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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亡狗
有点赶工,甚至还有点写得不知所措了,找机会优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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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奋争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若想诞生在世界上,就必须毁掉这个世界。”
——赫尔曼黑塞《德米安》
W又搞砸了一次面试。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善于表达,并且将之归咎于他那不幸的家庭(尽管他本人声称他的生活远算不上不幸)。他毕业三年,至今没有找到一份工作,这显然与他那软塌塌的性格有关。这三年,他先是跟着大学的朋友考研,第二年又跟着家里的朋友考公,最后一年则留给自己四处碰壁。起初,他以为再怎么样也能找到个摇奶茶的工作混混日子,后来才发现,不管哪一种工作岗位,都不缺他这样一个没出过社会的边缘人。后来,我发觉他又像曾经某段时间那样沉默了。
一天夜里,W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我们很快在聚会的老地方见了面。他看起来胖了不少,神情也憔悴了许多。我简单问了问他的现状,他呢,则是老生常谈地聊起这样那样没什么意思的琐事。我看得出他很消极,他又开始谈起他那段因为抑郁症休学在家的时光,他说他的一切都完了,在那时候就已经完了。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提起之前他状态好的那段时间。我问他为什么那时候充满热情,满腔热血。W说因为那时候他有信仰。我问他那信仰到哪去了,他说他不知道,他说失败的阴云笼罩着他。我问他他经历过什么失败。他说他经历了别人的失败,他看到了别人的失败,他说他不再盲动,不再有激情,不再读书了。我想对他说读书害了你,但我没有说,因为我又觉得不是他读的那些书害了他。我不得不再陪他回顾了他那短暂又无奈的人生。我希望他能看开些,别把事情都归结到自己头上,但又怕过多安慰他会让他继续颓废下去。
我说你上次找的那份工作呢,怎么样了。他回答说,因为妈妈的身体原因他把试岗推了。我问他阿姨出什么事了,他说只是被一些琐事气到了,但因为住了院,他也不敢不看着。我不知道他是想要逃避,还是确实放不下他妈妈,我猜两者都是。为什么放弃呢,我问他。他沉默了。我没办法去给他讲些什么道理,他懂得比我多,无论我给什么建议都能找出一个推脱的理由。我讨厌这点,我也不想再忍耐了。
“你是在糊弄你自己呢。”我对W说,“我清楚你所有的借口,所以我没法给你什么建议,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说的那些都是狗屁!考研、考公,别说考研考公了,你连上大学都是在被一阵风推着走呢!过日子没人会给你一道一道下命令。你说你有过信仰,可信仰不是放在嘴里说的,是扛在肩上走的!不是读几本书就叫有信仰,你什么时候能把书里的道理用到真正的生活中,而不是用来耍嘴皮子那才叫有用。妈妈的身体是牵挂,可不是你逃避的挡箭牌!真正的孝顺,是让她看到你能站直了走路,能自己挣口饭吃,而不是每次见你,都只能看到一个躲在过去里、连面试都不敢好好准备的窝囊废!你懂的道理比谁都多,可懂再多有什么用?”
W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沉默了半晌,他问我,他是否可以离开。我不知道,我回答他,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我等待着面前的男孩作出他自己的决定。
后来,他把几件常服塞进了行李箱里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他没出什么事。我没有再联系他,只是有的时候会看到他的母亲在小区里散步。我几次想要去说些什么,但又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我。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一只鸟在我头顶上盘旋,远景是一片荒原。我伸手想去抓那只鸟,却捏碎了一颗鸟蛋,蛋里面空无一物。后来我醒了,我坐在一列火车上,不知道火车的目的地,而身旁只有一个空落落的行李箱。
我没有想清楚该到哪里去,大概是因为没有哪里是我应该去的。我仍在迷茫,去了这样和那样的地方。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退缩、不再恐惧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平淡无奇,令人遗憾。W仍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和结局,但生活还远远没有结束。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一切起于微小的问题。
他站在船头,看着碎金铺撒在爱琴海面。浆手们把浆横在膝盖上,微风吹不动船帆,船在海上漂着。
他转过身,眼前围了一群安静却一脸愤怒怒意的人们。他一个一个仔细看过他们的脸。
“你可曾记得往日种种。”他喃喃道。
浆手站起来,握着浆靠近他。人群站在他三米外,无言地堵住他的去路。
“往日种种......”
他扫过每个人,即使是人群之后,他总能通过一部分的身体认出那是谁。
他对他们了解颇深。
“如果我们一直是对的,那么错的就是你。”人群后有人短暂而快速地说道。
那不是理性的思考方式,他想。
他还是没能在人群中见到那个人。
“往日......”
他拾阶而上,两侧墨绿的橄榄树反射着金光。台上那个人快活地微笑着。他穿着灰白色的亚麻长袍,微卷的头发早已花白,声音洪亮而清晰:
“希帕索斯,我的朋友!”
名为希帕索斯的男人张开手抱住了他。他瘦高的身体刻意地低下来,嗅着那人脖子边上的味道。他紧紧地抱住他,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又似分离多年的夫妇。
他有时会在心里埋怨他自己的身高,如果再矮点,或许就能更加清晰地感受他的热量。
“毕达哥拉斯,好久不见了。”
他笑了,“一星期不见了吧,我的朋友。”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又带了什么新发现来吗?”
希帕索斯随着毕达哥拉斯走进庭院,眼前是工整的一切,墙上的纹饰无不一丝不苟。这是他这位老友的习惯,他也喜欢这点。
“万物皆数,朋友。”他曾拉住他的手,划过一个一个地方,“这是一,这是二,万物都是成比例的,他们都在复制着自己。”
“世界的秘密就在眼前。”
那段时间快活极了。他们对着一棵树都能说上一整天,一片树叶落下来,他们也能细数树叶的纹路。世界褪去了原来的颜色、形状,而是化作了更神秘的一些东西。那是一、二,以及无穷无尽的比例。他们觉得自己可以诠释一切。
“只需要指出它,聪明的人就会明白。”他们以隐秘的方法召集着同好。
只要能体会一次,整个世界就会是另一个模样。
阳光穿过窗户,在地上工整地划成一个方形。希帕索斯望向毕达哥拉斯,两个人默契地微笑起来。
连阳光也要尊敬他们,连太阳也要屈服于世界的秘密。
那一天他们在一起聊了很久,很多时候都是希帕索斯在说,他讨论着最近测算的数据,并不多,但足以让他和毕达哥拉斯领悟到背后的东西。
他们都很开心,甚至亲密地躺在了一起。希帕索斯看着毕达哥拉斯的眼睛,觉得从未如此炎热过。
阳光,哦,那束阳光。
他几乎不想离去。毕达哥拉斯俏皮的眼睛总能将最隐秘的情感传递。而他阴鹜的不讨喜的甚至让人害怕的眼睛,也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柔和。
但他终于还是离去了。
走之前,他望着毕达哥拉斯的窗口,阳光投下的影子正好是个方形。
一,与一,边长完全相等的方形,在它们不相临的两点之间划一条线,它是什么比例的呢?
连希帕索斯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居然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么久。或许是那毕达哥拉斯的窗口时常进入他的梦中,或许是太阳神的惩罚,或许是他总是多情,微笑待人......
我要成为他的唯一。希帕索斯空洞地眼神望着砖墙。他的脑中划着一个又一个边长相等的方块。
如果这是一,如果这是一......
“我要告诉你一个幽灵,毕达哥拉斯。”
一个月后,当毕达哥拉斯再次见到他。他已显得有些枯槁。
“一个幽灵。”他眼窝中透出阴沉的光芒。
“我们都知道c的平方等于b的平方与c的平方之和对吗?”希帕索斯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一个方形,然后划出一道对角线。
“对啊,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
“如果这里b和c都是一,那么c等于这个数对吗?”
“但这个数,他不是成比例的。”
毕达哥拉斯沉默了。
“错了。”希帕索斯的眼中留下泪来,“他们两个都是偶数。”
“可我已经约分完了,他们还是偶数!”希帕索斯的泪沾湿了地面。
“这,这不可能。一定是你算错了。一定是你不对!”毕达哥拉斯愤愤地把地上的图抹去。
“你算一下就知道了,你......”
“我不会算的。”毕达格拉斯扭过头去,“那已经不是完美的世界了。”
他到底理解了我的意思了吗?
希帕索斯望着人群。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往日......
“正确的世界就一定美丽吗?毕达哥拉斯。”
“可我无法生活在不完美的世界。如果世界不是那么美丽的样子,我会死的。”
希帕索斯望着他的侧脸。他的表情宁静而沉稳。
如果没有你,我也会死的。
“你还有何话可说?!”有人喊到,“你这个恶魔!”
“我再无话可说。”他低下头,“请速速动手。”
爱琴海面金光闪闪。希帕索斯在恍惚中又想起毕达哥斯拉窗台下的那一抹金色。
还有他灰白的亚麻长袍。
水底看见太阳,他闭上眼睛。
作者:香无妄
“回来啦?”靠阳台右边的上铺的老大探出一个头来,乱糟糟地头发根根直立,乍看倒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唐秦点点头,将手里的外卖递给他。
“嘿,谢了!”老大接过外卖缩回床上,下一秒又伸过头来,“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唐秦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
老大想了想,哦了一声,也没在意,将外卖摆上架在床上的小方桌,一边啃着小炒一边qwer。
半晌,他听见唐秦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唐秦说:”我怎么觉得,这世事,就这么......这么......”
“无常?”老大试探着接了一句。
“难料。”唐秦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此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大四毕业生往往都忙碌异常,各种考试再加上被导师反复砸回要求修改的论文,无不哀鸿遍野。但唐秦不一样,由于大二大三连续发表三篇cssci,毕业论文早就不在话下,又加上已经被本校本专业最大的boss看中,保研保博,还有可能出国进修,相比于其他学生的忙不停歇,他反而轻松自在得多。
正是由于他闲时颇多,就被学生会的给瞄上了。十月的迎新晚会颇缺人手经费,而唐秦又恰恰深受学校领导宠爱,好多申请报告他去打一转比学生会的人说破口舌都管用。所以学生会主席大手一批,号召一群迷弟迷妹们天天蹲守唐秦,准备把他拉去学生会当劳力。
唐秦实在没办法,性子又温和,叫这些粉丝团磨多了,也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借来了学霸一名,学生会肯定没舍得把他当牲口用,基本上也就是作为学生会的吉祥物,镇宅保平安。
如果不是姜笑笑的出现,他大概就会这样做吉祥物一直到大学毕业,好好地告别整个大学生活。
那天,他被杨悦这个小丫头片子磨去艺术团,替她们那些花枝招展的姐妹们拍照。唐秦很会照相,后期也做得不错,明里暗里的不少姑娘们都想给他当个模特,演绎几分小清新。杨悦是他现在的未来boss的女儿,性格豪爽,嘴里虽然喊着哥,可对他却没有个妹妹的样儿。一有机会就让他去她爸那边做挡箭牌。
等到了艺术团,瞧着一群姑娘们拿着扇子在跳爵士。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男式小礼服的姑娘,身形修长,身姿婀娜,礼帽遮住了她半张脸。但举手投足无不风流
唐秦便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杨悦见他注意,便悄咪咪地跟他咬耳朵:“你们系新晋女神姜笑笑。”
姜笑笑这个名字,听起来挺耳熟的。
唐秦没有多想,摇摇头便被杨悦扯走了。
第二日,唐秦去图书馆借书,见时间还早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还没来得及翻开书页,便听到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这位置本是我先占了的。”只见一只莹白的手从他身后伸过来,点了点桌面右下角的位置:“喏,我特意留了便笺。”那地方果然有一方小纸,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字“此处已占”。
唐秦微微一愣,回头望去,见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站在身后,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见唐秦回头,那姑娘突然笑了:“原来是你啊。”
不等唐秦回答,姑娘说:“你不就是昨天那个一来就让我们没法排练的学长吗?”
这可真不能怨唐秦,他长得又好看,偏生性子温和,但凡能够帮忙的倒不怎么拒绝。。一般来说女生都不喜欢自己的男友是个中央空调,但是若是男神性子温柔可亲,简直是粉丝们的福利。只不过唐秦又有点不解风情,女生们矜持的暗示一个都看不懂,人家羞答答地过来请他约会,他能直巴巴地带上自己寝室一票人来。
想想看,人家姑娘穿着特淑女的小短裙,羞涩而恬静,然后一看,唐秦身边那号称五散人的极品室友,不是冰块脸就是特能吃,然后再簇拥着她一块进了火锅店。什么氛围都没了。
见唐秦被自己抢白地发愣,姑娘微微一笑:“差点忘了,我知道你是谁,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唐秦答道:“我知道,你是我们系大二的姜笑笑。
姜笑笑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却轻咳一声,她假装张望了一下周围,说:“咦,怎么没看见你女朋友?”
唐秦疑惑道:“女朋友?”
姜笑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强装镇定:“对啊,昨天你不是还跟她来了我们团了吗。”
“她呀。”唐秦恍然大悟姜笑笑说的是杨悦,却习惯性忽略了‘女朋友’这三个字,“没来。”
见着唐秦没否认,姜笑笑面上闪过一丝失落,旋即又笑了:“既然如此,唐师兄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我。”
唐秦望向姜笑笑,却见着她说:“第一,你占了我的座位,耽误了我宝贵的学习时间,第二呢,昨天你打扰了我的节目排练,第三嘛......”姜笑笑眼波流转,半真半假地道,“看见你这么个大帅哥却是名草有主,我自然是十分伤心,所以急需物质安慰咯。”
唐秦刚想解释一下名草有主这个问题,姜笑笑却道:“作为学长师兄,可不能小气推脱。”说罢,就拉着唐秦去校外喝饮料。
唐秦笑了笑,倒也跟着去了。
“喂,唐师兄。”姜笑笑鼓捣着杯子里的冰块,有意无意地开始打听,“你跟杨师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唐秦想了想:“她呀,认识很久了吧。算是世交。”
“青梅竹马呀。”姜笑笑语气里夹杂着一点酸味,“我也算啊。”她后面那句话声音极小,唐秦没听太清。
唐秦“嗯?”了一声。姜笑笑笑着摆摆手,说:“没什么。”
两个人闲坐着也是尴尬,唐秦便换了个话题:“听你的口音,你是本城的?”
姜笑笑说:“老家不是,只不过我父母工作调动,我等于是在本城出生长大。”
唐秦便笑了笑:“说不定我们以前也是校友呢。”
姜笑笑看了看唐秦,话里就带了那么几分意思:“说不定呢。”
过了一会儿,姜笑笑又试探着问:“新生晚会,唐师兄会不会去。”
唐秦点点头,见姜笑笑笑得奇怪,不由纳罕:“怎么了。”
姜笑笑眨眨眼,顿了一顿,说:“唐师兄,帮我个忙可好?”
唐秦便问:“什么事。”
姜笑笑便将座位挪到唐秦身边,狡黠地眨眨眼:“暂时保密,但保证不伤天害理,不抹黑我们唐师兄的伟岸光辉。”
姜笑笑靠得极近,身上有股淡淡的甜香,唐秦不由自主地有些脸热。他微微将头偏开些,迟疑着道:“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
姜笑笑笑了:“当然。”
两个人毕竟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唐秦偶尔去俱乐部、学活楼这一类学生会场地能够碰见姜笑笑以外,两人私下接触并不多。唐秦发觉姜笑笑其实是个极为认真细致的人,很多时候他路过她们排练的场地,都会看见即使其他人都散了,而她一个人仍旧练得认真。
有的时候唐秦路过便路过了,偶尔也会见时间不早了,便叫她一块儿去吃点东西。
有一次唐秦忍不住问,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晚会而已。
姜笑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吸管,眼神里透着唐秦看不懂的神色,她说,如果是她要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总是要做到最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姜笑笑那时的表情,唐秦一直记得十分清晰。
之后就发生了一件事。
此事说大不大,大约是艺术团里几个漂亮姑娘的勾心斗角。姜笑笑确实长得十分漂亮,女神范儿该拿拿,该放放,在学校里也是格外受欢迎。大约就是这么个原因,艺术团里原本被捧着的女神就不乐意了,私底下就跟姜笑笑交锋了好几次,偏偏又不是姜笑笑的对手。
再后来,这女神就使了点手段,叫姜笑笑发现了。
原本艺术团的姑娘争奇斗艳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私底下耍阴招就过分了些,这事一捅出来,大家显然是站在姜笑笑这边。只是没想到姜笑笑做得更绝,她家中颇有些政治背景,就此施压,逼着这姑娘退学。
一时间,这件事就有些变味了。姜笑笑霸道的性子也流传开来,叫人忍不住敬而远之。
唐秦回寝室的时候,老大几个正在学校论坛里兴致勃勃地看八一八。老三性子冷,倒没有参与,正坐在自己桌前刷剧。
唐秦正疑惑这几个家伙凑在电脑前瞧什么稀奇,就听见老三跟他解释:“有人在扒我系女神的官方背景呢。”
“世代高官,哥哥还是个恶名昭彰的富二代。”老四一句话总结。
“嗯?”唐秦正巧这段时间被boss抓去当苦力,自然不知道女神之间的风风雨雨。
趁着老大几个还在评论底下“哈哈哈哈”“楼主快更”,老三把凳子移到唐秦旁边,把这段时间的腥风血雨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老大闲暇之余,还回头感叹了两句:“难怪是姜瓜瓜的妹妹,下手就是不一般的狠。”据说姜笑笑还徒手把那个姑娘揍了一顿。
姜瓜瓜原先也是本校的研究生,虽然学识尚可,却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与人冲突无数,又好换女朋友,靠着家里的关系一路保驾护航,平平安安混到毕业。
如今姜笑笑这样一出,原本对她抱有几分同情和支持的同学顿时夹杂了几分别的情绪。
老五也说:“看不出这么漂亮的姑娘,行事这么蛮横霸道。”
唐秦迟疑着说:“我觉得她好像,也还好吧。”
老大摇头道:“姑娘们在你面前有哪个不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样。”他拍了拍唐秦的肩膀,感叹说,“幸亏我没有女朋友。实在是危险、危险!”
老二冷笑嘲讽:“幸亏,你难道不是找不到?”
老大脸上挂不住,吭哧了几声。
老三冷眼看了半天,才对唐秦说:“我觉得这位姜师妹,还是少招惹为妙。”
唐秦自觉自己与姜笑笑不过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而老三几个在明里暗里地劝他不要跟姜笑笑关系过密。
第二天他原本要去俱乐部,想起老三几个人的劝告,又收回了腿,继续给自家boss当苦力去了。
boss下手极狠,每周都给他布置大量任务,朝六晚十二的日子唐秦几乎感觉自己连做梦都是在文献里游泳。好不容易有天boss出差,总算放了他三天假期。
好不容易可以睡上懒觉,唐秦简直感激涕零,谁成想不到八点就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半睡不醒地“喂”了一声。接下来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又睡了过去。
等到下午一点,唐秦方才心满意足地醒了过来。寝室里那群人也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寝室里静悄悄得很。唐秦晃了晃因为睡太久有些混沌的脑袋,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拿上杯子,叼着牙刷进厕所洗漱。
刚刷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抓着牙刷默默地往后退了三步,朝着门那边望去。
就见着姜笑笑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坐在老三的位置上望着他。
......
一时间,场面好像凝滞了一样。
“你......你怎么在这里。”唐秦飞速冲进厕所把嘴里的泡沫漱掉,又转身冲了回来。
“怎么,很惊讶?”姜笑笑嘴角挑着笑意。
“不是,男生宿舍,那管理员......”唐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姜笑笑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不知道啊,没人拦我。”
“那你怎么进来的?”
姜笑笑说:“我来的时候,你们寝室的都在,自然就进来了。”
唐秦说:“那现在他们人呢?”
姜笑笑说:“我来了,他们自然就走了。”
唐秦挣扎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来了多久了?”
姜笑笑微微一笑:“早上给你打完电话就直接过来了。”
也就是说作为校园话题人物的姜笑笑,在无数男生的注目之下,走进了自己的寝室,还关上门跟自己独处了整整五个小时。
唐秦基本上已经预见到了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数又要疯长一大把。
如果现在他跟别人解释自己睡了五个小时,会有人信吗。
果不其然,杨悦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听说姜笑笑找到你寝室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行啊你,这段时间你不是说被你家boss当劳工使吗,不声不响就把姜笑笑给泡上了?”杨悦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恨不得一问究竟。
唐秦呵呵了两声,按掉了电话。
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自觉,还可怜巴巴地看向唐秦:“我等了你好久,我都饿坏了。”
唐秦板着脸,不想说话。
姜笑笑又说:“我手机也没电了,身上也没钱,你不会真准备要我就这么回去吧。”说着,姜笑笑眼圈一红,架势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若是真让姜笑笑哭着从自己寝室里出去,唐秦几乎就能想象到过两天校园里会传出怎样的八卦。
“八一八那个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女神苦心痴念,缘何渣男不肯回头”
但若是两个人跟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出门。
“八一八五小时到底能做啥”“我校学霸与女神不可不说的那些事”
唐秦心好累,不想出门。
姜笑笑戳了戳他,说:“干嘛啊,你又没有女朋友怕误会。”前段时间杨悦跟另一个同门师兄交往,还让姜笑笑替唐秦抱了好一阵时间不平。
唐秦仍是扶额叹气,姜笑笑语气便有些硬:“我知道了,你就是嫌弃我,想避开我对不对!”
唐秦听了有些理亏,若说嫌弃,确实没有,但是远离姜笑笑这件事,他还真辩解不了。
见着唐秦的神色,姜笑笑便猜到了几分。她咬咬牙,说:“你们这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将霸道蛮横往我头上按。”
唐秦说:“我没有这么想。”
姜笑笑说:“对,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太出格太过分?”
唐秦没说话。
姜笑笑怒道:“你们知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往我鞋子里丢刀片!她划烂我的演出服,故意排挤我的节目,挖走我的人,我都忍了。这一步若是再忍,是不是下次她就该往我脸上泼硫酸?”
唐秦愣了愣,说:“我不知道。”
姜笑笑冷笑说:“你们有谁去真正了解过吗?每个人只知道我与别人不和,便逼着人家退学。但她若是什么也没做,我凭什么能做到这样。”
姜笑笑说:“你们不管她做了什么,现在只觉得我是胜利者,我毁了她的未来,所以我过分,我不讲理。凭什么受害者就非得宽宏大量放别人一马,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睚眦必报又怎么样!”
姜笑笑吼完了这几句话,显然余怒未消,胸膛一起一伏,见着唐秦发愣,不由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唐秦摇摇头:“没有。”
“那还不请我吃饭去!”姜笑笑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魄力万千,唐秦一时头脑短路真就老老实实换衣服跟着出门。
等到了饭馆,才发觉其实出门也没那么难。见着姜笑笑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秦说:“你假装生气?”
姜笑笑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得意洋洋:“若不说得你理亏,你怎么会乖乖出来,再说了,你本来就理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故意躲我。”
唐秦就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性子软,可在姜笑笑面前格外没脾气。
唐秦说:“我们这么误会你,你不觉得委屈?”
姜笑笑拨了拨碗里的饭粒,半晌冲着唐秦笑了笑:“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你误会了,那我就亲自来跟你解释。”
说着姜笑笑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不会因为我的背景就否定我这个人,对不对?”
唐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好半天才慢慢开口:“你倒是把我看得格外好一些。”
“你本来就很好啊。”姜笑笑装作喝水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
迎新晚会很成功,那天晚上唐秦坐在观众席上,看台上的姜笑笑跳舞。那不同于往日清爽娇憨的骄傲而妖艳的女郎,那饱满妖冶的身姿,迷人而野性。她蛊惑着所有的人,将热切而痴迷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如同一位倾倒众生的绝世佳人。
此时的姜笑笑,美得那么的直观而清晰。
第二日姜笑笑一大早地便打了电话过来,唐秦见到是姜笑笑的电话,兀地就清醒了。
姜笑笑声音清脆而欢快:“唐师兄。”
唐秦不由自主抖了抖:“有话好说。”
姜笑笑咯咯地笑了几声,说:“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他也怕啊。唐秦稳了稳神,说:“你要不说我还真紧张。”
姜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有些东西搬不太动,想请唐师兄帮帮忙。”
唐秦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便道:“东西很多吗,要不要我多叫几个人帮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隔壁床老大说:“下副本走不开。”
开什么玩笑,明显是小姑娘找理由约这根木头,他们今天敢去,明天就能叫姜笑笑手撕了。
老三跟着说:“今天有面试。”
老四:“补习班上课。”
老五:“我爸妈来了。”
老六急了,这群不要脸的把理由都说光了,气急败坏道:“医生说我心脏不好,需要静养。走开,我要静静。”
唐秦:“......”
姜笑笑在电话里笑得打滚,说:“看样子,只能劳烦唐师兄一个人多出点力咯。”
等到了姜笑笑那边,唐秦立马就跪了。只见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摆在路边上,无不显示着“重”“超级重”的标签。
唐秦深吸一口气,饱含热泪道:“慢慢来。”
姜笑笑坐在箱子上,听见唐秦这视死如归的话,笑得差点摔下来,她道:“我请了搬家公司的呢,我只是要唐师兄陪我去房子里,一起清扫清扫。”
唐秦方才松下半口气,于是问道:“怎么,你没住宿舍?”
姜笑笑点点头,道:“原先租的房子到期了,又在附近新找了一个,所以要把这些东西先搬过去。”
说话间,搬家公司的人已经开着皮卡车到了,下来几个人把东西放到车上,唐秦姜笑笑两个也坐在箱子上,跟着搬家公司的一起被运到小区。
唐秦瞧着这些箱子不由咋舌:“是不是女生的东西格外多些。”对他而言,除了那些书以外,其他的东西收拾收拾一个箱子就能搞定。
姜笑笑笑道:“也不是,只是我平时喜欢自己捣鼓东西,所以买了不少电器。”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纸盒递给唐秦,道,“呐,辛苦费。”
唐秦半开玩笑地笑道:“就这么一小盒,就把我给打发啦?”他顺手拆开这个盒子,里面躺着五六枚形状可爱的绿豆糕。
唐秦对甜食好感度一般,但是姜笑笑做得绿豆糕不是特别甜,口感细腻柔软,入口即化,还带着冰冰凉凉的滋味,倒是十分好吃。他道:“看不出你倒是下得厨房,上得厅堂。”
姜笑笑就笑:“我会的还多着呢,下次给你瞧瞧我的手艺。”
等搬家人员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进屋子里,姜笑笑就开始边拆箱子边使唤唐秦去放置。从床垫被褥,到洗衣机冰箱,唐秦简直叹为观止。他忍不住道:“若是这屋子里没空调,岂不是我还带顺带点亮现装空调的技能。”
姜笑笑把电饭煲递给他,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道:“不用,搬家公司会装。”
接下来就是烤箱、榨汁机、咖啡机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小电器,两人休息之余,姜笑笑还给他泡了一杯拉花咖啡。咖啡喝不出好坏,杯子倒是复古又好看,不过听见姜笑笑报了个价,唐秦差点没把杯子丢了出去。
眼看快到中午了,之前两人特意在超市随手带了些肉和蔬菜,姜笑笑便指挥唐秦负责把书籍之类的物件摆到书房去,自己则进了厨房捣鼓中饭。唐秦一边感叹女生东西庞杂,一边毫无怨言地当牛做马。
放书的箱子里还有好几个相框,大约囊括了姜笑笑从小到大的变迁情况,唐秦随手放到了书架上,正准备走突然又停住了。
那是姜笑笑的一张穿着初中校服的相片。稚气未脱的姜笑笑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头发也是普普通通的齐耳短发,端端正正的学生样子。蓝白校服上写了x市x中的字样。
还真是一个学校的。唐秦心想。
他笑了笑,继续把手里的书籍往书架上摆,姜笑笑恰时过来,见他还在放书,便道:“快点搞定,可以吃饭啦。”
唐秦便晃了晃其中一本书:“想不到你这里还有这个,借我看看呗。”
姜笑笑也没仔细看,随口应了。
姜笑笑手艺不错,四菜一汤的家常小炒,色香味俱全。两个人吃完,唐秦又替姜笑笑把电脑装好,就直接回去了。
等到了寝室,觉得时间还早,就把从姜笑笑那边接过来的书拿出来准备看看。
随手一翻,书页就自动停到夹有照片的那一页上。
照片上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他,一个是姜笑笑。
两个人都穿着X中的校服,姜笑笑整个人占了照片的三分之二,笑得极其开心,而他站在姜笑笑身后不远处,戴着耳机扭头望着走廊外面。
照片后面写了几个字,“世界上最棒的偷拍”。
正在这个时候,唐秦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接起来一听,果然是姜笑笑。
姜笑笑的语气带了点急切:“告诉我那本书你还没看。”
唐秦说:“怎么了?”
姜笑笑吭哧了半天,说:“你先告诉我看没看。”
唐秦慢慢道:“看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好半晌,姜笑笑才哎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唐秦说:“不知道说什么。”
姜笑笑停了停,问:“你没什么想问的?”
唐秦呼出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怎么问。”
隐约便听到姜笑笑在电话那头气得磨牙的声音。
然后就听到姜笑笑说:“你下来。”
唐秦啊了一声。就听见姜笑笑说:“啊什么啊,叫你下来,我在你寝室楼下。”
唐秦踟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去。刚开门,就听见床上的老大说:“嘿,又出去啊,记得等下把我楼下的外卖带上来。”
老大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唐秦答应,伸出头去看,见唐秦走了,不由纳罕:“欸?这人怎么回事儿?”
老三说:“没什么,估计脑子里的粥要熟了。”
老大愣了愣,说:“老三,有没有人说你笑话真的很冷。”
唐秦下楼的时候,见着姜笑笑在路边踢石子,他定了定神,便往姜笑笑那边走去。
等走到姜笑笑身边,姜笑笑便朝他伸手:“拿来。”
唐秦往兜里掏摸了一下,把照片递给姜笑笑。
两人又开始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唐秦决定开口:“原来我们以前真的同校。”为了掩饰尴尬,他还笑了几声,随即在姜笑笑的面无表情下住了嘴。
半晌,姜笑笑才叹气道:“我以前的担心真是多余。”
唐秦:“嗯?”
姜笑笑望着唐秦道:“你没跟杨师姐在一起对吧。”
唐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姜笑笑说的杨悦,说:“当时我没想太多,后来忘记跟你说了。”
姜笑笑说:“也是,像你这种木头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呢?”
唐秦愣愣地看着姜笑笑朝他逼近一步。
姜笑笑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喜欢你。”
唐秦被这句话劈得顿时当了机,脑子里几乎听见咕噜噜沸腾的声音,他不自觉地紧张出一身汗。
唐秦我我了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
姜笑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现在你知道了。”她伸手拉住唐秦的胳膊,踮起脚亲了亲唐秦。
微微凉意而柔软的触碰,带着不知名的电流窜过唐秦的大脑脊椎直至心脏,那种无法抑制地快速跳动的心脏,和一涌而上几乎热泪的情绪让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意。
仅仅是一触即分,姜笑笑退后一步,眼神不由自主避开唐秦的视线,她说:“你看,你没有推开我,你不讨厌我对不对。”姜笑笑低头勉强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唐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听不清姜笑笑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甚至连视线也是不聚焦的,他体内那些不知名的甜蜜而带着微微酸疼的情感,让他感到心疼。从未有过这样危险的不知所措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思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不由自主地慢慢抬手,缓缓拂过刚刚被姜笑笑轻吻过的地方。
不讨厌的。
甚至,还有些欣喜与感动。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叫唐秦抓狂。他第一次才发现就算在同一个学校,也能总是无法遇上你想见到的那个人。
去过学生会,说姜笑笑退了。
电话关机。
找去姜笑笑班上,同班同学也不太清楚姜笑笑的行踪。
去姜笑笑住的地方,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甚至连房东大妈都出门警惕地望着他,大有下一秒就要报警以扰民处理。
按照老三地说法,这就是标准的撩了就跑。
连老大几个都给他出馊点子,说大不了向外放出风声,说他唐秦终于结束单身,姜笑笑肯定耐不住要出来一探究竟。
唐秦不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直觉地知道,若是这样做了,很可能姜笑笑就能躲他到毕业。
可是找不到人也终究不是办法,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他甚至不知道姜笑笑有什么好友,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他一直在被动地接受着姜笑笑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地方。
唐秦不由哑然失笑,姜笑笑与他,在外人看来,或许他是优势方。但其实不是,无论唐秦怎么选择,爱与不爱仍旧是姜笑笑自己决定。姜笑笑那么骄傲,之前表现的有多卑微多殷切,只要她放弃了,想要收回了,唐秦没有一点办法。
他阻止不了姜笑笑的突然闯入,也拦不住姜笑笑的中途退场。
决定权,从来就不在他的手里。
即使想清楚了这么回事,唐秦也不觉得生气。毕竟,有这么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那么努力的喜欢过你。
又过了一个月,按照老大的说法,此时的校园都笼罩在一股子粉红色的气息里。原因无他,明天就是圣诞节来临了。
宿舍那群不要脸的开始下注开赌,猜姜笑笑会不会出现。
唐秦苦笑着问老三:“这赌有意义吗?”
老三说:“五百。”
唐秦说:“啊?”
老三说:“我下了五百。赌你脱单。”
唐秦:“......”
老大猛地爆出大笑:“我刚刚在网上算了一卦,算出我本月财运亨通。”说着还偷偷瞟了一眼唐秦。
老三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只有老大一个人赌姜笑笑不出现。”
老大回头道:“你们懂什么,我这叫慧眼如炬。”
唐秦:“......”
恰时杨悦打了电话过来:“无忌哥,你忙吗?”
唐秦说:“没什么事。怎么了?”
杨悦声音便压低了些:“我准备挑件漂亮的裙子跟某人过节,借你直男的眼光来帮我看看。”
唐秦心里吐槽,好讨厌你们这些猝不及防就喂狗粮的人士。
与其在寝室里听那群家伙讨论自己的单身指数,说起来去看美女试衣服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唐秦便拿上手机出了门。
很快,唐秦就因为自己轻率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他从来不知道在他眼里完全一模一样颜色一致的裙子还会因为口袋的方向不一致有着非常大区别。
他无力扶额,听着杨悦絮絮叨叨,比如说这个裙子太勒不方便吃饭,那个裙子太宽松不够显身材,这个裙子颜色太深太老气,那个裙子太粉太老土。
等逛了十几家店,唐秦已经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
为什么别人的女朋友他要负责陪逛街,他心里无比嫉妒那个正在宿舍里浑然不知情享受着平静的某人。
唐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正巧听见有人问:“这条裙子好看吗?”
唐秦正想敷衍地应两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抬头却看见姜笑笑拎着裙子一角正笑着站在他面前,一身淡粉色的浅V连衣裙尤其显得她肤白若雪,明眸善睐。
只听见杨悦跟在后面笑:“能不好看吗,眼睛都直了。”
唐秦便斜了杨悦一眼。
杨悦立即道:“ok,我不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提上包绝尘而去。
等杨悦一走,两人反而有些尴尬。
半晌,姜笑笑突然开口:“这段时间我哥带我去欧洲玩了。”
唐秦说:“是吗?”
姜笑笑说:“在国外手机没法用,我走的急所以忘记通知你了。”
唐秦淡淡一笑:“这样吗?”
姜笑笑声音越来越小:“我真不是躲你。”
唐秦就看着姜笑笑笑,笑得姜笑笑越来越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的礼物呢?”
见着唐秦还在笑,姜笑笑恼道:“如果没有,那你就要补偿我。”
唐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姜笑笑:“你的。”
姜笑笑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精巧的钻石耳钉。她有些惊喜地看了唐秦几眼,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
唐秦没说话,仍是温温柔柔地笑。气得姜笑笑忍不住抓着唐秦的手咬了一口。
番外
姜笑笑第一次唐秦是在篮球场上,彼时她还只是个每天按时规律上下学的初中生,跟同学既不生分也不熟络。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欢呼尖叫,连耳机都阻挡不了。她当时还颇不耐烦地取下耳机,准备往后丢一白眼以示鄙视之。
然后她就看见了唐秦。
唐秦刚刚进了一个球,正在和队友击掌庆祝,笑出一口大白牙明晃晃地刺激了姜笑笑的眼睛。
姜笑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
那在阳光下的笑容,爽朗而健气。如同一个被聚焦的镜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只有阳光,操场和唐秦。
之后她便竖起耳朵去听周边的八卦,知道了唐秦的名字,还知道唐秦好巧不巧在自己隔壁班——唐秦原来的教室由于漏水,所以他们便将教室移置了过来。
姜笑笑装作路过了好几次,常常看见唐秦桌前围了不少女生,面色羞怯地问题目问天气问新闻。姜笑笑私底下偷偷给唐秦取了一个外号‘太阳花’。
彼时,姜笑笑初二,唐秦高一。
那段时间,连姜瓜瓜都瞧得纳罕,感觉姜笑笑心情格外雀跃些。
姜笑笑的好友很快就知道了姜笑笑的心思,她戳了戳姜笑笑,一本正经地问:“人家高一欸,你不觉得老了些吗?”
姜笑笑白了她一眼:“我哥呢,你怎么不嫌他老。”
好友虽然嘴上嫌弃,心里却是为姜笑笑两肋插刀的,于是她就插了姜笑笑两刀,她从书包里倒腾出十几封花花绿绿的情书,吓得姜笑笑差点没把书包丢出去。
姜笑笑问:“这什么东西?”
好友说:“情书啊,这还看不出来。”
姜笑笑问:“我当然看出来了,问题是哪来的?”
“明天不是圣诞节嘛,我为你去侦察敌情。”好友便偷摸摸地跟姜笑笑咬耳朵:“从唐秦抽屉里偷出来的。”她一瞬间觉得自己万分伟大,为朋友违法犯纪。
姜笑笑心神崩溃:“你偷这玩意有什么用?”
好友便说:“将你的所有情敌全部扼杀在情书里。”
姜笑笑竟无言以对。
五分钟以后,好友被姜笑笑拖着书包带子,偷偷摸回唐秦教室塞情书。
好友负责望风,姜笑笑负责塞情书,无奈唐秦的抽屉里不仅仅有情书、教材,还有女生们塞的各式各样的零食。好友看得眼巴巴,问姜笑笑:“你说我偷拿一块巧克力,那学长应该不会发现吧。”
姜笑笑冷笑道:“想都别想。”
姜笑笑费了好半天劲儿,总算把情书塞进了抽屉里仅剩的缝隙里。还不等喘口气,就见着唐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了教室。
一时间,三个人沉默无言。
唐秦试探着问:“有事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唐秦的问话,只听见哗啦啦的声音,那些成把的情书和零食从抽屉里倾泻而下,撒了一地。那五颜六色的零食和情书刺激得唐秦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一时间,整个世界又沉默了。
好半晌,唐秦才憋出几个字:“同学,你还小,不要早恋。”
- END -
作者:浅间
分组:紫陽花
CP:文青X贺新郎(荷与晚香玉)
文体:小说
标题:《琢》
正文:
黑白间色的帷幕像琴键,伴着轻快的音乐徐徐拉开。
灯光璀璨的舞台上是一个身穿浮夸宫廷式外衫的男人,微卷的半长头发拢着精致好看的脸。
身形高挑的他脱口而出一个个有趣的段子,嬉笑怒骂着装糊涂假正经,轻易就在观众席燃起欢声笑语,仿佛烟火绽放般的喧闹一阵阵炸起,撑起了这场不小的个人秀。
文青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手里拿着套票里附赠的爆米花和可乐,演出时间过半,却一口都没动过。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台上的人,却没有像满场观众那样跟随那个人的引导笑骂不断,只在每一个应该爆笑的点上露出些浅淡的笑意,甚至带了点客套的意思——他想当年就一直觉得这家伙有搞笑天赋,但没想到他真的可以靠这个过活,还活得相当不错。
文青看着台上的新晋小生贺新郎,灯光明亮,有一眼望不到边的人为他鼓掌。
他本就柔软的眉眼变得更加软和,心想这样,真挺好的——他过得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
时间退转几年,文青还是个穿蓝白校服戴方框眼镜的土气高中生,而贺新郎则是他同班一个长得略显出挑的男同学。
一开始的熟络只是因为两人学号紧挨着——于是排座位、值日、实验课和体育课分组都难免被相邻的学号凑作堆;接触多了慢慢发现能聊到一块儿,渐渐就变成了能够称为朋友的人;然后日日夜夜的相处,堆积起难分彼此的共有回忆,时光堆积成熟悉与默契,两个人慢慢就显露出些亲密无间来。
贺新郎脸上没个正经,嘴上没个把门儿,爱好一是调戏清纯少女,二就是搞笑成一只璀璨得让人没眼看的逗比,所以哪怕当了三年同学,肩并肩脚跟脚地相处过完了整个高中阶段,文青对这个人的基础认知也依然保持在“性别男,爱好女”——所以高考结束后,贺新郎一本正经的告白,才会让年少的文青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恐,整个人如遭雷劈。
下一秒,对面脸孔精致的少年弯起好看的眉眼,像每一次搞笑逗乐一样插科打诨着,企图把这场事故掩饰为多年后可以当成笑话的故事——但,文青和他,真的太熟了。
熟悉到可以看出他告白时起誓般的认真,也可以看出他下一瞬间的仓皇失措,更能看出他把这件事归为笑话时,眼瞳深处的心碎哀绝——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人,竟然也会这样悲伤,文青那一瞬间甚至觉得,面前不是多年的好友,是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后来回忆起那个盛夏的午后,不再年少的文青能轻易地发现那个好看的少年人那时候是真的,只是希望能继续和他做个普普通通的朋友——甚至不用再像曾经那样亲密,只要能够维持着友人的表象,他便愿意剜心掏肺着强迫自己扮小丑——可当时当刻的文青脑子里就像点燃了108响的炮仗,炸锅跳脚地乱成了一地乱红,他完全无视了贺新郎拼尽全力粉饰的太平,一把推开自己的好友,逃命一样跑了开去。
他身体偏瘦弱,脑子迷糊成一团,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想来是不快的。
但在体育课上总能轻松把他远远抛下,又慢腾腾等他追上来的贺新郎,那时候却并没有追上来。
**
后来分数出来了,填志愿。
文青抛下“大学当然要去一个学校,能在一个寝室就更好了”的约定,填了一所距离曾经的志愿异常遥远的大学。
新学校里一切都很好。
室友好相处,专业还算喜欢,老师各有特点,课余的各种校内活动也很丰富。
文青是那种和善可亲的老好人性格,虽然木讷了一点,但也能维系起好几个小圈子——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没有贺新郎的存在,他虽然能身在各种圈子里,都仿佛永远只游离在外围。
其实文青并不介意这样的位置,反而似乎天生就能适应离群索居一个人待着,只是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地发现,高中三年里那个好看又有趣的人,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开心外向一些,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定做了很多——许许多多深入的参与、充分的体验、亲密亲近的接触、起伏激烈的情感……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注定拥有,而是他给他的。
每每回想起生平最欢乐灿烂的高中,想起热烈张扬的没有被辜负的青春,落脚却总凝滞在那个午后,自己跌跌撞撞跑开前少年强颜欢笑的脸。文青渐渐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他觉得贺新郎被这样对待,很不值,挺可怜。
他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日渐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这个人,进而开始担忧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过不好这一生。想到这一点,他愧疚之余甚至有些害怕,且这份忧虑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越见深厚——于是在知道贺新郎居然顺利出道、火速蹿红,即将举办个人秀的时候,他卡着时间坐在电脑前,和万千粉丝一起开抢那在遥远异地的现场票。
学校的破网速当然抢不到了。
好在木讷如文青也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寄托了无数人期待却又无比讨人厌的灰色职业,叫作黄牛。
***
高价票大大拉高了预算,交通食宿就只能一切从简。
文青在绿皮火车上死去活来地颠簸了两天一夜,终于能够坐在剧场小小的一角,遥遥看曾经的好友演一幕戏的时间——挺值得,因为看他挺好他就应该安心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台上是喜剧,眼泪却止不住大颗大颗砸下来。
好尴尬啊……旁边的女生看过来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
而且……唉……眼镜镜片都花了。
****
进场的时候还是傍晚,散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剧场门口熙熙攘攘,大家都赶着回家,打车软件显示的排队时间已经大于一小时了。
为了省住宿费,文青定了当天半夜的火车票返回,时间还早,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反正不急的他干脆找了个凳子坐下,就着已经快没气的可乐嚼半软的爆米花。
一开始被人拍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拉客的黑车,直到戴帽子的高挑男人半摘下墨镜,露出还带着妆的好看眉眼来——文青吓得手一抖,爆米花浪出去一半,贺新郎不说话只示意他跟上,文青想了想,把剩下的可乐爆米花扔了垃圾桶,鬼使神差又鬼鬼祟祟地跟上了原本熟悉的好友。
埋头磕爆米花的功夫,现场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贺新郎轻车熟路,哪儿黑哪儿僻静就往哪儿走,于是直到两人钻进后台休息室,竟一路畅通无阻。
“你们这儿安保不行啊……要是碰上疯狂点的,那啥?私生?分分钟就被人偷拍了。”终于抵达安全区,文青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不由自主关心起好友的安全来。
“那叫私生饭……”贺新郎摘下宽大的墨镜,露出还带着妆的脸,不再年少的声线里有着带些宠溺的无奈感,几个小时的表演让他声音干涩,但依然是好听的,“而且别太天真好嘛,你能进得来,是因为有我带着啊。”
明明经历了尴尬的最后一面,两个人又已经各自成长了几年,但对话间的熟络与默契却仿佛昨天才刚见过面的老友。
察觉到这份熟稔的文青和贺新郎一时都有些恍惚,休息区里沉默半晌,略略浮起些尴尬来。
“你……怎么想到来看我演出?”一旦两个人独处,沉默时候先开口的永远是贺新郎。
“我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文青局促了几秒,到底不是个能崩住的人,很快便回归了软和的常态,“我……常常想起高中的时候,会觉得挺谢谢你的,也有点抱歉。你不声不响的,照顾了我很多呢。”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道谢和道歉?”如果换个人给出这样的说法,多半会被归为强行狡辩或欲擒故纵,但贺新郎看着面前的文青,却知道这个人这么说了,大概就真是这样想的。
他记得最最最初的心动,是在某一天上学的路上,少年的他和文青一起遭遇了一只猫——那只胖橘蹭裤脚露肚子捏着嗓子咪咪叫,一看就是看上了文青手里刚咬了一口的面包。贺新郎笃定自己将围观一场老好人喂猫撸猫现场,文青却小快步地绕了开去。
“这猫这么圆,又这么亲人,肯定有人养的。”年少的老好人少年眼瞳平和,波澜不惊,“它只是想要额外的零嘴,这却是我的早饭,当然不能给它。”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啃起自己的面包,看起来呆呆傻傻好像随波逐流,但内里却原来是这样清晰明了、干净利落的人……吗?
贺新郎惊讶于他内外的差异,忍不住围观发掘,他看得越多,越觉得文青像块琥珀,你以为他软和亲近且圆滑,真的接触了,才发现那种宁碎不折的硬实。他懂的很多,却没有被人知晓的欲望,只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自己几乎透明的干净,不怕被人无视,也不惧被人所知——那时候的贺新郎就像个发掘者,一天天挖掘着文青的内里,却没发现这个坑越挖越深,最后不知不觉的,反把自己深陷了进去。
他知道文青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心意而改变,做朋友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天生不是能把爱压在心底的人,也着实受不了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不可言明的焦灼。
于是他告白了,失败了,把人吓跑了——原本以为能够到此为止的感情却完全没有降温的趋势。
即使时隔多年他还是能在茫茫的观众席上一眼认出他来,结束表演后更是不顾经纪人和剧场人员的阻拦近乎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他全身战栗着担心“只是幻觉呀”“ 还是错过了”,然后终于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放下心来——可真搭上话,却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神动作示意他跟上。
贺新郎说不清,如果文青不跟来或者再次跑开,自己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但面对这样“道谢和道歉”的解释,他发现那些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夜里尚能被勉强压抑的东西,此刻却像狂风卷浪一般汹涌着没过脚背、攀上膝盖、盖过腰腹、湮灭肩背直至没顶而上将他吞没……
*****
“喂。”
位于负一楼的休息区,明明灯光温暖,家具敞亮,却总有股抹不去的潮湿感,贺新郎的声音很轻,只一个字,却好像花了极大的力气,仿佛嗓子都被洇湿了一般。
但话一出口,他就一如多年前那样,带着看似不正经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坦然说下去——
“如果我现在不说什么出格的话,我们大概又能继续做朋友了吧?”
“我不会失去你,你会重新拥有我,这看起来好像也不错。”
“可是文青,你还没发现么?爱不是这样的。”
“不是你忍耐就能够压抑,不是你不接受就能不发生——也不是——也不是你不看不想就能永远不明白的事情。”
“如果你只是来道歉和感谢,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文:伊西多
关键词:本人
文体:小说
正文:
慧子望着商场里的镜子。自上而下,精细地审视自己。
线条如画的椭圆脸,眉秀而长,圆大瞳孔嵌在尖尖的眼角间。平常的鼻子不拖后腿,惜哉嘴唇微凸,然而下颌的肉全给塞进去,算是一个微妙的补足。她短发,像个小男生,中等身材,瘦削挺拔,套进牛仔服里。
腿也很长。经纪人总说她眼神倔强,像山羊。不能说美丽但总归有特色的鹤岗慧子。名字普通的鹤岗慧子。今年二十五岁,仍旧名不见经传的鹤岗慧子。
有哪位少女不会惧于即将到来的老去?
服务生站在一旁,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鹤岗慧子小姐试了八件昂贵的衣服,但她心里明白,客人会把这件价格相对低廉的牛仔服买下来。她想打哈欠,这时候听到鹤岗慧子说:
“请把这件衣服包起来吧。”
她早有所料地转身走了。鹤岗慧子把照片传给经纪人。
——买了这件。
——不是叫你买件漂亮的吗?
——不过这件倒也有种青春的美感。你就这么去好了,毕竟,衣服也不重要。
脱下来的衣服是最不重要的,慧子在车上才想到经纪人的言外之意。红晕浮上了她的双颊,轿车载着她平稳地驰过多风的山路,有片落叶飘过窗户,前面的司机一声不吭,还比不上落叶热情。慧子略觉烦闷。她用指甲轻叩车窗,暗暗希望司机能在镜子里打量她一眼。她明白自己不是不美,可是世界上的美人有太多。她的希望也总是落空,蜡烛点来不就是为了吹灭的。
慧子跟着另外两个男人上楼。风很大,好在她是短发,一边走,一边看到那两个男人,竟也一眼不看她。她的脸涨红了,不加考虑,贸然问道:
“关根先生是一个人在等我吗?”
对方沉吟了一瞬。只一瞬,已足够慧子的脸由红而白。她想道:我何必问这句话?他会觉得我天真,不通世事,还是蠢?难道还要和他夫人一起等我吗?她又想: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怎么想我?
“是的。”
他回答之简短令慧子忿恨。
绵软的红地毯从脚底蔓延了整条走廊,墙壁悉作黑色,暗金花纹随步而流。慧子抬头,看到了造型简洁的灯,灯罩似乎是用水晶做的,色泽为白金。
她意识到,一样东西之好,不在于咄咄逼人的、突出的觉知,只是恰到好处而已。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比她过去所见到的要和谐。和谐最为昂贵。
地毯吸收一切声音,两个男人黑亮的皮鞋敲在地上,寂然无声。慧子穿的是运动鞋。因为过于的安静,她反而无法很好地意识到自己,只是略觉惶然地谛听。她忽然想到,她这番来是为了做关根尚人的情人的。从十七岁起,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是鹤岗慧子忘记了十七岁时的心情,此刻也只是些微地为这种小说情节一般的经历而诧异。
她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英俊的形象,一掠而过。他们止步于一扇普通的黑色木门前,其中一个男子敲了五下门,而后将门推开。慧子猛然间似乎体会到了这种局面的奇异,还有,她的灵魂栖身于她小男孩般的躯体中,多么龃龉。
她好像发烧似的偏过头,瞧了那个回答她的男人一眼,他仍然没有看她。慧子咬紧了牙关,向前走去。
关根尚人比鹤岗慧子所想的要老多了。也絮叨多了。一进门,他就叫慧子喝茶,自己也喝。一边喝,一边东拉西扯。
“慧子小姐是成年的时候出道的吧?——慧子小姐,不,这样——太不亲热了。”他摇头,精心打理的几根白发摇摇欲坠。“叫慧子,怎样?你也叫我尚人。”
这种风俗只有在外国才流行,慧子暗想。那帮体味浓郁的家伙才爱直呼老人的名字,任何人的名字。她可不习惯叫一个长自己近五十年的老人叫得这么亲昵。“尚人。”她脸发热。
“是。”她抿抿嘴唇说。“而且还没受过什么专业培训。”
“这算什么。那些从学校里出来,既不通人情世故,又不懂勤奋刻苦的,我见得,远比你多。我也看过几部你的电影——相当漂亮。”
他泡的茶微温而苦涩。慧子探出舌尖轻舔了一下,算是一种幼稚隐晦的勾引。
“谢谢……”她笑了笑。“……尚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夸我呢。”
“很少有人夸你?”
“二十五岁的女演员,没有什么代表作,没演过什么有魅力的角色,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夸奖。”
“是啊。”
关根尚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更老,他摇头道:“可惜。”
慧子放下手中的茶。空气瞬间似乎变得稀薄了。她始终低着头,这时间忽然福至心灵,慢慢地抬眸,望了关根尚人一眼。
她仿佛看到了烛芯点燃。
关根尚人浑浊的眼珠紧盯住她,生长老人斑的手向前伸去,捉住她的手。
“也没人夸奖这双柔软的手吗?”
慧子被他粗硬的掌心硌得生疼;他像自慰一样,一把把揉搓着她的纤手。老人沉迷地玩弄她的手,站起身,手继续向前,落到肩膀。她僵坐在原地,像给扎破了的气球。
但是他却没有揉弄她的胸口。他颤巍巍地蹲下身(慧子竟然思及自己的父亲。爸爸,她想,你没有老到这种程度——这是我对你的侮辱,也是你对我的侮辱),嘴唇凑到她的大腿上,落下一吻,然后就侧脸枕着她的大腿,闭着眼睛,解开她的鞋带,脱掉她的袜子。
慧子羞耻得几乎要缩回脚去。老人却一把攥住了她赤裸光洁的双足,大拇指用力贴住丰满的足弓,揉捏着,喟叹着:
“也没人夸奖这双姣美的脚吗?……”
十七岁时,慧子对自己说:
“做演员太不保险了。我家里有什么钱,供我出人头地?而且演艺圈又脏又乱。我要是真的去做了演员,说不定会被潜规则的。”
她故作严肃,吓唬自己,其实内心深处却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即使相信,也不真心实意。
所以她靠在男朋友的怀里,笑着,回应他来自背后的吻。
“春希,春希!别闹啦。”她笑着,被他挠腋下挠得左右摆头,发丝纷乱。春希又俯身吻她。她不笑了,躲避着,说:
“春希,竹内春希!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他埋在她的脖颈里低声说:“慧子,干嘛生气?你不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他的阳具硬邦邦抵着她娇嫩的内里,夏天天热,只隔一层底裤。慧子不舒服地推他。“好热。”
“别这样啊。你快十八岁了。大家都……”
她盯着床下的镜子。那里面盛着他流汗的后背,浸湿了背心,跨坐在她腰上。她的睡裙给掀了起来,白底粉花,只因为她才显得清新。
她想,像电影的镜头。继而她又想道:可是春希若转过头去,那就不像。假如我将来要被潜规则,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献身给他呢!她一时间好笑起来,用力地推他。
“竹内春希!快十八岁又怎样?我要到结婚那天才上床,好热,你走开啦!”
十七岁的鹤岗慧子美丽而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她献身给关根尚人,在散乱的床单上伸展躯体。老人在她耳边粗重地喘息,低声说:
“舒服不?”
慧子难以自控地颤抖着。她支起一条腿,想叫他再重一点、再快一点。
“……好舒服。”
老人沙哑地轻笑。
“那,笑一笑如何?”他咧开嘴,松耷的眼皮下,乌珠热烈地闪光。慧子听从他的,挤出卧蚕,咧开嘴角,嫣然一笑。
“不。”他猛然停下了动作,咳嗽起来,唾沫星子溅射到慧子的左肩上。“不!不对。”
“眉毛再抬高些。”他松开慧子的乳房,按住她的眉毛向上提拉。她几乎被吓到,愣怔地瞪着他一口洁白无瑕的假牙。他一连串地提出要求:“眼皮不要往下低垂着……鼻孔,收缩你的鼻孔,别扯鼻翼。把嘴角再往两边展平一些!不是说呲牙咧嘴。慧子小姐。”他像个厨师在厨房里熟稔地揉面团,但多年的厨师绝不可能有他这种热情。也像多年寂寞的工程师得到一个机器人,兴致勃勃地调试,而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被他揉来摆去,笑得像哭。
不知不觉她听到关根尚人喃喃道:“对啊……就是这样!慧子!尚人啊!”慧子虚浮勉强地笑着,双眼盈满了泪水。关根尚人搂抱着她的白臂,稀疏几根睫毛包围着的混浊的老眼瞪大了望着他。他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哆嗦着嘴唇,喃喃着“天啊”,唾液在假牙后堆积,不自觉地滴到慧子的鼻尖上。他吞咽着,骂道:“该死!该死!”可是阴茎却硬邦邦的,抽插了两三下,就软在慧子柔嫩的阴道里。
后来慧子断断续续地反复回想这一次初夜。一方面也许是出于后悔。她无法摆脱那种畸形的念头:这样的亲密无法逆转;接纳这种繁殖行为,共享这种快乐,像装水的陶罐装了酒,自此永远都留着酒味。全身心的交托在这样交融的肉体中是惯性行为。而一个人心中重要的位置寥寥无几,对于将来的丈夫而言,那就意味着背叛。那就是他并非无可替代的最好证明:总有酒残存在陶罐里。
关根尚人喜欢慧子的中性打扮。他拿走了她的牛仔服和运动鞋,换给她杏色的西服和浅色的皮鞋。走出那扇门,慧子茫然而忐忑。或者说,硬逼着自己去忐忑。但这是多此一举,他夺走她的初贞,而其补偿首先体现为一部电视剧的女二号,这之后还伴随着更多。
慧子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精心地描摹她的眉毛,给她贴上假睫毛,让眼神更明媚。化妆镜就是画框。她望着镜中自己那陌生的眼神。关根尚人对她说过:
“把卧蚕挤出来。慧子啊,笑得再用力一点。”
她无意识地嫣然一笑。化妆师笑道:
“对,就是这样,你笑得真好看,连口红也不用描,特别有气质!”
又左右端详慧子的脸。
“特别是这眼神,简直像潭水一样,又清澈,又有神。”
慧子含笑点头。她心想: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奉承我?难道大家都知道我,被关根尚人花钱收买了吗?都知道那是我的初贞吗——她得意得发痒,羞愧得脸红,好听的话灌进她的耳朵里,把她浇得软烂如泥。
那是喝醉酒的快乐。不会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感觉。鹤岗慧子十七岁的时候也曾快乐过。她早已经忘记那种快乐了,她顶着陌生而美丽的脸,华服盛装,回忆剧本,被别人的思想和文字操控,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别走。就这么一回!看我一次吧。你以前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求你了,求你了,我可以跪下来,在你面前我敢说,我没有哪一点不如她。”
她低声、哀恸地告诉。她作势欲跪,对面的男演员只是一愣,即刻上前挟住她的臂膀,衣襟撩着她的裙摆,念出慧子剧中的名字。
不被选择的哀伤。所有的灵魂都是灵魂,我也不是没有赏心悦目的长相。究竟怎样才能将你打动?也有人追求过我!为何追求你,比追求我更加的难?剧本里的女孩子悲叹。
也许因为我还不够好,才吸引不到别人的眼光。
她被男主角尊重地捧在两臂之间,鼻尖几乎相蹭,浅褐色的瞳仁之中,自己那样的小,目光交汇,在另一个夜晚中,也有一对浑浊的老眼这么望着她,然而更热烈,所以好像也就更美——慧子一瞬间要被自己吓到,她眨动双眼,猛然推开他。
“我不要你的愧疚,要你正眼看我——我要你欣赏我的美貌,惊叹我的才华,你难道不承认?你的眼睛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你以为自己多么特别?——你只是特别在我爱你!”
女孩子,她一字一句数出这句话,悬泪欲下。在朦胧如烛的泪光里,慧子盯着男人双眸中的倒影,两手攀住他的手臂,欲放未放。
这一幕拍完,男演员过来对慧子说:“你拍得真不错!”她笑了,转头回答:“谢谢了。”她的尖刻词句硌在喉咙:你现在才夸赞我吗?你以前也认识我,却不多看我一眼。
另一方面,或许也觉得怪异。她在夜晚重温自己白天的表演,一边在手心里摩擦面霜。慧子心中觉得自己演得很好。可是自己之前也从来都是这样。啼笑悲欢,从来没有人夸奖,更不用说她的面貌。小时候人人都说:鹤岗慧子乖巧漂亮。而之后,十七岁后,每一个都对她转开眼光。
老人坐在床上,等待着慧子。她从容地走过去,熟极而流,把自己奉献出去,既无痛苦,也无伤感,暂时忘记了那些不甘。
那天他教她怎样笑。第二夜他吃了药,教她怎样哭。怎样蹙眉,怎样从喉咙里榨出娇甜的呻吟,怎样走路,怎样改变说话的腔调。慧子渐渐习惯,让她习惯是很容易的,不习惯也没人为她改变,从十七岁以来都是这样。
他用脸颊在她脖颈上摩擦,多皱纹的老皮随着白腻的肌肤拖拽。
“慧子啊……尚人啊……尚人啊……”
这老人声音随着身子颤。慧子知道他要完事了。他最后重重地在她身上抖了一下,从她身上翻下来。
慧子记得他的叮嘱,主动凑上前,亲吻老人陈棉絮般的耳垂,低声说:
“好了,好了。”
老人支起沉甸甸的眼皮,抬手抚摸慧子的头发。慧子顺势按住他的手背。她再次凝视他的眼睛,与那个男演员的截然不同。她突然发问:
“尚人,你看重我哪一点?”
“美丽又聪明。”
老人裸着肥耷耷的肚皮。慧子亲吻他的肚脐,默默地一笑。就这么一次。再来,恐怕他妻子会找上门来。
“我自己可不这么想。”
“别。谁叫你受什么委屈了?剧演得不好?”
“没有啊。”慧子低声说。“剧演得很好。”她倒在老人身边,手指玩弄他软软的阴茎。“我只是在想,我哪一点做得好?有这个荣幸被你看上。”
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在明朗地窃笑。老人抚摸她的头发。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譬如说我:我看你就很好,我身边的女人里,没几个可以和你相比。”
“哪怕是和你的妻子吗?”
关根尚人的妻子叫关根寿美江。慧子知道她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如今在家相夫教子,偶尔着和服出现在报纸的照片上,神情严肃,只能说风韵犹存。
“我的妻子……寿美江……”
老人喃喃着。
“对,哪怕是她。”
慧子讶异地盯着他的双唇。她想不到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她犹疑,惊诧,而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脸——难道男子对待女子都是这样,像捧着自己的礼物吗?只是礼物而已——他命令道:
“别皱眉!轻轻地抬眉就好,放利你的眼神。也别咧嘴,对对,就是这样……”老人的语速一下子急促如雨,噼里啪啦地砸进慧子的耳蜗,他的热情又重现,欣赏着崭新的她,一边咳嗽,一边老泪纵横。
“我就是爱你这一点——简直是最好的镜子啊!”
“说你是演员都是在侮辱你,我看着我妻子,从这面镜子中只能看到我的苍老,但是你,你这面年轻的镜子里盛的是旧日的我。活生生的我!你的思想就是玻璃,身体就是水银!就像我年轻时候……就是我年轻时候……尚人啊!”
他连连咳嗽,眼睛闪闪发光。没有手指,没有唇齿,他的眼光已经抚吻过慧子皮肤上每一条纹路。慧子感到蜗牛爬过自己的全身,在他的眼光照射下,全数化为白迹。她突然被用力拽了一下,跌进关根尚人的怀里,他的阴茎已经硬不起来了,只是紧紧地揉按着她,把她饱满结实的躯体裹进自己的瘦骨老皮里。
“尚人先生……”
慧子轻声说。她轻轻地抬眉,放利自己的眼神。对方自然看不到她的取悦,她伏在老人硬邦邦的胸口,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电视剧终于杀青了。庆功宴上众人推杯换盏,导演往女主角的杯子里倒上酒,这个女孩微笑着撩了撩卷发。
“多谢照料了。”她开玩笑说。这个夏天结束了。接下来还会去做什么呢?这个女孩此时也感到一阵茫然。但是总归有人会注视着她,她也享受这份注视。就比如此刻,她转过头,和男主角轻轻碰了下杯子。
“你在想什么呢?”
“有个人还没到。鹤岗慧子怎么没来?”
“她打电话说临时有事。你看,这不是来了?”
男主角转头看去。
鹤岗慧子走了进来。杏色西服,浅色皮鞋。女主角招呼道:“慧子!你来啦?”慧子莞尔一笑,一双秀气的细眉高高抬起。“抱歉,我来晚啦。”她的声音比以前更利。
这一刻,所有的男子都好像有些忸怩。因为她双眸明亮,嘴角平展,如此美丽。而且也因为,他们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份美丽。男主角第一个站起来,说:“慧子——”她斑斓的眼睛投向他,微微抬起眉毛,仿佛在惊讶。
“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慧子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众人哄堂大笑。男主角手足无措,匆匆忙忙地说:“来这儿坐吧!”
她就当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接下来,整场宴席都成了鹤岗慧子的个人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奇怪地既娴熟,又古怪,可是又无端地吸引人。每一个人都对她举起杯子,她自己却几乎滴酒未沾,一直在取笑:取笑男主角,取笑每一个演员,甚至取笑导演。
“恕我直言……不通人情世故还好原谅,毕竟也许有些年轻人坐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但是,不懂得勤奋刻苦,这就不可原谅了,是吧?”
他们唯唯诺诺。导演看样子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比如说,”她对男主角笑着,“你和我演的那一场戏,那时间眼神有些不对诶……过分地爱怜了吧?是吧?”
他们说:“好像是有点。”“不大记得了。”“可能是这样。”
“哈哈,我不是在说主角演得不好,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有可能会更好。只是说,有些情绪表达得还不到位,仅此而已。你不要生我的气啊~比你不好的人,这世界上还多得是呢。”
在灯光下,她的身体透明得仿佛在渐渐变成玻璃,或者流动成水银。
这是男主角最后一次注视着鹤岗慧子——不,不对,在那之后他俩还见过一面。
她说过,他“不懂得勤奋刻苦”,“情绪表达不到位”,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走红过一段时间,最终热度渐渐下降,做了一个三流的演员。她却越来越出名,越来越美丽,先是演了几部很出名的电视剧,而后又转向电影,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都称得上赫赫有名。
他俩在商场边相遇,他手里牵着自己的女儿,看到她立在镜子边。鹤岗慧子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也许是在欣赏自己的美丽?还是在感叹自己的衰老?她的脸仍旧像那年宴席的灯光下一样的光洁。她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男主角看着她走出商场,步伐轻快而昂扬。
或许是出于一种怀念过去的心绪。他蹲下身来,问四岁的女儿:
“刚才那个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女儿大眼睛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慢慢重复道:“没有姐姐。”
他笑着说:
“是刚刚那个照镜子的啊!杏色西服,浅色皮鞋的——”
“照镜子的——”
小女孩指着镜子,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小声说:“照着镜子又哭又笑的老爷爷。”
备注:写完这篇文就失去了再看一遍的勇气,现实世界里为自己的怯懦和懒惰羞耻,二次元世界里也一样耻于自己的这双手如此之缺乏力量。
免责mode:求知/笑语
作者:狗剩
那场事故带走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几乎所有人都对我再次站起来不抱希望,连家人都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送我去康复科做训练。
我并不想认命,每日还是会去家附近那条长长的阶梯走道扶着栏杆尝试。
然而今日练习完后一个不小心,轮椅顺着阶梯一路滚落,光凭我自己绝对无法去将它捡回来。
这里平时并没什么人会路过,拨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家人。我沮丧又绝望地坐在地上心想:这大概就是上天让我快点放弃的信号吧。
随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哒哒哒哒”从身边过去,又过了会脚步声回来了。
“原来不是在哭啊?”他把我脸从手臂里挖出来。“你还好吗?”
姑且称他为A。
A是最近才搬来的,据说是在附近大学的学生。
这家伙有事没事就来陪我进行“训练”。用A的话说这是互惠互利:他把我当成论文的观察对象,而我则获得个“安全员”。
不过最近有件事让我难以启齿。
这大半年里的陪伴里,虽然经常会和他斗嘴吵架,可我还是喜欢上了A。
倒不是说喜欢他这件事难以启齿,我不认为残废了的自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是另一件事实在难以开口。
A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没什么脾气,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极其固执较真,就比如说,他就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半途而废,讨厌到甚至会因为一些小事和朋友绝交的地步。
所以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就是,我想放弃了。
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连站都站不稳。我越发相信大家说的是对的,早就应该接受现实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算被骂也好绝交也好,我想先把话和他说清楚。
于是在今天的练习结束后,我告白了。
我坐在阶梯中段,A逆着光站在最高处,看不清他的脸。
长久的沉默让我开始烦躁起来,不管怎么样至少给个答复啊?
我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了,叹了口气打算说第二件事。刚起了个头A忽然打断我的话。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随后他慢慢撩起裤腿,夕阳折射在金属上的反光映入眼中。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关系相当要好的朋友。姑且称之为B。
B和我要好到什么程度呢?我们两家人时常互相托管孩子,我们一起去幼儿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要不是因为性别不同,估计都会勾肩搭背一起上厕所。
但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我在花花班度过了整整一年的孤独时光后才再次见到B。只是他右小腿的位置空空荡荡。
B的性格变得相当暴戾,谁都不敢接近他,甚至连我靠近都会被他用积木砸。
“给我滚开!滚开!”大概是这样的。
也有坏心眼的小孩欺负他,把他连人带轮椅推到,嘲笑他是“单脚鸭子”。
我冲过去和他们打了一架,女孩在这个年纪天然的比小男生强壮能打。
这几个小孩又坏又怂,冲我吐了口水就跑;我又哭哭啼啼回去把B扶起来——我现在不怕他砸我,他手边没有积木只有布偶兔子,那个不疼。
“你还是有脚的啊,为什么不站起来?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呀!”
B愣了一秒,随后用那个兔子砸了我:“滚开!”
B被霸凌的事情传到了他父母耳中,很快带着他搬家转学,从此再也没见过他。
B和A的模样就这样慢慢慢慢重叠起来。
你妈的,为什么不早说?
A还站在那里,半条裤腿卷了起来,露出右小腿的金属假肢。他抱着手臂:“你刚刚告白了对吧?要是想知道答复的话就上来。”
“站起来,继续走。你不会是不行了吧?”A挑衅似地冲我说。
我气得七窍生烟,想起那些被他用积木砸脑袋的童年时光,什么告白什么答复都抛在脑后,现在只想冲过去给他一拳。
于是我“站”起来了,借力撑着栏杆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关节咯吱作响,肌肉筋膜层层绷紧,疼得我满头大汗。不过几十阶的楼梯在我眼里与万米高山无异。
不行,今天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揍他。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先是像丧尸般拖着下肢爬行,慢慢变成摇摇晃晃的企鹅;等到最后一个台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终于像模像样地“跨”了出去。
随后扑进他的怀里。
我听到他在耳边说:“我也喜欢你。”
END.
MOD:笑语
作者:狗剩
原作《咒术回战》,吉野顺平
预警:同人乙女向
无数肥皂泡般的平行世界填满了整个宇宙。它们生成原理简单粗暴,单单在硬币抛出的瞬间就会出现两个世界:正面朝上的世界,以及背面朝上的世界。
每个世界倒映的故事各有不同,但所有结局永远相同。世界与世界挨在一起,互不干涉也不会消融。
就像脚边纸箱之中这只待领养的幼猫,它扒开爪子正努力试图爬出来。再过五分钟猫就能掌握攀爬要领获得自由,随后顺从本能的好奇心蹿进马路中央被疾驰而过的汽车碾轧。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箱子被放置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大风吹落的垃圾杂物压住了出口,幼猫尖细叫声被困在其中,捱了整整四天最终失去生息。
你已经观察了很多次,无论过程如何,发生的时序如何,每一个世界里这只猫的命运都以死亡收场。
抛出的硬币不管最终是哪一面朝上,唯有落地这件事绝不会发生改变。
***
“吉野同学?吉野同学?”
活动室里两张拼一起的简易方桌上层层叠叠码着数不清的书籍杂志,吉野顺平艰难地从中开辟出一小块天地,捧着本刊物正看得入迷。
你小心翼翼跨过地上成捆报纸,指骨不轻不重敲敲桌面。他从幻想世界中抬起头,露出迷蒙恍惚的神情。
你叹了口气:“吉野同学,你忘记了今天要值日吗?”
十五分钟前,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值日搭档没了踪影。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回过头去,几个女生从后门探出脑袋。“今天是谁和你一起?不会悄悄跑了吧?”
这个年纪的小学男生总有那么几个猫嫌狗厌。捉弄女生,逃避扫除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你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值日生栏,自己名字旁赫然写着:吉野顺平。
“我不知道……”
尽管和他称不上有多熟悉,可你并不觉得吉野顺平会是这种逃避责任的家伙。你家与吉野家事实上只隔了三户邻居,周末街区的主妇太太们联合举办的义卖活动吉野太太也报名参加了。
【吉野家那个孩子啊,虽说有些内向,但还挺孝顺妈妈的嘛。】平时最喜欢挑剔的阿婆这么评价道。
在其他男孩们找各种各样借口溜出去玩耍时,吉野顺平则帮着自己母亲忙前忙后,搬出折叠桌,布置摊位。和自己儿子比起来,吉野太太倒更像个孩子,活动才开始没多久就抛下一切溜去找其他太太们闲聊。
吉野顺平默许了母亲的行为,自觉接替她的工作。有人上前询问他即答,无人就垂着眼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摆弄手上的魔方,一直到活动结束。
——所以,他大概是忘记了?你这么想着,门口又喧哗起来。有男生急匆匆想要奔进教室取落下的足球,却被女生们强行拦住。
“你们干什么呀?!”
“你知道吉野顺平在哪里吗?”
“我怎么知道啊!他又不和我们一起玩……拜托了先让我进去吧!”
“真的不知道吗?”
“真……啊,好像还在活动室,我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了。”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没有骗人啦!”
“好啦,”黑板已经被你擦得干干净净,捏着板擦用力在粉笔槽上敲了敲,“你们在这里傻等不如帮我把窗户关一下。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起去活动室看看吧。”
事实证明那男生说的是实话:吉野顺平还真是一个人藏在活动室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听到你的问话脸蓦然涨成番茄色。
好糟糕,自己竟然把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
“钥匙给你,等大家都走了再锁门吧。”
“哦、哦。”吉野顺平伸手接过,说话磕磕巴巴,“对不起,下次、下次我会补上的!呃,那个……同学…”
“要好好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呀!”其余几人笑了起来,他绞着手指愈发窘迫。
你推着同伴就往外走:“吉野同学明天见,记得要填好值日表哦!”
***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妈妈正在与一条鱼斗智斗勇,头也不回,“今天怎么那么晚?”
“和朋友一起去逛了逛新开的店。”瞥了一眼墙上时钟,比平日晚了近一小时。你偷偷吐了吐舌头,将书包搁在玄关壁橱上,轻手轻脚走到妈妈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用脸蹭着后背。“对不起嘛,下次会提前告诉你。”
“……晚饭快好了。”这一招相当好用,妈妈语气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能帮忙丢一下门口的垃圾吗?”
“没问题!”
垃圾堆放处离家并不远,但最近这段路不太好走。工程车停在标有禁止通行字样的施工牌所围成的圈中,大半道路被挖开,看告示似乎是在调整地下电缆。如果单单只是普通施工也就算了,偏偏这一下连带着整片区域的公共照明都哑火了数日。
太阳快沉了。
只装了一盏灯的垃圾房本就昏暗,现在因停电缺失了唯一光源后里头直接变得黑漆漆一片。腾出手将半合的门推开更大角度,想让外头的光多照一些进去,你可不想踩到黏糊糊的果皮。
说起来,这是什么味道?浓烈腥甜如铁锈般的气味在打开门的瞬间灌入鼻腔,逼得你捂住脸往后退了两步。那又是什么?服装店的人偶模特吗?
你将视线移向蹲在“人偶”边上的男人,他也正看着你。那人慢慢、慢慢站起身,在动作时似乎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那具“人偶”,发出挤压吸饱水分的海绵才有的“嘎吱”声。
即使开了门,垃圾房里依旧很暗。未知的深色液体缓慢淌过黑色,触到门边的明暗交接线才换上原本鲜红色彩,又慢慢浸没你的鞋底。
惊惧到极限时所有声音都会被压抑在喉咙里。
原来电影里主角会尖叫是骗人的。你没头没脑地想着,一边奔跑一边不断确认那个男人有没有追上来。
“呜哇!”
“……!”
吉野顺平才从学校回来,刚准备进家门就被你撞了个人仰马翻。你迅速站起来,随手捡起散落在自己边上的东西塞进他怀里,哑着嗓子连道歉都顾不上:“赶紧进去!”
父母被你的样子吓了一跳。先前那一下摔得太狠,扎马尾的皮筋崩断,头发乱糟糟散开,膝盖手肘大片淤青;连鞋都没有换就跑进屋内,在木地板留下了一长串血红印子。
你抖着手拎起电话听筒,几次都按不准号码。母亲慌忙抱住你:“不害怕不害怕,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你被她揽入怀中,脸贴上胸口听到妈妈心跳声总算缓过神来。凝滞的恐惧终于破开裂缝,你拽住她的衣服,声音里带着哭腔:“报警……快报警!”
***
“因为今天轮到值日,后来又和朋友在外面玩了一会……应该是差不多快六点的时候。”
“扔垃圾的时候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那里太暗了……我真的没看清。”
你手里捧着热茶坐在父母中间,对面沙发上两名警察听到你的回复后面面相觑。
不是【不记得】,而是【没看清】。
垃圾房里发生了血案:有人被割断咽喉大量失血而亡。犯人显然预谋许久,明明是这种最容易留下痕迹的犯案手法,警方在现场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条街的监控同路灯一样早已断电数日,很可惜的是你作为第一报案人及唯一的目击者,也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
“那先这样吧。”漫长的谈话结束,年长一些的警官率先站起来,另一个连忙合上本子跟着起身。“如果想起什么的话,请务必联系我们。”
垃圾房被警戒条封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人人都在谈论那里发生的命案。犯人迟迟没有抓到,坊间甚至开始有传言这是此前的连环杀人魔重出江湖。
为了安全考虑,学校里开始组织学生们集体回家,避免落单。你和吉野顺平家住在街道末尾,返家小队走到最后只剩你们两个。
“怎么了?”吉野顺平注意到这一路你频频看向身后,忍不住跟着回头,什么都没有。
你停下脚步,收回视线。临时的电力提前恢复了公共设施,现在天也还亮着。同学在身边,老师也在身边。
“……没什么。”你冲他摆摆手,“明天见。”
吉野顺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啊……明天见。”
事实上自发生命案那日以来,你时常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放学回家时,独自去便利店购物时。
你还未从目击杀人现场的巨大心理阴影中走出,不明来源的视线如影随形舔舐后背,这种模糊又漫无边际的恐惧感几乎无法好好用语言来阐述。
父母听完你的求助商量了整整一晚,下定决心等你小学毕业后无论如何都要搬家。工作也好,不动产也好,都是小事。
好在离终末的考试也没多久了,有了父母的承诺,你也总算安心了一些。
又过了两周,国民级电视剧大结局播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主题换成了剧情闲谈。
而那桩案子再无下文。
搬家后你也确实度过了一段平静时光,新的环境似乎带走了所有令人不适的感觉。
等到了初中最后一个暑假,你几乎已经忘记当年的噩梦,三年来头一回脱离监护人的庇护独自前往参加同学会。
你再也没有迎来下一个开学日。
那名犯人不知道是如何找到自己,以同样的手法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
你站在阴影处,看着街道对面童年时期的自己惊慌失措地逃跑,与刚刚值日回来的吉野顺平撞到一块,赶忙爬起身,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就没了踪影。
吉野顺平大约也是急着回家,好脾气地略过你的失礼行为,自己拾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与杂物进了门。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落下,一路滚到你的脚边。弯腰拾起仔细看,是一枚正面烙印着电影角色头像的纪念币,边缘一圈刻了台词: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路。】*
朝上一抛,你抬头盯着硬币在空中翻滚。抬脚踢了踢纸箱,几乎快要成功爬出来的可怜小猫吓得落回原位,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被抛出的硬币必然落地,除非有人伸手接住。
“那是什么?”几个小孩抱着球嘻嘻哈哈一路追逐打闹,眼尖的男孩远远看到纸箱,勾着同伴围了过来。“小猫咪诶!”
你侧身给他们让了让位,其中一个孩子扯扯你的衣角:“姐姐,这是你的猫吗?”
“不是。”
孩子们小小欢呼了一下,但下一刻又愁眉苦脸起来:到底谁可以带它回家呢?
他们叽叽喳喳商量了好久,最终赢下猜拳的孩子小心翼翼抱起纸箱。
望着他们雀跃离去的背影,你摊开手掌,硬币背面朝上。
***
那几个孩子的笑声只剩余音荡在耳边,迅速被蝉鸣声盖过,原本已经沉下的昏暗天色忽然变得艳阳高照,气温陡然升高。突如其来白昼激得你闭上眼睛,片刻后适应了光线才慢慢睁开。街区道路平整宽阔,既没有工程车也没有警示牌。
你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待。
五分钟后,吉野顺平双手插在口袋从你面前走过。
小学时期的他比你矮一些,但男生们到了高中个个都开始拔高。现在的吉野顺平才刚步入发育阶段,就已经完全超越了应该算得上是“同龄人”的你。
他比小时候看起来阴郁许多,长刘海挡住了半边面颊,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无意识地微微皱起眉头。
“吉野同学。”
“吉野同学。”
他仍在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你的呼唤。
“吉野顺平。”
对方总算停下脚步,侧过头:“你是……?”
你报上自己的姓名,见吉野顺平看起来更加困惑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自动补上一句:“我是你的小学同学。”
或许是【同学】二字触及了红线,他不动声色与你拉开一个微妙距离:“哦,你好。”
吉野顺平现在显然心情不是很好,抬头望望天又转过身去:“下次见。”
【下次见】就在第二天。
吉野顺平几乎都是固定地点活动:影院,河堤,DVD租赁店。你按照烂熟于心的路线一个一个走过,最后很容易的在摆满冷门影片的货架与他“偶遇”。
“好巧啊,吉野同学。”
“……你好。”吉野顺平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又会见到你,在脑海中苦苦搜索试图找出一星半点关于你的记忆。
“吉野同学还记得我吗?”你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说道,“小时候你忘记了值日,把我一个人落在教室打扫呢。”
脑海深处的画面又被调出,这绝对算得上是自己少有的黑历史之一。
吉野顺平在意识到你是哪位后,坚硬的保护壳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对、对不起,之前没能认出来!”
“没有关系,毕竟长大了大家都变了不少。”你摇摇头,笑眯眯说道,“吉野同学还欠我一次值日呢,要用请我喝饮料补回来吗?”
“诶……?!好、好的。”
吉野顺平略显局促地坐在你对面,工作日下午一点半的咖啡馆里冷冷清清,工作人员靠在吧台用微妙的眼神在你们身上来回扫过。
——是高中生吧?现在不上课吗?
——小情侣逃课出来玩的吧。
“你们家搬得挺突然的……很多邻居都来问过。”
出于各种因素考虑,当年离开的时谁都没有通知,大家都以为这户人家趁假期出去旅行;直到某一日邮递员来送订阅杂志发现门口邮箱里已经塞得满满,才发现你们一家早就搬离了这条街。
“因为再呆下去我可能会疯掉。”你假装没有听到店员们交头接耳的悄悄话,抿了一口饮料,“啊,应该说会死。”
“这么严重吗……”他非常惊讶,但立刻又露出羡慕的神情,“至少立刻脱离了不愉快环境。”
“吉野同学现在过得很不愉快吗?”
听到你的问话吉野顺平整个人气场低沉下来,久久一言不发。
他垂眸用手按住了自己被头发遮挡住的额头。之前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新的肉芽,在完全愈合前会时常犯痒,轻轻触碰又会立即变成酸麻的疼痛感。
“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个。”
抱歉,这是必须确认的事。
“……我没事。”吉野顺平放下手,挤出笑容,“说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处理一件事。”你朝前倾了倾身,示意他也靠近一些,一副要说大事的模样。
吉野顺平犹豫了一下,他有时候确实难以分辨人心,到底是善意,恶意,还是随意?但是童年和现在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明明对你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一不小心害那个孩子一个人打扫完整个教室】,却又由心认为:这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学着你的样子慢慢凑过来,间隔的咖啡桌变成了秘密情报交换处,你用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我是回来拯救世界的。”
微凉的气息打在耳畔,吉野顺平“腾”地一下坐直身体,面颊微红:“请不要戏弄我!”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小时候看起来那么正常的同学,怎么也变成了一上来就捉弄人、性格恶劣的家伙?
“因为吉野同学看起来不太高兴,想开个玩笑而已。”
几个店员们还在频频往这边看,吉野顺平瞥了他们一眼低下头,一直绷紧的肩膀放松开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嘛……”
“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开了好多新店啊。”你趁机得寸进尺:“吉野同学,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
有谁会拒绝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又真诚友善的人递来的橄榄枝呢?更何况这件事你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只要对方开个头就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回过头,吉野顺平拎着便利店的袋子看样子是刚刚购物回来。
“我没有钥匙,进不了门。”
吉野顺平并不清楚你搬家之前的老宅最终是如何处理的。在他印象中你们一家搬走后这栋屋子始终空置,再未见过门牌换上新的名字。于是默认你是要回原先的家。
“不要站在外面,这么热的天会中暑的。”少年额上还浮着一层薄汗,“先来我家坐一会吧?”
这里的民宅都是相似结构,吉野家也不例外。最普通的一户建,进了门就是与开放式厨房相连的餐厅。他引着你进了隔壁的和室,打开空调。电视机没有关闭,画面暂停在一场派对上。
“你刚刚在看电影?”
“《彗星来的那一夜》,你看过吗?”
“看过。”
“你有什么评价?”
“非常无聊。”
“呃啊,真是相当严厉的批评呢……”吉野顺平盘着腿坐在你身边,笑得腼腆,“我倒是觉得只要通过暗处就能创造一个新的平行世界,这点还是挺有趣的,虽然主人公再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世界之间的锚点。没有锚点,不断制造新的世界就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吉野顺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锚点?”
“唔……有纸和笔吗?”
“稍等一下。”他起身出了门,隔壁房间传来拉开抽屉的声音。过了一会脚步声又向房间深处进发,五分钟后吉野顺平带着两罐饮料和纸张原子笔回来了。
“这个给你。”他拉开拉环,放在你面前。
“谢谢。”
你在纸上圈了两个圆。
“假设这里有两个世界,每个世界里都有无数个点,虽然在世界里的位置并不相同,但是点和点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两个圆里被你胡乱画满芝麻般的黑点,随即各圈出一个点,“而锚定对应固定的点能把所有世界串联在一起。无论有多少平行世界,只要跟着锚点都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你在纸上又画了好几个铺满黑点的圆圈,最后一道直线干净利落穿过所有圈,看起来有些像甜品店的花见团子。
“就这样,找到每个世界同样的点就好。”
吉野顺平低头想了好一会:“这个点是……时间吗?”
“不对哦,时间只是世界里其中一条轴,坐标系数都是可以变化的。”你啪嗒啪嗒按着原子笔,紧紧盯着自己画的东西,“是【事缘因果】,只有这个不会发生改变。”
“也正因为锚点是相同的事因,所以一旦我把这个黑色的点替换成了红色,其他圆圈里对应的点也都会跟着变成红色。”你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有了一个锚点,你就能改变世界了。”
你指了指他刚刚拿来的可乐罐:"就好像吉野君刚刚在喝的饮料,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这是你昨天喝的,而第三个世界里你放在冰箱好几个月才想起来。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汽水被你喝完的结果是固定的。”
“这就是一个事件锚点。如果想要改变这件事,只要某个世界里吉野君去购物前有人把便利店所有可乐都买走,那么所有世界的吉野君都会变成【没有喝可乐】。”
世界们挤在一起,每一个都在按照其特有的时间轴走不一样的故事。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时间规则、事件发展,所有世界的结局都是同样的。
但如果其中任意一个世界的结局发生变化,那么其余所有世界都会进行自动修正以维持统一。
如果真能做到这种事的话,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能将所有讨厌自己的人都消失的世界。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一定会吓到你吧?于是吉野顺平换了个更温和的说辞笑道:“如果有锚点,那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一个能修改法律的世界,去加上一条:电影院内喧哗者判处重罪。”
“哇……吉野君好严格啊。”
“那你呢?你有了锚点想做什么?”
你愣了愣,这套无趣枯燥关于世界的理论其实说过很多回,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反问。
你的锚点是什么?
在那些被否决的世界中,只要将硬币转回正面,你就能回到原初世界自己死亡的【前因】;再翻过硬币背面朝上,又就能制造一个新的世界。
所有背面世界里,你的终局在时间轴上被大幅度延迟,而吉野顺平却会变得比你更早拥抱死神,成了另一个点。
你的死亡与另一个人的死亡被世界留下的锚点串在一起,你隐隐约约有个猜测:那天最后有过交集的吉野顺平恐怕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关键人物。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你改变不了正面世界的【结果】,背面世界里的吉野顺平也根本没有办法救未来会遭遇厄运的自己。
“……活下去。”
“什么?”
“想要……都活着。”你俯下身把脸埋在掌心之中。
这、这怎么了?!
吉野顺平有些懵,不知道这个问题哪一点冒犯到了你,手忙脚乱抽出一大堆纸巾。想让你抬头,伸出的手触到肩膀瞬间又缩了回去。
“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我活着,我活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你,“那个,先冷静下擦擦眼泪吧……”
“没有在哭。”你一脸平静地仰起头,看起来情绪毫无波动,更不要说是不是在哭。“开个玩笑而已。”
吉野顺平抱着一大团纸巾愣了一秒,松了口气:“不要乱开玩笑啊!而且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听起来太奇怪了……”
“你没有看过那部电影吗?你跳我也跳?”
“那句台词不是这么用的!”
“那个,我之前就想问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哦。”
***
当然是假的。
刚跨入这个世界不到半小时,你就发现吉野顺平已经和那个“怪人”混在一起了。阻止他们继续往来吗?绝对没有可能,事实证明那是另一个锚点。
既然无法挽救吉野顺平的死亡,也没有能力把他从“怪人”身边抢回来,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那件事,最后一件事。
到底是哪一天发生的来着?
深夜十点,你独自在吉野家附近徘徊。他家灯火通明,吉野太太估计又喝高了,即便隔着一扇大门你也能听到她乐到极致而变了调的笑声。
吉野顺平这一周也没有去上学,但你也没有与他见面。再靠近就会被“怪人”发现——吉野顺平身上沾染了有别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气息。
你低着头从街道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冥思苦想。
不同世界里事件在不影响结果的情况下都是乱序发生,记录日期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名陌生的粉发少年与你擦肩而过,他似乎心情很好,哼着歌孩子般走一步跳一步。
“等一下!”你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立马回身拽住对方的衣领。他踉跄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重心。
“怎、怎么了?”
“回去!回吉野家!现在就回去!”
***
先前被你拦下的少年在吉野家里与从未见过的怪物混战中挂了彩,正呲牙咧嘴地往自己手臂缠上绷带。后续赶来支援的几人在与吉野太太交涉着什么。
你努力集中精神勉勉强强听到几个关键词。他们说要带吉野顺平走。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那是什么地方?”
“吉野太太,更详细的情况我们会稍晚一些和您解释。”
……
……
天际已蒙蒙泛光,再过一会太阳就会升起。最早开始工作的送奶工踏着车路过,诧异地发现吉野家在一夜之间几乎夷为平地。
周遭的声音愈发模糊起来,送奶工车上的铃声听起来仿佛来自虚空。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保持清醒。
旧的【事因】开始抹消,新的【结局】正在填补。
“……你还好吗?”吉野顺平注意到你有些不对劲,试探般问道,“要是——”
手心一凉,你忽然塞了什么东西给他:“未来……未来等你。”
吉野顺平低下头,莫名其妙摊开手掌:竟然是自己儿时丢失的纪念币;翻到背面发现数字部分被磨得已经完全看不清。
“你这是哪里找到的?”
他很是惊奇,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人。
***
“店长,我先回去了。”
“辛苦啦,路上小心。”
为了错开白天主修课的上课时间,连续几周的夜班让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你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果然,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画面中你看到后方数米开外有个人与自己保持相似步调一直跟着。
对方似乎非常熟悉你回家的路线,无论怎么特意绕路,或是躲进熟悉的便利店从后门离开,抵达公寓大楼门口时骤然发现那家伙还在身后。
你飞快跑进电梯拼命按下关门键,见电梯门缓缓合上才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忽然卡住门缝。
戴着口罩与兜帽的男人挤进来,靠站在电梯后方墙板上。你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彻底闭上的金属门倒映着对方唯一露在外的眼睛。
“不按楼层吗?”他问。
你僵硬地抬起手臂,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随意摁下——等电梯一停就从安全通道跑回家。
他默不作声,跟着按了低一层的数字。
啊,只是顺路的住户吗……你快速瞥了一眼,提着心惶惶然。
叮——
他的楼层先到了。对方下电梯时你还在为自己随意揣测他人感到羞愧。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男人下了电梯后竟然也进了安全通道。你看着下方楼梯交错的空隙处对方露出的帽顶,几乎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如果往下走,就会正面与他碰上;不得不一路向上,然而脚步声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心上。
安全通道里信号极差,你快速连按拨号键,只有无数忙音反馈。再往上就是顶层了,你毫不犹豫冲进天台锁上门,颤抖着手再一次拨打报警电话。
“这里是……”
刚听到接线员的声音,身后的门就重重被人撞开。一回头就被人扼住咽喉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机在挣扎中摔落。
对方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你求饶的机会,就这么掐着命脉直接将你推向天台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半空中,你听到他笑了一声。
巨大的失重感将你整个人淹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秒,你落在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中。
半透明的生物轻轻将你放在地上,你迷茫地看着这只巨大的水母:刚刚是什么情况?
“嗨。”
“呀!”你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相当失礼,“您、您好?谢谢……是您救了我吗?”
“不是哦,是淀月。”
对未知生物的好奇已经完全覆盖了刚刚被人推下楼的恐惧,你看着那只水母慢慢飘远:“……那是您的宠物吗?”
“咦……你看的到它吗?”见你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对方干咳一下转移话题,“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哦。你这才想起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您能帮忙报个警吗?”
他抬头望向天台,那个男人被水母禁锢住动弹不得。
“没事了没事了,警察很快就来了。”
随后小心翼翼地往你这边靠近了些:“你还记得我吗?”
“您是……?”
他拉过你的手轻轻放下枚硬币,仔细看了看是正面烙印电影人物头像的纪念币。你前两天才刚看过的经典老片,那句台词尤为印象深刻: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路。】
“吉野顺平,我叫吉野顺平。”
你后知后觉想起来,小时候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的同学,曾经一口气买了数本同一期杂志就为了填抽奖券。看起来老实又腼腆的小男生唯一一次搭档值日就放了你鸽子,躲在活动教室里努力破解奖券的谜题。
“好久不见!”
***
【正面世界】
吉野顺平彻底忘记了今天自己还要值日,等完成任务踏出校门时已几近饭点。他抱着书包直直往家里冲,电视节目将在整点准时播出。
——快点快点!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
埋头奔跑不看路绝不是什么好习惯。都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吉野顺平刚准备进门就猛地与人撞了个满怀。
你跌坐在地上,他更是连人带物翻了一地。
“呜哇!”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连忙道歉随手捡了两样就往顺平手中一塞,又慌慌张张地跑走,像是正在被什么凶恶猛兽追逐似的。吉野顺平疑惑地朝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再收回视线时你已跑远,他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收拾满地的书籍杂物。
叮——
刚弯下腰,一片亮晶晶的东西便从口袋中滑出,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这是顺平填了数张杂志调查表才抽中的影迷纪念币。硬币顺着惯性朝前滚,他连忙追上一路跑到街对面直到撞到一个纸箱,那枚纪念币才原地打着转停下。
顺平擦了擦灰尘小心翼翼重新将它收好,一抬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喵……”
“小、小猫?”
顺平有些不知所措,小猫趴在写有【请带我回家】的纸箱里有气无力地叫着。街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它了。
这也放得太隐蔽了吧……
顺平心想。
会不会饿死啊?要不然先问问妈妈能不能先收留它一段时间?
他打定主意抱起箱子,刚转身就瞧见马路对面有个眼生的男人,正弓着腰慢慢沿着你方才离开的方向走。
吉野顺平从未见过谁会有那般神情:麻木、阴冷,带着如同捕杀猎物的死灰眼神。
那瞬间他感到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下意识往电线杆后藏了藏。直到那男人转进小巷不见了踪影,晚风灌入领口,才一个激灵醒过来。
“顺平,把这个拿过去吧。”
“好的。”
今日节目内容是最爱的年度佳片盘点,吉野顺平却窝在沙发上看得心不在焉,听到妈妈的呼唤便一把丢开抱枕起身。
吉野凪拿了些旧衣服垫在纸箱内,又拿了个浅盘装了些牛奶。怕生的幼猫缩成一团,最终饥饿战胜恐惧,抖着身体凑到盘子前舔食。
母子二人蹲在纸箱前,凪忍不住伸出手。猫咪被她冷不丁的举动吓得脊背弹起,见她并无恶意又逐渐放松下来,低下头继续。
“顺平在烦恼什么吗?”她一下一下抚着猫咪,柔软绒毛滑过指缝,露出心满意足地笑容。
“……没什么。”顺平抱着膝盖,他早就过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腾凪的年纪。
吉野顺平闭上眼,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仍清晰无比地刻印在脑子里。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正思忖着是否要和母亲说这件事时,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紧接着又有好几声同样刺耳的噪音从屋外掠过。
“啊啊,好吵啊。”凪走到窗边,窗帘微微挑开一条细缝,竟有四五辆警车闪着灯停在外边。“出什么事了吗?”
大约一小时后,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附近垃圾堆放点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警察正一家家敲门调查线索。
会和那个人有关吗?
“最近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啊……”凪撑着头想了一会,“没有诶,也没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要不要说呢?
“那么,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请随时联络我们,这是联系方式。”
他们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吗?
“好的好的,辛苦你们了。顺平,和警察叔叔说再……”
“那个,我看到了。”吉野顺平拉着母亲的衣角鼓起勇气从她身后探出头,“我看到了一个人。”
***
“吉野同学。”你抱着便当袋坐到他身边,“一起吃午饭吧?”
“诶?……诶?!”
吉野顺平原本想躲在某个角落里一边看新刊杂志一边解决手上这个饭团。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你们日常几乎毫无交集,连熟悉都称不上,突如其来的午餐邀请着实把顺平吓了一跳。
他脑子里冒出无数问号,无论如何都猜不出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吉野同学还记得上个月那桩杀人案吗?犯人已经抓到了。”
正是顺平目击到的那个男人。
这不是他犯下的第一桩命案,犯人精心策划许久的连环谋杀,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挑衅律法。缺乏监控的场所,随机挑选的受害者,张狂却又滴水不漏——前提是没有被来丢垃圾的你撞见。
警方在他的藏身处寻找到寻到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数十位数的受害者,被以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记录在内;而最后一页贴着你的照片,镜头里恰好回过头,旁边并排站着的孩子也侧着身子,脸却被黑色马克笔涂黑。
照片下方潦草写了几个地名、时间点,这是一份刚刚开始的计划书。
毕竟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能让个孩子破坏自己的“丰功伟绩”呢?
如果没有吉野顺平向警方提供的线索,接下来的受害者无疑就是已经被盯上的你。
【多亏了吉野家那个孩子啊,要好好感谢他。】
“所以,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你诚挚发出邀请,“和牛哦!我妈妈专门去买了和牛哦!”
不是午餐时间吗?怎么突然跳到了晚餐话题了!不擅长与人交际的吉野顺平在心里哀嚎。
“不必那么客气,而且我妈妈还不知道……”
“阿姨今天晚上也会来,已经说好了的。”
“咦?!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经过你家的时候就和阿姨说了。说起来,吉野同学出门好早啊,本来还想找你一起上学。”
趁吉野顺平还在消化这巨大信息量的间隙,你翻了翻他手边的杂志:“啊,是最新的期刊呢。”
“你也看这个吗?”
“爸爸也有在订阅,我之前看过几期,很有趣呢。”你笑嘻嘻又靠近了些,“这期里推荐的几部电影我爸爸有蓝光珍藏版哦。”
“所以,吉野同学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吃饭吗?”
自此,同学兼邻里多年的你们才真正开始熟悉起来。
小升初的考试结束一周后,也是你们一家人搬家的日子。
吉野顺平提着妈妈制作的点心来找你道别,心思细腻的男生看起来有些忧郁,隔着车窗喊了你几声不见动静,微微蹙起眉头。
你的目光毫无焦距,宛如静止系人偶般呆坐在车内。直至车轮缓缓启动,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有什么东西突兀闯入大脑又迅速消失。
你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只堪堪抓住脑海中最后的词汇,探出窗冲他大喊:
“我在未来等你!”
***
高中生活对吉野顺平而言并不轻松。社团活动需要固定场所,而另一群人同样觊觎这个带有空调和座椅的一室空间。
“喂喂,不是都说了让你放弃社团申请吗?”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哈?你是这样想的吗?”
吉野顺平被甩在铁丝网上,后背撞得生疼。面前几人嬉笑着将他围在中央,自动停在领头者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
对方蹲下身,一手捏着烟头,另一手扯住吉野顺平的头发,烟圈轻佻地喷在脸上。他的目光从顺平光洁的额头上掠过,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看来得让你长长记性。”
那团热源越来越近,吉野顺平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脸上反而浮起点点湿润凉意,顺平听到一阵气急败坏地叫骂。
一名陌生女生站在不远处的花圃旁,正拿着水管冲这边不断滋水。她捏地很用力,大量水流只能从变了形的细小孔洞中挤出。巨大水压击打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刚刚还在针对自己的不良们立刻转移了目标,直冲她而去。
“你们在干什么?”教导主任的声音硬生生让他们的脚步急刹车。
“突然发现学校里有那么大的花圃,忍不住想浇下水。”拧紧水龙头丢下水管,她一脸坦然地答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又不敢闹出更大动静,狠狠剐了她一眼便四散离去。老师显然也不想多管闲事,抱着一叠资料夹继续往前:“赶紧跟上先把转学手续办好,以后你有的是时间逛学校。”
“好的!”女生却一步未动,反而把目光转回这边。吉野顺平看着她踩着细碎落叶走了过来,弯下腰语气柔和:“……刚刚就觉得你好眼熟啊。”
“是、是吗……”靠、靠得太近了啊!顺平惊得绷直了脊背却退无可退,比刚刚被校霸围攻时还要紧张。
她左瞧右瞧,忽然满脸惊喜绽出笑容:“吉野君,你还记得我吗?”
对方的样貌逐渐与童年时期的好友重叠,吉野顺平喃喃念出你的名字。
“好久不见。”
END.
评论要求:无声
补充说明:
台词出自《回到未来》
作者:语谖
虚伪。周炎在心里暗暗吐槽,方礼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枪给你放在哪?”周炎问道。
“随便哪里都可以。”方礼还沉浸在报纸里。
“哦,那我放在椅子上了。”周炎贴心地用餐巾纸盖在上面,转身离开了。他不想被牵涉得太深。七组的名头他听过,道上流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好的,坏的,香艳的,刺激的……这些谣言唯一的共同点是,七组并不像是一个组,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组织;他们所追查的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刑事案件,而是更为隐秘的事件。周炎自认这辈子只想混吃等死,不想搀和其中。
方礼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翻过一页报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目送周炎走过街角,一名身着黑色套头帽衫的男子从旁边的桌子旁走了过来,拿起枪坐在方礼对面:“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会回来的。”方礼放下报纸,“组里还好吗,鸣音?”
付鸣音将帽檐又向下拉了拉,叹了口气:“糟透了,你还活着这事,目前只有我知道。思绮姐现在代为主持大局,对外宣称你在进行一项秘密调查。上头肯定知道你昨晚出现在了爆炸现场,但并不相信咱们提供的验尸报告。你一走,金严那个老头就被派过来,啧,意思很明显吧。”
“金处才34岁,别叫他老头。”方礼翻了一页报纸,“思绮怎么想的?”
“自然是继承您的遗志了。”付鸣音揶揄地说,着重强调了“遗志”两个字,“思绮姐现在正在暗中调查那晚谁出现过,虽然证据被掩盖得很好,但是夏野和安明道在追踪这条线索,不知道能被瞒多久。”
“我挑的人,自然是出类拔萃的。”方礼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咱们的直属上司,郭老,怎么说?”
付鸣音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
“那按照咱们之前的预案来处理。思绮那边,由着她去做,能不能找到我看他们的本事了。一方面昨天来偷袭的那群人,的确需要重点关注,一方面也能骗骗上面的眼线。如果上面真的牵扯到了狐狸这件事里面,那刚好引蛇出洞。常言不是说吗?要想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
“啧,思绮姐得知真相后,不过轻饶您的。”付鸣音咬着牙说。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想到刘思绮可能的反应,方礼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当务之急是盯紧各方,抓住那条狐狸的尾巴。哦,对了,”他看了一眼付鸣音手中的枪,“把我的配枪放到Firework里,你做得到吧?”
付鸣音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方礼,嘴张开又合上。
“我知道。但是那人,知道的有点多,事情结束之前,最好还是让他跟着我。”而且周炎本身也有点不对劲。方礼在心里默默补充。
付鸣音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好,那我去办了。”
“辛苦了。”方礼无视了付鸣音的欲言又止,看着他离开,然后他拿出手机,熟练地输入号码,发送短信:“我需要您的帮助。”
周炎驾轻就熟地从小路摸回Firework的后门,溜进厨房。曹明正在切菜,看到他来了,吓得差点切到手指。
“我就知道你逃出来了!可吓死我们了。”曹明放下菜刀,“怎么回事?”
周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出了点事。”他不知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定,双手一会握拳一会松开,“啊,顺便,我的确不是跳脱衣舞的料。”
“那个客人是谁啊?居然能搞到仇家这么大动干戈。”曹明追问道。
七组的组长,一个有着漂亮皮囊的混蛋。周炎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曹明看得莫名其妙:“到底谁啊?”
“没谁。”周炎敷衍着说。七组这些人,还是少牵扯为妙,知道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少来,是个漂亮的富婆?”曹明走过去推了周炎肩膀一下,“你这笑的,我还不知道。来来来,说说看。”
“不是,是个男的。”周炎笑意藏不住了,“你别问了。”
“哦,好看吗?”曹明失去了兴趣,转身拿起菜刀继续做午饭,“我没看出来啊,你居然也是gay。”
“啊,我不……什么声音?”周炎敏锐地抬起头,外面似乎在吵闹些什么。
周炎和曹明赶快向外走去,Firework酒吧的营业区正乱作一团,史云波和打杂的梅天晓正在努力弄清状况,而一群穿制服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高个子女人冷冷地发号施令:“把周炎交出来。”
作者:江橼(全胜)
投票统计:0狙
此时我正站在深渊迷宫的入口,注视着那些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隐秘符号,向着通往未知的旋涡伸出了贪婪的手——
一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腰间绑着白色围裙的老板见楼上的人下来,从柜台下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培根可丽饼和榛子咖啡。
“早上好,福特先生。”我拘谨地打着招呼,把夹在胳膊下的本子放在盘子旁边,落座吧台拿起刀叉,开始享用宾馆附赠的2.5美元早餐。
老板福特没有在意我,他此时正跟其他大早上就来喝酒的客人闲聊。
“嘿福特,听说了吗?昨晚上有大事发生!”举着姜汁啤酒喝到胡子上全是泡沫的男子是小镇邮局唯一的信使,本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周围的人称呼他老尼尔。
“没有人比你的消息更灵通了,我的朋友。”老板把大号啤酒杯擦干净,掏出电视遥控器,打开了角落里上世纪末诞生的方块电视机,它旁边还贴着一张海报,主角是位白金色头发的俊美绅士。“好了,现在说点新鲜事来听一下。”
里面正播放着卓别林的黑白电影,权当是背景音乐了。
老尼尔嘎嘎笑两声,旋即低下头,示意老板附耳来听,实则声音能传到整个餐厅的每一个角落,“还记得丽娜裁缝店的那个实习生丫头吗?她昨晚死在了镇子外面的树林里。”
“哦,神明在上,可怜的孩子!”显然老板被这噩耗吓到了,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玻璃制品,向老尼尔询问其详情,“为什么会到镇子外面去呢?祭典还有三天就到了,她不该出门的。”
祭典,这个词我听过无数遍了。从三天前抵达这里开始,镇子的每个人就都在说这件事。
四月一日是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但关于它为什么重要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替我解答。我一边听着他们的话,一边翻开从房间里带出的本子——它是我进镇子以后发现的,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行李箱内的神秘物品。
看字迹像是我自己写的,可这内容……
我翻到日期3月29日那页。
“……我好奇老尼尔所说,吃完早餐便离开镇子摸进了树林里。
“进入树林后不远便能看到满地血迹,还有矮树丛上挂住的衣服布条,我顺着痕迹一直走,在湖边停下脚步。
“尽管现场已经被警方清理干净并且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但从那狼藉的血痕中仍能窥探到原景的惨烈。我有些疑惑,现场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大片的血迹?
“搭乘给城堡送货的马车,我返回小镇,并且打算顶着霍尔顿家族的名头去警局那边套话,说不定能知道昨晚事故的真相。哦,理查德警官真是个好人,他虽然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给了我热可可以及我想知道的消息。
“只是我无法理解他的话。他说,受害者是被猎犬撕裂的。
“对此我只能说,神明在上,这个小镇里居然还有人养如此凶猛的宠物!”
本子里的内容这么看起来倒是跟日记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它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记载事物所存在,而是为了“预言”。
就比如29日后半段内容。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早上在听完老尼尔的新闻后不要离开小镇。这样,我或许还能活着见到四月一日的塞缪尔祭典。”
如此来看,日记的主人公在这天应该是死了。原因是“他”离开过小镇,所以当晚午夜时分,“他”不知为何会梦游离开宾馆,穿过小镇大门,继而被猎犬拖进树林中蚕食殆尽。
我吃饱后放下刀叉,喝完咖啡打了个榛子味的嗝,然后翻开了之后3月30日那页。
“谢天谢地,昨天我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离开镇子,现在看来我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今天是否也能顺利度过了……”
看到这儿,我决定暂且压下心中好奇,收起本子向宾馆外走去。
“霍尔顿先生今天也要参观镇子吗?”此时老尼尔已经喝完了啤酒,而且新闻也宣传地差不多准备回家补觉了。
他亲切地替我推开门,皱着微红的酒槽鼻微笑。
“是的,我打算去警局转转。”作为一名为四月一日祭典慕名而来的旅行者,提前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间自然是要把当地逛个遍。
“那么预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顺便一提,警局在神殿那边,对,那座白色墙壁有着彩绘玻璃的建筑就是神殿,它脚边最显眼儿的建筑就是警局。”
“谢谢您热心的信使先生。”
“不客气。”
说完,我与老尼尔分道扬镳。
二
前往警局的路比我想象地要远一些,或者说,这个小镇占地面积意外地大。
大概是祭典的缘故,镇子里的居民都在集中在广场上忙活节日装饰,所以路上人少,也没什么障碍物,我便翻阅起本子,偶尔看一眼,满足下猫抓痒的好奇心。
“……抵达小镇的第五天,强烈建议去教堂逛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或者说如果可以,请尽早去,这关乎性命。”
嗯?
关乎性命?
这话要是放在医院来说我倒是可以理解,可在教堂能做什么拯救生命的事情呢?它的话跟命运不是更搭配?
我如此想着,脚步却十分诚实,目标转向了那栋白色教堂。
“……那是神明的信使,祂的双眸如天空般清澈,肌肤比东方的陶瓷还要细腻;祂的手中持有金色号角,祂的额头生有神话生物的独角。我瞻仰神像时,神明也在窥伺此间,祂大概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事物,所以派出了身边的宠儿。
“年幼的天使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其声音自星空而来——‘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看到这儿,我毫不犹豫地踏入教堂大门,越过散发着月光花清香的座椅,来到神像面前。信使就坐在神明膝边,祂吹奏号角,似乎在呼唤什么。
“你来得比以往要早。”信使发现我了,但祂没有动,仍旧在吹奏乐曲,并同时与我对话。
“是吗?”我不知道祂这个“以往”是用的什么做参考,但我并不打算追问,“那么,您现在方便吗?”
“嗯,我就是在等你。”信使忽然停止吹奏,那深入灵魂的乐曲戛然而止。祂转头望向我,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倒影。
“等你跨过时间。”
三
也许现在说有些晚了,那就是小镇信仰的神明好像与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阿拉,甚至不是黄皮肤的和养猫的。教堂里一共有六座神像,可它们并无人形,而是以象征符号代替——尽管我连这些符号代表什么都无法理解,但这不妨碍我觉得它们很厉害。
信使是坐在主位右侧那位神明膝边的,祂告诉我,那是最初六位神明中掌控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神明。祂是历史的见证者,是未来的预见者,是宇宙意志的代行者。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来此地?”
“为了四月一日的祭典?”我的大脑如此告诉我,但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毕竟就算我再怎么消息灵通,也无法得知一个隐藏在美洲边边角角的小镇子里的可笑节日,甚至还找到了通往这里的火车。
“你是霍尔顿,这里是你命运中必然抵达的节点。”信使笑着,把盆里的圣水变成水晶花朵的模样,让它们迎着阳光自由生长,“命运不是荒诞,你来这里是为了完成霍尔顿的使命。”
哦~使命。
我不禁联想到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想象自己穿着黑色胶衣头上还捏了一对猫耳朵,站在教堂屋顶撒币。
大概是看我神游方外,信使猜到了我并没有跟上祂的思路,旋即换了一个对话方向。“既然你已经在镇子里住了四天了——嗯,今天是第四天——那么你一定听说了塞缪尔这个名字。”
我诚实点头,塞缪尔之名我都快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于是,信使的故事从神行于地的历史,重新开始。
四
他们曾经见证神行于地的辉煌,将自己的血液溶于酒水,祈求神明将印记刻进灵魂;他们匍匐在地亲吻着神明留下的足迹,滋养着在血脉中生根的萌芽。
但神明允许人类侍奉自己左右的神言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作为眷属,他们拥有凡人想象不到的神奇力量,尽管每一代直系血亲中只有一位能继承正统,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家族近乎永世不绝的繁荣——即便这血脉涵盖的所有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分裂与融合”。
那是神明沉睡前留下的最后的启示。
众眷属跪拜于穹顶教堂内,凝望着神坛中那六尊石像,颂唱着再会的歌谣,祈祷与主能在未来再次相遇。
说到这儿我打岔道,“这个教堂,就是故事里的穹顶教堂吗?”顺便指了指祂身旁的这些神像,总觉得跟故事里说得很像。
信使没有回答我,把话题带到了小镇主人公塞缪尔的身上。
作为神明的首位眷属,塞缪尔家族背负着“忠诚”的责任。
传说他们曾经穿着纯白的秘银铠甲立于教堂之外,为信徒献上神庭花园的红色玫瑰,也为之挥舞斩断一切罪孽的重剑。
在神明沉睡后塞缪尔家族也曾坚守于穹顶教堂,但由于维护教堂运转需要大量神奇力量,仅仅几个眷属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他们被迫关闭教堂大门,只留下通往神庭花园的小路,留下一丝期望。
在之后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塞缪尔家族艰难维生,人世间的苦难致使他们那曾经被神明夸赞过如同太阳般闪耀的金发,淡化到微不可查的白金色,说不定再过不久,便只剩下一无所有的白了。
“霍尔顿和塞缪尔曾侍奉于同一位神明,”尽管信使没有明说是谁,但我直觉是那由暴风和藤蔓组成图案的那位,“只是塞缪尔背弃了神明。”
“啊?”
这转折,让我猝不及防。怎么……眷属还能抛弃神明的吗?
那曾经刻进灵魂的印记被粗暴地抹去,神明的怜悯没有为其留下分毫。灵魂变得残缺,躯壳却愈发完美,那毕竟是接受神明祝福的守门人——代表着“力量”的霍尔顿。
因为他的背叛,两个家族之间开始了长达四百年的冷战,直到神明沉眠。
也正是在此之后,塞缪尔和霍尔顿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塞缪尔要守护穹顶教堂,守住主的锚地,而你,霍尔顿的使命则是杀死塞缪尔,将其从无尽的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要说杀死塞缪尔我倒还能理解,”毕竟罗辑是通顺的,新主子看马仔原主子不顺眼,所以让其去搞死老同事之类,“但为什么说是解救呢?”
讲故事的时候那水晶花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整个教堂,信使轻吹号角,它们便顿时化作冰晶消弭。
“神明之间并不是简单的敌对与合作,祂们的存在合乎宇宙真理,其任何行为都是合理的,只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分裂与融合……”不知为何,我只能想到这一句。
看看时间,信使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祂收起号角,悬浮于我的面前,轻吻我的额头。
“来到,看见,记录。那本笔记要好好利用起来。”
说完,祂便跟冰晶一起消失了。
我缓缓举起手中薄薄的本子,再次翻开,3月30日之后一片空白。
六
“早上好,霍尔顿先生。”
福特老板换了一条粉色围裙,据说是他女儿特地为四月一日祭典赶制的礼物。
“早上好,福特先生。围裙不错。”我熟门熟路地坐下,开始享用2.5美元的早餐,嗯,今天是蜂蜜松饼配果汁。
“谢谢您的夸奖,我很喜欢它。”老板心情颇好,给我加了根烤肠,“免费的。”
“十分感谢。”我报以真诚微笑。
今天老尼尔没有来,所以吧台边只有我一个人。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心思大部分放在了电视里放的卓别林电影。
“祭典从今晚零点开始,霍尔顿先生你会参加吧?”
“那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哈哈哈,真是期待啊,不知道四月一日祭典会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啊,神明在上,快些公布吧。”
我笑着加快了进食速度,为了赶在今晚零点前杀死塞缪尔家族成员我必须尽快行动,至于祭典嘛……我就挺好奇的,你说塞缪尔家的人都死光,这祭典还继续吗?
如此想着,我翻开了手边崭新的本子,翻到3月31日部分的最后。
“……我知道该换页了,但是我有点激动,没来得及。
“毕竟,我又排除掉了一种无法杀死塞缪尔的方法,下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让重复了无数次的3月31日结束,抵达4月1日。”
END
七月初六,亥时三刻。微风。
薄云笼月。
凌虚御剑疾行,忽见前方有细微金光流转,心下一惊,右手掐诀一指,足下月影划过一道蓝芒直击前方,只听见金戈鸣响,撞出一片剑光。凌虚施展轻功从上至下跃入树林之中,月影在空中一个回旋也跟着遁入树丛。
“不愧是太玄掌门,若是其他人早就撞入陷阱,绞得飞灰不剩。”凌虚执剑而立,心中警惕环视周围,却听见有声音从树后传来,只见黑夜之中四周影影绰绰出现几十道身影将他团团围住,正前方出现一个戴着银色修罗面具的男子,面具从口部割开,上下张合发出声音,“可若这么轻易,岂不浪费了我这番辛苦布置?”
“既是不敢显露身形的宵小之辈,又何必多话。”凌虚虽惊不惧,只是道,“不如痛快说出有何贵干?”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麻烦凌掌门。”修罗面具道,“只不过请凌掌门去往袖云教做个客罢了。”
凌虚淡淡一笑:“我这人不喜好打交道,人生地不熟,恐怕我会害羞。”
“凌掌门不必自谦,过几日我们教主会亲自去往清山观请人,那时候有了熟人凌掌门就不会觉得陌生了。”修罗面具耐心劝道,“我们教主雄才大略,最佩服那些识时务的人才,我想凌掌门一定不会让我们教主失望的。”
凌虚听得修罗面具之言,心下更加奇怪。如果袖云教教主亲自出现,那么说明袖云教还未曾掌控清山观。难道玉石真是清山观的叛徒。他心中隐隐的直觉让他无法相信玉石的背叛,心念一转,却道:“在下堂堂太玄掌门,既然袖云教教主已经亲临,却派你等过来,虽说是请,岂不无礼。若是宫教主真有诚心,倒不如几日后至清山观一并邀请在下。”
修罗面具冷冷一笑:“却并不是教主对阁下无礼,只不过对凌掌门仰名已久,已经等不得了。”
凌虚笑道:“既是仰名已久,那多过几天也是等得的。若是这几天都等不得,岂不是显得宫教主气量不够?我想宫教主宽宏大量,定不是某些狭量小人猜度得了的,倒不如你先回去问问,再过来请我罢。”
“久闻凌掌门剑术高超,想不到嘴皮子也不遑多让。”修罗面具微微后退,“教主既然下令,属下若是不从也不好交差,倒是得罪了。”说罢抬手轻挥,身后数十道身影便冲着凌虚袭来。
凌虚临危不惧,左手一扬召起月影,右手握住剑柄抽剑一挥,便见那蕴含劲气的千万蓝芒,朝着四周众人激射而去。那围追而至的黑衣人纷纷驻足抵挡,仍旧不敌教这劲气击得踉跄后退。凌虚又是一劈,只见剑芒所过之处便有人吐血倒地。修罗面具眼见不好,低喝一声“结阵”,便越过那些人的头顶,直朝凌虚战去。
只见修罗面具掌心泛着猩红血光,直击凌虚面门,凌虚见他来势汹汹,提剑一抬,月影裹挟着凌风朝着修罗面具疾冲而去。修罗面具化掌为爪,挡了月影一击,后退一步,却又一个翻身整个人螺旋一般朝着凌虚逼近。凌虚祭起月影,默念几句口诀,便见着月影蓝光大盛,向修罗面具刺去,修罗面具侧身一躲,避过月影,伸手一掌眼见着就要打中凌虚。却不料,修罗面具掌下凌虚竟如幻影一般消散不见。修罗面具不由一愣,忽感觉背后寒意大盛,疾风劈至,他慌忙扭开,虽险险避开要害,右臂仍教月影斩开一条极长的口子。修罗面具吃痛,却不敢掉以轻心,整个人朝着东南方斜冲而去,下一秒便见着月影狠狠砸入他刚才所站的地面,飞石劲沙,激溅开来。烟雾散去却见凌虚面色凝重,执月影而立。
“人剑合一...”修罗面具捂着喃喃念道,随即露出残忍笑意,“凌虚你纵天资奇才,可你今日不过独身一人,且看你有本事离开这惊云大阵。”
只听他低喝一声,却见二十一道红芒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织作铺天巨网朝着凌虚压来。又见东南西北八方各有一道红光,化作狰狞巨兽,夹着黑气猩风张牙舞爪而至。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凌虚处变不惊,连结十七道法诀,便见月影冉冉升起,下一秒化作万千利剑悬于半空,只听得一声“万剑穿心”,剑群以雷霆万钧之势上下直刺,恶兽巨网暴起一阵阵红芒,四下溃散。
不等凌虚喘息,却听见一声尖啸响起,这啸声尖厉震耳,如同九幽之下最极致的厉鬼的哭号。整个树林都为之震动摇晃。只见一道巨大的鬼影疾驰而来,裹挟着阵阵猩风向着凌虚卷来。凌虚仓促之下抬剑相抵,只觉得犹如一座巨山压至,整个人教这道鬼影重重抛起,砸向远处。不由喉头一甜,吐出血来。他自忖不妙,忙牙咬舌尖,口中一道精血喷出,将这鬼影吓退。周身剑气运行,登时生出强大无匹的强厉剑势,但见月影蓝光暴涨,化作一柄巨剑朝着鬼影狠狠斩去,只听鬼影哀嚎一声,湮灭无踪。
“这惊云阵中均是厉鬼恶兽,阵不灭,魂不散。你灭得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灭得了两个,还有三个四个。我且看你还有多少精力在这阵中挣扎。”修罗面具冷笑不已,“你若服软,便束手就擒。若不愿,那只得教你祭这惊云大阵了。你放心,你的魂魄如此精炼,若是死了,定会让教主练作这大阵最厉害的阵魂。”
话音刚落,阵中又漫起阵阵血雾,雾中人影绰绰,但见一名丈高武士提刀而来,面若金铜,周身尽是死气。只见他提刀斩来,刀气惊天动地,好比怒海巨浪直面压来。凌虚暗叫不好,就算此鬼怪他勉力灭之,也会被这阵中生生不息的恶兽厉鬼慢慢磨死。
想及至此,他不再犹豫。丹田之中真气螺旋起啸,周身骨骼咯咯作响,但见整个人气势暴涨,月影泛起盈盈水光,似水中云影,飘渺若仙。他强忍逆转真气的痛苦,硬受那金铜武士一击,借势朝着阵势最弱的东南方冲去,剑尖爆出一道白芒,狠狠击在阵法边缘处。只见这法阵随之震动,竟破开一道细微的口子。凌虚整个人遁入月影之中,化作一道蓝光朝着东南方斜冲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修罗面具万万没想到凌虚竟会自毁修为逆劲而逃,一时失策便失去了凌虚的踪迹。不由大怒,吩咐惊云堂众人迅速追寻,定要抓回凌虚。只见黑影点点,纷纷朝着东南方向冲去。修罗面具正欲同追,却听见背后传来森森冷笑:“啧啧,死了十几个惊云堂的好手,还是叫凌虚逃了。若我赞左护法一声办事周到,左护法怕也应得。”只见萧霆与一青衣人从树后悠悠走出,击掌而叹。
修罗面具万万没想到萧霆竟然守在背后看他的热闹,不由咬牙切齿地道:“你二人放任凌虚离去,莫不要担玩忽职守之责?”
萧霆挑眉一笑:“人是你负责抓,又不是我负责抓。我又能有什么责任?我没给你捣乱,你就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修罗面具冷笑两声:“那我倒要谢谢你手下留情。”
“确不敢当。”萧霆笑眯眯道,“那么左护法还不快追,否则我忍不住又要向教主打小报告了。
修罗面具后退两步,狠狠地盯着萧霆,恶毒地目光像是要将萧霆剥皮抽骨:“你尽管得意这一时。”说罢整个身形一扭,便消失在空地之中。
萧霆站在空地良久,忽然嘴角勾出笑意。他扭头对身旁青衣人道:“那家伙走了,把他放出来吧。”
青衣人低头称是,手中金芒微闪,便见着一人一剑从虚空中掉落在地,却正是逃脱的凌虚和月影。此时凌虚面如白纸,昏迷不醒。
“凌虚啊凌虚,你可要好好谢谢我的救命之恩呢。”萧霆漾起一道残忍的笑意,弯腰拍了拍凌虚的脸。
那是7月的3号,善子太太从卖场买了菜回来,在电梯里遇到了同样拎着袋子的纯子小姐。
"啊……是要煮红豆饭吗?"
纯子是一个人居住,以往善子见到她都是买的超市里的小包装菜,然而此刻她却拎了一大袋红豆。
"是的……要庆祝孩子的降生。"
纯子的声音有些病怏怏的,轻飘飘又没有力气,于是善子太太把这些当作是纯子没有休息好而已,毕竟纯子才三十五岁。但是纯子哪来的孩子呢,难不成是亲戚朋友家的?善子如此想着。
“那可真是遗憾啊……她明明那么年轻,还是那么好的姑娘。”善子太太用手帕抹了下眼角的泪珠,“不过异常的话……哦对了,你们说是六号左右吗?那个时候半夜我被鸟叫吵醒过一次,因为那个时候幼稚园第二天有亲子活动,印象蛮深刻的。”
“是那种成群的鸟叫,警官,这附近不是有家7-11吗,那里最近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燕子,就是那种感觉。”
那是坂田纯子死亡前三天,活着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记忆。
发现尸体的是隔壁的上班族,因为恶臭越来越重,只好领了公寓管理员上来看看。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哪个房间进了死猫之类的东西,直到他们打开坂田纯子的房门,发现她倒在客厅里、早已腐烂的尸体,还有天花板上已经发黑的大片血迹。
这似乎构不成什么新闻,独居的女人、便利店的深夜临时工、孤独死,连媒体都看不上的题材,唯一还能刺激到大众的似乎只有女人惨烈的死相,据说不知道是怎么弄的,血喷了一屋子。
而她死去之后的记录,依然没有停止,或者说,她现在有一个新外号:“四号死者”。
现在她正和其他三位死者,躺在警局的白板上,身边是他们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生平,包括他们生前的所有行程和网络浏览记录。在这里,他们就和在太平间没什么区别,换了一种形式的一丝不挂。
她的身边,有一位男孩,一个大学生,还有一位刚刚失业的中年人,来自四个城市,四个年龄段,毫无干系,唯一相似的只有他们的死法——“腹部从内部爆裂开”、以及一锅刚刚吃完还来不及清理的红豆饭。
虽然四人死状诡异凄惨,但是因为目前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四个人之间有任何联系,为了不造成群众恐慌,警方暂时没有公布这一讯息。验尸的法医曾经怀疑过是否是某种未知的传染病或是寄生虫,然而四人生前没有任何交集,从传染途径上就能否定这一点,别说什么旅行团这种会临时凑在一起的事情了,大学生是户外运动爱好者,男孩是个小宅男,而中年男人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居住的城市了,和坂田纯子的状况差不多,真的就是完全没有联系。
一个星期之后,公寓被打扫干净,再一次挂牌出租,很快,善子看见有新的女人搬进了那所公寓,仿佛纯子从未来过。
新来的女人有一张小猫的脸,娇艳又纯真,红裙裹着曼妙的曲线,红色细高跟鞋托起她白净的脚跟,脚踝幼弱,小腿纤长,厚又密的长发披在肩头,橘子香每晚随着她从五楼飘向一楼。
一周之后她敲响了善子的家门,送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红豆饭。
“乔迁之喜啦!”女人弯着眼角笑得俏皮,脚边的袋子里还放着好几盒红豆饭,看袋子已经空了一半,大概是已经送了一些出去。
“恭喜恭喜!”善子满脸笑意地接过,女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提着袋子去敲下一户的门,脚步声哒哒地远去。善子和以往一样拉上窗帘,从缝隙里看了几眼,转手就把红豆饭扔进了垃圾桶。
“一个两个的,都不干正经事,这个公寓究竟会不会审核租户啊……”
脚步声走到尽头,又折返回来,经过了善子的家门口,又往前几步,钥匙哗啦,开门声,关门。
在善子看不见的地方,女人俏皮的神色瞬间消失下去,只剩下一张木然的脸。她走到镜子前,戳了戳脸颊,一个坑,没有弹回来。
“为什么……”她张了张嘴,无数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冒出:
“为什么她的怨气还没有消散,明明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
“这次的种子已经送出去了。”
“大概很快就会结果。”
“新生的孩子,还会带着怨气吗?”
“要煮红豆饭来庆祝啊……”
9月份的时候,四楼的由纪子难得早下班,欢乐地去买了零食和啤酒,准备开始今晚的电影之夜。等电梯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位提着红豆的中年妇人,进了电梯她才认出这是五楼的善子太太,上个月刚刚因为家里侄女考上大学给整个公寓送了一份红豆饭,由纪子硬着头皮接下来,但是她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所以后来倒掉了。
怎么说,装不认识都不合适。
“陇山太太?您这是……又要煮红豆饭了?”
“是啊……要庆祝新生的孩子啊。”那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由纪子只觉得喉咙打结,幸好电梯这时候到了四楼,她这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逃了出去。
当晚由纪子抱着抱枕窝在床上,吃着薯片看电影,突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鸟叫,仿佛是群鸟在半夜起飞,吵得她受不了,连忙翻出了降噪耳机戴上。
至于一个月后她再听到善子太太一家的死讯,那是后话了。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旬夜
背景:剧版《从前有座灵剑山》
CP:王陆X海云帆
属性:BL
1、
王陆和王舞儿子满月的时候,灵剑山那个百年不开花的歪脖子树冒出了一个大花苞。
按民间叫做天降祥瑞。而在这不靠谱的灵剑山,全员都认为那是王舞闲着无聊给她无相峰草木施肥施多了诈了尸。
这歪脖子树这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
千年血战一场大火给灵剑山烧了个秃瓢,它就是那秃瓢中的其中一个。
但无论如何,这秃瓢家的花苞每日挂在王陆去玄云堂的路上,他倒是乐意看。
-
五十年前,灵剑山一场大战。
军皇山枯琴真君联合盛京仙门,妄图利用血战时期封印的妖兽血洗万仙盟。期间波折万千,最终被以灵剑山为首的几大势力联合肃清。
最后该死死该封印封印,活着的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王陆在那场大战里伤势极重,战后便昏迷了好几年。好在他身上附着着欧阳商的半缕魂魄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醒来的当天,王舞正巧拎着酒壶开门,一坛好酒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谁也想不到灵剑派最没脸没皮的五长老,竟也会有一日脆弱得像个小姑娘。
她靠在床边哭了好一场。
这个碎骨剜心都不出声的修仙者此生失去了太多,幸而上天眷顾,留了她三分慈悲。
只是那日整个无相峰都盘旋着王舞长老的哭声,把路过的方鹤长老吓了一跳,险些当场手抖给王陆发了讣告。
而后灵剑山依旧是灵剑山。
除了那些战死的弟子,鸡飞狗跳的一群大不靠谱继续带着一群小不靠谱,护短掐架为老不尊的事情也没少做。
可山河依旧,日月依然,来来往往的人里总是少了那么一两个。
-
“海云帆是谁?”
王陆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旁的闻宝差点没当上扑上去把人压死。
“王陆师兄,你怎么连小海师兄都忘了,你是不是一战把脑子搞坏了!”
好在王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那个扑上来的胖脸,把人推开。“我当然知道小海是谁了。”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目光沉沉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世上总有些鲜为人知的秘辛。
一如灵剑山的掌门风吟近视都快飙到了1000度,再或者军皇山二皇子体内从出生当日,体内就封印着千年血战中的上古妖兽。
当年枯琴真君为掌控军皇山军权,利用黑潮使二皇子海云帆体内封印松动,诱其当夜亲手杀死父母。并以此为要挟,迫使救弟心切的大皇子海天阔交出军皇山军权,成为了自己的傀儡。
最后,海天阔名声丧尽,一人抗下全部罪责,死于那场大战,只留海云帆一人。
而这个二皇子此后也回到了军皇山,几十年间,再也没有在世间出现过。
——我哥为了不让我身份暴露自己揽下了罪责,如今妖兽封印,我作为军皇山唯一的血脉,必须回去。王陆,我们各自珍重。
想来,那是王陆苏醒后回忆起的,和海云帆有关的第一个的画面。
也是他记忆里与他相遇的最后一个画面。
2、
王陆的那封满月请柬是随着一只纸鹤来的。那只纸鹤相当“肥硕”。不知出自谁手,被折得歪七扭八,肚子滚圆,却也十分讲究地发出了它该有的声音。
“小海小海,王十一快满周岁了。下月十八办满月宴,你能赏脸从你那山头出来溜溜不?”
王陆的千里传音,背后还夹杂着不知道是王舞还是谁的咆哮。
海云帆那时正在书案上批改近期的文书,闻声抬头,一声军皇山玄色戎装,看上去身形却单薄。
这些年他几乎无法出军皇山,一是战后内部损耗巨大实在缺一个主心骨,二是他体内的封印离开军皇山后便会不稳。
海云帆內府中封印的是只梼杌,嗜血顽固还活蹦乱跳得狠。要说老板娘这只九尾狐还有自我意识,他这就是个不讲理的傻子。常常想內视沟通,一个灵力刚进去就能给打回来,接着就是一阵心脉剧痛的震颤。
也不知是不是当初被欧阳商把智商打没了。
不过经年日久,很多事情总能慢慢接受。比如海云帆的妖身,比如别的什么。
庭外风过,桃花灼灼。
海云帆苍白着脸,瞧了眼窗外,他伸手拈诀。一道灵光没入传音鹤腹中。“王兄,我一定准时到。”
3、
小琉璃和闻宝下山的时候正值春日。
九州千百年来,虽说隔三差五就有个天灾天劫,没事就要亡一下。
但那年仙妖打战后,风吟掌门用大衍星辰术推演出了一句难得的人话。——灵剑派近百年内不会灭门。
换句话说,九州近年挺太平没事儿。
于是一众仙界命门,该修仙问道的修仙问道,该下山游历的下山游历。
闻宝和小琉璃便是一起下山的。
闻宝这次来是为了替千羽扶灵。
凡人的性命总是比修仙者短暂许多,十年百年不过弹指一挥。当年他们相遇也才十七八,可山中日月转瞬,女儿家韶华时光不过几年。于是当年被小胖子说会嫁个大富人家的姑娘还是嫁了人,六十多岁,有了小孙子,死在一个入夏的暖夜。
小琉璃当年落在军皇山上演武场的时候,军皇山大将军海云帆正在阅兵。
灵剑山的小美人一袭首席弟子的外袍仙鹤似的落在大将军面前,嚷嚷了第一句。“小海!我饿了!!”
她是顺道来看看人的,毕竟和闻宝一起哭个大半月她老大不乐意。
但琉璃仙不愧是琉璃仙,仙术超群还能气吞山河。住了小半月,把军皇山食堂的采购支出生生提了两倍。负责财务的长老头发都掉了好几把。
好在军皇山大将军小算盘打得哐哐响。
海云帆天生不擅长攻击类法术,可军皇山毕竟是个军武立派的地方,灵剑山派来了个重型武器,大将军也没浪费。毕竟小琉璃吃饱了要打架。
他就让手下各个来当陪练,特别是他们海氏一族被灭门后从外门选出的一个小继承人,被琉璃仙一顿好打。好好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差点都给人打自闭了。
-
“小海小海,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培养继承人了呀?”
军皇山山下的小竹屋许多年无人,小琉璃坐在门边,问这话的时候还拿着海云帆的腰牌玩儿。
海云帆靠在一旁道。“不早了,我巴不得再过几年他就能独当一面。”
“然后,你呢,偷懒吗?”
“是呀。”他眉眼一弯,笑得温和像极了当年才刚上山的那个小师弟。
4、
灵剑山的那个歪脖子老树最近越来越风骚了。倒不是它肥料吃多了,而是那朵花,越长越大。
远远看上去像是在那歪七扭八的树梢上挂了个大灯笼。——还是粉红色的。
好在近期都忙着筹备满月宴的事情,也没有人搭理它。
-
王陆这俩月隔三差五就往玄云堂跑。
主要他奶孩子快奶疯了,现在一看到他家王十一都能撒腿来个百米冲刺。
有时候他趁着没人,还就把他那宝贝儿子往美人坡花海里一丢,任其糟蹋其间的花花草草。
好在风吟正闭关,要不这女儿控见到他这么糟践儿子,星辰剑都能拔出来把他这个代掌门打到无相剑骨突破化神境。
-
要说王陆这个代掌门,当年来的真是相当容易。
风吟最后一战损耗巨大,本就有九尾造成的旧伤,而后又要救王陆,还要帮忙封印海云帆体内的妖兽,几轮下来家底都快给人掏空了。他便把掌门印给了王舞。
后来王陆醒了,王舞把她头顶上掌门印一揪,拍给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接掌门印的时候,王陆受宠若惊。
哪里知道,当掌门最惨,除非特殊回会议,要不就和那坐标风景区似的,得成天得杵在灵剑山。他心想王舞肯定是在他昏迷的十年在灵剑山憋疯了,现在是把烫手山芋丢给自己倒去逍遥快活。
于是,这两年灵剑山走起了因材施教人性化教学理念。
全门派不但开创了机甲、法阵、药理、格斗、剑道等多元项目,并针对不同灵根和不同特长的弟子开设专业辅导,还搭课程配套传音符,用于课后解答。
——是传音符一响,洗澡都得给人解题的那种。
灵剑派九个长老除了闭关的前掌门个个都疯了球。每天看着轮值表,觉得自己可能明日就要大限将至。
毕竟王陆这人,自己惨了,就会祸害别人陪他一起惨。
但有意思的是,在一派咬牙切齿咒骂王陆的长老里,竟然没一个人出面弹劾他,反倒是灵剑山生源率逐年提高,几乎成了万仙盟的第一大派。
5、
王陆收到海云帆出发消息的时候,方鹤正在对他咆哮青云山上仙果不能用来给学生做课外实践的问题。王陆管都没管,通话一掐,反手给海云帆去了“一路小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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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云帆这次去灵剑山,是同地轮真君一道出发的。
万法仙门飞舟出现在军皇山法阵中时,小琉璃正把铁血营的那群将士打得嗷嗷大叫。
地轮向来拿他这个侄女没什么办法。
漫天法术爆破的迷蒙烟雾中,海云帆朝地轮真君施了个礼,二者目光交流了好半日。最后来了句
“走吗?”
“走。”
倒也干脆。
临走前,他将一张带血的符咒打入海云帆体内,军皇山守山阵一阵战栗后,年轻的将军苍白的脸上竟多了几分血色。
地轮真君这次是特地来接海云帆,主要是他知道自家侄女在这,于是就顺道请缨了一下。
他和这亲侄女见面极少,只知道她自小聪慧,而今成了这副孩童心智,心中还是有亏欠。于是他一路上嘘寒问暖,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可惜马屁没拍对,倒被海云帆的一根玉米哄住了。
“海将军倒是了解小侄。”
海云帆道。“琉璃师姐心思单纯,要的不过一个她“喜欢”罢了。”
“可她……”地轮真君欲言又止。
海云帆却了然地笑了笑。“叶璃是叶璃,师姐是师姐,师姐性格洒脱,就该这么自在地过一生。”
万法仙门飞舟上天风烈烈,吹起远行人的衣袂。
夕阳余晖中,眉目如画的男子微微阖眼,一如落日前的光晕温暖又苍凉。
6、
灵剑山这次的满月宴,美其名曰是为灵剑派代掌门儿子庆生,说白了就是个gua羊头卖狗肉的修仙界聚会。
当年一战各方损失惨重,几年休养生息,终于逮着了个机会来团建一下。
于是,几大势力齐聚灵剑山,有的来道贺,有的来旅游,还有的顺道来刺探灵剑派这两年的教学方案。
至于王舞——她是来收钱的。
玄云堂人潮攒动——万仙盟五绝的掌门或者首席弟子几乎都没缺席,毕竟王陆当年救下了全九州,别说他生个儿子,就算是生个棒槌他们也得送礼。
所有礼物给王舞兜进乾坤袋里。
五长老一张脸笑嘻嘻得乐开了花,对着盛京仙门的新掌门都能说出。“贵派历史悠久英豪辈出,就和这万年玄晶石一样,你们都是人才,水月只是意外,祝盛京仙门门派昌盛生意欣荣哦!”这样的鬼话。
海云帆到的时候,王陆还未至玄云堂。
他和地轮真君前后脚入了门,一时间热闹的场面潮水似得静了。只有不远处王舞敛了玩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来啦?”
海云帆还没来得及点头,只听见玄云堂外头传来一阵爆炸声。
身后的王舞忽然一声咆哮。“我去——!这个杀千刀的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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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云堂外漫天爆炸的火光。
海云帆飞出大门时,灵剑山上空狂风大作,一道道灵气犹如天边惊雷层层炸开,直朝玄云堂袭来。他当初在灵剑山的几年也从未见过这架势。
军皇山大将军双手结印,在那道灵气就要炸向他的瞬间,一道六杖光牢应声而成——稳稳将那朵爆炸的灵力缚于其中。
那股灵气瞬间顺着光幕一路直上炸出一串盘旋而上的烟雾。
一时间,耳边尽是刺耳的爆破声。
待到一切沉寂下来,他对上一张熟悉又近在咫尺的脸。两人见面皆是一愣。风吹起海云帆一身蓝白长衫,而王陆手上牵着一个“风筝”,风筝线的尽头是个襁褓,此刻还滋啦滋啦得冒着火花。
如是,五十年来,当年一同上山的师兄弟,终于见了第一面。
7、
入春的灵剑山风烟翠幕。
而无相峰依旧是寸草不生。
灵剑山的这次满月宴,阵仗搞得比当年五绝大会还大。
全员还搞了个什么修仙界运动大会,青天白日的闹腾了一天,最后闲暇下来,无相峰的麻将局又开了起来。
而王陆——他得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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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不怕我。”
王陆和海云帆靠在美人坡的亭子边,瞧着半空中那个小襁褓像个海洋球似的,在花海里上下弹。
海云帆瞧着那个周身被灵气包裹的襁褓面色温柔。
王陆家的这儿子,还未出生就灵气过剩。
毕竟王陆这个欧阳商转世,和王舞这个金丹期的九州第一,都是问鼎天道的级别。所幸怀的不是个哪吒。
王舞那日产子,无相峰外被下了百层禁制,就唯恐她这三千金丹之身爆体而亡危机山下百姓。王陆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才等来一个母子平安。
不过现在儿子闹腾,老婆打麻将,也是没话说了。
“哎,到头来还是兄弟好。”王陆倒了杯茶在海云帆杯子里,几年不见,海云帆身子单薄了许多,王陆伸手一把把人往怀里揽,顺带捏了捏人肩膀,做出了评价。“瘦了。”
海云帆今日没有军皇山的军装,而是一件蓝白常服,和他们当年客栈初遇时候很像。
他没有回答王陆,似乎怕冷,低头咳嗽了几声,王陆便把外袍脱下,给他披上。
“我脸上有东西吗?”
海云帆摇摇头,他抓紧外袍抬头望着夜空。“只是觉得这不错,能这么并肩坐着,在这灵剑山无相峰上,做梦似的。”
“还好意思说,大几十年了,你这没良心的也不上来看看我。”
“我不是来了。”
“也就这一次。”王陆嘴上打着趣,看着海云帆的脸色还是皱了皱眉。“王舞说,你这封印这些年几乎不能出军皇山,这是真的?”
“的确。”海云帆神色淡淡地点点头。“当年我哥在妖王觉醒时,利用军皇山守山阵为我埋下禁制。后来灵剑山一战,几大掌门为我加强封印,也用了同样的阵法。所以我一直在利用军皇山的守山阵来压制他。”
“那你这次?”
海云帆对上王陆,投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这梼杌非想占我这身体,重获新生。我若死了它身无定所。所以,我和它谈了,它老老实实得,待我死后,把这身子给他。”
“小海!”
海云帆朝他笑笑。“王兄,你放心。我们修仙不都朝着长生不老去的,我会活很久。而且只要我活着,他就永远出不来。实在不行,在我死之前,你把我挫骨扬灰了。它想拿我身子也不成。”
“哎疼!”
王陆一把拍了海云帆的脑袋。“傻子……”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海云帆。“有我在,谁能欺负你。等风吟出关了,我就把掌门印一甩,去军皇山找你,管他妖王还是王八,哥都替你把它挫骨扬灰了。”
——待哥无相剑法大成,我带你踏平军皇山。
海云帆怔怔地看着王陆,看了许久,忽然把脸偏了过去。
“喂,小海。”王陆摇他。“小海……你不会在哭吧……”
“谁哭了……”抱着他外袍的人还不愿意回头,王陆忽然心软了,笑着去摸他后脑勺。“放心,就五年了,风吟老头到时候就能出关,我也懒得天天在门派里管事,到时候我去你军皇山找你。毕竟王舞逍遥快活这么久,小爷也要快活一阵,我们去游山玩水,留她在无相峰奶孩子。”
“……好。”他沉默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
“得了,你别哭了。”
“走开,你才哭。”海云帆一把拍开他的手,忽然一个滚圆的暖烘烘东西就掉进了他怀里。——浑身被灵气包裹的襁褓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王十一,从你叔身上下来。”王陆伸手去捞他那个便宜儿子。
海云帆却笑了笑,他手中拈诀,瞬间无数灵蝶荧光闪烁凭空而起。——灵剑派三品法术蝶重重。
灵蝶在空中盘旋不散,襁褓里的孩子瞬间咯咯咯笑了起来。海云帆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水,他只是看着不远处轻声说了句。“王陆,谢谢你。”
“哼,谢我,来都不给我带个礼物?”
“好,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王陆舒展身子,懒洋洋得伸了个懒腰。“就这两年,你找个时间再来看看我就成。”
“……好。”
8、
那日,海云帆要离开的时候夜已很深。
无相峰的山风吹过一遍又一遍,带着美人坡四季不变的花香。远处还能看见缥缈峰放的烟火。
王陆回忆起来,那日的海云帆眼里只有满满的笑意,指了指自己心口,说。“这家伙,不好讲价。我得回去了。”
然后他给了王陆一个拥抱。他说。“王陆,是你那时候告诉我,命运如果无法选择,那我就该选择让自己怎么活。放心我做到了,我过得很好。你也是。”
王陆怔怔得站着,却记不清自己何时说过这些话。
他只是看着海云帆离开,朝他喊了声。“记得下次来找我”
海云帆朝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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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故事,真实性有待考究。
在许多年后的修仙者眼里,那不过是一段野史。
也许是他被遗忘了,也许是被篡改了。
当初盛京仙门发动的一场大战,妄图利用血战时期的妖兽血洗仙门。好在千钧一发中,百年前魂归界外的欧阳商通过自己附在王陆体内的一魂一魄苏醒,带领昆仑,万法,灵剑三大派合力抗敌。
战况持续了整整五日。
最后盛京仙门、军皇山苟延残喘之际,军皇山的枯琴长老竟杀死了当年还是军皇山将军海天阔。并道出了一个消息。——军皇山二皇子体内封印着妖王,而当年血洗军皇山的妖兽不是别人,正是海云帆自己。
谁也不知道最后一场那是海天阔死前对海云帆说了什么,那个多年以为自己兄长是自己仇人的二皇子抱着兄长的尸体放声大哭。
妖兽的杀意连着脚下的阵法将灵剑山染上了半数红光。
何其可笑,海云帆这个蒙在鼓里的人恨了妖恨了大半生,恨了海天阔恨了大半生,却不知道最终所有罪孽的源头都在自己身上。
真正的封转大阵被开启,一时间,无数的妖兽混合黑潮撕开了阵眼,席卷了整个九州。
黑潮控制了在场所有人,血流入阵法的凹槽里像是一条源源不断的河。
就在所有人以为九州在劫难逃时。坤山剑忽如一道惊雷劈开了血阵壁垒——欧阳商耗尽自己最后的一魂一魄将王陆送进了血阵阵眼。
所有人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王陆抱紧了阵中狂化的妖王海云帆,一时间无数血光和魔气炸开,开启的阵眼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四方人群,包括距离最近的盛京掌门和枯琴真君。
接着红光消散,妖兽法阵,尽数消失。
直到三日之后,海云帆抱着浑身是伤的王陆出现在了灵剑山。
他只说了一句话。“五长老,求求你们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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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被吞噬的阵法里发生了什么。
就像谁也想不到,已经入妖的海云帆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压制住了妖王意识。
海云帆在当日就被送回军皇山,几大掌门通过军皇山守山阵强行封印住了妖兽。
他被完完全全监视了起来。
没有哪个凡人的身体扛得住两次妖王封印,哪怕是修仙者也不行,第二次的封印里几乎耗尽了海云帆全部的寿元。
能活得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的几十年。
“你不想见见他?”
那日,王舞落在军皇山看着那个几乎散架的少年人。
他只是摇摇头,看着王舞道。“五长老,你能帮我个忙吗?”
——小海。如果命没法选,那就选怎么活。你扛不住,我陪你扛,我陪你一辈子,所以站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醒醒海云帆!给我醒过来!
——小海,如果你和我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久了。但我不想在这里,和他做一对鬼鸳鸯。
9、
军皇山的大将军海云帆,消失在三年后的一个夏夜。
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只是当天,军皇山的守山阵金光大作。绵延的法阵铺开,像是无数金线在大地上勾勒出了一张繁复的图。
而在阵法深处的地下。有个支离破碎的身体即将陨灭。
他浑身浴血,阵法的金色脉络包裹了他全身,体内的妖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断冲撞。
但太迟了,所有守山阵像是扣住了大地的脉络,将它往下拖,古老的妖王被扼住了喉咙,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在生死之间,一切都停滞了,而阵眼中那个属于人的身躯开始慢慢僵硬。
他像一座雕像,从脚开始不断向上,失去了颜色,凝固僵硬。
——我会活很久。只要我活着,它就永远出不来。
军皇山的二皇子,生来就阵法防御上的天才,他不擅长攻击,生来就成了妖兽的容器。所以,他在临死前,将化作军皇山的山脉。
军皇山的二皇子海云帆。
他一身爱过许多人,也恨过许多人。他经历过了太多别离和悔恨,可最终,他选择了最无愧于心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
因为这片九州上,曾有人为了豁出性命。
从此之后,他将永生永世镇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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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
灵剑山那颗歪脖子老树上的花忽然开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粉红色的"大灯笼"原来是朵桃花,它在当夜纷纷扬扬得炸开,忽的席卷着后山的桃花林一起盘旋而起。
那夜无相峰的美人坡上,王陆正追着他那满三岁就上房揭瓦的倒霉儿子。
风过,他若有所感地回头。
一时间,无数的花瓣席卷着花香落进他的怀里。
遥远地,温柔地,像极了一个拥抱。
记忆里,像是一窝冬眠的蝴蝶振翅而起,密密麻麻纷飞在眼前。
——在下海云帆,云泰国人士。
——王兄,可否愿意与我同行。
——放心,就五年了,风吟老头到时候就能出关,我就去你军皇山找你。
——我才不要什么,就这两年,你找个时间再来看看我就成。
——好。
“我来看你了。”
-END-
备注:考试月,拿个旧文凑凑数(抱头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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