隨即明了喜官所指為何——那《古器圖詠》乃是一本古董圖錄,於柳岸祗是閒書一類,喜官偶然見了,倒生起不小興致,待翻到其中一尊銅壺圖畫時,隨口言道,這銅壺以妖獸紋飾壺身,看來可怖,壺口卻有蓮花盛放,鶴舞其上,似仙家清氣縈繞。柳岸聽了,也覺甚有意趣,一時興起,當即寫下一篇蓮鶴降魔的小戲,隨興而成,亦未曾想付之氍毹,事後便也忘了。
而喜官得這戲文,卻未輕忽,琢磨許久,與鳳生、□□創出一唱做併重的《蓮鶴圖》來,此前不曾顯露人前。那日柳岸叫他代為點戲,他便存了這心思,想讓柳岸瞧瞧他創戲的功夫,祗是那水榭臺與客席隔了數丈,身在臺上也不好朝下張望,實不知柳岸到底瞧見沒有,這才拐著彎發問。而柳岸那日因著月卿之事,不得已陪著禾老爺回北苑喝到半宿,倒頭竟睡了一天一夜,哪裡還有力氣看戲,偏那明月因無事需要伺候,倒去把各個臺子都逛了遍,待第二日晚他醒轉聽明月講起,才知喜官有此用心,竟有些嫉妒起這不解人意的小書童來。柳岸回想至此,便覺心下有愧鼓暗敲,又怕喜官當他負人,祗好撐起笑道:“喜官的戲,向來都合我心意的。”喜官聽了,當是自己那戲尚差強人意,也就不好再問,兩人隨意寒暄幾句,柳岸便起身走了。
待回了戲云臺,已是夕陽將落,明月一個人在院裡讀閒書,見了柳岸忙迎過來,說是早上那人又過來,還帶來封信,已放在他書案上了。柳岸進去展信觀瞧,卻是一愣,那信中行文似是代禾老爺轉答今早所呈戲本之事,落款卻未署人名,祗戳了天華宴的章子。柳岸雖心生疑竇,卻更有股無名火氣,也就懶得多想,將那信隨手丟進香爐,便又出去了。
欲知詳情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做梦梦到的东西,稍微加工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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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可能是在小时候——用“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那是否属于孩童与现实混淆的幻想或梦境——事情的前后我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那是个炎热的夏日,那时候的电力供应还带不动全民开空调,停电稀松平常。而就在又一个停电的午后,外面下雨了。
夏天的雨来得总是很突然,几分钟前还是艳阳高照,几分钟后不知从哪聚集起来的雨云就将太阳完全遮蔽,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好像在把云层之下的空气用力往下挤压,潮气也沉积下来,整个世界就闷在这低气压里,好像要溶进潮热的空气。然后天边开始起雷,先是沉闷的,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一声比一声接近,近了,近了……最后在咫尺的天空猛然炸响!惊雷撕开兜着水的帷幕,暴雨便倾盆而下。
我对天气的变化很敏感,在天空阴沉下来之前就能嗅到即将来临的雨水的气味,那是一种……连烈阳也无法烤干的、极为湿润的空气的味道,吸饱了尘埃、泥土、草木气味的空气。我仍然记得,那个时候还只有几岁的我躺在凉席上,四肢摊得大大的,生怕哪怕有一块皮肤相互挨着了。我闻着那股味道,在它浓郁到最顶峰时候,雷就会将其转化为雨水的气味,闷热的天气也总算能够获得片刻的凉爽。
雨落下来之后我凑到窗前往外望,雨幕如同瀑布,但雨声却又不像瀑布的轰鸣那般宏伟,夏季的暴雨是极为安静的,世间所有的嘈杂都被平等地淹没在雨声之下。而就在安宁的雨声中,在连绵成片的雨水里,我注意到有个奇怪的地方。
事先说明一下,我的老家是个小城,几乎看不到摩天大楼组成的水泥森林,再加上我家在顶层,从窗户看出去,视野非常辽阔,甚至能看到城市边缘起伏的山丘,所以我才能看到远处的那个东西。当然那怪异之处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我的视力也没有好到能看见盘山公路上的汽车。总之,在离我家大约有好几条街之外的街道上,雨水似乎……勾勒出……一个形状。就像动画片里经常出现的情节,主角们遭遇了会隐身的敌人,而破局的方法通常是洒水或者洒灰让对方显形。我所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场景,雨滴编成的织物覆盖着行道树、街边的房屋、来往的汽车……还有那个透明而庞大的东西。就像是,用铅笔涂抹纸张,如果纸下面有凹进去的部分,均匀的涂抹就会留下空白,这就是那个东西给我的第一感觉。
它有五层楼的居民楼那么高,体积也和一栋居民楼差不多……大概吧。它有着宽阔的脊背(就当那是脊背好了),形态上看起来像是四足……或者多足着地行走,我不能确定,它本来就是透明的,庞大的身子又拦截了大部分雨水,往下就看不清更多细节了,雨水只能大致勾勒出它的轮廓。
那就是我第一次看见它,或者准确来说,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没准我自打出生以来就能看见那东西?谁知道呢。
那个…东西,我叫它雨兽,因为它只在下雨天,而且还得是雨势特别大的时候才会出现(也有可能小雨无法让它显形)。夏天的骤雨来得又急又凶,因此夏天几乎每一场雷阵雨我都能看见雨兽。它就在街道上,或是任何能容纳下它身躯的地方,悠然自得地雨中漫步。我不知道它要去哪,它本来就走得缓慢,一场阵雨的时间推不出它的动线,而每一场雨它都会出现在我视野范围内的随机一个位置。
不过,或许,现在我知道它要去哪了。
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们,一家专门收录奇闻轶事的民间机构,你们在都市传说爱好者圈子里有些名气,我也正是从他们那里知道你们的。我一直把雨兽的事情当做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埋在心里,毕竟它对我的生活没产生任何影响,我只会在瓢泼暴雨里看见它,而这样的天气在我所生活的地区,一年下来频率也不高。雨兽像是我人生背景板上奇特的一笔,仅此而已。让我改变想法想要说出这个故事的原因是,不知不觉间,雨兽已经离我非常近了。在最近一次的阵雨里,它,几乎,就在我的窗外。尽管它是透明的,尽管细密的雨滴也不能完全描绘它的身形,但我就是知道,它在窗外。屋檐只有半米长,而没被雨幕覆盖的空间,远超出半米——雨兽就在屋檐下,贴着我的窗户。我看了它那么多年,它是终于注意到我的视线了,还是早已有所察觉,只不过如今才终于走到了我的窗外?
人很容易对周围习以为常的东西视而不见,我也是。直到坐在这张桌子前、开始从头回忆和雨兽相关的记忆时才意识到,一开始它离我原来那么远,而如今,它离我这么近。
很奇怪,我不感到害怕,发现它就在窗外那一刻我的感觉更像是……这一天终于来了?就像我对雨兽的预感,我觉得我需要用某种方式让我的故事留存下来。所以我来找你们,写下了这个故事。
我要讲述的故事就是这样了,既不波澜起伏也不惊心动魄,和外面正在下的这场雨一样平淡,对吧?
(一份随附说明)
对此档案的跟进如下:
记录人在留下这份记录一周后的一场骤雨里失踪了。记录人的家人称,雨下得很突然,毫无征兆,而记录人当时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发给家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下雨了,我没带伞,找个地方等到雨停再回来,可能会晚些到家。
事后我们调查过当天的天气预报,发现那场雨是在气象预测之外的,并且这种强降雨量与极短降雨时间的组合在冬季相当罕见。
后续将以记录人对“雨兽”的描述为关键词,在已有档案中检索是否存在类似情况。不过由于历史档案电子化的进度几近停滞(注1),只能依靠人工翻阅(注2),这项计划推进得十分缓慢。如有新的进展,将在此份说明下更新。
注1 说真的能找点靠谱的人来修修那些破电脑吗
注2 我们的人手也不够,效率堪忧,非 常 堪 忧
2015.01.31
作者:高以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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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夺回我们的眼睛。
第一次看到这句标语的时候,公园角落的投币零售机还在,往投币口扔一枚硬币,可以听见它叮叮咚咚唱歌一样落下去的声音。怎么会有人因为喜欢听这个声音就往里扔硬币啊?a边嘲讽我边毫不客气地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气压的骤然改变让罐子里的饮料海轻柔地沸腾。不远处斑驳的深色树影洒在c肩裙,她的笑声就像她瞳孔正中生长的浅蓝色花一样柔软。
夺回。我们听着c慢慢地咀嚼海报上的两个字,那时候a、c和我每天都在公园里闲逛,影子熟络亲昵地挤在一起。与原来的保卫二字相比,攻击性更强了,还能隐秘地暗示着某种正当性,好狡猾。c的声音有种魔力,听起来像是从远处飘来、还未抵达就已经失落的歌谣。她问:为什么大家不能彼此相爱、而一定要杀死对方?
因为他们是敌人所以就该死。a耸耸肩,用轻松的语气回答。看我能将这个易拉罐扔多远!她胳膊画个半圆,被捏扁的空易拉罐画了道饱满的弧叮铃当啷飞向终点。瞳孔镶嵌着红色刚玉的a,小臂肌肉饱满、线条流畅,拥有可以看到后槽牙的爽朗笑容。哈哈我是第一名!拜托,c不满地微笑,明明没有人在和你比赛。
当时,我说了什么呢?我捡起滑落出货口的糖盒,泛着甜腻珠光粉色的珍珠糖在其中整齐排列。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产的珍珠糖,因为真的曾咽下去所以回忆时喉咙会条件反射地想起甜到呕吐的滋味,让人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吃过,只是空洞甜蜜地怀念一种幻想。我捻起一颗珍珠糖用指腹蹭掉表面的亮粉,它的实体苍白发粘像我普通的肉质眼球,我将它嵌在蛀牙的空洞里,然后骤然爆发疼痛的尖叫。喂!a和c吓了一跳,紧接着我们一起大笑起来。真是个疯子!c捶打我一拳但其实一点都不痛,痛苦和快感的脑区离得很近,你会把自己脑子搞乱掉的。a自顾自笑个不停,等我长虫牙了也要像你那样玩!啊啊,那还得等一百年吧。我的话语含混不清,一半脸颊沿着痛苦的惯性扭曲另一半脸颊挣扎露出笑意。毕竟a你、牙齿和骨骼都那么坚硬。话音刚落我就在眼角余光中看到阴影里的盗猎人,他的机械臂反射着阳光的碎屑闪闪发光,就像硬币背面的浮雕。
战斗结束得很快。a将盗猎人压在地上用力扯下他的机械臂,电线和神经分离的瞬间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瘫倒成一摊烂泥。哼,设备倒是不赖,明明金属是被严格管制的……机械臂抽搐两下端口处爆发几粒火星然后彻底变成温顺的、冰冷的钢铁,婴孩一般安静地躺在a的臂弯里。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得到这样的。a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机械臂,红色刚玉的瞳孔跳跃光芒。c有些不安地拉扯她,要不还是还给他吧?他看起来快死了……那人很明显已经没了意识,肩膀的断面淌出的大片血迹毯子一样垫在他身下。
c啊,你实在是太……软弱?是这个词吗?a偏了偏头。他可是想要你的命,挖出你眼睛卖个好价钱,你明知道自己生长着花瓣的眼珠多珍稀、多昂贵吧?因为是敌人所以就该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a耸耸肩,我才不要把战利品还给他呢,她抡圆手臂将机械臂摔了出去,远处传来零件叮铃当啷砸碎在地上的声音。总有一天我要给自己装上更好的复合金属机械体。人工的、可靠的、所向披靡的坚硬,真是向往啊。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这个死掉了……上次被你扯下机械体的那些人都没活过两天,a。c将脸埋在手心里。如果我没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如果大家都长着同样的眼球,一起普通地幸福地活着就好了。蓝色的柔软花瓣沾满泪水,像晨雾凝结的露珠。a撇撇嘴,不说话了。我们继续在公园里闲逛,看太阳如一枚发烫的硬币般无所事事地从天幕上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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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我们都参与了潜泳。在这里,要么参与潜泳,要么生育,只有这两条道路可以选。我和a是很早就确定自己要潜泳的人,但c的选择多少让我们有点吃惊。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事情的。我问c,你知道有人说那些电子幽灵在很久之前也曾是人类的一种吗?c望着我,瞳孔的花朵哀伤地绽放。可是,如果生育的话必须将眼珠上缴供潜泳者使用,我恨我的眼睛,但是没有恨到想要真的失去它们。
我们必须夺回我们的眼睛,潜泳者训练手册的第一页写着:同时杀死妄图占有它们的电子幽灵。
数据海。宏大的、肮脏的、晦暗不明的,上个时代的人类遗留下的产物。数据海里有丰富的待打捞的数字遗产,邪恶的电子幽灵寄居其中,它们缓慢蚕食着海里的数据,腐食性细菌一样一点一点将海蛀空,潜泳者必须和它们搏斗,与此同时电子幽灵也觊觎着我们的眼球。当然不是真的眼球:想要进入数据海必须使用金属头盔将脑波进行投影变换以进入数据海空间,投影后一个人绝大多数信息都积聚在眼球的位置,在数据海的战斗里眼球被破坏的人永远没有办法复原,只能被电子幽灵生吞。而如果捕捞电子幽灵将其进行逆投影变换,就可以得到珍贵的稀有金属,幸运的话,稀有金属里还会镶嵌着代表着不幸命丧其手的潜泳者身份的眼球碎块,Z说。当然,谅你们这群蠢货也听不懂,就好好记住你们自己的任务以及别被打爆眼球死掉就行了。Z是我们的培训者和领导者,脖子以下都替换为了复合金属机械,周身闪烁傲慢的亮银色辉光,爱好是贬低我们以及吹嘘自己的眼瞳是多么昂贵的钛合金。等着瞧,a背地里朝他翻白眼,早晚有一天我要将全身都改造成比他更坚硬的金属一拳将他脑浆锤烂。a的眼眸红色刚玉里暗波流转,早晚有一天我会的。
我们被分配了不同的任务,作为一个小队战斗。c负责勘探、a负责战斗、我负责清扫。一切都还算顺利、日子无波无澜地淌过去,直到有一天,c爱上了她的敌人。
7说我们原本都是人类。从战斗脱身后c急切地向我和a解释,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他们只是想在数据海里活下去。听我说,a,你杀死的哪些电子幽灵也和你一样,只是想要幸福地生活啊。a不屑地冷哼,几场战斗令她变得更加高大、冷酷,现在的她甚至比一些改装了机械体的潜泳者更擅长战斗,但a仍然梦想有朝一日用工资买下全套金属机械、抛弃自己的肉体。既然你不能接受这种生活方式,那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回家去不就行了。c,现在看来你不仅软弱而且愚蠢:为什么要听敌人说的话?c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拜托,你不会告诉Z我私藏了电子幽灵吧?在这整个过程中,电子幽灵7转换成的稀有金属块在她手心里显得沉甸、安静、无害。我当然会报告啊!a提高了音量,你明知道私藏稀有金属是可以判死刑的罪过!
但a最终还是没有告发。她和我们走得不再那么近了,有时侯自己包揽下潜中全部勘探、战斗和清扫的任务,由于战斗成绩特别出色,还得到了两枚塑料勋章。休息的时候,她沉迷于比选各种机械体,但是我们的工资什么也买不起,所以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c和7在数据海的各种障碍背面和缝隙内侧约会,我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给她们望风,渐渐地c的话题全部定格在7身上。7说她喜欢天蓝色。7说她也讨厌相互残杀。7说遇到我太好了。直到有一天,c笑盈盈地告诉我,7邀请她永远留在数据海里。
你确定吗?我不安地问c,她邀请我参加她和7的婚礼,今天以后她不会再回来。当然了!c戴上电波转换头盔,眼瞳正中的小花微笑着摇曳,你知道吗,这是唯一一次我戴上头盔还会感到高兴呢!
7在数据海里等她。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7,半透明的电子幽灵团,一团边缘柔软的多边形样子慢慢浮现出小巧的眼睛、鼻子、耳朵,忽而消失,忽而浮现。你终于来了。一小团数据裹附住她的手,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c轻轻皱起眉,仍然保持着笑脸,7你先放开我的手好吗?有点痛欸。可是电子幽灵并没有回答,它的身体一瞬间膨胀了几倍,就要将c和我全部吞噬——
你们这么不坚定、这么愚蠢,真的太好了。它的声音变得低沉邪恶,红光一闪,它的头部爆裂开来、零散的数据飞沫胡乱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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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完全忍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事实上她笑得有点太夸张了,如果是在陆地,她会岔气的。c,这也是婚礼其中一部分吗?她手里端着脉冲枪,刚才它救了c和我的命。被打散的电子幽灵缓缓朝死亡的方向挣扎蠕动,不,不——
——邪恶的,恐怖的生物。我注意到电子幽灵似乎是许多小小数据泡沫的聚合物,现在它们的光芒一闪一烁渐渐黯淡,全都发出凄厉的哀嚎。抢走了属于我们的机械体,抢走了属于我们的陆地空间,现在还要杀死我们的灵魂、用于奴役。明明他们并不允许你们使用机械体。承载着被煽动的仇恨和被灌输的理想的你们,不过是被利用的……a熟练地补上两枪,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眼疾手快地将飞沫用特殊装置收集了起来。哈哈,寄生虫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呢。a喜滋滋地摇晃着战利品,这些能转换成好多稀有金属,这个月可以拿到提成了!
c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于是我和a将曾经是7东西送去逆投射。将手掌大小的稀有金属切开,其内部密密麻麻堆积着十几颗破损的眼球,同样的惊恐定格在型质各异的瞳孔里,挤压成一座小小的、悲哀的坟茔。啊,这里有很完整的——a惊叫起来,她手里攥着一双刚刚从稀有金属里剥离出的、完美圆润的金属球,不知曾属于哪个潜泳者。光线在被举起的金属球表面聚焦,笔直地刺进a的眼瞳里。太美丽了……我做梦都想换掉我的瞳仁!A回头朝我狡黠一笑,如果别人问起的话,就告诉他们我做了最昂贵的瞳仁改造术。红色刚玉闪烁着明艳的华彩,a将手伸进眼眶扣下自己的眼珠混着血滴随手丢掉,迫不及待地将金属球塞进眼眶里。这是将全身都换成金属机械的第一步,她说。当晚a发起高烧,第二天没能参加潜泳。又过了一周后,我和c接到a病危的消息。
我和c去病房里看望a。曾经那么强壮的、美丽的a,此刻在白色病床单上奄奄一息,她体内的血液沸腾灼烧全部的脏器并将骨头煮得软脆,眼眶里的金属球表面一层氧化斑驳,剥落的银色金属质再和着烫人的血从眼眶淌出来,干涸成床单上黯淡肮脏的血痂。不要换掉我的眼睛,这很昂贵。在她还有意识的时候a反反复复对我们重复这一句话,要求我们转告给医生,当她昏迷后医生为她准备瞳仁摘除术却在初步检查后就宣布放弃,我们看见金属球的底部已经与她的血液彻底融合黏连、无法分离。
真是货真价实的蠢货。Z轻蔑地评价,日光被他光洁的身体反射在病房的墙上,明亮得令人恼火。难道不知道瞳仁改造术之所以昂贵就是因为需要用大量药物控制排异反应吗?人体和金属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相融?如果因为这个完不成这个月的指标的话,你们都拿不到奖金,我可是事先提醒你们了,Z拖长腔调,本以为你们两个至少能聪明一点、提醒那个蠢货的。
c的巴掌扇在Z脸上。
我从未看见过那么愤怒的c,好像她将自己献祭给了愤怒本身,哪怕下一秒就会被自己的怒火吞噬、焚烧成灰。Z愣了一下,脸颊的巴掌印开始泛红,回过神来后立刻恼羞成怒地掐住c的脖子,我拼尽全身力气拉拽也无济于事。滚回家吧!Z的金属手指像戳爆一个肥皂泡似的戳进c的右眼球,血滴成股喷涌一霎打湿花瓣,因为愤怒而绽放的花瓣垂下头、安静地萎蔫。Z松开手将c扔在地上。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被解雇了。
害你也丢了工作,对不起呀,Z踢踏着脚步离开后c小声对我说。血从她捂住右眼的指缝里汩汩淌出,当我们再望向病床时,a已经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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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被葬在潜泳之地,我和c领到了a的眼睛,却是那双害死她的金属球。她从前的红刚玉眼珠呢?我问工作人员,对方很不耐烦地驱赶我:谁知道?金属球很值钱的你们不要得寸进尺了。
我抚摸着金属球,一半亮银、一半黑灰色的光滑金属,握在手心里不一会儿就变得滚烫,我想起我们手挽着手在公园闲逛的时候a灼热的手心,血在她血管里奔流乱跳,很容易摸到她的脉搏。她总是喜欢握住我们的手,笑着嘲讽c的手心怎么总是冰凉、一定活不长的。而我,a嘻嘻地开着玩笑,我会将身体换成机械体然后永远永远活下去、每年去公园给你们扫墓。闪闪发光的、坚硬美丽的机械体,要杀死多少电子幽灵才能得到呢?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有关a的梦,梦里a的红色刚玉眼瞳里精光跳跃,我定睛细看时原来是内里有一簇火焰在燃烧。这是一个好梦想吧。a望着我,她眼眸里的火光映在我脸颊上,烤得我脸颊发烫。还是说、这是一个坏到必须以死亡为代价的坏理想?梦里的a偏着头思考了很久,这是她活着时永远不会做的事,火流淌出来将哑口无言的我烧成灰烬,然后我醒来。c在我的对面默默流泪。我梦到a了,她抹去空眼眶里淌出的泪滴,a问我为理想付出的代价和惩罚有什么区别。
那一天我和c离开了潜泳之地。外面许多事情都变了。公园变得杂乱、肮脏,投币零售机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玻璃被砸得粉碎,表面覆盖着粗俗的涂鸦。标语被撕下来,集合在一起点火焚烧。杀死潜泳者、稀有金属是属于我们的、挖掉他们的眼睛。像当初的a、c和我一样大的年轻人聚集在我们曾经闲逛发呆的地方,喊着乱七八糟的口号。
其实他们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呢,我对c说,如果我们当时知道这些就好了。自从不再潜泳后c变得愈发沉默,聊天时总显得心不在焉,仅剩的左眼眸里蓝色的小花耷拉着花瓣,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和枯萎有什么区别。都是那些大写字母的错,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随便使用金属机械啊?潜泳只是一个骗局,我们被骗了而已……别说了。c突兀地打断我,我不想再想起来那些事。
其实,我要结婚了。沉默了一会c犹豫着开口。未婚夫说为了我好,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
因为太突然、太荒诞了,我笑起来。你是在开玩笑对吧,我们从多久以前就是朋友了?啊,因为实在太久远,所以一时甚至想不起来。再说,生育的话眼球要上缴,你不就是因为不想这么做才参与潜泳的吗?如果现在结婚的话一切……脑海中闪过a的脸,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任凭舌头说下去。一切就都白费了。
c突然站起身,她的影子覆盖在桌子上、朝我倾斜,一瞬就将我笼罩了。c扇了我一巴掌。不要再审判我了,够了。不要再审判我的一切、审判我的理想、审判我的幸福。我为了这样的幸福付出多少价码是我自己的事情,拜托。c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我不想再恨、不想再痛苦了。他是个好人,就这样吧。
愤怒的火焰填满我每一条脑沟,因为太过生气,我的心中反而升腾一股冷笑。c,你还真是从头到尾就只会说漂亮话,也许你还没注意到你所谓的爱和理想只会让敌人幸福、让自己人受伤。愿意自欺欺人的话就请继续吧!忘记潜泳、忘记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哪一天你也会忘记a的死。想要紧闭眼睛蜷缩在你肤浅的理想和虚伪的幸福——我停顿一下,讥讽地补充到,哦我忘记了,失去眼球的你,马上就要连闭紧眼睛都做不到了呀。
你是不是也一直觉得我既懦弱又愚蠢?眼泪沿着c指缝流到指节处再蜿蜒淌下手背,滴滴答答在白色桌布上洇湿灰色的小圈,像林立椭圆形的墓碑。
我没有回答,夺门而出。曾经我们一起消磨掉年少时光的公园在一片隆隆声中被拆毁了,我听见义愤填膺的口号声、呐喊尖叫的哭喊,混着警察的枪声。我贴着风暴外围溜过去,在心里默念:杀死潜泳者、稀有金属是属于我们的、挖掉他们的眼睛。吞吃着这些词语,我心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撕碎了一朵蓝色的花,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加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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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我收到了c的道歉信。
致我最好的朋友:
很抱歉上次和你吵架了。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既弱小又虚伪、遇到痛苦首先就想要躲藏起来的人,对不起。诚实地说,就是因为在我内心最深处知道我所追寻的理想多么虚幻,希望所有人都互相爱着、不要再伤害对方,其实只是自己因为脆弱而不想被伤害而已,还用理想啊幸福之类的词语粉饰,胆怯又狡猾的其实是我自己,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和a的,只有这点务必相信我,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会为了逃避过去的错误而将远离你了,我会尽量坚强起来,以后我们也要多多见面,好吗?
再次说声抱歉,请原谅我。因为发生的一切事。
爱你的
c
c在信封上画了一朵卡通的、五个花瓣圆溜溜均匀分布在一个不那么圆的圆形外围的小花,小花里是一个笑脸。小花的叶子牵着一个卡通小人,小人被血迹覆盖了。c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经过曾经是公园的地方时被声称仇恨潜泳者的人用刀子捅进了后腰,凶手像折断一朵花的茎那样将她丢在路边任凭她流干血液,等警察到来的时候她两个眼眶都空空如也。因为信封上有我的名字所以在结案后警察将信封送给我,我当时正在浏览反叛潜泳者的消息,听见警察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将消息谨慎地藏起来。然后,我收到了c再也没能送到我手中的信。
葬礼是雨天。
天空是湿润、沉重的灰色,铺满蓄水的云层;墓碑是光滑、美丽、崭新的灰色,墓碑旁有人放下整洁的蓝色花束。c本来就人缘很好,还有人因为同情前来,一些人站在远处举着牌子,上面的标语写着叛逆者都是杀人犯。我一个人站在墓前,影子垂落墓碑上,想起她影子将我笼罩、打我一巴掌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希望她能从墓中坐起来,再扇我一次,我会告诉她她的巴掌从来都没有什么力道,这样想着眼泪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混着雨滴砸在墓碑上。我从未如此想念那双生长着蓝色小花的眼瞳。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个和我一样长着普通眼睛的男人,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悲痛的痕迹,微笑的时候眼角有点向下瞥,无意间流露出一种无辜。你就是c的朋友吧?c经常向我提起你……他向我低头致意。你好,我是c的未婚夫。
我任凭眼泪从脸颊滑落,没有伸手去擦。为什么c死了?我的声音平静得令我自己感到恐怖。
男人被我的问题噎住了,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支支吾吾地笑着,露出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息事宁人的笑容。我长久地凝视这个男人,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一点过人的地方,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就连眼珠都普通得要死。就是他不让c和我见面导致我们吵架所以c才会死在给我送道歉信的路上,脑子还在思考逻辑的时候我的手臂已经挥舞出去,结结实实揍在他脸上。为什么c死了?周围人惊叫起来,我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身上,直到警察将我们拉开。怎么回事?他倒下时压倒了墓前的花束,我盯着被压扁的蓝色小花想,如果在逮捕我之前能允许我买一束新的就好了。
没事,我们只是……闹着玩。男人对着警察赔笑。真的,没关系,抱歉,不必理会我们了。闹着玩至少要分清场合吧。人群散尽,警察也一脸狐疑地离开,他们叮嘱了两句,转身回去抓捕反叛者了。
为什么不揭发我?我疑惑地问男人。他拍打着身上的草和尘土,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还好没有压坏,c曾说希望你能拥有这个……c的眼瞳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盒里注视我,在一块透明的浅灰里,淡蓝色花朵恍若凝固在风中。为什么大家不能彼此相爱、而一定要杀死对方,c不是经常这么说吗?男人有点尴尬地挠头。总之,既然你收到了就好了。再见。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力气,整个世界都沿着远离我的方向崩裂开来,我的眼前浮起c的脸庞、a的眼瞳、我们一起玩闹时的欢笑,它们短暂璀璨地在我眼前绽放又归于长久的寂灭,我伸出手时一切都灵活地从我指尖滑脱。在还不知道什么是信仰的时候所坚信不疑的东西,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剩了。连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也已经不知道了。我想起公园、想起潜泳、想起叛逆者,想起我曾和杀死c的人喊过同一个反叛的口号,尖锐的酸苦从我腑脏间升起将我整个戳穿,我跪倒在墓碑前呕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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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我又回到了潜泳之地。大概是由于外面对潜泳的反叛愈演愈烈的缘故,参与潜泳的人越来越少,像我这种曾被辞退的人也没受到什么阻碍,很快被分配了一个搭档。为了削减人员需求,现在一个小队只有两个人,我的新搭档X有着镍基高温合金的眼珠,一半身体改造成了机械但使用并不熟练,作业效率比a差一点点。她的性格安静、温和,杀死电子幽灵时的表情会让我想起c。
电子幽灵在很久以前,其实是和人类灵魂差不多的东西,X对我说。它们原来寄居在机械体里,人类为了使用机械将它们驱赶到数据海,现在还要杀死他们转换稀有金属,其实很过分吧?我垂下眼睛将被打散的电子幽灵碎末收集起来,曾经我有一个朋友也这样想。c的瞳孔的蓝色花朵在我脑海里摇曳绽放。X很识趣地意识到曾经这个词语的含义,没有继续追问。过了一会我们将成果送去逆转换时我问X,像你这样的人也需要参与潜泳吗?说话的时候,我盯着金属眼球里反射的白色光点,它击碎了我倒映变形的脸庞。
X很慢、很轻柔地露出一个苦笑。这是为了我爸爸妈妈做的。因为他们想让我装上金属眼球所以我做了瞳仁改造术。因为他们希望我的身体更结实所以我将一半身体换成机械。因为他们想让我参与潜泳所以我就来这里报名。其实,我的梦想就是普通地活着而已,我很喜欢自己天生的欧珀眼球,但是爸爸妈妈说我原本的样子显得既廉价又丑陋,所以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她举起自己亮银色的右手,坚硬美丽的金属在灯辉下闪闪发亮、刺痛我的眼睛。虽然每周两次的机械人体融合手术都痛得让人想立刻从窗子跳下去,但是只要坚持当三年潜泳者让爸爸妈妈满意,我就可以换回自己原来的眼珠,然后全世界旅行……说不定,以后我会参与反叛潜泳者阵营的。她不安地笑笑,当然是开玩笑,我不会做那种事。
真好啊,听起来是很容易实现的梦想。我的心下涌起一簇哀伤的火焰,a红色刚玉的眼眸在跳跃的火里注视我。可是付出代价就会得到回应的理想本身就是一种特权。X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愣了一秒,然后好脾气地接话,这是在说你那个朋友的事吗?其实要说理想什么的话,我也不算有吧……还有,融合手术真的会让人痛到想死哦。后来我们只是维持着日常同事程度的交流,大约一个月后,X被电子幽灵打爆眼球,普通地死在一场战斗里。
我见到了X的父母,二人有着同款眼眸,一只眼睛是铮亮的精钢、一只眼睛是乳白色的珍珠,眼泪淌下来,珍珠就浸泡在他们儒雅华贵、表演痕迹过重的痛苦里,还有一个身体和面部全都替换成机械的孩子全程沉默着跟随他们,提着他们的名牌手提包。真是没用的孩子。母亲用真丝手帕擦拭着眼泪,如果早点把全身都换成机械就好了,都是我的错。女人呜咽起来,不应该太宠爱她、任由她只改造半边身体的。男人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安慰,亲爱的别哭了,精钢的眼珠没办法接受长时间盐水的腐蚀,换眼球实在麻烦又昂贵。我斜觑着他们,看曾经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昂的Z小心翼翼地应付二人,忽然迸发了一个灵感。我走上前去,向夫妇递上X的眼球,这是您们女儿的眼珠,请节哀。
X的父亲似乎没想好该做什么表情,木木地杵在那里,Z看起来又想杀了我又想给我颁发最高规格的年终奖,只有X的母亲又惊又喜地喊叫起来。亲爱的真是太感谢了,哦我可怜的孩子……女人又嚎啕一阵后忽然收敛了所有表情,目光炯炯地凝视我,眼神既冷淡又精明。说吧,年轻人,你想要什么呢?
我浅浅地笑了。放心,绝对是你们能付得起的代价。女人稍一思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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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监狱里,防弹玻璃对面的人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甚至称得上年幼。他抬起头的瞬间我全身像过电一般颤栗。杀死c的凶手,眼眶里嵌着一双a的瞳珠,明艳张扬、桀骜不驯的红色刚玉,此刻正不屑一顾地注视我。
为什么杀了……我的喉咙发紧,换了一个问题。你的眼睛是从哪里得到的?
潜泳者就是该死。他们不仅迫害电子幽灵还是机械压迫者的帮凶,杀掉他们明明是在做好事吧?
回答我的问题!我咬紧牙关望着对面那张陌生的、因为缺乏营养显得有些苍白目光却坚定不移的脸。你从哪里得到了那双眼睛?
真是愚蠢的人,怎么连孰好孰坏都分不清楚呢。追寻理想和信仰总要付出些代价,这规矩你知道的。虽然牺牲了一个人,但是她的死比普通的死亡意义更重大,她自己如果知道这件事,也会开心的。而且在这之后关于潜泳者的政策有改变吧?你们明明应该感谢我才对嘛。
我按下手边的按钮,这是X的母亲说这是额外送给我的礼物。多按几下,他一定会乖乖听话的,女人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做出嘘声的手势。在我每个孩子的身上都很灵验。玻璃后的人眼睛忽然睁圆仿佛要掉出眼眶,他露出万分痛苦的、仿佛被一千根针同时扎进眼球的表情。呃,我的理想。我的理想一定是正确的,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杀死潜泳者、稀有金属是属于我们的、挖掉他们的眼睛。我明明就是在做正确的事。我松开按钮后他像濒死的动物一样喘着气,我的拳头锤在按钮上,他的声音陡然变调,像待宰的畜生一样哀嚎。
我停下,他大喘气。等等,等等,这双眼睛是我偷的,对不起,我从潜泳之地溜走时偷……我不等他说完话又按下按钮,这一次他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昏死了半分钟。为什么杀了c。我没有耐心等他爬起来就按下按钮,现在他像触电的鱼一样在地上滑稽地跳跃,嘴唇颤抖着仿佛忘记了怎么说话。等一下,求求你,我错了,我只是,只是因为太愤怒,因为在潜泳之地受到了不公平的……他包含泪水的红色眼睛哀求地望着我,我的耳边忽然浮现起a的声音。
因为是敌人所以就该死。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压迫着我心脏的石块忽然消失了,灰色的空气里弥散一股扭曲的轻松。如果不想让我永远恨下去的话,只能这么做了吧。反正又不会真的杀掉他。我对脑海中的c解释,她生长着蓝色花朵的瞳仁责备地望着我。而且,他杀了你。c的虚影叹了口气,哀伤地消失了。我漠然地看着肮脏的液体从死刑犯身上每个抽搐的孔洞逸散。为什么。按下按钮。为什么。按下按钮。为什么。按下按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杀了她是因为她看起来最柔弱、也不会反抗,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潜泳者……我只是随意挑选弱者发泄的懦夫,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凶手婴儿一样蜷缩在地上,嘤嘤地啜泣起来。我有罪,请杀了我……我做了错事,我罪该万死,让我解脱吧。
为什么。而我只是重复询问着这一个问题,有如坏掉的机械般一次一次按下手中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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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因为人类是弱小的生物。就是因为人类实在是太渺小、太脆弱了,所以才不得不用宏大的事物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武装起来,机械也好理想也好暴力也好,只有依附着这些东西才能生存的人类、真是渺小又恶心。其实只是一厢情愿吧?所谓为信仰付出的代价,只是自己一头撞到墙上然后又叫喊着流血了责怪墙壁而已。因为过于弱小、怕受伤害、所以必须抢先一步杀死敌人,然后再为了让自己心安而祈祷,本质上来说就是纯粹的恶劣。无论藏在多么冠冕堂皇的伟大背后,人摊开的赤裸手心都那么柔弱无力,稍微用力一砸就碎掉了。我知道我也是这样的。不就是因为太弱小,才会什么都握不住、一切的一切都从指缝里徒然流走的吗?
我伸出自己赤裸着摊开的手心,久久地凝视这脆弱的皮、肉、血,然后攥紧了拳头。
可是即使明明知道是这样。
即使明白一切只是徒劳,即使指节会血肉模糊,即使会痛苦不已。我也有下定决心、必须亲自用这双手牢牢抓住的事物。
死刑行刑后,我收到了X父母寄来的红刚玉眼珠。我将它们珍重地放在珍珠糖盒里、和c的左眼球安静地依偎,明红和浅蓝模糊地倒映在盒盖的背面像一个遥远的梦,我将它们藏在曾经的公园里、曾经的我们、如今只有我自己能找到的地方。我换上了机械臂,的确很痛,因为有心理准备我咬牙忍住没有叫喊出来。完工后我练习着抓握的动作,独臂的老板笑着跟我闲聊,当今真是个好时候,走私机械金属利润高得惊人,给到顾客的价格也更便宜了。还有眼珠贸易。有些以反叛者的名义被逮捕的人,其实是有人看上了他们的瞳仁哦?老板看了看我的眼睛,谄媚地笑着,咱就是说还是生着普通眼球最好嘛,起码比较安全。你从没想过不干这一行吗?我问他。咱就喜欢干这个,咱相信只要坚持干下去总有一天能成大事发大财。老板拍了拍肚皮开始吹嘘,在我的机械手臂还在的时候我挖出过一双长着蓝色小花的眼球,特别稀罕,卖出了——我没等他说完话,用机械手捏碎了他的头颅。
什么啊,理想这种东西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嘛,根本一点也不珍贵。凭什么我们要为了这种东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笨拙地清理了机械体缝隙里的血迹,走出店门,还有一个人要杀死,我的眼前浮现起潜泳之地Z的脸。外面的阳光明亮慷慨,差点灼伤我的眼睛。
什么是坏人呢?在一个与今天同样明亮、甚至比今天还要更玻璃般晶莹剔透的晴天里,在公园闲逛的我们曾经无所事事地讨论起这个问题。坏人就是邪恶的人,a抢答,多么简单!c思索了很久才犹豫着给出她的答案,坏人就是……破坏了别人的幸福、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人。当时,我回答了什么呢?那些阳光太久远、太模糊了,我已经想不起来,我甚至看不清挽着a和c手臂的、自己的脸。到底哪一步走错了才会变成这样,该相信什么、该痛恨什么、该原谅什么,全部都不知道啊。世界上存在正确的理想吗?那有什么错误的理想吗?正确和错误又由谁来评判、凭什么祂来判断呢?理想一定会痛苦吗,那相信着的人和不相信的人,各自因为什么彼此仇恨、在夜晚流眼泪呢?杀掉Z是对的吗?不杀Z是对的吗?Z会不会也有自己的理想,只是他的理想里没有我们?我握紧机械手,痛苦的电脉冲在大脑皮壑中冲撞,我好想再看一眼a的眼睛、c的眼睛,如果她们还在我身边就好了……奇迹般地,此时此刻我的耳边响起她们的声音。
不要躲到那些巨大的、抽象的东西后面去。拜托,不要欺骗也不要隐瞒,不要试着将自己藏起来。a的声音爽朗干脆,c的微笑听起来很柔软。就是你自己怎么想?a问我,就是你自己,c肯定地应和。就是你。她们重复我的名字。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感到快乐、又感到痛苦,就是你自己现在快乐和痛苦混在一起全都分不清了。就是你对平常的快乐感到麻木又在阴暗的缝隙产生扭曲的期待,并且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痛苦悲哀。
所以,就是你,想怎么做呢……?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将冰凉的手指放进眼眶里,眼珠发出了嘎吱嘎吱、老旧橡皮塞的声音。我低下头倒出了存放在眼眶深处、因为没有了投币零售机所以已经失去作用、至今仍然顽强地闪闪发亮着的硬币,慢慢地、一个也不剩地、一枚一枚将它们投入路旁的排水沟。
fin.
写这篇的时候在重温《宝石之国》《天堂的天平》,听pinocchiop的《请问有内脏吗》。不由自主染上浓浓术力口风味。。。
作者:夜雀子
评论:随意
“真是可恶!”一名坐在露天咖啡厅里的客人忽然大声骂道,“居然有人开始仿制‘人鱼珍珠’!”
“什么珍珠?”与其同坐的同伴疑惑地询问,随之换来一张被递到自己面前的报纸。灰白为主的报纸上刊登着各式各样的信息,在纸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黑色的字体排列成了几句简短的话。
新技术出台,传统人鱼养殖业或将走向没落?
近日,汤斯敦镇的福尔女士研制出一种新型技术,可以通过结合机器与材料,在节约养殖成本的同时制作出品质上优的人鱼珍珠。由于此项技术刚刚研发,在生产上还存在不稳定之处,福尔女士表示,她会继续攻克技术难关,争取早日稳定生产人鱼珍珠。
“用机器和材料制作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叫‘人鱼珍珠’!”在同伴浏览报纸期间,心生不满的客人持续抱怨道,“‘人鱼’都没了,不如改名叫‘机器珍珠’算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浏览完文字的同伴放下报纸,伸手拍了拍客人的肩膀,顺手将桌上的冷饮递给了这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友人。看着注意力被中断的客人稍微冷静了一些,同伴才再次适宜地开了口。
“我平时不怎么关注奢侈品信息,所以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就我所知,人鱼珍珠的价格非常高昂吧,如果能靠材料和机器降低成本,那售价想必也会降低,这对消费者来说是好事吧?”
听到同伴这么说,一度冷静的客人再次激动了起来。他啪地把杯子放到桌面上,差点又要大叫出声。只是或许他最终还是顾及了与同伴之间的情谊,没有对着他的朋友大吼大叫。
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伸手抓起桌上的冰饮一饮而尽,然后看向他的友人。
“看来我得先向你科普一下人鱼珍珠是什么才行。”客人说,“知道了人鱼珍珠的由来,你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生气。”
在同伴的默许下,客人开口解释了起来。
人鱼珍珠,物如其名,是通过人鱼这种生物生产的物品。因为这个物品通常形状圆润、透如琉璃,虽然形似常规珍珠,但又比珍珠更加水润饱满,因此才特意冠以人鱼之名。不过人鱼珍珠之所以珍贵,并不只是因为它的卖相更有魅力,而是它生产的过程十分特别。
因为这些珍珠,是靠人鱼的眼泪形成的。
当人鱼哭泣的时候,它们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就会化为一颗颗珍珠。最初人们只是一味地想方设法使人鱼哭泣,从而获取珍珠,但随着产业发展,人们逐渐开始发现,人鱼若因不同原因哭泣,它们生产出来的珍珠也会有所区别。
其中,颜色最为灰暗、光泽最为暗淡的珍珠,通常都是人鱼因为痛苦或恐惧而流泪时产生的珍珠。这种珍珠的数量最多,但价格也是最为低廉的。一些品相较差的珍珠无法拿到奢侈品店售卖,但对渔户来说弃之可惜,因此会往中低端首饰店流通,价格通常定在让普通人咬咬牙也能买得起的程度。
最容易在奢侈品店流通的珍珠,通常有着淡淡的粉色,光泽较通常珍珠要更加明亮,而且根据温度变化,粉色还会有加深或减轻的倾向。想要培养出这种珍珠,就需要花些功夫了。首先得保证人鱼生活在一个相对干净舒适的空间中,让它们的身体保持一个健康的状态,然后在它们的常居地点安装上电流放射器,定期放射电流刺痛它们,让它们因为意料之外的疼痛而流泪。由于人鱼身体和精神较为良好,因此这种小痛导致的流泪虽然也可能对珍珠的品质造成影响,但当人鱼形成习惯以后,渔户就能获得稳定的收获。
而最为高端、通常只有大富大贵之人才能买得起的人鱼珍珠,通常有三种颜色。一种红如朱砂,一种黑如深夜,还有一种如同玻璃、但摸上去会有冰凉之感。想要养殖出这三种类型的珍珠,放眼全世界,能做到的渔户屈指可数。根据前几年高端渔户公布的养殖方案,想要获得对应的珍珠,通常有这几种培育方法。
如果要想获得红珠,则需要以一对一的方式精心培育人鱼。人鱼最好从出生就开始亲手养育,然后除了要保证对方的身体和精神健康以外,还需要适当满足对方的需求。比如有的人鱼喜欢在有阳光的地方生活,那么就要为此移动房间,有的人鱼则非常喜欢和养殖人员黏在一起,有时候养殖人员需为此与人鱼共起居。人鱼是一种对情绪特别敏感的生物,所以这就需要养殖人员利用自己的情绪带动对方。有一些成熟的养殖人会通过与人鱼一起看电影去刺激人鱼的情绪,而这种通过非苦痛感产生的泪水,通常都会有非常鲜艳美丽的红色。
假如想要获得黑珠,则需要让复数人鱼一起生活,然后推进它们产生生活和情感上的联系。最常见的是让人鱼原生家庭一起生活,同时可以不断引进新的成员,扩大人鱼对家族的认知范围。在这过程中,养殖人员需要观察人鱼个体的性格,然后从中挑选一个“核心”。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养殖人员将开始拆散人鱼团体,动摇核心人鱼的心态,将它逼至流泪。通常人鱼负面情感越深重,黑珠的颜色就会越深越沉,因此一些过激的养殖人员会采取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因此,黑珠在明面上很少流通。
在三种高档珍珠中,最为稀有的,便是宛如琉璃的品类。这种品类的养成非常困难,它需要让人鱼与养殖人员之间建立起非常深厚的感情,要让人鱼愿意为了养殖人员心碎而死。因为心碎而死的人鱼会在死前流下最后的眼泪,而这些眼泪则会化为琉璃般的珍珠,被标上足以买下一座城市的价格,放到华贵的厅里展示,或被收藏在最为严密的保险柜中。目前,这样的珍珠全世界只有六十颗,其中有十颗已被持有国定为国宝。
“总而言之,人鱼珍珠之所以珍贵,不仅是因为它充满魅力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人们花费在养殖上的心血。”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明的客人再次伸手戳了戳报纸,看着那白纸黑字写的内容,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再次浮现出反感,“这种人根本不懂得人鱼珍珠的价值,只想着打压成本,却不知道她的行为只会让物品失去价值。”
“原来如此。”同伴点点头,顺手将新点的冰饮推到了客人面前。客人一边点头致谢,一边端起饮料啜饮,润了润那因为说明而干燥的口舌。在舌尖和喉咙都恢复了滋润之后,他转过头看向同伴。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生气了吧?”客人说道。
“嗯嗯,我理解了。”同伴点点头,但在客人露出“知我莫若你”的表情前,再次开了口,“不过,我对这个……福尔女士?的感想,和你有些不太一样。”
“此话怎讲?”
同伴再次看了看报纸角落的那小段文字,淡淡开了口。
“说不定,她正是想要珍惜人鱼珍珠的真正价值,所以才开始钻研替代的技术呢?”
END
文:讷
mode:随意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水漫下来冰凉地灌顶,于是我挣开湿哒哒的不断被水珠往下拽的眼睫,清如净玉的水素帛般拢在面前,我看见那团影子在潺潺中逐渐清晰聚焦,他对着我笑,无奈又轻快,说:阴天要记得拿伞。我睁开双眼,世界清晰而鲜活,影子归于无。
他黏在我的眼皮后面,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模糊的影子,抓不住也看不见。清晨我洗漱,簇水泼到脸上时不睁开双眼,水意洇进眼皮带起一阵熟悉的气息,走出家门的第六分钟天空开始坠雨,他在涟涟的屋檐后把伞塞进我的手心,踏入办公室把滴水的头发一味往后捋去,干毛巾揉搓下湿润散去很快,休息室饮水机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冲热咖啡的间隙里望见他在桶装水边缘反光里拿宝矿力瓶开玩笑敲我额头。一个模糊的影子,淡如一瞥余光,一时眩目,一点错觉。警长和我做宽和的问候,工作,与同事说笑,整理卷宗午餐晚餐,下班。平和的回归日常的生活。晚上洗澡时我用热水深深地洗脸,水滴溅到眼睛里有一点发涩,他在一天结束前最后一次和我说晚安。
最后一次心理评估,我陷在咨询室柔软的沙发里。低头时我没有在手中的水杯里寻找任何东西。咨询师柔和地问问题,笔尖在纸张上擦过的悉悉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像一次次同样柔和的抚摸。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我想着每晚的梦在每个问题上点头。你是否回忆?我眨眼,放下杯子。离开时我在走廊末尾的窗户外看见我和他肩并肩冲过马路。雨还在下,如果撑起伞,我身处的仍是干燥的世界。回到家时收到评估完全通过的短信。我把家里没有关好的窗户关紧。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模糊的微漾的水,或流动或平静,他在那后面,我知道我之于他也在那后面。对视,水缓缓泅上鼻尖,呼吸吞进水的凉意震起波澜,我看着他的面容随波澜摇晃,微微扭曲,被惊动,确如镜花水月。水幕垂下来,严丝密合,那不是水幕而是很深很深的水底。绵密的冰凉,一漾一漾造成眩晕感,不清楚又无比清晰,我们是在对视,他的模样一如既往。我看见他的身影,我看见他看着我,我可以伸出手。我差一点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滑倒。我放掉洗手池里的水,用毛巾尽力擦着脸和头发。
你近期感受如何?你能够好好入睡吗?你是否回忆?
我可以整理卷宗。我持枪的手已经不再抖,已经稳得一如以往。我的梦里没有走火的枪与意外的爆炸,我不曾梦到往事。这是一个雨季,我拜访他的墓碑,没想起来带花,雨滴敲在碑顶温亮地反光,我看见他站在某位老前辈的碑前双手合十。于是我合起双手,看到他抬起头笑了笑。
我出外勤,在办公室熬夜,推进案子。雨季过去,天空开始明亮,我在晴朗朗的蓝天里过平常而忙碌的生活。案子的疑点划过来又列过去。第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终于结了案,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格外安静的室内,我与他相对坐着,浅浅的水拍着我们的脚脖子。我们始终安静地对坐。
我写报告卷宗,对同事略微担心的目光微笑,他隔着饮水机向我眨眼。我在深夜的值班室写线索与笔记,线条与线条拉开像重重叠叠的北斗七星,他转笔的身影在凉掉的茶水里一闪而过。我上门走访,在对方的说话声里分心注意太过晃眼的太阳。我与他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漫过来,漫过来,凉意往上攀延,我们都不曾开口。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而我身处的是过于干燥的人世间。在那天晚上的梦里我们相对而坐,没有说话,我们对视,冰凉的水一漾一漾地拍在胸口,恍然如同心跳。我们长久、长久地对视,空气越来越潮湿,他轻缓地眨掉眼睫上的水珠,我发梢滴下水来,在眼前嗒嗒连成一串银链。你近期感受如何,能否好好入睡,是否回忆。我眼皮后面黏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我总是望向水幕后。你是否回忆?我们对坐在安静的室内,水面心跳般拍击在胸口,我们长久、长久、静默地对视,我张了张口。水漫过口鼻头顶,耳边刹时间一片隆隆的静谧。身体因浮力而感到一阵有些扭曲的轻盈,在水底朦胧不清的视线里,我看见他微笑起来。一串水泡自他唇边一掠而过,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了一句话。
醒来后我在洗手间掬水洗脸。夜晚静无人声,客厅亦然,一如梦中的室内。水掩过脸部又流去,我闭着双眼,未曾睁开。
我唯有隔着水幕才能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