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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忘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屋子里的光线突然阴暗了起来,原本金色的火苗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蚕豆大小的火焰却逐渐的拉长。一丝丝的黑色烟雾从四周的木料缝隙中渗出,先是如同发丝般垂落到地面,然后又汇聚起来,变成一股股的粘稠液体,颜色愈发的浓黑,最后竟然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那雾气所凝结而成的妖蛇逐渐把屋子里的两个人包围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不断逼近。桃花垂着头,喃喃自语,对周围的一切变化毫无反应。那些黑蛇也顺着她垂落的衣角攀缘而上,把她一点一点包裹了起来。
晴明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折扇,此刻微微打开,遮在了面前。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凤目更显修长,长长的睫毛掩盖之下,一丝暗红色闪过。那些黑蛇竟然视他如无物,在他的脚边游动翻滚,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并不往他的身上攀附。
片刻之后,除了晴明立足之处,整个屋子已经被这似蛇非蛇似雾非雾的黑色物质布满。被整个包裹起来的桃花看上去就像一尊黑漆打造的雕像,只是那雕像的表面一直在微微的流动变化,被桌上青绿色的火光一照,像是有无数的磷火在那片黑暗中闪烁。
空气里的湿意更重了,那种盛夏午后暴雨将至的压抑感,让人几乎喘不上气。然而晴明单手执扇,双目微微垂下,脸上一片平静淡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那黑色烟雾在整个屋子里盘旋了一会,突然往桃花的身上聚拢,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成了一个高约十尺的模糊人形。它烟雾状的轮廓慢慢的收拢,首先化出了一个人的头部,接着是高大魁梧的身躯。那巨人发髻如同水流,往四面八方漂浮,发髻之中一团红色的微光环视着四周,最终终于锁定在了屋子里镇定自若站着的年轻人身上。
『你……是什么……』那巨人胸腔震动,发出汩汩的声音,仿佛水流淌过狭小的水道,但也能勉强听清说的是什么。
“在下晴明,受人之托,来找一杯忘魂酒。”青年微微抬起了眼睛,似乎笑了笑。“可让我好等,你总算出来了。”
『来了……就不要走了……咯……咯……咯……』巨人作势抬手,却整个人像潮水一样扑了过来,大有一举把晴明吞没的意思。
晴明左手微抬,手指轻拢结印,口中吐诀,一面无形之盾瞬间包裹住了全身,黑色的流质狠狠的撞在了这面护盾之上,碰撞之处激起了刺眼的亮蓝色的光芒。巨大的法阵和咒文也一闪而过。
『阴阳师!』整个屋子都随着那黑潮的怒吼而震动着,『你居然是个阴阳师!』
如同退潮一样,那团黑色的物质刷的一下褪去,缩到了屋子的一角。桃花倒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脸色苍白如纸,就连衣服也开始慢慢的褪去颜色,变得皱褶起来。
“想逃?”见猎物想要渗入木屋,晴明刷的一下完全展开了扇子,在空中迅速的挥舞了五下,一片光幕从他指间扩散,瞬间穿过木屋,在整颗桃树的范围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形的封印。
金色的符印瞬间向上向下扩展,直入夜幕,若有人在远处看到,必定会为这一幕奇景而感到惊叹。
那团黑色的物质撞上了封印之后,化为烟雾向上腾起,结果升到了十丈,依然被封的死死的,没有办法只好化作坚硬的冰棱以身为矢砸向控制着结界的猎人。
晴明不屑的笑了笑,右手折扇敲往左手掌心,啪的一下合起了扇子。四周的光印瞬间收缩,像绳索一样把冰棱牢牢的锁在了一起,重重的砸穿了屋顶,插在了地板上。
妖物还想再变形,然而一道轻飘飘的纸符紧跟着落了下来,牢牢的把它锁在了这个形态,再也无法动弹。
“只要你现出了真身,就再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晴明淡淡的丢下了一句,然后转身去检查桃花的情况。
“她是你控制的傀儡?”
『咯……她三魂七魄只余一魂,要不是我用精元日夜滋养,让她依托在这棵桃树上,她早就化为白骨了……』
呈现黑色冰棱状的妖物微微震动,发出模糊的声音。『我救了她,她成为我的眼睛我的喉舌,报答我……』
“恐怕她并不知道成为你害人的帮凶,这三百年来,有多少人在这山谷拿了忘魂酒,成了断肠人?”
『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有什么好说的?』冰棱发出喀嚓喀嚓的摩擦音,让人更加难以听清说的内容了。
『反倒是你,我总算感受出来了,你明明也是个妖怪,却为什么要给人卖命?出卖我们同类?』
“很遗憾,我和你不是同类。”晴明的表情愈发的冷淡。“这也不是为了人卖命,而不过是我的生存之道。”
说完他双手结印,纸符瞬间明亮了起来,符下的妖物宛如被热力蒸发了似的,消失在空气之中,最后只留下一颗漆黑的水滴状珠子。
作者:香无妄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序
天德四年的三月三十日,清凉殿举办了一场盛宴。原本是因为宫内的女官们由前一年的诗会,兴起了赛和歌的想法。村上天皇听说了以后,便组织了这样一场歌会。那场歌会比之前举办的任何一次宴会都要盛大、灿烂。
歌会一直持续到了黎明之时,直到天皇乘兴而归。
原本是一件值得记载和回味的盛事。
但在这场盛宴已经结束了几个月之后,宫人们还时不时能在夜里听到咏歌之声。原本还想瞒住村上天皇,直到这位圣上在某天夜里赏樱的时候听到有人吟诵和歌,等问及何人的时候,却又遍查未果。
“即使这场歌会已经结束,但显然宫内的鬼怪还未尽兴呢。”
宫人们私下里这样讨论道。
因此有不少的法师、僧侣们,被圣上召唤的,被其他人引荐的,都开始向平安京赶来。
起
青山远黛,天色未明。穹顶呈一种青灰色,既见不着云,也见不着星。偶有几只鸟扑楞楞飞过,才显得这座山不至于静默如死。此山无名,只不过若要从近江前往京都,便非得爬过这座山不可。
此时,进山小路旁的废弃亭子里,坐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远客。
其中一位是武士,另一位却是一名年轻的僧侣。
武士年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眉眼刚毅,腰间挂长刀,正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打着哈欠,表情非常不耐烦:“ 你这和尚哪里来的精力,天不亮就要赶路。”
那坐在对面的僧人嘴里咕哝道:“大人可以不必迁就小僧。”这僧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容貌还未褪去青涩。
“那怎么行?”武士的眼睛立马瞪了起来,“羽丸,你是要我做无信之人吗?”
“小僧不敢哩。”被称作羽丸的僧人连连否认。
武士气咻咻地说:“若不是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你以为谁都能让我橘伊成做护卫不成?”
“小僧很感激大人这一路的守护,就算是救命之恩也已报啦。” 羽丸见伊成又对他瞪起了那双牛眼,话音不由得越来越弱,只觉得屁股像坐在一块烙铁上,忍不住站起身来,“小僧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赶路。”
眼见着羽丸跑得飞快,橘伊成嘿嘿一笑,也起身大步跟上。
已至秋季,这山中格外冷些,伊成跟着羽丸顺着山道一路走来,只觉这山内寂静无人,连虫鸟似乎都销声匿迹。他扫视了周围一眼,那些百龄老树似乎都添上了重重的阴影,显得诡密又恐怖。
羽丸倒是毫无察觉,还兴致勃勃地捡起几片落叶,左右对比看哪片颜色更鲜艳些,等挑好了,又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这些落叶有什么用?”伊成问。
羽丸笑眯眯答道:“等回了庙里,师傅就知道我去了哪些地方。”
伊成撇过脸哼了一声,却瞧见不远处白光一闪。
“什么人?”伊成提步想追,想起脚边还有个捡落叶的和尚,干脆一把拎住羽丸的领子,将他提着一起跑了。
“欸欸欸……大人?”羽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脚底悬空往后倒移。他连忙把手里的落叶都塞到怀里,以免一时紧张把落叶攥碎。
伊成左手提着羽丸也不嫌累赘,只管趋着那道影子往前追,只见那道白影左右晃动,却怎么也甩不开伊成的追逐。眼见着就要被伊成抓住,突然前方冒出一道人影,那白影往上一跃,一下遛入了那个人的背篓里。
伊成一时脚步不及,带着羽丸将前面那个人一起撞倒在地。
“痛欸。”羽丸揉着脑袋,感觉耳朵都摔出了问题,否则为什么连自己的声音都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很快他发现,发出“痛欸”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蹲在旁边的倒霉蛋。
“原来是只猴子。”伊成盯着竹篓里朝他呲牙的白猴,喃喃道,“这猴子怎么这么白。”
被伊成撞倒的倒霉蛋忍不住出声道:“是猿,是白猿啦。”
伊成一点也没有被戳穿无知的不好意思,他直起身望向倒霉蛋,盯了半晌,突然问:“那么你呢?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座山里。”
倒霉蛋眨了眨眼睛,半天才理解伊成的质问:“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就住在山下吧。”
“是这样啊。”伊成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又看了看天色,“既然如此,为了表达你的歉意,就请我和小和尚去你家留宿一晚罢。”
“欸?”
就这样,被伊成缠上的又多了一个家伙。虽然羽丸对伊成的行为有诸多腹诽,但是看到这逐渐黑下来的天色,以及模模糊糊像鬼怪一样的树影,他很快动摇了——当然主要是,即使不答应,但橘伊成已经再次提着他的领子不由分说跟着倒霉蛋到他的住宅去了。
“所以说我答应了,让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倒霉蛋叫京极友则,是近江国国司的幼子。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们早已嫁人,两位哥哥也并不在家常住。
但听说家主京极保正今晚不在这座宅院的时候,羽丸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很紧张吗?羽丸。”伊成斜睨着羽丸道。
“有点。”
“为什么呢?”
“因为是大人啊。”
“大人有什么值得好怕的?”
“不是因为官职害怕,而是觉得拘束。”羽丸解释道,“如果保正大人在这里的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京极友则已经指挥着下人为两人准备房间了,听到羽丸这么说忍不住宽慰道:“父亲大人很随和的,不是什么讲究规矩的老古板。“
橘伊成赞同的点点头,伸手攀着友则的肩膀:“看看这个家伙也能察觉得到吧!”
“这也太失礼了吧!”羽丸虽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看到羽丸这个表情,橘伊成再也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笑到捂着肚子躺到了地上。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伊成问道。
“什么?”
“这家伙与我是旧相识啊!”伊成指着一旁的友则笑道。
“真是太失礼了。”那一瞬间,羽丸在友则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友则和伊成是小时候的玩伴,那个时候友则的大兄在清凉殿任职,友则在平安京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伊成是个非常恶劣的家伙,从现在的本性也可以窥见一二。只有友则这种被人耍过也毫不记恨的憨厚性子,才能和伊成这么持久维持了友谊。
“今晚月色会很美。”友则对伊成说,“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就让内子为两位准备一场赏月之宴吧。”
“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呢?”友则看向伊成,“我与伊成,可是有七八年都不曾见过了。”
“不够义气的是你吧。”伊成不满道,“我竟然连你成婚的事情都不曾知道呢。”
“是家族的联姻呢。”说到自己的事,友则露出了一点点羞涩的笑意,“刚开始的时候我与她都不太熟悉,所以也没能够很快适应丈夫这样的角色呢。”
友则黑黝黝的眼睛里闪出奇异的神色:“绫子啊,是个好女人啊。”
承
清澄明朗的月亮正挂在夜空,下人们将院子里点上灯笼,伴随着院子里不知名野花的香气,让人心情很是舒适。
赏月的宴席就安置在厅内,坐在厅里,可以看到廊外的月色。
参与宴席的人很少,只有橘伊成,羽丸、京极友则和他的妻子浅井绫子。
下人们把酒菜端上来以后,就离去了,只留下一位穿着唐衣的侍女负责倒酒。
侍女叫真音,是绫子的贴身侍女。
伊成用筷子扒下煎烤好的香煎鱼肉时,听见友则叹气:“哎……”
“为什么叹气啊友则?”
“我只是感叹时光的飞逝。”友则看向伊成,“距离我们上一次坐在一起饮酒还是八年前了吧。”
“是啊。”伊成将香鱼夹进嘴里,“如果不是看到那只白猴子。”
“是白猿。”友则忍不住分辩了一句。
羽丸则认真扒着盘子里的鱼肉,慢慢把鱼头连着鱼骨一起取下来。作为蹭饭的食客,此时只需要安静进食就好了。
只不过……羽丸微微侧头看向边上的浅井绫子。她也是这样安静吃着东西,雪白的鱼肉送进鲜红的嘴唇里,她用牙齿撕咬着,一点一点吞进去。
“还记得以前也是这样。”伊成拿起杯子,盯着杯子里的倒影,突然开口,“除去美味的酒菜,心情愉悦的景色,还要加上友则讲的故事才行。”
友则笑着叹气道:“啊……就不能让我少伤脑筋一次吗?”
伊成指着友则对羽丸道:“不要被他无趣的外表欺骗了,他可是我们那群人中最会编故事的家伙。”
“真的吗?”连一旁默不作声的绫子也抬起头来,望向友则。
友则抓了抓脑袋:“都是他们胡乱吹嘘的,我讲的故事没有那么精彩啦。”
“但我可从没听过您给我讲故事呢。”绫子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筷子,说,“不如在场的每个人都说一个故事吧,这样子就知道您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很精彩了。失败者也要有惩罚才行。”绫子的眼里露出一点争强好胜的笑意。
“唔……”友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那说什么呢?”伊成皱眉道,“这可糟糕了,我可不是善于讲故事的人呢。”
羽丸则在心里默默翻找,看能不能从以往读过的佛经里找到什么新奇一点的故事。
“啊呀,这么沉默下去可不行……”半晌,绫子指着站在一旁倒酒的真音突然开口,“就让真音先说一个故事,开个头吧。”
第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小姑娘。
她是贵人家的小姐,家教是十分严谨的。
所以她除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外,并没有别的玩伴。
但与她年龄最相近的姐姐,也跟她足足差了七八岁。
所以她的姐姐们都不肯耐心陪她玩耍。
夫人的侍女看出来她的寂寞,于是悄悄提出了建议。
“我家中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
小姐思考了一会儿,矜持答应了。
但心中不免嫌弃,下人家的小孩子,想必是粗俗且不通礼仪的。
但侍女的妹妹很乖巧,即使穿着洗到发白的衣服,但整体是干净整洁的。她就乖乖跪伏在地板上,不听见召唤不会乱动。
贵人家的夫人见了一次就对这个妹妹很满意,干脆就要她也在宅子里住下了。
夫人问侍女:“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利子。”
一开始利子的到来的确让小姐变得没那么无聊,况且利子的安静懂事很让小姐满意。
她与利子无话不谈,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求利子陪她一起。
侍女试图阻拦,但夫人念在小姐好不容易有个玩伴的份上,破例允许了。
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微笑的时候带着点弯弯的弧度。眉毛浓郁,嘴唇鲜红,牙齿洁白。
小姐很喜欢利子的长相,忍不住拿自己的衣服开始装扮她。
穿着小姐服装,带着小姐发饰的利子变得更加漂亮了。小姐越来越喜欢利子。
只可惜利子未免也太安静了些。无论小姐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是静静听着,无论小姐要做什么,她也从不劝阻。
于是,小姐又变得无聊起来。
“就好像是一根无趣的木头。”小姐跟夫人抱怨道。
但夫人很满意,她原本怕低贱的下人会带坏小姐,所以安分不多事的利子让夫人安心。
所以即使小姐抱怨利子,夫人也从不往心里去。
“你为什么只会微笑呢?你为什么不与我交谈呢?”小姐愤怒地将利子推倒在地,试图让利子有其他的反应。
但利子依旧是安静守礼的,她默默承受着小姐的怒火,没有做出任何不合理的举动。
“换一个玩伴吧。”小姐心里这样想着,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无趣的朋友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浮起来,小姐就越发看利子不顺眼起来。她不再给利子漂亮的衣服,也不再抚摸利子柔顺的头发。她总是罚利子在院子里淋雨,不再准利子进她的房间。
即使是这样,利子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小姐对她做什么她都甘之如饴。
利子开始变得脏兮兮的,一头漂亮的长发也像枯草一般杂乱。衣服也开始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终于有一天,小姐把利子推进了井里。
她从井口往下望去,看着利子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可能还没有理解小姐所做的事。
小姐却不再看利子,她只是迈着轻快的脚步去夫人那里,准备换一个新的玩伴。
真音说完这个故事,眼睛望向了院子里的井。就好像那个故事里的井就是这口井一样。
羽丸追问道:“那么后来呢,那位小姐找到新的玩伴了吗?”
“我也不知道呢。”真音把视线移回羽丸的脸上,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伊成击掌道:“真是个好故事,那么由我来说第二个故事吧。”
第二个故事。
一个叫贤之助的男子。
最近家里替他找了一位娴淑的妻子,不日就要成婚。
贤之助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对未来的妻子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也没有太多的期待。
某天他去往丹波国办事。
一路奔波。
办完事往回赶的路上,明明日头正盛,他突然心念一动,决定歇息一天。
“这么急回去做什么呢?”他想,“反正家里也没有值得挂念的事情。”
于是他停下了赶路的步伐,开始变得闲情逸致起来。
于是,在放下行李以后,他决定去四周转转。
“有一座很有名的神宫在这附近的样子。”贤之助击掌道,“不如就借此去祭拜一番。”
说去就去。
贤之助到神宫的时候才发现热闹非凡,聚集了不少的年轻男女。
聚集在此的神灵会为信徒挑选适合的婚姻对象。贤之助突然想起之前听说的这座神宫的传闻。
“那么……”贤之助击掌许愿的时候,忍不住私心作祟,“如果能恰巧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好了。”
祭拜过的第二天,贤之助又继续赶路。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雨势渐渐变大,贤之助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要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才好,他一心想到。
在路口拐弯过渡鸦桥的时候,突然迎面遇上了一位身穿蒙头衣的女子。
就这样差点撞了上去。
贤之助手忙脚乱地拉住了女子的手臂,不同于男人的柔软触觉让贤之助心思一动,忍不住抬眼向那个女人看去。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秀气小巧的下巴与嫣红的嘴唇都让贤之助感觉得到这必然是一位美人。
“抱歉。”等女子站稳,贤之助急急忙忙道歉。
却听到佳人轻笑。
“不是您的错。”女子善解人意宽慰道,殷红的嘴唇微微扬起,声音也如同清泉敲击山石一般悦耳。
贤之助就这样呆住了,连女子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意识到。
“是命运安排的邂逅吧。”贤之助这样想到。等他反应过来,早已经没有了佳人的踪迹。
怎么办呢?
贤之助被这样的半张脸和声音给迷住了,他迫切想要再次遇到这个女人。可是,他连姓名都不曾问到。
他无心返乡,反而又将行李放回了原来的住处。
一日又一日的,他在渡鸦桥附近徘徊。
再见一次吧……就算是一次也好……
他祈求神灵们垂怜他的痴心,只希望再见到那个女子一面。
就这样,贤之助一日又一日的在桥上徘徊。
直到日渐消瘦,卧床不起。
直到死去。
也不曾再见到那女子一面。
但到现在为止,仍然会有过路的旅人,在雨天,看见贤之助寻觅的身影。
“真是痴情。”绫子感叹道,“即使只是半面之缘,竟也能叫人无法忘怀。”
伊成挠了挠头,说:“这算不上什么精彩的故事,不过这是社里的神官跟我说的。他信誓旦旦告诉我真有其事,不过我可从没有看到过雨天里那个身影。”
天上多了一些云,将原本清亮的月色挡住了,厅内也因此变得昏暗了起来。有风从廊外刮进来,院里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摆。
“那么轮到了我了吧。”绫子说。
第三个故事。
一个叫木姬的女子。
木姬出身是一位贵族,可未等到木姬长大,竟然家道中落了。木姬的父母早逝,她的叔叔一心想将她嫁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所以即使木姬有着不俗的容貌,却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登门求娶。
等到木姬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叔叔带来了一位贵人。
即使那位贵人的年龄足以做木姬的父亲,但木姬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木姬变成了这位大人的情人。
所幸的是,这位大人为人温和儒雅,对木姬很是照顾。即便是情人的身份,木姬依旧感受到了温暖。这位大人每次过来看望木姬,都会带来新奇的珍品来逗木姬开心。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五六年。
直到有一天,木姬才发现这位大人已经很久不曾来看望过自己了。
如同所有的男人一样,即使是美貌的木姬终究也会被厌倦,这位大人又找到了新鲜的情人。
不甘心啊,习惯了被温柔的语言问候着,被温暖的怀抱环绕着,突然变得冷清起来的宅院开始碍眼了起来。
即使是卑微的恳求,她也想要那位大人可以回心转意。
直到有一天,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那位大人又坐着牛车经过了她的院子。
看见木姬依旧如往昔般美貌,正赤脚坐在外廊上。莹白如玉的小腿晃动了大人的心跳。
这位大人再一次沦陷在了木姬的裙下。
“木姬啊……”大人亲吻着木姬修长的脖颈,“你的容貌正如以前那样迷人。”
“木姬啊……”大人抚摸着木姬的峰峦起伏的身躯,“你的皮肤仍如以前那样光滑。”
“木姬啊……”大人拉起了木姬的双腿,“你的身体还如从前那样契合。”
只是,为什么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像滚动在石板路上的车轴,因为不堪货物的重压,而发出喑哑的呻吟。
“大人……”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木姬的手臂已经揽住了他的脖颈,“我这样的身躯,您还喜欢吗。”
时间啊,会给美人的脸上带去皱纹,会让美人的皮肤变得干涩,会让躯干不再修长挺直。所以像名字一样,做一位木姬吧。木头所塑造的躯干,木头所镌刻的五官,用上好的彩漆,让它绝不会随时间去腐败。
只可惜还是觉得冷啊,需要活人的体温和怀抱。
木姬就这样紧紧地搂着这位大人,维持着这位大人贪恋的颜色,汲取着她所需要的温暖。
绫子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哎呀,那位叫做木姬的美人是变成妖怪了吗?”伊成好奇地问道。
绫子微微扬起嘴唇,却没有回答伊成的问题。
此时的月亮已经隐到云层背后去了,厅内众人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昏暗不清。
风也越发疾烈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友则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些。
“到我说了吗?”
转
第四个故事。
有这样一对姐妹。
姐姐叫桂子,妹妹叫秀子。
两人长得都非常貌美,只不过姐姐身材高挑,妹妹则玲珑可爱。
可是两姐妹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好,她们总是在暗暗比较,比较今日谁摘的花更鲜艳,谁用的首饰更精巧。
两人谁也不服谁,却又互相嫉妒着。
姐姐嫉妒妹妹可以像小鸟一样躲藏在男人的怀里,妹妹嫉妒姐姐修长的双腿和玲珑的腰肢。
每一个出现在她们附近的男人,都成为了这对姐妹争抢的对象。
菅原川就是这样幸运或者不幸的男子。
他首先遇到的是姐姐桂子。
姐姐原本只是出来采买一些食物,结果就将菅原川给迷倒了。
无论如何菅原川也是一个英武的男子,所以桂子也不讨厌他。很快两个人就约定了幽会的时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来的不仅仅只有桂子一个人而已。
在男女欢愉过后,桂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接着,菅原川迷迷糊糊感觉到被子里钻进了一个人。
即使没有看清楚容貌,菅原川也能察觉出来这并不是桂子。
“我是桂子的妹妹秀子。”那个女子这样自我介绍道,“我姐姐怕伺候不周,因此又将我叫了过来。
在微弱的月光下,菅原川看清了妹妹的样貌,虽然不是姐姐那种秀美,却另有风味。
半推半就的,菅原川与妹妹也成就了好事。
“和我姐姐相比,你更喜欢谁呢?”秀子在菅原川怀中问道。
既然此时与秀子在一起,菅原川自然是夸赞秀子。
第二夜,桂子又问菅原川:“与我妹妹相比,你更喜欢谁呢?“
这次菅原川回答的是桂子。
于是,到了第三夜,这两位美貌的女子都追问到了他的面前,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来,桂子与秀子,他更喜欢谁一点。
此时的菅原川对两位佳人兴致正浓,自然是一个都不想得罪。于是他就回答:“无论是桂子还是秀子,我都一样喜欢。”
“一样喜欢?是谁都不多,谁都不少吗?”秀子和桂子显然对菅原川的答案并不满意。
“当然。”菅原川回答道,“桂子也好,秀子也好,我都是一样的喜欢。不比谁多一分,也不比谁少一分。”
于是秀子和桂子对望了一眼,既不服气,又不甘心。但还是按照菅原川的说法,将他切成了两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咯嗤咯嗤”是嚼食食物的声音。
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比她多分到一点。
桂子和秀子下着决心。
“咯嗤咯嗤”
友则的故事说完,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除了羽丸还在嚼着被煎到焦脆的鱼骨。
于是整个房间内,只能听到羽丸吃东西的声音。
“羽丸大人。”侍女真音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羽丸才反应过来:“咦?就已经轮到我了吗?”
第五个故事。
名,是咒术。
当一样事物原本没有名字,却被人赋予了姓名以后。
就会产生灵。
又或者灵原本就存在着,只是无人知道灵的名字。而被人赋予的这个名字恰巧是灵的名字。
于是事物成了灵的寄体。
所以,取名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
但在某一天,它被赋予了一个名字。
利子。
它似乎懵懂的明白,它就是利子。
但此时,它刚刚才产生了意识,还不理解利子这个名字对它的意义。
是咒。
是属于那位贵女玩伴的咒。
它因为成为贵女的玩伴,而被赋予了利子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贵女还对利子下了别的咒。
利子,是玩伴。而所谓的玩伴,是一生一世,永远不分离的羁绊。
贵女将自己的一切都送给了利子,将自己的衣服和食物,将自己的首饰和父母。
“利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利子也是你们的女儿。”
“利子要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就这样,被称作利子的灵,像缠绕在贵女这棵树上的藤一般。同根而生,缠绕不分。
就这样,贵女所拥有的,要分享给利子。利子所拥有的,也要分享给贵女。
比如说,作为木偶的身躯,比如说作为灵的寿命。
比如说,作为人的情感。
嫉妒、爱恨、欢喜、痛苦。
木姬是贵女也是利子,
桂子与秀子是贵女也是利子。
她们同源而伴,互相依赖也好,互相厌恶也好,生死不离。
合
羽丸双手合十,站起身来,望向站在黑暗里的绫子与真音。
“利子……”
如今这两个“人”只剩下一个名字。
她们都是利子。
风越来越大,猛烈的风灌入屋内,将所有的烛火都吹灭掉了。
除去呼啸的风声,还有怪物的呻吟响起。
“太饿了啊。”这是绫子的声音。
“太孤单了啊。”这是真音的声音。
“太寒冷了啊。”这是“利子”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中,绫子与真音的眼睛和嘴都变成了黝黑的深洞。她们朝着羽丸冲过来,脸孔变形,身子越拉越长。喀拉、喀拉……是关节扭动的声音。
“伊成大人,您的刀还在吧。”羽丸的语气很平缓,就好像看不见即将扑过来的怪物一样。
“当然。”橘伊成露出了洒然的笑意,“说起来,赴宴还要带刀,失礼的分明是羽丸你吧。”
白光闪过,通体雪白的白猿阻拦了“利子”的攻势,将它们扑倒在地。闪着利光的爪子似乎划断了空中看不见的丝线。
羽丸从怀里掏出念珠,缓缓转动着,嘴里默默念着经文,在“利子”暴起的下一秒按住了它的头顶。
无论“利子”如何挣扎,似乎无法摆脱羽丸的手,就好像有千钧之力压在它的头顶一般。
白猿跳到了“利子”的身后。
“嗤”的一声,它的利爪不费吹灰之力插入了“利子”的后背。
然后掏出了一团血肉。
“利子”停止了挣扎。
是心脏啊。
明明已经衰老到跳动都很缓慢的心脏,却在木头的身体里存活着。
羽丸松开了按在“利子”头顶的手,将念珠放在了心脏的上面。
不知不觉,这心脏便萎缩了下去,直至变成一捧灰烬。
白猿也退后几步,然后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橘伊成的长刀。
橘伊成捡起长刀插回刀鞘里。
然后回身望向最后一个“人”。
“友则啊。”橘伊成轻轻叹了一口,“抱歉,我知道的太迟了。”
京极友则站在角落里,仍是憨直的笑意:“还能和你喝一次酒,便不算太迟啊。”
如果“贤之助”遇到的不是“利子”该多好,就不会因为对妖怪的执念而死去了罢。
羽丸将手指点向友则的眉间,直至他的身躯越来越淡。
“伊成啊,再次见到你,很开心。”
友则遗留着这样的话语碎片而散去。
Vol.204「动力」回眸
作者:暮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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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青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家伙会死,还是因为自己而死,这个笨蛋愚蠢至极的死法让他感觉就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即便已经咽下乃至消化,但恶心的味道却藏在舌底一般时不时地就冒出来。
太糟糕了,青心想,青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为这样一个笨蛋郁闷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来自时之女巫的帮助,他要再度回到过去改变这个事情。
任何事情必然是有代价的,然而那个以奇怪出了名的老巫婆只是说,你的代价已经有人支付过了,不相信的话,也可以亲自体验一下。
然后青被送回了那家伙死去的前一晚,他只有十秒,好好利用的话本应该就这样完美落幕。
但一看到那种傻兮兮笑着的脸,那个家伙在大决战来临之前还饶有兴致地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块蛋糕来,还说既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日那就定为今天之类的傻话,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那个人的脸庞也镀上一层温暖金辉,青近乎贪婪地盯着这张脸。
然后呢?
他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下意识地就拍掉那蠢得令人发笑的甜腻产物,狠狠地朝这个毫无防备的大傻蛋的脸上来了一拳。
“安德尔你个白痴!!”
在这短暂的十秒结束前,这是青对他的好伙伴最后说的一句话。
2.
结果就是当青再度醒来,一切什么也没有变化,在青的记忆里他的搭档依然死去,时之女巫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一般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个明明已经活了几百年脸还年轻得像十几岁少女的怪人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回神,然后说
“想要在过去存在更久的话就算是我也有点吃力呢,所以你只有三次机会哦”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第四次啦~只是到时候的话——”
“你肯定会死的。”时之女巫轻快的声音忽而变得严肃起来,青未能来得及看清这个女人的神情,便被漩涡吸了进去
3.
青回到了他和安德尔相遇的前一天。
此时的安德尔刚杀掉占领村庄的魔军将领,却很没有英雄样地边哼着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调的小曲边在河边赤裸着上半身洗衣服,而他还将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直到过去的自己跑过来硬是找他搭伙,而就像以前一样,作为勇者的安德尔感官敏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青的存在,于是他笑着朝青的方向挥了挥手。
“你好啊,朋友”
安德尔金色的头发还沾染着凝固的血迹,但那张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耀眼,以致于青都有霎那的恍神,就好像他此刻身在梦中,就好像这个家伙从来没有离开……
青下意识地想要如同以往一样呛回去,却很难得地只是点点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于是那个白痴就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这个家伙一向在自来熟的地方惊人的愚蠢。
“喂,笨蛋,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安德尔听到这个问题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温和的蓝眼睛朝青眨了眨,而后笑着说“我知道的,你不是坏家伙。”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记忆中他的朋友曾经成百上千次说过这样毫无根据的傻话,所以青也和以往一样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莫名其妙!”
而后青起身一脚并把人踹入水中,最后在安德尔诧异的目光里,青冷不丁地抛下一句话
“喂,明天见到我的话,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4.
青没有听对方的回答就走了。
青隐隐察觉出他并没有改变历史,但这样也不错,当他再度见到他的朋友,又得以重温过去熟悉的对话,至少现在青觉得,果然,至少他们的相遇这件事是不应该改变的。
5
在下一次的穿越里,他来到了刚与安德尔认识一个月的时间点,上一回的穿越果然失败了。
过去的历史和他记忆中的一致,安德尔仍然停留在了村庄里直到第二天,过去的自己以自己作为魔王军干部想谋反希望拉个强力助手找上了安德尔,这个以自身的强大与性格温和出名的家伙,只是眉眼弯弯地点头接受了自己听起来怎么也不靠谱的意见。
奇怪得要死。
青再度站在了安德尔的面前,他不能与过去的自己相见,好在时之女巫也总能让他恰到好处地让他出现在落单的安德尔面前。
“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
昔日的伙伴蹲在地上扯花瓣,一瓣一瓣又一瓣,一个体型健硕的成年男子干这样小家子气的事情,青不无恶毒地心想,难怪这个家伙会死,想来也不一定全是他的原因。
“……青喜欢我!”
还得出了相当恶心人的结论。
“喂!你在干什么?”
“啊!……什么啊,原来是青啊,吓我一跳”被看见了在干奇怪的事情的过去拍档被吓得坐在地上,转头看见青时却露出了无比安心的表情,青盯着他手里那支只剩下花芯的野花,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每次找你说话总是要被你骂,我总觉得被你讨厌了呢……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太好啦!”安德尔边说着边炫耀似地晃了晃手里的花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你搞错了。”
“嗯?”
“我说,你搞错了。”
“我讨厌你,现在也只是装作要和你做朋友而已。”
“是吗,看起来不像啊?”
“闭嘴!我说是就是!”
“这样啊,那看来你经历了相当多的事情呢……”
安德尔好像知道一切一样说着,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安德尔虽然是个笨蛋,但也不完全是个笨蛋,他一定知道自己并不完全是他所认知的存在,但在提前得到警告的情况下却还是选择了和过去的自己同行。
究竟为什么呢,青好像能想到答案
【既然你都那么说的话,我就更应该看看了嘛】
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6
由于想到这样的回答实在太生气,青和安德尔打了一架。
按理来说应该打得昏天暗地,地动山摇,结果实际上青很快被制服了压倒在地上,不得不正对着安德尔的脸,安德尔气喘吁吁,但并不愤怒,甚至有点开心,这家伙就跟个狗一样把日常斗殴当成了友好交流,青偶尔也会怀疑这种家伙到底是在什么荒山野岭长大的。
“喂,白痴,明明听过意见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走?”
姑且还是问了。
“这个……既然听到了那样的说法,就实在更想看看你了嘛”
青觉得更生气了。
7.
穿越时间是有限且飘忽不定的,青感到他在这个时空没有办法继续停留很久了,但就和上一回一样,他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见了这个人一面。
“喂,白痴,你会想死吗?”
“不会的,我还有目标想要完成。”
青躺在地上,安德尔也躺在他的身旁,青仍然觉得不明白,也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在空虚的愤怒之后,他的再来一次就像是再度见证安德尔踏向死亡的过程。
没有什么办法吗?
“安德尔。”青似乎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同伴。
“这种话我只说一次,不要问我为什么,未来我会死,而只有你一直好好活着,你才能够救我。”
这是谎话。
“白痴,记住了,你要活着才能救我。”
完完全全的谎话,但青满意地看到安德尔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于是他丢下最后一句话
“说讨厌你,其实是假的。”
掉入漩涡的青临走前只看到安德尔伸出的手,与他无声的嘴型
【我知道】
8
抱着这总该是最后一回了吧的青,结果又再度穿越了时空,他的记忆似乎就像停滞在过去一般没有改变的痕迹,反倒是第二次穿越结束后他才恍然大悟一样想起,怪不得有那么一天安德尔灰头土脸又表情沮丧地带着晚餐回来,看起来就像是跟熊大战了一场一样。
结果,就好像命运一样,他最后一次来到的是最开始揍了人一拳后就走掉的时间点,安德尔身上还有一半的蛋糕,另一半掉在地上,而青表情扭曲地凭空出现在安德尔的面前。
两个人的表情说不出谁比谁更尴尬。
9.
沉默了半晌,青说出了第一句话
“安德尔,你果然是白痴吧?”
“怎么这样说呢,你不是还说过喜欢我吗……”安德尔似乎能跟分辨出这是不同的青,也似乎隐约察觉了真相,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很可惜地看着蛋糕。
“好友,你是想阻止我死是吗?”
安德尔仍然看着蛋糕,却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青的手下意识地握紧,而后松开,但很快他就又觉得愤怒,或许是因为他是魔物,又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他无论如何压抑本性,似乎都很容易被这家伙轻易勾起怒火。
“你…为什么非得是你死?就因为、因为你能阻止魔王吗?”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他拽着安德尔的衣领怒吼道
“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允许就死!”
安德尔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有些错愕,而后却又有种答案被肯定了的坦然
“因为我喜欢你啊,就算你和我的喜欢并不一样,我也想要满足你的愿望”安德尔再度笑了起来,他长得就让人觉得和善,一笑更是眉眼弯弯,只是和以往的温和不同,他脸上是坚毅而不可改变的决心。
“你不是想要做魔王么,现在的魔王如果没有死的话,你是做不了魔王的吧。”
“去他的魔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得杀了你才能杀了那个玩意!”
“毕竟是寄存了所有魔力的分身,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没办法控制了,不过本体死掉的话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你有病吧!”
10.
结果他们又打了一架。
青压着安德尔打得手痛,这个家伙就跟个粗壮的麻袋一样一声不吭,直到青收手了坐在一旁,安德尔才小心翼翼地也坐起来,但又格外大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个笨蛋明天就要死掉了。想到这里,青想要拍掉那双脏兮兮的手的心情就消失了。
“我很快就走了。”
“嗯。”
“喂,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喜欢你。”
“……白痴!”
青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也无法感受到心动,喜欢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本来就是陌生的,安德尔通过他的朝夕相处与牺牲变得特别,而魔物占有欲的天性使他无法忍受被剥夺特别的存在。
失败了。青心想。
他好像用尽了所有的机会,只是证明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要死去,且这种死去是不可逆转而命中注定的。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姑且问一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和你旅行的过程中吧。”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自杀的是吗?”
“嗯。”
青叹了口气,他很少有这样消极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多半是被这个大傻蛋传染了,以至于明明他们两个细究起来都不是人类,却获得了独属于人类才有的愚蠢,但这样似乎也并没有不好,他大力地给了朋友一个拥抱,而后转身离去。
安德尔没有阻止他,他只是温柔地闭上眼轻声说道
“再见了,好友。”
再见了,安德尔,我要前往那个唯一能跟救你的可能性。
11
青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他所能前往的时空,不是在他们相遇之时,亦不在结束之前,而是在更久远的,魔王还未强行使自己变成人类踏上旅途之前。
而这一次也不同以往,青几乎一来到这里就感到莫大的痛苦,挤碎内脏一般,难以呼吸的疼痛让他顷刻间就吐了一口血,鲜血洒在魔王漆黑的斗篷上很快就看不见了,当青吃力地抬起头来,对上的是魔王无波无澜的一双眼。
“你是谁?”魔王问道。
“我是你的朋友。”青回答道。
这个回答让魔王皱了眉头,但他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不速之客十分警惕,即便这个家伙怎么看都已经要死了,却也没有一点放松的样子。
“来自未来的朋友,是吗?”安德尔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念到朋友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
但青已经没有时间再获取这个还未相识的朋友的信任了。
“喂,笨蛋魔王……”青抓着魔王的肩膀,这个称呼让魔王感到很不愉快,但这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带来的新鲜感很快压过了他的不悦,所以魔王只是继续听着这个将死之人的话。
“绝对,不要因为你那狗屁好奇心变成人类踏出城堡…………”
只是短短的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青就已经无法在支撑自己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向后倒下,但魔王接住了他。
“未来的我,没有救到你吗?”
“闭嘴!”青因为这句话又吐了一口血,但这样的力气反而让他费神,所以他喘了许久才接上下一句话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12
这是这个不知道姓名的朋友最后留给魔王的话,他来得突然,死得也干脆,魔王垂眸不语,内心却若有所感。
“哎呀呀~如何,不想再度考虑一下我的提案吗,尊贵的魔王陛下?”白发白衣的女人不知从何处微笑着走来,和刚刚的态度截然相反,魔王几乎是立刻就发动了攻击,但这样的举动也并未伤到时之女巫分毫。
魔王只是看着这位朋友的尸体。
“我可以让你变成人类,这样您就能从无趣的魔王生涯里解放了。”
“我有一个要求。”魔王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女巫,这个充满着怪异气息的女人似乎能跟明白他要说什么,但他还是说道
“如果未来,他有什么愿望的话,帮他一回吧。”
这样的话,他的朋友就不会死了吧。魔王心想。
「我是一个预知者,但我只能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五秒。所以我讨厌这个能力。
就算我感觉到生活即将发生的闹剧,短暂的五秒并不足以让我改变自己存在的时间线,甚至让我加倍痛苦……」
壶九目光一顿,胡乱地把草稿纸塞到口袋里。
晚上似乎要下雨了,她望着灰蒙蒙的窗外六七只盘旋在校园中庭花园的绿色蜻蜓,逐渐伏下身子。“没有带伞啊……如果是电影里的预知者,那全校只有我一个人能撑着伞回家”
思考没有办法证明一切。就像她没有力气地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即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老师喊到名字,也无法回答出她已经悄悄看过一遍的问题。
“壶九?你来回答这一问!”
“在!”她已经听到背后的同学们哄堂大笑的声音,拍桌子的声音,起哄的声音,噪音成为每个张开的嘴伸出的一条线在她的背后扭动着、纠缠着。
“我觉得……这个问题……呃……”她心虚地低着头,盯着转着笔的手指。
“哦,看来壶九并没有认真听这节课,看来……”
“只能让她站一节课才能好好听我讲话了。”乘着老师刻意拖长的语气,她在脑海中自顾自地接上这句话。
“只能让她站一节课才能好好听我讲话了。”老师得意地看着她,点了下一个幸运儿继续回答问题。壶九用手借力撑着桌子,却没想后座的男生准备用力推桌子,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保证膝盖伸直微小的空间就已经被占据了。她屈着膝盖,靠双手撑在座位上,头无力地垂下来。
她跟着大脑自动播放的声音念道:“壶九,你为什么站都站不直?”她对自己冷漠的声音感到迷惑。到底这些话是谁说的,难道是我在刻意伤害自己吗?
数学老师说了一摸一样的话。
她努力扳直自己被木板凳死死卡住的膝盖,只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低声的笑。
她顶着雨水一路跑回家,水流淌过的地面不再粗糙坚硬,膝盖后的几道红痕仍然隐隐作痛,溅起的水花在脚下飞腾着。浅灰色的校服顶在头顶被雨敲打成深灰色家最后的一座石拱桥,壶九隐约想起以前看到过石洞下有两只躲雨的夜鹭在憩息。
转了三圈钥匙打开大门,转了三圈钥匙打开小门。她在地毯剁了五六脚,蹭掉脚底的雨水。拾起一双拖鞋穿上。不需要预知,她的家里照常烟雾缭绕。而母亲就藏在烟雾的最深处。
“咚——”她被脑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五秒后又吓了一跳。
“九,你回家啦!”母亲穿着睡衣趴在门旁边笑着看她。手上的香还没有灭。“我在找张阿姨和你叔叔爷爷聊天。”
“没事啊,你们聊。”她低着头没有看母亲一眼。
“张阿姨说,今年她们那边又有一个新夏令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虽然说上次去的那个夏令营没有效果,但这次一定可以成功的。”母亲晃晃手机,黑色的屏幕传出一个低沉的女声,“再试试吧小九,成了来张阿姨这打工。”
“不用了,不用了。”她脱下外套,拎着包溜到了房间里。
壶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对母亲卧室方向吼了一句“妈,记得把香灭了。”说完她把耳朵贴紧木门,隔着门母亲和张阿姨的声音似乎飘到很远的山谷里——
“唉,这小孩就是倔,没事的张大仙,我肯定凑好钱把她送过去。您都说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浪费呀,唉。”张阿姨的声音像家里的一团迷雾,模糊不清,隔了一团纱在耳边直挠不停。
她背靠着门,望着自己没有开灯的房间,膝盖弯曲处瘙痒不已的伤口反复提醒她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一面听着门后的窃窃私语,一面摊开校服口袋里的纸,盯着白天看到的字,接着往下读——
「我没办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我究竟是活在这提前的五秒,还是这落后的五秒。我只是把事情提前经历了一遍呢?还是同时存在于两个并存的世界呢?」
门把手突然吱呀一声,像指甲刮擦在黑板的声音一样刺耳。母亲微笑着站在门后:“九,你在门口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妈妈帮你煮点药。”
一个纸团滚到了角落。
“不用啊妈妈,我就是在捡垃圾。”壶九压抑着干呕捡起纸团,扶着门站了起来。
“哪来的垃圾,今天我也没有扫到啊?给妈妈看看。”母亲看到她露出为难的神色,一把抓走了纸团,摊开读起上面的字,“这是谁写给你的?”
“啊……我不知道,路上捡到的。”壶九慌乱地说。
“这字可真丑,不会是哪个男同学给你的暗号吧。”母亲盯着她的眼睛。
“怎么可能啊!母亲。我知道的,爸爸他……不喜欢这样。”她刻意露出笑容。
“你知道就好。”母亲把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走进了烟雾消散的客厅,“来吃饭吧。”
壶九从垃圾桶里掏出纸团,看着最后一行缓缓出现的字,轻轻地念了出来:
“下一个我一定能活过这一天了吧!”
作者:【五招】販賣機
中靶:0/9 全勝
①
凌霜月逃婚了。
这是她出嫁的前一日,对象是打小时候就定下,未曾谋过面的娃娃亲。而逃婚的原因嘛,倒也不是叛逆对亲事早有不满,更不是心已许他人志难改。
只因着那长她一年,生自书香门第的未婚夫自幼身体孱弱,患有顽疾,看遍名医试遍验方也无济于事,随着年龄渐长,这病也是愈加沉重。而这成婚的准备也是匆忙的紧,都传言说是公子的病突然加重,家里一时间没有好的法子,病急乱投医,竟想出了个提早几年结婚冲喜昏招。而凌霜月家里居然也点头同意。
而作为四时镖局大掌柜幺女,自幼习武的凌霜月可容不得这个,她哪儿能乐意嫁给个不知还能活个几天的病秧子兼书呆子?自然是一听得消息,便谋划起逃婚的事宜来。
至于如何逃,凌霜月想的也是格外简单。只要找个家里人一时半会不会想到的地方,待个十天半月,等事儿乱过去,仗着爹爹和和哥哥们心疼,多撒撒娇自然也就无事了。
而她看中的中转地,便是附近无人居住的一处山间小屋。那本是一家空置多年的农户,偶尔有猎户樵夫在其中过夜,倒也是个不错的暂居点。
无论如何,凌霜月的出逃计划都算是格外顺利,只是为成婚特意剪裁的华丽衣裙着实不便于行动,凌霜月小小地可惜了一下,便干脆地将它脱下来,往腰间一系,大大咧咧地往半山腰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有烟自小屋的方向飘出。有人在那边?凌霜月决定先观察一下附近情况的再过去。
她攀援着树枝逐渐接近小屋,见一片灌木正适合隐蔽观察,便直接脚尖一蹬树干,一个借力便轻松跳了过去,却不想灌木后正有一人被树影全然遮蔽,她这一跳,倒是不巧正撞到他怀里。
“哎呀!”
“哎呀!”
两声惊叫几乎同时发出。树下书生装扮的少年正专心侍弄一株花,猛地被隔壁树上飞来一人砸中,自也是吓了一跳,口张了几次也没能说出句来。
而凌霜月细细打量这书生,只觉得他样貌倒是耐看,又想不通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个书生,一时间竟也忘记起身。直到树上有鸟“嘎”地叫了一声,书生才反应过来,急忙扶了凌霜月一把。
“姑、姑娘还是害怕点的好,毕、毕竟小生也、也不是什么好人。”虽是些小说里纨绔公子哥儿的常见台词,他却说的磕磕巴巴,语气也像是背诵台本一般。
凌霜月决定戏弄这老实书生一把。
“那可真巧,俺也一样!”
凌霜月轻巧一侧身,便躲过了他伸出的手,再借力轻轻一推,那书生只觉得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在地。
凌霜月噗呲一笑,“怎么,这么不经摔的?”那书生坐在地上,脸急的通红。方才一推,凌霜月便看出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是她收了五分力气,只怕骨头都要给他摔折。
“小生……”刚刚的话果然不知是背的那本闲书上的台词,书生这次再开口,方才是平日里的模样。
“小生什么小生?说话倒是个文绉绉的。我,凌霜月,逃婚来此宝地。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呀?”凌霜月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
“小……鄙、鄙人白清和这厢有礼了。”书生慌忙还礼。
凌霜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会吃人。你还是好好说话吧。瞧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还学什么风流公子哥儿说话。
你这地方,借我住个两天呗。”
说完,也不等白清和回话,便自顾自翻过篱笆,进了小院。
一只鸟不知从哪棵树上飞下来,拍拍翅膀停在书生的肩上。
“这鸟儿是你养的?”凌霜月好奇地看着这只浑身漆黑的小鸟,试着用手去捋鸟头顶的羽毛。那鸟要躲开她,却被她手箍住逃脱不得,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任她一通乱揉。
“啊这……且,且算是吧。”
“这是老鸹还是喜鹊。”凌霜月边说边揉着鸟的羽毛。
“嘎哦!”不情愿被捋毛的小鸟发出一声颇似人模仿乌鸦啼叫的奇怪叫声。
“它有名字吗?
没有啊,那不如……就叫鸦鸦吧。”
被强行叫成鸦鸦的鸟扑腾着翅膀,啄她的手表达抗议。
“那就是同意咯~鸦鸦!”凌霜月伸手又是一通乱揉。鸟瞥了她一眼,侧过头去。凌霜月竟在其中看出了“这小女孩精力也太旺盛了,真让人心累”的复杂含义。
是自己看错了,还是说——
“鸦鸦你是不是会讲话呀?鸦鸦,说‘你好’……”
鸦鸦白了凌霜月一眼,挣开她,径直飞回到树最高的枝上去。
②
又经过几番胡闹过后,便到了吃饭时间。
房内没有空间,两人便将桌子架在了小院中央的凉棚底下,
白清和下厨,做了几个简单小菜。口味虽说十分普通,好在凌霜月也不是挑食的人,甚至趁兴不知从哪翻出一瓶酒来,给自己和白清和各满上一杯,就着山间风景,倒也算是绝配。欲与白清和碰杯,对方却说身体不好,不可多喝,一大杯酒只是浅浅抿了一口。鸦鸦也跳上桌子,啄些菜和米粒来吃。吃不过几口,便把头凑向酒杯,一副想要喝酒解渴的样子。凌霜月忙拍了下它的脑袋。“那个可不是给你这样的小鸟儿喝的。”鸦鸦甩甩头,一副不屑与她争论的样子,又啄起米粒来。
除却白清和偶尔咬文嚼字,说些掉书袋发言的习好,凌霜月倒是意外地与他聊的来。她脑内一切关于书生都是书呆子的刻板印象早已全无。
说着说着话,凌霜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越过桌子,就往白清和衣服上凑,像小狗一般地伸着鼻子嗅来嗅去。“你这衣服味道倒是好闻,不像爹爹和我那几个哥哥,天天价一身的汗臭。要是白家那小子也跟你一样可就好了。”
白清和往回缩了缩身子。凌霜月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你这姓氏,倒是跟我那未来的夫家一个样。要是他模样长得也像你这样俊俏,能文会画的,虽说是有那么一些个学问,又不至于迂腐穷酸,性情也算是不错,即便是身体弱些,我指不定也就嫁了。”
“那你可曾见过他么?”
“哪里曾见过。我也只是听家里人说,他打小就体弱多病,拿药汤当水喝,药丸当饭吃的主儿,怕不是浑身上下一股子药味儿。脸色定也是病恹恹、惨白兮兮,等到了夜里,连鬼也得让他的脸色给吓住。况且像他这种世代读书人的家世,天天的泡在故纸堆里边,耳朵眼里进出的都是些科举功名啊,四书五经啊的,保管的是一副老秀才相,迂腐可憎。”说到这里,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来表达她的不屑与气恼。
“谁要嫁给他啊。我也不过二八年华,万一过门儿不两天,他再……呸呸呸!反正啊,他可嫁不得!若不是小时候爹爹找来的道士给算了一卦,说我跟他有命里注定的缘分,还说那红线早就在月老那儿牵好了,我也不至于逃婚出来。但要不是逃婚,又遇不到你了。可真是两难。”
凌霜月说着,叹了一大口气。白清和放下筷子,搜肠刮肚地打算要掏出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类的说辞来劝慰她。
“……话说回来,明儿个我们去山下溪水里捉虫子怎么样。我今天来时,看到那里很多蜉蝣,在太阳底下飞着,可好看了。”凌霜月转移话题的速度倒是一绝,白清和搜肠刮肚才想好的词一个字也没能用上。凌霜月手指比划着蜉蝣的大小,鸦鸦则只是别过头啄菜吃,权装作没听见。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白清和冷不丁冒出一句诗。
“那,蜉蝣岂不也可以算做是朝闻道夕可死了?”凌霜月不知又想到哪里去,突然开口,把白清和听的一愣。
“啊?”
③
第二天午后,为了不被凌霜月“骚扰”,鸦鸦早早地回到白清和的房间,瘫在桌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打盹,一副老头子的姿态。一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嘎!”地一声扑棱着翅膀跳起来,飞上架子装作在玩砚台的样子,偷偷地瞥向门口。看只有白清和一人进来,便懒洋洋地飞回去,又张开翅膀重新瘫作一滩,甚至打了个带着酒味的饱嗝。
白清和见它这样,不由得“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鸦鸦抖抖羽毛,发出哼的一声。
白清和忙敛起笑容来,“仙君勿怒。”嘴上说着,语气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溢出来。
鸦鸦撇撇嘴,“孤不与小儿置气。”从声音到语气,都与上年纪的老头子别无二致。
对于鸦鸦说话这事,白清和似乎习以为常。只捡下首的椅子坐了,翻起书来。
鸦鸦叹了口气“这女娃儿甚是吵闹,孤不得安歇。”
“她呀,是活泼了些。”白清和嘴角溢出笑意。
鸦鸦似乎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摇头道“汝悔否?”
“不悔。”白清和看着书,目光却像是穿过书看向远处。
这恋爱的酸臭味可越来越浓烈了。
“三年换三日共处,足矣。”
鸦鸦又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霜月将三年,甚至更久的耽误在我这个将死之人上。那才是……”
“清和——”
凌霜月的声音与敲门声传入一人一鸟耳中的同时,她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门口,甚至手中还抓着一只兔子。
鸦鸦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作出一直在梳理羽毛的样子。好在凌霜月注意力完全放在白清和那儿,没看到鸦鸦一脸慌乱,也没闻到它身上传来的酒味。
“这兔子不是你养的吧?”凌霜月摆摆手,手里的兔子随着摇晃了几下。“我在凉棚底下晒太阳,正巧看见它吃你种的花,我随手这么一捞,就给它抓住了。你若是乐意,我就等晚上生了火把它烤来吃怎么样?昨天尝了你的厨艺,晚上就来尝尝我的。虽说我别的菜不怎么会做,烤肉可是一绝,就连嘴最刁的林叔都夸我野兔烤得好。
怎么样?”
凌霜月眼睛直直地看着白清和,既是询问又是恳求,这白清和哪里拒绝的了,自然是同意了她。
凌霜月熟练地处理着兔肉,白清和自觉插不上手,只好回去侍弄花草。这凌霜月手底下忙碌,嘴也是不闲着,从天气到园艺,与白清和聊了个遍。处理到一半,又拿着些碎肉跑去要喂鸦鸦吃。鸦鸦干脆懒得理她,又怕她一手的油污凑上来又要弄脏羽毛,索性飞到树上躲清净。
④
天已全黑,鸦鸦早就扔下这二人去房间内瘫着,只剩下白清和与凌霜月还守着篝火闲聊天不肯离开。
“不如,我们一同走罢。找个深山里的村子住下来,教书打猎。也不至于饿着。”也不知是触了哪根弦,又或者是没忍住喝空了酒坛的缘故,凌霜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说完,更是不顾妄图转移话题的白清和,凑上去热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白清和眼看着凌霜月的脸越凑越近,她唇上沾着的油光越来越贴近白清和的鼻尖,烤肉的香气让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凌霜月的眼里映着跳跃的火光,闪闪发亮。大约是太靠近篝火的缘故,白清和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白清和的鼻尖快要触到凌霜月的唇上。后脑已经触到篱笆,再也无后退余地。嘴唇蠕动几次也讲不出拒绝的话来,反而将脸憋得更红。
“孤男寡女,授受……授受不亲。”白清和强行闭上眼,才躲开她的逼问。最后更是闭着眼,用手支撑着,往后挪动着离开。
凌霜月愣在原地看他坐在地上倒退着离开,又好气又好笑。只想给他一拳,却又怕这一拳下去打出事故来,无处发泄的气力最终只得挥给空气。
⑤
直到傍晚,白清和都故意躲着凌霜月走。
而凌霜月把他堵住,则是在听到动静,发现白清和收拾好房间,带着鸦鸦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
“你要到哪里去。”凌霜月抱着胳膊,斜靠在树上,铁了心的要拦下白清和来。
“我……”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白清和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好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听到凌霜月努力忍着的抽泣声,慌乱的抬起头来,正对上她咬住嘴唇忍住抽泣却藏不下泪珠的脸。
“你、你可不要哭呀,你一哭,我也要哭了。”白清和手忙脚乱,哪里顾得上其他,便将他如何用三年寿命与鸦鸦换得在此处的三日相见细细说了。
“其实,我的本意与你一样,也是逃婚。毕竟我自幼体弱,自记事来几乎不曾出过家门;从去年无法行走起,更是连房门都无法出得。已病至如此,却还要娶一未曾谋面的女子为妻,我自是不愿的。能用三年寿命换得三日自由,自是极好。”
白清和用尽一生演技,装出轻松满不在乎的语气来。
“且我原以为,你生在镖局,自幼习武,见多识广,与我这等坐井观天只知书本的呆子,是截然不同的人。
现今想来,是我狭隘,妄加揣测了。
如今得三日共处,不枉此生。”
凌霜月哭得泪水糊了一脸。白清和本想伸手去擦,却又怕这手一旦伸出去就再不可能收的回,只得强忍着转过身去。
“走罢。”夕阳即将被远处山头吞没,鸦鸦出声提醒白清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鸦鸦你,你会说话的?我要是早知道,我就……”凌霜月抹一把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嘴里还不停地讲些话。
白清和强忍住不去看她,道别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你不要走!”凌霜月伸手阻拦,却被鸦鸦挡下。
“此乃定数,汝莫阻拦,拦亦无用。”
“那我,我用三年换他,三年不够的话,三十年也行。”凌霜月依旧不肯罢休。
“今汝换他,明他换汝,无穷尽矣。归去罢!
汝缘已尽矣!”
鸦鸦说罢,拍打翅膀飞回白清和的肩上。
凌霜月靠在树上,看着白清和一步步往山中走去。一袭素衣如蜉蝣之翼,随风飘飞。直至再也不见。
作者:落水
免责Mode:笑语/求知
你好,女士,请让一让,我需要稍微进去一点,好的,足够了,谢谢。
我来自北方,不是那么远的北方,但相对这里来说要稍微偏北一点。
是的,我们出身的地方确实不算特别重要,但你现在知道我来自北方了,下次如果你再遇到我,至少可以记住,啊,这是那个喜欢喋喋不休的北方佬,不是吗?
记住喋喋不休也是可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住我了,哪怕只是我的一部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彼此,你也许可以记住我的很多方面,我也会记住你的,我记忆很好,况且,你的很多地方都令人映象深刻。
不,我不是在讽刺你,我确实认为你很特别,我知道我看上去可能不太着调,但我没有必要和你装腔作势,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地方。
那我跟你说说我以前记住的人吧,一部分还是有点意思的,放心,我至少不会讲出比现在还要无聊的故事。
刚刚那是玩笑,可以笑的哦。
总之,我之前遇到过一个人,她特别胆小,很怕跟别人交流,也不敢出门,如果非要出门的话,就连打开房门也要犹豫很久。
不是哦,我没有在说她的坏话,重点是,虽然她是一个这么胆小,这么害怕他人的女孩,但她的家里却永远都会摆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箱,里面都是用来换洗的衣物和出游时会用到的物品。
每过几天,她还会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确认一遍,有时还会调换一些新的东西进去,衣服也会根据季节和流行来换上最合适的款式。
一边把它们规整地放进箱子里,一边幻想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真的去体验一次的旅行,你能想象她当时的表情吗?
不,我真的没有在说她的坏话,会这么以为是因为你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了吧?没有吗?那好吧。
她在笑哦,不是那种很张扬的笑,但也是几乎在其他时间见不到的表情,她的幻想让她快乐,让她能够短暂地脱离自己不喜欢的生活,所以我觉得没关系的,走不出去也好,至少她还有一个可以容纳她的想象的箱子。
如果能克服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有些事不是这么简单的,不是吗?
结局也确实不算很好,虽然很遗憾,但有些困难确实是没办法通过想象来解决的。
但那也是一种勇气不是吗?我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我更愿意这样去想,她最终还是努力地迈出了自己选择的一步。
对我们来说当然不好了,但对她……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呢?是因为同情她,还是担心自己也可能会有一天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抱歉,咱们聊这个可能有些扯远了,不过我认为是这样的,如果知道她坚持下去了,我们真的为此开心的时候,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实例告诉我们,坚持下去会有结果,对她安心的同时,也对我们自己的未来安心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不是吗?
所以真正难受的也不只是一条生命的逝去,她毕竟和我们没有那么直接的联系,几分钟以前你甚至不认识这个女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没能撑住,换作相似的情景,我们也未必可以,这种担忧和彷徨会让我们更加不适,于是有了感同身受的错觉。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好吧,确实有些扯远了,我就继续说下一位吧。
嗯?不愿意听更多了吗?我这里还有喜欢旅行的少年,有收集癖的大叔,还有不卖座的作家,都没兴趣吗?
是的,都是我,我就是辗转在这些人之间的手提箱,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反复利用是美德,也是我曾喜欢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不好意思,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那你有什么想分享的故事吗?你知道,我也不是只喜欢一直说的,正因为我擅长观察和聆听,才能跟你分享各种故事不是吗?
别这样,内裤也可以有很多故事,我想你应该会有映像深刻的时候的。
记忆不重要吗?为什么?
是的,我们毕竟来到了这里。
但我不这么认为,是的,我们记住的一切都会随着我们的消失而消失,但我们感受过的这些事,是切实地发生过的,不是吗?
构成我们的一切在未来还会构成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许不会继承我们的记忆,但就像那些不同的人一样,他们会因为同一个我,同一个手提箱而发生跨越时空的交集。
总有一天,你和我还会再一次在别的地方,以别的形式相遇,对吗?
不,同一条内裤也会有不同的人穿的,这世界充满了可能性,不考虑他们的话,至少你和我是很合衬的,一条内裤放在手提箱里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兴许,过去装在我身体里的那些衣物里也有你的一部分,只是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
但这个世界还记得。
他们来了。
好的,内裤女士,再会。
希望下次,我们能在一个更好的场景里相遇。
捷径
作者:喵哩
评论:随意
——讲述Ben如何成为士兵男孩的故事。
(黑袍纠察队士兵男孩角色同人故事。因为剧中没有明确士兵男孩身世,所以用粉丝wiki上的1919年作为出生年份。根据他说他爹拥有宾夕法尼亚一半的钢铁厂这个线索,我推测他爹的原型是美国钢铁巨头安德鲁·卡内基。)
+还没写完,疯狂施工中,好了这句会删掉+
那个银色的手提箱被郑重的放在了桌子中央,负责运送它的娇小女人对屋里的军官点了点头,一边解开铐住左手和手提箱的锁链,一边微笑着介绍:“劳伦斯上校,这就是我们说好的秘密武器。”
上校轻哼了一声:“它最好有用,费德烈•沃特能不能得到豁免就要看今天的试验结果。”
“我们事先已经说明过,它还处于试验阶段,并不稳定,而且可能存在很强的副作用,甚至危及到生命。”黑发的女人挑了挑精致的眉,“但一旦成功,你们就会得到无比强大的战斗力。”
“我看过你们的报告——那些数据和录像。你现在要用我的人做人体实验,他们可不是小白鼠。”
“有的时候为了更加崇高的事业,我们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不是吗?”女人往前走了两步,抬头仰望远比她高的军人,漆黑的双眼里倒映出对方伪善表皮下赞同的表情。
她微笑了起来,伸出白皙的手指抚过手提箱的开关。咔哒一声,手提箱盖子弹了起来,露出卡在黑色缓冲材料中的十支蓝色玻璃瓶。
“我希望你有足够多的志愿者。”
***
托比趴在等候室的窗户上,脸紧贴着玻璃,这样他就可以看到走廊尽头那间主管室的一角。尽管窗户上挂着百叶窗,但从这个角度,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比如晃动的人影。
他是个拉丁裔的小个子,一头弯曲的卷发下是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屋子里不热,但他额头上却全是汗——因为紧张。
“情况如何?”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问话的是那个把腿跷在椅子上,一个人占了三个座位的年轻人——也是屋子里唯一一个白人——本•史密斯。
他懒洋洋的靠着椅背,有点无聊的开合着手里的打火机,手指关节上粘着一点血迹,属于瘫倒在屋角的另外两个人的。本打倒了他们,仅仅因为一个抢他想要的座位,另一个嘲笑他长的像个妞。
“有……有个女人,他们在谈话。”托比慌忙回答,“真的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本,你为什么要到我们这组?我们可是第一批试验材料。”
“关你屁事。”本啪的一下合上了打火机,踹了一脚椅子。金属在水泥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直接砸在了托比的屁股上,吓的他蹦了起来,一头撞上玻璃,发出了更加巨大的噪音。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可能是他们制造的动静把守卫给引来了。卫兵的脸出现在门口,看了一下等候室的情况皱了皱眉头,他们扭头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左边的那个用枪指了指屋子里唯一坐着的人命令道:“你,站起来。”
本慢悠悠的抬眼,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饱满的像女人一样的嘴唇弯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白的耀眼的牙齿让人联想到一只等待扑食的美洲豹。
“杰夫•摩尔,试验马上开始了,你和托比•马尔斯是第一组。”卫兵感觉到了空气中漂浮的危险粒子,立马大声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看着手里的材料,目光在照片和真人之间来回比较。眼前这个漂亮的仿佛从电影海报里面走出来的模特的家伙虽然戴着杰夫•摩尔的胸牌,但和照片里面那个面目平庸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哪怕照片是黑白的。
“哦……”听清对方的目的,本终于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好的,长官。”
按理说志愿者都是今年刚招入伍的新兵蛋子,可眼前这个嚣张的家伙一脸淡定,喊长官的音调听起来就像是在嘲讽。房间里另外的三个人,两个晕倒一个缩在墙角,看上去这里刚爆发过一场斗殴——也许是单方面的殴打。
于是卫兵明智的咽下了后面的疑问,转过头一把拉起了托比•马尔斯,催促道:“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
试验的房间在地下,他们路过主管室的时候,本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百叶窗挡住了视线,但他明确的感受到了来自玻璃后面的观察的目光。
他和托比被送进了相邻的两个房间,一进门卫兵就快速的带上了不锈钢的大门,好像生怕他逃出去似的。本没有伸手去拉门,这种胆小鬼才会有的吓破胆行为让人耻笑。
于是他挂着不屑的笑容,转过头开始打量所处的房间。这里看上去就像小型的手术室,纯白的墙面,冰冷的金属家具,门对面的墙上嵌有一块深色的玻璃,但从屋里看不到玻璃那边的情况。
屋顶上装了两排灯,照的到处都明晃晃的,角落还有摄像头,显然这里的一切会被录下来。房间中间有带着固定器械的手术床,手术床边的银色的推车上放着一件淡蓝色的病号服,下面一层的金属托盘里放着几只闪烁着寒光的针管。
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护工的衣服,一左一右夹着他,与他心目中的护士形象相去甚远。本有六尺一英寸,已经算高的了,而身边两个家伙看上去还要高大半个头。肌肉虬扎的胳膊看上去有普通人的大腿粗,一看力量就不容小觑。
本戒备的盯着这两个家伙,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自从他被寄宿学校开除后,老爹就剥夺了他的姓氏,也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要不是老妈和姐姐偶尔的接济,他大概早就沦落到街边流浪的地步。
天性里躁动的血液让他不甘这么浑浑噩噩的当个靠女人活下去的软蛋,于是看到街上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张贴的征兵海报后,他立刻给自己编了个身世和名字顺利的当上了兵。凭着从小打架练出来的身手和天生的速度力量,他很快在新兵中崭露头角。不过他继承了父母双方所有优点的长相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总有人小瞧他,然后被他揍的心服口服——甚至成为了他的跟班。
原本他可以在军队里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偏偏在一次操练的时候,被老爹的高尔夫球友认了出来。毕竟高尔夫球被人割破塞进狗屎,并且在高速击打后爆开的经历很难让人忘怀。
戈登已经是个少将了,当年他在自己家球场打球的时候还是个准将。这位父亲的球友在把自己单独叫到办公室密谈的时候透露了美军正在进行的一项绝密研究,说军方正在和某个医药公司合作,研究一种增强体能的药剂测试。使用了这种药剂,可以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速度,现在正在招志愿者。而且他很愿意帮本介绍一下,让本顺利的进入到志愿者的名单里。
该死的!那个死老头一定记恨自己把狗屎装进他的球里,毁了他漂亮的新裤子和鞋——本忿忿的想着。自己居然为了第一批做上试验,还特地威胁了杰夫•摩尔,和他调换了队伍。
在他懊恼的时候,一个矮小的几乎被两个男护士遮挡的看不到的中年人咳嗽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露出安抚性的笑容。他穿着医生的白袍,顶着一头支楞的白发,长了一张豚鼠似的脸,配上圆圆的小眼镜,看着就像个科学怪人。
“摩尔三等兵,我是海曼博士。不用紧张,你只需要换一套衣服,然后放松的趴在这里就好了。”
“要做手术?”本挑了眉毛,他当初可没听说有情况,还以为就是吃片药或者打个针。
“不,只是我们注射过药剂后,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换成手术服方便点。”海曼博士看本的眼睛盯着那些针管,解释道:“我们需要抽一些血样,分析你的身体对药剂的反应。注射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但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试验,你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我信你才有鬼。”本翻了一个白眼,确定眼前的试验果然大有问题,直接指着墙上的玻璃对玻璃后面的人喊话。“我不干了,这破试验谁爱做谁做。顺便说一下我也不是杰夫•摩尔,我是本•卡内基,那个卡内基。卡尔•戈登少将可以证明我是谁,我命令你们现在就放我出去。”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但几秒钟后,那两个背着手站在门边的壮汉突然行动了起来,长开双臂试图抓住本。
年轻的士兵轻松的后跳了一步,让开了两个人的第一波攻击。然后毫不客气的用手肘重击了近处那个家伙的脖子,一般来说这样的全力一击就算不能让对方骨折,也至少可以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军队中永远都不缺肌肉强横的战士,被他打中的人只是摇了摇脑袋,然后立刻就挥拳反击。
本在进门的时候就估计过双方的力量差距,自然不会硬接这招,他猛的往下一蹲,伸腿狠狠的踹了对方的脚踝。他感到了脚底传来的震动,简直就像是踢到钢板一样。那人略微晃了一下,拳头失去了准头。
但另外一个护士并没有闲着,他利用本对付自己同伴的机会绕到了本的左后方,像熊一样扑了上来,试图把本从背后锁住。
本不得不在地上翻滚了一下,让开这两个强的不像话的变态护士的攻击范围。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靠近了手术床。于是他顺手抄起了推车上的针,然后一把捞住了海曼博士的胳膊,把人圈在了身前,用又粗又长的针尖对准了人质的眼球。
“嗨!停下,如果你们不想这人死的话。我可以直接把针管捅进他的脑袋,然后把他的脑子搅成浆糊。”本威胁着,还没喊第二句,就感到肋骨一痛。
麻痹的感觉瞬时传递到了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把针筒往前推进一厘米,就无力的摊倒在地。而那个奸诈的小老头则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早就藏在里面的针管,微笑着踹了他一脚。
巨大的轰鸣在耳朵里响起,四周都在晃动,仿佛马上就有地震会把整个房间碾碎似的。他模糊的目光里看到海曼博士走到了玻璃边似乎和人对话,声音像隔着很厚的水传来,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本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姓氏,科学怪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意外。
“该死的,放了我,你知道我是谁!”本以为自己大喊了,可麻痹的声带无法发出清晰的字句,只有嘶嘶的气音。不过从他的表情也能分辨出他想说什么。然而海曼博士并没有释放他,而是冷笑着下了命令:“把他扒光了捆好,我倒要看看打了药以后他是不是还能这么嚣张。”
本很快就被人拎了起来,那两个男护士高效率的扒光了他的衣服,给他套上了手术服——谢天谢地。把他像虾一样团了起来,然后侧身捆在了手术台上。
他听到金属门被重新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他们的脸,但从鞋看来的是一男一女。那个女人穿着条黑色的紧身裙,踩着一双高跟鞋,手里提着个银色的手提箱,绕着手术床走半圈。
本很想看清这群该死的杂种的脸,等出去以后好好弄死。但麻药让他不但无法支撑自己的手脚,就连眼皮都越来越沉,他徒劳的想要睁大眼睛记住仇人的面孔,但最后还是被黑暗拖入了深渊。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那个女人满意的声音:“这可真是一副完美的肉体,让我们期待五号化合物的成果吧。”
***
仿佛置身火海——这是本醒来后的第一感觉。灼热、痛苦缠绕着他的皮肤,撕扯着他的肌肉,一股岩浆般的洪流从脊椎涌入大脑和胸腔,他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高温中沸腾冒泡。咕嘟咕嘟的气泡在胸口聚集,撑的他像一只过充的气球,下一秒就会炸的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的吼叫了出来,眼前一片火光,但随着嘶吼,那无法宣泄的能量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心胸大开,对着整个世界喷出他的愤怒。
***
录像的画面消失了,屏幕上只留下闪烁的雪花点。那场爆炸摧毁了地下的三个实验室,剩下的部分也有结构性的损坏,从建筑的角度已经变成了危房。劳伦斯上校用手指敲着桌面,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黑发女人。他们中间依然放着那个银色的手提箱,现在里面的药剂还剩下六支。
第一批试验的四个志愿者。一个死于排斥反应,蓝色的药物刚刚推进脊椎就全身抽搐,皮肤从注射针眼出开始大块大块的腐烂,巨大的脓泡破裂会爆出黄绿色脓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功能居然类似于王水。
另一个四肢长出了无数的荆棘,他无法承受变异的痛苦,在抱头痛哭的时候扎死了自己。
还有一个幸运一点,撑过了最初的48小时,看上去毫无异常,但是在瞬移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卡进了墙里,在别人发现他的逃脱之前就死于窒息。
最后一名,也是最先接受五号化合物注射的试验者。他整整昏迷了五天,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也失败了的时候,炸掉了试验基地。当人们用起重机和挖掘机好不容易挖到爆炸中心的时,却发现他在废墟里睡的像个白雪公主,而且自己还毫发无伤。
劳伦斯上校头疼的看着手里的资料,他已经从各种途径确认了眼前这个“成功案例”的真实身份。本•卡内基——世界钢铁巨头安德鲁•卡内基的唯一的儿子,是钢铁大王六十岁的时候才生的。这位几乎拥有美国一半钢铁产业的超级富豪虽然在几年前已经卖掉了自己的工厂投身慈善,但他依然是全美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卡内基对于家人的情况十分保密,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在公开场合或者媒体上见过他的一双儿女。
这个英俊非凡堪称漂亮的富二代到底脑子有什么毛病,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跑来参军,还自愿参加这种摆明了九死一生的药物试验?真他妈的见鬼了!上校握着资料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烫手山芋。
“劳伦斯上校,我已经证明了五号化合物的作用,你看我们的合作是不是可以继续推进下去?”黑衣的女人并不知道上校心中的风暴,笑的像一条诱人堕落的毒蛇。
“这也能叫成功?四分之一的成功率,如果那真的能算成功的话!而且完全无法控制,所有的能力也都是随机的,无法选择……”
“我们早就声明过它还不成熟,还在试验中,但它是有用的。”女人带着手套的手指在银色的手提箱上轻轻摩擦,“任何伟大的发明都需要漫长的研究和试验,飞机、导弹任何一种强大的武器,都需要无数次的试验和改进,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为美国服务。我们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优秀最强大的种群。”
劳伦斯强忍着把眼前这个纳粹婊子推出去的冲动,这群该死的德国佬、科学怪人,眼看着战局对自己的主子不利,就开始对美国伸出橄榄枝,而上面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居然还真的试图接纳他们。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样品,也需要你们给出原始配方,让我们分析。”
“哦?那可不行,这是商业机密。”女人猩红的唇弯出了矜持的弧度,“所有的药剂必须经我的手,在我面前完成注射。在我们建立起更加深入的合作关系前,这不会改变。”
劳伦斯上校也把手放在了手提箱上,微微用力。
“沃特公司派区区一介女流来运送五号化合物,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们军方?”
“呵呵,怎么会,我保证我拥有足够的实力来捍卫我们公司的产品。”女人漆黑的瞳孔从中心开始散发出紫色的光芒,细微的电流从她的指尖飞溅而处,淡紫色的电弧在桌面围绕着手提箱跳跃着,带着危险的滋滋声。
“……你也是!?”劳伦斯猛的被弹开了,他握住发麻的手掌,震惊的问道。
“那是一定的。我的保镖以及我的博士也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又怎么可能站在一线完成测试呢?”女人甩了甩卷曲的黑发,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我们是先去看看我们的一号成果,还是继续第二轮试验?我有预感,那个黄金男孩会是一个顶级猎食者,试验至今我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样的能力,如同一颗行走的炸弹。”
劳伦斯扯了扯嘴角,抚摸着依然麻痹着的右手委婉的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那个三等兵还没恢复意识,与其等待,我们不如先进行第二轮的试验。请。”他招呼人护送自称X女士的女人去新的试验室,自己则驱车前往了费城另外一个军事基地。更加坚固的防御,更加精良的医疗设施,他们正在试图从本•卡内基身上调查出五号化合物的真相。
当他来到位于地下七层的试验室时,面露愁容的老友已经给他准备了一叠报告。
“什么情况?”他看着被金属锁扣扣在合金手术床上的本,此刻男孩的脸上带着呼吸面罩,“他呼吸困难?”
“那倒不是问题了。”莱德尔中校苦笑了一下,“我们在持续给他吸入麻醉气体,防止他醒来。”
“为什么?”劳伦斯皱起了眉头。
“你看到他胸口的红光没有?”
劳伦斯盯着屏幕一会,看到本赤裸的胸腔内部确实隐约有起伏的红光,就像他的心脏是一团火似的。
“那里的温度可以高达四百度,还不是峰值。根据爆炸现场损毁的情况看,当时的核心温度最少达到三千度,而这一切是由他引发的。”中校捏了捏眉心,疲惫不堪的解释道:“一旦他的身体指标显示快要清醒,他胸口那团火就开始燃烧,我们不能冒险让他完全醒来,在让他的身体冷静下来之前,绝不可以。”
“打镇静剂不行吗?”劳伦斯的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那也得有能穿透他的皮肤的针。恭喜你成功的制造了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型炸弹,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控制他,不让他炸到我们自己。”莱德尔指了指桌上弯曲的针管,各种材质的都有,苦笑着回答。
“见鬼,他们到底是什么怪胎。”劳伦斯焦虑的踱了两步,“我们就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莱德尔无奈的耸了耸肩:“骨锯和电钻都用上了,他的皮肤简直比钢铁还要坚硬。虽然从X光看,他的骨骼和内脏与正常人没有区别,体重也和常人无异,可我们还是无法破坏他的表皮细胞。他身上只有体毛是可以切割的,已经送去化验了……其他的,我总不能用枪打他吧。”
“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致命。”劳伦斯看了老友一眼,低声的吩咐:“在小腿上来一枪,避开要害。”
莱德尔露出你疯了吗的表情,但在确定对方是认真的之后,认命的拿起了话筒,吩咐试验室的手下去测试。
这次糟糕的尝试以测试者被反弹的子弹打中右肩而告终,更麻烦的是因为疼痛的刺激(可能),本出现了剧烈的放热,要不是整个实验室都安排了液氮速冻喷头,他们差点就被另一次爆炸轰上了天。
***
右腿有点疼,像是被石头磕了一下。本想要弯腰去摸一下伤处,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很热又很冷,让他回想起来六岁那年,因为抢姐姐的马,被马一脚踹在了肩膀上,飞出去重重的倒在雪地里。肩膀像烧起来一样疼,但埋在雪里的脑袋却冷的要命。
父亲对自己的失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相较于哭的像泪人似的母亲和姐姐,那个父亲看到锁骨骨折打着石膏的自己,只是冷淡的丢下一句:“别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的。”
本用力的挣扎了起来,手脚都被束缚着,眼前漆黑一片。上一次落到这种田地还是和好哥们爬墙出去鬼混,被小混混看出来是个富二代双双被绑票。
被救出来那会,叶子的劲还没过去,他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指着满地的红红白白拍手称快。据说那场营救死了两个警探,重伤三个,底特律东城的混混则被清扫了一半。
因为擅自逃学、吸毒、赌博和嫖娼等数条罪状,毫不意外的,他被学校开除了。而当他拎着小包回到自己家大宅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老管家拿着父亲亲笔的信,小心翼翼的一边道歉一边把他送出了大门。
那晚也是在下雪,他坐在门口的路灯下,拆开信看了半天。虽然信封里只是一张便条——当爹甚至不愿意多写几个字表达他对儿子的厌恶。
“你让我太失望了,本。我原本希望你可以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像我一样踏踏实实的工作,通过努力的奋斗成就一番事业。然而你却被骄纵成了如此一个愚蠢、懒惰、自大和懦弱的废物,你不配拥有我的姓氏。”
雪花落在外套上,慢慢的积了一层,落在头发上的则化成了水,不断的滑进领口。本并不觉得冷,被遗弃的愤怒和委屈像烧红的铁块,在雪水的刺激下发出刺啦的尖啸。
他不想表现的恋恋不舍,摇尾乞怜。
因为那他妈的不够爷们!
在那个雪夜,他拎着自己的小包,从费城东的大宅走到了西边的平民窟,发誓将来一定要成就一番事业,让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爹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他感觉自己还在那个漆黑的雪夜里,怀中揣着无尽的愤怒,身边飘着无边的雪花。
恍惚中一只温柔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熟悉的伍德玫瑰的香气。本被这温度和气息安抚了下来,怀疑自己正在一场混乱的梦之中。梦里他趟过了地狱的岩浆,爬过了满是刀片的山岗,而现在只需要睁开双眼,就会发现自己在家里柔软蓬松的大床上醒来,旁边是母亲亲手做的松饼和培根煎蛋。
***
琳达•辛格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忍不住伸手帮床上的年轻人掖了掖被子。这个她奉命照顾的长的像天使一样的男孩,睡觉却像魔鬼似的张牙舞爪,这一次直接把半床被子掀到了地上。
“Mom?”随着一声低喃,她的手被床上的人按住了,男孩又长又翘足以让任何女人羡慕不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的抬了起来。然后她看到了一潭嫩绿的春之湖水,并因为其清澈动人而暂时忘记了呼吸。
刚刚苏醒带来的迷惘神情很快就消失了,床上柔软迷糊的天使突然变成了凶狠的暴徒,琳达的咽喉被对方一把掐住,狠狠的拽了过去,压在了床边。力量之大,让她以为自己的脖子要断了。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男孩的声音十分的沙哑,就像很久没说过话似的,不过从他带着呼吸面罩昏迷着被送到这里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喝水了。
“我……我是照顾你的女管家。”琳达吃力的回答,“求你,放开我。”
“管家?”本困惑的看了看四周,一间装修豪华而舒适的客房,几乎和自己在大宅的卧室差不多了,只不过墙壁上多了一些照片和唱片,显示出屋主在这方面的收集癖好。
他嗅到了梦中那股熟悉的伍德玫瑰的香气,那是母亲最喜欢的品种,眼前这个年近六旬优雅温和的老妇人熏着相同的淡淡香味,一下子软化了本的敌意。
“我在哪里,你的主人是谁?”本放开了管家,一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发现自己就穿了条内裤,略有点窘迫。琳达立刻递上了挂在一边的丝质睡袍,并回答道:“我这就通知主人你醒了,他可以很好的解答你的疑惑。”
管家匆匆的离开了房间,在等人期间,本摸了摸好久没穿过的丝质睡袍感慨万千,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早餐,正是自己喜欢的搭配,闻起来又十分美味,于是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他猜测肯定有人阻止了那项试验,并且因为父亲的原因把自己接到了某处修养,虽说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家门,但卡内基的姓氏还是有点分量的。
但想到又一次不得不仰仗他人的权势来保住自己的小命,本又暗自生气了起来,咒骂自己是个废物。
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很快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穿的十分摩登的中年人。他热情的张开了双臂,像个熟人一样的招呼起来:“嗨,年轻人,真高兴你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个十天半月呢。”
“你是谁?”本就算再自来熟也不会见面就和陌生人来个亲密拥抱,他戒备的往后仰了仰头,好奇的发问。“我从来没见过你。”
“哦,那是当然,不在我这个圈子的人确实很少知道我。我是传奇,这是个外号,我的本名不重要,反正认识我的人都叫我传奇。”
“好吧,传奇,为什么我在你这里?”本翻了个白眼,接受了对方的说法。“还有这里是哪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边吃早饭一边解释。”
本当然无所谓,他挥了挥手,邀请对方坐下。
“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这里是纽约,我家。”
本吃惊的抬了抬眉毛,立刻伸手掀开了窗帘,从这里看出去,他们的房子位于一座大厦的顶层,从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帝国大厦。那独特的房顶,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不会认错。
“……”
传奇善意的保持了安静,等本整理好情绪。
“你认识我父亲?”本用叉子戳了戳培根,突然觉得早饭没那么香了,他绝不会承认心底泛起了一丝期待,这场营救是来自父亲的授意。
“你父亲是谁?”传奇好奇的歪了歪头,“我拿到的资料,你来自费城西边的贫民区,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在街头艰难的长大。在看到了邪恶的轴心国的暴行之后,一心想要保护这个世界的自由和正义不受侵害,所以毅然参军。本•史密斯是你的名字,我说的对吗?”
本皱起了眉头,对眼前的情况大为困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在你这里。我记得我参加了一个试验,然后……”
“恭喜你,试验成功了,你已经成为了超人。”传奇热烈的鼓起了掌,眼中带着真诚的祝贺。
“超人?你是说漫画里的那个超人?”本开始觉得自己不是遇到了一个精神病,就是还没睡醒。“耍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虽然我不是超人,你信不信我照样可以打的你满地找牙。”
“我可以证明的。”传奇刷的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在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对着他的胸口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后,本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真丝睡袍上的小洞和弹了飞出去射穿了咖啡壶的子弹。他扯开了睡袍,看到刚才感觉微微疼痛的地方,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
他举起手里的叉子,微微用力,立刻把它像绳子一样扭成了一团。用左手的刀切向右手,直到那刀因为受力断裂也没能在他的手掌上划出一条白印。
“我也能飞吗?”他在一番检测后,开心的问道。
“很遗憾,不能。”传奇惋惜的摇了摇头,目前我们还没有见到这种类型的超能力者。
“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本好奇的拆解着周围的东西,没有什么经得住他用力的一握,但如果他不是故意施加力量,他依然可以像以前那样正常的使用器具。
“不,就算在我们目前所有的超能力者中,你也是最顶尖的。”传奇不吝夸赞。
“你一直在说‘我们’,谁是‘我们’?”
“沃特集团。我们是一家跨国的医药公司,同时也经营其他的业务,其中有一项就是为拥有超能力的特殊人群提供帮助的服务。”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1.
女朋友离开以后,我在壁橱里找到了一副没有买过的模型。
每天都会少一块,不管我如何努力去找,都找不到丢哪儿去了。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脚……
今天已经只剩下身体和头了,全部消失会发生什么呢?
2.
邻居家的孩子护身符丢了。
家长在大张旗鼓到处找。
已经第三次有人敲我家门问我有没有见过了,他们没有商量好分工的吗?
3.
镇子上没什么夜生活,但好处是很安静,晚上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在讲故事。
所以我在晚上的时候总是更有灵感,感觉好像不是我在写故事,是故事里的角色自己在动一样。
编辑也夸我文风有很大改变。
真不错。
4.
自己懒得做饭的时候,我喜欢去镇子上的小饭店,他们的粥做的很好。
我尤其喜欢莲子羹。
镇子上所有人都喜欢他家的莲子羹,早上必喝。
5.
小镇上来了一辆宣传遗体捐赠的广告车,被居民们一起赶跑了。
我作为外地人只敢在家里偷看,没敢出去。
大家说这样不尊重死者,镇上的人死了都要……
要什么来着?
6.
镇子上有个很大的菩提树,郁郁葱葱得很喜人。
女友在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下面一圈一圈地走。
她会时不时去捡掉下来的菩提子,最后捡的足够多了,她挨个打磨成珠子给我串了个手串,说是图个吉利。
7.
要是我知道不小心把手串丢了她会那么生气,分手都没说就直接消失,我肯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8.
邻居孩子的护身符找到了,说是在镇子外面的河岸上找到的。
找到之前总共敲了我的门五次,第一次我还开门仔细帮忙问了问细节,看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后面就门都懒得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后面来问的几个人声音都挺像的。
9.
镇子外面确实有条河,我刚来的时候图新鲜去看过几次。
水甚清,没鱼,没虾。
我甚至连水声都没听到,不过这河确实是活水。
女朋友倒是很喜欢,提着凉鞋光脚泡在河水里很舒服的样子。
我也想泡,被她阻止了。
她说我脏。
10.
脏就脏吧,谁让我是臭男人呢。
惆怅,习惯性地想点根烟,才想起来她之前监督我戒了。
她说我要跟她一起回来住就得戒烟,我之前还不信。
现在信了,因为镇子上的便利店压根没有卖打火机和烟的。
11.
是的,小镇是女朋友的故乡,她不说我都不知道有这地方。
当然我不知道不稀奇,我地理从来没有及过格。
12.
稀奇的是,女朋友会从这儿消失。
这儿不是她的故乡吗?
要走也应该是我走啊。
13.
晚饭懒得做了,去饭店喝莲子粥吧。
14.
镇子的环境挺好的,不仅有大菩提树,各种绿化做的也很好,就是路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落很多木屑。
但是镇子上做木工的只有搓手串的纪念品店,他们能产出这么多木屑吗?
15.
小镇原来应该是个景区,路上能看到很多废旧的指路牌,但是因为年久失修都看不清上面的字了,但看得出来是专门设计出来给外地人看的,指示很详细。
我的新小说就是以废旧路牌为主题写的,编辑告诉我故事很受欢迎,互相矛盾的路牌下究竟哪一条才是真的出路,大家很喜欢那种未知的诡异感,还有人专门开了帖子分析。
“所以能不能给我剧透一下?”编辑在电话里笑嘻嘻地问我。
“不能。”
16.
虽然我觉得这里怎么看都是个景区,但我从来没见过来参观的游客。
所以纪念品是卖给谁的?
17.
风很大的时候,家里家具上也会落很多木屑,甚至会落到键盘上,让输入也变得卡卡的。
在P键第三次卡住按不下去的时候,我把机械键帽拆下来清理,里面果然都快被木屑填满了。
18.
清理出来的木屑在桌上堆成了小山堆,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木屑包围了,浑身僵硬的不得了。
死宅就不应该有这种一鼓作气打扫房间的勇气。
19.
女朋友回来帮我处理了那一堆木屑,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还特意嘱咐我不要过分辛苦,打扫房间这种事交给她就好了。
她消失了我真的很难过。
20.
前天早上散步路过了纪念品店,里面居然没人。
透过玻璃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本来想推门进去看看的,后来觉得不太礼貌,就放弃了。
21.
镇子上的人不太爱出门,早上散步一个都碰不到,当然也可能是大家不愿意早起吧。
早上的河水很凉很甜。
不愿意早起的人也太亏了。
22.
女朋友消失以后,我也很喜欢围着大菩提树一圈一圈走。
会感觉内心很平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菩提子掉下来了。
23.
镇子外新来了一辆宣传献血的车,这次大家倒是很热情去参加了。
晚上车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两袋黑色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献血的人说我体重不符合规定,没让我献。
24.
莲子羹很好喝。
25.
在家躺着真是太舒服了,谁不喜欢一躺一整天无所事事呢?
已经懒到好几天没有去散步了,不过其他人也都没有散步的习惯,我没必要搞特殊。
好吧,如果懒惰是人类的罪,那我接受审判。
26.
这里的生活安静又充实。
真好啊。
27.
女朋友从纪念品店给我新买的键盘很灵活,再也不会卡键了。
28.
手机一直在震。
屏幕上显示着编辑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知道有什么事。
不想接。
再躺一会儿再说吧。
再躺一会儿……
END.
作者:暑退
评论:随意
胡伦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身体像即将被风挂落的树叶一样抖动了起来。
“不……这不是我干的……”他哆嗦着往后倒去,一脚踩在了一个温软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一截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大腿。
他的防线彻底被击破,“啊”地一声大叫,瘫坐在粗砂颗粒的水泥地板上,被肢解成数十块的陌生人的尸体包围了。
这确实不是胡伦做的,他性格温吞,胆小、呆板又认死理,老板三番四次示意他在报表上做些小动作,帮公司节省点费用,他都没敢答应,生怕一招不慎将来做了老板的替罪羊。
一而再,再而三,老板觉得成日暗示个木头实在太累,挑挑拣拣了大半天,选择在平安夜的早上向胡伦宣布,他被开除了。
晚上和他一起约会吃饭的女友听闻这一消息,嘴角边的酱汁都没擦干净,就开始给他算结婚的礼金、买房的钱、买车的钱,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了他一顿后,以性格不合适为由,干脆利落地跟他分了手。
回家路上飘了雪花,他为了请女友吃这顿饭,钱包空得连网约车都叫不起了,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肩膀湿透,惨得像落水的猪。他以为这就是最谷底了,没想到半夜被远方母亲的电话吵醒,抽泣着说他爸出去赌又借了一屁股钱,债主正在哐哐哐地砸门,闹得不得安生。胡伦只好硬着头皮从银行卡里挤出了几千块,线上转了过去。
他看着卡里两位数的余额,呆愣了好一会儿。
钱,钱,钱……
钱像一座五指山,把他牢牢地压在底层,连翻身都做不到。他愣神了好一会儿,最终从衣橱里取出了一只袜子,挂在床前,希望传说中的圣诞老人能施舍他一点安慰。
没成想倒霉时喝水都能塞牙缝,胡伦郁闷地重新睡去,醒来时就变成杀人犯了。到底自己是怎么从床上迁移到这儿的也搞不清楚,掐了手背还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要命,如果是梦,早该醒来了。
手机突然响了,胡伦吓了一跳,惊恐地发现是自己的电话在响,他的手太滑腻,在手机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总算在最后关头接上了这通陌生来电。
“喂?”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你要的两百万现金我已经准备好了。”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无助可怜,“求你了,让我听听我老公的声音吧。”
这人值两百万?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消失。女人不停地哭泣和请求令胡伦茫然地看向地面的碎尸块,不知道该怎么满足这个荒谬的请求。
他浑浑噩噩地跟女人约定好放钱的地点,随便找了个麻袋,把地上的碎尸捡了起来,连手都没记得洗,就出发去拿钱了。
一路偏僻无人,他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有种不真实的绵软,约好放钱的垃圾桶里已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黑色的旅行包就混迹在其中,像被人抛弃的二手旧货。
他抖着手把包的拉链拉开,血迹在包上绵延出一条暗红色的线,划开了沉甸甸的钱。
两百万是这样子的吗?他想。
两百万能干什么呢?够一个首付,一辆好车,一个女人的礼金吧。
他计算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悄悄围拢的警察门,等到他想要用黏腻的手拎包走人时,一根警棍重重地击中了胡伦的后脑勺,胡伦瞬间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胡伦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巷里,手上滑不溜秋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微冲。
“你。”一个三大五粗的陌生刀疤脸给他下达了任务,“进屋以后拿着枪随便扫,注意点别扫死人,吓唬吓唬就行。”
“你。”那人又指着他身边的一个黄毛说,“直接到柜台装钱,让那些磨磨蹭蹭的柜姐快点,三分钟内装好就撤。”
“我们……我们这是要干嘛?”他感觉自己舌头都有点打结,手中的微冲很有点重量,眼前这两人年纪加起来估计已经过了古稀,他想骗自己是过家家都不行。
可刚才自己才杀了人,怎么现在又要去抢银行了?他脑子迷糊又爱打破砂锅的老毛病犯了,在原地踟蹰着不肯前进。
“还能干吗,当然是抢银行啊!”刀疤脸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别事到临头说你他妈的不想干了!早就在警察局留了案底的人了,不犯罪搞点钱,还能指望上哪儿赚钞票。”
刀疤脸狠狠地把新点的烟几口吸到底,吐在了地上,大步朝巷口走去。胡伦赶紧踩灭了烟头上的火星,和黄毛一起,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闯入、威胁、开枪。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火舌在离自己半米不到的地方像蛇信子一样吞吐,纯白的天花板被打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胡伦有种运动完汗淋漓的快感。
空弹壳在他脚下乒乓四溅,他打出了手感,看着四下瑟瑟躲藏的人群,他像小时候恶作剧用石头砸别人家窗户一样,把头顶一排排的LED灯打得稀碎,引得人群四散尖叫。
直到刀疤脸过来扯他衣领,顺手给了他一巴掌,才把胡伦从神奇的快感中唤醒。
“傻逼,快走!还射个屁啊,等条子来拷你呢!”
胡伦如梦惊醒,哆哆嗦嗦地收起了枪,跟着刀疤脸和黄毛一起飞速撤离。
刀疤脸开车,胡伦和黄毛坐在后座。又厚又敦实的一麻袋钞票就横亘在他俩中间,胡伦伸手去摸,那崭新的成捆的钞票像有魔力一样,让他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去,把这些纸张的味道刻入肺里。
警笛在不远处开始轰鸣,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咿呜咿呜的声音,刀疤脸骂了一声,一脚油门飙起了车,方向盘打得飞起,红绿灯成了摆设,其他车道的车躲他们如躲炸弹。
天罗地网硬生生地被刀疤脸扯开了一个破口,他狂妄地大笑起来,又冲撞了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全然没有注意到直行而来的大货车。
“嘭————!”
胡伦的意识和被撞飞的纸钞一样,纷纷扬扬,四散而去。
疼……头疼……脖子疼……肩膀也疼……
胡伦的意识几经浮沉,终于挣扎着钻出了水面。
他像差点被闷死的人一样,猛地吸了几大口气,整个脸整个脑门上都是汗。他惊恐地环视四周,是又小又昏暗的一间房,黑灰色的墙壁,散落的机械零件,角落里堆着高高的纸张和油墨,几步路远的地方有一张打开的行军床,上面放着已经发黄的枕头。
而自己刚才趴着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操作台,上面立着一瓶威士忌,剩余的棕色酒液刚好盖住瓶底,旁边还放着一个八边形厚玻璃杯,肆无忌惮地挥发着酒精的味道。
我的钱呢!刚才的钞票呢!!
他发疯般地找了起来,把整个房间弄得鸡飞狗跳。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摸过那么多钱,有了这些钱,他可以买房子!买车子!让他那势利眼的前女友跪下来求复合!
房间里没有成捆的钞票,却有很多半成品的纸钞。他在行军床底下还发现了一个塞在挎包暗格里的笔记本,里面详细地记录着如何靠这些房间里的这些机器和工具,做出足以以假乱真的货币。
胡伦将信将疑地按照上面的提示,印出了几张红票子,十分心虚地拿去小店铺里买了点烟和酒。顺利地蒙混过关后,又多印了一些,拿到商超里用,一开始他很小心,一次顶多只用两三张,但日子长了次数多了,他胆子也渐渐大了。
他抽的烟越来越贵,喝的酒越来越好,一件衣服几千块是家常便饭,一块腕表的价格能把以前的自己惊呆,他在多家银行开设了多个账户,使用各种各样的假身份盘旋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意里面,豪宅、跑车、游艇、美女……半夜的Party灯红酒绿,飞舞的钞票铺天盖地,每一天都过的死去活来,惊险刺激。
有一天,胡伦接到一单生意,让他带着货去码头,有一个大买主想跟他做交易,但是需要先看货。胡伦带了点新鲜货过去,买主验完后,非常满意,下了大单,约好了时间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胡伦督促手下加班加点拼死干活,这曾经是他最痛恨的事情,如今却乐此不疲。手下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他把货封存在一个隐秘的地点,跟小弟交代好暗号,去和买主见面。
他咬着雪茄,哼着小曲,胸前的金链子晃荡来晃荡去,已经全然没有了过去那副低到草芥里的模样,双手被手铐反铐到身后时,他甚至还沉浸在那首曲子里没有回过神来。
……
Oh I m in pieces, it s tearing me up
一切都在将我撕裂成片
……
Hallelujah
哈利路亚
You were an angel in the shape of my mum
你就是位形神皆似妈妈的天使啊
You got to see the person that I have become
你应该好好看看如今的我呀
Spread you wings and I know
你爱的羽翼展开遍布你所到之处
That when God took you back, he said Hallelujah you re home
当上帝将你带走 我们亦安慰念起 哈利路亚
“嘭”。
一颗子弹飞旋而来,胡伦看到自己脑袋里崩裂的血花和脑浆,陷入黑暗。
一片血色蒙罩在眼球之上,红得发亮,赤得刺眼,胡伦一口气倒提上来,像濒死的鱼一样张大嘴急剧呼吸。
破旧的床,发霉的墙,歪着把手的衣柜,还有睡前挂在枕头边的那只没洗掉油点的袜子。
胡伦的肺里重新充满了氧气,他睁着浑浊的眼珠,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黑点,嘴一咧,笑了。
一切都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Vol.210【仪式】仪式
(前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0756/)
评论:现在不开放阅读。
“就算有一天你会成为别人的夏娃,今夜你也只属于我莉莉丝。”
“就算这世界上存在着亚当,我也会跟着你走出伊甸。”
我的回答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她没有像我们曾经偷偷窥视过的其他女孩一样喜欢问“真的吗?”我们不需要那些。那样的月光下我们放肆了一整夜,玫瑰在碧海的泡沫上肆意迷醉流淌。第二天我曾经不安过会不会被人发现她留在我身上的红色,但是没有,我们没有被发现。只要该陌生的就陌生,该遵守的就遵守,我们都是无需担心的,只要留在伊甸就永远不会被污染的白睡莲。在夜色下描绘着各种颜色的我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每一朵白睡莲都有各自的芬芳花蕊,但仅仅吐露给特定的人选。
留给藤蔓潜滋暗长的春夏总是短暂,很快到了多雨的季节。长袖的制服换成了中袖,留给我们的画布缩小了,于是无处可铺开的色彩更加报复般地烈烈挤在了袖口之内,领口与裙摆之间。我们尝试过收敛,可现在毕竟是夏天。真神奇。在从前夏天从没有不同的意义,就像其他季节一样,只是季节而已。但现在夏天的气息和风里催人躁动的东西,我都感觉得到了。
但是有一天一直安静的学园突然有了现场的新闻,故事从事发地一直传给了我们班上的女孩们。她们说,有位学妹没有带伞而被雨淋湿,雨水浸透了制服,从背后的衣料透出了薰衣草的颜色。
“她明明那么乖巧!”
“可她竟然弄脏身体!”
“你之前说的颜料少了,说不定就是被这样的人偷了。”
“嗯?嗯、多半是吧。”被这么提醒的时候,我整个身体都被什么紧紧攥着。而她们说的“后背是够不到的,一定是有人给她画的。”“天哪!太恶心了!”我像是隔着水听见的,我好想去找她。我想立刻告诉她赶快去找水,快去把那痕迹洗掉。
但是在我找到机会去见她之前,就那个下午,我们就被集中在一起。发现了有人违规的老师们把那个女孩带到所有人的面前,问:“是谁在她的身上画了东西?”
她抓着裙摆一直在哭,低着头不愿意被人看见脸。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认领这幅‘作品’吗?”
于是有人上前强行将她的制服剥下来,要把开满在心口和背后的美人樱亮给我们看,在她的挣扎和哀求中有人吓得闭上了眼睛,我的心跳抵着我的咽喉。
“住手!是我!”爆发于人群的怒喝将所有人的目光拉过去,长发如同浪涌的学姐拨开两侧围观的人们,大步跨上台去,拉开两边撕扯着女孩衣服的人,抱住那可怜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她是我们公认的端庄的顶峰,比谁都更加稳重温柔,而现在她用可以杀人的轻蔑与嫌恶睨着周围的人们。
“怎么会是你?我们对你寄予了怎样的厚望啊!”主管礼仪的老师捂着脸发出绝望的声音,而舞蹈老师气得拿发颤的手指指着她:“你明明是同届中最出色的,以你的资质、你的成绩,你可以成为全世界的梦想。你、你怎么可以自甘堕落?!”
“对不起,老师、我的愿望不是成为高贵的天鹅,婚纱的纯白也不适合我。”众目睽睽之下,纽扣崩落,天鹅撕去白羽,大片明丽的金黄从白皙的胸口绽放,像太阳的光大刀阔斧杀出来。
在视觉上被砍伤的女孩们掩着唇发出尖叫,惊恐万状地想要躲藏到谁身后,有人移开目光,有人移不开目光。我是在窒息边缘的后者。
“我要做她的薰衣草。我也爱这片向日葵。”
“那孩子暴露了,是因为去给她送伞,淋湿的衣服被颜料染透了。”
“真可怜啊。”
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我都愿意爱你、安慰你、尊敬你、保护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这是作弊的分界线————————————
“今天您也如此慈悲端丽。我们年轻的主人啊,请前往举行仪式吧,正有可怜的人等着您的救赎。” 少年没多说话。跟着祭司往前走。穿过幽暗的石墙与长廊,走向穹顶下的祭台。
在那里,一位被疾病困扰多时的信徒已经等他很久了,家人为这位可怜人争取到了请来领受他的火浴仪式的机会。包裹在褐红色斗篷中的信徒佝偻着身体。因为痛苦而不断地痉挛着。而高华威也有如天神的少年救主披着初雪般的白衣,一点点走向了他。祭坛上摆放着放香烛与花朵。明天的火苗照亮他的金发让洁白的长衣好像白雪一般。纯洁的面容无比肃穆,透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庄严与崇高,玫瑰色的眼珠却有着晚霞般的温柔。
作者:莫特
评论:无声
作为人类,长时间呆在纯色的环境里会开始感到压力和焦躁,会迫切想改变现状,想得到这里没办法拥有的东西。
而囚徒川的游戏又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提醒你,嗨!你已经死了,但是你还能再死一次!玩笑一样的游戏和嘲讽一般的休息日把人变成了拉满的弓,背叛的选项就是弓弦上的利箭,一切都是看你的手用什么样的方式松开,是用利箭穿透呢?还是放开空弦?
神威鸟羽在第二日的时候去了礼堂,没有人的时候去的,也不能说没有人,奇妙的“转学生”坐在坐席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白色的。
很奇妙,他没经过任何人同意,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躺进了对应自己照片的棺材里,很宁静,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棺材是黑色的那就更好了。
酒店是白色的,礼堂是白色的,棺材是白色的,白川奈奈是白色的,但是他是黑色的。
“鸟羽哥哥,你把我们的秘密告诉第三人。而且是半真半假的,你这是最恶毒的谎言。”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是转学生的,转学生的声音有些健气,和她的外表一样,像是冬日暖阳,给寒冷的人能带来一点点温暖。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深入血肉、骨髓的熟悉。
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又不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
他去父亲医院检查过自己,借着认识的精神科的医生做了简单的表格自查,虽然最后想办法删掉了那个结果报告,但是还是被父母知道了,统合失调症而已,他觉得并不影响任何日常生活,也不影响工作学习,只不过生活中偶尔会多上那么一个“人”。
她留下了一句话之后又走了,听起来有点生气。
下一次她出现的时候是在野餐会上,年轻人没办法在压抑了几天意识到自己死了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或者怎么吃身体也不会有变化之后能拒绝无限量的BBQ,或者是就像是广播说的,享受24小时休息的时间,宁静和平,哪怕脸被按到烧烤架上、被烤肉签子扎穿喉咙也不会死的毫无波澜的一天。
“八百坂白乌”出现在他给相识的几个同学送完烤串之后,她用《理想国》遮着半张脸,没有光华的眼睛盯着他,她说:“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你说过只会陪着‘我’跳舞的。”
“我还想在这里暂时多‘活’一会……”
“鸟羽哥哥,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在这里你竟然选择合作?”
烧烤架的炭火发出细微的燃烧声,在嘈杂的摇滚乐里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八百坂白乌”还在问他:“你没选背叛的原因是没本事吗?”
真是刺耳的声音啊,哪怕她的语气那么平淡那么正常那么像她,但是还是让神威鸟羽把烤串签子扎进了手心里。
是啊,做着伪善合作的事情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本事去背叛。
他想稍微为了那点不可能的事情多“活”一会,有机会看到电影落幕的明天就好。
“她”没等到神威鸟羽的答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像是樱花树飘落的花瓣一样消散了。
“如你所愿吧。”
签子从手心拔出来,带落了连成串的血珠,石榴籽一样的血把铺地的白色樱花染成盛放的血樱,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有这么一个小小角落仿佛回归了正常一样。
遇到了两次前辈的神威鸟羽终于面对了一次同级生。
可靠的阳光的温柔的同级生——柏原亮太。
如果有挑事的……不对,不是如果,是确实有挑事的同学说过,“神威,你和柏原撞人设了吧?”
啊啊,努力的优等生和偏科的优等生,温柔可靠和温和稳妥、一样的乐于助人、一眼的眼镜仔、甚至连泪痣都是镜像的……如果不是白皙的神威看起来过于“柔弱”和被阳光眷顾元气满满的柏原气质上差别太大,真的会让人感叹一句镜子里相对的两个人。
神威鸟羽知道柏原亮太拿他没办法,有一些难以令人察觉出来的控制欲的人是不会喜欢把自己缩在堡垒里的人的,不踏出围城就不会被发现弱点。
其实看见对手是他倒是让神威好奇了一下,他一直觉得柏原很聪明,是会隐藏自己心思但是又在可控范围内透露出去的那种,感觉他们挚友组一直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维持微妙平衡,但是这和他神威鸟羽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有一丝在意透过他人眼睛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罢了。
“白乌”带来的压力让他决定了普通、中庸、从众是没办法的,那个人的手从深渊伸出来抓着他攀着他,让他越陷越深。
“柏原同学。”
“神威同学。”
两个男人站在巨大的镜面之前点点头,已经足够了解了,自己非他友人,不可能有天真的友情混杂在生与死的选择里;而他也非纯粹的好人,既不弱小可以骗取同情,又不强大到难以控制。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合作呢?
神威鸟羽背过身去,推了一下眼镜进了选择的房间,虽然确实是没什么本事的人,但是也要尝试一下对吧。
红色的按钮像是昨天野餐会昙花一现的血樱,其实那朵樱花在他捡起来之前就没了,血色转瞬融入了白,更直观地说,像是被吞噬了,被囚徒川吞噬,把不属于这里的不和谐之音消灭掉,一如雪白,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积雪层下到底有什么。
“咔哒。”
按钮陷入又弹起,红色的、特别的、不和谐的按钮,然后身旁的桌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蝴蝶刀。
他把这把小巧迷人发着寒光的东西随手塞进制服口袋里,轻轻松松走出了房间。
“直面我最大的恐惧,拥抱三分钟?谁会抱啊。”
也许神威真的会拥抱,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对面的东西,是个人影,是他无比熟悉朝思暮想甚至扭曲执念犯病到产生那个人幻影和自己对话。
八百坂白乌。对,没错,娇小柔弱阴沉的12岁的妹妹。
她,应该用“她”,身上还是国中那件黑底赤襟的水手服,系着松松垮垮的蝴蝶结,黑眼圈严重的脸上有着审视他的表情,手上提着一把和她身材并不契合的长条包裹,估计是武士刀吧,然后对着神威说;“我不会拥抱你。”
“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威鸟羽笑了出来,从喉咙里泄露的嘲讽的轻笑慢慢变成了肆意的大笑,他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周围的热气把镜片带起了一小块白雾。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看着对面,那个人的脸在失去了眼镜的辅助后那么模糊,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挑眉想,“我的恐惧为什么发了疯。”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能用这么可笑的方式让他最重要的妹妹出现在这里,即使有着那张脸,甚至声音都变得一样了,但是他没傻也没疯,那不是八百坂白乌,不是他的白,是他的好同学,提着刀会杀掉他的好同学。
“她”把包裹打开了,拿出了在他猜测范围内的武器。
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握住了比手术刀更加危险的武器。
奔跑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在耳边呼啸就停了下来,神威下蹲重心弯腰欺近了“八百坂白乌”,蝴蝶刀尖细的刀刃划破了布料与皮肤绕开了肋骨直直埋入肌肉,他垂下眼帘,镜片之后的目光带着阴冷和狠毒,正当他打算扭转手腕准备发力让双刃的小刀更加侵入胸腹去划破脆弱柔软的脾脏时左手已经没办法动了。
冰冷的武士刀切进了他的身体,“八百坂白乌”借着神威刺到左肋的距离用力挥起了武士刀,对着他劈砍下来。然后他能够听见刀刃划开肌肉细微的声音,能听见左肩峰处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吱鸣,他的锁骨和肩胛骨努力卡住刀刃保护着他。
“滴答滴答。”
两个人的血液汇聚在了一起,红色的地面浅浅的反射着他们的身影,在对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好好学生怎么会受过这么重的伤,过量失血造成体温急速流失,视线里时不时出现重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也没办法支撑自己再站着,然后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捂着伤口向门口离去的人。
回来!回来!看着我啊!!
愤怒的声音只能在胸腔响起,无力颤抖的嘴唇没办法把它吐出来。
看着我啊!你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在……
最后的肾上腺素作祟,神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捂着肩膀和那只估计已经断掉了的左手扑向了要离开房间的妹妹。
“八百坂白乌”被抓住手臂,整个人被神威带倒在地上,回转过来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喉咙被沾满了血的手掐住,神威压在他身上,逐渐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卡住他的气管,他想掰开神威的手却不知道那只单手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眼镜已经丢了,人也看不太清,肩膀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全流到“八百坂白乌”的身上,神威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芒,表情狰狞扭曲,加上脸上那些溅到的血,像是无差别伤人的疯子一样。
他现在确实疯了,只想把这个不是白的人杀掉,手指一点点收紧,身下的人快只剩下出的气了。然后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那张和八百坂白乌一模一样的脸明明已经没法发出声音,但是他敢肯定他听见了,他绝对听见了,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鸟。”
手不由自主松开了一点,给予了对方一丝空气,也给予了一丝逃生之路。
柏原亮太喘息着,发狠把手指插进了他砍出来的伤口里,这是他造成的伤害,是他了解的地方,是他可控的地方。指尖捅着滑腻的肌肉触到了骨头,他掰着森森的白骨让神威痛到松开了自己,再补上一脚踹开这个混蛋,艰难地爬向出口。
身后的人死不死与他何干,他也想活着!
什么算是拥抱?是亲密的身体接触吗?那压制和掐算吗?半死不活的未成年人能完全让另一个人三到五分钟得不到空气窒息而亡吗?如果不能带来死亡,那能算是另一种“亲密”的接触吗?
囚徒川的房间永远是雪白一片,只有两条血路在这间房的镜子里缓缓消失,仿佛被这片纯洁的地面吸收了一样。
明天对于世界而言永远是一个奇迹,你永远不知道迎接你的究竟是生还是死。
(存檔用)
誒,諸位客官,諸位客官,今日眾多貴客光臨真是讓敝酒樓蓬蓽生輝,小的是這兒駐場說故事的。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看各位中有許多生面孔,想必是初來乍到,今日咱就給各位說一說這紅牌酒樓的妙處,我姑且說著,您各位吃著喝著,要是聽著不高興,您就當我是隻餓肚子的野貓,不用理會,要是您聽了高興,您賞我個銅板兒讓我買酒喝,我謝謝各位!
(驚堂木響)
話說這紅牌酒樓正到了喧鬧時分,菜香酒香止不住地往外飄,惹得那路過之人無不垂涎三尺,管不住自己的腿就往那門檻兒里邁。這酒樓地方不大,卻名冠京城,有一奇,便是這門面上無有牌匾,只在樑上掛了一塊無字紅牌,故而人稱紅牌酒樓。要說這紅牌酒樓究竟有何不同之處,便非得說咱這“三大樣”。
一是酒,這酒是紅牌酒,初入喉溫潤如玉露,下肚卻猛烈如火,再入喉又覺清涼舒爽;猛一覺,竟似驚雷轟頂,頓使人七竅通明;三入喉,宛如雲霧懷胸,方舒心,卻又狂風四起,讓人欲靜不能。
再者是肉,這肉是紅牌肉,也不知是何肉何料,只覺那濃香醉人、糯肉爽滑,一口咬下,竟可回味三旬,再不知世間萬千滋味,便是那出了世的和尚道士,亦抵不過這饕餮誘惑,雙雙墮入那貪食地獄去。
至於那三嘛……不是別的,卻是一碗魚湯。
今兒個,咱就給各位老爺太太們說說這紅牌酒樓的——“魚湯”。
不知各位可曾聽說,從這京城往東八百里,背靠大海有個雷家村,這村中家家戶戶都靠打漁為生,是個名副其實的漁村。村中有個少年,在家中排行老七,腦子活泛能說會道,常有些怪招與人玩笑,村裡人稱煞小七爺。這雷七幼時起便天天跟著父兄起早貪黑出海捕魚,練就了一身海上水下的好功夫。同是姓雷,雷七這一家子卻與眾不同。傳說他家祖上出海時救了海中的什麼仙子,那仙子為了報恩,保佑他家世世代代但凡出海,必能帶回來比別家都多的漁獲,賣的價錢也能比別家的好。於是到了雷七的太爺那輩,他這一家就成了村中最富有的,蓋了偌大個莊園,還得了個“賽員外”的美號。
雷家太爺發達了,他的子孫們卻也沒丟下老本行,仍舊早出晚歸擊風搏浪。因為這戶人自太祖至子孫輩,都是村裡最好的漁人,人又都老實厚道,因此許多村人都願意跟著他們一起出海。您若是有閒客坐雷家村,每天您都能見著浩浩蕩蕩大小上百艘的漁船,如魚群一般奔赴浪濤之中。
話說回頭,這沿海的漁民但凡出海,都得先去龍王廟里燒香擺宴,求龍王老爺給個好臉色,讓這趟出海能夠順風順水;還要再請下媽祖娘娘,保佑出海的人都得豐收平安歸來。可這老爺娘娘也有吃人嘴兒不幹人活兒的時候呀,這不,有那麼一回,雷七跟著父兄叔伯一同出海,方至那魚群慣常出沒的地方,萬里晴空忽地暗了下來,層層黑雲那是如天兵天將列陣下凡,轟雷鳴鼓、狂風摧旗、瓢潑大雨如萬箭穿身般襲來!漁船招架不住,被風浪打得東倒西歪,那雷七年少勁兒小,搖搖晃晃未得抓穩,登時一個浪頭劈來,將他生生打入了海中!也不知是一時命大還是那老天爺突然開了眼,這煞小七爺在海中死沉沉漂了數日之久,竟然得以生還。待他睜眼一看,卻是一全然陌生之地,身下刺入皮肉的小石鋪成了海灘,眼前是茫茫大海望不到頭,身後一座山壁高聳,光禿禿不見一絲青綠。雷七四下張望,周圍不見人跡,哪裡還有自家漁船的影子,心下又驚又急,不知身在何地,更不知道父兄叔伯可還安好。
不過這雷七——先前我們說了,那是個腦子活泛,能想鬼主意的主兒——心中雖然著急,可一想,咱幹站着也不是辦法,便四下探尋而去。這島倒也不大,走了不過半個時辰,便繞過方才所見那座山壁。不想這島上竟真有人煙,山壁之後一片郁郁蔥蔥,隱約能見屋脊層疊炊煙裊裊。
雷七想,不如先進村問明了此處,討些吃食,再探探回去的法子罷。整了整衣裳,走進村子,村裡人見來了生人,也不來趕,只有一人跑了進去,少時迎出一老丈,許是村中長輩。那老丈上前來,不過問些從何而來,是何名姓之類的話,雷七都一一照實回答,又向這位老丈詢問一番,得知原來這島名叫龍島,島上之人皆生鰓鱗,指間有脯,自喚為魚人,奉一漁王為主。
幾番討教之下,才知他們也從未離開過這島,故也不知有什麼離島的法子。那長老面慈心善,見雷七回鄉心切,便道:“老朽雖不才,但陛下博學多識,且聽祖上傳說,陛下亦是自島外而來之人,或許能有辦法也未可知。”不待雷七請求,老丈已喚來幾名青年,讓他們帶領雷七前去王宮覲見漁王。
入山口就在村後,出村前長老再三囑咐,一但入山切不可回頭停步,亦不可出聲,否則必會觸怒漁王。可要問為何,長老卻搖頭,只說是祖訓。
山道埋於密林之中,如羊腸蜿蜒曲折,一行人沿途而上不敢停留,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方才可見密林盡頭。雷七忍不住擦了擦汗,感歎一聲:“哎喲,總算到頭了。”然話音未落,林中突起一陣妖風,竟活生生將數人席捲而走!其餘數人臉色青白地看向雷七,雷七這才想起長老臨行之言,慌忙掩住嘴,眾人匆匆逃離了林子。
漁王之居所正位於山壁之巔,只得一間石砌之房,周圍不見任何高物,正可將全島一覽無余。石房門口正站著一人,長髮如瀑,素衣長裙,背生白色雙翼,右手執一大鉞,左手挎一提盒,似有一股香氣,不知內中裝些什麼。
同行的魚人兄弟們都低頭俯身,在宮門口匍匐一片,雷七方知這位正是那漁王陛下,忙隨眾人一同跪下。
只聽漁王開口,指向雷七道:“汝之事吾已知曉,吾亦甚是同情,祗是要送你離島歸鄉,以吾之力尚不可行,需得有一法寶才可。”
雷七傷心道:“我只是一個小小漁民,如何能有什麼法寶呢!”
漁王輕笑一聲:“汝無需傷心,此法寶正在島內。你往島南而去,那裡住有四名奇人,法寶正在他們手上。若汝能說得他們借你法寶,自可離島。”
謝過漁王,雷七與眾人沿原路返回,本想沿途尋找被風捲走之人,但其餘幾人卻似無此心思,匆匆而行,雷七只好作罷。
回到村子,向長老道明諸事便要辭行,卻見長老面露恐慌,一問之下才知那四位奇人乃是島上不可說之人物,通曉各種怪奇術法,時常攪得島上雞犬不寧,還毀了漁王的宮殿,漁王拿此四人毫無辦法。
雷七一聽心裡犯了嘀咕,原來這漁王心裡打的這般主意,想讓我去當對付奇人的馬前卒!
然別無他法,雷七只得硬著頭皮,問道:“那這四位都是些什麼人呢?怎的連魚王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老丈長歎一聲:“那四位奇人實為結拜兄弟,真名不知也,人稱其一瘋二傻三顛四狂,原就住在此島,咱們魚人方是那後來之客。本是相安無事各自過活,不知何時因何事,那四人之間突然起了嫌隙,時常大打出手,均是用些奇門怪術,我魚人無辜受牽連者不少,卻無計可施,只得依靠漁王之庇護躲在這個小村裡。”
雷七一聽,反對那四人起了興趣,告別魚人村便向島南而去。
島南乃是一片沙灘,綠蔭半環,白沙碧浪,零星散著些五彩大石。
未到四人住地,就聽著哐噹一聲,一犬首魚身之怪砸落跟前,巨石受力爆開,碎成無數彩珠。未及驚詫,又聞天際轟隆巨響如滾雷炸裂,鵝毛大雪如瀑布傾瀉而下!仔細看去,那雪竟不是雪,而是天降魚群!無數銀魚落於地面,不斷抖動翻跳,密密麻麻如鋪就茫茫雪原,一時竟讓人忘了身處何地。緊接著,就聽一聲怒喝挾驚濤駭浪而來——“謝三顛,你敬酒不吃——”卻聽一聲跺腳,震得天崩地裂萬物噤聲——“你吃、罰、酒!”
定睛看去,只見一狂人雙瞳冒火怒髮衝冠,一手甩鐵索釣竿,一手舞鯨脈巨網,好一副駭人模樣!
那邊廂,卻是一人紫衣翩然,手捧一大圓銀盤,淩厲步伐掃出陣陣狂風撕碎落葉千萬,身形變換間盡顯不世根基!
“呵,痛四狂,就憑你也敢妄想收我?”
紫衣人俊眉微挑,一出手便是殺招!那狂人又豈甘示弱,鐵索鯨網舞起襲天巨浪,電光石火間已是數十招盡矣!
見這情景,雷七亦知這事不好,聽那二人對話,便知那二人正是四奇中之三顛四狂。想這老三老四便得如此厲害,那兩位哥哥又該是何等高手?
正當雷七不知如何是好呆立原地之時,平地突起一陣狂風,寒徹骨髓烈摧皮肉,盡掃了滿地魚尸,這龍島南岸立時再現那海闊天青之美景。
那纏鬥中的二人見狀,雙雙停手,相互甩開對方,一人清盤,一人收網,好不忙活。
“旁一瘋,你這吹得什麽鬼風!”那老四這般怨道,一邊理了理那被吹得整個兒倒立了的秀髮。
定睛看去,只見那邊一人閒步而來,懷中抱一長絨小鯨,一手不時撫摸,道:
“我這不是擔心兩位小弟不小心傷了自個兒麼,你倒怪起我擾你們興致來了。”來人故作歎息,卻難掩滿面笑容。
老三聞言罵道:“你倒敢說,也不知最喜隔岸觀火的是誰?”
未等這旁一瘋答話,那邊又出來一人,長得似個歪瓜裂棗,隻手捂心,面上那叫一個愁雲慘淡。
“想當初吾等兄弟四人親密無間,不是一家勝似一家,今見汝二人如此嫌隙,真真叫吾人痛心疾首,哀哉,惜哉,更是痛哉啊!”那人一副欲挽狂瀾然心有餘力不足的模樣,看著只叫人忍不住同悲切、共惋惜。
“賴二傻,不是我與他爭,是他——”三顛忽地止語,輕哼一聲,轉身化作一犬首魚身的怪物躍入水中,再不出來。
少頃,那四狂開口道:“我亦不愿,奈何他時時針對於我。我兄弟二人爭吵之事,若是讓那些魚人知了去,不知該如何笑話。”
聽到此處,雷七想,這三人似無爭吵之意,那大哥看著又甚是面善,或許我的事可以一說。便上前一作揖,道:“三位大俠,小的雷七有擾,只因出海遇難到此,不知如何歸鄉,聽聞諸位大俠擅仙法奇術,故來此懇請撥指相助。”那三人往這看了一眼,互相不知說了幾句什麼,那老四轉身離去,只留老大老二招了雷七過去。
雷七將來龍去脈都說盡,那旁一瘋面帶笑容,眼卻暗含深意,至於那賴二傻,那副尊容則著實讓人看不出別的情緒。
雷七看著二人,尚未來得及開口,那旁一瘋便道:“若要送汝回鄉,也並非毫無辦法,吾二弟習有一異術,倘若輔以三弟之法寶,或可功成。”雷七一聽,忙鞠躬懇求:“還望大俠為小的言說。”旁一瘋將他扶起,又道:“汝方才亦有所見,吾三弟心存怨氣,吾這做長兄的又怎好逼求於他。不如你取我這兩顆石珠至他匿身之處,”說著一伸手將那長絨小鯨的兩顆眼珠摳下,“珠響三下,他若應你,你自向他求個人情無妨。”雷七忙用雙手捧過那對眼珠——那眼珠一離鯨身變逐漸化作兩粒石珠,拜謝過那旁一瘋,急尋那老三去了。
奔至那謝三顛藏身處,只見一巨樹參天,其下溪水清流匯成一個小池,飛蝶野花,好一幅詩情畫意之景象。雷七不敢拖延,照著旁一瘋所言將石珠對敲一下,過半刻,再敲一下,再半刻,又是一下,共敲了三下,又過一刻鐘,那謝三顛這才緩緩由小池中露出半個頭來。
雷七忙跪下行了大禮,待謝三顛問起,才再將遇難來此、急於歸鄉之事說與他聽,又表明是他大哥指其來此借寶,他便不再多言,半個身子都由水中探出,一手往水下一撈,撈出那犬首魚身怪來。
只見他一手夾住那魚身,一手利落乾脆擒住那犬首呲溜地一下拔出,雷七這才看出那魚身竟只是一副空囊。恭恭敬敬捧過那空囊,又行大禮言謝,那謝三顛也不接,又鉆回水中,不再露面了。
雷七小心捧著那魚皮空囊緊趕著往回跑,到了地兒,將空囊交予旁一瘋,那賴二傻便上前來,道:“吾之術法,雖可助你歸鄉,然施術之時略有危險,稍有不慎,恐傷及性命,汝可愿受?”
“小人愿受!”雷七心中固然忐忑不安,然歸鄉之愿化作無上勇氣湧上喉頭衝出口中,竟由不得腦子半點猶豫。只聽賴二傻口念數字秘訣,腦門點開青光,頭頂上猛地生出三條大屌!那三條異屌越長越長,猶如百尺金蛇狂舞,其上又生出無數小屌,鋪天蓋地如天翁撒網,遮雲蔽日似獄犬吞陽!雷七只覺全身冷汗淋漓,未及拭去,就見那群屌襲來,裂出血盆大口露出層層利齒就朝著他全身各處撕咬而來,未及眨眼瞬間,便吃得只剩一副白骨架子!緊接著,萬千神屌迅速收縮,轉眼又恢復成初見時之三條,然卻色呈青紫,腫脹如腿,突起的青筋似就要爆裂開來,模樣甚是可怖。就見賴二傻如醉酒般踉蹌數步,一瞪眼,似要瀉盡一身真氣般,頭上挺立之三大異屌竟當真炸開來,白花花黏糊糊噴濺而出盡是那腦中精華,如金泉由地噴湧入天又化六月飛雪遍灑大地。
“二弟啊——!”就聽一聲悲號,旁一瘋甩開魚皮空囊直奔二傻而去,然為時已晚,旁一瘋只來得及接住那癱軟無力、生機不存的身體,粘稠的白濁緩緩流下,如泣如怨,亦如對生之眷戀對死之不甘,融進了大地,催生芳草野木欣欣向榮。旁一瘋抱著屍體,痛徹心扉,恨烙骨髓,卻無淚以傾訴,顫抖的手挽不回最後一絲氣息。
眼見這對兄弟從此天人永隔,雷七雖同感悲痛卻奈何全身筋肉盡失,動彈不得,只得仰天長歎那蒼天無眼,害如此俠義之士命絕於此。
然旁一瘋並未消沉太久,只見他小心放下二弟屍體,起身向雷七走來,身形雖略顯不穩卻仍可見其心中執念,便聽他音帶沙啞道:“二弟為汝豁上性命,吾這做大哥的又怎可放他白白犧牲?今吾旁一瘋在此立誓,若不能護汝平安歸鄉,吾當自絕於此,以謝吾弟在天之靈!”語罷,便揚起一陣風將魚皮空囊吹至空中敞開如一長鼓,再施法將雷七裝入囊中——那魚皮正巧包住全身,就露出一個腦袋。
緊接著,就見他手中石珠浮空撞出一聲巨響,一尾大鯨似由海底被拋出般躍出水面,旁一瘋大袖一揮,風如白虹一閃,斷下魚首,乾淨俐落。
旁一瘋收來魚首,將其罩於雷七頭上,又取來針線將接縫細細縫好,由外觀之竟辨不出真假,從內卻仍可透過魚眼分辨外物。
事畢,旁一瘋開口道:“此皮囊乃神魚留予吾兄弟四人之物,今日贈汝,雖無千里一瞬之力,卻可助汝於海中暢遊而無溺亡之憂。汝趁夜下海之後,自向東溯游而去,出了這龍島地界,便可見有光指引,循之,當可歸鄉。”
謝過恩公旁一瘋,雷七一擺尾躍入水中——這魚囊當真神奇,披著祂,便可如真正之魚兒般於水中暢遊無阻。不知游了多久,就見遠方似有一光點忽明忽暗,想必正是恩公所言之指路明燈。雷七加緊了往那兒趕,愈是靠近,那光便愈發明亮,照得灰濛濛的海面亦泛起了光波。
猛然間,雷七突覺全身似有鐵索纏身,再動彈不得,少頃,又感一股拉力將自己生生拽離了水面。定睛一看,原是一漁船正趁夜拉網捕魚,那指路之光正是用來吸引魚群、掛在船頭的漁火。
漁人們撈到一尾身長若成人的大魚,甚是高興,都圍著一圈兒相互賀喜。為首那個發話道:“這一尾,自是只有那京城第一的酒館才配得上的!”
說罷當即收網返航,連夜便將這上好的漁獲送到了京中第一的酒館門前,卻不想那老闆一看,竟嚇得連連擺手,不敢收買。漁人們無奈,拖著這大魚走遍了京城,最後到了一間無名的小酒肆前。這酒肆的掌櫃看著這尾大魚,但見其雖離水多時,然雙眼透徹有神,魚鱗濕潤閃著晶瑩光芒,便知必非尋常魚類。與漁人們一番討價還價,便將這尾魚擺上了自個兒的砧板。磨刀霍霍回到廚房,先是一鍘刀斷了魚首,而後去鱗取鰓除盡內臟,洗得個乾乾淨淨,最後將魚身魚尾整個兒丟進大缸鍋中熬湯。回頭正要取那魚頭,卻竟看到那魚頭內中一雙人眼正透過微啟的縫隙看著自己,當下大駭,雙腿一軟就癱坐在了地上,險些沒嚇出尿來。
身體雖無法動彈,嘴皮子倒還能吧嗒,雷七忙開口道:“掌櫃的莫怕,小弟乃是漁家子弟,因遭難流落異島,受貴人相助方得借此魚身渡海歸鄉,不想途中被當做奇魚捉住賣至此處。”
那掌櫃的聽罷,心想這魚怪不過僅余一首,斷不能拿我如何,便顫巍巍站起,道:“你若不是妖怪,咱家不怕便是。”
雷七趕忙道:“小的確屬凡人,還請師傅還我下身,再請道士助我修復血肉軀體,小生必三生拜謝。”
掌櫃的猶豫一番,道:“你既這般說,咱家便去請道士來,你切不可出聲。”
見雷七應允,大廚便出去,從外鎖上了門,約摸等了近一個時辰,才帶著一仙家模樣的人入來。
那道者一副狂生模樣,似有些面熟,見雷七也不驚訝,笑道:“吾當是何事,吾早年修有一洗骨再生大法,正巧汝此處已有鐵鍋湯水燒得正旺,只需再加入吾所配之靈藥,輔以吾仙家功法,汝再生之事易也。”語罷,道者令掌櫃的掀開鍋蓋,連魚首捧起雷七之頭顱,放入鍋中,再放入各種仙家草藥,重又將鍋蓋蓋上,糊上黃泥,又取數張血字黃符封之。而後回頭對大廚道:“這鍋上之符切不可妄動,每日入夜陰氣漸盛之時,不可再入此。汝再將此紅牌掛於門上,其下撒鹽,如此經七七四十九天,於正午之時方可起蓋,可保你生意興隆百年不衰。”
掌櫃的依言照做,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天,於正午之時小心撕下黃符,開啟鍋蓋,頓時濃香四溢漫了滿街滿巷,那鍋中不見骨肉皮臟,只有湯水如清泉透明見底又更取之無窮。聞香客紛至沓來,擠滿了小小一間酒肆,未出一月,掌櫃的便在城中繁華之地買下塊地,蓋了偌大一個酒樓,並將那道者所贈只紅牌掛於門前,再不摘下。
自此,紅牌酒樓名冠京城,再無他處可望其項背也。
(驚堂木響)
各位客官,不知這湯您品得可還爽口?
世有田七公《雲中繁夜錄》載曰:
上古神話有言,南海有一龍島,島上生五怪,其四雄者,拜兄弟,喜以風浪卷漁人至島,加以戲弄後食其血肉,將其骨覆皮投入海中,是為魚。又一雌,為四雄妻,喜飼人為畜,常使大斧斬魚首,製羹湯,賜人為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