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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二招】洛瑶
本期关键词:【六如 红发 失重 乙醇】
备注:trpg模组《脓堕》npc相关,意识流随笔想到什么写了什么,额可能跟主题也没什么关系……
mode: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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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什么?
她翻找出抽屉中老爹的陈旧烟草,取撕裂的草稿纸随意打捞。褐色如同虫尸的烟丝从那画满密密麻麻伪物涂鸦的作业纸中狰狞爬出,而她只顾快乐地一手抓起,跑到田岗间揉成团状长条,一把火揉碎了干枯的尼古丁,还有她老爹老哥辛辛苦苦种的一片麦苗。
“世良夏菜子!”
她如愿以偿获得了针对坏孩子才有的怒气斥责,当然这对她来说是丝毫不用理会的家常便饭。她撒一把打着一百分的试卷,走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对成为坏孩子来说十分重要。
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什么?
没有什么比违规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坏了。她半夜爬进同学家的诊所——这件事情她甚至没少干过。她找到了医用酒精,突发奇想地兑水,完全不去理会知识在她脑中发出的警告。直到第二天,她被无关紧要的其他人发现倒在路边,脸上涕泗横流,却冲着天空呵呵呵呵笑。
可惜,可惜。或许出于礼貌,或许出于对这强势的一家人的敬畏,大家只当她是个一时想不开的孩子,给予极大程度的关怀政策。没人意识到她盗窃又喝酒的罪行,拜托了,一个初高中女生再坏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坐在病床上时,她也好像意识到,这些事顶多只能叫傻事,不能说是坏事。
那么,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什么?
欺负同学已经是last level了,更何况是欺负一个根本不在意也不搭理她的同学。逆来顺受实在无法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乐趣,而新的乐子却又总是需要机遇。尽管班里那对如胶似漆好闺蜜的决裂算得上是有趣,欺负新同学的反应也好过欺负波澜不惊的老同学,但这和她所期望见到的坏孩子行径,离得太远,太远了。
“来吧,”她双手捂住对方的脸颊,天真的笑意溢于言表,她笑得随意散漫,又猖狂至极,然后她将对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用力握紧,就像邀请对方抓住自己的心脏,“为了成为坏孩子,来吧——享受世界上最后一刻轻盈的瞬间,来杀死我吧。”
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smoking?drinking?and dumping?不不不才不是。对于世良夏菜子而言,肆意张扬地踏过田间好过放一把烧掉庄稼的野火,做个装模作样的规则破坏者也远不如打碎重组,制定新的规则。世良夏菜子是毋庸置疑的坏孩子,没有谁会不承认。但若是坏孩子的行径无人在意,做不到一呼百应,她一人纵使搅得翻天覆地,也如同她自甘受难的老同学般难以露出叫人欢愉的表情,令人无趣。
对她而言,第一步是挽住同盟的胳膊,叫坏孩子变成坏孩子s。
她的同盟军可以说是一目了然,那对决裂的好闺蜜中一人在做着她本不愿做的坏事,这等胚芽夏菜子可不会置之不理。她勾住少女的颈脖,在同盟耳边吹出极具暗示性的话语,辱骂吧,殴打吧,杀了她怎么样?姐妹反目是最最最最让人愉悦的事情了!我觉得做坏事什么的更适合你哦?
她能感受到同盟对此的恐惧与抗拒,但是没关系,一旦跨出第一步,谁人不沉沦。世良夏菜子最精于此道。不消几日,她的同盟就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小坏蛋,无恶不作肆意张狂的小野兽,踢翻桌子翩然离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舔舐违心的伤口。
这很好。但当然,对于世良夏菜子而言,只在她面前的坏孩子表演,不够——远远不够。
她跳上虫子组建的高台,那里有危险的罂粟花,有庆祝美妙瞬间的红酒,当然最为重要的,这是一个月色之下的舞台,专属于坏孩子的time show。她在高台上起舞,旋转,旋转,让野火燃烧裙摆,红酒濡湿长发。世良夏菜子牵起她唯一的同盟,掌心对掌心,额头对额头。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哦。我的好孩子呀,你在犹豫什么?”她笑着说,眼皮之下藏着的是孤注一掷的放纵和决绝至死的疯狂,“就算我让这肉泥遍野,月亮下坠,你也不愿意为了我——为了杀掉一个坏孩子,而成为坏孩子吗?”
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什么?
是smoking,drinking,and jumping?是,但是也不是。成为坏孩子的第一步,是不是为了成为坏孩子而成为坏孩子。这个词自世良夏菜子五岁开始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难免有些乏味。而与此同时,她追逐真正的坏孩子的名号已有十余年,活得潇洒又随意。
那么,世良夏菜子是坏孩子吗?
飞身而下的瞬间,她听到了许多声音。虫先生癫狂地大笑,自言自语着吾事休矣。同学们张皇失措地将手指指向别处,唯恐避之不及。她的同盟,把手掌覆盖于胸口之上,放置于心脏之间。她用力,却也没有那么用力,还不到一个坏孩子jumping的程度。但她的表情忍耐着泪水和怒火,用力到有些悲伤。
什么啊……这可不是坏孩子对坏孩子的表情啊……
头脑简单的世良夏菜子感受到久违的复杂思绪。像是失望,像是欣慰和遗憾,却也有一些微小的放松。
她抓住对方的手腕,朝她露出一个“你要记住我”的笑容,然后向下跳跃,跳跃。虫子托不起人类的身躯,坏孩子也得遵从地心引力。不过说到底,jumping是人类一生中最后要做的事情,坏孩子世良夏菜子,在这件事上也并不孤单。
在变成一摊烂泥之前,她在半空中哈哈大笑,表示自己曾经活过。
end.
极乐按摩椅
关键字 乙醇 作者 喵哩 评价 笑语
“啊,好痛!”莫如从堆成山的资料里站了起来,忍不住哼唧了一下。这里是档案馆,那些古老的没有数字化的原始材料全都记录在一张张泛黄的纸上。如果想要得到他要的信息,就必须像个不知疲倦的蠹虫,在里面啃个遍。
他已经这么趴着蹲着干了一个星期,全身上下酸痛不已,不是没有地方坐,但是把这几十书柜的文件夹都搬到房间另一头实在太麻烦了。好在他一边检索一边录入一边标记,等最后三排的东西弄完,他就可以回到电脑桌旁,用数字助手帮忙捣鼓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瞄了一眼,不是谁的留言,而是最新的突破重重拦截的一条广告。不管设置多少次屏蔽广告,每到购物节,总会有新一波的广告短信如期塞到自己的手机里,想不看都不行。
不过今天推荐的商品却让他有了那么点兴趣——极乐按摩椅。
他点开了链接,首先就是一张价值3000元的消费券,说他是幸运用户,被大奖砸到balabala。他冷笑一下,这种八百年前的套路,依然再用,然后毫不留情的选择了关掉中奖页面。
商品页立刻弹出了产品的介绍视频,这不是传统大而笨重的那种按摩椅,反而更像是一层有点厚度的毯子,按照视频的介绍,在毯子里内置了36个符合天干地支的磁极按摩头,可以仿人手按摩全背各种穴位,还带热敷和磁灸的功能,对腰背疼痛,久坐疲乏有显著的改善效果,可以直接平铺在床上地上也可以放在任何椅子或者沙发上,对场地要求很小。
看到这里,莫如确实有点心动了,毕竟他那小宿舍,只有不到十个平方。除了单人床、电脑桌和一个带着洞洞板的置物架,剩下来几乎全都放满了他的书,仅有一条二十厘米左右的缝隙,用来移动。
如果能买一个像床垫一样的东西,丢床上就能进行按摩,似乎也可以接受,就算不用卷起来塞床底也是可以的。
他看了看价格,原价8988,现在搞活动,劲减3000,那就是还要4988……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画面一暗然后从中间爆出了一个巨大的礼花,五彩斑斓的一通闪光过后,屏幕中间的宝箱咔嚓一下打开了,露出了4888的消费券。
“……”莫如盯着那优惠卷愣了三秒,想着难道这破按摩垫连100块都不值?毕竟自己从小到大也不是什么能中奖的体质,快九千的东西,最后一百能买到,怎么看不是陷阱就是诈骗啊。
他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抻直了腰,熟悉的酸痛顺着尾椎骨电闪火燎一路窜上来,让他忍不住又哼唧了一声。
“操……管他呢,反正也就一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他一只手锤着后腰,另一只手迅速的下了订单,毕竟这个巨大的优惠不停的在倒计时,十分钟之后就过期了。
他下完这单,又迅速的点了一个外卖,然后一边扭动着身体,试图让抽动的肌肉得到拉伸后安分下来,一边往外走。
档案馆到他的宿舍大概要一小时车程,今天还是周末,等了两辆车才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要是平时,这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就走到地铁了,但今天一周的疲劳积累了下来,他真的是一步都不想自己走了。
在人海中穿梭,推搡,换了公交、地铁和共享单车3种交通工具之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因为是单位提供的,所以免费。古老的,有点破旧但并不是危房的宿舍楼。他去门口的柜子上拿晚饭,却意外发现了和自己的炒冷面放在一起的巨大包裹,用黑色的塑料袋卷着,像是一床棉花似的玩意。
他仔细核对了收件人信息,骇然发现居然是下班时购买的极乐按摩椅。
“靠……又这么快的吗?Pdd也出1小时闪送了?”他带着满头的问好,一手提着晚饭,一手夹着快递,慢吞吞的爬回了自己位于六楼顶层最里面的单元。
肚子有点饿了,但好奇心战胜了食欲。这从天而降,就像是特别为自己准备的按摩椅让他心里不停的犯嘀咕。如果是新型诈骗,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懒得找工具,直接撕开了外面的黑色快递袋,露出了下面用银色塑料泡沫纸封装的商品。垫子是卷起来的,现在像个圆筒,桶的两面都贴了商品介绍,依然是他网站上看的那些。他看到了一根红色的细线,旁边标注了“拉开”。
一般情况下,他可能还会再看看保质期什么的,但今天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迅速的拉了一下,在丝滑的塑料断裂声中,一床深蓝色的垫子蓬的一下弹开,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单人床上。
床上的被子没折,只是被简单的推到的靠墙的一边。所以按摩垫放下来后,有点歪。说明书躺在了垫子的里面,用纸胶带简单的粘在绒面上。
莫如也不怕脏,直接坐在了垫子上,蜷起一只脚,半坐在垫子上,查看说明书。
“接通电源后,点击红色按钮,即可开启极乐之旅。多种专家,精研模式,六重体验,一件更比八件强。……”
他摸到了黑色的插头,顺手插在了床头的插座里,然后哐的一下倒在了按摩垫上。老实说,高强度的查阅了两周的老资料后,他觉得放松按摩要比一顿已经冷掉的碗饭更有吸引力。
于是他按下了那个位于脑袋旁边的红色按钮,准备迎接按摩的到来,在他的期望里,只要能够有些聊胜于无的震动和敲击就够了。
然而原本放平的毯子突然弹了起来,变成了两头高中间底的船的模样,把他的身体一下子兜住了。
“搞……什么鬼……”莫如惊呼了起来,他只是被下了一条,但老实说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想了一下,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零重力模式。
而垫子形状的改变,让他猜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械结构,在通电之后可以变形。
紧跟着脖子、肩膀、后背、屁股、大腿、小腿、手臂都被升起的圆形按摩球夹住了,随着库茨库茨的马达转动声,最少有20组按摩头在同步的工作,给他全身的肌肉来了一场或轻或重的按摩。
他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悬浮在宇宙中。闭上眼,无数的手搓揉着他疼痛的肌肉和关节,暖暖的酥麻感觉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到全身,仿佛在冬天喝上了一碗温热的醪糟鸡蛋。
“请问,对本次服务满意吗?从1到10,可以给本产品多少分?”一个好听的女性提示音在耳边响起,那种机械感的ai合成声音。
“唔……10分。”莫如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满分,他真的没有想到区区100块的按摩垫能有这种效果,难怪敢叫极乐按摩椅。
“您会向您的亲朋好友推荐极乐按摩椅吗?”第二个问题立刻到来。
“当然。不过我希望他们也能有我这样的优惠。”莫如早已熟悉各种问卷的套路,但他回答完这个问题才发现一点异样。
“你在连线吗?”他睁开了双眼,看向自己的书桌,电脑和无线路由正在那里,他回来后并没有给按摩椅连上wifi。
“当然不是,我是极乐按摩椅内置的ai助手,我叫小极。”
ai女音平稳的回答着,但是莫如此刻已经发现了异样,一股微弱的电流像网一样罩着自己的电脑桌,包括电脑还有刚才自己背回来的书包,里面是存放了2周数据的采集器。
“你在偷数据?”他想要挣脱按摩椅,可惜这量身而做垫子紧紧的包裹着他,让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离开。
“真遗憾,你发现的太早了。原本这可是一场无痛的交流呢。”那个ai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情感,可下一秒按摩椅就开始发热,很快温度就高到了冒烟的的程度。
莫如想要呼救,然而位于脖子两侧的按摩头,卡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只有丝丝的呼声。他感到后背仿佛靠在了铁板上,不用怀疑,这按摩椅正在开始燃烧。
“为什么……”他无声的呐喊着。
“要怪就怪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吧……”ai女音依然冷漠而礼貌,不过在一个悦耳的铃声后,它突然给猎物释放了一个足以击晕他的电流并给他注射了足以让一头牛醉倒的乙醇。
“作为把原始数据辛苦数字化的感谢,我还是让你走的痛快点。”
第二天,一场因为劣质电器导致的火灾新闻出现在了网络上,贪图便宜购买了某电商平台的年轻人喝醉酒后在漏电的按摩垫上被活活烧死。
作者:【十一招】穆珛
关键词:流亡
评论:随意
“总之,如您所见,我是一只骑士的右手。”
我瞪视着眼前这只……手。
“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一只手在说话?”
“一只骑士的手。”手说。我实在不想用彬彬有礼形容一只手,但此刻我的确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
“‘骑士的’这个前缀是很重要的,先生。鉴于我并没有名字,与您也并不熟悉,我认为这能让您更好地区分我与其他手的不同。”
“所以我真的幻想出了一只手在和我说话。”我苦涩地想,“这一定是一种预兆……我又要死了吗?”
手用食指敲了敲地面:“请容我打断一下,先生。虽然我无法判断您是否即将失去生命,但我并不是您的幻觉。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是一名骑士的右手。恕我冒昧,先生,您是一名骑士吗?”
“不!当然不是!”
“这就是原因,先生。既然您不是骑士,又怎么幻想出一只骑士的右手呢?”手平静地说。我开始仔细打量这只手。这是一只很厚实、很粗糙的手,指节微微隆起,手掌布满与细小的刀痕。它的确很符合“骑士的手”这一称谓,也的确真实得不像是我的幻想。
“这可说不准……”我嘀咕着,“好吧,那么你是一只真实存在的、骑士的右手,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手微微倾斜。我猜这是一个回忆的动作。“在我最后的记忆里……我与身体一起在战场上。我的马被绊倒,我抛下长枪,拔出佩剑继续战斗。然而……我松开了剑,也被人砍断了。”
手用一句话为这段简短的叙述做了总结:“我是一只不称职的右手。”
我用左手摸了摸自己黏糊糊的头顶,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我该安慰它吗?就算它只是一只右手,但它也是骑士老爷的右手,而我实在缺乏和骑士说话的经验。
“呃……至少……也许你的身体还没死?”我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一句话。我小心翼翼地端详它,努力从那些褶皱中猜测它的情绪。
我居然在猜一只手的情绪,我真是疯了。嗯……好吧,也许从我和手说话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感谢您的安慰,但我想一个失去右手的骑士是很难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手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不是一只称职的右手,骑士也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
“啊?”
我很困惑,手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向我提问:“您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认为我被砍下后并没有移动太多距离。也就是说,此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片战场……”
手忽然顿住了。我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停顿,因为我正惊讶于另一件事:“你看不见?也对,一只手又没有眼睛……可你没有嘴却可以说话啊。”
我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我的幻觉吧!不过这可真奇怪,我只知道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可不知道人死后还能有幻觉。”
“……死后?”
“是啊。你是来打仗的骑士——的右手,而我是来打仗的平民——的尸体。”我被自己幽默到,得意地摇头晃脑,风穿过我脑袋上的洞,发出了奇异的呼啸。
“有骑士来我们村子里……哦我不是说你。总之,来我们村子的骑士老爷说男爵大人要征兵,每个村子都要出三十个人,我就被选上了。啊,不对,也不一定,万一你就是那个来我们村子的骑士的右手呢?”我更仔细地观察这只右手,并把它和模糊不清的记忆对照。但骑士来村子的那天,阳光很灿烂,银白色的甲胄很刺眼,我怎么也确定不了。
“算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很快便放弃了,只是叹气,“反正我们都回不了家啦。”
手没有说话。它沉默着、沉默着,直到月亮从一座山顶爬到了另一座山顶。不知为何,我也没有催促它说话,或许是因为月亮太亮了,就像那天的骑士身上的甲胄,让我盯得入了神。
我以为手不会再开口了。如果它真是我的幻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更清醒了呢?但手还是说话了。这其实让我有点高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像身边的尸体一样安静。但不管怎么说,我失去了一条胳膊和一只腿,动也动不了,一个人在这里终归有点无聊,有只手聊天也挺好的。
手问我:“你提到的骑士,或者那位男爵,有说过为什么要征兵吗?”
“啊?”我茫然地回应它,“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
手再一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短了很多。“我在那时候松开了剑。”它低声说,“领主说,这是为了抵挡侵略者,守护这片土地。然而我的身体分明看见,他为这精彩的表演给男爵赐下奖赏。”
“我听不懂。侵略者是说我吗?”我诚实地说。
“我不知道。”手说。
“骑士也有不知道的事啊,也对,你只是一只右手嘛。”我说服了自己,然后使劲再想一个话题,“说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看你的身体?虽然肯定也接不上去了……不过这也算是回家吧。呃,算吗?”
“不必了。”手说,“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相信我的身体也是这么觉得的。”
“呃……那……”我使劲了半天,脑子里空空如也。好在老天还是眷顾我,我又找到了一个话题:“啊!这个人好像是我同村的。他只剩下半截了,真倒霉。”
手不说话。
“哦,我忘了你看不见了……其实我俩以前关系挺差的,因为他喜欢我妹妹。”尽管知道没有人会听见我的话,我还是有点心虚地放轻了声音,“但我觉得他配不上我妹妹……哎呀,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手终于回应了我,声音像我一样轻,却是和我说的完全无关的事:“请问,先生,现在是什么时候?”
“啊?我不知道,但月亮好像快落下去了。”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是吗?真想看看啊。”手说。之后,它不再说话。而我也逐渐觉得困了起来,月光落在手上,落在我的身上,然后逐渐黯淡。
“明天见,右手。”我和手道别,“明天……明天我们还是一起找找看吧,你的尸体,毕竟在这里待着也很无聊……”
我回不去了,家里的田该怎么办呢?在我支撑不住打算好好睡一觉之前,我忧虑地想。
而手依旧沉默着。
而我也再没见到太阳升起。
END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无声
你或许听过一个说法,在我们居住的世界之外,还存在无穷无尽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平行世界。在那些世界中,有的和我们的世界别无二致,也有的出现很大差异。
而我现在要介绍的世界,是一个与我们的世界相近,却又十分独特的宇宙。
那儿的地球被称作【爱琳】,生活着像我们一样的人类,但那颗星球的住民不止人类,还有着许多被统称为【怪物】的奇特生物——又或者说,他们是在我们的世界不曾存在的“幻想物种”。
精灵、巨人、仙灵、龙、魔族、天使、甚至是神明,和无数的外星种族,曾经属于人类幻想的产物几乎都在那个世界生存着。你或许会好奇,这些与人类不同,却同样拥有高度智慧的物种如何与人类共存?据历史记载,那颗星球的过去也曾爆发过人类与怪物的冲突,且不止一次,但到最后,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促使双方合作,重新走向和平。
时至今日,人类与怪物已和谐共处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在这个社会,你走在大街上就有极大概率目击一些和人类长得很像,却有着尖耳、犄角、翅膀、尾巴等特征的人形生物,那便是属于怪物的【拟态】。
说来也很奇怪,怪物们选择拟态成人类的理由一直难以界定,以及他们拟态的过程也一直是未解之谜,目击者们众说纷纭,有说怪物们是“化作一道光”,也有人说是“突然发生轮廓改变”,还有人说是“像披上了一层外皮”,没人能互相说服,学术界的争议也一直未曾中断。
更重要的是,对于怪物和人类的未来会变得如何,没人能说得准,也许有一天,当二者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爱琳所在的宇宙或许又会发生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无论未来如何,我坚信,属于造物们的历史会延续下去。
第四纪元,梅加拉亚(Meghalayan)4225年。
忙碌了一天工作的萨拉利·曼恩(Salari Mann)走在回家路上,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他匆匆扫过一眼不远处热闹的商业街,抱紧了自己的公文包加快脚步。
萨拉利·曼恩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年轻职员,每天的生活从早上睁眼起床开始就是吃完早餐去上班,一直到晚上下班回家吃晚餐,吃完稍微放松一会儿,就要上床休息,一直到第二天固定的时间点醒来。家里有他的父母,还有他养的一只宠物,工作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忙碌,但他本人的水平可以说是勉强靠着努力不被认作是拖后腿,为了自己和家庭的生活,他不能松懈。
在这个发达的社会,很难见到任何一个真正意义称得上“阴暗”的角落,包括萨拉利平时要拐进来的这条小巷都安了壁灯,充足的光照令人安心,可今天不太对劲。
萨拉利站在漆黑的小巷前停住脚步,琢磨着是不是灯泡出了故障,还是哪儿停电造成的,犹豫片刻,他也不能一直在前面干站着,于是鼓起勇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凭借前方被照亮的视野继续前进。
他本人是有点害怕这种黑暗的环境,准确说是黑暗且空无一人的地方,即便如此,手电带来的亮度多少也足以安慰他慌乱的情绪,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产生不安的感觉?就像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一般?
身后一阵猛烈的冷风袭来,吹得萨拉利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还好他扶到墙壁没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现在是夏天,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阵风?而且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不仅是风,风经过的时候萨拉利似乎听见某种诡异的音效,就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他猛一回头,没有脑海里绘制的背后站着黑影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是我想多了吧……萨拉利摇摇头,试图把生起的恐惧感抛到一边。万一遇到什么事,等下直接呼叫警察好了!他咬咬牙心想,小步跑了起来。
刚跑了十几步他便觉察不对,这条巷道,平时有这么深吗?
他又干脆往前跑了半分钟,却觉得眼前的尽头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无论他怎样努力都跑不到尽头似的。而且他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腿逐渐失去力气,即便他不算体力很好,也不至于到慢跑个几十步就气喘吁吁的地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他惊恐地发现,在他身前出现了一片黑影。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影子,可那身影很明显,是一个比自己大得多的东西,从背后投射过来的阴影,将他本人笼罩。
意识到这点的萨拉利,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机械般僵硬地转过头。
在他的身后飘散着一团模糊的黑雾,而且那黑雾似乎是某种实体存在的物质,随后,他看见从那团黑雾中,走出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
TBC
文by:江橼(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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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讲究平衡的,这不仅体现在能量守恒上,还适用于等价交换”。
博士瘫坐在代步椅上,松弛的肌肉努力堆积起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骇人。“但生命的价值是很难衡量的——对,我这里是用难以衡量来形容,而不是无法衡量。因为目前为止的所有实验数据都可以证明,生命是可以被置换的。”
与博士隔着一张桌子坐的神学者举手投足中都透着对其言论的不屑。“就算科技能够创造躯壳,也无法复制人类独有的灵魂!”他的语气逐渐高昂激动起来,“你口中所谓的复活,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就算是把灵魂转化为电信号进行存储,也无法保证在“复活”过程中电信号能完整、准确转回!
更别说神学者根本就不认为灵魂是可以转化为电信号的,或许一个人的思维、行为习惯等反射可以保存为电信号、反射信号,但灵魂是不可能的。
灵魂是一个人永远无法被替代或复制的特有物。
尽管神学者的言论越来越偏激,但博士就跟没听到一样一直保持风轻云淡的微笑,等对面的人说累了,主持人打了圆场,他才再次开口。
“随着现代医疗科技的发展,人类已经攻克了曾经无法跨越的鸿沟——寿命。作为曾经的‘躯壳’计划负责人,我可以自信的说,只要条件允许,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健康躯体——甚至是无数个健康躯体。也就是从理论上来说,人类是可以永生的。”
随后他话锋一转,向神学者露出了隐藏在松弛皮肤下的獠牙,“但是最终‘躯壳’计划却失败了。原因则是‘灵魂’——所有自愿参与实验的实验体均因为‘灵魂’没有完全转移到躯壳上而导致了死亡。”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灵魂……”
没等神学者落井下石,博士就接着抛出了炸弹。
“然而就在不久前,我的团队找到了‘灵魂’的保存方法,用你们神学主义者的话来说,就是向神明换取亡者灵魂的途径和代价。”
神学者嘴角紧抿,直觉不对。
“没错,就是等价交换。”博士高举双手,像是在迎接神明,又好像是在拥抱生命,表情比神学者更加虔诚,“正因为生命的价值难以衡量,所以才要用等价的灵魂去置换他!”
神学者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置于桌上攥拳的双手手背青筋凸显,“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你听得懂。”
没错,神学者他听懂了,但他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理论居然真的有人能将其实现!一命换一命?哦不,应该说是一个灵魂去换取另一个灵魂。可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一样的啊,这根本不可能达到等价交换!
博士有没有理会在场两人以及屏幕外看直播观众的错愕,继续着自己的理论。“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我曾经也在这个问题上迷惘过。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招手,示意助手把一个小巧如同手表表盘的仪器带上来。
他拿着那个仪器,在镜头下展示——平平无奇,就和几十年前的电子表显示器一样。
“我的团队将其命名为:量化指数仪。其中用到了XX算法以及YY……嗯,简单来讲,就是将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数值化,将其换算为‘贡献值’。打个比方,如果我偶尔帮助一下过马路的老奶奶,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增加1,但如果我坚持20年每次见到老奶奶都会去帮忙的话,那么我的贡献值就会变成100——当然,具体的参数还要参考已经提交政务院的《贡献值量化法》中的各项细则。”
“这样,在复活时就可以有选择、有针对性的进行置换了。”
听完博士疯子一般的言论,主持人先是惊诧,但随后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确是一个天才。“那博士,我想问个问题。”
“请讲。”
“所谓的复活置换——这样讲应该可以吧——是必须要两个人的贡献值完全一样吗?”
毕竟是等价交换,如果要求贡献值完全一样,那估计就只能是科学家置换科学家,高材生置换高材生——可这样就意味着在社会复活一人类瑰宝的时候,就会失去另一个宝藏。
感觉,并不怎么划算。
很显然博士对这个问题早就有了准备,他笑眯眯地让助手把仪器拿下去,慢条斯理的回复着主持人,“贡献值并不一定要完全一致,毕竟一个人的灵魂价值是非常难以准确测量的,所以我们在实验时一般是要求奉献者的贡献值大于被复活者。当然,这样大家就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去复活一个对社会贡献少的人?为此还搭上了一优秀的人才,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所以,我们研究出了这一置换法则的漏洞。那就是‘许愿’。我们在部分贡献值不达标置换者的量化指数仪中植入了一个子程序,它的名字就是许愿。这是一个根据许愿者愿望对社会的价值程度今儿转化为个人贡献度的程序。如此,就可以通过相当于作弊手段的法子来达到贡献度匹配的要求。”
或许是因为神学者和博士作对的年数太长了,对方眼睛往哪儿看,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幺蛾子。他直觉,刚才博士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许愿程序,必然是因为它存在不可忽略的弊端。
所以,他决定借题发挥。“可这样能瞒过神明吗?毕竟许的愿,是日后才要完成的,这相当于是预提了此后多年的灵魂价值啊。”
听到提问,博士果然露出为难的表情,“哎,有时候真不得不承认,你们所谓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
“对,没错,这的确是预提了灵魂价值。但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这就完全不是问题。”随后,博士终于说出了今天话题的最终结论。“那么,只要被复活者完成了置换者的愿望,不就可以了吗?”
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完博士的话,神学者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将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因为,没有一个人类能拒绝长生的诱惑。那是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奢望。
采访结束后,《贡献值量化法》被批准通过了。
随后十年更是掀起了一阵复活狂潮,各大知名科学家、领导人被相继复活,人类社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阶段。
但由于复活方法和程序公开化,很多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在其中看到了商机。博士去世50年后,躯壳创造法版权开放,更是掀起了民间躯壳技术的发展浪潮!
可技术公开带来的不止是经济发展,还有一些隐藏在暗牧之下的恶心勾当。用自己的置换申请去换取金钱,利用年幼孩子无限可能的灵魂价值去置换自己的欲望……
仅仅不到百年的功夫,博士所设想的一切就都化为了虚无。
人类能够永生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幸福。
对人类来说最黑暗的时代来临了,像是没有阳光的极夜,永远看不到曙光。时间的流逝对人类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俨然已经不知道是何年岁。
博士就是在这样一个黑夜中苏醒的。他从未知型号的复活器中爬出,像个孩子一样打量着自己崭新的躯壳,轻松的在地上蹦跳。
“让我看看,那无私的奉献者到底许了什么宏伟的愿望才将我复活。”
随后他点亮显示器,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停止复活。
预计创造贡献值:100万。
- END -
【蘇遊|革命組】《君主與革命盟友的最後一夜》
評論MODE:隨意,別罵我,太久沒寫二創了腦子不好使真的。還是覺得原創二創分號比較好所以原來的刪了建個小號放,本來想再修改修改但是拖著拖著就快到死線了於是算了就這樣吧。
以及這是新版本更新前的作品,新版本更新之後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仿原作形式,所以不了解原作劇情的可能看不懂,雖然很多造謠。
===========正文===========
講述了一對建立了秘密盟友關係的政敵共同掀起革命推翻暴政前一夜的故事。
·上篇·鷹頭拐杖和翡翠權柄
【拄拐棍的不一定是瘸子,還可能是裝貨和挑夫】
當朝清流領袖奈費勒有一根從不離身的鷹頭拐杖,鐵木細磨而成的杖身,黃銅打造的杖頭杖尾,很有些分量。奈費勒每天外出都會拄著它,至今已有許多年,以至於“奈費勒大人是個瘸子”一事,早已成了陽光下的王都不必宣之於口的「常識」,並在某些月下酒宴中被津津樂道,傳出許多不堪或可憐的“故實”。
而你——當朝第一寵臣、媚上功夫表演家阿爾圖——也曾是對這事深信不疑的人之一。祗不過你雖然有時出於不得罪人的心理,在某些酒宴上也對這些閒言碎語發出一聲笑來,心眼裡還是對那位同僚保留了最基本的同情。因此每當奈費勒在朝堂上對你某些荒唐的諂媚行為進行毫不留情的批判,而你最終因理屈詞窮而在這場口舌之爭中落敗後,你都會這樣安慰自己說:那傢伙瘸著腿還要在朝堂上挺胸收腹提臀式地站半天已經很辛苦了,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是盟友了,這場是我讓他!
你是在某個去苗圃看望孩子們的日子裡知道事情真相的。
那幾天至高蘇丹陛下又按慣例罷朝出遊,聽說他祗帶了奈布哈尼、法里斯和獵犬隊就出城了,你和其他那些以往都被要求陪駕的武官都沒被宣召伴駕。樂得清閒的你很快讓快腳傳信給阿里木,讓阿里木轉告奈費勒某日某時在苗圃會面,然後叫哈比卜準備了一大包你覺得小孩子們會喜歡的點心。
第二天你一個人來到苗圃,馬蹄輕快得跟你輕鬆愉悅的心情一樣。還沒進門,馬上的你越過墻頭就看到院子裡面那公雞展翅搬的黑影,那影子的左翼長出爪子揪住一個娃娃的耳朵,又從右翼生出根細長的棍子,勾住另一個娃娃的後領。兩個小東西哇哇大叫——奈老師對不起我們再也不偷雞蛋了!然後你就看著奈費勒一手拎著一個小傢伙走過來,朝你點點頭就出去了,孩子們的懷裡還小心翼翼地揣著好幾顆雞蛋。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你發現奈費勒的拐杖被他挑在肩上,手把處掛著一籃子雞蛋,兩個孩子的懷裡揣著好幾隻小雞仔——感情不祗是去賠錢道歉的啊!那籃子隨著奈費勒的腳步晃來晃去,看得你一時無語——天底下哪有人這麼挑雞蛋的,這傢伙怎麼連這種常識都沒有!你趕忙跑過去把籃子拿了下來,開始翻檢有沒有被碰壞的雞蛋,然後雞蛋的熱量就這麼透過你的皮膚滲入你的痛覺神經……好吧,是你小看了這位政敵朋友的常識儲備量,這些蛋是熟的。
嗯?不對!奈費勒你的腿!?
“我的腿本來就沒事,這拐杖祗是習慣罷了,”奈費勒解釋道:“而且一個瘸子就算真的能戰天鬥地,在敵人眼裡往往也還是可憐可笑的形象居多,多少可以讓他們放鬆警惕。”
“虧你想得出來,這招到底誰教你的。”作為受騙者之一的你抗議著。
“沒誰教我,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腿瘸了才用的。”
“出什麼事了麼?”你決定關心一下這位盟友。
於是奈費勒跟你講了一個關於新晉臣子倒霉又無聊的故事。
那是他剛踏入青金石宮的第二年,被衆劍所吻的王子同樣登基未久,年輕氣盛的戰士王西山秋狩,下令王都所有文武官員都要隨行。這場秋狩你當然記得,畢竟如此大型的狩獵至今也沒有幾回,祗不過當年的你作為一個歷代侍奉蘇丹的世家年輕孝順子弟,還謹守著「勿作腳下草,休當出頭鳥」的家訓,朝一個不會動輒被當成炮灰扔掉,又不至因離太陽過近而隨時被烤死的位置而努力。
而奈費勒就不一樣了,那條腿到底是怎麼傷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祗能靠某位好心士兵幫他砍來的樹枝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挪回營地了——他甚至成為了蘇丹陛下親口認證的,那場大型秋狩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傷患。
可笑的是,那是年輕的至高蘇丹第一次仔細地打量這位未來的朝廷棟樑。
那腿傷說重不重,不過是肌肉拉傷和踝關節輕度錯位,後者在營地就被隨行醫官解決,前者卻生生拖了好幾個月才痊愈。如今想起來,奈費勒自己都會笑出來,說當年他太想表現自己,太想扭轉那可笑的扭傷在陛下眼中留下的狼狽,於是秋狩結束後,他加倍地四處奔走,做他身為一名官員該做和能做的所有事情,這才把傷耽誤許久。
不過他也因此發現,在這個視人之出身、血統和體面為最重的地方,作為一個發誓要與朝堂濁流相抗衡的文人,手無縛雞之力的瘸腿形象雖然會被人嘲笑,受到的更加危險的忌恨卻有所減少,於是他索性將之保護色,直到現在。
“何況這東西使用起來也不是全無作用,長期伏案工作的人大都有腰背肩頸的毛病,上朝又要一站數個小時,借這個拐杖能讓我站得身姿挺拔又不會那麼累。”
好傢伙,你想道,感情他天天擱那兒立正挺胸收腹提臀,跟一株挺拔的鐵木似地戳在朝堂上,怎麼看怎麼完美的軍姿站相,是靠這麼個小道具來的。
你都覺得有點心累,道:“阿卜德那群人就算了,你居然連陛下都騙過了……小心哪天他知道了判你欺君之罪。”奈費勒卻搖搖頭說:“他早就知道了,他那麼強悍的戰士,我腿到底有沒有病他看一眼就明白。”
你聽著有點尷尬,因為你也是個戰士,但你光注意他的黑眼圈了。
那次秋狩幾個月後,大約就是他傷勢痊愈後不久,年輕的王者賜給奈費勒一支黃銅打造的拐杖,犀利的鷹首握起來其實並不舒適,一不小心就會在他的掌心留下幾道很淺淡的紅痕或小窩,作為一件御賜的玩意兒,實在算不上什麼令人艷羨的寶貝。但尚且同樣年輕的諫臣卻在這份恩賜中讀出了一分君王對他的希冀——甚或是,愛重?
這支拐杖裡,藏著一柄銀光閃閃的利刃。
那時的奈費勒還站在朝堂上離王座很遠的地方,他高昂起頭,仰望著那遙遠的、王座上新生未久的太陽,黝黑的雙眼映著旭日明耀的光輝,然後眼看著濃厚的烏雲如同螞蟥大軍般簇擁著將祂緊緊摶住,在這片廣袤的大地投下望不到邊的陰影。
至高的太陽渴望將自己的光明灑向大地,於是奈費勒自願成為那柄撕碎陰霾的利刃。哪怕那陰霾如同蜿蜒纏繞的藤蔓、生滿毒刺的荊棘、或是看似平靜的沼澤要將他吞噬,他祗是無懼而凌然地將自己磐石般的心打磨成匕首,在與望不到頭的濁流的搏鬥中變得愈加鋒利。
直到很多年後,他終於淌過淤泥站到離太陽最近的地方時,才真切地聽見在那早被腐蝕蛀空的黑日胸中,不斷騷動著的惡魔的低語。毒霧從祂心頭那塊缺口噴湧而出,積澱成層層疊疊的烏雲,貪婪地吞噬一切靠近的光明,也哄笑著要將渴望解救祂的利刃徹底腐蝕。
君王曾經賜下的究竟是何意圖,如今的奈費勒已經無法信任自己當年的答案了。
【愛卿,朕賜你的權杖呢?】
當奈費勒提著阿卜德的頭顱踏入青金石宮,在至高蘇丹玩味的質詢下,在你看好戲一般戲謔的舉薦後,他披上了帝國維齊爾的榮袍。
奈費勒終於有了更多將理想藍圖鋪進現實的可能,儘管這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力也使得君主曾經對他直諫的容忍逐漸剝落,透出露骨的殺意如鍘刀般隨時隨地懸在他頭頂——這是朝堂上靠太陽最近的地方,是不必側耳也能真切聽見帝王低語的距離,而在那早被腐蟲蛀空的黑日胸中不斷鼓噪著的,是惡魔獵食前的喉響與足音,每一聲,每一下都在試圖撕碎奈費勒的理智和勇氣。而那柄陪伴了他多年的鷹頭杖也已被收走,改賜了一根鑲嵌著巨大寶石的黃金權杖。奈費勒下朝後在馬車裡試了試,沒有任何機關,祗是根華而不實,還一不注意就會被刮擦磨損的棍子。
——蘇丹絕不允許站在自己身側的外臣依舊懷揣利刃。
君王的猜忌是致命的,令奈費勒不禁寒毛倒豎,他也曾想過如果換成你——他那八面玲瓏能屈能伸的政敵朋友站到這個位置會怎麼辦,在他的推理中,當你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是必然能做出把屎當做巧克力吃下去,然後一邊嘔吐一邊將害你吃屎的鍋扣到自己頭上之事的。因此他也就得出結論,你能取悅君主的行動換成他來做,祗怕會死得更快,畢竟蘇丹的朝堂不需要兩個負責扮佞臣的小醜,正如君王不會容忍耳朵裡出現兩個勸誡的聲音。
於是奈費勒索性將自己擺正在自己心目中理想維齊爾的位置上,祗需時時表露忠誠,偶爾獻上符合一個清貧宰相盡己所能奉獻出的金幣,再一不小心暴露點無傷大雅的窘迫……哪怕君主的目光已經透過濃密的髮絲在他身上戳出無數個血窟窿,他也裝作毫無所覺般作他不知變通的孤直良臣,將民眾、官吏和軍隊——尤其是位於基層的大多數的訴求逐一安撫,努力平衡,視情況滿足。因此當更多的中下層官員開始用暗示或行動追隨他的行動,當至高蘇丹的金獅軍團團長都秘密向他表達效忠之心時,他確信,王座上的這位確實要完了。
奈費勒在君王身前跪下,行禮,一如往常。而至高蘇丹此時並沒有佩戴他那枚無敵的魔戒,而是在指尖把玩著它——那枚安蘇亞王妃賭上性命替換掉真貨的贗品,上面被拜玲耶附著了一些魔力以避免被蘇丹過早察覺,至多祗能支撐到天明。但蘇丹的注意力似乎也沒在那上邊,他左手時不時拋接戒指,右手則把玩著隨身的金匕首,完全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愛卿,朕賜你的權杖呢?”
君王率先開口,眼神卻不知道有沒有在看他,而話音落下,除了指尖拋彈戒指的“叮”響,殿內便安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聽不見。
奈費勒一直懷疑蘇丹其實什麼都知道,可這位君王又總是擺出一副一無所知、甚或樂觀其成的態度,再把忌憚掩蓋在厚厚的劉海下,祗將殺意肆意放出掃蕩,以至於奈費勒有時也懷疑自己的懷疑是否想多了,君主或許真的祗是一時興起想隨便殺個人潤刀。但起義軍已在城外埋伏完畢,即將趁夜開拔,而攻城就在萬家燈火熄滅之刻,奈費勒此時進宮,便是想為義軍和安蘇亞王妃再拖延一些時間。
“回稟陛下,臣不慎將杖頭的寶石染上污漬,恐玷污陛下雙目,故委託工匠取去保養,特來告罪,請陛下責罰。”
“免了罷。愛卿又有什麼諫言,非要在這個時辰入宮覲見?”
奈費勒又行了一禮,從懷中取出幾道奏折,道:“啟稟陛下,這數日休沐期間積下的奏章臣皆已批閱完畢,然仍有數份需陛下親閱允准方可執行。請允准臣稟報。”
“說吧。”蘇丹歪在軟榻上打了個呵欠。
“先前從東南各領地調撥的糧草已經運抵城外,今夜將在南門外休整,待明早開城即可入庫。”
至高蘇丹祗是“嗯”了一聲,對法德耶捧上來的奏折毫無興趣,奈費勒便又拿起第二折放到盤子上。
“有出巡的官員來信稱,北疆似有異動,恐有邊境領地與鄰國過從甚密,臣以為應盡快派遣王命使者率領小隊精兵人馬,護送君王賞賜之物前往查實,若有異心即可震懾,以儆效尤,若是誤會亦可安撫。”
奈費勒抬眼看了看蘇丹,依然沒有任何有聲或無聲的回應,於是繼續道:“此外,前段時間為逃旱而聚集到城外的災民人數日漸增長,其中尤以北門為甚,未免造成二次饑荒引發大規模疫病,臣懇請陛下盡快調撥賑災糧款,並派遣部隊出北門維護秩序,臣有意派遣一些下層官員往其它三門處宣講,將災民統一安置在北門外的平地,使陛下仁慈的光輝普照天下黎民。臣以為若邊疆真有異動,恐怕會借災行事,還請陛下早日決斷。”
說完就要拿第四折,蘇丹卻在此時坐起身擺了擺手,這意味著他已經不想再聽了。於是奈費勒祗得作罷,而法德耶在將所有奏折整齊地碼放在金盤上後,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殿內又恢復了臨死前的平靜,過了好半晌,至高蘇丹才終於再次開口道:“奈費勒卿,朕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而我也無法理解您到底在想什麼。奈費勒在心裡回答。您看上去似乎什麼都沒想,祗是在肆意揮霍您稚子般的惡意,把所有人都當成您廉價的玩具。
蘇丹彎下腰,奈費勒能感受到他被遮蔽嚴實的雙眼正直視自己,卻不似飢餓的捕食者,而祗是一隻已經吃飽喝足,趴握在高地,好奇地看著某個近在咫尺的不明物體的雄獅。
“愛卿,你要當諫臣,朕就允你當諫臣,你想要清名,朕也許你得清名,今日朝堂之上,才有卿這清流之首。總說文臣以死諫為榮,那日朕將你下獄,也不過教你得些皮肉之傷,正好作你秉公直言之功勛,足以流芳青史。愛卿究竟還有何不滿?”
“陛下。”
奈費勒跪在御前,伏地行禮,脊梁似刀背,依舊平直而鋒利。
“臣自踏入朝堂,所諫之言,所奏之本,雖不免有天真幼稚、異想天開之病,然每字每句,皆為臣一步步行走於市井田間,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口所問、親身所感後深思熟慮而得,皆是為國為民——亦即是為陛下之光輝愈加明耀——而出之肺腑苦言。然在陛下眼中,終不過臣為一己私名所作之戲。”
“所以,這就是愛卿的反心?”蘇丹問,語氣像是毫不在意這句話所指向的大罪,“你甚至連遠遠地朝朕射上一箭的勇氣都沒有,卻要攛掇著別人為你送死?那你今天又為何而來呢?”
奈費勒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也好像被問罪的人不是自己。
“臣雖無能,亦不願做無謂的犧牲,因此祗能做些能做該做之事。”他看了看窗外,月已高升,今夜註定是個繁星璀璨的夜晚。
“愛卿,朕再問你一次,朕賜你的權杖呢?”
“回稟陛下,在臣此刻當在之處。”
【黃金的殿堂是烈日下的大漠,而你是唯一的綠洲。】
吟遊詩人們傳唱著這樣一首歌謠:
高高的明月啊,
你孤懸於黑暗夜幕之上,
驅散烈日炙烤後的灼熱,
安撫枯竭的身體,
指引迷途的魂靈,
我願天狗和烏雲遠離你,
願你有群星環繞。
不屈的燈塔啊,
你傲立在洶湧波濤之間,
心中有火焰燃燒,
暴雨不能將它熄滅,
狂風無法使你轟塌,
霧中的船因以而重回港灣,
我願有無數雙手,
撫平你斑駁的塔石,
有無數臂膀,
扛起油料背負至塔頂,
使那光永恆……
下篇·站起來,將夢想托舉進現實
【為那人人不再恐懼的未來】
革命並不是祗要掀起反旗並殺死王座上的人就可以宣告勝利的。
聚集在這裡的人們要麼認得你,要麼認得奈費勒,更大部分認得你們兩個。他們選擇站在這裡的原因也很簡單——你們都是好人,並且和他們一樣,都受夠了那輪灼燒一切的烈陽。
當然,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你們宣傳時的那些口號。
——革命?什麼叫革命?是你想要燒鴿子吃?還是什麼歌謠的名?
你當然不曾因這不理解而氣餒過,畢竟連你忠誠的追隨者們也沒幾個聽得懂,怎麼能奢望那些連字都不識的平民,連什麼叫「做人」都難以理解的奴隸們,能夠擁護這祗敢在你和奈費勒的夢裡展開的理想圖景呢?
那祗是一團誕生於一雙文人之手的、小小的、隨便一吹就會熄滅的火苗,而你被那微弱的火光吸引,於是小心走上前,將自己長年持劍的手覆上,像鐵甲一樣為它遮蔽四面八方的風霜雪雨,祗盼望這火苗可以燒得再旺一點、久一點。
但人們還是漸漸聚集在了這團火周圍,越來越多不同顏色、不同形態的手和身軀圍住你們,那些手向火苗的方向抬起、伸直,比最好的傘或屋簷遮得還要嚴實!你們說,不要將這光芒遮蓋,讓我們將火苗四散,去照亮更多的地方吧!於是很多人用雙手捧起你們分享出的火苗,走去不同的方向。
是啊,是的。
他們不懂革命,不懂理想,很多人甚至第一次聽說自由、選擇、自我諸如此類的詞語……但他們都知道火是個好東西。它驅散寒冷,烹熟食物,屏退黑暗——更重要的是,他們相信你們不會用這火去燒毀他們的房屋田地和身上僅有的破布條,更不會把他們扔進火堆裡然後哈哈大笑說看這臭老鼠多麼滑稽。因為他們相信,你們是好人,好人不會傷害無辜可憐的人,好人不會與傷害無辜可憐者的人為伍!
甚或有從未見過光明,從未感受溫暖的人,因他們從未受過他人的分享,當他們的雙手切實地從你們手中接過這團小小的、躍動著、如他們不敢展露的心情般的火苗,便小心翼翼地呵護起來,如果有人要將它奪走,他們就情願以生命去抗拒。
於是當你在夜色中騎著潔白的茉莉領兵而來,一手高舉起當朝維齊爾那根鑲嵌著翡翠寶石的黃金權杖,如同擎著熠熠燃燒的火炬時,你祗高聲地喊了一句話——
我們為人人不再恐懼的美好未來而戰!
就在火光照進你堅毅明亮的雙眸之際,你看見那些小心翼翼躲在暗處或猶疑不定、或大膽窺視的人們愣了一下,就祗是一下子,戰吼聲便在瞬間爆炸開來,響徹街頭巷尾,成為擁護你的浪潮。
有不諧的聲音趁著縫隙竄出來,妄圖澆滅這逐漸升騰的熱浪:
——你為什麼會有奈費勒的權杖?誰不知道你們在朝堂上敵對多年!
——我們那受人愛戴的維齊爾啊,你對他做了什麼?
——奈費勒大人正在陛下的宮裡議事,忠誠的維齊爾絕不會背叛偉大帝國的太陽!
——別相信這個竊取了蘇丹陛下權柄的奸臣!
可這些聲音馬上就被淹沒,如同浩大聲勢中一顆顆小小的水珠,濺起又落下。
朝堂上的政敵?竊取權柄的奸臣?
哈!人們才懶得管這些貴族之間針鋒相對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們毫不動搖地相信,眼前這善良講義氣的老爺和那位清廉正直的維齊爾,為推翻殘暴的君主、為人人能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共同舉起了義旗!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些被掠奪的人、被剝削的人、被壓迫的人、被欺辱的人、被不當做人的人——都是你們所說的「人人」!
很快有更多火光理所當然地被點燃,或大或小,是熊熊的煉鐵爐或微弱的火柴棒,照亮了城區的每一個角落,比頭頂的星空還要璀璨。你的隊伍如同被封印千年的火龍自沼澤中一躍而出,抖落禁錮全身的污泥,向天發出此生第一聲嘶吼,召喚著無數細小孱弱、卻絕不肯熄滅的蠕蟲的光與祂同行,攀附其身,化作祂一片又一片、一層又一層堅不可摧的鱗甲。
你看到,甚至有許多年輕的貴族也站了出來,其中很多你甚至能叫出他們的名字和在宮裡的職位,他們有些人自發維護起秩序,疏散老弱婦孺,為隊伍清空道路;或是在一些貴族宅邸前與主人據理力爭,勸他們不要鼠目寸光,阻擋時代前進的腳步。更有不少直接拿起了武器,帶著他們的家僕和護衛投身革命。
很多女人也加入了進來,她們有的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父親、丈夫和兒子而來,有些則拉著家裡的男人和其她女人們匯入巨龍的血肉之中,誓要在歷史的洪流中碰撞出屬於自己的浪花。
而你,這頭燃燒巨龍的首、的腦、的眼,率領著你龐大的身軀緩緩前行,吞沒一道又一道金磚銀泥澆灌的城墻,又逐漸融進了奔騰的長河,前進吧,前進!無畏的人啊!直到與其它同樣勇敢的河流交匯成海,青金石宮祗是一座孤島,而你們掀起的怒濤,必將洗淨那用於掩飾血肉高山的黃金寶石,讓腐敗惡臭的累累罪證接受新時代的審判!
【遊戲早就結束了,狗蘇丹!】
屠龍的勇者迎向紅髮劍客,眨眼便有無數道霹靂撕裂二人之間的空氣,阿迪萊將奈布哈尼擋在即將開始的決戰舞台之外,絕不讓他插手你對他的王最後的宣判。
而故國王子與逃奴軍團的首領則分立在你左右,與你一同攻向傲立在王座前的君王。
——這就是你為朕準備的餘興麼?
三對一的不公平決鬥對他來說似乎毫無影響,君主金色的雙眸從濃密的劉海中透出嗜血的光芒,祗映出你一人的身影。
——來吧!阿爾圖!可別讓朕失望!
呵!
你冷笑一聲。
你才不打算跟那傢伙繼續這場令人作嘔的遊戲——蘇丹的遊戲早在你揭竿而起的時候就結束了,由你單方面宣告結束,何須那荒淫的君王來允准?你早已決定他該如何死去。
漆黑的利箭伴隨著人們的憤怒破空而來,貫穿雄獅發出戰吼的喉嚨,撕碎他虛偽的鎧甲,將他牢牢地釘在冰冷的青金石板上。你回頭看向古利斯,那如雷般的聲音依舊迴蕩在這青金色的宮殿之中,以至於你甚至無法分辨那究竟是那柄利箭所承載著的冤魂們大仇得報的快意,還是殿外等待著最終勝負的人們發出的歡呼。
你在一處偏殿內找到了被軟禁的奈費勒——說是軟禁,其實連一個晚上都沒過去。他笑著迎接你,看上去絲毫沒擔心過戰鬥結束後前來的勝者可能是那個已死的人。繼在苗圃中鍛造出這把夢之刃後,你們的雙手第二次交握在一起,他眼中閃著比太陽更加耀眼,名為希望和未來的光,而你久久無法言語。
這夢一樣的故事,被你們——被你和他,和所有為此戰鬥、為此吶喊、為此犧牲的人,和所有為此鼓起勇氣與腳上的鐵鏈和背上的巨石抗爭的人們一起托舉著,闖進了現實。
【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會攜手共進】
你和奈費勒差點因為由誰登上王座的問題在勝利會師的革命軍面前爆發又一次爭吵,因為你們倆誰都不想順了對方的意主動坐上那把硬邦邦冷冰冰髒兮兮還血糊糊的椅子。那頂華麗麗的、如密不透風的鳥籠子般的王冠在你們二人四手之間被來回推卻,最後哐嘡砸向地面,碎掉的金片一瓣直奔你的小腳趾,一瓣躍上奈費勒腳踝上不知到底算裝飾還是護具的金屬環,然後“叮”一聲反彈飛向你另一個小腳趾,你痛得直翻白眼,叫都叫不出聲,表情精彩得讓奈費勒忍不住大笑出聲。
大概是考慮到兩位革命領袖各自的面子——其實主要是你因為腳趾而導致的面子問題,你固執的政敵,寬容學說的倡導者奈費勒先生主動讓了一步,於是你提議採用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方式——猜拳!這位長著一張從小到大都不會參與猜拳遊戲之臉的奈費勒此時看向你的眼神,就跟當初聽你滔滔不絕如何跟一頭犀牛白日宣淫時一樣,但鑒於他本人也提不出什麼比吵架更好的方法,畢竟你堅決不同意搞什麼狗屁的五百人辯論大賽,因此就這麼定了——猜拳至少比吵架得體,也比辯論賽乾脆,對吧?
於是乎,
錘頭!
剪刀!
布!
奈費勒出了錘頭,因為他覺得推翻暴政需要錘頭,建設新國家的地基也需要錘頭。
而你出了布,因為你「布」想坐那破椅子。
一拳定勝負!贏的人是你。
就在奈費勒明顯地鬆了口氣,後退一步準備向你行禮的時候,你身為武將的危機意識先發制人地迅速出動拉住他的雙手迫使他站直,然後露出一個展示著滿口白牙的大大的笑容,直接將他按上了黃金寶座。
——哈!誰輸誰去得這腰椎間盤突出!
趁著奈費勒還在“啊?”地楞登時,你一手撈起那頂沉重的、累贅的、看了就脖子疼的、被磕掉好幾顆紅寶石還碎了幾片金瓣瓣的黃金冠冕,鄭重其事地將它戴在了奈費勒的頭上,並順手撥了撥他的劉海——這下他有一大半視線都在頭髮之下啦!你在他做出退拒的舉動之前立刻後退一步,朝向聚集在宮殿和沒能擠進來的戰友與觀戰者們高聲道:“賢明的新蘇丹陛下萬歲!新時代萬歲!”
歡呼聲響徹宮內宮外,你得意地看向奈費勒——別想跑我的政敵朋友,這可是人民的聲音!
奈費勒沉默了,為摘下王冠而舉起的手祗能無奈地去理自己的頭髮,讓它們盡量服帖地承受王冠的重量,然後朝你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被政敵這稀見的、第一次對你露出的溫柔表象恍了神,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轉身落跑的打算,就被他握住了手。有那麼一瞬間,你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月色中的密會,或是星空下的苗圃,他也是這樣緊握著你的雙手,將理想的火種埋進你的心田。
得,這下你也跑不了了。
【時間不斷流逝,轉眼便是十年光陰】
慶祝國慶的花車遊行表演結束,你踏上王宮前的高臺,在鮮花的簇擁下,手持瑪希爾特製擴音器,面對人民廣場上匯聚著的各行各業的人們,高聲道:
“在這個值得我們熱烈歡慶的日子裡,我——國家議會會長——阿爾圖,作為國慶大典的主持人,在此非常榮幸地像我們了不起的勞動人民宣佈,第九屆賢王杯年度納稅大賽的獲獎人名單!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納稅大戶們登臺,接受我們尊敬的蘇丹陛下代表國家和人民所頒發的獎章!”
“恭喜哲瓦德先生再次獲得納稅大戶金獎,在痛失兩屆金獎之後,哲瓦德先生終於再次奪得這項至高榮譽,讓我們感謝他,以及所有納稅人為我們的美好國家所作出的貢獻!”
身著蘇丹禮服的奈費勒再次走上臺來,身後跟著苗圃新入學的孩子中成績最好的那個,那孩子手中捧著的金盤上放著一朵大紅花——這些大紅花都是苗圃孩子們在手工課上用紅紙扎出來的。奈費勒在哲瓦德面前站定,從盤中接過那朵紅花別在哲瓦德身上象征著納稅大戶獲獎人的大紅綬帶上。
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久久不息,你和奈費勒一左一右站在金獎獲得者身邊,與人們一同鼓掌,阿魯米娜跑上來向他獻上一大捧鮮花,然後緊緊擁抱自己的父親,開心地喊道:“爸爸你太了不起了!你永遠是我最愛的爸爸!”
宮廷畫師和民間畫家們不約而同地從不同角度描繪這個場景,詩人和旅者也將把故事傳遍大陸每個角落。你們的國家和平而美好,國庫充盈,既沒有財政赤字,也沒有短缺的經費,既沒有賢者的猜忌,也沒有議長的不滿,你們的幸福就是這麼簡單而真實。
至於哲瓦德?他當然也很高興啊,不然呢?
【夕陽開啟夜幕,而睡眠是迎向明日的備考】
如今的賢者之國,連蘇丹也祗是一個職稱。或者說,「蘇丹」這個詞指向“國王”甚或“皇帝”的意義已成為過去,現在人們提起蘇丹,腦中浮現出的更多是「監國者」和「燈塔」的形象。
本朝首任蘇丹、國家學堂的大導師、帝國的燈塔奈費勒先生,在他七十歲時主持了帝國史上第一屆蘇丹繼位人選會議,會議全票同意由現任議長——當然不是你——升職就任,然後他就宣佈蘇丹席位進入交接期。三個月後,奈費勒正式過上離退休幹部生活,新任蘇丹就職,如果過程順利,她的任期也將持續到她年滿七十歲。新議長則是議員們從三位常任副議長中選舉而出,空出的席位也是通過選舉補上,那位政績斐然的年輕人其實連輪席都還沒有坐過,仍獲得了絕大多數議員的投票。
至於你這位前前任議長,你早在六十歲的時候就宣佈退休了。雖然依照新修憲法相關條款,你可以到七十歲時跟奈費勒一起引退,但你覺得議長和蘇丹一起換屆可能會使過程產生混亂,何況早年參與各種戰鬥留下的內傷和長期伏案工作對身體的損耗,在上了年紀後一起來找你討債了。不過你並沒有就此遠離政事,你仍在議會旁聽席坐了十年,時常提出建設性言論,啟發著青年一代。而更多的時間,你選擇花費在苗圃和大學。你不像奈費勒那樣熱衷於教學和演講,事實上這麼多年來,除非奈費勒要求,你幾乎沒有主動踏上過講台,你更願意做苗圃孩子們的大朋友,和帶年輕學子進行社會實踐。
順帶一提,與「蘇丹」與「燈塔」相對應的,是「議長」與「領航員」形象的綁定。就算是在你早已退休的今天,依然有人熱情地稱呼你為「帝國的領航人阿爾圖先生」,向你致意哩!
在某個氣候溫和的下午,兩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並肩坐在帝國第一所大學的某段長廊下,看著操場中正在練習劍術的學生們揮灑汗水,時不時有三兩同行的學子穿行,向你們問好致意。
回顧起你們的一生,你忍不住感歎道:“奈費勒,你真是個賭徒。”而奈費勒看了你一眼,打開你六十歲致仕時鐵頭送你們的石頭保溫罐——這東西可好用了,你們用了好多年都沒壞——給自己和你倒了兩碗雞湯——他已經很少喝薄荷茶了,你們這個年紀實在不太適合喝那麼涼颼颼的東西。你吸溜吸溜地嗦掉大半碗,繼續說:“我現在想起來你以前幹的那些事都覺得後怕,如果我以後給你寫墓志銘,我肯定要寫一句你是個瘋狂的賭徒。你不賭金錢財寶,也不讀人命,你賭別人的良知。”
奈費勒又給你倒滿了,然後一小口一小口嗦自己的。於是你一邊捧著自己的碗暖手,一邊自顧自繼續道:“我當時連著抽到兩張殺戮卡,你到底怎麼想的敢給我遞小紙條?我當時都做好你會為了什麼大義啊衛道啥的理由在我犯下大錯之前就把我除之而後快的準備了,結果你居然真的一個人在那麼荒涼的院子裡等我,連護衛和侍從都不帶一個。你就不怕我借著卡牌對你出手,把你的謀反大業和偉大理想都毀了?你哪怕讓你那個女護衛跟著呢!我一個人對上帶著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的護衛,怎麼看還是我佔上風。”
奈費勒聽了沒說話,祗是哈哈笑了兩聲,而你覺得這雞湯跟酒似的有些醉人,以前堆在心裡的話索性都倒了出來。
“還有阿卜德綁架你那次,雖然是我主動說要幫你的吧……但是你居然還不帶你家護衛玩,你難道真的沒想過,如果我真心投向阿卜德在你這裡當臥底,打算先把你耍一通再害你呢?或者我沒那麼在乎我們的盟約,直接把你這事兒給忘了你咋辦啊?”你用手拈起碗裡那根雞小腿送進嘴裡。
肉燉得不夠爛,或者說,實在有點硬了。你心想這個廚師肯定是新來的,一點不懂你們這些老人家的牙口,難怪奈費勒坐在旁邊光喝湯不吃肉。
“但是我賭贏了,無論你腦子裡出現過多少想法,你最終都選擇了與我同道。”奈費勒把一塊雞肉的皮剝下來吃了,把肉丟給你——這個混蛋,這雞肉祗有皮是嫩的。
“還有啊……還有……”你像個孩子一樣晃著腦袋,想要從回憶裡掏出更多可以抱怨的事來,然而你覺得你的腦子也像手裡的碗那樣裝滿了濃濃的雞湯,除了那本來就沒有幾塊的不好咬的肉外,實在沒什麼可抱怨的。
“還有我們起義的時候,你把你的權杖也給我當做信物,這就算了,你怎麼敢在那時候還去覲見先王——不對,是先·先王的?就為了所謂牽制?被發現的話他肯定不會放過你……或者我們起義失敗,你也肯定會被處死,那我們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
“哈哈,阿爾圖,你信不信,我這輩子,就賭過這三次。”
你看了他半晌,然後歎了口氣,也忍不住笑出來:“行,敬你這位賭神。”兩塊石碗相碰,你們真的把雞湯喝成了瓊漿。
他敬他賭贏了你,你敬你賭對了未來,你們都成為了當年的你們眼中更好的自己,也收穫了回顧往昔可以大聲說一句無悔的人生。
“敬大地,敬天空,敬天與地之間勤勞而滿懷希望的人。”
“讓我們滿飲此碗,乾(杯)!”
【賢者之歌】
直到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位吟遊詩人離世時,仍有人在傳唱著那首歌謠:
……
遠方的綠洲啊,
你守衛在無盡黃沙之中,
將你的樹蔭、你的漣漪、
和你新生的幼苗分享,
我願以雙手將之捧起,
邁開腳步,
將綠色的草木
和天藍的湖泊
撒遍大漠,
讓每一粒金色的沙子
都開出五彩的花。
無垠的海洋啊,
你生出翅膀飛向遼闊的天際,
化作溫柔的春風,吉祥的春霖,
擁抱龜裂的大地,
以你的淚珠和汗水將它澆灌,
我願為你撥弄古老的琴弦,
用嬰兒般稚嫩的嗓音,
跟隨你親吻額頭的雨點,
舞動歌唱。
==========全文完==========
·後記·
因為是賢者之國,我個人覺得要讓老奈的登基更有說服力——尤其是要讓跟著阿爾圖起義的前線戰士們信服(畢竟無論從時代還是故事背景看,酥油世界觀都是一個更崇尚肉體力量的社會)——需要讓老奈更多地參與到這場起義中,而不是祗作為一個幕後的推手或革命計劃筆桿子。所以讓老奈作為宰相獲得民眾、官吏和軍隊的支持就是很必要的,也能讓老奈跟老圖在整個革命計劃中顯得更加平等,畢竟原作基本沒有展現現實中主要由筆桿子們負責的革命宣傳、發動群眾等等的劇情,而又因為原作遊戲裡這些都是作為卡片出現和被使用,所以脫離原作遊戲的卡牌形式,實際上它們一定以某種形式現實中可以被推行的方式存在。而因為這些支持在這條線路中是指向老奈的,所以老圖獲得這些支持一定需要老奈的信物,而我選擇了老奈的權杖,因為夠顯眼!
沒有摘標奈布哈尼因為我要讓古利斯射箭!而且這樣就不用為了摘標死人了(畢竟我捨不得芮爾),反正聽說不摘也可以不死奈布。
太久沒寫文了,寫二創更是好幾年前的事……很久沒碰到會讓我很想寫點什麼的作品了,於是還是打開文檔寫點段子過過癮,就當復健好了。
以及明明沒寫啥不知道為啥這麼多字……這字數統計真的正常麼【二哈臉】
以及其實我很想寫一個走人之國的結局線。
再及《賢者之歌》上二片寫老奈,下二片寫老奈+老圖。
作者:雷七郎
——听说组里有个姐儿勾搭上蓝河高的小子了?
——听说我们老大泡到一个道上的美姐当马子!
自某年某日始,蓝河町开始流行起这些谈资。
您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故事还得从开头说起。
话说这天底下有个蓝河町,蓝河町有个市立蓝河男子高校,号称少年侠客的热血战场,街头英雄的武林圣地。校训只有简单明了八个大字——心存正义,胜者为尊。
蓝河高有三大奇景:桌椅堆成的瞭望山,废器材划分的南北操场,山上的冷眼美少女和山下的看门犬……
对不起,这个少女和犬字都要加双引号。
兰乱,人人尊称一声兰爷,身高不出一米六,面容姣好似少女,留的长发隨便在脑后抓起一撮;据说是因为裤链坏了沒钱修,于是不知从哪兒捡来条女高中生的校服裙子围了遮羞;成天撐著把红雨伞蹲在废桌椅堆成的小山上愣神兒。其最广为人知的传奇便是初中时曾独自一人提着西瓜刀,跟帮派的一群喽啰从街头杀到街尾,并成功成为站到最后的那個,被十几辆呼啸的警车护送着光荣踏入少管所,三年后出来时正赶上樱花烂漫的高三开学日。
至于那蓝河“英雄”们口中的“看门犬”么……
蓝河高的二把手,兰爷最忠实的小弟,哪怕每天被从“山”上踹下千百次,也不改跟随兰爷一辈子的宏图大志。因为那张看着颇喜剧的脸,被起了个 “囧哥”的外号,至于他的真名,已经没人记得了。
阿囧每天跟在兰爷后边儿,从进校门,在校内,到出校门,逛夜市,甚至连上厕所儿的时候,祗要是能见到兰爷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阿囧像条跟屁虫似地寸步不离。如此过了半年多,大家便祗知道兰爷身边的阿囧,而忘了那个在兰爷初踏校门之时,第一个迎头而上却险些被对方一脚踢烂脑袋,紧接着以脸着地给兰爷当了回擦鞋垫的前蓝河高老大。
遥想当初,正是年少气盛时,我自视蓝河高英雄,哪甘屈服于人。当天傍晚,斜阳夕照,红彤彤紫淀淀的天空之下,曾经的老大鼻插小纸团,手拖一根龙头水管,找到天台上如孤狼俯瞰天下般的兰。
兰只回头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只说道: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不是这蓝河町的人。”
“不错,我是邻镇转学来的。”前老大气势汹汹。
兰没回头,“我这辈子只知道千方百计想从这儿逃出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自己跑来蹚浑水的。”
“说什么屁话,”前老大叫嚣道:“是男人就要争王称霸,当人上人。”
然而第二次的叫战之声未落,一只脚已踩在他脸上,送他的后脑勺儿与水泥板甜蜜撞击。前老大晕晕懵懵间祗觉得那只脚在自己脸上磨了又磨搓了又搓,眼神朦胧间似能看见,那脚的主人在用一个充满鄙夷的眼神为他的狼狈做了脚注——
“蠢货。”
“我不服!”前老大努力摆开了兰的脚,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愤愤道:“老子从小就被人欺负,当年每个人都嘲笑我,如今到了这儿,好不容易才混出个人样儿,老子就不信,老子在这儿也只能被人踩在头上!”说着又是一拳上去,却被对方轻松一躲,自己反而滚了几滚,倒栽葱一样撞在天台的栏杆上,留下一脸的网印和哗啦啦止不住的鼻血。
“这蓝河町就是片沼泽地,一但踏入,就再抽身不得。”兰回头看他,眼神似乎带上了一丝怜悯,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丢在他面前,道:“你不属于这里,干了这瓶酒,趁早离开吧。”
前老大仰倒在地上,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是朋友,便是忠告。”
“你当我是朋友?”
“这泥潭中已有太多的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不一样,你还有别的选择。”
“如果我说,我是自愿沉沦呢?”
“何必。”
兰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却还是停步,道:“只要还在这蓝河高,我就还能护着你们,到毕业之前,自己好好考虑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前老大躺在地上,望了望他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那瓶酒,抬手捞过那瓶酒,一饮而尽。
那些虾兵蟹将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二人之间曾有过的这些对话。
总之,自此以后,兰乱的称呼就成了兰爷,蓝河高的前老大就成了兰爷身边的阿囧。至于阿囧过去那些呼风唤雨的嚣张日子,很快便成了历史的齑粉被众人彻底遗忘。
毕竟在这个江湖,拳头才是你存在的证明。
阿囧就这样跟着兰,做起了蓝河高的第二把手,而兰,永远是那副事不关己化外高人的模样,踩烂一颗又一颗送上门的卷心菜,并无视着本校喽啰们的顶礼朝拜和校外门派的忌恨。
仿佛真如坊间所传言的“手把红伞闯天下,提柄钢刀杀四方”那般。
于是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蓝河高上到三四五把手,下到虾米拌生抽,各个走在路上都自觉得高人一头——看世间孰敢惹我大蓝河男高?!
可江湖不会那么幼稚,再呼风唤雨的高中校草,也会遇到被社会拔苗助长的时候。
时间记作某夏某月某某日午后,天气阴,小雨,地点河堤旁。
是日兰兜中正巧有些宽裕,上午来找打的卷心菜乖乖奉上囊中物,让兰正午时得享一顿大份拉面,连面和卤蛋都要的双份儿,再倒上大半碗油泼辣子,配一瓶冰镇二锅头,真可说是爽极。
吃饱喝足,方出门就被一群大白菜梆子给包围了。
兰把伞尖往路边一插,仰头灌下整瓶二锅头,舔舔嘴唇,打了一个饱嗝儿,把空瓶子往边上一摔,哗啦啦一大片玻璃就碎成渣渣洒了一地。接着就是钢刀与铁棒同辉,砖头共酒瓶齐飞,雨滴滴伴着红花花四处飞散。
等兰把那群白菜都打烂在地,自己也早已浑身湿透,连袖口渗出的水都是红的。从屁股后兜摸出瓶四棱子,大口一闷,眼神就这么不经意地一飘——
真真是黑发如瀑,白裙似花,乌亮亮一双大眼,红艳艳两片樱唇。雨气沾湿薄裙贴在肉上,半透出一道丰腴曲线,几片片迷蒙肤色。落在白肩头白胳膊白腿儿上的水珠子正滑溜溜往下滴,一只手撑着他那把红伞,阳光透过伞面映在她脸上似擦了桃花粉一样。
兰刚干完一场硬仗,又闷了大半瓶,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这酒劲儿终于上来了,祗觉得这一片雨浇得他口干舌燥浑身发烧,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女人移不开半点地方。半晌,大概是那血是真快要流尽了,才开了口道:
“姐儿,你那沟子卖不?”
无论是不良少年对美艳少妇大胆出手,还是纯情男儿被帮派大姐诱拐玩弄,总之,蓝河高的王者——兰爷,这么样一个人物,他竟然谈起恋爱的事儿传遍了整个蓝河町。
于是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说到这故事的两位主人公了。
话说那日兰醉酒对那个撑了他伞的女人出言不逊,那女人非但不怒,反而燕燕然一笑,说:“你若是招我喜欢,我倒是可以出钱买你。”
兰听了眼神就有些迷离,嘴角一勾,眉头一挑,踮起脚尖凑近她耳边,从喉咙里半含着传出一句:“你要是喜欢,我不要钱。”
相视一笑,女人把伞递还给他,他脱下自己被雨和血浸透了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接过伞为她撑起,两人一道去了兰的住处。
说是住处,不过是废弃码头上堆着的一些老旧集装箱,早已锈透了,兰在两个不太大的箱子之间用砖头压了几块铁皮板当屋顶,这便算家了。
两人正是兴头,哪里管得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潮声混着潮声,红伞映着红云,酒气血气混着云雨之气,搅出个痛快才叫一个爽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两人经常在这破棚子之下鬼混。有时兰在这里等一天也等不到人,有时从学校回来却会看到她在那柄红伞下等他。
“下次等我那儿没人的时候,你来吧。”某一天,女人把兰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
“那我得带上门礼。”
“用不着。”
“不行,我就要送。”兰把头往她胸间又挤了挤,深深埋入,吸着她的香气。
“那这样吧,”女人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唇,“我要这个。”
兰笑起来,爬起身来去舔,女人被他逗得有些痒,想要避开,却又被追上,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道:“你这鬼头,真不知该说你是傻还是聪明。”
“知道你说的什么,祗是我身无分文,有的只这身上长的玩意儿了。”
女人捏了捏他的脸,红伞下更显一片嫣红,愈发觉得可爱得紧。
“姐姐跟你日子还长着,不急你这一时。”
兰听了,笑说:“姐姐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连名字也不肯让我知道。”
女人听了,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忍不住笑:“我们总是‘你’来‘我’去的,我都忘了自己还没跟你自我介绍。”
“那你叫什么呀?”
“aika。”
“aika……”兰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问道:“这名字好听,要怎么写啊?”
“我要不想说呢?”女人微微笑着看他,兰觉得她这时候心里是带着些不幸福的,因为她眼中的光晕变得像是秋夜里寂静的迷雾,而失去了方才如春雨后伴着阳光闪烁的霓虹。
“为什么?”兰又问。
“我不喜欢那两个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凋谢了一样。”
“那你自己想一个写法呗。”兰笑说。
“自己想的也能作数?”女人道,“像个假名一样,那也成?”
“你的名字,你自己要是不喜欢,有什么意义。”
女人被他惹笑了,“那我要是喜欢,每天换一种写法,你也愿意?”
“只要我知道那是你就成。” 兰摸着她的头发,“反正我记性好,就算你每小时换一个名字,我也能记得。”
“每一个都记得?”
“不信我跟你拉勾,不论你换过多少名字,我会记得你每个名字。”
女人收起了笑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指在兰的胸前比划了起来,“那我就要这两个字。”
——爱歌(aika)。
“以后在你面前,我就叫这个,祗要叫这个名字,我就晓得是你了。”
“哦?”兰一挑眉:“读音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我叫的是这两个字,而不是别的?”
“因为我听得出来呀!”爱歌重又笑起来:“你叫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肯定不一样。”
“爱歌,爱歌……”兰半瞇起眼,把这个名字叫了很多遍,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仿佛整条河的水都被他们的热量蒸腾了起来。
过了几天,兰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张大红纸条,拿油性笔在上面写了“四十八愿”四个字,打算贴在篷子后边那个集装箱壁上。
“这个什么?”爱歌看了问道。
“门牌。”兰一边刷着浆糊,一边说。
“什么意思呀?”爱歌坐到旁边看着他忙活,又问。
“不知道。”兰拿起红条子往箱壁上比对着,“我字典里看来的,是个姓氏。我觉得看着挺吉利的,你觉得?”
贴好条子,兰回头看她:“怎么样?”
“好看。”爱歌走过来仔细端详着:“这几个字看着也好看,就是你写得难看了点。”
“切。”兰看了看自己的字:“大不了以后重写一遍。”
“那倒不用,”爱歌说:“我听说,愿望这东西不能重写的,不然算作弊,神就不会理你了。”
兰听了嘻嘻笑:“那我倒要把它写上很多遍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愿望呀。”兰从背后抱住爱歌:“我的愿望,我自己把它实现才算是我的。”
“嗯……”爱歌想了想,推开了兰手臂,兰愣了一下,“你生气了?”
“没有。”爱歌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口红,旋开来,用那一小管的油红在兰写的字上重重地描了一遍。
然后回头朝兰嫣然一笑:“我的愿望,我也要自己来实现。”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仿佛这样的日子就是天长地久。就连天边的日头也似乎害羞了起来,被红霞染透了面容,要用海浪做的袖子来遮掩。
又快要入夜了。
那一夜的兰并不会知道,把蓝河町埋得严严实实的淤泥再持续不了太久。
数个月后,伴着时不时想起的警车声,拖着一把红伞,从蓝河医院的大门中走出的兰所看到的第一份报纸版头上,大大地印着四个黑体字——蓝河解放。
本文标题:《在不见天日的沼泽地里,我发下四十八愿只为与你唱一曲爱之歌》
注①兰 乱:读音為あららぎ みだれ(araragi midare)。
注②:あいかaika作為读音在日文中有很多种对应的汉字写法,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名字读音。蓝河、爱河、爱歌、秋华,等等均可读作aika。
鲛人泪
作者:汉尼
分组:紫阳花
CP:贺新郎x文青(晚香玉x荷)
标题:鲛人泪
正文:
1、
齐连干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私活,包括所有你想知道却难以启齿的,只要不犯法,即使是你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他也能给你刨出来他生前到底有几个相好。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能启齿的事情,违法犯罪的他全扔给警察,剩下的那些就是鸡毛谷子大的烂事,无非就是钱和情,还有一盆接一盆的狗血。
因此当雪家的人找上门时,齐连心里转了几个弯,心道难不成又是那位雪老爷子惹出的破事?毕竟雪家的大小姐可是除了名的安静贤淑,要是他猜错了人,明天他放个风声只怕全城的单身青年都要投湖。
当然不包括他自己,因为在他们投湖前他已经上吊了。
但是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子,就见他西装笔挺一丝不苟,连翘起腿时露出的脚踝都是刚刚好的程度。一般这么好看的,不是明星就是秘书,真正掌权的可没心思这么精细地打理自己,那些烂俗的三流的言情小说只骗得了连职位都没搞清的小女孩。
“这就是你要查的人。”青年递过来一张照片。
齐连接过来一看:这长相,英俊不足,清秀有余,八分半。
“老爷子这是转性了想换换口味?”他戏谑笑了一声,在青年锋利的眼刀中摆手示意是玩笑,“所以他的哪个姨太太看上这小子了?”
青年提起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粉色的纸张亮得直晃齐连的眼:“这是定金,另一半在大小姐的婚礼之后付,务必在大小姐的婚礼前查明他的所有底细。”
哟呵。齐连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上次老爷子让他查四奶的小白脸时不是还和他砍价来着,怎么牵扯到女儿就这么上心了,十几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果然是个男人都逃不过前世的情人。
2、
雪家大小姐的婚礼,本市的名流起码来了一半,另一半没来是因为都是家属。
据说婚纱还是老爷子专门请人定做的,穿在大小姐身上真就服服帖帖,仿佛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那般自然,裙摆被刻意设计成鱼尾裙,称得新娘真的好似一尾美人鱼,为了她的王子不顾伤痛从海水中走上岸,连新郎官也被这场面惊到,直直地盯着被老爷子挽上台的女孩不知所措,直到老爷子亲手将雪霏的手放到他手上时才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别开头去。
女孩挽着他的臂膀依上去,胸前一颗硕大的珠子在聚光灯下熠熠闪光。
齐连听着身边有女孩扯着男孩在问那是什么珠子,男孩说那是十几年前老爷子专门去了海边替女儿求来的,据说是鲛人身上的珠子,带在身上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女孩感叹不管能不能延年益寿,但是那个珠子真的好看,希望能买到同款。男孩当即佯装吃了飞醋一脸委屈:我送你的项链不喜欢了吗。
齐连抿了一口酒,芳香在口中漫开,不禁为老爷子的阔绰手笔暗自感叹。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偷看着老爷子身边的人。
老爷子是混道上的,黑白通吃,这场婚宴自然来了不少大人物捧场。齐连在人群中接连看见了好几位老主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找了个边边角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和气生财,他也没必要和以后的财路过不去。
雪老爷子如今年过半百,但是精神面貌却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眼中都带着要吞吃天下的光,穿着简单的礼服四处敬酒。明明他身边的人也不算普通,这一对比,生生把他身边那个人也比得黯然失色下去。
其实细细看来这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泯然众人,他够白,皮肤白,脸更白,真就跟洗干净的藕段成精了似的,齐连跟踪了他好几个月,就见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湖边晨跑,鸦羽般的黑发汗湿了黏在额头上,齐连假装不经意地和他打照面,只见那双眼睛乌黑透亮。
上门女婿姓文名青,背景就和他人一样干净:孤儿,父母双亡,自幼住在湖边的福利院里,每天睁眼出门就是绕湖的石砖小路;后来他靠着努力考上了名校,眼看着毕业时同学们都转身成为了人上人,他却在本地找了个平平淡淡的小职位,过着安稳却清淡的日子,每天会在湖边晨跑,每周五会去深巷中的小酒吧“深红”中独坐一会,点一杯酒,边喝酒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等到酒喝完也是深夜了,这才收拾了东西施施然回家。
说他是湖心的那片荷叶都抬举他了。雪大小姐是莲花,是珍珠,而他,只能算是湖边一块被冲刷到泛白的鹅卵石。
这就是他们的结合,仿佛珍珠和石头被穿在了一起。然而这一切却是那位大小姐授意,那日她去了湖边上玩,正走到桥边上,大风一吹,就见手里的小伞咕噜噜地就起飞,直直落到了另一个青年手里,青年也许是正在走神,突然一把伞砸下来也是条件反射握住后半天没回过神,回过神时这才抬眼,一双幽黑的眸子直接撞进大小姐的心房。大概那桥自古就是个容易生情的地儿,那个青年的眼睛也足够好看,大小姐几乎是当即就沦陷了。
齐连捏着酒杯,在心里冷笑。
雪老爷子说好听点叫一生风流,说难听点就是花心。但凡还有点记忆的都知道,当年的雪夫人是怎么死的,结发妻才下葬了三天,那边就敲锣打鼓娶进来新嫁娘了。也该是报应,后面进来的女人要么流产,要么生下的都是女儿,十几年折腾下来,他手底下唯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竟然只有当年正室留下的病弱女儿。但是要说老爷子能对女儿有多上心,他是真的信不过。表面上老爷子找齐连调查女婿的背景是为了女儿好,实际上还不是怕这来路不明的女婿将来和自己的孙子抢家产。
说到底还不是心疼钱呐。
3、
在座所有人都能看出,老爷子对于这个女婿的态度只能说不好不坏。
雪大小姐虽说算不上名门之后,但到底雪家的女儿,还是正正经经读过书的高材生,这些年道上的谁听见他雪家不得主动绕道。大小姐生得貌美又温婉,成年礼之后追求者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今天是常青藤的博士,明天又是华尔街新秀,然而谁能想到最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抱得美人归。
但是至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校毕业生,事业上不愠不火但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也算是了解了老爷子对于读书人的执念,他幼年辍学出来打拼,拿命博得现在的道上名声,有名声就有钱,有钱就有美人,余下唯一的遗憾就是读书。老爷子一辈子羡慕读书人,总喜欢附庸风雅,手底下高材生招了一批,但给的都是清闲活,真正的核心人物还是一批没读过书的大老爷们。说穿了还是信不过。
齐连不知道文青是不是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心思,当他挽着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时,齐连觉得他连嘴角上扬得都很勉强。
台下觥筹交错间,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台上那位讲着脱口秀的演员。
男人身材生得修长高大,五官精致,酒红色的发丝垂在脸颊边,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明晃晃地勾人。这条件不演偶像剧都可惜了,偏偏却在这里讲着脱口秀,但是好在他声音够好听,表情也还算灵活。渐渐台下有人交头接耳,将注意力从新人身上转到舞台上,看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干脆连饭也不吃了。老爷子被这动静吸引,也瞟了一眼舞台,只可惜距离太远,齐连没能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齐连一早就注意到他了:贺新郎,“深红”酒吧的台柱子,定时会在那里表演,脱口秀或是唱歌都挺在行,每次他在的时候,“深红”的客流量总会小幅度地上涨一波。除此之外,此人的一切都是迷,齐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他家在哪都没挖出来,真就仿佛石头里蹦出来的,出来兜一圈还他妈还蹦回去了。
也不知怎地这人竟然会在这里表演。
贺新郎一场脱口秀表演完毕,优雅对着台下鞠了一躬,任凭人群怎么叫好也没有加演的意思,转身下了台。套着燕尾服的司仪拿着牌子上去说喜庆又尴尬的台词,人群也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桌子上。齐连无心吃东西,谁能想到这都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了,菜色甚至还不如他家门口十块钱一碗的小馄饨。
正走神着,就见片刻前的那位演员,走到新郎官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两下他的肩膀。新郎官回头,饶是齐连离得远,也能看见文青眼中的欣喜,如同烟火瞬间绽放在夜空中。
4、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尾声,齐连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接下来他只要去找老爷子汇报然后就能拿回剩下的报酬。
那边老爷子站在门口尽东家之责,挨个和宾客们握手告别,齐连目测了一下队伍估计还要好一会,只好拎着喜糖盒子躲在酒店大厅的一角,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等老爷子送走所有人。
玩着玩着烟瘾就上来了,但又因为生生熬了一个晚上,齐连懒得挪到厕所,正好瞅见大厅的一边有个连着外面得小偏门开着,估计是方便员工进出才开设的。他毫不犹豫拿着烟就往那走。刚把烟拿出来还没点上火呢,齐连往旁边一瞅,就知道又来活了。
旁边的黑影里就见两个人靠在墙上拥吻着,天黑齐连只看得清两人的身形,都是挺拔修长的。猪跑见多了,齐连淡定地抽着自己的烟,也不管耳边若隐若现的水声。
等水声消下去,齐连这才淡然转头去看,然而这还不如不去看。
那阴影里的两个人,不正是今天大出风头的演员和新郎官?
文青当即脸色就不对了,先是难堪的潮红,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为了铁青。贺新郎不愧是做的演艺行业,脸上不露声色,只是揽着文青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末了又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
文青匆匆走回大厅,齐连也想跟上去,却被贺新郎一把拿下。
“雪老爷子请你来查他?”贺新郎眯起眼,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危险起来。
齐连也没必要否认:“是。”
“理由呢?他一个孤儿没权没势的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老爷子有他自己的想法。”齐连把烟扔在地上,拿脚踩灭,估摸着这会老爷子应该已经送完客了,转身准备回大厅,“我只要查出他想要的结果就行了。”
脖子被掐住的一瞬间,他恍惚想起来,不能把背露给捕食者。
5、
雪霏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下了沉重繁琐的婚纱,换上了自己的纱裙。一场宴会下来她早就撑不住了,靠着椅子脑袋直点。
“雪霏。”文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突然惊醒,惊喜地看过去。
“爸爸还得有一会,我们先回去吧。”文青脱下礼服外套披在雪霏肩上,“外面冷。”
先行告别了老爷子,文青开车先带雪霏回到城郊的大宅。雪霏一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被文青唤醒,这才发觉已经到家了。文青拉开车门,雪霏刚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就被文青一把捞起,抱着往别墅走去。
雪霏哪见过这种直球,倚在文青怀里就红了脸。直到别墅门口才回过神,挣扎着要文青放自己下来。
“没事,我抱得动。”文青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你和十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雪霏抬头,发现文青此前幽黑的眼睛,此刻竟是两抹鲜红。
雪老爷子驾车回到家。
他在酒店等半个小时也不见齐连,这到手的钱他不要老爷子也乐得不给,和秘书交代了几句就叫司机开车回别墅。
今晚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眼下酒意上头熏得周身热乎乎的晕。老爷子按上指纹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面而来一阵阴冷的风生生把这酒给吹醒了。老爷子凭着自己在道上的几十年经验,察觉出这状况不对,几个大步跨上楼梯,直奔女儿女婿的房间。
走廊上,虚掩的门缝里泄露出一丝灯光,老爷子一把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了他一脸,他定睛一看,他的宝贝女儿早已倒在血泊中,心脏的地方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大洞,而他的女婿站在一旁,嘴边糊满鲜血,手掌已经生出利爪,被响声惊动抬起头来看他,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原来是你。”老爷子瘫坐在门口,文青跨过雪霏的尸体,他的袖口已经被撕裂了,眼下轻易就能看到上面密布的黑色鳞片。
“想起来了老爷子?”又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抬头,看见婚宴上那个英俊的脱口秀演员的脸。
说是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大半化作了某种披着彩羽的巨大鸟类,巨鸟放下翅膀,正好环住老爷子。男人的眼底泛起金光,连五官也变形了起来。
“强行换的十五年命,可是要加倍还的啊。”
6、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雪家的血色婚礼。
婚宴第二天,雪家的司机在别墅里发现了惨死的雪霏和老爷子,女孩被强行撕开胸腔取走了心脏,而老爷子则被挖走了眼球,而新郎不知所踪。根据法医鉴定女孩是死后被挖出心脏,老爷子却是生前被挖眼,而酒店那边第二天在偏门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被折断脖子的男尸,据说是当晚的宾客之一。
警方发布通告,告诫本市居民近来要注意安全,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注意到湖里那一片荷叶之下,泛起了一个巨大到诡异的水花。
夜晚的湖边总是没什么人的,在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更不可能有人来,就连巡逻的警察在湖边都是绕了一圈就走了。
在那隐隐约约的月光中,鲛人漫不经心地倚在石头上舒展着身体,尾鳍拖在水中,罗刹鸟就落在他身边。文青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晃了一下尾巴,搅起一层层涟漪,他对着贺新郎张开手。
贺新郎伸手,一手揽着他腰,另一只手恰好托在他臀下。文青顺势就埋进了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颈窝里磨蹭,去嗅他的发尖,嗅着嗅着牙就开始痒痒,没忍住在贺新郎的耳尖上啃了一口。
贺新郎一翅膀拍在文青尾巴上:“调皮。”
文青在他怀里呼噜几声,尾巴不住地甩:“我饿。”
“昨天那么多菜加一个心脏都喂不饱你?”
“还饿。”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委屈,“我只吃了一个心脏,宴会上那老头看着我哪敢吃什么东西。”
“再忍忍,等风头过了带你去吃虾。”
“我要水煮的,油焖的太腻。”
“好好好水煮,回去我煮给你。”话语声逐渐小下去,只能听见鲛人尾巴拨动水花的声音,半晌,又有人说:“重新取回鲛珠的感觉怎么样?”
文青晃晃尾巴,水流拍打在鳞片上的感觉让他有点酥麻:“有点陌生。”
贺新郎在他脑门上吧唧一口,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几天你先在这边适应着,过几天我们就回海边吧。”
“你不吃眼珠了?”
贺新郎苦笑:“你拿点心当饭啊?”
“哦。”文青闭着眼窝在他怀里,连大尾巴都蜷缩了起来,贺新郎也不再言语,抱着恋人坐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他的头发。
他们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直到昨晚才忍不住破了功,谁能想到只有那一下,也能被人看见,但是意外的是就这样还能找到当年的仇人。齐连没认出来文青是谁,文青可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给老爷子提议夺走鲛珠的人。
雪霏的珠子是鲛珠不假,只可惜不是他求来的,是从雪霏的救命恩人手中强行夺来的。十五年前文青救下了坠海的雪霏,换来的却是被雪老爷子严刑拷打之后夺走了鲛珠给女儿续命。那日贺新郎追来,却只找到化作人形一奄奄一息的文青。
鲛人失了鲛珠,从此再也化不出鱼尾。
这场复仇他们策划了十五年,雪老爷子也许是夺了一次鲛珠之后也开始信这些牛鬼蛇神,别墅周围的结界布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这些年老爷子试图给家道洗白放松了警惕撤了结界。至于婚礼只能说是意外之物。
尾声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位新郎官,一同失踪的还有当晚在台上表演的脱口秀演员。
深巷之中,“深红”悄然关了店,挂上了“旺铺出租”的牌子。
就连那场血案,也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只能偶尔在阿公阿婆教训小孩子时,才会被提起。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END
2020.10.18
虽然写在故事里是温暖慵懒的代名词,但我真的很讨厌晴天下午的阳光。温暖但让人恐慌,就像在精神上刷了油放在太阳底下炙烤一样。凡是照进阳光的地方,都吵闹得让人绝望。
要我说,上午就应该阳光灿烂,下午就应该下雨,等到傍晚时天光从地平线上来,层层雨云从天际渐次散开变成漫天霞彩。然后夜空晴朗极了,前半夜星月之海里有人放牧云朵,后半夜天空只属于银河。等到太阳升起,晨曦带来新的灿烂早晨。
只有下午必须下雨,只有下午应该在黯淡的乌云和清清的雨声里度过,应该窝在昏暗的屋里做事,或者到外面的雨里发疯。
哪一样都比全遮光窗帘都挡不住的疯狂日光要好。它特别没礼貌而且聒噪。
它会闯进屋子里,把你原本舒适的环境搅乱,进而从眼睛里闯进你的脑子里,非要折腾到你注意它。就好像在你需要安心做事、尤其是需要沉浸在某个状态里的时候,拼命在外面拍门大喊大叫,一定要破坏你的创作情景和心情的熊孩子。它打扰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它找你、这样折腾你,并没有任何事情要做或者要告诉你,只是想闯进来让你注意它而已。
你没法拒绝,因为它熊得无孔不入。就算拉上窗帘也能看到一个老式电影一样的亮方块儿在漆黑的窗帘上亮起来,你不得不尽量让自己无视装着你意志的这个方盒上被人开了个漏光的洞,想尽办法把精神集中起来才能稍微削弱它的影响,因为它太晃眼了。
如果你的房间没有遮光窗帘,那就更惨了,它会围着你转,跳到你身上,逮着你捶,直到你忘记脑子里所有的事情,什么计划都执行不了,被它气得七窍生烟却拿它没办法——怎么着?你还能把光赶出去不成?
它真的很烦,如果你有完全不透光的房间还好,它进不来。可是一旦有一个孔,对,只有一个孔的时候,它漏进来的那一小点光又别具欺骗性。这一点点的光给你安静生涩的感觉,好像知道自己不讨你喜欢,这次是拼命钻着缝跑进来,赔礼道歉的。万一你桌上刚好有一些亮晶晶容易反光的小东西,它就会给你变把戏,在你桌上投下漂亮的光影,哄你高兴。万一有水,唉,水从来是向着它的,会陪它给你弄一片微微晃动的光纹,让你的意识沐浴在其中,直到心里像沉在水底一样平静,我猜你也会像我一样在注意到那光做的水时会心一笑的。万一这个时候你妥协了,开始觉得“下午的阳光其实也挺可爱的”,那你就完了,你迟早要放它进来。然后你就要迎接洪水一样的猖獗的光,原形毕露横冲直撞涌进你的房间,即使你大脑被它吵得一片空白,也一定能意识到自己在后悔的。
它只有在累了的时候才可爱。到傍晚,它没那么精神了,不那么明亮了,带着侵略性的,像是在眼睛里装了白炽灯似的颜色也变得柔和多了。这时候才像是能够沟通,能够说话的样子,才能放弃给你添乱,偶尔也送你一些带着晚风和花香气息的灵感。到最后它可能给你瑰丽霞光作告别礼,然后跟着下班的太阳一起回家。
这个时候你也许会觉得它还是蛮懂事的,有种少年到了青春期的腼腆和秀丽。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它有点英俊,进而觉得那活力四射的样子其实也不赖。
但别忘了,如果明天是晴天,到了下午它就会故伎重演,继续拍门大叫给你捣乱。下午的阳光是不会长大的,它永远都是熊的。即使在傍晚它能在两个小时内长成浪漫的少年,也一定会在第二天下午变回去。
但人又能怎样呢?太阳上班是势必要带这个熊孩子的。我只有期待到了下午雨能来接班,让太阳干脆别来了。
说实话,在这么写的过程中,我又开始发觉这个小混蛋的可爱之处了,但是为了自己还能好好做事,就让它停留在想想的层面上吧。
你瞧,这家伙闹得我停下手里的事,写了这么多字来骂它才冷静下来。我不指望所有人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要是你喜欢,那就都给你好吗?求求你把它带走,让我能清净清净。
但这不现实,我也只能想想罢了。
唉,继续干活儿。
好——吵——啊——
文:舞舞舞舞舞舞舞
关键词:磷
CP: 无
背景:憎恨垃圾食品的霸地·泰戈继承了父亲的食品集团,他希望用自己开发的营养食品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
属性:商界龙傲天,屎尿屁笑话,人造雷文(不要在饭点阅读)
文体:小说
标题:营养大亨
霸地·泰戈并不是很想继承虎氏食品集团,他对经营没有兴趣,只想做研发,虎氏食品公司,也就是他父亲搞出来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食品包装还有营销,只会让人们忽视食品本身的营养价值,对垃圾食品趋之若鹜。
那天他正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埋头研究。父亲的秘书找到他,说他的父亲的心脏在五分钟前停止了跳动。
这些年来,霸地和父亲之间的交集只有银行卡里冷冰冰的数字,父亲以为每天往卡里打个几万就能在撒手人寰之前听到霸地喊一声爸爸,但霸地根本就不是那种会为了钱出卖尊严的人。
来找霸地的秘书是一名身着套装的知性美女,她的身材很突出,一开口声音甜得和奶糖一样,是霸地喜欢的类型。
霸地知道自己是父亲的独子,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就算对秘书不理不睬,也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亲全部财产。他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见什么秘书,时间是宝贵的,必须全部拿来研究。
“咚咚咚——”
“请问是霸地·泰戈先生吗?我是您父亲傲天·多拉贡的秘书,我有很重要的事找您。”
“咚咚咚——”
“请问是霸地·泰戈先生吗?我是您父亲傲天·多拉贡的秘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
“咚咚咚——”
霸地本不想浪费时间见什么秘书,但无奈秘书的声音挠得他心里实在发痒,终于,五分钟后他忍不了了,一个起身,猛地掀开门——
霸地把秘书请进了实验室,别人进入实验室多少都会因为里面的气味露出不悦的神色,但秘书小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让霸地对秘书小姐的好感迅速攀升。
“傲天——我是说你的父亲,五分钟前过世了,他的遗嘱很简单,说要把他的产业交给你。你现在已经是虎氏集团的实际控制人了。”
说着秘书在平板上打开一份文件,给了地虎一支数据笔,她说在上面签字以后虎氏集团就正式移交给他了。
“实际控制人?就是公司都给我一个人了是吧,这我早就知道了。他就我这一个儿子,他不给我还能给谁?”
“那您对公司如何运营有了解吗?我是您父亲的贴身秘书,我可以将您父亲运营公司的方法全部教给您。”
“他的?不,我不会用他的方针,他经营的公司只会产生垃圾。”
“但是虎氏集团是现在全国最大的食品集团,包括原材料生产、食品研发、加工、销售在内的所有领域都在市场占主导地位,并且通过一系列措施规避了反垄断审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是全国的食品生产、销售都与虎氏集团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改变不了这垃圾公司只会生产垃圾的事实。你们生产一堆垃圾,给他们所谓的‘味道’‘口感’,或者改变它们的形状,把它们做得好看,配上好看的盒子,甚至是明星的照片。然后呢?你们对民众的营养健康关注过吗?”
“这,我们有专业的营养咨询师,您说的那些一般适用于零食,我们不会对零食有太高的营养追求。而作为正餐开发的速食、冷冻食材,我们都有严格的营养搭配,会考虑最合理的荤素配比。”
“呵,‘荤素配比’?那都是民科!这些营养咨询师根本不懂真正的食品科学。”霸地轻蔑地笑了一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真正的食品科学,是化学,是营养成分的提炼!而不是荤素、碳水那些骗人的玩意。”
“您指的是维生素、蛋白粉这一类保健品吗?但我们主要的受众是相对传统和广泛的,他们之中很多人没有消费保健品的习惯,他们更能接受有食物外观的东西。”
“哼,低俗。我倒要看看现在的人都爱吃些什么?”
秘书小姐立刻操作平板,拉出了一份清单给霸地。
盐、糖、米、面?这些原始的材料对霸地来说就是在亵渎文明。没想到都二十几世纪了,还有人吃这些东西。
炸鸡、可乐、珍珠奶茶?垃圾,这些垃圾食品是霸地最痛恨的东西。他记得很清楚,这些东西的配料,高油、高糖,他正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吃了太多垃圾,才胖成了两百斤的胖子。这些垃圾充分掌握了人类的味觉惰性,让人沉溺其中,忽视了真正的营养。就像快餐漫画和网络小说占据了人的阅读时间,使人没有时间去阅读严肃文学一样。
“呸,现在上档次的营养反而被一堆垃圾驱逐,劣币驱逐良币!其他国家好歹食品市场比较正常,但你国不是!你国这么一个大国家!这么多人!为什么营养食品的发展甚至不及外国的一个殖民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根本原因在于受众本身,你国人开化程度远远不及那些先进国家,仅此而已。为了迎合市场口味,变成了今天这样的烂俗满大街。我压根没把你国饮食文化放在眼里,这是我真情实感,骨子里,我就不是你国人!”
“那就是说,您要取消这些食品种类的生产线吗?”
“对,这些东西虎氏集团是控制的?”
“我们虎氏集团对市面上大多数的食品种类都有市场份额。”
“那让他们现在立即停产,停止生产这些垃圾食品还有原材料,已经造出来的全部销毁。”
“那您可以列出一个清单或者反向清单吗?虎氏集团的产品有上千种,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销毁范围,不然会很难执行。”
霸地没有犹豫,给出了一个反向清单,凡是生产、销售这个清单之外的垃圾食品的线路,全部都要关闭。
“我再确认一下,您的反向清单只有这个‘贤者之石’,除了清单所列的内容,所有种类产品停止生产,生产线人员裁员、生产设备和原料废弃、产品销毁,是这样吗?”
“是的,一个不留!”
这是霸地坐上虎氏公司总裁的位置后做的第一件事,霸地做的第二件事是裁员,他开除了所有包括秘书小姐在内的全部文职,只留下了有理工科背景的研究员。
霸地是布朗特理工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这所大学的知名度不高,但霸地在学校里度过了四年充实的求学生活,他对科学非常执着,认为没有受过系统理工科教育的人没有资格在食品公司。
不需要秘书、不需要销售、不需要包装,食品公司里只能有专业的食品科学家,生产的必须是严肃的营养食品。
“我们要彻底颠覆现在的垃圾食品行业,让所有人都吃上我们开发的营养食品。”
霸地的就任会议只有四个人参加,除了霸地之外,是三个霸地认可的,专心于化学领域的科研人员。霸地公司之前不是没有其他理工科背景对研究人员,只是他们在裁员开始后就被秘书小姐成立的新公司抓住机会挖了过去,结果最后只剩下了这样几个人。
“我来说一下我们之后的发展方向。我现在正在研究一种新型营养食品。它是最纯粹的食品,我们要让所有人都吃,而且要让所有人以后都只吃我们的食品!”
会议室充满了掌声。
“我一直以来都在进行的一项研究,你们现在要作为我的左膀右臂,帮我继续完成。伟大的西方食品工业,一直致力于将食品还原成最本源的状态。维生素、蛋白质,都是他们的中间成果。我们需要突破他们的瓶颈,完成综合所有营养的营养食品,而不是把食品分成维生素、蛋白质……我们要做的是一种万能的营养食品!”
会议室充满了掌声。
“众所周知,禁锢我们实验方向的这个国家,这个肤浅的市场,已经是一个垃圾填埋场了。人们沉溺于炸鸡、奶茶,而从来没有在意过食物的营养。他们已经成为了垃圾人,他们的身体也开始排斥真正的营养。
“虽然他们是垃圾人,但是为我们的实验提供了绝好的原材料。他们吸收的是垃圾,营养都被他们排弃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他们废弃的东西里,炼制出真正的营养!炼制出贤者之石!”
于是虎氏集团从垃圾人那里收购了大量的原材料,日以继夜地提纯、研究。终于,霸地从成吨的混合物里炼制出了一种散发着耀眼白光的物质。
经过反证实验,这种发光物质能够使植物更为茁壮地生长,甚至产生一定的抗寒性和抗旱性,这正是这种物质富含营养的证明。
这一发现让整个虎氏集团沸腾了。
要知道这霸地接手集团的几年来,集团股价直线下跌,虽然虎氏集团的积累可以让他们专心研究,但集团的前景还是让几个留下的研究人员心生不安。这次的发现可以说是彻底挽救了公司。霸地毫不犹豫地将这种神奇物质命名为了“贤者之石”。
“我们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找到了贤者之石!”霸地在实验室里高声宣告。
但是公司的宣传部门已经被解散了,四个人都是科学家,没有任何与新闻媒体联系的手段——倒不如说媒体宣传对这个人来说都是歪门邪道,他们从来不屑于借助这种力量。
“要不,我们搞个网络直播?”最终还是一个上班经常摸鱼的人提出了方案,“我们搞个直播,告诉所有人我们发现了营养结晶?再搞几个外语版,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了。”
一听到网络直播,霸地露出了轻蔑的神情,但他们实在没有其他手段解决问题,只能采纳了这个方法。
“我们用网络直播,但我们和那些低俗垃圾人的带货不一样。我们要告诉人们贤者之石的全部面貌,告诉他们我们是怎样发现了营养的结晶。”
于是他们决定全网直播炼制贤者之石的方法,并且向所有人推广这种营养食品。并且传播自己的理念,呼吁人们停止食用垃圾食品。
贤者之石的炼制并不复杂,但是需要极强的耐心。为了炼制出足够的贤者之石,霸地在镜头前过滤了整整一个月的原材料。
这一个月的成果也非常显著,因为霸地的不懈努力,他的视频因为一传十一传百,获得了不小的热度。
看着弹幕里满屏的“报复社会”,霸地的嘴角裂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看来和他一样对这个社会不满的人有很多,霸地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也不是四个人在战斗,是和成千上万的拒绝垃圾食品的人一起在战斗。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霸地炼制出了一整管的贤者之石,贤者之石在试管里发着淡光,为了让观众看个明白,霸地让人关了灯。
淡淡的冷光好似萤火虫的荧光,霸地为自己的辛勤劳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可惜现在关了灯,观众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不清啊。”
“看不清看不清!”
“光线这么暗,还想开军舰?”
“我们弹幕说看不清,就是看不清!”
“看不清看不清!”
这些留言让霸地的心里火急火燎。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直播设备限制,以为只是光线太暗。
“稍等,我点个火。”
说罢,霸地从口袋里捞出一直打火机,把试管和火机靠近摄像头,点火。
第二天,昔日食品巨头虎氏集团因直播意外发生火灾的新闻登上了各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
备注:以下参考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 关于磷元素的发现,还得从欧洲中世纪的炼金术说起。那时候,盛行着炼金术,据说只要找到一种聪明人的石头──哲人石,便可以点石成金,让普通的铅、铁变成贵重的黄金。炼金术家仿佛疯子一般,采用稀奇古怪的器皿和物质,在幽暗的小屋里,口中念着咒语,在炉火里炼,在大缸中搅,朝思暮想寻觅点石成金的哲人石。1669年,德国汉堡一位叫布朗特-汉宁(Brand H)的商人收集了50木桶人尿(尿液之所以吸引炼金术师是因为其金黄的颜色类似黄金),将其和沙子等物质混合在一起加强热,他没有制得黄金,却意外地得到一种像白蜡一样的物质,发出耀眼的白光。这从未见过的白蜡模样的东西,虽不是布朗特梦寐以求的黄金,可那神奇的蓝绿色的火光却令他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发现这种绿火不发热,不引燃其它物质,是一种冷光。于是,他就以“冷光”的意思命名这种新发现的物质为“磷”。磷的拉丁文名称Phosphorum就是“冷光”之意,它的化学符号是P,它的英文名称是Phosphorus。
* 磷肥能够促进番茄花芽分化,提早开花结果,促进幼苗根系生长和改善果实品质。缺磷时,幼芽和根系生长缓慢,植株矮小,叶色暗绿,无光泽,背面紫色。施磷能够促进各种代谢正常进行,植物生长发育良好,同时提高植物的抗寒性和抗旱性。由于磷与糖类、蛋白质和脂肪的代谢和三者相互转变都有关系,不论栽培粮食作物、豆类作物和油类作物都需要磷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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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梦游记】《吃饼干的怪物》
作者:回音壁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玛莉娜。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就像最新鲜的奶油,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水灵灵的葡萄,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棕色,就像上好的巧克力,她的嘴唇鲜红,就像新鲜的莓果。玛莉娜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森林里,可是她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整个森林都是她的花园,小动物们是她的朋友。每个月,奶奶都会用石头的烤炉给她烤一炉饼干,奶奶烤的饼干又香又脆,可好吃啦。玛莉娜总想把饼干吃个饱,可是奶奶每天只让她吃两块,不过玛莉娜也不嫌少,因为这样就可以一个月每天都有饼干吃啦。
这一点,是奶奶每个月一次烤饼干的日子,玛莉娜一个星期前就盼着这一天啦。可是,这天早上,奶奶有事出门去了。玛莉娜很失望,刚出炉的饼干可是最好吃的。
到了天黑奶奶也没有回来,玛莉娜一个人上床睡觉了,玛莉娜是个乖孩子。可是,玛莉娜突然闻到一股饼干的香味,她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难道是奶奶回来,连夜烤了饼干吗?唉呀这个不行,奶奶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夜里干活呢,饼干明天再烤也是一样的嘛。
玛莉娜闻着香味来到厨房,发现奶奶不在这里,只有烤炉里散发出一阵阵的香味,可是烤炉明明是关着的,摸一摸,还是冷的啊。
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说,快来吧,快进来,快来有许多许多饼干的好地方吧。玛莉娜细心一听,声音居然是从烤炉里传出来的。
奶奶的烤炉非常大,一次能烤好多好多饼干,能烤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面包,小小的玛莉娜钻进去也没有问题。可是,不能钻进烤炉里去呀。
那个声音又说,没关系,这是梦里呀。
玛莉娜恍然大悟,既然是梦里,那没有点火的烤炉居然发出饼干的香味就说得通了。可是,就算做梦也不能钻进烤炉里呀。
这时,她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是好朋友燕子姐姐。燕子姐姐飞到烤炉上面,绕着圈子,在叫玛莉娜。玛莉娜抬头一看,原来有一股热气正从烤炉上面冒出来。玛莉娜和燕子姐姐坐上这股热气,就像气球一样向上飞了起来。她们穿过了云彩,穿过了星得,天上越来越冷,然后又越来越热,身边变得像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啪的一下,玛莉娜和燕子姐姐来到了一个明亮亮、热腾腾的地方。
玛莉娜发现这是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大到能把她和奶奶住的房子整个装进去。地是又白又光滑的,亮亮的反光有些刺眼。房间里热得就像是夏天的中午、在厨房里看奶奶烤饼干时站在烤炉前一样。
玛莉娜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好香的饼干的香味,她定睛一看,眼前的地上摆着好多巨大的饼干,大得像一张桌子,香气就是从这些饼干上散发出来的。
唉,这么大的饼干,一定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吧。玛莉娜想着,向饼干的方向走了走,突然,头发被燕子姐姐轻轻啄了一下。
“对啊,就算是做梦,也不能吃来历不明的饼干啊。”玛莉娜想起了奶奶教她的事。再仔细一看,那些饼干上嵌着坚果和水果,看上去就像眼睛、鼻子一样。玛莉娜有点害怕,就往后退了一下,突然觉得踩到了粘粘的东西。低头一看,地上写着好多好多不认识的字,那些字居然都是用糖浆写在地上的,怪不得粘粘的。
突然,玛莉娜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好大的饼干!我要吃啦!”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大男孩,头发像乱草一样,穿着很好的衣服,但看到饼干,露出了一副没教养的馋样。
“这些不能吃呀。”玛莉娜说。
大男孩露出一副高傲的神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小屁孩快滚开,这些饼干一看就是给我的,我要全部吃光。”
玛莉娜劝不住大男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燕子姐姐早就躲到玛莉娜背后去了,这样的男孩肯定会欺负小动物的。
大男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饼干,坐在地上休息。毕竟,那块饼干有桌子那么大呢。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噗哟、噗哟的声音。转头一看,有一团白色、圆滚滚的东西正一跳一跳地过来。仔细一看,白色的东西软软的,就像面团一样,上面镶着坚果,看起来像一对眼睛,红棕色的糖浆披在它身上,就像衣服一样。
玛莉娜明白了,这就是没烤过的饼干胚呀。这个饼干 胚居然是活的,幸好刚才没有吃那个饼干啊。
白色的东西来到两人面前,噗哟、噗哟地说着什么,它没有长嘴,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玛莉娜赶快往后躲了躲。白色的东西跳得更急了,它对着大男孩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大男孩唉哟一声,动作奇怪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就像奶奶哄玛莉娜开心时拿出来的木偶一样。
“唉哟,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大男孩说着,不由自主地跟着白色的东西向房间的另一边走了过去。玛莉娜有点害怕,但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只见白色的东西带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口。里面发出很多噗哟、噗哟的声音,往里一看,好多白色的东西在开会呐。
带他们来的那个白色的东西伸出一截,向房间里面指了指,只见房间正中间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比其他的都要大,它的身上披挂着大红色的果酱,点缀着纯白的奶油,最上面金色的蜂蜜块闪闪发光,就像王冠一样。
“这要是饼干,一定很好吃呀。”大男孩咽了咽口水。
白色的东西不知从哪弄来一副刀叉,递给了大男孩。大男孩接过来,想了想,突然把刀子插进了白色的东西的身体。白色的东西发出一连串噗哟、噗哟的声音,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很快就不能动了。只见它白色的身体变得焦黄,变得又硬又酥,很快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原来这样就能变成饼干呀。”大男孩很开心,拿着刀叉就冲进房间,一边冲一边喊着“我要吃那个最好吃的!”
玛莉娜吓得呆住了,幸好燕子姐姐啄了她一下,她才清醒过来。只见一大群白色的东西身上披着坚硬的杏仁、拿着刀叉冲了过来。玛莉娜吓得转头就跑。
这里有许多很大的房间和很长的走廊,玛莉娜跑着跑着就迷路了。许多白色的东西一跳一跳地跑来跑去,好几次差点抓到了她,但她机灵地躲过去了。有一次,白色的东西已经跑到她面前了,幸好她灵机一动,把手脚都缩到了衣服里面。白色的东西凑近过来,轻轻碰了碰她,她的皮肤又白又软,就像奶油一样,那些白色的东西不知道她是不是同类,围着她噗哟、噗哟地讨论起来。这时,远处响起大男孩的喊声:“这个饼干没烤熟啊!”那些白色的东西就丢下她跳着走了。
“这可怎么办呀。”玛莉娜说着,“快醒来啊快醒来。”她念着自己发明的咒语,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了。这里本来已经很热了,现在又变得更热啦。
“唉呀,这怎么办。要是天亮了的话,这里不是热得要死人了吗?”玛莉娜说。她明白为什么这些白色的东西会变成饼干了,一定是白天太热烤着他们,烤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饼干了。
可是,玛莉娜不想变成饼干呀。而且她是人,就算被烤,也不能变成饼干的。
燕子姐姐停在她的头上,轻轻啄了啄她,然后又飞了起来,在她面前盘旋。
“燕子姐姐,你认得路吗?”玛莉娜开心地说。她不知道,燕子可是鸟儿里面第二擅长认路的呢。
燕子姐姐在前面带路,她们很快就回到了最开始来的那个房间。地上用糖浆写的好多的字已经干了,玛莉娜突然看到,那许多许多字的中间,有一个糖浆画的圆圈,正是她来到这里的地方。
玛莉娜小心地凑过去,没有踩到地上的字。她看到圆圈的中间,用糖浆画着一扇门。原来,她就是通过这扇门来到这里的。可是,糖浆画的门把手已经被大男孩踩花了。
“没有门把手,是不是门就打不开了呀。”玛莉娜担心地说。这么一会,天气又热了一点,玛莉娜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被扔进烤炉一样了。
突然,她听到一个噗哟、噗哟的声音,原来是一个白色的东西发现了她,正急得原地跳来跳去呢。
玛莉娜灵机一动。“对不起啦!”她大声说着,冲到那个白色的东西面前,把它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这些白色的东西的衣服都是红棕色的糖浆啊!
玛莉娜捧着一团粘稠的糖浆,冲到那扇画出来的门前,用糖浆赶快画了一个门把手。唉呀,太神奇啦!这扇门一下子就变成真的了。
玛莉娜拉开门,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眼看周围越来越热,空气都开始晃动了,玛莉娜一咬牙,闭着眼睛向着门里跳了下去。
嗖的一下,玛莉娜觉得自己好像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惊醒了。原来,她不知为啥在烤炉前睡着啦。燕子姐姐趴在她的头上,迷惑地叽叽叫了两声。
“唉呀,好可怕的梦,这下子我可不敢吃饼干啦。”玛莉娜拍拍胸口说道。
可是,天亮之后奶奶烤了饼干,她就把这件事忘掉啦。
免责mode:任意
作者:乐亦
原作:《咒术回战》,无cp,梦主向
虎杖悠仁梦女向
(零)
人们总是觉得灵魂的重量是21克。其实不然,有的人灵魂重量为10.5克。
你觉得荒谬?为何不把这件事放开来想想呢?
(一)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至少对我而言是这么觉得的。我们从出生起便是一个成年人,懂得这个世间上所有成年人都该懂的道理,也懂得何为悲欢离别,更是能够深刻地明白,什么是时间的洪流。时光的刻痕并不会雕刻在我们的身上,它会以存储的形式,塞满我们的记忆,在我们死去时,记忆也将不复存在。
而距离我死去,还有十周。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有些迟,季风带来的太平洋暖流终于在六月下旬抵达了东京,浓稠而又黏湿的雨雾在空气弥漫着,像一丝蛛丝缠绕着心绪,无法解脱。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总是使人无法释怀,难免会有烦躁的情绪,街道上等人的行人们都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望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天空被乌云层峦叠嶂般掩盖住,阳光无法渗透过来。恰逢夏季,理应来说应该是一片盎然绿色,但雨季不甘于被打败,它朦胧成了灰色。
虎杖悠仁同我一起站在屋檐下躲雨,我们两个都没有带伞,就这么沉默地等待雨停。
“不知道雨季要持续多久?”虎杖悠仁问,“这种天气真的是让人苦恼啊。”
“将会持续一个月。”
“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真的是失策,这样的话,汇报任务会延迟的吧?”他也跟着我望天。我本应该是先回高专汇报任务的,可还没有走出去,就被外面下的雨给拦住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通知附近的机器人了,如果有公用伞,一定会先给我们的……啊来了。”我看向不远处在雨中运行的智能机器人,它头部亮起的两个LED灯在雨中被雾化,发出柔和的光,“好像只有一把。”
我接过雨伞,和虎杖悠仁面面相觑,半响,他笑,“你打吧,我跑去车站就好了。”而后率先跑进雨里,回头朝我喊着,“没事啦,到时候被骂的话,我会替你顶罪的。”
最后我还是拉着他跟我一起打伞,我打不打伞都无所谓,因为我不会生病,但虎杖悠仁不同,他是人类,人类是有生老病死的,而我们机器人,唯一的归途便是被回收。
虎杖悠仁接过我撑着的伞,他个子比我高,打起来比我方便很多,我让他把伞让他那边移,“你肩膀已经打湿了。”我推着他的手往他那边打去。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被淋在雨里的右肩,“喔——我还真没有注意到,反正都打湿了,再移过去遮雨也无济于事。”他还是将伞往我这边靠着。
我和虎杖下了电车便连忙跑回去交任务,他跑得比我快,就算我身为仿生人,在这方面实在是不如人类的虎杖悠仁,见我还跑到后面,他又折回来拉着我跑,“好像赶不及了啊。”他说。
“我已经联系五条老师的仿生人监督了,大概……来得及……”我话还没有说完,虎杖悠仁一声“抱歉”后,一手便穿过我的膝盖窝抱了起来,飞快地冲向高专。
“仿生人监督没有会飞的类型吗?”他游刃有余的和我聊天。
“听说还在开发中。我没有这方面的权限。”
“啊是吗?不过我觉得你这样的就很好了。”
“我是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监督,功能性是最差的一代,悠仁到时候会分到最新一代的仿生人监督。”
“我应该会非常不习惯的,”他望了望天,雨已经停了,可空气还泛着潮湿,天还是阴暗的,麻雀从上面飞过,“因为共事很久了,突然换的话,会有些不适应吧。”
我望向远方,那里有一丝阳光拨开厚重的云层洒了下来,“不会。”我将视线收回来,而后看向他,“仿生人监督能够适应使用者就好。”
每位评级了的咒术师都会配备一位仿生人,这是高专斥巨资研发的AI项目,早在十几年前便研发了出来,咒术师是高危职业,辅助监督也是高危职业。为了不让两个高危职业的稀有人员搭在一起造成被双杀的局面,仿生人监督就此诞生。
而我是在一年前被分配给了虎杖悠仁。
初来乍到的虎杖悠仁并不知晓市面上还有仿生人的存在,作为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监督,大多数仿生人都已经退休了,只有我还留在高专……扫地。
那天,我照例打扫着前院,碰巧遇见五条老师带着虎杖悠仁去校长那里报到,他见到我还非常惊讶,说为什么打扫卫生的只有一个女孩子,这么大的地方,她做起来很累吧?五条老师回答他,“这是仿生人喔,悠仁。打扫庭院只是让她有事干,如果她不做事,就会被回收,你一定不会想知道仿生人被回收后是要被拆解的。”五条老师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可是五条老师,你已经告诉我了。”
我握着扫把,站在原地目送给他们离开。虎杖悠仁还歪着脑袋看我,故此我也望向他,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打扫着卫生。
我本以为我会在高专扫地扫到我的寿命终止,可没想到一个月后,我被五条老师安排给了虎杖悠仁当仿生人监督。
“五条老师,我功能比不起其他的。”
“我知道喔。”
“五条老师,我工作效率很慢的。”
“我知道喔。”
“五条老师……”
“就缺你一个啦,高专不缺扫地的,随便让谁来扫都一样啦。”说着,他又往自己的咖啡里丢了一块方糖。
就这样,一年级生虎杖悠仁被配对了一位最老的仿生人监督。钉崎野蔷薇非常好奇我这一代仿生人和最新一代仿生人有什么区别,她瞅着我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出个什么不同来。
“最新一代的脸会更好看些。”我答。
“噗哈哈?就只有这一点吗?”
我摇头,“它们的端口不同,大脑网络比我们更广,速度更快。”
虎杖悠仁第一次见到仿生人,他有时候会非常好奇,会询问我一些有关仿生人的东西,他觉得我就像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他是没有看出我哪里像机器人的。
这是对仿生人最高的赞美。
“你有心跳吗?”野蔷薇问我,“我的监督说最早一批的是安装了机械心脏的。”她非常好奇的凑近我,突然,她伸手摸向我的胸口,站在一旁的虎杖悠仁有些被吓到的往后跳了一步,“嚯、还真有心跳啊。”
“……”
“因为有了机械心脏会对机械体造成负担,所以最新一代去除掉了这个,改换成了智能芯片。”我向他们解释着。
“但我还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不知道五条老师愿不愿意把你换给我。”
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切换,“抱歉钉崎同学,我已经写入程序了。”
“什么程序?”
“履行咒术师的仿生人监督协议程序,已经不能更改了。”
他们显然都被我骗了,根本就没有这玩意。只是看着虎杖悠仁的脸,无法说出“只要咒术师允许,便可以更换”这句话罢了。
(二)
瓢泼大雨。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奔跑着,机器人躲在屋檐下转着脑袋在雨中搜索着,它在探测这场大雨要持续多久。我非常明智的带上了两把雨伞,但还是同虎杖悠仁一起被淋了个满当当。
高专分配给我的车被机器人给撞了,目前正送回了厂家修理,故此这段时间我和虎杖悠仁不得不挤交通工具执行任务。
即便是有了新型的交通工具,东京的人口密度依旧大到交通拥挤,虎杖悠仁拉着我挤进悬浮飞艇中,半响,松了口气,我挤了挤刘海上的湿发,一小缕流水顺着发梢淌下来。
他带着我往角落靠,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里,“实在是太多人了,不愧是东京大都市。”他被挤地上半身往我面前靠近。我们两个衣服上滴下来的水汇在一起,慢慢地向后方流去,但它被一只陌生的鞋给拦住了去路。
“汽车应该很快就可以修好了。”我点开手臂上嵌入的光脑装置,开始发送任务,每年一到梅雨季,我的网络系统就会出现延迟,这就导致了我需要提前接收以及发送任务。而上次多亏了虎杖悠仁跑得快,我两才会及时的上交任务报告,从而逃过被罚站一劫的命运。
正当我操作着空中投影的电子光屏时,虎杖悠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带着热气的气音被体温系统捕捉到,“克隆人?除了仿生人已经有了克隆人技术吗?”
“也还在测试阶段吧。”
“那我要是克隆一个自己,岂不就是两个虎杖悠仁?!”
“目前据我所知,克隆技术还没有成熟到完全没有缺点的地步。”
片刻,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头去看他,他还是没有直起身子,我便一下撞进了棕色的瞳孔里,与外面的雨雾世界不同,这里充满着清澈。
我抬手一把禁锢住他想要移开的脸,严肃地看着他,“你感冒了吗?”
“没啊。”
我不信他,开始透过手掌测量他的体温,虎杖悠仁拉下我的手,程序启动到一半被迫停止下来,“没有感冒啦,不是什么大问题,别太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的——快看快看!是东京铁塔!”
东京铁塔……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是顺从了他的话,转过脸去看窗外的东京铁塔。
——
我坐在高专的教室里,望着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有一个星期了。
泥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散发出一股泥腥味,地上满是被打落下来的绿叶,它们被水给推到了角落,堆挤着下水道口。
距离我死去,还有九周。
人的寿命真短啊,仿生人也是。我俯卧在课桌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已经在变小了,淅淅沥沥,从房檐上聚集下来的水滴打在窗台上,打在绿叶上,打进泥土里。鸟的叫声也逐渐响亮了起来,我闭上眼睛,能感受到那破开云雾的和煦柔光,它透过玻璃窗,折射出一道绚丽而又梦幻的光芒。
那即将存储满芯片的记忆,正在自动整理着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将它们拼凑成影片交卷,而后盘卷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钉崎野蔷薇问我,我会不会像人类那样心跳加速?理论上来说是不会的,机器人本就没有血**||液,何来加速一说?不过倒是可以自动调节机械心跳速率。
那你会有人类感情吗?
感情?我从未听说过有机器人会自动产生感情的,我们所有的程序都是设定好的,理解人类,服从人类。作为最高科技的智能AI,我们可以做到和人类如出一辙,但我们无法自主产生感情。
“ERROR,无法捕捉关键词。”我借着机械语气,企图让钉崎野蔷薇转移话题。
但她似乎还不泄气,试图教会我什么叫做“感情”。
这件事最终在五条老师找来时才告一段落。
“还好吗?”虎杖悠仁探个脑袋在我面前,“仿生人大脑cpu运转过快,而且理解感情什么的,会很困难吧?会不会出现宕机的情况啊?”语罢,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
“悠仁,我不是人类,不会出现发烫的情况。”
“但是电脑运转时间过长就会变烫。”
“它们散热功能不好。”
“你有散热功能吗?”
“有的。”我伸出手。他一知半解的也伸出手覆盖在我手上,“散热器在手上?”我握着他的手,仿生人是采用生物科技制造出的皮肤,同样的具有人类皮肤的质感,但在这皮肤下面,便是一根根连通大脑芯片的机械管,“在皮肤下,我们身体具有热度便是在散热,最新一代的仿生人体温会比较冷,它们的散热功能得到了很大的改进。”我耐心地向他解释着。
“是吗?感觉很神奇啊。”他抓起我的手,比划着,“你的手好小啊,科技公司真厉害。”而后,他弯曲手指,从指缝中穿||过,他扣住了我的手,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这种体温就刚好啊,像人类的感觉。你们也是活着的。”
我也将手回扣过去,以此来感受面前这位人类的温度,“悠仁体温貌似过高,是生病了吗?”
他快速抽回手:“因为天很热啊,马上要到夏天了。”
“对,梅雨季也要来了。”
“梅雨季怎么了?”
“我的网速会变慢。”
或许会接收不到任何东西。
——
我听说虎杖悠仁喜欢身体火||辣的女性,得知这个小道消息的人见着我就是一副惊讶样,他们都会以为虎杖悠仁的仿生人监督至少屁股会是大的。
我思忖,或许我可以在离开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五条老师,让他为悠仁准备一位身材火||辣的仿生人监督,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脸。
“悠仁,你喜欢什么样的脸?”在他清理完咒灵,活动着筋骨朝我走来时,我冷不丁朝他询问着。
“诶?”他显然被我问住了,“啊……这个没有特定的吧,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脸就喜欢什么样的脸。”
“那你喜欢谁?”
“……什么?”
我皱眉,当事人都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仿生人又怎么理解得到?这可真是难办,我走后唯一的心愿都无法达成。我转身继续在光脑里输入数据,“可以了,现场勘察报告已经提交给上层了,我们回去吧……悠仁?”
他一个人在那里不知碎念着什么,看起来非常的苦恼。
(三)
赶在梅雨季结束之前,虎杖悠仁感冒了。
梅雨季出了不少任务,也淋了不少场的雨。我说他感冒了,他并不相信。许是体质因素,虎杖悠仁的感冒来得特别的慢。
天空开始泛晴,有蓝色显露出来,季风带着暖流被吹散了。凹陷的水泥地上还堆积着雨水,每当有汽车开过,就会陷入积水里,激得泥浆子向四周崩出。我连忙跳开那块埋了雷地,手里还提着去看望虎杖悠仁的慰问品。
我计算着这一个月的梅雨季他一共淋了几场雨,以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感冒的症状的。
男生宿舍女性本应该不能踏足的,但五条老师说了是探病的话,悄悄咪咪的进去就好啦。
故此,我寻找着能够让我踩脚翻窗进去的地方。
虎杖悠仁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来,和野蔷薇的房间大有不同,整洁简约,唯一看起来有点不搭的就是墙上贴着的明星海报。卧室里空无一人。在洗澡?我放下手中的礼袋,往洗手间走去。恰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浓浓热气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在一旁白雾弥漫中,虎杖悠仁走了出来,浴室里滚滚而上的热气将他的脸蒸得绯红,他穿着短衣短裤,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个病号。
“哇啊——!”他被我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给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听过你生病了。”
“五条老师告诉你的吗?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还打算让老师不要告诉你的。”
“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
“体温呢?”
“正常了。”
见我又要去摸他脸测体温,他挡开了我的手,“正常的!正常的!不用了!”
“不测的话就不清楚悠仁是否在好转。”
“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见他如此倔强,我也就没有多过问。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他,九月份我就要离开了。
天空完全放晴了。
泥腥味变成了清新的草香,野蔷薇的衣服终于不再受潮湿的痛苦了,她说每次下雨衣服都不会干,那泛着潮湿气息的衣服,总是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无比的暴躁。她觉得,仿生人应该有烘烤功能才对,亦或者是,让我躺在她的衣服堆里,用散热的余温帮她烤一烤衣服。
但天晴以后,我不用再去她的房间,帮她烘烤衣服,躺在她的床上,嗅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
“我没有香味。”我对野蔷薇说。
“你有啊。”
“我没有。”我有机油味吧?
“明明就有啊!只是你自己闻不到吧?”
野蔷薇说我身上有香味,可我始终都闻不到是什么香味,仿生人不应该有香味,也不应该有任何留恋,我们懂得何为成长,何为离别,这是设定好的程序。不会因为在执行工作时生成其他的程序设定而理解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虎杖悠仁坐在床上问我。
我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强迫着他要注意保暖,“我没有,悠仁喜欢什么?”
“我吗?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不挑食。”
“你不是喜欢海报上的明星吗?”我转头看向那名有着西方特征人种外貌的女明星。
“是、是这样的!但这是属于粉丝对明星的热爱!”
“她看起来个子很高,嗯……身材也很火||热。”我右手握拳击左手掌心,我恍然大悟!“悠仁你放心,我会为你挑选一位最佳的!”
他的脑电波和我对不上,目前正处在迷茫的状态。
“我也不挑食。”过了许久,我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问题。
很快,他反应过来,“你不是不用吃东西吗?”
“我什么都不吃不就是不挑食吗?”
他被我这种逻辑给惊住了。
我还是没有告诉虎杖悠仁我的寿命只剩下四周了。在回去的路上,我收到了来自总部的消息,我需要回去进行全方位的检测,因着梅雨季的网络延迟让消息接收缓慢,现如今我才收到它。
我和五条老师说明了情况后,便急冲冲地掉头坐上了前往东京市区的车。
——
系统检测需要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里,我都处在关机状态。醒来后,检测的工作人员只是说我机能有些老化外,便让我离开了。四周后,我又得回到这里来。
我顺路在东京买了礼物,回到高专送了一份给五条老师,感谢他的收留之恩;送了一份给野蔷薇,感谢她送给我珍贵的女孩子友谊;送了一份给伏黑惠,感谢他会在虎杖悠仁出事时非常的担忧;还有一份送给悠仁。
咦?
是悠仁。
他好像很着急,他在急什么?他的感冒看起来好了,他短跑的速度又变快了。
我站在原地等他,等他路过我的时候,将礼物送给他,可没想到他的终点是我。
“呼——你去哪里了呀?一直都联系不到你。”他扶着我的肩顺气,我看着他的粉丝脑袋和裸||露在外的后颈,红色兜帽服帖的搭在后面,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让他的胸腔在上下||起||伏着。
而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你是出什么事了吗?五条老师就说你有件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是什么事。”他担忧地看着我,仿佛我生了一场大病,丢失了一个重要的人,心灵受到了创伤。
虎杖悠仁一直都把我当成人来看,他会像对人那样尊敬我,我和他不是上下级关系,更像是一对搭档。是蝉鸣又冒出来喧嚣了吗?夏天又来了?哦原来不是啊,是我的听觉系统出现了bug,我听到了一阵阵聒噪却又舒心的噪音。
“没有,我回总部检测机能了。悠仁,下个月我要走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想把这份担忧记录起来。
“走?”他皱眉,“走去哪?”
“我的寿命到了,等到我记忆芯片储存满了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这是从东京买的礼物,这份是送给你的。”
他接过我送给他的礼物,“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四)
我去了五条老师那里做了交接准备,总部派了一位新的仿生人监督过来,我还没有见过它。走之前,我询问五条老师,是否能问到我身上的味道。
“老师才没有那个奇怪癖好啊。”然后我就被他赶出去了。
虎杖悠仁在外面等我,就算告诉他我只有四周可以活了,他依旧如往常那般跑过来和我搭话,甚至找我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工作交接完了吗?”
“对的。”
“那一起去走走吧?”
梅雨季一过,再过不了多久就立秋了。树叶还是一片盎然绿色,可风开始变得有些萧瑟,高专建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我和虎杖散步也不能走得太远,便在学校周围走着。
从学校所站的高处往外看,是可以望见远方的城市,在城市的背景里,一座座风力发电机在慢悠悠地旋转着。一路上我和虎杖悠仁都无话可说,但这也是事实,我并不是个有着话唠设定的仿生人。他问什么,我答什么;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一直都是个将少说话多做事贯彻到底的仿生人。
“我很好奇,在你的深度学习里,仿生人会知道什么是幸福吗?”虎杖悠仁问我。
我在脑内搜索着回答,开始机械性的回答他,“作为仿生人,幸福便是对人民有利。”
虎杖悠仁有些被笑到的歪了歪脑袋,“我问的可是幸福。你说的是作为仿生人的义务,义务不是幸福。”
“抱歉,我不知道。如果你告知我的话,我会记录下来。”
“嗯……幸福是爱与被爱吧?感觉好高深,这已经是哲学话题了。”他自己都被自己给问倒了。
“那你……和我讨论这个干吗?”
“啊——因为实在是没话讲了啊。”他像是被发现了小秘密般不好意思挠头笑着,“AI总部是不是会有很多黑科技啊?”
“那倒不会,就和普通的科技公司一样。”
“那克隆人技术是AI公司的吗?”
“是的,是总部的新型产业,还没有大量的投入开发。不过已经在测试阶段了。”
“这样啊,那你想要活着吗?”
“ERROR,发生错误,检测到系统出现bug。”
“……这是在回避问题吗?”
“机器人会相信神吗?”他又问,“不过你们应该都是唯物主义吧?可是这世上都有咒灵的存在了,神也会存在吗?”
“神?我们不信神,我们睁开眼即是运行程序:‘Hello,world’。”①
虎杖悠仁在那干笑着,我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悠仁,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我抓了抓衣摆,“你听到了会生气的吧?”
“怎么会?我怎么会生气?”他不解。
“嗯……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我捏衣摆的手更用力了,“脸就可以,我的前辈们都是这样告别的。”
我有些不安的用余光去瞟他,我实在是无法想象,我的前辈们是如何冷静的说出这种话的。就算是亲脸,也是一种过分亲密的行为。虎杖悠仁显然比我还无法冷静,他惊讶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被病毒入侵了吗?”
我疑惑的歪头看他,“并没有,仿生人拥有极高的防火墙权限,一般病毒是无法入侵系统,我们是属于单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忙摇手摆头,随后稍微安静下来,有些害羞的撇过脸,“既然是前辈们流传下来的……习俗,那就来吧!”他视死如归般闭上眼睛。
我感到有些好笑,前辈流传下来的习俗是不假,但我更想体会的是:什么是幸福。正当我垫脚亲吻他脸颊时,看到他紧抿到全身紧绷的唇,我打破了前辈们流传下来的习俗,我吻向了他的唇,轻啄一下,走个过场。
虎杖悠仁又一次被吓到了。
“你生气了吗?”果然做这种过分亲密的事情是容易让人类生气的,好的记录下来了。
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意外。”
“如果我是人类,或许幸福是生两个孩子,因为一个孩子容易孤单。要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要为我的丈夫做一切,使他成为一个……②”我愣住了,使他成为一个什么?一个伟大的咒术师?
随后,我转口说着,“这是深度学习的结果,一篇来自苏联文学作品的语录。”
“你懂的真多……”
“我是仿生人,拥有人类大脑无法匹极的信息处理速度。”
“你想活下去吗?”虎杖悠仁又把话题扯回去了。
我知道我无法再次回避这个问题,我伸出手,散热系统正在运转着,这使得仿生人的肌肤犹如人类般散发着温热。他伸手回握住,我将他的手心枕着脸庞,“我们只拥有10年的寿命,大脑的存储记忆只够存储十年份的。如果将这具身体的记忆清除,那我将不会是我。人类与我们的最大区别便是:你们可以拥有无限量的记忆存储。而我会选择将最珍贵的记忆留下来,同样的,我也会删除记忆。”
“悠仁有听过仿生人的心跳吗?它非常的沉闷,像笨重的悬吊挂钟,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我本想抱着他让他听听这并不好听的声音,但我还是松开了手,都要离开了,还是不要让他留下阴影。可下一秒,他却反过来抱住我,“可是钟的声音很让人有安全感啊,它代表着我存活着,我能听到这世间的声音,我还能再次看到初升的旭日,看到落阳。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非常的不情愿啊。”说到后面,他表示自己每天早上起床都需要挣扎好久才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如果起不来,闹钟还会继续吵他。
每位仿生人都是自愿沉入海底的溺水者。但是我想——也有快要沉到海底时,想挣扎地游上去的另类者。
——
九月份的时候,我告别虎杖悠仁乃至高专的老师同学们,最后一位最早一批的仿生人的人间旅程将由我来结束。
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搭档,人类在告别时,都会说什么?“再见,悠仁。”
“再见。”
我告诉悠仁,天气要开始转凉了,昼夜温差变大,晚上的时候要盖好被子。夜晚变长了,要早些休息,别再熬夜了。
那白天就变短了呢。他说。
因为冬天要来了啊。
(五)
机器人会有灵魂吗?
不会有的吧?灵魂只会困在血肉之躯里啊。
那机器人里有什么呢?
有那份想要破茧而出的感情吧。它们是自愿溺于深海的人。人?喔对,是人喔。即便是人,溺海时也会想要挣扎吧?别那么死板,它们可不会去怨恨任何人啊,至少不会产生诅咒不是吗?
人类和机器人还是有差别的。
当然有,人类可是有有限的寿命,机器人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拥有无限的生命,没有时间和空间感,不会被困在着狭小的躯体内。它们可以前往太空,去往光年之外的浩瀚宇宙里。只要它们的机械性能还在运转着。
教授,寿命换转过来了。已成功移植,DNA准确,骨髓准确,细胞准确,记忆芯片正在抽取中。
你看,不论人还是机器人,都有另类的存在。第一批仿生人的bug真多,前面都处理了好几个这样的情况了,好在这是最后一个了。
*
是谁在说话?
我有些难受,想睁开眼睛,可无济于事。身体的疼痛像把四肢重组了一般,我把疼痛感调到最低了,怎么还这么痛?
周遭的声音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机能开始陷入沉睡。
大脑开始处理着杂碎的记忆,我在记忆碎片中看到了我自己。她正在和我说着话,面无表情的模样真像个机器人。我有些新奇的看着这段记忆,很熟悉而又不熟悉。
记忆中的我正在和我扣手,是悠仁询问我有关散热问题那里,对了,悠仁呢?我四处看着,随后我低下头来,这双大手不正是虎杖悠仁的吗?这不是我的记忆,这是虎杖悠仁的记忆。
“因为天很热吧,马上要到夏天了。”不小心牵到手了,她应该没有觉得冒犯吧?但是仿生人的肌肤真的可以做到像人类那般吗?看起来可真小。
我听着这犹如天外来音的意识话,它在我的大脑外回响着。
我跟着虎杖悠仁的记忆走了下去,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我看到了以他的视角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他说:看起来很孤独,没有朋友吗?
原来他是这样看我的。
我又来到了教室,记忆中的我正俯卧在课桌上休息,窗外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虎杖悠仁脚步轻巧的走过去。他蹲在课桌前,似乎是想叫醒我,可最后他也跟着趴下来。透过他的眼睛,我看着自己的脸,非常想让悠仁快起来,我觉得很奇怪,没有人会想这样面对自己的。
“雨季真的很适合睡觉啊,我也困了,女孩子的睫毛都很长吗?喔不对,是制作她的人一定很喜欢她吧?把她做的这么好看。”
“该走了,五条老师还在等我呢,她不去的话也没有关系吧?五条老师很温柔的,应该不会说的。”虎杖悠仁站起身走出了教室,而后轻拉上了门。
记忆中的我转醒了过来,她看着我,无声的对我说着什么,我听不见,但周围的噪音愈来愈大,她像破碎的玻璃般,一下就瓦解掉了。
我醒了过来。
“你醒了呀?”虎杖悠仁粉色头发的脑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想说话,可发出了的是毫无意义的单音节,抬手摸向喉咙,每发一个音便有一次震动。
“这是声带,你应该还不适应。多说几次就好了。”他递给我一杯水,“嗯,我觉得这个技术还不赖嘛。”
“什……技?”
他笑,“克隆人技术啊。因为没有什么后遗症,啊覆盖记忆的话,应该会缓慢覆盖吧?”他抬手摸下巴,“不过这样就好了,野蔷薇可是非常想念你的,你昏睡期间,她来看望好几次了。”
克隆人技术……我开始调用记忆中有关这方面的信息,记忆重叠、借用寿命、细胞移植……
将人类的DNA、细胞、骨髓抽取出来,生成另一个人类,但这个人类只有一个月的寿命,只有将本体的寿命转换一半过去,才会继续生存,而记忆是可以覆盖的,我的记忆尚未完全覆盖住虎杖悠仁的记忆。但变过来说,虎杖悠仁的寿命相比之前,只剩下一半了!
我连忙去拉他的手,温热的皮肤,有些粗糙的指腹,我动用着声带想发出一段长句,“不需要……悠仁……不需要!”
我晃着他的手,有些着急的看着他,我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寿命。我想去按病床上的呼叫按钮,他一下就扣住了我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总归是已经事成了。”
“而且……”他有些苦恼的撇嘴,“老实说,我还是不能看见女孩子要哭的表情。”
“什么?”我没有想要哭!这是两回事!
虎杖悠仁反倒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这又没什么,咒术师本就活不长,把寿命分你一半也不会怎样。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别哭了……”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没有哭,机器人又没有泪腺,怎么可能哭。
(六)
机器人变成了人类也会产生灵魂吗?
灵魂是什么?
谁知道呢。
——
我总是会在睡梦里想起一段陌生的记忆,那并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虎杖悠仁的。
我会从他的视角走一遍他曾经的人生,偶尔他的记忆中会出现我的身影,偶尔我也会听到他当时的想法。
这真的是仿生人吗?看起来就像真的人类啊,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啊。
手真小,一下就能握住。
天气很热,才不是脸烫。
海报会不会太露||骨了?突然跑过来,真的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淡淡的气味?是衣服的洗衣粉香气?还是洗发水的香气?是太阳的味道吧?太阳照在她身上,和散热的余温冲撞在了一起。
……
我变成了人,虽然不是一个正统的人类,但我有了人类应有的东西。
我的记忆变成了无限存储,但这其中还夹杂着虎杖悠仁的记忆。唯一不太方便的便是,我无法连接仿生人网络,只得用电脑去做那些繁琐的报告。我搬进了女生宿舍,隔壁就是野蔷薇的宿舍,我可以每天去她那里串门。
我依旧是虎杖悠仁的辅助监督,那个我配给他的身材火||辣的仿生人成了别人的监督。
“吃白菜?”我指了指超市蔬菜区里那一颗颗大白菜。
“好呀!”
“虾?”
“嗯嗯!”
“萝卜?”
“嗯嗯!”
“咖喱?”
“可以可以!”
我匪夷所思的看向走在我旁边的虎杖悠仁,我每指一个食物,他都点头答应,见我没有指下一个食物,虎杖悠仁疑惑的看向我,“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咖喱?”
“不是。悠仁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呀。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好了。”他的脑袋周围像冒出了一堆粉色的花花,“喔!这个也可以诶!你喜欢吗?”
我看着他手里的章鱼肠,发现这个人有点奇怪,随后我点点头,虎杖悠仁便将食材丢进了购物车里。
“悠仁喜欢吃的和我一样吗?”
“嗯?难道不是你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吗?就像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一样。”
我将脸埋进了围巾里,闷闷地回了他一声喔。糟糕,散热系统好像有些不行,不对,我没有散热系统。
——
我又想起了虎杖悠仁的记忆。
在我回到总部检测的那几天,虎杖悠仁一直处在焦虑的状态。他联系不上我,就连去找五条老师,对方也是说过几天就回来啦,不要慌。看到他着急的快要转成陀螺,我有些过意不去,我想那个时候我应该给他说明一下的。
我占据着虎杖悠仁一部分的意识,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平静心跳,他联系不到人的焦虑情绪。有时会半夜醒过来望着天边挂着的弦月,脑袋放空,就那样静静地望着。
他渡过了不算太轻松的几天。而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像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被压制着,它们在血管下快速的涌动着,路过心脏处便会强力的抨击声,再通过血液,将声音传入大脑,像烟花炸开般鸣耳。
这是什么?这是悠仁的感受?再次见到我的感受?
我伸手想去触摸心口位置,但我的动作受到了约束,这里是悠仁的记忆碎片。
“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他的声音有点闷,有点委屈的感觉,“那你最后就不在高专了吗?”
“不在了,但我会为你找一位新的仿生人监督。她会很好的协助你完成任务的,悠仁不用担心这件事。”
“不是这样的。”他说,“就……”
我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她会理解吗?这怎么想都觉得是件荒谬的事情吧?
“如果悠仁不喜欢的话,是可以申请调换的。”
不是这样的。他扣住记忆中我的手,义正言辞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如果未来还有这种重要的事情,请你一定要最先告诉我。我不想做最后一名得知者。”
“是我的错,因为不忍心告诉你这种结局。不过将来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不对,我指的未来,不只是四周后的未来。”是这世间永远的未来。
(七)
机器人会融入人类的灵魂当中去吗?
怎么不会?它们不也有自我意识吗?
灵魂到底是什么?
灵魂?灵魂是能够体会到对他人的爱意吧?它们记录了很多的爱人的方式,但它们最终还是想要踏出爱人的第一步。当踏出了这一步,灵魂不就形成了吗?
你是说,这位自愿来做克隆人实验的学生,早已将灵魂踏了出去?
难道不是吗?这个仿生人亦是如此。她能够融入进这具克隆身体里,糅合进灵魂里,人间不就是你自己吗③?当灵魂互为一体时,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
你便是我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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