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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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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梦到的东西,粗加工了一下
————
-你知道吗,听说失踪的人,都是被乌鸦带走了。
-这是最近流传起来的都市传说吗?
-哎,你配合一下气氛不行吗!
落下去。
落下去。
热气球在上升,乌鸦在半空徘徊,她在下落。
落下去。
落下去。
忽然,毫无预兆地,时间静止了。
空气一瞬间凝结了似的,她飞扬的裙角,四散的发丝,下降的身体,全部静止了。
她的思维也暂停了好一会,仿佛被甩在了半空还未落下。她转了转眼珠,万幸,眼珠还能动。
在大厦的玻璃窗上,她看见自己半透明的倒影,视线穿过虚影,窗子里的女性正死死盯着她,五官凝固在一个惊讶表情的起始状态。女性的眼珠不能转动,像一对玻璃珠子,拿胶水粘进了眼眶里,了无生气。
思维终于落回大脑,她忽地想起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小动物的躯体,时间在那上面停滞不前,被福尔马林浓郁的气味拖住了脚步。不过,与那陈腐的皮肉相比,她显得要更新鲜些。此时此刻被福尔马林浸没的、停转的城市,人们都比瓶子里的小动物新鲜。
热气球不再上升,乌鸦们也不聒噪了,只是黑乎乎一大群,覆盖在她头顶上,像一大朵乌云,而且将要落下雨来。可那终究不是乌云,只是一群静止的黑羽的禽类罢了。
她不知道为何时间在这个紧要关头停住了,也没那个兴趣知道。现在她只想快点摔到地上去,结束这短暂的一生。
这一生确实是短暂的,驱车来到这幢大厦楼下是受精卵正在形成,电梯里漫长的三十层等待是胎儿在子宫中发育,离开电梯走向隔间时阵痛发生了,推开顶楼大门则是分娩的开始。
于是到了最后,双脚都离开了水泥平面,她才真正降生于世。呼呼的风声是婴儿的啼哭,乌鸦的喧闹为新生命的降临喝彩——而现在,她的人生已经走了三分之二多一点,她非常满足——如果不是被眼下的突发情况搅了兴致。
还有不到五层,只有不到五层了,死亡在终点向她招手,她却一动也不能动,这实在让人生气。她想大声质问是谁在捉弄她,然而上下颌无法张开,声带无法振动,能动的只有思绪和眼睛。
扑啦啦。
在令人绝望的万籁俱静中,振翅声鲜明地落在耳边,她努力转动眼珠去看那发声的东西——一只乌鸦,稳稳停在她飞扬的一缕发丝上。乌鸦略一歪头,赤黑的眼珠盯着她。没来由地,她心里生出一股畏惧。真奇怪,她有勇气从十几二十层的高楼顶直面地面,现在却被一只鸟吓着了。
乌鸦攀着被时间凝滞的发丝就像攀着树枝,一蹦一跳跃上她的头顶,脚爪扣着头皮,虽然没有用力抓握,但也刮得生疼。好在它很快又转移阵地,一路闲庭信步地游荡到脊背、肩膀、走上手臂、最后停在指尖。她只能用视野的余光去瞥那只鸟。
忽然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像乌鸦的叫声一样粗粝,锉刀似的刮过耳膜。
「那么我就收下了。」那个声音这么说。
紧接着指尖一阵刺痛,是乌鸦啄了她的手指吗?这食腐的生物已经狂妄到觊觎活物了?随之而来的是……她感到指尖在消失。或者准确来说,指尖正在……变成什么别的东西。
皮肤肌肉骨骼脆弱地崩解了,从碎屑之中展开墨黑的双翼,一声粗哑的鸣叫,引来头顶那团乌云的回应。
这只是一个开始,随即更多身披黑羽的鸟类扬起翅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手臂身躯双腿……大团大团的羽毛掩盖了正中央的人形,她的面容也随着羽尖的收拢与展开一点点消失。
数十只乌鸦飞上天穹,而其源头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更多、更多的鸟儿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现。在静止不动的时间里,唯有这片街区上空乌云翻涌——群鸦的乌云。
有什么东西伴随鸦群的膨胀在撕扯人类意志,它们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了似的……又或许,这就是它们本身的意志?
鸦群亮起无数双赤黑的眼睛,撕碎人类最后一缕思维的残烟。
它们如乌云兵临城下,盘旋着,叫嚷着,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似乎在提前唱响悼歌。待到阴云覆盖整座城市,雷光划过天空,惊雷劈碎了盛装世界的福尔马林瓶,时间重新运作起来,暴雨如期而至。
-最近天气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突然下大雨,这还没到夏天啊。
-是那个吧,温室效应。
-……温室效应是用在这种场合的吗?
-不知道,还是先去躲雨吧!
END
备注:致郁向,心情不好不准看
评论要求:随意
最近她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可就旁人眼光而言,其实也就过着一种平凡而又重复的生活而已,每天两点一线,坐着地铁在公司和家之间来回,收点工资,攒点积蓄,享受一些无益却也无害的娱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生活就是如此,真实而又麻木,不是吗?
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真的,她总是期待着忽然有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带她过上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或者,就那样死掉也好。要么变得更好,要么直接死掉,人就该如此。
但现实嘛,就像刚刚说的,真实而又麻木,她呆呆站在站台前等待地铁的时光多如凡尘,又混合了过去那些模糊不清如污水般的平凡过往,浸透了她前半生。
地铁来了,轮轨的噪音由远及近,白亮的车灯洞穿黑暗,就像夜里提着灯的骑士。
终于可以回家了。
于是她迈开了腿,向前一步。
“您好,您已经快到站了。”
莉子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在车上睡着了。也不仅仅是睡着那么单纯,而是整个人干脆横躺在了椅子上,流的口水甚至沾湿了座位。
“抱、抱歉!”
她抹了抹嘴,慌慌张张地从小包里掏出了纸巾,擦了擦椅子。而乘务员也并无太多恼怒,毕竟负责车厢清洁的另有其人,于是,她也只是重复了刚刚说的话。
“您好,您已经快到站了。”乘务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享受人生。”
这话实在不像是一位乘务员该说的,莉子鞠着躬道着歉,眼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眼前的人。高跟鞋与黑丝袜,并非乘务员日常的装扮,深蓝的工装裙与外套搭配白色内衬更加重了那种感觉。继续从鞠躬的姿势站直,莉子终于看清了乘务员的脸,更确切的说,是经过了分明的锁骨与纤细的白颈后看见了乘务员的脸。
该如何评判呢?
只能说莉子有些嫉妒了。
无论如何,如此肆无忌惮的审视陌生人的外观总是有些失礼的,于是她收起了心思,交出了疑惑。
“你……知道我要在哪下车吗?”
“毕竟您的日程总是固定的。”
莉子皱着眉,抿了抿嘴,望向了列车门上循环滚动红字的led屏,不知是不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有些不识字了。她迷茫自己身在何方,呼出了肺部所有的气,坐在了椅子上。
“抱歉,我想再坐一会……去其他站看看。”
“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只是突发奇想……”
她原想就此敷衍了事,但乘务员歪着头,那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眨了眨眼,莉子便感受到了些许压力,只能继续说道:“因为每天都是这样……应该是有些无聊了吧,我想……要不要去终点站看看。”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乘务员似乎觉得说两句就熟悉了,按着身后的裙底坐在了莉子身边。
“您有什么心事吗?”
像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乘务员望着对面车窗的两人倒影,说道:“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抱歉,我们两个不是很熟吧。
虽然原本是想说这句话,但最后莉子也只是“啊……嗯”了两声。
“不想和我说吗?”乘务员笑了笑。
长的好看的人自然有特别的魅力,但那温柔的语气才是让人难以招架的点。
“……我确实有些累了,可以坐在这休息一会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不会拦着您。”
莉子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下沉,瘫在了椅背上。不知过了多久,列车仍未停下,乘务员也一直没有离开。她眨了眨眼,对面的车窗里便被无数的身影重叠,一个个疲惫、红着眼的人,挤满了镜子中的车厢,而镜子中的她也瞪眼张嘴,机械性地扭过头。
“嗯,这辆列车和您平时坐的不太一样。”不等莉子提问,乘务员便先开口解释起来:“这里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列车,那些疲惫的、痛苦的、无能为力的人都能在这里熬过自己最痛苦的时光。”
“什么意思?”莉子愣了愣,又站了起来。
“人生,消耗一些人生作为代价,你就能用时间治愈自己的伤口。”
环顾四周,空空如也,只有车窗中的车厢是充实的。
随后,莉子望向了乘务员,说道:“你一定是疯了……再怎么说,我也没有说过要消耗什么人生……”
“可你已经无数次登上过这趟列车,在你放弃向前时,所有代价都已消费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莉子茫然地望向乘务员,却被她身后车窗吸引住。车窗之内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她却分明看见自己的脸上多出了几道皱纹。
又是一些平凡过往钻进了她的思维里,填补了时光的空缺,她做了什么?她应当做过什么,但一切又毫无意义,不值得为自己所记。慢慢的,又有至亲好友离去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些离去的人……无论她接受或是遗忘,所有的记忆都因他们的离开有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那时母亲还没离开,那时喜欢的人仍能一起聊天,她的时光飞流而逝,唯有苦难的锚点清晰如故。
她想逃离,她坐上了急速奔驰的列车,但没到一个新的站点,总是会失去更多,只为人生仅有别离。
“就像我之前说的,去终点站吧。”
列车飞驰而来,她如樱花散落。
还在等车的路人似乎没预料到莉子的突然的行为,最后一刻,她听见了无数尖叫,但她全然不在乎。
她出生的那一刻,她也无法理解过父母为何笑着。
他们不知道吗?他们把她带到了一段不断失去的事故里。
魔法信箱使
写了自家新婚小夫妻
评论:随意
“叮咚”
奈原绘里香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刚从厨房里忙完在餐桌前坐下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然后眨了眨眼,上面冰冷冷的文字在诉说一些残酷的事实。
“怎么了?”草野智沙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一边把筷子递给她一边开口问道。
“啊——就是来了几个病情比较严重的患者,所以这周我要很晚回来啦。”绘里香夹起碗里的炸猪排,嗷呜一口吞进嘴里,边嚼边回答他。
眼前的妻子本就长着一张娃娃脸,此时腮帮子高高鼓起的她看起来可爱得简直没有东西能敌过。看着这一幕的草野连自己都没发觉嘴角已经上扬到了幸福的弧度:“说起这个,我们这周也是突然有了点事,我也是要很晚才能回家。抱歉啊,明明我们才刚回来我就得加班没办法回来陪你。”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哎!这么巧呀,完全没关系的,我还担心智沙君早回来会因为我不在感觉寂寞呢~”绘里香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对他笑笑。“不对,应该叫你...亲爱的?”
听到这声称呼的草野脸上浮现出了两朵红云,手里的筷子也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啊,我去给你拿新的来!”绘里香利落地拾起地上的筷子,又转身去拿了双新的递到草野的面前。见他还有些呆愣的模样,她歪歪头:“怎么啦?哦!是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对吧,我也不是很习惯呢,毕竟叫惯你的名字啦,不过偶尔这么叫叫彼此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吧!!你觉得呢?”
“那个.......嗯...”
“智沙也这么叫我一次吧,我很想听!毕竟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嘛。”
“呃…亲,亲爱……亲爱的……”草野的脸已经熟到就快要可以煎鸡蛋的程度了。
“嗯!我在哦。”绘里香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分淡定地继续吃饭,夫妻俩的反应可谓是完全相反。
草野也红着脸跟着一起吃,即使是刚新婚蜜月归来就要连续加班一星期而无法长时间陪在彼此身边这种打击都没能撼动他们之间的氛围一丝一毫,大概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第二天草野起来的时候睡觉时像八爪鱼紧紧缠住他的妻子已经不见踪影,身旁只有床上还残留着的温热以及独属于她的淡淡石榴香味。
是去上班了吧。他挠了挠头,也做起了上班的准备。进卫生间后草野趁着刷牙空出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位于消息列表置顶的绘里香头像有一个红点。
草野点了进去,绘里香在不久前给他发了一条讯息:早上好——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了记得去看看典子亲送我们的柜子抽屉哦ଘʕ੭·͡ᴥ·ʔ ੭
消息结尾是惯例的颜文字,草野早已习惯绘里香的这种习惯,但每次看到他都会无一例外对此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来到了柜子前。
她所说的柜子是绘里香最好的朋友柏原典子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带着典雅花纹的棕色床头柜看起来格外古色古香,放在他们装修成现代简约风格的房子里自然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夫妻二人都很喜欢这个礼物,于是便把这个小柜子放在了客厅,这下柜子和同色系的开放式厨房看起来倒很像是一套的。
这个柜子最上面的大抽屉是双向方向,因此从前从后都可以打开,不过平时他们没什么东西需要放在里面的,因此严格来说这算是第一次用这个礼物。
草野从柜子的前方抽出了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用碎花图案的布包起来的圆柱体,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组合便当盒,是结婚没多久前绘里香买的。上面还放了一张小便签,草野拿起来,上面写着:智沙忙起来的话又要随便吃点东西凑合了吧?所以三顿饭我都给你做好放里面了。今天还特意做了你喜欢的菜~一定要吃哦!(●´ω`●)另:有位同事还没有习惯我已经结婚了的事实,称呼我为奈原小姐,我对他说现在我姓草野哦←这么指正了他!
一个男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吃自己老婆亲手做的便当了。正当他内心默默感动得无以复加时,手机闹铃大刺刺地响了起来,把他沉浸在“老婆简直是天使”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不好,要迟到了!草野慌张地关掉了闹钟,拿起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便当盒护在怀里,就这样急匆匆地出门踏上了上班之路。
而等他晚上回家时,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状态。看来绘里香还没回来,医院的工作恐怕比自己在警局要更累更麻烦吧,这样的话要不要有空的时候学学按摩呢......
草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边清洗着便当盒,然后又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绘里香。门外迟迟没有那声期盼的钥匙开门的声响传来,他就叹了口气然后洗漱完躺上了床。
正准备关上手机睡觉的时候,手机有一条弹窗弹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是天气预报。
看看明天是什么天气吧。草野点进去,发现上面说明天会有雨。下雨吗...绘里香这么忙,不一定会知道吧,如果她被淋着就不好了。
草野起身去找了把伞,正想着要不要放在床头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伞放到早上绘里香放便当的抽屉里,然后找来便签,写下字后粘到上伞上。紧接着他又给她发了条消息:我也放了东西在里面,明天上班前记得去看看哦。
完成后的草野想象着绘里香的反应,不禁嘴角上扬着回到了床上,这一晚一夜无梦,睡了个质量异常好的觉。
而绘里香在梳好头发后从后面打开了抽屉,只见伞上的便签写着:谢谢,绘里香做的饭还是这么好吃,天气预报说会有雨哦,记得带伞><另:我也不是很习惯我们的姓氏变成了一样的,不过时间久了大家就会习惯了吧?
文by:江橼(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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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讲究平衡的,这不仅体现在能量守恒上,还适用于等价交换”。
博士瘫坐在代步椅上,松弛的肌肉努力堆积起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骇人。“但生命的价值是很难衡量的——对,我这里是用难以衡量来形容,而不是无法衡量。因为目前为止的所有实验数据都可以证明,生命是可以被置换的。”
与博士隔着一张桌子坐的神学者举手投足中都透着对其言论的不屑。“就算科技能够创造躯壳,也无法复制人类独有的灵魂!”他的语气逐渐高昂激动起来,“你口中所谓的复活,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就算是把灵魂转化为电信号进行存储,也无法保证在“复活”过程中电信号能完整、准确转回!
更别说神学者根本就不认为灵魂是可以转化为电信号的,或许一个人的思维、行为习惯等反射可以保存为电信号、反射信号,但灵魂是不可能的。
灵魂是一个人永远无法被替代或复制的特有物。
尽管神学者的言论越来越偏激,但博士就跟没听到一样一直保持风轻云淡的微笑,等对面的人说累了,主持人打了圆场,他才再次开口。
“随着现代医疗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攻克了曾经无法跨越的鸿沟——寿命。作为曾经的‘躯壳’计划负责人,我可以自信的说,只要条件允许,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健康躯体——甚至是无数个健康躯体。也就是从理论上来说,人类是可以永生的。”
随后他话锋一转,向神学者露出了隐藏在松弛皮肤下的獠牙,“但是最终‘躯壳’计划却失败了。原因则是‘灵魂’——所有自愿参与实验的实验体均因为‘灵魂’没有完全转移到躯壳上而导致了死亡。”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灵魂……”
没等神学者落井下石,博士就接着抛出了炸弹。
“然而就在不久前,我的团队找到了‘灵魂’的保存方法,用你们神学主义者的话来说,就是向神明换取亡者灵魂的途径和代价。”
神学者嘴角紧抿,直觉不对。
“没错,就是等价交换。”博士高举双手,像是在迎接神明,又好像是在拥抱生命,表情比神学者更加虔诚,“正因为生命的价值难以衡量,所以才要用等价的灵魂去置换他!”
神学者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置于桌上攥拳的双手手背青筋凸显,“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你听得懂。”
没错,神学者他听懂了,但他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理论居然真的有人能将其实现!一命换一命?哦不,应该说是一个灵魂去换取另一个灵魂。可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一样的啊,这根本不可能达到等价交换!
博士有没有理会在场两人以及屏幕外看直播观众的错愕,继续着自己的理论。“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我曾经也在这个问题上迷惘过。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招手,示意助手把一个小巧如同手表表盘的仪器带上来。
他拿着那个仪器,在镜头下展示——平平无奇,就和几十年前的电子表显示器一样。
“我的团队将其命名为:量化指数仪。其中用到了XX算法以及YY……嗯,简单来讲,就是将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数值化,将其换算为‘贡献值’。打个比方,如果我偶尔帮助一下过马路的老奶奶,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增加1,但如果我坚持20年每次见到老奶奶都会去帮忙的话,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变成100——当然,具体的参数还要参考已经提交政务院的《贡献值量化法》中的各项细则。”
“这样,在复活时就可以有选择、有针对性的进行置换了。”
听完博士疯子一般的言论,主持人先是惊诧,但随后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确是一个天才。“那博士,我想问个问题。”
“请讲。”
“所谓的复活置换——这样讲应该可以吧——是必须要两个人的贡献值完全一样吗?”
毕竟是等价交换,如果要求贡献值完全一样,那估计就只能是科学家置换科学家,高材生置换高材生——可这样就意味着在社会复活一人类瑰宝的时候,就会失去另一个宝藏。
感觉,并不怎么划算。
很显然博士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准备,他笑眯眯地让助手把仪器拿下去,慢条斯理的回复着主持人,“贡献值并不一定要完全一致,毕竟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是非常难以准确测量的,所以我们在实验时一般是要求奉献者的贡献值大于被复活者。当然,这样大家就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去复活一个对社会贡献少的人?为此还搭上了一优秀的人才,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所以,我们研究出了这一置换法则的漏洞。那就是‘许愿’。我们在部分贡献值不达标置换者的量化指数仪中植入了一个子程序,它的名字就是许愿。这是一个根据许愿者愿望对社会的价值程度今儿转化为个人贡献度的程序。如此,就可以通过相当于作弊手段的法子来达到贡献度匹配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神学者和博士作对的年数太长了,对方眼睛往哪儿看,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幺蛾子。他直觉,刚才博士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许愿程序,必然是因为它存在不可忽略的弊端。
所以,他决定借题发挥。“可这样能瞒过神明吗?毕竟许的愿,是日后才要完成的,这相当于是预提了此后多年的灵魂价值啊。”
听到提问,博士果然露出为难的表情,“哎,有时候真不得不承认,你们所谓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对,没错,这的确是预提了灵魂价值。但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这就完全不是问题。”随后,博士终于说出了今天话题的最终结论。“那么,只要被复活者完成了置换者的愿望,不就可以了吗?”
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完博士的话,神学者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因为,没有一个人类能拒绝长生的诱惑。那是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奢望。
采访结束后,《贡献值量化法》被批准通过了。
随后十年更是掀起了一阵复活狂潮,各大知名科学家、领导人被相继复活,人类社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阶段。
但由于复活方法和程序公开化,很多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在其中看到了商机。博士去世50年后,躯壳创造法版权开放,更是掀起了民间躯壳技术的发展浪潮!
可技术公开带来的不止是经济发展,还有一些隐藏在暗牧之下的恶心勾当。用自己的置换申请去换取金钱,利用年幼孩子无限可能的灵魂价值去置换自己的欲望……
仅仅不到百年的功夫,博士所设想的一切就都化为了虚无。
人类能够永生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幸福。
对人类来说最黑暗的时代来临了,像是没有阳光的极夜,永远看不到曙光。时间的流逝对人类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俨然已经不知道是何年岁。
博士就是在这样一个黑夜中苏醒的。他从未知型号的复活器中爬出,像个孩子一样打量着自己崭新的躯壳,轻松的在地上蹦跳。
“让我看看,那无私的奉献者到底许了什么宏伟的愿望才将我复活。”
随后他点亮显示器,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停止复活。
预计创造贡献值:100万。
- END -
作者:雷七郎
——听说组里有个姐儿勾搭上蓝河高的小子了?
——听说我们老大泡到一个道上的美姐当马子!
自某年某日始,蓝河町开始流行起这些谈资。
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故事还得从开头说起。
话说这天底下有个蓝河町,蓝河町有个市立蓝河男子高校,号称少年侠客的热血战场,街头英雄的武林圣地。校训只有简单明了八个大字——心存正义,胜者为尊。
蓝河高有三大奇景:桌椅堆成的瞭望山,废器材划分的南北操场,山上的冷眼美少女和山下的看门犬……
对不起,这个少女和犬字都要加双引号。
兰乱,人人尊称一声兰爷,身高不出一米六,面容姣好似少女,留的长发隨便在脑后抓起一撮;据说是因为裤链坏了沒钱修,于是不知从哪兒捡来条女高中生的校服裙子围了遮羞;成天撐著把红雨伞蹲在废桌椅堆成的小山上愣神兒。其最广为人知的传奇便是初中时曾独自一人提着西瓜刀,跟帮派的一群喽啰从街头杀到街尾,并成功成为站到最后的那個,被十几辆呼啸的警车护送着光荣踏入少管所,三年后出来时正赶上樱花烂漫的高三开学日。
至于那蓝河“英雄”们口中的“看门犬”么……
蓝河高的二把手,兰爷最忠实的小弟,哪怕每天被从“山”上踹下千百次,也不改跟随兰爷一辈子的宏图大志。因为那张看着颇喜剧的脸,被起了个 “囧哥”的外号,至于他的真名,已经没人记得了。
阿囧每天跟在兰爷后边儿,从进校门,在校内,到出校门,逛夜市,甚至连上厕所儿的时候,祗要是能见到兰爷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阿囧像条跟屁虫似地寸步不离。如此过了半年多,大家便祗知道兰爷身边的阿囧,而忘了那个在兰爷初踏校门之时,第一个迎头而上却险些被对方一脚踢烂脑袋,紧接着以脸着地给兰爷当了回擦鞋垫的前蓝河高老大。
遥想当初,正是年少气盛时,我自视蓝河高英雄,哪甘屈服于人。当天傍晚,斜阳夕照,红彤彤紫淀淀的天空之下,曾经的老大鼻插小纸团,手拖一根龙头水管,找到天台上如孤狼俯瞰天下般的兰。
兰只回头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只说道: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这蓝河町的人。”
“不错,我是邻镇转学来的。”前老大气势汹汹。
兰没回头,“我这辈子只知道千方百计想从这儿逃出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自己跑来蹚浑水的。”
“说什么屁话,”前老大叫嚣道:“是男人就要争王称霸,当人上人。”
然而第二次的叫战之声未落,一只脚已踩在他脸上,送他的后脑勺儿与水泥板甜蜜撞击。前老大晕晕懵懵间祗觉得那只脚在自己脸上磨了又磨搓了又搓,眼神朦胧间似能看见,那脚的主人在用一个充满鄙夷的眼神为他的狼狈做了脚注——
“蠢货。”
“我不服!”前老大努力摆开了兰的脚,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愤愤道:“老子从小就被人欺负,当年每个人都嘲笑我,如今到了这儿,好不容易才混出个人样儿,老子就不信,老子在这儿也只能被人踩在头上!”说着又是一拳上去,却被对方轻松一躲,自己反而滚了几滚,倒栽葱一样撞在天台的栏杆上,留下一脸的网印和哗啦啦止不住的鼻血。
“这蓝河町就是片沼泽地,一但踏入,就再抽身不得。”兰回头看他,眼神似乎带上了一丝怜悯,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丢在他面前,道:“你不属于这里,干了这瓶酒,趁早离开吧。”
前老大仰倒在地上,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是朋友,便是忠告。”
“你当我是朋友?”
“这泥潭中已有太多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我说,我是自愿沉沦呢?”
“何必。”
兰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却还是停步,道:“只要还在这蓝河高,我就还能护着你们,到毕业之前,自己好好考虑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前老大躺在地上,望了望他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那瓶酒,抬手捞过那瓶酒,一饮而尽。
那些虾兵蟹将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二人之间曾有过的这些对话。
总之,自此以后,兰乱的称呼就成了兰爷,蓝河高的前老大就成了兰爷身边的阿囧。至于阿囧过去那些呼风唤雨的嚣张日子,很快便成了历史的齑粉被众人彻底遗忘。
毕竟在这个江湖,拳头才是你存在的证明。
阿囧就这样跟着兰,做起了蓝河高的第二把手,而兰,永远是那副事不关己化外高人的模样,踩烂一颗又一颗送上门的卷心菜,并无视着本校喽啰们的顶礼朝拜和校外门派的忌恨。
仿佛真如坊间所传言的“手把红伞闯天下,提柄钢刀杀四方”那般。
于是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蓝河高上到三四五把手,下到虾米拌生抽,各个走在路上都自觉得高人一头——看世间孰敢惹我大蓝河男高?!
可江湖不会那么幼稚,再呼风唤雨的高中校草,也会遇到被社会拔苗助长的时候。
时间记作某夏某月某某日午后,天气阴,小雨,地点河堤旁。
是日兰兜中正巧有些宽裕,上午来找打的卷心菜乖乖奉上囊中物,让兰正午时得享一顿大份拉面,连面和卤蛋都要的双份儿,再倒上大半碗油泼辣子,配一瓶冰镇二锅头,真可说是爽极。
吃饱喝足,方出门就被一群大白菜梆子给包围了。
兰把伞尖往路边一插,仰头灌下整瓶二锅头,舔舔嘴唇,打了一个饱嗝儿,把空瓶子往边上一摔,哗啦啦一大片玻璃就碎成渣渣洒了一地。接着就是钢刀与铁棒同辉,砖头共酒瓶齐飞,雨滴滴伴着红花花四处飞散。
等兰把那群白菜都打烂在地,自己也早已浑身湿透,连袖口渗出的水都是红的。从屁股后兜摸出瓶四棱子,大口一闷,眼神就这么不经意地一飘——
真真是黑发如瀑,白裙似花,乌亮亮一双大眼,红艳艳两片樱唇。雨气沾湿薄裙贴在肉上,半透出一道丰腴曲线,几片片迷蒙肤色。落在白肩头白胳膊白腿儿上的水珠子正滑溜溜往下滴,一只手撑着他那把红伞,阳光透过伞面映在她脸上似擦了桃花粉一样。
兰刚干完一场硬仗,又闷了大半瓶,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这酒劲儿终于上来了,祗觉得这一片雨浇得他口干舌燥浑身发烧,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女人移不开半点地方。半晌,大概是那血是真快要流尽了,才开了口道:
“姐儿,你那沟子卖不?”
无论是不良少年对美艳少妇大胆出手,还是纯情男儿被帮派大姐诱拐玩弄,总之,蓝河高的王者——兰爷,这么样一个人物,他竟然谈起恋爱的事儿传遍了整个蓝河町。
于是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说到这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了。
话说那日兰醉酒对那个撑了他伞的女人出言不逊,那女人非但不怒,反而燕燕然一笑,说:“你若是招我喜欢,我倒是可以出钱买你。”
兰听了眼神就有些迷离,嘴角一勾,眉头一挑,踮起脚尖凑近她耳边,从喉咙里半含着传出一句:“你要是喜欢,我不要钱。”
相视一笑,女人把伞递还给他,他脱下自己被雨和血浸透了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接过伞为她撑起,两人一道去了兰的住处。
说是住处,不过是废弃码头上堆着的一些老旧集装箱,早已锈透了,兰在两个不太大的箱子之间用砖头压了几块铁皮板当屋顶,这便算家了。
两人正是兴头,哪里管得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潮声混着潮声,红伞映着红云,酒气血气混着云雨之气,搅出个痛快才叫一个爽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两人经常在这破棚子之下鬼混。有时兰在这里等一天也等不到人,有时从学校回来却会看到她在那柄红伞下等他。
“下次等我那儿没人的时候,你来吧。”某一天,女人把兰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
“那我得带上门礼。”
“用不着。”
“不行,我就要送。”兰把头往她胸间又挤了挤,深深埋入,吸着她的香气。
“那这样吧,”女人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唇,“我要这个。”
兰笑起来,爬起身来去舔,女人被他逗得有些痒,想要避开,却又被追上,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道:“你这鬼头,真不知该说你是傻还是聪明。”
“知道你说的什么,祗是我身无分文,有的只这身上长的玩意儿了。”
女人捏了捏他的脸,红伞下更显一片嫣红,愈发觉得可爱得紧。
“姐姐跟你日子还长着,不急你这一时。”
兰听了,笑说:“姐姐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连名字也不肯让我知道。”
女人听了,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忍不住笑:“我们总是‘你’来‘我’去的,我都忘了自己还没跟你自我介绍。”
“那你叫什么呀?”
“aika。”
“aika……”兰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问道:“这名字好听,要怎么写啊?”
“我要不想说呢?”女人微微笑着看他,兰觉得她这时候心里是带着些不幸福的,因为她眼中的光晕变得像是秋夜里寂静的迷雾,而失去了方才如春雨后伴着阳光闪烁的霓虹。
“为什么?”兰又问。
“我不喜欢那两个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凋谢了一样。”
“那你自己想一个写法呗。”兰笑说。
“自己想的也能作数?”女人道,“像个假名一样,那也成?”
“你的名字,你自己要是不喜欢,有什么意义。”
女人被他惹笑了,“那我要是喜欢,每天换一种写法,你也愿意?”
“只要我知道那是你就成。” 兰摸着她的头发,“反正我记性好,就算你每小时换一个名字,我也能记得。”
“每一个都记得?”
“不信我跟你拉勾,不论你换过多少名字,我会记得你每个名字。”
女人收起了笑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指在兰的胸前比划了起来,“那我就要这两个字。”
——爱歌(aika)。
“以后在你面前,我就叫这个,祗要叫这个名字,我就晓得是你了。”
“哦?”兰一挑眉:“读音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叫的是这两个字,而不是别的?”
“因为我听得出来呀!”爱歌重又笑起来:“你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肯定不一样。”
“爱歌,爱歌……”兰半瞇起眼,把这个名字叫了很多遍,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仿佛整条河的水都被他们的热量蒸腾了起来。
过了几天,兰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张大红纸条,拿油性笔在上面写了“四十八愿”四个字,打算贴在篷子后边那个集装箱壁上。
“这个什么?”爱歌看了问道。
“门牌。”兰一边刷着浆糊,一边说。
“什么意思呀?”爱歌坐到旁边看着他忙活,又问。
“不知道。”兰拿起红条子往箱壁上比对着,“我字典里看来的,是个姓氏。我觉得看着挺吉利的,你觉得?”
贴好条子,兰回头看她:“怎么样?”
“好看。”爱歌走过来仔细端详着:“这几个字看着也好看,就是你写得难看了点。”
“切。”兰看了看自己的字:“大不了以后重写一遍。”
“那倒不用,”爱歌说:“我听说,愿望这东西不能重写的,不然算作弊,神就不会理你了。”
兰听了嘻嘻笑:“那我倒要把它写上很多遍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愿望呀。”兰从背后抱住爱歌:“我的愿望,我自己把它实现才算是我的。”
“嗯……”爱歌想了想,推开了兰手臂,兰愣了一下,“你生气了?”
“没有。”爱歌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口红,旋开来,用那一小管的油红在兰写的字上重重地描了一遍。
然后回头朝兰嫣然一笑:“我的愿望,我也要自己来实现。”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仿佛这样的日子就是天长地久。就连天边的日头也似乎害羞了起来,被红霞染透了面容,要用海浪做的袖子来遮掩。
又快要入夜了。
那一夜的兰并不会知道,把蓝河町埋得严严实实的淤泥再持续不了太久。
数个月后,伴着时不时想起的警车声,拖着一把红伞,从蓝河医院的大门中走出的兰所看到的第一份报纸版头上,大大地印着四个黑体字——蓝河解放。
本文标题:《在不见天日的沼泽地里,我发下四十八愿只为与你唱一曲爱之歌》
注①兰 乱:读音為あららぎ みだれ(araragi midare)。
注②:あいかaika作為读音在日文中有很多种对应的汉字写法,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名字读音。蓝河、爱河、爱歌、秋华,等等均可读作aika。
鲛人泪
作者:汉尼
分组:紫阳花
CP:贺新郎x文青(晚香玉x荷)
标题:鲛人泪
正文:
1、
齐连干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私活,包括所有你想知道却难以启齿的,只要不犯法,即使是你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他也能给你刨出来他生前到底有几个相好。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能启齿的事情,违法犯罪的他全扔给警察,剩下的那些就是鸡毛谷子大的烂事,无非就是钱和情,还有一盆接一盆的狗血。
因此当雪家的人找上门时,齐连心里转了几个弯,心道难不成又是那位雪老爷子惹出的破事?毕竟雪家的大小姐可是除了名的安静贤淑,要是他猜错了人,明天他放个风声只怕全城的单身青年都要投湖。
当然不包括他自己,因为在他们投湖前他已经上吊了。
但是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子,就见他西装笔挺一丝不苟,连翘起腿时露出的脚踝都是刚刚好的程度。一般这么好看的,不是明星就是秘书,真正掌权的可没心思这么精细地打理自己,那些烂俗的三流的言情小说只骗得了连职位都没搞清的小女孩。
“这就是你要查的人。”青年递过来一张照片。
齐连接过来一看:这长相,英俊不足,清秀有余,八分半。
“老爷子这是转性了想换换口味?”他戏谑笑了一声,在青年锋利的眼刀中摆手示意是玩笑,“所以他的哪个姨太太看上这小子了?”
青年提起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粉色的纸张亮得直晃齐连的眼:“这是定金,另一半在大小姐的婚礼之后付,务必在大小姐的婚礼前查明他的所有底细。”
哟呵。齐连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上次老爷子让他查四奶的小白脸时不是还和他砍价来着,怎么牵扯到女儿就这么上心了,十几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果然是个男人都逃不过前世的情人。
2、
雪家大小姐的婚礼,本市的名流起码来了一半,另一半没来是因为都是家属。
据说婚纱还是老爷子专门请人定做的,穿在大小姐身上真就服服帖帖,仿佛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那般自然,裙摆被刻意设计成鱼尾裙,称得新娘真的好似一尾美人鱼,为了她的王子不顾伤痛从海水中走上岸,连新郎官也被这场面惊到,直直地盯着被老爷子挽上台的女孩不知所措,直到老爷子亲手将雪霏的手放到他手上时才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别开头去。
女孩挽着他的臂膀依上去,胸前一颗硕大的珠子在聚光灯下熠熠闪光。
齐连听着身边有女孩扯着男孩在问那是什么珠子,男孩说那是十几年前老爷子专门去了海边替女儿求来的,据说是鲛人身上的珠子,带在身上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女孩感叹不管能不能延年益寿,但是那个珠子真的好看,希望能买到同款。男孩当即佯装吃了飞醋一脸委屈:我送你的项链不喜欢了吗。
齐连抿了一口酒,芳香在口中漫开,不禁为老爷子的阔绰手笔暗自感叹。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偷看着老爷子身边的人。
老爷子是混道上的,黑白通吃,这场婚宴自然来了不少大人物捧场。齐连在人群中接连看见了好几位老主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找了个边边角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和气生财,他也没必要和以后的财路过不去。
雪老爷子如今年过半百,但是精神面貌却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眼中都带着要吞吃天下的光,穿着简单的礼服四处敬酒。明明他身边的人也不算普通,这一对比,生生把他身边那个人也比得黯然失色下去。
其实细细看来这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泯然众人,他够白,皮肤白,脸更白,真就跟洗干净的藕段成精了似的,齐连跟踪了他好几个月,就见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湖边晨跑,鸦羽般的黑发汗湿了黏在额头上,齐连假装不经意地和他打照面,只见那双眼睛乌黑透亮。
上门女婿姓文名青,背景就和他人一样干净:孤儿,父母双亡,自幼住在湖边的福利院里,每天睁眼出门就是绕湖的石砖小路;后来他靠着努力考上了名校,眼看着毕业时同学们都转身成为了人上人,他却在本地找了个平平淡淡的小职位,过着安稳却清淡的日子,每天会在湖边晨跑,每周五会去深巷中的小酒吧“深红”中独坐一会,点一杯酒,边喝酒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等到酒喝完也是深夜了,这才收拾了东西施施然回家。
说他是湖心的那片荷叶都抬举他了。雪大小姐是莲花,是珍珠,而他,只能算是湖边一块被冲刷到泛白的鹅卵石。
这就是他们的结合,仿佛珍珠和石头被穿在了一起。然而这一切却是那位大小姐授意,那日她去了湖边上玩,正走到桥边上,大风一吹,就见手里的小伞咕噜噜地就起飞,直直落到了另一个青年手里,青年也许是正在走神,突然一把伞砸下来也是条件反射握住后半天没回过神,回过神时这才抬眼,一双幽黑的眸子直接撞进大小姐的心房。大概那桥自古就是个容易生情的地儿,那个青年的眼睛也足够好看,大小姐几乎是当即就沦陷了。
齐连捏着酒杯,在心里冷笑。
雪老爷子说好听点叫一生风流,说难听点就是花心。但凡还有点记忆的都知道,当年的雪夫人是怎么死的,结发妻才下葬了三天,那边就敲锣打鼓娶进来新嫁娘了。也该是报应,后面进来的女人要么流产,要么生下的都是女儿,十几年折腾下来,他手底下唯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竟然只有当年正室留下的病弱女儿。但是要说老爷子能对女儿有多上心,他是真的信不过。表面上老爷子找齐连调查女婿的背景是为了女儿好,实际上还不是怕这来路不明的女婿将来和自己的孙子抢家产。
说到底还不是心疼钱呐。
3、
在座所有人都能看出,老爷子对于这个女婿的态度只能说不好不坏。
雪大小姐虽说算不上名门之后,但到底雪家的女儿,还是正正经经读过书的高材生,这些年道上的谁听见他雪家不得主动绕道。大小姐生得貌美又温婉,成年礼之后追求者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今天是常青藤的博士,明天又是华尔街新秀,然而谁能想到最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抱得美人归。
但是至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校毕业生,事业上不愠不火但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也算是了解了老爷子对于读书人的执念,他幼年辍学出来打拼,拿命博得现在的道上名声,有名声就有钱,有钱就有美人,余下唯一的遗憾就是读书。老爷子一辈子羡慕读书人,总喜欢附庸风雅,手底下高材生招了一批,但给的都是清闲活,真正的核心人物还是一批没读过书的大老爷们。说穿了还是信不过。
齐连不知道文青是不是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心思,当他挽着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时,齐连觉得他连嘴角上扬得都很勉强。
台下觥筹交错间,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台上那位讲着脱口秀的演员。
男人身材生得修长高大,五官精致,酒红色的发丝垂在脸颊边,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明晃晃地勾人。这条件不演偶像剧都可惜了,偏偏却在这里讲着脱口秀,但是好在他声音够好听,表情也还算灵活。渐渐台下有人交头接耳,将注意力从新人身上转到舞台上,看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干脆连饭也不吃了。老爷子被这动静吸引,也瞟了一眼舞台,只可惜距离太远,齐连没能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齐连一早就注意到他了:贺新郎,“深红”酒吧的台柱子,定时会在那里表演,脱口秀或是唱歌都挺在行,每次他在的时候,“深红”的客流量总会小幅度地上涨一波。除此之外,此人的一切都是迷,齐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他家在哪都没挖出来,真就仿佛石头里蹦出来的,出来兜一圈还他妈还蹦回去了。
也不知怎地这人竟然会在这里表演。
贺新郎一场脱口秀表演完毕,优雅对着台下鞠了一躬,任凭人群怎么叫好也没有加演的意思,转身下了台。套着燕尾服的司仪拿着牌子上去说喜庆又尴尬的台词,人群也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桌子上。齐连无心吃东西,谁能想到这都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了,菜色甚至还不如他家门口十块钱一碗的小馄饨。
正走神着,就见片刻前的那位演员,走到新郎官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两下他的肩膀。新郎官回头,饶是齐连离得远,也能看见文青眼中的欣喜,如同烟火瞬间绽放在夜空中。
4、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尾声,齐连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接下来他只要去找老爷子汇报然后就能拿回剩下的报酬。
那边老爷子站在门口尽东家之责,挨个和宾客们握手告别,齐连目测了一下队伍估计还要好一会,只好拎着喜糖盒子躲在酒店大厅的一角,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等老爷子送走所有人。
玩着玩着烟瘾就上来了,但又因为生生熬了一个晚上,齐连懒得挪到厕所,正好瞅见大厅的一边有个连着外面得小偏门开着,估计是方便员工进出才开设的。他毫不犹豫拿着烟就往那走。刚把烟拿出来还没点上火呢,齐连往旁边一瞅,就知道又来活了。
旁边的黑影里就见两个人靠在墙上拥吻着,天黑齐连只看得清两人的身形,都是挺拔修长的。猪跑见多了,齐连淡定地抽着自己的烟,也不管耳边若隐若现的水声。
等水声消下去,齐连这才淡然转头去看,然而这还不如不去看。
那阴影里的两个人,不正是今天大出风头的演员和新郎官?
文青当即脸色就不对了,先是难堪的潮红,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为了铁青。贺新郎不愧是做的演艺行业,脸上不露声色,只是揽着文青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末了又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
文青匆匆走回大厅,齐连也想跟上去,却被贺新郎一把拿下。
“雪老爷子请你来查他?”贺新郎眯起眼,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危险起来。
齐连也没必要否认:“是。”
“理由呢?他一个孤儿没权没势的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老爷子有他自己的想法。”齐连把烟扔在地上,拿脚踩灭,估摸着这会老爷子应该已经送完客了,转身准备回大厅,“我只要查出他想要的结果就行了。”
脖子被掐住的一瞬间,他恍惚想起来,不能把背露给捕食者。
5、
雪霏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下了沉重繁琐的婚纱,换上了自己的纱裙。一场宴会下来她早就撑不住了,靠着椅子脑袋直点。
“雪霏。”文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突然惊醒,惊喜地看过去。
“爸爸还得有一会,我们先回去吧。”文青脱下礼服外套披在雪霏肩上,“外面冷。”
先行告别了老爷子,文青开车先带雪霏回到城郊的大宅。雪霏一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被文青唤醒,这才发觉已经到家了。文青拉开车门,雪霏刚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就被文青一把捞起,抱着往别墅走去。
雪霏哪见过这种直球,倚在文青怀里就红了脸。直到别墅门口才回过神,挣扎着要文青放自己下来。
“没事,我抱得动。”文青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你和十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雪霏抬头,发现文青此前幽黑的眼睛,此刻竟是两抹鲜红。
雪老爷子驾车回到家。
他在酒店等半个小时也不见齐连,这到手的钱他不要老爷子也乐得不给,和秘书交代了几句就叫司机开车回别墅。
今晚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眼下酒意上头熏得周身热乎乎的晕。老爷子按上指纹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面而来一阵阴冷的风生生把这酒给吹醒了。老爷子凭着自己在道上的几十年经验,察觉出这状况不对,几个大步跨上楼梯,直奔女儿女婿的房间。
走廊上,虚掩的门缝里泄露出一丝灯光,老爷子一把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了他一脸,他定睛一看,他的宝贝女儿早已倒在血泊中,心脏的地方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大洞,而他的女婿站在一旁,嘴边糊满鲜血,手掌已经生出利爪,被响声惊动抬起头来看他,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原来是你。”老爷子瘫坐在门口,文青跨过雪霏的尸体,他的袖口已经被撕裂了,眼下轻易就能看到上面密布的黑色鳞片。
“想起来了老爷子?”又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抬头,看见婚宴上那个英俊的脱口秀演员的脸。
说是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大半化作了某种披着彩羽的巨大鸟类,巨鸟放下翅膀,正好环住老爷子。男人的眼底泛起金光,连五官也变形了起来。
“强行换的十五年命,可是要加倍还的啊。”
6、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雪家的血色婚礼。
婚宴第二天,雪家的司机在别墅里发现了惨死的雪霏和老爷子,女孩被强行撕开胸腔取走了心脏,而老爷子则被挖走了眼球,而新郎不知所踪。根据法医鉴定女孩是死后被挖出心脏,老爷子却是生前被挖眼,而酒店那边第二天在偏门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被折断脖子的男尸,据说是当晚的宾客之一。
警方发布通告,告诫本市居民近来要注意安全,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注意到湖里那一片荷叶之下,泛起了一个巨大到诡异的水花。
夜晚的湖边总是没什么人的,在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更不可能有人来,就连巡逻的警察在湖边都是绕了一圈就走了。
在那隐隐约约的月光中,鲛人漫不经心地倚在石头上舒展着身体,尾鳍拖在水中,罗刹鸟就落在他身边。文青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晃了一下尾巴,搅起一层层涟漪,他对着贺新郎张开手。
贺新郎伸手,一手揽着他腰,另一只手恰好托在他臀下。文青顺势就埋进了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颈窝里磨蹭,去嗅他的发尖,嗅着嗅着牙就开始痒痒,没忍住在贺新郎的耳尖上啃了一口。
贺新郎一翅膀拍在文青尾巴上:“调皮。”
文青在他怀里呼噜几声,尾巴不住地甩:“我饿。”
“昨天那么多菜加一个心脏都喂不饱你?”
“还饿。”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委屈,“我只吃了一个心脏,宴会上那老头看着我哪敢吃什么东西。”
“再忍忍,等风头过了带你去吃虾。”
“我要水煮的,油焖的太腻。”
“好好好水煮,回去我煮给你。”话语声逐渐小下去,只能听见鲛人尾巴拨动水花的声音,半晌,又有人说:“重新取回鲛珠的感觉怎么样?”
文青晃晃尾巴,水流拍打在鳞片上的感觉让他有点酥麻:“有点陌生。”
贺新郎在他脑门上吧唧一口,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几天你先在这边适应着,过几天我们就回海边吧。”
“你不吃眼珠了?”
贺新郎苦笑:“你拿点心当饭啊?”
“哦。”文青闭着眼窝在他怀里,连大尾巴都蜷缩了起来,贺新郎也不再言语,抱着恋人坐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他的头发。
他们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直到昨晚才忍不住破了功,谁能想到只有那一下,也能被人看见,但是意外的是就这样还能找到当年的仇人。齐连没认出来文青是谁,文青可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给老爷子提议夺走鲛珠的人。
雪霏的珠子是鲛珠不假,只可惜不是他求来的,是从雪霏的救命恩人手中强行夺来的。十五年前文青救下了坠海的雪霏,换来的却是被雪老爷子严刑拷打之后夺走了鲛珠给女儿续命。那日贺新郎追来,却只找到化作人形一奄奄一息的文青。
鲛人失了鲛珠,从此再也化不出鱼尾。
这场复仇他们策划了十五年,雪老爷子也许是夺了一次鲛珠之后也开始信这些牛鬼蛇神,别墅周围的结界布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这些年老爷子试图给家道洗白放松了警惕撤了结界。至于婚礼只能说是意外之物。
尾声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位新郎官,一同失踪的还有当晚在台上表演的脱口秀演员。
深巷之中,“深红”悄然关了店,挂上了“旺铺出租”的牌子。
就连那场血案,也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只能偶尔在阿公阿婆教训小孩子时,才会被提起。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END
作者:江橼
关键词:假面舞会,本人
题材:小说
标题:我非我是我
正文
周一王强起了个大早,他找出去年买的新衣服,穿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强子,你还没出发啊?”七点半,下夜班的工友回来了。他们疲惫又兴奋的拉着王强转圈,夸他换身衣服气质都不一样了。
“人家事业单位朝九晚五,这点儿没上班呢。”王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任由工友扒拉自己。
“九点才开门,那你起这么早干啥?”
“这不是生物钟嘛,到了五点就睡不着了。”至于到底是小学生春游兴奋地睡不着,还是雷打不动生物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嘿,行吧。”工友见他精神头挺好,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个个胡乱洗漱一通,倒头就睡了。
王强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的小圆桌旁,吃掉了托工友带回来的凉油条和豆浆。
一边拍着肚子,一边看钟。
八点整。
他起身,带上工友送的旧手机,带上工地捡的不记名市民卡,带上身份证和用纸包好的现金,蹑手蹑脚出门了。
明明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王强却跟繁荣的大街格格不入。
脚下生风的上班族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纸袋装的早饭,路口等红绿灯的功夫,干掉了纸杯里的咖啡;相约出门玩耍的青年背着滑板,扛着摄像机,记录下城市的活力。
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城市的未来。
而王强不一样,他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这里的天桥是我修的,这栋楼也是我修的,这路的沥青是我铺的……
所以他走在路上就跟旁人不一样,别人或许还有些在公众场所的矜持,而他,像是回了家的老大爷。
一个字。
拽。
从工地出来,步行一公里就是公交站,刷市民卡乘车,然后在交管所站下车,步行200米抵达目的地。
王强一只脚踩进交管所大门,门口警卫一探头,他就又把脚收回去了。
值班交警: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
“来干什么的?”警卫打开窗户,套出半个身子跟他搭话。
王强站直了道,“来,来报名考驾照的。”
“哦。体检从那个楼进去,二楼东头。门口有牌子。”
“好的,谢谢。”
顺着警卫所指,王强看到了新旧掺半的办公楼,按着路线走果然看到了门口硕大的牌子“体检中心”。
他乖乖排在队伍最后,好奇又羡慕的望着前面穿黄色卫衣的年轻人,心想,如果当年自己考上了大学,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发光发亮。
他低头看看自己,去年买的爆款灰色线衣,此时便觉得像是一只打了发蜡的老鼠。
“下一个!”
听到声音,王强心里一紧,深呼吸,推门而入。
“您好。”
“您好。体检60,证件照15,扫码看这儿,现金给我。身份证。”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手转两圈指完,最后落在查验身份证的读卡器上。
王强手忙脚乱的掏出纸包,数了75块的零钱出来,最后放上身份证。
“咦?”
王强在摄像头前僵硬地笑着。
“你身份证过期了?”
“啊?”笑脸一收,他皱着眉走上前,“不可能啊,身份证后年才满十年……”
工作人员当即把电脑屏幕掰过来,指着上面的红字,让他自己读。
“无法读取信息……”
王强挠了挠脑袋,有些怀疑的自言自语,“是不是跟手机放一起消磁了?”他以前倒是有听说过公交卡和手机放一起消磁的,难道身份证也可以?
工作人员两手一摊,把钱推回他面前,“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派出所问问吧。下一个!”
王强拿着钱和身份证浑浑噩噩的走出交管所,掉头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接警,拿走了王强的身份证。
“哎,那个王强。”户籍办的警察招手,把人叫过来。“你这个身份证8年前就申报遗失补办了。”警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
王强一愣,旋即更加迷茫。“不可能啊,我6月高中毕业办的身份证一直用到了现在,没丢过啊。”
“7月底就补办新的了,你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警察继续观察。
“那时候我都出来打工了,火车票还能买,没丢啊。”
“是吗。”警察闭了闭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再好好想想,这真的是你的身份证吗?”
听完这话,王强傻眼了。乖乖,不是自己身份证还能是谁的?他也没地方去搞一张新的了啊!
“真是我!王强,xx年x月xx日出生,毕业于莲花岗第一中学,老家就是莲花岗的。同志,你再查查,看是不是把我跟哪个同名的搞错了?”
然而户籍警清楚自己并没有搞错。
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人办了假证,但做假证的太敬业了,给了他一张捡来的真身份证。
“那行吧,我叫人陪你回一趟老家,开个证明。主要证明下,你是‘王强’本人。”
“嗯嗯。”王强忙不迭点头,等候期间还给工头打了电话,说明自己要多请几天假。
作为“事业上升期”的员工,工头对王强还是很好说话的。本来他现在就不用去工地上工了,最近的任务就是赶紧把驾照考出来,尽快到岗给领导开车。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这边你别操心,哈。”
“谢谢,谢谢!”
被派来跟王强一起行动的民警叫吕鹏亮,是去年进所的青年干警。
“我记得,小吕也是莲花岗的对吧?”
“对,我小时候跟亲戚住在那边。”吕鹏亮一边收拾包,一边找前辈要车钥匙。“说起来好多年没回去了。”
“那正好趁这时候回去看看。”
“嘿嘿,那我走啦,师傅。”
“走吧走吧,路上小心。”说完,老警察便瘫回椅子上,吹他的金银花去了。
吕鹏亮出来的时候,王强正蹲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之所以没坐地上,大概是怕弄脏了衣服。
“王强,这边。”吕鹏亮带他上车,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中午,这才进了莲花岗地界。
“你老家怎么走?”
其实王强也很多年没回来了,修过的路都变了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应该是往这边。”他有些迟疑呢指了个大概方向。
吕鹏亮也不在意,顺着他指得走,大概是迷路两次吧,两人终于找到了村子的正确入口。趁着天还早,径直赶往村委会。
如今的村子早已跟八年前不一样了,土夯路变水泥路,白粉墙变小瓷砖,老槐树也变成了槐树墩。王强在村口问了老人,问到了村委会的地址。
罗书记是去年新上任的,老书记临退休突发心梗,人没挺过去走了。年过四十的老罗是村子里的孩子,但他年轻的时候出去读书了,这要不是为了回来看父母,他也当不了这个村书记。
“警察同志,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说。”罗书记热情地握着吕鹏亮的手,满脸笑出来的褶子。
“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叫王强的?现在应该是二十五六岁。”
“王强?王,强……”罗书记念叨了两句,回身扒拉起老书记的笔记本。“有有有,找到了。喏,这个。”
吕鹏亮细读,发现内容的确跟王强说的一致。于是他追问,“有照片吗?”
“照片……我想想啊。”罗书记原地转了一圈半,突然想起来了几年前人口普查的事。“有有有,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了。”
“那也行。”
于是罗书记从糖盒子里把一打用皮筋儿扎的证件照拿了出来,挨张找背面写着王强的。
可站一旁的当事人却脑子发蒙,“人口普查?那年我没回来啊。”确切的说,他从外出打工后就再也没回过老家。
爹妈都不在了,还回来干啥?
“啊?”罗书记被他这句话问的,也蒙了。“这同志是……”
“我就是王强。”
“嘿,不可能。王强那孩子我见过,比你个头要高得多。人家发育晚,上大一的时候窜了个子,好家伙,一米八多呢!”
“书记,您是不是记错了?”王强指着自己说,“我是王建国加的王强啊。”
“我说的就是王哥家的孩子啊。”罗书记神情里迷惑掺杂着不满。“怎么,看人家父母双亡有好前程,就想着冒名顶替?现在各方面都这么公开透明,还能有谁能替得了谁?”
这话说的,王强差点气笑了。
“我就是我,还需要证明我是我自己,还需要别人来证明我是谁?!那要是世界上没有人认识我了,是不是我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吕鹏亮皱了皱眉,道,“一个人存在就会有痕迹,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会查清的。”
“那你倒是说,怎么查。”从小长大的村子没法证明自己,人口普查自己还缺席了,还能怎么查?
吕鹏亮想了想说:“去学校,找当年教过你的老师。”
王强眼睛一亮,赶忙跟上。嘿,果然还是人民警察靠谱!
但接下来连续多日的走访调查却是让王强彻底心灰意冷了。
小学班主任说:“啊,王强啊,那孩子我记得,学习可认真了,一点儿都不活泼。这是王强?哎哟,警察同志你别开玩笑了,那孩子大学毕业后我见过的,比他高多了,一米八几哩。”
初中校长说:“王强啊,现在可出息了,据说是博士?哎年纪大了我也记不清了。啥,近期照片?有有有,就这个。当年他回来探望老师们的时候,捐了好几百本名著给图书馆,这是当时合影。一米八的小伙子,棒的!”
高中任课老师说:“哦哦王强是吧,记得记得。哎,没想到当年才一米七多的小孩儿眨眼都那么高了。”老师望着吕鹏亮身边穿灰色线衣的人,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露出惊诧的神色,“哎哟,对对就他!王强——”
“对,我是——”
“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就他这么高。”
“……”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认出他就是王强本人,甚至连吕鹏亮都怀疑,这人真的是王强吗?可若他不是,那他又为什么会来派出所报案?
“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吕鹏亮攥紧方向盘,“找户籍。”
随后两人来到了莲花岗的户籍办。在窗口办公的老民警笑眯眯的望着两人,和颜悦色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得知是兄弟单位查案,老民警可积极了。忙前忙后的跑手续,给他们找资料。
“我跟你们说,当年那孩子的户籍还是我给他录的呢。”老民警这样说。
不一会儿王强的档案有了,电子版的。
从出生记录开始,打疫苗的记录、学籍档案、查体记录……非常完整,没有缺项。
但却跟王强的真实经历截然不同。
记录里的“王强”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读书。虽然后来父母出意外离开了,但好在已经成年,自己生活也完全没有关系。
读完本科又读了研究生,甚至还出国读了博士。现在又入职了全球百强企业,成了王强在大街上遇到都不敢仰望的存在。
“这不是我。”
吕鹏亮对着电脑看了许久,问,“那你是谁?”
“我是王强……被人冒名顶替了的王强。”
“那你能证明,你就是你吗?”
“不,我没法证明。”
明明自己就在这里,却好像哪里都没有他。
“王强”再次低头,看到了身上已经好几天没换过的灰色线衣,便觉得好像成了过街的老鼠,灰溜溜的。
吕鹏亮最后把王强带回了派出所,他打算带回去跟师傅同事商量一下,这案子怎么办。
待二人离开,老民警摸出兜里的老花镜,眼镜一戴笑容一收。用笔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今天的工作总结。
末了,他不由写道:多少钱才能买到别人的人生啊。
“二十万?”
不,不够,那只是他收下的红包。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小矮
关键词:音符
文体:小说
标题:《失落之歌/The Last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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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音乐吗?我的话,说实在一般般。
但无论是几乎不听音乐,还是整天沉浸在随机播放中。在这个讯息传输速度飞快、范围广阔的时代,他的名字你肯定听过,不止一两回。
我上次是在公交站看到了演唱会的广告,上面有他的脸。那张脸再怎么化妆与后期处理,都着实一般般,不会放在广告的视觉中心。若有粉丝夸他长得好看,大概也是其它因素加上的滤镜,我个人认为。
在音乐爱好者圈子之外都被广泛认知,那是因为,他的歌声,以某种形容方式来说,是真的拥有魔力。
那似乎不由歌词、旋律编排决定,也不是某种迷人嗓音导致。听他唱歌的人会这么描述:像是所有知觉都被牵引而去,人走进了一个全新的梦幻世界。歌声结束后,听众缓缓醒来,还能记得的所见所闻片段不太多,但引发的情绪不会消去;一面对这体验感到无比惊奇,一面感到歌声中展示出的那些流动意象,那般鲜艳丰富,紧贴抚摸人们枯枝般疲累脆弱的心。他们一时无法言语,有些人禁不住匍匐在地、放声哭泣。
虽然录音传播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但,录制的歌声中那魔力一定有所削弱,在现场听他歌唱才会有最佳的体验,至少售卖演唱会门票的时候,广告词是这么说的。我曾无意听到一些他过于热门的歌曲。但我没去过他的演唱会。他不用过多肢体表演,会场也不必多华丽,反正只要他一开口,一切就会变化成人们想要的、为此狂热的美妙幻觉形态。他的演出场次不少,但票一直难求。粉丝们说每次去听都会有新的感受,他的歌声所展示出的世界越发华丽令人沉迷了,永远不会听腻。
我并不是讨厌一个我没热爱着的人这么热门霸占眼球耳蜗。我没有多喜欢,没有去感兴趣,偶然看到时多瞥一眼。我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鲜明意见。
有人找我,说他想见我。把我的假期、机票与私家车接送都一并安排好了,有些感叹着这就是上流人士的力量,我没有意见,顺从跟着去见他。
到了地方我发现是我们都熟悉的一座无名小山。他特地在这里盖了一座别墅,暮色中我感觉与购房广告里见过的相比寒酸许多,应该不是经济限制所致。
其他人都留在了院门外,让我转交一些代为购买的食材与生活用品,就离开了。
我见到的他也穿得很朴素,感觉甚至和毫不打点的我一个水平,你知道这可是位现今举世闻名、肯定也将名垂青史的人啊。
那之后完全不联系,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不会来的呢。他带我进去,说着,将我拿进来的东西整理好,厨房里晚餐正准备到一半。
我没有讨厌你,我说,挽起袖子帮他的忙,只是没什么事情需要找你,随便打扰你我觉得不好。
你是最不必要这么想的人了,他说。他的厨艺看起来像是刚想开始认真对待生活的新手,最后实际上大部分我来做了。
饭后,天彻底黑下来,他去洗碗。我踩着拖鞋在这房子里漫逛,看见在与后院的衔接地方,他搭了一片和建筑风格极其不合的房檐下休憩处。这估计非常为难设计师与装修工人吧,我想着,在边缘坐下,手摸了摸粗糙的地板,抬起头看月空,似乎这个朝向都令我十分熟悉。
不会儿他就找了过来。看到我自己已经坐这儿了,他笑了笑,这温和表现也很招粉丝喜爱,接着坐在了我身旁。
一切如遥远昨日。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他说。
记得一些。我回答。
说实在的,在我们意识中根本没有记忆这个概念的时候,记忆又是什么呢?就像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们是在这座山中的某间废屋里找到了玻璃破碎的照片,在那之后我们才变成人类孩童的样子。这记忆也可能是捏造的,因为人类的脑子总想要找到理由,因为若一切都没有了合理性线条规束,它就会自行投入疯癫的无底深渊。
在那之前,我的记忆一直这么告诉我,我们作为存在,不记得自己以何种形体存在,唯一能分得清的就是有一个“你”与一个“我”,而这种词也是在之后接触到人类才学到的。我们感受着一切,但一切都只发生在那些瞬间。可能那些时光是快乐的吧,我们是刚分岔的两根新枝、刮过树叶的风、幽夜里咕咚的泉水,时而分开、追逐,时而紧紧相拥,我们不会放声大笑,快乐和笑都是人类的词,但我的记忆都是用人类这些词汇在进行记录,原来如此,它已经变成在写作书籍了。
也许那些都是梦,我们只是无人照顾的遗弃婴儿,被泥土、草丝与虫壳养大。幼小姿态的我们坐在屋檐下,晃动双腿,仰望天空,也是今夜这般晴朗明亮。
那时,有人张口,发出声音。
他拿出一部陈旧的录音机。单手可拿,但比现今手机要大些沉些,成人单手可拿,当时的我们俩,仿佛还不太懂怎么对待这些物体,费劲搬动,尝试按钮。看上去他有好好保管,时常擦新,但它是真的很旧了,感觉用点力都会碎成一堆没救零件。
那,你还记得这里边录的那段声音吗?
我想了想。我记得有这么回事,我说,但对于内容,我的记忆很……
那就来听听看吧,他说着,将它搁在我俩之间的地板上,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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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播放结束。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我觉得……我说,其实还想不到怎么形容。但他又马上打断我,不,别说。
我不该问。别对这段声音,使用一个人类的形容词,去破坏它。
……其实我觉得也没有能准确形容它的说法,我说,至少我想不到,我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比方,都不怎么贴合得上。
嗯。他说。和我一起看向月亮。
那时我们脑子里没有任何人类的符号,语言文字,或说五线谱。他说,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音乐”,什么是“歌曲”。
不过是张开口,声带震动。不过是不带任何刻意意识地,作为存在,活跃伸展。
我想起,一些追忆文章说,他刚开始唱歌时,调子与分节毫无章法,而那歌词,是什么自造语言吗?至今也没有人猜出语言的词汇与语法,因为本来就不存在那些东西。现在他的歌声,能让人看见世界彼端、幻想画作里的景色,险峻山脉与风雨大海,能让人闻见宽广瀑布、稀有花朵与蝴蝶的味道,还有更多花样,层次更加丰富,同时;没有一件是像这录音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
因为我们已经完全适应在人类由符号建构的世界中生活了,它们反过来再建构了我们。没有可以广泛传播、学习的普适性的符号,就没有这宏伟文明。
我们背着屋内灯光沉默了一阵。
我是真的一直觉得,你其实一直都讨厌着我。他说。
真的没有,我说,你被人发现带走以后不久,我就也离开这里了。
那你对我的歌……不,他摇摇头,你别说,我不想听。
那我可以问问别的吗,我说,录音会减弱效果是真的吗?
录音质量和后期调整之类的,都会有些影响。他摸了摸那录音机,你看它,技术太老了,都没有记忆体可以取出;那时环境也不好;又放了这么久,可能八九成都走样掉了。
但这一段也依然是……我想道。
我啊。他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之前他似乎一直都有些哀伤,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怀念了一会儿过往。现在他忽然积极起来,将那录音机一把塞我手里。送给你了,他说。
啊?我茫然地捧着,低头看它,抬头看他。
你想保存的话一定得用上心,它是真的很旧了,也没办法修了,大概都重播不了几次了呢。他说,轻快地站起身,还有,这座房子也送给你了。
诶??
随便你怎么处置,不过它可能卖不了很好价钱。他对我最后笑了笑,转身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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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恢复到原来那各自的生活。
那不久后,他给一部大制作电影做了配乐。以他的特性本来一直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他做到了,且广受好评。他的声音展示出的东西与电影内的场景完美融合,不夺目地翻倍渲染了剧情中的情绪,片尾曲让观众只能爬着出放映厅。人们回过头发觉,他这一路走来,对自己声音的操控能力越来越强了。他想要用它准确表达出什么,来引导、感染听众,做到什么程度刚刚好、最合适;他能彻底想清楚,也能完美做到位。
他甚至普通开口说句话都会扰乱到人心,在公开场合不得不使用电子声之类的代替品,那已经是可以埋葬的历史了。
而在那更早之前的事,可以说根本没有存在过。
我将那小礼物慎重保存在那大礼物盒里边。偶尔空闲时回去一趟。独自坐在屋檐下,喝一点酒。抬头望月与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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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的新专辑封面是一只旧损的便携式录音机,躺在鲜红色地面上,碟盘般摔成了几瓣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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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mode:笑语/无声
作者:舞舞舞舞舞舞舞
1 齐安托托与小屋的井
齐安托托是个令女仆长无比头疼的孩子。
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放学回家就闹别扭,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不吃饭了”“我要绝食”“我要饿死自己”。女仆长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把这事告诉了齐安老爷,也就是托托的爸爸。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把这些全部吃下去,一块渣都不能剩!”
女仆长哪敢什么方法都用,齐安托托可是齐安老爷最宠爱的独生子,要是她弄疼了少爷,少爷告一句状,就能让她全家丢了工作。这事她不能自己出手,转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少爷的陪玩女仆梅莉。
梅莉是大宅另一个女仆的女儿,从小就被当场女仆教养,她4岁就做少爷的玩伴,6岁就开始学习打扫,虽然只有10岁,却也是很多新人女仆的前辈了。虽然女仆不可能和少爷成为朋友,但她好歹和少爷年龄相同而且相处得久,如果她都搞不定这事,那就没人能搞定这事。
“托托,你就不能吃点东西吗?不吃晚饭晚上会难受的,你看今天的主菜是番茄炖牛肉,配的是刚出炉的奶油烤面包片,汤是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
梅莉的小胳膊端着丰盛大餐的托盘,在少爷门口恳求着。她不是厨房女仆,也不是餐厅女仆,平时她是接触不到这些食物的。离大餐如此之近,这是第一次,梅莉报着菜名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口口水,而这声口水,被少爷敏锐地捉住了。
“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吃掉吧,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但是,这是你的晚饭啊,我们佣人是不能吃主人的东西的。”
“为什么不能?你只要把空盘子带回去就可以了,谁在乎是谁吃的?”
“但是这些东西里都有香料,如果我吃了,让人闻到我嘴里有主人吃的东西的味道,我会被打的,我的妈妈也会被打的。”
“那倒掉不行吗?”
“不,不行,妈妈说浪费粮食会糟报应的。”
“那我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托托夺过梅莉手里的盘子,将盘里的东西一碟碟地倒进了壁炉。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炭火被汤水一浇,“呲”地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
“你去拿点新炭,重新点上火,就当我刚刚把饭吃了。”
梅莉的脸上掠过一丝心痛,但少爷的指示比这更重要。她麻溜地跑去了炭房,拎来了一桶新炭。她有点心疼地把炉里的旧碳收进碳桶,把剩汤抹干,把新炭像金字塔一样堆在还有点潮湿的壁炉里,小心地把最顶上的碳点燃,小小的火苗在壁炉里烧旺,房间里充满了番茄汁和奶油汤的味道。
梅莉吸了吸鼻子,提起了炭桶,她装成碳桶有点重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因为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她想在房间里多留一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吃饭?”
梅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自私、肤浅、粗俗的人渣。”
梅莉愣了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为雇主说什么。仆人是不能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的,但现在是一名主人说另一名主人的坏话,反驳少爷会惹少爷不高兴,附和少爷如果被人听到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
幸好少爷没有注意到梅莉紧皱的眉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出门必须戴面罩,都是他的问题。”
梅莉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频率点了点头,主人出门要为他们备上干净的面罩,这也是女仆的工作之一。
“我们的空气里都是煤烟,我们在街上能看到很多穷人没有面罩戴吧,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煤烟死去。”
这不算是主人的坏话,梅莉可以出声附和。虽然她从小在大宅长大,但出门买东西的工作她也做过。仆人当然是没有面罩的,她知道每次大口喘气时喉咙那种刺痛瘙痒的感觉。那些没有大宅住的人,那些需要开门开窗做生意的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吸入这些让喉咙瘙痒的空气,时间一长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家是做煤炭生意的你知道吧。”
梅莉点头。
“这些煤都是我父亲卖出去的。我们能住大宅,吃好吃的,有面罩戴,都是因为他在卖煤,他卖煤给别人烧,烧出那么多黑烟,赚那么多钱,代价是那么多人因为煤烟死去——不只是人,动物也是,每天都有动物从天上掉下来,因为吸了煤烟。我们老师说,人类再不停止烧煤,整个世界都会变成煤炭。他前两天还帮助朋友制作灭绝鸟类的标本,那翅膀上都是细小的煤渣。如果我们不停止卖煤,我们也会沾上煤渣死去的。”
“我,我生来就是托托家的佣人,因为托托的爸爸死去,我,我不怕。”梅莉虽然说着不怕,但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怕说错话惹少爷不高兴,但很显然这句话惹得少爷很不高兴。
“走走走,没读过书的人,愚昧,无知,肤浅!”齐安托托摁住梅莉的肩膀,把她推出了房外,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了门。
托托发完了脾气,肚子开始有点饿了,但他不想看到梅莉的脸,也不想看到家里的其他人。他锁了房门,将一张椅子拖到窗边,打开窗,从窗子爬出了屋外。
九月末,天已经凉了。齐安托托从烧着壁炉的屋里出来,只穿了件单衣。太阳已经落山,一阵风吹来,把齐安托托冻得直跺脚。但他是踩着凳子才翻出屋外,窗台有他一头高,要回屋去,只能走正门,但那样肯定会遇到他不想见到的人。
齐安托托记得大屋后面有个小屋,他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但偶有看到端着盘子的女佣进进出出。齐安托托猜那里是存放食物的小屋,里面应该会放着一盘盘的炖肉、炖菜、蛋糕和巧克力,为了让炖菜保持热乎乎的口感,里面也会烧炭,不让菜凉下去。
真是离家出走的绝佳住处。齐安托托猫着腰,在花园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穿行。小屋近在眼前,齐安托托刚直起身,就听到“吱嘎”一声开门声。
托托立刻蹲下身子,亏得夜色,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妈妈,我是不是该,去做一个打扫女佣或者干脆做一个和你一样的垃圾女佣?少爷说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少爷不爱听,我以前以为我可以永远在少爷边上,但我现在,光是不惹少爷生气就,就已经很难了。”
从小屋里出来的是梅莉,和她一起的是她的妈妈。
“你惹少爷生气,是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和少爷、和老爷说话都要记得,可以不说的话就不要说。你以为你说的是好话,但他们不一定想听你的好话。你只需要点头同意,在他们需要附和的时候说两句附和的话。其他的东西,能不说就不说。”
“但,但以前我们明明无话不谈……”
“以前你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他是少爷,你是佣人,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呢?你该学我们和老爷说话的样子,那样才是一个佣人的样子。”
梅莉抽了抽鼻子,嗯了两声。
齐安托托看着两人走远,一溜烟地窜到了小屋门口。小屋的门没有锁,这里看似是个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齐安托托推开门,闻到屋里有一股番茄的味道,这和齐安托托的猜想不谋而合。
齐安托托的肚子咕咕叫着,催促他赶快进去用餐。番茄炖牛肉、奶油烤面包片、奶油牡蛎,还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蛋糕全都是齐安托托喜欢吃的东西,把它们倒进壁炉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倒完了以后才有点后悔。
齐安托托一头钻进屋里,但屋里却不是像他想的那样生着壁炉,摆着大餐。
屋里没有灯,只有屋子的中间有一处冒着黄色的亮光。齐安托托看清楚了,那是一口一米多宽的井,井下泛着黄光。
“喂——”
齐安托托往井里喊着。
“喂——”
“喂——”
“喂——”
齐安托托的声音又从井里冒回来。
“喂——”
齐安托托又叫了一声。
“喂——”
“喂——”
“喂——”
又是齐安托托的声音冒了回来。
喊了两声,齐安托托觉着无聊,正要从井边离开,这时,他从井里听到了不同于自己的声音。
“喂——”
这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比齐安托托的尖很多。
“——还有人吗——”
齐安托托一个机灵,在井口探出脑袋来。
“有人!上面有人!下面有人吗!”
齐安托托喊道,几声回声响过之后,底下传来了尖声的回答。
“有人!有人的!”
齐安托托从没见过有声音从井底传上来的,兴奋地又往井里探了探。
“我叫齐安托托——你叫什么——”
“我叫——”
“我没听清——你叫什么——”
“叫——”
“你再说一遍——”
齐安托托往井里不停地喊着话,喊得嗓子发痒,大力咳了两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倒栽着翻进了井里。
TBC
2021.1.31版
作者:魇
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
好吧,与其说张樱的室友是个女鬼,不如说是张樱成了女鬼的室友。通俗点解释,那就是张樱刚租到手的一室一厅是个凶宅,里面有个自称“祝盈”的年轻女鬼。
张樱并没觉得住凶宅有什么问题,比起鬼,穷更可怕。再说祝盈虽然沉默寡言,平时都躲在厚重的白雾中宛如一个随风飘荡的蚕茧,但到底还是肯沟通的,更没有想加害张樱的意思。一人一鬼遵循默认的室友礼仪和平相处,倒也不失为新时代的阴阳调和。
自打搬进来张樱就发现,人是没访客,鬼倒是夜夜有鬼来找。不过这找鬼来的鬼倒也没让张樱觉得不自在,因为那是张樱过世的二大爷。二大爷生前是好人,死后因此成了鬼差。虽说是吃公家饭旱涝保收,但遇到难缠的对象也是棘手,绩效因此降低不说,加班费更是一分也没有。
祝盈就是那个难缠的。
二大爷天天来劝祝盈去地府报道,祝盈只说世上孤魂野鬼那么多,为何你只盯着我一个。二大爷苦着脸继续说我可不是得管你,你在我负责的片区。祝盈说那我的情况你也了解,总之梁山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走。二大爷继续苦着脸说那什么梁山也不是我片区的……一开始张樱搬着小板凳拿着薯片蹲在客厅墙角听两人聊天,试图从零星片段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前尘往事。过了几天有点儿烦,又过了几天,她一咬牙下单了一款三千块的降噪耳机。
某天张樱熬夜改稿,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抬头发现祝盈站在眼前,脸附近的白雾散开一点,一副想聊聊的样子。张樱摘了耳机环顾一圈,才发现二大爷没来。
“来了,又走了,二十一楼有个老头要接走,没顾得上管我。”祝盈说。
“啊。”张樱回答。
“我想请你帮我找梁山。”祝盈开门见山。
张樱一愣,随即打开笔记本,摆出开会的阵仗打算开始记录。
“我和他一见钟情,当时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会很坎坷,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但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祝盈说,“我们感情确实好,但一直磕磕绊绊,就算没有马文才,也有各种阻拦和压力……”
张樱一时不知道在纸上写什么,只能看着祝盈一个鬼表演。
“后来我确诊了绝症,梁山决定跟我一同赴死。可我跳楼之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他的人也不在,魂也不在。”
“身高体型外貌特征?”张樱一个忍不住,张嘴问祝盈。
“梁山很高,很帅。”祝盈说,“他真的像梁山伯一样……”
“工作单位?”张樱只能换个角度。
“不知道。”
“那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
“记不得。”
张樱沉默了。
“我也觉得我不该一直呆在这里,所以想拜托你去找他。”祝盈说,“毕竟祝英台应该跟梁山伯在一起,而不是一个女人。”
张樱想,如果能凶宅闹人,她确实很想闹一下。“我尽量帮你找。”她随口敷衍着,“你为什么不去找二大——鬼差帮忙呢?”
“我怕梁山吃醋。”
张樱一口口水没咽好,差点呛到。二大爷是肝癌没的,享年八十七岁。她正咳嗽,忽然见到阳台上飘下一个二大爷,两手一手攥着一个魂魄。
“二大爷。”张樱起立鞠躬。
“哼。”祝盈一扭头,用后背对着鬼差。
“你看看这是谁?”二大爷双手高举,俩魂魄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
张樱仔细打量,两个魂魄一老一少,都是男人。年轻的她不认识,年老的她有印象。有一次她出门取快递结果把自己反锁到门外,只能给有备用钥匙的朋友打电话求援。打完电话后发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于是就蹲在楼梯口。接着这位大爷就出现了,也在楼梯口蹲下来,摸出烟点上火开始嘬,想必是被大娘嫌弃味道重赶出家门才能抽。两人一人一边,宛如楼梯口的镇兽。
“是肺癌没的吗?”张樱指着老头问二大爷。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张樱说。
“这个,这个。”二大爷挥舞着年轻风筝,“哎那谁,祝英台!”
祝盈没好气地扭过身来,忽然惊呼一声:“梁山!”
年轻风筝没反应,二大爷使劲晃晃他,又挡开扑过去的祝盈。“闺女,他根本不叫梁山呐。”
祝盈停了下来。
“哎,或者说,他不止叫梁山。”二大爷说。“如果姑娘姓朱,他就叫罗密欧;如果姑娘姓崔,他就叫张生。”
祝盈身边的白雾更浓了一点儿。
“他就是个四处吃软饭的,亏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姑娘,傻啊!你跳了楼,他扭头就跑,结果撞到这位大爷的侄女,又吃上了新鲜软饭。今天我来带这大爷走,发现这人跟你有些姻缘,又因为他已经在我的片区里了,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
祝盈没说话。
“姑娘,跟我走吧,为这种人不值得。”二大爷说,“你也没造什么孽,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
祝盈走向“梁山”,身上的白雾散开了一点。二大爷识趣地把魂魄放下,揪着老头和张樱站在一起。二鬼一人看着祝盈身边的白雾把他们包裹在一起,然后再散开,两只蝴蝶飞了出来,一闪,消失了。
“哎。”二大爷拍了拍脑门。
“这……这是……”张樱看着二大爷。
“大仇得报,走的快速通道。”二大爷说。“就是个形式罢了,化成蚂蚱也一样是快速通道。”
张樱开始找薯片和小板凳。
“这姑娘当初想积极治疗,但男人不停劝她自杀,自己也一起死,两人化蝶做来世夫妻。”二大爷说,“姑娘跳楼之后,男人带着她确诊时拿到的保险金就跑了,之后又勾搭上别家闺女。”
张樱有点反胃,这都什么纯情少女和渣男的糟烂事。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解决了,你家也不是凶宅了。樱樱啊,自己照顾好自己,等你走的时候二大爷来接你。”
张樱赶紧放下薯片恭送二大爷。
之后张樱把这件事整理了一下,编成故事投了稿。稿件未被采纳,回执里表示这种故事太不正能量,不适合刊登发表。
张樱懒得修改,发在自己博客上。过了几天有留言说,这爱情故事写得真好,死了都要爱,嗑死我了。
备注:我错了,我应该少刷点微博多看书(磕头声
作者:语谖
位于第七大道与罗宾逊街相交的十字路口一角的Firework是一家夜店,以创新脱衣舞闻名整座T城。男男女女都愿意到这家店坐坐,这里有最新潮的舞蹈,最撩人心弦的俊男,还有让人惊艳的鸡尾酒。
Firework的创始人有三位,负责出钱和安保的股东周炎,负责经营和调酒的总经理曹明以及负责培训员工和编舞的助理史云波。这三位各有所长,配合默契,分工明确,让Firework在上流社会和市井上都小有名气。
最近两天Firework格外地忙碌。有个重要的客人预订了一个生日派对,指名要Firework全体舞男盛装出席,力求新颖性感,务必让寿星满意,并且许诺了一大笔钱作为回报,足够Firework半年不营业的。为此,史云波绞尽脑汁,从造型到舞步,力求尽善尽美。
“曹明哥啊,你觉得,我们这里是整齐划一地脱呢?还是依次脱比较有视觉冲击力?”史云波不停地重复着穿脱衣服的动作,纯直男曹明看得心情复杂。
“我的意见没参考价值吧?我对同性的身体又不感兴趣。”曹明回答道,“你还是自己琢磨吧。”
一旁的周炎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他默认是不参与这些讨论的。史云波和曹明早在很久之前就达成共识,其一,周炎完全提不出任何建议,只会在看到一半的时候睡着,其二,他不需要跳舞或者脱也足够让男人女人们趋之若鹜了。问他怎样性感,他只会说:“要不然边抽烟边跳?”
Firework最初招徕顾客的方式就是让周炎靠在门口抽烟。只要他露出肱二头肌,自然而然会有顾客上门。而事实再一次证明,性格和内涵比外形要更重要,最终留住客人的是史云波的舞蹈和曹明的鸡尾酒,他们取代了周炎成为了Firework的金字招牌。不过这样也好,周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在曹明和史云波忙的团团转的时候理直气壮地摸鱼。
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周炎顺手拿起听筒,对面是个柔和的声音:“您好,我想要见您一面,之前我的朋友向我推荐过您的。”
使用了变声器,听不出性别。周炎警觉起来,干他这一行的,算是灰色地带,时不时会有人找麻烦,那边的都有:“你不是熟客吧?”
“不是的,因为朋友三番五次地推荐,所以想要尝试一下。”对方温和地说,“多少钱都可以,价格可以加。”
“去你那里吗?”周炎问道,“这不合规矩。”
对方沉默了一会:“我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这家伙还不好糊弄。周炎想。 “两千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起售,包夜一万二,特殊服务另算。请提前将20%作为定金汇到我们账户,号码是你是知道的吧?”
“包夜吧。地址是第十七大道318号五层509室。”对方这次没有停顿,熟练地报出了地址。
周炎抬头用眼神询问,一边的曹明给了他一个嘉许的眼神,用手势。
“您希望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周炎问道。
“越快越好。”
“那么今晚九点见。”周炎说完,顺手挂上电话。
“等等,今晚九点?”史云波脱到一半就冲了过来,差点被拖拖踏踏的裤子绊倒,“等等咱们今天晚上要排练,没有人有时间去啊!你怎么就答应了!”
“啊……忘记了。”周炎突然想起来,这几天他们因为要排练,大家没时间出外勤,“一个人都抽不出吗?”
史云波严肃地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然阿炎你自己去吧!”曹明突然开口说,“熟客都知道咱们这几天不出台,这个人估计不是什么熟客,得罪一下也无所谓。你去糊弄一下,随便脱脱什么的,他要是动手动脚你就报警。”
史云波瞪大眼睛回头看向曹明:“小明同学你这是在砸我的招牌!咱们Firework的舞蹈不容玷污。”
“那你赶快临时培训一下他吧。反正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不是吗?你们还可以顺便和探讨一下怎么脱比较性感。”曹明毫不留情地说,这笔钱显然他是不想退回去了。
电话的另一头,方礼抬头看着对面的刘思琦,后者点了点头,示意他刚刚的通话已经录音存档完毕。一旁的付鸣音敲击着键盘说:“这笔钱可不能作为经费报销啊,毕竟他们那种地方从来不开发票。”
方礼笑了:“哦呀,这倒不用担心,区区一万两千块,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啧,谁在担心你,别自作多情了。”付鸣音敲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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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小时后,特训失败的周炎惴惴不安地站在约定的地点,身后拖着一个装着各种道具服饰的大行李箱。他最后回忆了一下整个流程,自我介绍,换装,脱,近距离接触式跳舞,向客人致意,退场找地方换衣服,重复上一轮操作,一直到糊弄不下去为止。
“以你跳舞的水平,估计客人也就忍耐个一个小时,之后如果客人要求退款的话,阿炎你就说要他打电话到店里交涉好了。”曹明悲观地说。
“不然我提供点违法服务算作补偿?”周炎问。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不然传出去咱们就没法开了。”史云波立刻拒绝。
算了,来都来了!周炎鼓起勇气,开始敲门。
“请进,门没有锁。”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
男人?看男人跳脱衣舞的男人?还要包夜?Firework平时都在应付一群什么样的变态?本来期待是个富婆客人的周炎耸了耸肩,内心本来的愧疚感减少了一些。他拧开门,眼前的是厚厚的酒红色灯芯绒窗帘,铺满了一面墙。房间里没开灯,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周炎勉强看到窗帘前面放着一张小圆桌,两侧各放着一张高背椅子,旁边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一本书都没有。房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周炎踏上去的时候几乎无法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挺花钱的,但是看上来这个地方没人住。周炎警觉起来,是什么有特殊爱好的有钱人吗?他小心地反锁上户门,拉着箱子向里面的套间走去。
推开木门,套间里充斥着同样的富贵气息。温暖柔和的橙黄色灯光,正照在一张看上去相当舒服的欧式四柱双人床上。双人床的两侧各放着一张洛可可风格小茶几,灯光就来自于茶几上的陶瓷台灯。
“打扰了。”周炎停在门口,没有继续向里走去。
“很高兴您能来。”男声再度响起。周炎转头看去,一个男人坐在阴影里的扶手椅上,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仿佛狼眸一般锋利,在黑暗中打量着自己。
“不开灯吗?”周炎问道,“不开灯的话,看不清楚。”
没有贸然进来,警戒心很强。坐在暗处的方礼暗自评估着来人,如果是这样的人,的确可能知道我要的情报。他伸手按了一下遥控器,身旁的落地灯被点亮了。
周炎看清了客人的脸,不禁一愣。这张脸,如果是在Firework,只要他愿意上台扭一扭,随便脱几件衣服,绝对有潜力替代史云波成为头牌。可惜是个爱看男人跳脱衣舞的变态,还是个有钱的变态。周炎暗自叹息了一声,走进房间:“您好,我叫小红帽,是您点的舞者,我会让您有一个难忘的夜晚的。”
方礼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鬼名字!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幸会。”
一阵沉默。周炎知道自己应该去洗手间换好演出服,但是被面前这个人注视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不好惹。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方礼满意地看着对方被自己威慑,这人直觉不错,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并非看上去那么柔弱,“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看你跳舞来的,我需要的,是更为特殊一点的服务,是一位姓袁的青年介绍我来的。”方礼交叠双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
姓袁的?我不知道这个人啊。是常客吗?周炎一头雾水。“我们Firework是一家正规的脱衣舞俱乐部,不提供除了跳舞以外的服务。”他硬着头皮说。
“阁下是不是不常接这种外派的任务?”方礼追问道。
“这倒是。”周炎越发迷惑,这个人的观察力这么敏锐,该不会是道上的人雇来针对Firework的吧,“我是第一次,但是之前有被特训过,您不用担心我的……技术。”最后几个字他越说声音越小,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方礼垂下眼睛,思索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凝重。可能性有三个:1,这个人不信任自己,故意不说;2,和袁刚接头的是另一个人,只不过刚好那个人被先点走了或者脱不开身,只能派个毫不相干的人来;3,根本没有什么线人,这家脱衣舞店本身就是线索。当然,还有第四种可能性,那就是,其中有哪个环节的弄错了。不管怎么说,今晚看来希望渺茫了。
“客人?”周炎轻声叫道。面前这人看上去醉翁之意不在酒,说不定自己不用跳就能愉快地滚蛋了。
“啊,你可以开始跳了。”方礼决定赌一把,先试试能不能让这人信任自己。
什么还是要跳啊!周炎一脸沮丧地问:“请问卫生间在哪里?我需要换身演出服。”
“我右边有一扇门,穿过步入式衣柜就是,灯在里间左手边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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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炎穿着一身西装出来,将带来的小音响打开,带着三分扭捏跳了起来。
方礼仔细观察着周炎的一举一动,过分锐利冷彻的目光让周炎更加尴尬。周炎硬着头皮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脱,没有一个动作踩在点上。方礼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再次梳理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袁刚是在海边被找到的。最先发现的人是一群来那里玩耍的孩子。袁刚口鼻处的砂石经过检测,并不属于沙滩,而是西南山区附近某条河里的,说明那边是第一案发现场,而这群杀人犯穿越了整座城市来抛尸。赤裸裸的示威。方礼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方很谨慎,留下的痕迹无法被追踪,至于肚子里的芯片,也未必保证,真的是袁刚想要传递的信息。方礼眼神一寒,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周炎身上。
正在偷懒的周炎下意识地一抖,腰带带着裤子就直接落到了地上,印着卡通小猫的内裤就这么露了出来。
方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阁下就是这个业务水平吗?”他开始考虑是否有必要查一下脱衣舞俱乐部Firework的运营情况了,如果他们的员工业务都是这个水平却能大红大紫,背后说不定设计洗钱。
“啊……抱歉,我是临时工。”周炎低头认错,“如果想要退款的话请打电话到店里交涉。”
“阁下刚刚还说自己是第一次,而且经过了特训,现在又改口说是临时工?”方礼的语气不善起来,“您到底是什么人?”激他一下,说不定能文出些什么。
“要不,我给您提供一点特殊服务?”让曹明吐出到手的钱是不可能的,周炎深知老友的脾气。面前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常来的,不如糊弄一下瞒过去。
上钩了。方礼继续摆出一副扑克脸:“怎样的特殊服务呢?”
“唔……”周炎犹豫了一下,太过分的话,史云波那边不好交代。
“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的。”方礼谆谆善诱。
“好吧。”周炎心一横,虽然面前是个喜欢看同性别的男人跳脱衣舞的变态,但是总归男人和男人的生理特征没什么区别,取悦自己他还是会的。周炎走上前,跪在方礼前面:“你可以把双腿打开吗?”
方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然我不太方便……”周炎越说越小声。
方礼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他突然觉得异常疲惫。
面前这人毫无说谎的迹象,他就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过来。对方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或者根本是个假情报。付鸣音的想法是对的,这样的坚持毫无有意义,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太多人的死亡,而自己,却还是一头雾水,什么也不知道,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袁刚的死没有意义,甚至整个第七组的坚持都毫无意义。
不,一定有什么破绽的!方礼在内心为自己打气,决不能就这么放弃。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大脸。
周炎立刻站直身体,讷讷地说:“那个,因为你突然闭上眼睛,我以为你是想让我亲你……”
哦对,关于Firework进行违法色情服务这一点,也应该调查一番。方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可以走了,关于这次服务,稍后我会致电店里和你们店长沟通的。”他满意地看到周炎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心里有种恶意的快感,“给你一个私人忠告,小红帽先生。你不适合干这一行,改行吧,放过你自己也放过脱衣舞。”
“那我也给你一个私人忠告吧。”周炎神情紧张,内心强作镇定,“立刻躲去厕所,你被人盯上了。”下一秒,他猛地将方礼连同扶手椅一起扑到,一只手勒住方礼的脖子一只手握住腰部带着方礼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就势爬起来拖着方礼的手臂将他拉近步入式衣柜,反手关上门。
门外传来几声子弹撞击的声音,陶瓷台灯和洛可可扶手椅可能不保了。
方礼甩开周炎站起来,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他摸了个空。
周炎一手拿着刚刚顺来的手枪,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正在看里面的内容:“方礼,男,血型AB RH隐形……原来你是传说中的七组的头儿。”
大意了。方礼侧身肘击过去,被对方闪身躲过:“我说方警官,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报答我?”
这倒是真的。方礼没再继续攻击。
周炎叹了口气:“现在你被盯上了,狙击手之后肯定还会派人来,我保证我不是坏人,我只想活下去。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你,所以,咱们别内讧成吗?”
“你提供违法色情服务这事咱们之后再说,现在把枪还我。”方礼伸出手,算是同意了。
作者:香无妄(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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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六月中旬的时候,我的管家从线上转来了一封信。我记得那段时间一直在频繁地下雨,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几乎见不到特别明亮的天色。花园里的植被从阳台上看过去都是些灰扑扑的影子,原本干净整洁的道路缝隙中也滋生出各种覃菌蕨类。替我清理房间的萨利出生在北方,几乎不能理解这样阴雨连绵的气候。每天都能听见她向管家抱怨过于濡湿的空气。
这样的天气自然也提不起多少工作的热情,我的大脑浑浑噩噩,甚至有些想不起每天都做了些什么。就是在这样的某一天,一封奇怪的信件突兀的到来了。
尊敬的博斯·B.F.阿德莱德先生:
很冒昧地写了这样一封信给您,希望您还记得我。我曾与您有过短暂的交谈,那是在今年一月份拉特兰心理学会所举办的会议上。之前我阅读了您写的很多文章,对您的一些观点十分认同。那时候我与您相谈甚欢,在您得知我的身份是《莱克斯利学报》的编辑时,便将我拉到了一旁的角落,说您即将完成一篇新的论文,但由于发现过于惊世骇俗,很可能不能顺利地发表。希望我能够为您提供一些便利,在四月一日的学报上发表您的论文。说句实话,我相信以您的学术能力,愿意在《莱克斯利学报》上发表您的著作,是我的荣幸,我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您。
如今已经四月过半,我却不再得到您的消息,忍不住冒昧来信,想知道您是否一切安好。
预致谢意。
N.W·马祖尔
这封信件的到来叫我出乎意料,阿德莱德先生是我的导师。几个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他的性命,阿德莱德先生的身体康健,也足够年轻,但那场病来势汹汹,让他的身体快速衰败,还没来得及查明病因,死亡就轻而易举地带走了他。据说可能是在别的星域不小心感染的传染病——要知道,有些星域的疾病非常恐怖。那段时间我正巧被派去E星域学习,没来得及赶上他的葬礼。等我回来的时候,便被律师通知阿德莱德先生将他所有的实验资料都留给了我。只不过由于忙碌,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打理这些资料。
我看了看落款的时间还是四月份,这封信件想必是寄到了阿德莱德先生的电脑上,只不过阿德莱德先生的家人一直不曾注意,等到发现,才将这封信辗转至我这边。在这封信到达之前,我从未从阿德莱德先生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于新发现的信息。唯一的可能性,是今年才发生不久,由于我被派往E星域,没有办法和阿德莱德先生稳定地联络。因此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即使这持续的雨季叫人心烦意乱,但我还是出门赶去实验室,试图整理阿德莱德先生留给我的实验资料,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多的发现,直到实验室的智能系统提醒我,阿德莱德先生创建了一套隐藏的文件集,就在最近的几个月内。他为这份资料集设置了32位数的密钥,并且只有五次输入机会。
第一次我输入的是阿德莱德先生的常用密钥,但显然是错误的。第二次,我选择输入我常用的那套密钥,依旧是失败。我熟悉阿德莱德先生,他并不热衷设计过于复杂的密码,否则只会让他自己抓狂,一定是有什么记忆深刻有关联的数字。我坐在实验室思考了很久,直到想起阿德莱德先生托律师带给我的一句话。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祈祷有用。”
在我们星球的历史里,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信奉着神灵的存在,相信我们的星球是神灵亲手所打造的,即使已经与其他星域的生命开始接触,如今信仰神灵的仍不在少数。当然,我和阿德莱德先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们一直坚信生命是不可复制,神灵也不是真实存在。但大概在十年前左右,阿德莱德先生曾与我意外探索过某个荒芜的星域,那时候我们原本计划是另一边,但是路途比我们预计要远得多。我们在第三次补给飞船后,不小心遭遇了恒星爆发,那一瞬间剧烈震动让我和阿德莱德先生几乎以为死亡近在眼前,阿德莱德先生便半开玩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所幸的是,我们的驾驶员经验丰富,成功跃迁,只是定位系统受到了损坏,使得我们的飞船在跃迁时偏离了原先的轨道,进入了一片陌生的星域。
这片星域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政府发现过,但当时的系统所回馈的信息是荒星,不存在任何生命,没有探索价值。因此基本没有真正的飞船尝试在这片星域停留。如果不是由于恒星爆发影响了飞船的定位设备,我们需要一定时间修复的话,想必我和阿德莱德先生也绝不会想在这块星域停靠一段时间。在这片星域中,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导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其中一颗星球作为降落地,就好像受到了无形中的指引,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在吸引我们吧。
这颗星球非常非常大,几乎是我们星球的数倍。星球上有大量的水源,相比起其他物资丰富的星球,这颗只有水的星未免太贫瘠了些。在我们的飞船穿过了星球的气流屏后,系统就发出了强烈警告。这让我们不得不打开飞船的防护罩,否则几秒钟过后我们的飞船就会爆炸。在这片星域,包括我们临走时另外探索的几颗星球,都存在着一种我们很少见但没什么用处的元素。这个元素正是导致我们飞船系统尖叫的原因。
星球非常荒芜,除了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但在飞船的探测报告中,整个星球遍布了对我们有害气体与射线。因为准备不足,我和阿德莱德先生最终没有离开飞船,只派遣了少量探索机出去采样和录像。这期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直到我们定位系统维修完毕,探索机们也全部顺利召回。很快我和阿德莱德先生就重新启程,离开了这片星域。
只是阿德莱德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样久远的一件事呢。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猜测错误,但当我尝试着输入这片荒芜星域的坐标时,系统提示我是对的。
我点开第一份文件,只有寥寥几句话:
我曾认为生命绝不应该只有我们这一种体系和构成——虽然我们已经成功与其他星域的生命接触过了——但我仍相信一定会有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存在。
的确存在着这样的生命。
我很难形容我看到这句话的感受,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我都是阿德莱德先生理念坚定不移的拥护者,直到现实一次次击落我的信念,我终究顺服了。我与阿德莱德先生大吵一架,搬离了他的实验室,选择了如今的‘正轨’,而阿德莱德先生仍旧固执地在寻找他所认知的“生命”。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来实验室整理阿德莱德先生留下来资料的原因,或许在潜意识里,我认定阿德莱德先生的研究是错误的,我并不想面对阿德莱德先生将他的才华浪费在这堆废纸上。如果阿德莱德先生早点醒悟,或许他在科研界绝不止现在的成就。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打开了第二份文件,这是一个视频。视频一开始是黑的,只能含糊听见一点杂乱的声音,很快有比较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出现了阿德莱德先生的脸。
“这是什么,啊,一只倒霉的探索机。”阿德莱德先生轻松地将镜头拿起来,“是不是又被某个粗心的家伙遗忘了?遇到这样的主人真是太可怜了。”
“唔,让我瞧瞧,卡萨——又把参数给调错了,嘿!”阿德莱德先生碎碎叨叨的声音伴随着整个视频,“频率30000HZ以下,波长12μ,还有这个,唔——这是什么?”
接下来视频里一晃而过一道黑影,又很快清晰了下来。这似乎是一株巨大的植物,视频内只能看到那数尺长直径的根茎,镜头似乎在慢慢后移,直至将整个轮廓拍全,那柔韧摇晃的巨大喇叭形花冠,以及花芯中流出的金黄而粘稠的浓浆,呈现出一种既美丽又恶心的观感。
猛然地镜头里出现一对狰狞的绿眼,密密麻麻的眼睛呈六边形堆砌在一起,它凝视着镜头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它被身后那朵花型植物吸引住了。随着转身,它的全貌出现在了视频中,它长着一对口器,背后生有三对翅膀,轻薄而透明,巨大而凸起的腹部上面生长着白色的条纹。六只细细的长足以及腹部都遍布着绒毛,长足在腹部缓慢划动。
它轻轻落在巨大的花壁上,最下面的两只长足立住,而最上端的长足则搓揉在一起,翅膀仍在微微颤动,在背脊上慢悠悠地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贪恋那浓浆散发的气味。这样安静的画面让我忍不住捏紧了心脏,总觉得下一秒这朵巨大的花会喷出毒液吞噬掉这个生物。如果不是视频的读条仍在继续,我几乎以为画面卡住。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我悬着的心快要放下。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落下,抓住了镜头。镜头前的景色开始飞速变化,摇晃得令人头晕,再后来这个镜头离地面越来越远,竟然可以看清一部分地面的全貌。让我所惊讶的是在这高空飞掠的视野中,我看到了许多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形态。视频在视野再次落下就戛然而止。
我哆嗦的手几乎拿不住手里的茶杯,我希望这只是阿德莱德先生的一个恶作剧,他利用电影的手法塑造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伪造了这段视频。但我内心很清楚,我的导师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坚持自己的信念却绝不会弄虚作假。
我忍不住打开了其他文件,这个文件集中有着大量的照片,照片里既有之前视频中出现过的高清截图,也有一些显微镜的镜头图,让我不解的是这些显微镜直出的图片实在是过于普通,不过是些形态各异的细胞切片。剩下的还有十数张手绘稿,杂乱的线条涂抹出了形态各异的生物。遍布鳞甲的锥形生物,具有上千颗牙齿的黏液软体,最恐怖的是一份被取名为‘孢子’的文件,原本蠕动行走的某种生物僵硬着身躯,菌丝在体内肆意生长,疯狂地占据了这类生物口腔,气孔等一切器官,蚕食着它体内所有物质,直到吸食殆尽,从头部破体而出,长出新的孢子进行下一轮的侵蚀。
这些如同噩梦中无法描述出来的各异形态,都被阿德莱德先生呈现在纸上。
或许是他已经疯了。
至少在我打开最后一份文件前,我这样想。
最后一份文件,是阿德莱德先生的留言。
亲爱的卡萨:
如果这是我不信神的惩罚,我接受。
或许你很难相信,在你决定放弃的那一年,我也曾动摇了。就如同你所说的,这世上所有已确认的生命都是如此,那么证明生命的存在就如同最稳定的公式,虽然可以衍变成不同的形态,但最核心本质一直在那里。
你离开我两年左右的时候,我的女儿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她央求我回去陪陪她,做一个普通点的退休老家伙,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在临走前依旧忍不住去清理了一下我跟你一起探索过星域的老飞船。大概是命运注定,那只被你设错参数的探索机正巧被一堆杂物盖在角落。
或许我从未真正设想过,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应该是怎样的存在。我们错在依旧以我们现有的生命意识在探测那些未知的生命。在20000HZ之下,有我们听不到但真实存在的声音,在我们眼睛所无法吸收的波段中存在着各异的色彩,有我们身体构成的模式无法抓取的形态。新生命确实存在,却是我们无法直接听到、看到和摸到的——与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生命。
它们组成的分子与我们不一致,那些我们畏惧的射线与气体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最让你我难以置信的,这些生物全是多生物集合体。
是的,即使那些构成生命的成分与我们完全不同,但它们也有生物的形态。可是与我们是一整个或者一两个个体所构成不一样的是,它们体内存在数十兆个微生物。光在皮肤上就寄生着几兆的细菌,与我们已知的共生生物完全不同。
当我意外发现当初我们采样的空气中竟然用特制的波长可以照出生物体时,这让我欣喜若狂。仅仅只是一点点切片,里面竟然可以析出多种细胞形态。
我或许是疯了,我重新改造了飞船,再次跃迁到了那颗星球上,在特制参数的摄取下,我在舷窗上看到了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场景。
这颗星球不是荒星,是一颗拥有着数百万种生命的巨型星球。这颗星球上也有智慧体,体型巨大,拥有自己的文化和意识,也存在政府和制度。它们的建筑巍峨高耸,但显然科技还不足以令它们离开这颗星球。它们似乎也无法看到我,这大约就是生命之间的距离。
但我对它们感到恐惧。
如果你不亲临此处,你绝对无法想象它们是什么样的。原本我已经为它们体内数十兆的微生物感到震惊,但如果你看到了它们的分裂过程会感到更加可怕。它们的子体通过吸食原体的养分而直接在原体体内成型,原体则不得不大量的进食以保证不被子体完全蚕食,但即使如此,原体仍旧会变得行动迟缓精神衰弱,它的脸总是露出迷幻般的笑意,如同被塞壬歌声诱惑的船员(如果你已经看过那份‘孢子’文件的话,你可能会好接受一些),待到成型到一定程度,它会强行破开原体而分裂出来。在那个时刻我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惨烈的嚎叫。邪恶的子体披淋着大量浑浊脏污血液从原体中钻出,恶魔般的啼哭配合原体嘶哑的呻吟,像是一种巫术般的吟咒钻进我的脑袋里。我慌忙地关掉了转换器才得以在这样的声音中存活下来。
我在这个星球呆了短暂的一段时间,也偷偷带走了一些多细胞生命体的样本。
但我为这件事付出了代价。
这些生命的存在十分独特,它们的生存环境格外恶劣,由于多生命共生的因素,它们具有极强的抵抗性。这颗星球存在的大量病原体对它们来说都不足为虑,但却能轻易地感染我。
但我并不后悔。
亲爱的卡萨,我的私心既希望你能看到这些,又希望你永远不会发现。
阿德莱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