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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果强
MOOD:随意
高中焦虑的那段时间被失眠缠身,我试了听廖阅鹏的前世今生来助眠。那个音频的前半部分会让你放松全身两次,从你的头发丝儿到脚趾盖儿,全部放松一遍。像是对你的身体进行全身扫描。关于有没有前世这件事,这个音频明显是无法证实这个答案的。在全身放松几次之后,我会安然入睡。
后来在每次中午放学睡午觉的期间,我都会尝试自己在脑中播放这段音频。平躺在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上,双手放在胸前,一步一放松全身,然后就会感觉到自己从这张床上,失重,下坠,从我这座县城的四楼卧室,坠落到地球的另一边。
如今我已经从大学毕业一年了,失眠的时候我还是会找回那种下坠的感觉,但是很难再找到了。我有尝试了其他的催眠音频,我曾经单纯幻想过坠楼的感觉。后面我直接尝试过过山车,大摆锤,等失重类项目。但是那种机器带给我的失重感始终和当时的我幻想出来的失重感差那么些意思。
我现在的出租屋位于28楼,办公桌正对着阳台,每次工作的时候我看着阳台外的景色,我会幻想,我从这里翻过去一跃而下的感觉。我想活着的,它只是一种,人对于某种感觉的渴望和好奇心。真正的下坠感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可能需要尝试一次蹦极。而不是站在高处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幻想可能会造成我死亡的行为。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好奇心驱使了我从某个制高点跳下,这可就太不好了。
关于失眠,我尝试过不少中解决办法。睡前运动、喝酒、尽可能地消耗自己。包括安眠药,我已经尝试过四种以上不同的类型。但没有一天入睡时的状态是我特别满意的。可能尝试过一次那种伴随失重时的入睡,就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顶级的入睡方式了。
现在的我在绝大数睡觉前会选择玩手机直至昏睡过去。在某些时候,我也会去回顾我所经历的事情,和我的大脑对话。我的大脑好像是有生命的,它与我本身的意识不同。在做一些我自己意识与我大脑意识相违背的事情,它就会抗议。我们会选在夜晚剖析自己,或者说剖析我们共生的这具身体所经历的人生。
在许许多多次睡前的那一段时间,我们反反复复探讨着我们之间的不同。
我的大脑,下面简称为它。它喜欢平静,并且不受打扰的环境。我喜欢被人关注的环境。当处在这两种环境的时候,我和大脑总有一个会发出抗议。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需求,我们都需要爱。
“爱”,这种情感是伟大的,是焦虑的,是不安的,是……是……维生素。“船员需要在冬季航行的船上吃柑橘,来补充他们身体所需的维生素。”对的,对的。爱就是这样,但我们又会遗忘,遗忘爱带来的不安和焦虑。柑橘的香味也如此吸引我,就像那些躺在我冰箱里的橙子。
大脑:“你要记得吃掉那些橙子,如果烂在冰箱里会很难处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写到这里我胃里一阵翻涌,过度的剖析自己就会让我感觉到恶心。生理上的恶心。
说到开头的那些,我沉迷于找回我曾经经历的那些很“爽”的瞬间。这些瞬间给我带来的快感变成了我身体的长期记忆。我的大脑它也在我清醒的时候不停的偷偷回顾。然后在平静的,不被打扰的时候,让我想起来那些感觉。
我要找回它。这是这是一记回旋镖,质量过好,抛它的人力气很大。咻的一下丢出去,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打回来。
但是我会抓住的。每个人都会。
在电影里经常有手术台上做手术时血淋淋的镜头,人的肠子是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我坐在电视机前仿佛就闻到了手术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在寻回我真正想要的那些欲望之前,我躺在手术台上,我站在手术台旁。我是主刀大夫,我是被解剖的病人。
夜晚的手术台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评论要求:笑语
贝希摩斯看向手边那丛盛放的冰玫瑰。
冰层之下的玫瑰依然鲜艳红润,枝叶舒展盛放,整株花微微往一侧倾斜,仿佛它只是片刻前才被什么魔法冻上,而不是几百年前。
他向着花丛倾斜的反方向看去,白雪矮矮的山谷间,灰白色的城堡悄然屹立,尖顶隐没在云端里。
片刻前他来此地的道路上还是盛夏的风光,树木葱翠蘑菇成堆,但是当他踏足这片山谷时,暴风雪瞬间席卷了他。
贝希摩斯扯扯领口。这种天气下换个人穿着他这身长袍都只有冻死的下场,只是他的行动依然敏捷有力,仿佛风雪不存在那样。
他把兜帽扯紧,挡住头顶巨大的羊角。
白雪从来不是能阻挡他的障碍,人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无法阻碍他,这是亡灵的特权。
山谷中的花田此刻也成了雪田,正中央就是那栋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城堡,此刻城堡的大门正在向他洞开,从他的角度看去能一眼看到黑黢黢的正门。
和门口守门的骷髅士兵打了个招呼,贝希摩斯缓缓走进去。
在他身后,铁门咔嚓一声合上了。
贝希摩斯把颜料放在城堡中唯一的火堆旁,试图让已经凝固的颜料融化开来。
在他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和被拉长的影子。这团火似乎成为了城堡中唯一的光源,虽然他和这里的所有居民一样,从来用不到光就能看见远方。
他突然感觉周身一阵阴冷,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公主殿下。”
窗户边的女孩回过头来,微弱的光线穿过她半透明的身子,打到她身后的琉璃装饰上。万物在此处褪色,包括她原本火焰般耀眼的红发。
贝希摩斯躬下身,一手放于胸前,仿佛他真的是这位公主的臣子。
“今天要画哪里呢?”
女孩提着小裙摆走近,贝希摩斯愈发觉得她娇小,甚至说是幼小。
“您的王冠。”
贝希摩斯是个死神,就是那种挥舞着大镰刀的,骷髅脸的死神。实际上死神中的种族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骷髅族。自从少数几个菜鸟不小心在人的面前露了真身之后,他们的种族似乎就被定死了。
他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异类。
“下个月你有个活儿。”天使阿莱克西亚抱着一大堆卷轴飞到他头顶,哗啦一下全砸在他脑门上。
贝希摩斯摸摸被砸痛的脑袋,
“从这里往西走有个山谷,里面住了一位鬼公主,你下个月的目标就是带她回来。”
“那我其他的灵魂不收了吗?”
“我和上面要了特批,你就负责她一个。”阿莱克西亚拍拍翅膀,“战争那活又不难。”
“遵命,老太婆。”
“祝你好运,老不死的。”
每一次阿莱克西亚给他指示时,贝希摩斯都回以一个中指,就像每晚她睡前念祷词时,贝希摩斯总会在底下意味不明地放声高歌。直到现在他还没被阿莱克西亚摁着揍只能说是天使好脾气。
那个天使确切说是他的上司。每一个死神脑门上都有一个天使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以防止他们胡乱挥刀。
“你们的工作都是什么样的?”
贝希摩斯正在调他的颜料,被这一问冷不丁手一滑,一笔蓝色直接砸进红色的颜料盘。
“就挥挥镰刀,然后拿锁链套住灵魂带走。”贝希摩斯示意鬼公主不要歪头。
“听上去很简单。”
“多数情况下是。”贝希摩斯将颜料打在画布上,“但是有时候也很困难。”他向小公主瞄了一眼
他们的初遇并不怎么好看。
贝希摩斯背着镰刀气势汹汹地杀到山谷,然后就被骷髅士兵直接踢出来摔在雪地里。当他挣扎着从雪坑里坐起来,眼前就是被簇拥在骷髅中的,半透明状的鬼公主。
“告诉那群死神,我不会和他们走的。”小公主环抱着双臂,下颌扬出一个傲慢的弧度。
贝希摩斯上任以来见过不少放肆的亡灵,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于是他抄起镰刀就干了上去,再一次被鬼公主召唤出的骨头掀翻在雪地里。
这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亡灵能在此盘踞百年也没一个死神来收她走了。
他开始终日在城堡外徘徊。他在城堡外转圈圈,头顶的骷髅士兵也在转圈圈。
他知道鬼公主在看她
作者:香无妄
永与清溪别,蒙将玉馔俱。
无才逐仙隐,不敢恨庖厨。
乱世轻全物,微声及祸枢。
衣冠兼盗贼,饕餮用斯须。
—————————《麂》杜甫
七月。
夏日炎炎,暑气蒸腾。
岳州城地处西南,三面环山。这些山险峻挺拔,山顶常年积雪。每当最炎热的季节,积雪便会有所消融,化作无数条山溪从山谷中奔流而下,汇聚至岳州城北面的萃河之中。岳州城内街道以红色角砾岩铺就,旱不飞灰,雨不泥泞,萃河从北面被引进城内,一分为三,三分为九,最后分作一百零六条水渠贯穿整个岳州城。这些山顶下来的雪水流淌奔走在岳州城内,穿街过巷,入墙绕户,使得整个岳州城都带着一股清凉明朗的生机。
岳州人好酒且善酿酒,酒名为西岳,酒水清冽甘醇,若是此时踱步城中,必可以看到各家各户门前的水渠中飘飘荡荡着大大小小的酒瓶,由青色的麻绳制成的网兜搂住。待客时只需去家门前水渠里捞出一瓶,倒出来的酒碧翠莹莹剔透如玉,浸泡过雪水后更是冰凉沁人。
燕隼最是喜爱夏季的岳州。若是识得燕隼之人,就算平日里寻不着,这个月里,总能在岳州城内找到他——燕隼不是醉倒在流云楼里,就是叫流云楼的老板娘丢在了酒楼门口大街上。
连宏岳派的悟禅大师都说,若是不确定燕隼是不是死了,只需看在七月岳州城里寻不寻得见燕隼。
此时的燕隼醉了。
他正躺在流云楼老板娘的大腿上,老板娘正慢条斯理地给他剥葡萄。这西域葡萄甘甜甜多汁,再加上媚眼如丝的老板娘,醇厚浓郁的西岳酒。即使燕隼不想醉,他也必然是醉了的。
流云楼既然有老板娘,那必然也有老板。而流云楼的老板此时正在一楼埋头算账,好像那个大腿上枕着别的男人的老板娘不是自己老婆一样。
花欻欻来的时候就是见到这番景象。他咚咚咚地从二楼又跑回一楼,瞪着老板道:“你居然不生气?"
老板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嘟嘟囔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花欻欻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自己:“我要是你,我非得把他丢出门外去!”
老板闻言抬起头来看了花欻欻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盯着账本,不紧不慢道:”昨日酉时,前日午时,大前日申时,大大前日......我自然都将他丢了出去。“
花欻欻跳了起来:”你为何丢他!“
老板慢条斯理道:”因为他钱不够,付不起帐。不仅我丢他,就算是我老婆也是要将他丢出来的。”说完这句话,老板突然看向了花欻欻的背面,道:"你瞧。"
花欻欻回过身来,就见两个九尺来高的壮汉一人提手一人拉脚,将燕隼从二楼架了下来。不等花欻欻反应过来,燕隼已经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在了酒楼门外。
老板瞧了瞧日头,将账本往后翻了几页,工工整整写下些什么,花欻欻依稀望见未时二字。
花欻欻愣了半天,方才喃喃自语:”我不仅想不到有不怕戴绿帽子的老板,还想不到老板娘的闺房里还藏得下两个这么大的男人。“
老板微微一笑,随即他挥了挥手,叫来一个伙计,问花欻欻道:”客官您是要酒还是要板凳?“
花欻欻奇道:”要酒我倒是懂,要板凳又是什么意思?“
伙计伶俐道:”客官想必是要等燕大爷,但燕大爷不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是醒不来的。若是在小店内喝酒饮茶等燕大爷是再好不过,若是即不饮酒也不喝茶,小店也会提供一条板凳,给客官您坐坐。“
花欻欻摆摆手:”已经醉了一个,难道我也要喝醉不成?至于茶那劳什子,喝起来最是没味。”话虽是这么说,花欻欻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退了回来,“既然跟着燕隼都到了这里,尝上一坛也不会醉。还是给老子上酒!”
话音刚落,就见着美丽的老板娘手里拎着一小坛子酒过来,风姿绰约,袅袅婷婷,那举手投足的风情连花欻欻见了也忍不住发呆。谁料这老板娘把酒坛往桌上一顿,原本笑靥如花的神情一收,并狠狠瞪了花欻欻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身就走,活似看到了一个采花大盗!
“直他娘!我未必不比燕隼那花花小子看起来纯良得多?”花欻欻气得直哼哼。身边的伙计则一边麻利地替花欻欻倒酒一边笑道:“小店酒水管够,客官还需要什么随时吩咐小的!”
店里的伙计够热情,西岳酒又是香醇诱人,花欻欻叫酒香一引,一时之间顿时将老板娘忽喜忽怒的坏脾气抛之脑后。
等到花欻欻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这眼睛正带着笑意,朝他眨了又眨。花欻欻一个受惊从地上坐起,才发现是燕隼正坐在一条竹制矮椅上,右手撑着膝盖托着下巴瞧着他。见他醒了,才笑道:“怎么样,西岳酒是不是名不虚传。”
花欻欻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茫然四顾,才发觉自己也正躺在西岳酒楼门口的石地上。
“这西岳酒后劲也太足了!"花欻欻指着天边微亮的月亮道,”我这一醉竟是睡到了夜里。“
燕隼抬眼瞧了一眼天上,微微笑道:”那是太阳。“燕隼解释道,”我醒来的时候见你正巧被丢出来,我便去北城的赌坊里赌了一个时辰,赢够了酒钱,又去酒楼里喝了一宿,直到老板要关店,我见你还未醒,只得讨了一条椅子,坐在这里等你。”
花欻欻大怒道:“难道你就不能给我开个房间,扶我去躺一躺?“
燕隼微微笑道:”第一我不喜欢背男人,第二付完了酒钱,我也没有钱去开房间。“
花欻欻道:“你赢了多少银子?”
燕隼道:“六百两。”
花欻欻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流云楼的酒莫不是金子做的,你我一共也不过喝了十来坛。”
燕隼慢条斯理道:“流云楼的酒虽然贵,但也就一两左右一坛罢了。”
花欻欻道:“那剩下的钱呢。”
燕隼盯着花欻欻笑:“你喝醉了酒,砸碎了老板最心爱的一盏琉璃灯树,两台玉盆景,七十六坛西岳酒,还有老板娘最喜欢的红木雕花床。你还拎着老板的衣领大骂人家是个窝囊废。若不是我拦着他们,你怕是叫酒楼的人用菜刀砍作了花泥。“
花欻欻大惊失色,望着燕隼只觉得他面上的笑意背后不怀好意。他那嚣张的气焰呲地一下就灭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燕隼,半点声都不敢作。清晨的岳州城很安静,偶有几个豆花面摊正在架摊子。燕隼指挥着花欻欻跑腿买单,很是威风凛凛。
吃过早餐,燕隼又带着花欻欻到了一家药堂,取了几大包药,花欻欻虽不懂医术,也认得出这些药材专治外伤,心下更是以为自己将那老板揍得不轻,当下噤口不言,如一只待宰的鹌鹑。燕隼叫他给钱他给钱,叫他提药他提药。燕隼还拿了一支百年的老山参,价钱贵得花欻欻牙疼心梗。
两人拿了药往回走的路上,花欻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板他,还活得成吗?“
燕隼微微笑着也不答话,只是停下了步子瞅着花欻欻。花欻欻背脊一凉,再次老实闭上了嘴巴。
原本以为燕隼提着药必然是去流云楼找那老板替他治伤,谁知燕隼领着花欻欻过流云楼而不入,却又沿着门前的水渠连续翻过了五六座石桥,七弯八拐地进了一条暗窄的巷子里,又走了一阵才到一户人家门口停住。花欻欻瞧着那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裂纹都快交织成蛛网的围墙,心中叹道这流云楼定是叫燕隼这种喝酒不给钱的客人祸祸多了,才连个像样的住宅都住不起。
花欻欻朝门内探头望去,地面倒是洒扫地干净,整个院子一共才三间屋子,狭小的很。许是那破门声响够大,正前方的屋子便有婆子闻声挑了帘子出来,见是燕隼,老皱的面上带了点喜色。燕隼和气地问道:"醒了没?"
那婆子摇摇手,又比划了几下,竟是个哑的。
燕隼将手里的药递给了婆子,又迈步朝那屋子走去。
此时天已大亮,这小屋内却仍是昏暗的很,但花歘欻毕竟是习武之人,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这少年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也难怪燕隼诈了花欻欻一根老山参来吊命。
燕隼边替那少年把着脉,边问花欻欻:"听说你在锦州城过得逍遥自在,为何又在着西岳城冒出头来了。"正说话间却听得叮当一声,见着一个圆滚滚的玩意从床上滚了下来。
"确实有事找你。"花欻欻下意识地去瞧地上那玩意,下一句话就给噎在了喉咙上。
燕隼见着花欻欻那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瞧了瞧自己,又去瞧了瞧床上那个少年,喃喃道:"我不是找你,我是找他。"
见燕隼面上疑惑,花欻欻又忙忙改口:"不不不,我是来找你。"
似是越说越乱,花欻欻忙伸手抹了一把脸,试图捋清道:“我是来找你,但是我是受人之托,找到你来去找他!”
见燕隼还是不明所以,花欻欻忍不住抓起地上那玩意扑到燕隼面前,一边扬着一边大声道:"阳城的乌家,就、就那个号称蜀中第一世家的,灭门了!"
燕隼总算把目光移到了那个东西上———是一个黑铁造的牌子,牌子上刻着些繁复的花纹,正中心有个大大的乌字。
- TBC -
作者:多财
凌晨一点,深夜电台如常运营。
这是一个情感类的电台节目,主播O先生是一位很懂倾听艺术的男性。他的话并不多,转场之外的时段,他愿意把时间交给来电倾诉的客人们。
“在某个深晚,你是否会辗转反侧?“
“因为一件事?因为一场雨?还是因为一个人?”
话音刚落,O先生听到了来电的铃声。他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他将来电接入电台。
“观众朋友您好,这里是O先生的深夜电台。“
“你好,O先生。我是琳。”对面迟疑了一下,“我,我直接说吗?”
”当然可以。各位观众朋友,有请今晚第一位致电本台的琳小姐,为我们讲述她的故事。”
琳小姐开始叙说。她讲得很慢,似乎说话这个动作已使她感到吃力。她的发音也有些古怪,平腔野调,喑哑虚弱,像异国的非母语语言初学者。
“三年前,我有被诊断为抑郁症。随后两年的复诊,我的情况一直在重度和中度抑郁的标准徘徊,最后辞掉工作,在家里修养。“
一阵短暂的沉默,O先生听到她发出极轻极轻的呼气声。因为紧张,琳做了几次深呼吸,而O先生适时出声,引导琳继续叙述。
”修养的时间,是大段大段的空白。药物的影响,身体机能的失调,导致我的感官变得极其迟钝。“
”以前觉得好吃的东西,全都失去了滋味;人们交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听得到,却无法理解对话的意义。“琳轻声说,“有时候,我在某一个地方站着惊醒,浑然不知自己何时走到此地。”
”于是我开始明白,我从世界这条轨道上脱轨,驶向了未知的恐惧中。“
”即使如此。“她说,”他。我的丈夫,他始终对我很好。”
“ 每次听O先生的电台节目,我都会想:你们的声音很像。我的丈夫脾气好,然而在家静养我总忘记吃饭,而他下班回来看到冰箱里原封不动的熟食,偶尔会冲我发脾气。”
“可我并不是故意的。“琳小姐苦笑一声。”那些日子冷暖不知,浑浑噩噩,一不留神便忘记了自己需要吃饭。”“嗯嗯。这其实是一种病理性的症状。”O先生说。
”是的,O先生。那之后,随着天气好转和疗程结束,我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的频率减轻许多,噩梦也不怎么吓人了,我开始出门……“
”出门散步,出门扔垃圾,最后,甚至可以做到独自去集市买菜。“
在琳小姐看不到的地方,O先生微笑起来。
”那之后的一天,我买菜回家。我看到自己掏钥匙开门。进门后,我看到我放下菜篮,之后又去阳台收衣服。我这样表达或许有些奇怪,但在那时,我并不在我的身体之中,而是停留在那之上的某片空间,像是自己的上帝。”
“整个过程中,家里非常安静,穿堂风在阳台和客厅之间流动。恰逢春时雨后,风很凉快,如同吸饱了雨的湿润,柔柔地吹着我的脸。“
”那一瞬间,我突然发起怔愣。眼前景象,似乎透露着一种陌生感。风一吹,家里的纱布帷幔飘起来,好一会过去,我仍想不出原因。”
”我放弃了。返回卧室,上床睡觉。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但没有人叫醒我。“
”家里暗而安静,我躺在床上,楼下行人散步和买卖东西的声音是从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O先生屏气凝神。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琳小姐的声音哽咽。”我想起来了。我的丈夫,在半个月之前,因为一场致命的车祸。他已经去世了……”
“……”
“我下了床。这家里,都是他留下的东西。我发病的时候,他不厌其烦地叮嘱我物件和工具的使用事项,但我听不懂。他的声音与这个世界一样遥远模糊,无法清晰地传进我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好好地看一遍家里的布置。我从门口往里走,越走,我越是觉得我们的家很大,原来不只是从门口到卧室的距离。”
“在它们之间,有一个铺上地毯的隔间,地上放着用篮子装好的玩具。我慢慢想起来,这是为亲戚的小孩准备的玩具。有一些是我和他小时候的玩具,青梅竹马,去他家里,不是玩玩具,就是玩捉迷藏。“
”原来他与我一起,已有许多年。”
“之后我走回客厅,看到通往阳台的那个门,两边的帘幔被风吹起。我走过去掀起帘幔,以为进去就是阳台了。出乎意料的是,到阳台之前,还有两个开阔的大厅,没有门,东西都安置在地上。“
“第一个大厅布置着柔软的沙发座椅,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日用品。那些东西触手可及,像是为了我而放置成极易抓取的样子。“
“嗯?“O先生忍不住发问。他的声音像是浸湿了,每一句后带着情感的水痕。”琳小姐,我想请教你。那些日用品为什么要这样放置呢?”
“这是减轻挫折感的一种小技巧。如果这些东西放在我伸手不能触及的货架上,或者放在我看不到的角落,我会无端地感受到压力”琳说。“我的丈夫,通过这种笨拙的办法,帮助我一点一滴地积累成就感。”“谢谢你的解答,请继续吧。”O小声说。
“即使放置了沙发与日用品,大厅还是很大,我甚至可以在中央呈大字型睡觉。从阳台吹来的风很舒服,我继续走,追着阳台发光美丽的紫蓝色帷幔往前。”
“在夜风的抚弄下,紫蓝色的帷幔发出幽幽柔光。它……“
”我觉得它很美。春气如兰的季节,微弱的感觉从我心中破土而出。我终于想起来,这是家里我最喜欢的一个帷幔。我也想起来,这是他挑选的款式。”
“我进入第二个大厅。这个大厅规模较小,没有沙发,只在左手边的地毯上摆放着大屏幕的电视及配套音响。”
“电视旁有个看着眼熟的物件。捡起来一看,我才发现那是一个老旧的游戏机,红蓝键已有半边破损,露出里面的电线。“
”游戏机连着一条数据线,线的末端是电视。它有些年头了,是那种需要连着线才能在电视上使用的旧款式。”“我知道你说的是哪种,我家的储物室里也有一台。”O先生说。
琳小姐说:“对。游戏里是很久以前他给我添置的。他其实不懂这些,因为我想玩,他就给我买了。”琳小姐吸吸鼻子。“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我突然开始淌眼泪。真的是淌,我的眼睛像两口井,无声无息地涌出眼泪。泪眼模糊中,我看到窗台上需要他一周浇两次水的花,看到风大时总由他束起来的帘幔,看到角落里东倒西歪、无人整理的清扫工具。这些以往无法感知到的东西,像凭空出现的奇迹一样,开始出现在这个房子里。”
”大概是感到世界并没有离我很远,我走进阳台。因为激动,一看到围栏上加固的刚条,我立刻回想起从这里翻出去,幸运地掉到下层的事情。“
”啊!“O先生着实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突然之间惊醒,我已在下层阳台的边缘。附近的邻居都吓坏了,他们通知我丈夫赶来。最后,他们在楼下呼唤我。我看不懂他们在楼下的举动,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疲倦,才慢慢地往屋内走……”
琳小姐的声音颤抖起来。
“………而这些事情,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他在半个月已经死了,但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琳小姐……”O先生捏了捏鼻根。“琳小姐,节哀顺变。”
“今天,我在阳台想起所有事情。我晕倒了,醒来喉咙发紧,我想大哭,可是声音嘶哑。就像现在一样,从我用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拉锯垟的刺耳抽泣。接着又一声,声音越来越响,我的眼泪也越来越多。我倒在地上的瞬间,感到声带被有意义地重新启用了,眼泪富含感情。“琳呜咽着,”我知道……自己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我曾被珍爱的,这个惨痛、又无比真实的世界。”
O先生的眼眶湿润了。他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所有人的眼中泪光闪动。一段舒缓情绪的轻音乐缓缓播放,安抚着琳小姐的情绪。
琳的抽泣声渐渐平息。
“谢谢你,O先生。我能感觉到,说出来让我好多了。”
“谢谢你,琳小姐,感谢你为我们用心讲述的动人故事。连线的时间短暂,千言万语,我想祝福你,希望你早日恢复健康,万事平安顺遂。”
“谢谢你……我会一直听你的电台……”琳小姐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鼻音。“再见。”
“再见,琳小姐。”
- END -
文:贩卖机
关键词:【瘟疫】
文体:同人小说(huchedan)
原作:ff14
CP:无
标题:光陨落前最后一夜
备注:充满了胡言乱语和ooc的ff14同人。可能包含有5.0及其他的剧透内容。毕竟一说到瘟疫就是那个。
救命啊不行一想到那个时候的光呆居然就这么……我就好气啊为什么啊
正文:
“我要讲的,是大英雄攻略水晶塔的故事。
站在摩杜纳的墙头上,你往东北方向看,越过被魔物和结晶体占领着的起起伏伏的丘陵和银泪湖。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点光。那是一座塔,一座水晶做的塔。”
我讲的是大英雄与冒险团一同进入水晶塔中,一边进行调查,一边消灭路途上盘踞塔中的妖异,与异界来的妖异暗黑之云作战。这是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听着长大的故事。
坐在我对面,听我讲述故事的人是我的临时雇主,提出“想要听光之战士的故事。”的一个把自己全包在长罩衣的猫魅族男性,虽然他穿着的初衷应当是不希望别人看出他的种族或是身份。他所在这个泥沼一般的时代里,肯花钱听故事的人可是不多了,至少他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头一个。
话虽这么说,但强装出成熟语气的我,也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而我所为的是他许诺的50金币。据说在故事发生的年代里也不过就是普通人家一日的花销,但在如今黑玫瑰肆虐过后,人们为生存挣扎互相残杀的年头,却也算得上一笔巨款。
我回忆着小时候喜欢的段落,把讲述的重点放在与英雄一同冒险,最后留在塔内的猫魅族的故事上。
“可以了可以了,”故事被匆匆打断。“这、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了,请、请换一个故事吧。”客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相互揉搓着,心思只放在金币上的我将这动作轻率的理解为不耐烦。直到水晶塔消失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那大约实际上是为了排解他心中的局促不安。
讲什么好呢?光之战士如何结束伊修加德持续千年的龙诗战争吗?亦或是他越过巴埃萨长城、前往基拉巴尼亚,深入遥远的东方,与帝国作战的故事吗?这些与水晶塔一样早就广为传颂。我不确定这能不能打动他。
于是我决定讲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就在……那里。”
我辨别着星位,伸手指向某个方向“从格里达尼亚新街出发,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南走就是了。大英雄与帝国军作战的地方。”虽然我指着的,更可能是偏南的东方,那个人说不定也已经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反驳,还在等着我讲下去。
那是。在世界陷入泥沼之前,最后一夜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光之战士独自一人解决掉莫名其妙出现在阵地附近的一小股帝国士兵,带伤悄悄回到营地打算瞒天过海却被于里昂热抓个正着之后。
推开门的光之战士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方向坐着的于里昂热。“其实我是来找你商量些事情的,但因为你不在,就擅自进来等了。”于里昂热向光之战士点点头当做招呼。“不过倒也没有等很久就是了。”
“是肚子饿了去厨房找夜宵了吗?”雅修特拉不声不响的堵住了光之战士逃走的路线。
于是光之战士干脆默认了这个去吃夜宵的理由。“甚至——还给自己吃出一身伤来?”强行找来的借口马上被揭穿。
“只是无需担心的小伤而已。”光之战士连忙辩解。
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很快的痊愈。只是即便如此,雅修特拉也依旧认为她应当对光之战士孩子气的行为做出适当的训斥。“在这种时候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难道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吗?”雅修特拉一边使用治疗魔法一边叹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站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年轻斧术师跳出来慌慌张张地道歉。于是光之战士便只好先打断她的道歉,帮她解释。
这件事源于光之战士接受这位斧术师的朋友的委托,告知年轻斧术师独自在家的幺弟突发疾病的消息。而后便是担心家人的斧术师急切的要连夜回家,却不巧碰到在外游荡的一队帝国兵,又刚好被追上来的光之战士救下。
“不如你先回家,等他病情稳定之后再回来。”贤人听完光之战士的解释,向斧术师提出可行的结论。
“真的可以吗?”年轻的斧术师小心翼翼地询问。
“只要开战之前回来的话。”贤人们点头认可了斧术师的暂离,光之战士则是温柔的笑着向她点点头。雅修特拉更是额外的嘱咐她记得去医疗队那边拿一剂退烧良药。
“对了,关于我们需要与你商讨的事情,是关于今日帝国军异常活动的报告。”
“这些帝国兵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这是他们的活动地点。希望你之后可以去查探一下。”
……
对话渐渐转入斧术师无法涉及的领域,为了不打扰贤人与大英雄之间的对话,她无声的向他们道谢后轻轻掩门离开。
“说到水晶塔……不知道还能不能能有古拉哈提亚一起去冒险的机会。”
想要在离开之前再次向光之战士表达谢意的斧术师在推开门前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被你这样惦记着,恐怕他在塔里也睡不安稳吧。”马上被贤人反驳了。
“不如先把隐藏伤口的毛病改掉如何?”
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光之战士转向女战士。“已经很晚了,路上请注意安全。”虽然本着不能再麻烦大英雄更多事情而发出道别的话语,但如果此时被拜托了护送任务的话,光之战士也一定是不会拒绝的吧?
“那么晚安了,大英雄。”斧术师向光之战士行礼道别。
“……晚安。”因突发地被称呼为大英雄而两颊发红手足无措且为了隐藏以上所有而挠起头来的光之战士向年轻的斧术师道别。
这便是光之战士在第一世界留下的最后记录,同时也是令世界陷入泥沼的“黑玫瑰”投入前的最后一夜。
约在艾欧泽亚凌晨三时。如同传说一般的、艾欧泽亚伟大的英雄,就那样轻易地,毫无道理地死于一场瘟疫。
故事戛然而止。
“就……这样?”那位体型并不怎么高大的男性错愕的睁大眼睛。“是真的吗?那位大英雄他,他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结束的话语。
“这就是我听过的,那位光之战士的故事了。”
那位头戴兜帽的外来者沉默着。我开始忧虑是否还能拿到属于我的那50金币。这沉默持续的太久,我开始思考我的下一个故事。但在我开口之前,他抢先开口。“已经不需要其他的故事了。”他摇摇头,将装着金币的小袋子递给我。
“谢谢你的故事。”在起身离开之前,他这么说了。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阿萦
关键词:假面舞会、炸鱼、本人
文体:小说
标题:她的生活
她步伐轻盈,小礼服很衬她。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说话很直接:“我喜欢你的嘴唇。”
她有一种古典的美,白得像雪,红得像血,黑得像乌檀木。
她先开口,选择权在他手上。
他惬意地靠在软沙发里看着她,评估似的端详了一阵儿才开口:“我们唇形有点像,你也喜欢自己的嘴唇吗?”
“是呀。”她的笑容天真而自信,没有丝毫不适与尴尬。
他笑了,甚至开始有点儿喜欢她,这个舞会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无聊。
他不说话,她也不怯场:“不知我能否得到坐在您身边的荣幸。”
“哦,这恐怕不行。”这一次他没让她久等。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她的个头比他下巴还略矮些,在他面前像个孩子。
他说:“下一支舞快开始了,我想去活动一下。”
她露出了可惜地表情,仿佛是她在婉拒他。
他向她伸出手:“美丽的小姐愿意跟我一起去舞池里转一圈吗?”
甜蜜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她把手交给他:“当然。”
他不太喜欢这种老式交谊舞,他不喜欢交换舞伴的部分。不过其实他讨厌一切舞蹈,所以就都无所谓了。
他还是享受舞会的。
他喜欢因为舞蹈而兴奋起来的姑娘们,喜欢她们红润的面庞,喜欢她们随着呼吸起伏澎湃的胸脯。
他喜欢在舞蹈时近距离欣赏她们。
她跳舞的样子也很美。像是充满活力的小动物。食草的。
一支舞毕,她气息未平,他挽起她的小手,自然地带到了她称赞他嘴唇的地方。
她大概在轻轻地往他身上靠?他不是很在意。
她说:“您跳舞时的样子英俊极了。”
是了,她还在争取机会。
这不会是最后一句,他还在等。
她说:“我相信您面具下的面容一定更加英俊,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了。”
他笑了。
她看起来浅薄而急功近利,仿佛因不谙世事而天真。
但他相信她不是,如果她真的只是天真的少女,他甚至没有机会在这个舞会上见到她。
他说:“不了,甜心,今晚不行。
“如果下次舞会你还来称赞我的嘴唇,我恐怕会忍不住向你索要一个吻。
“让我们把更深入的交流留给下次,好吗?
“我喜欢你跳舞时的样子。
“特别美。”
他也喜欢她故作懊恼和羞赧的神情,她的白与红与黑。
但他今晚只想睡个好觉,独自从舞会离开。
天光初现,她回到了家。
饭桌上还摆着昨日没吃完的午餐。
炸鱼早就冷了,盛在盘子里粘成一团,盘底是一片油渍。
真是倒胃口。
她瘪瘪嘴,没去管它们。
她拉起窗帘,脱光衣服钻进被子里。
被子的填料很不好,盖起来不松软也不舒适。晒过几次反复拍打也无济于事。
被子里,黑暗中,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身体。
昨天没能摘下那个男人的面具,生意不太好,她的身体也很难过。
她用手指攻击一样揉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得法门地寻求快感,又像是要进行一些仪式性的破坏。
她的手指探向深处。
深深的。
深深的。
像是要破坏正在抚摸的这具肉体,却不能破损它的外壳。
真是神奇。
没有多少快乐,其实痛苦也一样。
眼泪流出来,干在脸颊上。
她没有擦去泪痕,没有喜悲地睡去。
她没有逃脱梦的荣幸。
妈妈尖锐的声音和皮肤上尖锐的疼痛混合在一起,深深地钻进她的脑子里。
“学好这些才有机会嫁个好人家!”
“你难道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
“你怎么这么笨?别人都学得会你为什么学不会?”
“你又开小差了!你不用心!你态度太差了!”
“你看我干什么?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要我告诉你吗?”
然后是少女时代女伴的声音——
“天呐!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因为我想让我妈气急败坏……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只有完整的东西才会破碎,已经坏掉的东西……没人在意了。
“我从没想过你居然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我看错你了!”
看错?你何曾看见过我呢?你们每一个人,都只从那个女人嘴里了解我,又有谁在意过我自己,我本人呢?
最后是桑吉的声音——
“哦,一个好姑娘。”
“长得不赖。”
“身材也不错。”
“你还会跳舞?”
“绘画也知道一些?”
“你真是个宝贝。”
“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假面舞会吗?”
我,愿意。
作者:南鹓
没有什么是一瓶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瓶。
郁西年纪轻轻迷上了酒精。在他第一次尝试喝啤酒的时候就能品尝出麦子的清香,对他来讲着实是吃惊的,他可是好学生,好学生怎么会喜欢喝酒呢?
他喜欢偷偷喝掉那女人的酒。少了一瓶还是没少,她看不出来的。每天醉醺醺地回家,不省人事地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一瓶酒不撒手,第二天醒来连和谁喝酒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拿回来几瓶酒?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17岁的少年好奇心旺盛很正常,虽然他是好学生。白天在学校做卷子的时候,他一边唰唰地写字一边在脑海里回想那女人对酒精着迷的模样。他不懂,他也不屑于懂。每天回到那间屋子,浑身都被酒味儿浸泡着。一开始他觉得刺鼻,被辣得快要呛出眼泪;后来习惯了,只觉得有些飘飘然。但欲望什么的,都比不上未来的那门考试来得重要。那门考试,是他逃离这幢房子的唯一通道,他不能被无足轻重的东西分了神。
学校里他是努力上进的好孩子,老师喜欢。中学时代的孩子们都崇拜成绩高的人,加上一张锦上添花的脸蛋,女孩子们也爱他。年少轻狂走在校园小径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回到家里面对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倒在沙发上的浑身酒气的一个女人,两个割裂的世界在他眼前呈现。有时候,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说不定某天早上睁开眼睛,天花板不再是绽裂的墙皮,取而代之的是水晶大吊灯呢。
“他是妓女生的孬种!我亲眼看见他妈妈每天跟不同的男人混在一起,指不定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呢……”
做人不能听墙角,墙角没那么好听的。郁西在学校男厕所的隔间摸着下巴想,现在出去是打他们一顿然后被围打致死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承认自己是孬种。
承认是孬种,因为他不会去打架。郁西这个名字,永远不能出现在被通报批评的名单上。
回到家,他乜了那女人一会儿,然后弯腰捡起了滚到脚下的一瓶酒。
难怪那女人这么喜欢喝酒呢。他只觉得好像坠入云端,身体被软绵绵的云朵包围;蓦然间又直潜深海,眼睛、鼻子、耳朵全都灌满了海水,漂游其间,任身体自然张开。他好像从未如此自由过。
隐约间,他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人?”
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独特的嗓音。变声期。
身边的世界又变换了。这时是一片没过人身高的金灿灿的麦田,有小风吹动麦穗,太阳高悬在湛蓝的天空。空气中悬浮着金色的灰尘。
远远的,一个头发金色的少年,身穿异服向郁西本来。近了些,那少年身上环佩叮当,所着白袍像古希腊壁画上的服饰。
那少年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眼,两人相视许久。
“……你和狄俄倪索斯什么关系。”郁西听见自己开了口。他认为自己很幽默。
“你为什么毫无惊讶?”
“我只觉得舒畅。”这里是令人心驰神往之地,一共三层空间,和地球构造无异,却远比地球更梦幻,“你生活在这里多少年?只你一人?不会烦闷?”
“问题真多。”少年笑了,“你这是把我当成了老妖精?这里一直是我的精神图景。多年以来毫无变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除了我,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里的每一元素,都由我脑内的monad组成。”
“那如果外来者破坏,你的脑子会怎么样?”
“你怎么如此冷漠呢。”少年绕着郁西转了一圈,凑近他的脸,“学校里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郁西立刻警觉地看向他,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我没见过你。”
“因为你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没注意过其他人啊。”少年又笑,“就当是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麦。”
林麦,耳熟的名字。郁西想起来了,他记得他们班这个男生,高一好像是因为脑出血被送到了医院。
“你不是……”郁西欲言又止,摆了摆手,“算了。”
“你还是不惊讶。”林麦说。
“不惊讶什么?”
“你太冷静了,已死之人出现在面前,正常人不会汗毛倒立吗。你竟然有心情为我考虑,怕我以为自己没死而心怀希望?”
“你不像个正常人。”林麦下定结论。或者说,眼前这个“灵魂”绕着郁西飘了一圈,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身体有很明显的抖动症状。
“因为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太矛盾了。”林麦语调激昂,“你在学校扮演一个彬彬有礼、左右逢源的好学生,却对我恶语相向,可行为却又在照顾我。你表达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可你依旧渴望人情温暖。”
郁西瞥他,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你以为你是神父?”
“我不是。”
“但我死过一回。你知道是什么脑出血吗?是饮酒过度导致的脑出血。”
“你也不想她像我这样吧。”
“还有,你是否优秀,与喝不喝酒无关。”
眼前的人脸渐渐模糊。一阵眩晕之后,周身开始寒冷。
他又回到了这间屋子。沙发上有一个醉醺醺的女人。
刚才的一切像一场梦。郁西盯着手上的啤酒看了一会儿,起开瓶盖大口喝了一口,扔掉,然后把屋子里所有的酒瓶都装进一个垃圾袋扔到外面的垃圾箱,若无其事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如往常一样伴随着轻微的胃绞痛沉沉睡去。
备注:刚开始开脑洞的时候想法很多,写着写着觉得很烂,但又没什么更好的脑洞。文笔比较差,新人小白写手会多多努力的
评论建议:求知
文:浅间
关键词:星星索
文体:小说
标题:《星河》
这夜无风无月,却有漫天繁星点点,倒映在如镜的河面。
少女撑着长篙,船行声声搅乱一河星光,船上人眼瞳里的眸光却安稳明净,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隽永。
她和他的村子隔着遥遥的蜿蜒山路,却被一条清江轻巧牵连在了一起。
她家父母总是撑着窄长的小船顺流而下,乡人种的蔬果和摘来的山货满满当当垒一船,染得人一身香。到了他的村子,也不用下船,芦苇滩上横斜栓住船头,夫妻两便利索做起买卖,数年如一日,也成了个惯常的市口。
自小便跟着父母在河上飘荡的她,在经历了被抱在怀里的奶孩子和离不得人的学步小童阶段后,终于大到“醒事”了——于是在父母忙于生意的时候,便可以揣几个果子在怀里,去芦苇荡里捡鸟蛋、挖芦根、捞小鱼……就这样,她遇见了他。
那天是夏天。
她在芦苇荡里疯玩了一晌午,玩累了,便就着芦苇河床的阴凉小睡。船家遮太阳的竹编宽沿帽子一扣,挡住脸和大半个身子,只戳出两截光溜溜的腿脚来。
睡得正迷糊,有人轻轻掀起帽檐,盛夏隔着眼睑也明黄敞亮的日光透进来,耳朵里一瞬塞满了聒噪的蝉音。
她微微掀开眼皮,光影朦胧里就见暖光笼罩着一个蹲在身侧的他。
眉眼温柔的小哥哥,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袍褂,三分小心三分担忧三分好奇,再加一分乡间孩子少有的羞怯,他问她:“你怎么了?”
她扒拉开帽子坐起来,顶着支棱的头发回他一声:“睡觉呀。”——话一出口,便眼见着小哥哥白净的脸漫上绯红。
他红着脸磕磕巴巴的,问她还睡嘛。
她看他脸红得好看,利落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草叶尘土:“不睡啦——咱们玩儿去吧!”
那个盛夏的午后,伴着潺潺的水声,她知道了他比她大两岁,是举家迁来的“城里人”,父母健在,兄友弟恭,下面还有年幼的弟妹。
他应该是很擅长应对年幼些的孩子,很熟络地给她讲书本里的故事,讲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城里的事;而她想城里孩子到底纤弱了些,爬树下河的活儿没让他插手,甜芦根烤小鱼却样样分了他一半。
临别的时候夕阳映红半边天,小哥哥递给她一块包了花油纸的糕饼,说是城里同学送的。
她省着吃完了那从没吃过的香甜糕饼,好看的花油纸则小心压平了,好好收进农家姑娘人人都有的、放“宝贝”的木匣子。
然后他常来找她,她也乐得和他玩,两小无猜的时间像小船下流淌的清江水,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
转眼匣子里的花油纸褪色泛了黄,她也成了粗辫子垂到腰际的窈窕姑娘。
她接过父母手里的船篙,代他们撑起小船,不再有大把时间散漫在河滩的年纪,她却依然能常见到他。
在乡间长成的少年人肩背开阔,不再是当年纤弱的样子,一身衣衫却依然干净整洁。忙完了自家的活计,她的小哥哥便顺着芦苇荡的炊烟找到她,挑两个新鲜果子,就着河水洗干净了递回来,人也顺势上了船。
理理船上的水果菜蔬,把老物件拎出来修修补补,再有闲便坐下来给她描些时下流行的花样式……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只是笑着,不大说话,她却仿佛成了春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雀,话头一起,便不见得停。
往来乡邻见得多了,总爱把他俩凑成一对说道,他依然只是笑,她却总要掰扯清楚——“他就是看我一个女儿家辛苦”;“谁还没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这种拿船当家的人,哪儿配得起他这样的”……
她脆着嗓子一声声反复说,直说到有一天,他搁下手里的菜蔬,轻飘飘问她:“我是有哪里,还做得不好么?”
她手里啃到一半的水灵果子掉到船板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总是热闹欢脱的小船上难得沉默了半晌,然后她起身进船舱,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颇有年头的木匣子。
她不说话,只开了木匣,取出张方方正正的一张花油纸。泛黄的油纸一面是褪色的吉祥图案,另一面,是娟秀方正的几行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落款用了漂亮的花体字,长长的地址上面名姓雅致,是个女孩子。
总是洒脱利落的她难得有些磕巴,她说:“一开始我以为是店里印的花样……后来识字认得了,想着已经隔了几年了,便没有给你……”
“那为什么,现在又拿出来让我知道呢?”他依旧像平日那样温温柔柔的笑着,却让她心慌到眼圈都泛了红:“她、她是个能识会写的城里姑娘,又对你有心……要是不告诉你这事儿,我怎么能算是喜欢你,又怎么有脸……让你喜欢我呢?”
他安静看着她,不搭话,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漫上了眼角,他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把摊子收一收,劳你撑船,载我去个地方吧。”
长篙一撑,小船儿离了岸。
狭长船身行过他俩初遇的芦苇荡,行过两人并肩走过无数次的乡间小道,越走越远,终于离了他的村子,渐渐去往她不熟悉的地方。
河岸的芦苇渐渐少了,土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铺上了青石板,路边的行人穿着打扮一开始和她别无二致,慢慢的却变成了“城里人”的衣装。
走走停停地沿河而下,直到天色渐晚,他终于引她把船停到一处码头上。
他牵着她走上干净平顺的石板路,路边高高亮着的,是村里无比稀罕的洋火光——她总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去到的遥远城里,其实一直都在她可以抵达的地方。
他带着她入到一处热闹的街巷,路边铺子里有卖现煮的米面吃食,他买了两碗带她坐下来,价钱比村里贵,量比村里少,但条凳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油光。
她打出生就从未这么安静过,捏紧了他的袖角不吭声。他闷笑着说:“要怕也是我怕呀,没了你,我可不会划船。”
她想想他说得在理,便默默收了手,任由他抽了两双竹筷子起身,去找店家要滚水烫一烫。
吃完饭夜色渐浓,他牵着她走街串巷,直走到一处人家旁。
铁栅栏的门隔开街道和青绿的篱笆院子,遥遥能望见砖墙垒的两层小楼。成片的爬山虎攀上红墙,高高绕到露台好看的白栏杆上。
他拉她在篱笆外叫一声,是花油纸上落款的名姓。先出来的是个高个儿的男人,然后才走出来一个白净的姑娘,柔柔顺顺靠过去揽了男人臂弯。
“请问这位小姐,您在沿河村里有认识的人嘛?有人托我带个口信,可这街上有好几个同名的姑娘。”他说得落落大方,好像真有其事。
她看着那好看的姑娘埋头想了想,然后便干脆地摇了头。
他礼貌告辞,拉她离开,走得远了才笑呵呵对她开口:“你看,她当年虽然心悦我,但现在就算面对面,也认不出我来了。”
她埋着头不说话,看来不大高兴,他想了想,便又开口哄她:“你看她身边的人,比我高又比我好看,那一身缎子袍褂看着便贵气,可不比我更配她这城里的姑娘?”
话音落地她不再低着头,扬起的小脸上却带了泪光。
他满嘴满身的机灵劲儿,被她泪汪汪看一眼,便消解了个干净,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嘴里磕磕巴巴,只知道说“不哭不哭”。
好容易两人回了船上,她拿起撑了数年的长篙,仿佛找到个支点,又成了那利落干脆的船家姑娘。
她说:“他虽然比你高,却没你壮实,也没你好看。”
她说:“她笔上写得那么好,却居然忘了你,一点也不情长。”
她说:“你别难过呀,以后换我喜欢你,我一定长长久久对你好的。”
然后风月无声,星河沉静。
她捏紧了船篙,等他一声应答。
他本可以嘴角抹上蜜油,说几句甜甜话来讨她的好,可他看着她还带了泪痕的小脸,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淡了去。
他说:“我不该带你来的。”
他说:“她记不记得我,有什么相干呢,总归我喜欢的人,不是她呵。”
他说:“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也不是没有‘更好’才被选的那个‘好’。”
他拉起她的手,明明是自小便常常做的事儿,这夜里,却让两人都莫名脸红。
他说:“我想长长久久的只对你好,你肯应我么?”
本书即将教会你如何巩固自己的独裁国家。
——或者,如何设计一个英明的独裁者。
很少书籍能够通过断章取义的办法完成文案推荐部分,这本书不仅做到了,而且,几乎每隔一页纸,都能看到令人胆战心惊的结论。以至于每隔五分钟都会使人不禁感叹:这是能随随便便让人看的东西吗?
【在新君主国里,就出现重重困难。首先,如果它不是全部是新的,而只是一部分是新的(从整个来说,它可以称为混合国),那里的变动主要是来源于一切新君主国所固有的困难。这就是,人们因为希望改善自己的境遇,愿意更换他们的统治者,并且这种希望促使他们拿起武器来反对他们的统治者。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上当受骗了,因为后来经验告诉他们,他们的境遇比以前更恶劣了。这种情况是由于另一种自然的、通常是必然的情况造成的。这就是,因为新的君主由于他的军队和新占领之后带来的无数的其他损害,常常不可避免地开罪于新的属民。
这样一来,当你占领这个国家领土的时候,所有受到你损害的人们都变成你的敌人了;而且你又不能够继续保持那些帮助你取得那里统治权的朋友们,因为你既不能够依照他们的期望给以满足;你又不能够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对付他们,因为你感到对他们负有恩义;还因为一个人纵使在武力上十分强大,可是在进入一个地方的时候,总是需要获得那个地方的人民的好感的。由于这些理由,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世占领米兰甚速,而丧失米兰亦甚速,而且头一次把路易十二世撵走,只需要洛多维科自己的军队就足够的确,凡是一度叛变的地方再度被征服之后就不会那样容易丧失,因为统治者会利用叛乱提供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惩办罪犯,把可疑分子搞清楚,并且在薄弱的地方加强自己的地位。因此,头一次使法国失掉所占领的米兰,只要一位洛多维科公爵在边境揭竿而起就成了,但是要使法国国王再一次失去米兰,那就必须使全世界都反对他,必须把他的军队打败并将其驱逐出意大利,其原因有如上述。】
作者引据的例子绝不是假大空或者纯支持自己论点的“成功学”套路,对于不那么典型的案例,作者也绝没有避而不谈,而是通过自己理解,将“个案”一一解构。除此之外,作者话语间充满胸有成竹的自信,在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中,反而产生一种毋庸置疑的效果,这是观点输出类写手最需要学习的部分——即便你信口雌黄,也可能做到这样令人折服的逻辑融洽。
像开头所言,本书将详细地告知你如何巩固自己的独裁国家;可惜在于,如今已经没有可能被玩弄的独裁国家,又或者即使你生于独裁国家,也不一定拥有这样的“帝皇之命”,而是成为可怜被屠戮或被主宰的人民。即使如此,也不必因为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而捶胸顿足——因为本书对于现代人也意义非凡。
它同样告知我们,如何创造一名英明的独裁者。
如果你经常对于宏大设定的架空世界的具体人设感到头疼脑热,如果你经常不知道如何设计一个老奸巨猾的“英雄”,或是属于“教父”一类的“类统治者”一样的角色,那么你可以开始打开这本书。
我们经常为那些非典型的“英雄”的设计所头痛,特别是对于对现代道德要求越发严格的现代,如何表现出那种看似亦正亦邪,但深明大义的角色,但通过阅读本书,我们便拥有了可靠又稳定的考据来源,即使被质疑和辱骂,我们心中都有坚如磐石的替罪羊。
【(君主)应该警惕自己不要沾染可能危及政权的恶名。如果做不到,放纵一下也没关系。进一步来说,就算是坏事,如果不做就很难维持自己的政权,那就应该毅然决然去做,不要担心坏名声招来别人的谴责。归根.究底不难发现,有些事情看来是美德,化为行动却带来毁灭;也有些事情看来是邪恶,化为行动却能保障君主的安全和百姓的福祉。】
简而言之,本书为所有统治者以及希望创造统治者的读者提供了最为可行的理论依据以及行动准则。当然,对于创作毫无欲望的现代人,我们仍然能够找到其中的意义——如何做一名能够统领全局的领导者。这里的领导者不仅仅包括工作奋斗超过20年的中层领导,甚至下至4人活动小组的组长,也仍然实用。因此,本书作为居家旅行,升职加薪必备良书。
作者:旬夜
原作:《棋魂》-剧版
CP:俞亮×时光
1、
时光吐花了,吐的那天春光明媚,头顶鸟啾啾啾叫得和刚来宿舍的小猪嘴似的。
他走在路上,正准备去战队,嘴里还叼着个包子和褚嬴说着话,忽然哇一声。
十几秒后。
“……这是什么?”
褚赢低下头,看了眼那堆快把包子都埋起来的花瓣。
“花……花吧?”
“可是小光。”褚赢拿着扇子一指。“你怎么会吐出这么多花啊?”
“我哪儿知道……这花瓣还怪新鲜。”时光抓起一片放在鼻下闻了闻,那花瓣清清爽爽还带点香气,像意识到什么,他视线一落张了张嘴。
“kao……不是吧。”
-
“按拍片来看,你现在的确是花吐症早期症状。”
“花吐症是什么?”褚赢站在显示器前面一脸好奇宝宝。
时光看着诊断书,整张脸都皱了。“……大夫,您确定吗?”
“按检测结果来说是这样的。主要这类病毒因人而异,有些少男少女运气不好就会感染。按你现在的状态,检测呈阳性,肺部有阴影残留,但无明显纤维化想象,可以推定是花吐早期。”
“所以我真的会死吗?”时光表情都快憋歪了。
哪怕恋爱神经粗如时光,也曾经在自家青梅江雪明嘴里听说过这个病。
花吐症。据说是因为暗恋求而不得,肺部被病毒感染后开始加剧纤维化症状,导致口中会吐出花瓣状的感染物。就像是难以言喻的爱恋通过另一种方式交托而出,一点点侵蚀掉身体,最后得不到心上人的回应,甚至会怀揣满心花瓣死去。
当初江雪明说起这病的时候,眼里还闪着金亮亮的光,说着要是能这么死,真的也太浪漫了。
时光当场就觉得江雪明脑子坏了,这可要命呢,浪漫啥呀?
“我不想死,我战队才刚签,一个月两千五呢。”时光嘴一瘪,脸一皱头一歪,当场就要自闭。
医生指着时光的胸部CT道。“那也不一定,纤维化的恶化速度和增长量因人而异。你看你现在胸腔的阴影是比较少的。”
“可我刚刚吐了可多花了,都够装一花篮了。”时光说着从包里抽出一片,白色花瓣散发这一种木槿的气味。“您看看,这速度哪够我吐啊——”
“第一次吐出的花瓣会比较多,是因为前期病变累积,你现在是吐完了,进入发病初期。初期发病之后可能就一两瓣,但是伴随着少量咳嗽。
花吐症的成因比较复杂,不过大部分属于青春期少男少女对于某个人的爱恋,加上相关病毒感染,复合叠加就会造成纤维化,但情感会变,有致死案例,也有不需要治疗自愈的。”
“自愈?”
“有的。”
“怎么自愈?”
“不喜欢了。”
“啊?”
“你现在首要是要搞清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2、
秋风萧瑟百草凋零。
在这入秋的大街上,一位少年低眉搭眼满脸阴云;身后还飘着一个谁也看不见,一样低眉搭眼的南梁棋圣。
“怎么办……”少年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褚赢!!”
“哎哎哟,小光你大声吓我一跳。”
刚回神的褚大人虚虚用扇子捂着自己胸口。“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说我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少年人当场都快哭了,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最还搞笑还是暗恋?
他这刚定段,好不容易签了战队,满心都是练棋打比赛的事。多努力一个他,一心搞事业,除了棋就没别的了。他是做梦都没想到,怎么就这时候能发病呢。
这不闹么?
“对了。”时光恍然大悟。“我该不会是爱上围棋了吧!?褚嬴,是不是你最近每天老给我说努力努力,结果把我努力魔怔了?”
“我可去你的……”南梁棋圣软乎乎得白了他一眼。“人医生说了,这得病的对象要是人,而且是你认识很久的,否则不会累积这么多花瓣一次性吐出来。所以……吴迪,谷雨,明明,白潇潇反正是个你熟的人都有可能。”
“等等。”时光阻止。“为什么还有吴迪谷雨啊,他俩男的啊。”
“……小光,我也想给你找个女孩子。”褚赢望了望天,怜悯垂眸。“主要是你熟的也就明明和白潇潇,但是偏偏明明是最没可能的。”
“为什么?”
“毕竟花吐症的成因是求而不得啊……”
“这……那这和江雪明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明明她对你……哎算了,你这榆木脑子。”南梁第一人扇子一开遮住了脸。“哎。“他恨铁不成钢。”还是让我想想!你最有可能喜欢上谁吧。”
-
那日,训练回来的洪河一开门就觉得哪儿不对。
屋还是那个屋,这厅,也还是他家那厅。
只是厨房里,咕嘟咕嘟有煮泡面的香气。房间大厅沙发上摆着蜡烛,傍晚夕阳中,烛光摇曳。
而他的时光,他的舍友,他的弈江湖的同期生,他至交好友,此刻正靠在沙发上朝他挑眉笑。
“来来来,洪河洪河你过来。”
“哟。”洪少侠把包一放,估摸着味笑了起来。“不是,你,时光你干嘛呢?还烛光晚餐啊。”
时光脸上笑得和个弥勒佛似的。“哎呀你先过来!”
“不对。”机敏果断的洪少侠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他退了一步。“时光,没事献殷勤,八成肯定没好事儿。我不过去,今儿我要是吃了你这顿饭,我估计我得整个人搭进去。”
说罢,他抓了包就想跑。
身后的时光哪里能放过他,三步做俩,眨眼间狼似的就扑过来……可怜的洪河最后的记忆是他那吃错药的室友撅起来放大的嘴……
三分钟之后。
“呜呜呜……”洪少侠蜷缩在他的沙发边,边哭边用力擦着他的脸。“我不干净了……”
而时光初段在一旁表情凝重。他看着褚赢到。“你看,我说了不是他了吧!”
“怎么可能呢。”褚赢表情也十分凝重“没道理啊。”他摸着扇子道。“思来想去,平时和你相处最多的也只有洪河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是时光,你怎么能这样呢!”洪河委屈得眼睛都快嗷嗷没了。“虽然我知道我洪少侠豪气善良且迷人,你也不能就……就硬来啊!”
“行行行,算我这次对不起你。”少年人整个头顶算是乌云密布,他伸手拉起桌上的塑料袋,拆开了里面的抑制剂,最后把脉冲注射器对着脖子按下去才算把事儿了了。
洪河也不是傻子,抓了他的诊断书一看,人都清醒了。“花吐症?!什么情况。”
“兄弟这回是要死了。”他伸手晃了晃手上的心率仪。“喏,最惨的是我连喜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这是?”洪河指了指他手上表似的东西。
“医院买的测试仪,说是当和心上人有亲密接触的时候就会响,我就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了。”时光说着说着整张脸又皱巴起来。“个破测试仪花了我大半月工资,我这到手的钱还没热乎。现在是命要没了,钱也没了……洪河我也太惨了吧……”
他嗷了半天,见没人理他,抬头一看洪河一脸认真又欣慰的眼神,凝望着他。
“时光,我是真没想到,我洪河在你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就冲你这么看重兄弟,我一定要把你喜欢那人给找出来。我马上就给沈一朗打电话!”
“不是你毛病吧人家在日本。还有你打给他干嘛!”
“让他赶紧回来一趟啊!放心吧,大老师说了他最近有小假。你看咱仨感情好,你试过我了你当然得试试他了。”他信誓旦旦。“时光你放心,这个病,你包在兄弟身上!”
“不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沈一朗?!”
“哎哟兄弟。”洪河叹了口气,一脸这倒霉孩子。“你就祈祷着是他吧,我还担心是岳智呢,那你不得死定了。”
时光蓦得松了手,抬头和褚嬴面面相觑。两人忽然“哎哟我去”得打了个冷战。
3、
要说这花吐症,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毛病。
主要现在医疗发达,医院有相关的抑制剂和治疗方案。
虽然说没有特效药,但是治疗手段还有。近几年为爱要死要活的不多,致死率也很低。所以只要不消极治疗,基本不会把你送到坟墓里。
于是时光一面嗷嗷着自己要没,一面战队训练也没落下。
“一天三次胶囊,每三天一针抑制剂,不可间断。没问题没问题。”完成了今天的份,时光念着自己的处方,抬头向褚嬴嚷嚷。“褚嬴,你觉得我最近吐花多吗?”
“嗯……”褚嬴俯用他的小扇子抵着下巴思考着。“我给你数了,昨天咳了三次,一共12片。今天才咳嗽了一次,两片花瓣。”
“嘿嘿。”傻孩子乐滋滋的。“你看,洪河这就是杞人忧天。他还巴巴叫沈一朗赶紧回来,人两周后才有小假,给我好说歹说才肯买两周后的机票。你说我时光大人这么个福大命大还能被这区区花吐症给难倒?”
“你前两天求谷雨给你亲一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去!”时光垮了个脸。“少说两句,我老大劲才给他骗过来,那脸都没贴着呢就给我打了一顿。”
“那是因为你没事要和明明对视。”
“那我有什么办法。”他摊开双手朝褚嬴摆了摆“。江雪明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好意思亲她,我就只能对视30秒确定一下。我这不是在对自己生命负责吗?”
“是是是。”褚嬴怕了他。“不过现在,洪河,明明,谷雨,吴迪我们也排除了好几个了吧。”
“嗯,接着就是道场的人了……主要我们弈江湖的人太多了,洪河说等过两周沈一朗回来了办个聚会。然后……”他伸出手往空气中用力一抓。“让我大杀四方!”
“这好好的是要杀谁呢?”
许厚出现在练棋室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三台备选,正一个人边打谱边碎碎念。时不时乐呵还时不时犯恶心。
他心想着是不是最近高强度训练给孩子折腾坏了。刚上去一问,对方发现是他之后,忽然深情款款地握住了他的手。“啊,师兄……”
“怎么了小伙子,这新秀赛还没开始呢,就给你感激师兄成这样了。”
“不……”时光缓缓摇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认识你不久真的是太好了。”
一旁褚嬴“啊——”一下恍然大悟。“对啊,小光,这样你就不用亲他了。”
两个算盘精隔空对视嘿嘿嘿得笑。
许厚手上还拿着刚买的烤鸭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得了,我先走,你继续练吧。”
他踩着那股妖风就要跑,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闷响。
少年人整个身子砸在地上,手上还下意识抓着一枚棋子,摔落的黑白棋子跳跃着。
他整张脸惨白,闭着眼,嘴唇被抽干血色惨白一片。
“时光!!”
-
“不科学。”
“……我也觉得不对劲啊!”时光靠在急救室的床上输液,医生拿了个检查报告过来,一脸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表情。
“近年的确没有几个案例能像你恶化得这么快的。”医生看着他。“你这一周真的有定期服药和注射抑制剂吗?”
“还能不吗?!”时光晃悠着他没插针的手,掰着指头搁那数。“不是您说的,每天三次药,两颗白的一颗黄的,三天一针抑制剂。看具体情况,下周药量减半。我这都等着减半了,这怎么还加重了呢?”
医生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那你这周,都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你暗恋的人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你的心情了?”
“不可能!”时光脑门晕着胸口堵着还是言之凿凿。“我下下周有个“新秀赛”,我这一周都在备赛,训练都能训练到大半夜。还暗恋呢,您看……”他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买的这检测仪它就一次没响过!!”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他捂着嘴浑身打颤,下一秒属于木槿的香气填充了半个急诊室,像是谁家的香水瓶炸了。
医生立马冲过来,按住他。“再来100CC补充!”
输液管里被加重了半管抑制剂。
“小光,你没事吧?!”褚赢在半空中急得不行。
时光弓着背,好半天缓过来,捂着心口喘气,半天才了摆摆手。“没事,你别担心。”
“现在我真不能和你保证没事。”医生看了看最新的拍片,指着上面几乎占五分一的阴影。“你这周肺部纤维化加重,而且病毒开始从肺部扩散。
虽然花吐症前期治疗普通且没有传染性,但是后期如果出现血液被纤维吸收,肺部咳出血液和花瓣混合物,那就直接步入三期。到时候必须通过手术切除,还要配合大量抑制剂注射和放射治疗……”
时光傻了。他一双眼睛眨巴两下都忘了该不该难过,就呆呆地问。“那我现在呢?”
“现在,我们肯定是建议你尽快入院接受全面治疗,再配合抑制剂专项。但如果你依旧寄希望于外部解决,我们可以加重给你开二期的药,加之每天按时注射,来减缓病情恶化。
只是这样一来,你最多也只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你还是不能确保你哪位心上人开窍,最后的结果,还是只能入院手术。但不过手术存在的风险和抑制剂治疗的注意事项和损伤情况我们会在术前做出详细说明,这点你不用担心。”
他像是沉默了很久,夕阳落在他头顶上都开了场会。
“那开药吧。”少年人抬起眼睛的时候还是亮晶晶的。
“……小光。”
时光抬头看了眼褚赢。“这不还有场比赛呢吗?”他回头看了眼医生,认真道。“不好意思啊医生,不是还有两周吗?我把比赛比完,再来找您。”
4、
“哎呀小光!”
千年棋圣在少年人前后左右转个不停。
输完液还浑身发冷的时光颓丧个脸,表示拒绝沟通。“你别说话,我现在特别伤心。你一说我准能哭。”
他手上袋子里那加倍的抑制剂和二期药贵的把他压箱底的钱都快整没了。多可怜一个时光,经济独立还没一个月,眼看就要负债。如此一想,他不由悲从中来。“怎么还能恶化了呢?”
“小光我们住院吧。”褚赢急的扑扇他的扇子。“不比新秀赛,我们未来还有很多场比赛可以比。你没必要为了这场比赛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不要。”少年人的拒绝更加干脆,他像是和他的新秀赛杠上了似的。
头顶夕阳烧的红,烧的他胸口闷闷得像是堵着快棉花。他有些难受得在路边蹲下来,眼前东西像是隔了层纱,丢进洗衣机里悠悠转出好几个圈。
他有点想吐。
身体即将倒下前,在昏迷落地前,他被一只手拉住了。
时光顺着那方向抬头。“……绪哥?”
-
“怎么回事,一个人蹲在路边,我刚都以为你要晕过去了。”
时光靠在方绪的车座椅上,他还是有些难受,但是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得在和褚嬴交流。
——求而不得。花吐症。
——签战队没签成也算吗?
时光用力眨眼睛。
褚嬴坐在车后座探出脑袋和他对视,那小扇子狂戳方绪脑门子。仿佛在说“这送上门的机会你赶紧亲一口,小光,亲一口不亏。”
“咳咳……”时光用手抵着嘴咳嗽了两声,他看着正开车的方绪酝酿了一下情绪。
“绪哥,能让我亲你一下吗?脸或者嘴都行。”
“嗞啦——!!崩——————!”
-
围达GC训练室。
“所以……你现在是花吐症二期。”方绪拿着冰袋捂着自己刚刚急刹车被撞的额角,满脸的怀疑世界。
对面时光也拿着个冰袋,一眼汪汪的委屈。“就……试试嘛。”
“你试过几个人了?”
“认识的人都差不多试过去了,我还思考着过两天要不要找找白川老师。”
方绪眉头一挑,按着的冰袋都不冰了。“你……”他指了指时光又像是不知道说啥,深吸一口气。“那你怎么不把你道场的老师也试试呢!”
“……我这不是不敢吗?”小猪包更委屈了。
“那你就敢试我了?!”
时光抬头看着刚刚撺掇他的褚赢,后者打开扇子捂着脸企图装作自己不存在。他回头看方绪。“主要和你认识也挺久,怪熟的。”
方绪整的没脾气了。“啊,那真是谢谢啊。”他想着爆发,又看看少年人那张没啥血色的脸,半口气生咽了下去。
“其实……”他想了想,说了句心里话。“你与其试我,不如让你试另一个人。”
“谁?”
“小亮。”
-
时光推开训练室大门的时候,俞亮正趴在棋盘边睡着。
方绪声音也很轻。“他这几天都熬夜练棋,我刚出去想给他买点吃的,这才遇到你了。”
时光有些吃惊。“他……都在训练吗?”
“嗯。”方绪勾起嘴角。“说是,有个不能小看的对手。”
他看着时光,少年正呆呆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小亮呢!你们你追我赶了这么久。这次你天天练棋不就是为了新秀赛吗?”褚赢在一旁对方绪表示了肯定。“小光小光,你快去,你这下有救了。”
“需要我叫醒他吗?”方绪轻笑出声。
“不用了。”少年人摇摇头。片刻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握住上面检测仪走了过去。
围达GC的训练室很大,石砖地踩上去会有咚咚的声响。时光脚步倒是轻,走到俞亮面前的时候,对方呼吸依旧缓慢起伏着,睡得正稳。
“这次肯定没错!”褚赢抓着小扇子乐滋滋地看着方绪。“虽然没能和你下一局棋,终是遗憾,但你这次救了小光一回,我在此万分感谢。”
“哼。”方绪插着手臂,一副我今天就是大局在握,舍我其谁得挑眉笑着。然而几十秒钟之后……他们两个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空旷的训练室里,只有不远处时钟转动的声音。
时光在不远处立起身子,他像是和他们确认一样抬起手腕,检测仪上情绪数值正正平稳跳动,而警报栏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绿色。
不是俞亮。
“谢谢绪哥,只是看来不是他。”
时光刚刚没有碰俞亮,但他低头看了他将近30秒。面对面,足够感觉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作为测试,已经足够了。
“这……”方绪整张脸都快扭曲了,像是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方绪九段,天纵英才,向来觉得自己看人很极准,况且他这老板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下棋也下了这么多年。“怎,怎么可能——?!”他尾音都发颤到破音了。
“……小光……”
时光抬头看了眼褚赢,后者难过得看着他。时光朝他耸耸肩。“走吧。”
5、
所以,反抗不了命运,那就接受吧。
之后的一周,时光初段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云不动。
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个进了花吐症二期,早该躺医院术前治疗的初段棋手,发挥了他人小心眼大的本事。——吃照吃,睡照睡,训练是的都没落下。
只是许厚这小战队训练室,养了这么个喷花器,小半天地板都能扑上一堆花瓣。
许队长拿着早中午晚饭从中经过,迎面而来诗情画意,让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能羽化升仙,早登极乐。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争一时之气,没了一个新秀赛,我们还有棋圣天元国手名人,实在不行我们北斗杯啊!”
“成成成,师哥你放心,我今天绝对不放他出去。他就算是长了翅膀我也能给他逮回来!”
沙发里的人还蜷缩在毛毯里翻棋谱,往日肉乎乎的脸瘦了大半圈,脸上挂的俩黑眼圈让人觉得这会子都该半截入土了。
洪河挂了电话走到大厅。“……哎……时光……”他都快愁死了,电视里接着传来一声。“儿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时光拿着棋谱愣愣地转过来看他,又看了眼电视。“你就不能等她哭完再说吗?这多不吉利啊。”
“你这会儿知道不吉利了!”洪河觉得自家舍友脑子坏掉,脑门子火气往上冲。
“你说你这周是不是疯了,成天往训练室跑。光是许厚师哥打电话和我说你晕倒都三次了。这下好,昨晚直接砸厕所洗手槽给人捡出来,这要那蓄水池排水不好,我告你,你就这么大一馒头,泡里头,发了!我今儿……”他说着说着脸皱着就要哭。“我真给你奔丧了我……”
“哎哎哎……别别别……”时光给洪河着大金豆子吓得,怂得一批,赶忙得抓了桌上的薯片讨好似的给人递了上去。“我这不是,尊重围棋,尊重比赛好好备战吗?”
“就一个新秀赛!”洪河眼睛都快气没了。“你下周就手术了,为了个新秀赛花个半条命,你图什么啊!”
“你也知道我下周手术啊。”时光把薯片往人嘴里塞,堵住对方的叭叭的嘴。“你想想,我下周就手术了,新秀赛,就在手术前两天。而手术之后,我术后恢复,至少三个月都在医院里。那医生可说了,半点棋不能碰,一点情绪波动不能有,要不容易复发。你说,这不得憋死我啊!
所以两周后的哪里是新秀赛,是我今年到明年里最后一场比赛。我能不去吗?换你你去不去?!”
“……我……”洪河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被塞得满嘴薯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半天好不容易咽下去。只能憋出一句话。“你……你去你行。但这周末你可得给兄弟记住,沈一朗回来了,咱道场人我也给你骗来了,到时候……”他拍拍时光肩膀。“无论如何,咱不能放弃希望知道吗!”
-
“哎,你就别那么不高兴了嘛。”
时光第四次晕在训练室,被许厚勒令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人就颠儿颠儿地往训练室跑了。
只不过往日褚赢都一路和他叽叽喳喳,最近是真生气了,留了个大衣摆子大背影,死活不说一句话。
“褚赢……哎呀,褚赢!”少年人的尾音耍赖似的往上翘着,千年棋圣回头一看那张瘦了半截的脸,心里火气滋溜浇得只剩两缕苟延残喘的烟来。“小光!”
他语气里能称出百八十斤的着急上火,后者却依旧乐呵呵的。
“干嘛,终于肯理我啦。这都几天了,我还以为你褚赢大人这辈子都不想理我了。”
“小光我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新秀赛?”
“是,就因为对手是小亮吗?你们之后还是会有很多对局的,不差这一次。”
“我知道。”时光脸色不好,脸上的笑容褪了就只剩下一片苍白。
他看着路面,秋日午后的阳光不烫不燥,落在他身上却还是让他觉得冷。时光只是神经有点大,却并不代表他不能感知疼痛和恐惧。
病毒在扩散,他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开始变成那漂亮又致命的花瓣,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讨厌花——每天都在变多,吃了药也变多,打了抑制剂也变多。
那些花瓣像是对弈时对手设下的陷阱,他招架无力,每一步都节节败退,却又不想投子认输,心想着哪怕再挣扎一下,再多撑一步都可以。
“我就是……想和他下一局。”
“那就等手术之后。”
褚赢像哄8岁的他一样,飘到他身边。
“许厚不是说了,他允许你休息,到时候看你表现,有我在,你不用怕,当初你什么都不会都追上来了,这次不过是一次休息。到时候围甲上你还能和小亮下棋,无论多少局,只要你想你就能……”
“……不能。”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
“什么?”
“我说不可能。”他抬头静静看他。
“为什么啊?!”
“但那可能不是我了!”他像是将心口憋了几天的话炸了出来。平静的表现被揭开,露出那点仓皇失措的语无伦次。要死的是他,疼的是他,一天天衰弱的是他。时光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人人都说让我等,都说我能行。可花吐症,抑制剂。抑制的是什么?!是感情啊!”他看着褚赢。“是,有些人手术结束是活下来了,不喜欢了,不恶化了,没准不用一年身体都能恢复。可然后呢,手术之后连情绪都会变少。
我可能不会笑了,也不会成日说什么我过几年就超过你,我可能会对什么都不在乎,对身边的人不在乎,不再有胜负心,我甚至……我甚至不会喜欢围棋了……我不确定,我怕!褚赢我怕!”他张着嘴,整个眼眶红的像个浸满水的玻璃珠子。
“我等了那么久,我追了俞亮那么久,我终于有一次机会能和他堂堂正正下一局,我就想让他看到我的棋!就这么一次,我就想告诉他俞亮,我时光追上来了!
我想让他看到我!哪怕就一次!哪怕我要死,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死在和他对战的棋台上!”他尾音哭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崩溃了,他终于抱着自己的手臂蹲下来。“就一次好不好……你别拦着我了……”
千年棋圣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少年人。他很久缓缓开口。“小光,你喜欢的人,是小亮吧?”
少年的肩膀微微一颤。
“我看见了……”褚赢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将眼前那个碰碎。“那天在围达的晚上,你靠近小亮的时候,我看见你关了测试按钮。”
像是某个心里隐藏的最后一点倔强,总是不愿意面对,所以咬着牙哪怕头破血流也想掩盖掉。少年人的呼吸都开始发抖。他像是冒出了自己所有的委屈“……可他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也许呢?”
“可他都没有看过我的棋……”
——他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不知道我进步了多少,不知道时光下出的棋,究竟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让他赞赏呢,会不会让他喜欢呢,会不会让他觉得足够成为对手呢?
他都还没来得及。哪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没赶上。
少年人再听不进任何的话,花瓣口中落下,和眼泪一起掉在地上,落进土地里最后消失无踪。他累得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棋圣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看着艳阳下暴露的那些爱意,看着那个手足无措的人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喜欢,哭成一团,狼狈又慌乱。
很久,他听见时光说。“褚赢,我不想下棋了……”
他说“……你舍得吗……”
少年又说。“……褚赢,我不想喜欢俞亮了。”
他问。“你舍得吗?”
6、
方圆市今年的冬天来得稍微迟了些,大约是连着春天打算一起过了,半点雪花也没有。
算来如今离新秀赛开始的准备期也不过小一个月。
只是,花吐症二期和一期不同,如果前者是利用抑制剂控制情绪以求自愈;后者就不过是症状缓解的杯水车薪。
时光的报应来得比想象中的快。
训练室的洗手间。
熬了夜的人忽然胸口疼,手指抠在镜面上骨节几乎发白,指尖的水汽和镜面氤出一层薄薄的雾气。下一秒,血液和花瓣一起炸开,像是子弹穿过大脑溅落在墙壁的一室红白。
花吐症三期——血液大量消耗来不及转化,便会伴随着纤维化的花瓣一起喷涌而出,除了手术化疗别无他法。
时光那时意识不清扶着墙,半跪着把洗手间的大门关了,靠着门喘气。他想吃药,伸手才发现到包还在训练室里。
他有些累,干脆就不动了。
“……褚嬴……”
千年棋圣站在他面前,蹲下来看他。孩子伸出手想找点支撑。
“别告诉别人啊。”他像是固执着守着某个秘密。
千年棋圣看着他,眉眼低垂。“我又能和谁说呢?”
不远处,手机里洪河的来电闪烁着蓝色的提示灯。
一下一下,却是到了相聚的日子。
-
洪河的聚会约在周末,正巧是新秀赛的前两天。
酒店安排在市中心偏外,时光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超了快一个小时。
时光把自己捯饬好缓过气的时候,已经超了半小时,他和洪河说是堵车了,后者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岳智和人呛声的声音,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此刻的小身板能否承受得住。
到了酒店门口,第一个遇到的是刚好下飞机赶来的沈一朗。
许久未见的人抱在一起,沈一朗把人捞了两下才感觉不对劲。
怀里的人瘦了一大圈,连脚下都有点站不稳。“怎么瘦成这样了?”他表情瞬间敛了下去。“洪河说你情况不好,老实交代,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时光本来还想着打马虎眼,但意识到眼前的是沈一朗,只能尴尬一笑。“好像是二期期末,咳,也可能……更坏些。得等下周比完新秀赛,做个手术,看看后续治疗,估计……小半年不能碰棋了。”
沈一朗端详了他两眼,时光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洪河电话里说的时候,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试试,说是死马当活马医。现在看来……应该不用了。”
“如果我没猜错,时光,你已经找到你喜欢的人了吧?”
这下时光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忘了我是因为谁出国的吗?”
沈一朗笑着看他。如今的沈一朗眼中比当初,又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温和。
“时光,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因为你下的棋哪怕一路败局都会垂死挣扎以求绝处逢生。
所以我和你对弈从来都不敢松懈,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把你彻底击垮,哪怕到最后一秒你都可能死灰复燃。而现在这样消极应对的样子,根本不是你的作风。”
“沈一朗还是了解你的……”褚赢在一旁无奈得摇着扇子。
“是个追不到的人?”
少年点点头。“阿朗……”他叹了口气,像是疲倦得厉害,又像是委屈得厉害。“你说,喜欢这么这么累人呢。喜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沈一朗笑说。“喜欢……是混乱。”
时光抬头看着自己的朋友。
“喜欢是你想靠近又不敢伸手,是哪怕你她在一起,也会自卑,会害怕自己不够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浑身缺点,是如果她能回头看你一眼,你就会开心得不行。
是你这个傻子,宁可做手术,也不敢和对方表白……”
“哎哟!字字戳心!疼哟!!”
“……你闭会儿嘴成么!”时光瞪着褚赢。
沈一朗当场愣住。
少年人手足乱舞,打哈哈。“不是!洪河啊洪河!他刚电话里说为了让岳智留下来,和他开了一局,现在谁输了谁就喝一箱!赶紧的,你是今天的主角,赶紧去劝劝……”
说完他就把沈一朗往旋转门里推。
“那你呢……”沈一朗边被时光推着一边回头。
“我再透会气!”
7、
酒店外一面湖水波光粼粼映着霓虹灯光。冬日的风像是要将人身上仅存的暖意带走似的。夜里了,高架桥上依旧车流不息。
时光看着手机里洪河催促的短信,越发觉得困,他想,干脆就跑了吧。
让他一会亲岳智,他还不如先让自己半截入土先。
抑制剂的注射反应还在让身体产生微微的疼痛,时光眯了眯眼睛,像是习惯了一样,反而有些困。“褚赢。”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你说手术完我会变成什么样?”
千年棋圣坐在他身边,敛起了近来的毒舌。“会好的……你还会和现在一样,只是会很健康。不会像小白龙那样。”
“那我还会喜欢围棋吗?”
褚赢看了看他,点点头。“会的,那些喜欢的东西,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是吗,那我为什么会忘记俞亮呢……”少年人有些困惑。“如果我真的是那么喜欢他的话……”
“……”
“褚赢……”时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你说,我是不是傻,当初都没意识到,现在想来,除了你,好像我喜欢上围棋,爱上围棋都是因为俞亮。
你看小时候,你的那局棋把他吓哭了,我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围棋的胜负可以对一个人这么重要。那时候我不懂。
后来,他出国六年,就为了和你下一盘棋。沈一朗出国这几个月,我都在替他担心,担心他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陌生人,语言又不通,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闷,会不会孤单。
可俞亮就为了一局棋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
他像是从他那大的漏风的心眼里,生出了一份得天独厚的体贴。
“我以前还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不甘心。就是高中比赛那一次,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我记了好久,在我的梦里也出现过,那双眼睛真吓人,像是我抢了他什么天大的宝贝。我觉得他都难过地要哭了,可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褚赢。他嘴角古怪得咧开,像是笑又像是难过,那是看似无邪的人心中忽然露出的一道裂口。“我好羡慕啊……”
“我羡慕那个能坐在他面前,羡慕被让他用那种眼神注视的对手。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不是因为你,他就单纯在和我下棋的时候露出那样的眼神。”
少年人自嘲地扬起嘴角。“褚赢,你说围棋是一旦喜欢上就忘不掉的东西。我想你是对的。我当初看着他追着你的背影,一直跑,拼了命。我就这么看着他,心想,如果哪天,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是不是也像他当初一样,那么拼命……”
那就是喜欢吗?
少年人低头攥住手心染血的花问。“褚赢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会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
时光一下子从位子上弹起来的时候,褚赢也直接飞起来了。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自家病源体,就和贼正销赃呢,给警察撞了个正着。“你……我,不是,俞俞俞,你……你怎么会在这!?”时光语言系统瞬间出现了障碍。
来人穿着一件日常的羊毛衫,西装风衣外套披在外面头,瞧着来得有些匆忙。“师兄说你病了,可能要手术……”
他皱着眉,端详着眼前的时光。“很严重吗?”
像是三魂七魄回了神,时光这才大喇喇笑出来。“什么病不病的,小事。你放心,过两天的新秀赛我一定准时来,到时候让你看看什么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小事需要提前大半年做休假申请?”
时光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俞亮抿住了嘴巴,没回答。
时光看了他两眼,后者的牙齿还在和舌头打架。眼睛看天看地看月亮就是不看人,终于小半分钟,祖宗开口了。“我向师兄问的,但他不说你得了什么病。”
“啊?”
俞亮皱眉看了他一眼。“说什么知道了会打击到我的自尊心。”
“哈?!”时光觉得方绪脑门子坏了,估计是上次车上急刹车给撞坏的。“没什么就是个花……”他忽然觉得他自己嘴巴也坏了。“……啊阑尾炎。”
“哈?”俞亮歪着头。“阑尾炎休假半年?”
“……那可能到盲肠了吧。”
“盲肠?!!”
“我的天,小光你还是别说话了……”一旁的褚嬴拿扇子罩着脑袋觉得自己可能要提前羽化升仙。
俞亮气得不行,差点在脑门上都刻上“时光你嘴里有没有人话!”十个大字了。
后者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动作十分正经,眼神中还带着一股子小坚定,直接给小俞老师唬住了。“哎俞亮,我就是最近作息不好医生建议我比赛后做个检查而已。再说!你觉得我时光会是一个怕事的人吗?哪怕我因为些小病被迫要离开围棋界半年,也不过是你半年喘息的时间罢了。你得感谢顺便要做好准。”他朝他挑眉。“毕竟等我再次杀回来的时候,我怕你会招架不住!”
俞亮表情走马灯闪了几遍,最后“呵——”得一下笑挑起嘴角。“招架不住?!时光,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两天后新秀赛我一定赢你啊!”时光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你别因为我身体差你就故意放水啊,要不我看不起你。”
俞亮的眼睛和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走了几轮,半晌像是放心了,松了口气。“不用你提醒我。”他道。“每场比赛我都会尽全力,所以你也要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我的全力。”
“等着吧。”少年人笑了笑,像是忽然记起来他还有一场约,忙指着酒店大门。“成,洪河等都等急了,我要进去了。”
俞亮点点头,他起身要走,又忽然回头喊他。“时光。”他声音比往日来得柔和许多,一双眼里映着湖光,看他。“你要快点好起来。”
花落进水面起涟漪。
那一刻,时光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想拉住俞亮的手腕。耳后却传来一声喊。
“哎哟时光!你怎么还在这呢!我岳智都给你安排好了!”
所以别走夜路,夜路走多了会碰鬼。
时光回头时,也连带着要离开的俞亮,两个人齐刷刷的脸映在洪河眼里,后者眼睛都发光了。“哎哟我去!时光你牛啊!俞亮都给你逮到了。你该不是连他都亲了吧!”
俞亮怔怔回头看着时光。“……亲。”
时光那瞬间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如今才会遇到洪河这个要了他亲命的孽障。
此刻那孽障还企图给他往焚化炉里送一送。“俞亮啊!你可别怪他,这小子最近花吐症,都二期了,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呢!”他还十分善解人意。“哎,你们解决完赶紧进来啊,还有好几个要试呢!”
“……花吐症。”
时光眼睛望着天,脚下踩着地,却像是浑身长了眼似的,明确感觉到他身后那道明晃晃目光,要给他背后给他开出一个洞。
“时光,你试过多少人了?”
“我……”
说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某人心里有鬼,那鬼还当着他的面晃悠。所以俞亮每走一步时光都在倒退。一个小长椅都不够他倒的,差点没摔了。“……差,差不多都试过了吧。”他没看俞亮。“反正,就剩道场那些人了。我觉得没必要了。”
俞亮低下头,西装外套下的肩膀几乎绷在一起。他像是犹豫了很久,抬头看他。“你试过我了吗?”
“什么……”
“那个……我觉得……”一旁褚嬴小小声举起扇子,发言。“你们先慢慢聊我先走了。”
时光慌了去捞褚嬴消失的那片烟。“诶诶诶……你别走!”
“我不走!”
时光回头看俞亮,看清对方眼神时,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俞亮这个人吓人的很,为了和时光下一局棋能出国六年,为了找到他能把他的学校翻个遍,打校内赛,当三台,没有他俞亮不敢的。他好像从来不会怕,恐惧从来会被他吃掉变成最可怕动力。
可现在他看时光的眼神。“别……别一副我要没了的表情好吗?”时光扯了扯嘴角。“不用了,真的,我已经确定做手术了。刚洪河说的人我也没准备试。我今天来不过是来看看沈一朗的。”他伸手出。“你看,医院拿的测试仪我都摘了。比完赛我就手术,不就小半年吗?我还等得起。”
“等得起?”俞亮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花吐症,二期之后纤维化完全不可逆,所以肺部感染部分要全部切除,呼吸系统能毁一半。医生都没告诉你吗?!”他眼睛里冒出的愤怒混着狠劲,像是棋盘大龙扑食。“还有,如果不巧,最后到了三期,必须注射打量抑制剂,可抑制剂过度使用可能后遗症并发症甚至可能让人性情大变,抑郁症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是,你你你……你凶什么凶啊,干啥啥不行,吓唬人你第一!”时光胸口堵着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什么,眼眶忽然就红了,声音也不利索。“……手术免责声明上都写了,我又不是没看到……”
“所以你为什么不肯试试!”俞亮一双眼看着他,像是要将他人都挖出来似的。
“试……试什么,我测试仪都没带。对视了也不会响。”
“那就接吻吧。”
“什……”时光愣住了。他能确定对方是认真的,俞亮那双眼太沉了,看一个人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没有别人。心脏跳得一下一下,时光浑身发麻,像是被逼到绝路,撑着一口气终究被人彻底打散。
他退了一步忽然双手挡住脑袋,大骂。“你……你是傻子吗!”
“我是!我是傻子,我为了和你下一局棋等了六年,到头来某个傻子下棋下的棋臭到我以为我疯了。然后等我不想理他了,那个傻子巴巴过来说要追赶我。好,我等他追上来,我等他定段,等他签战队!现在好了那个傻子病了,说让我等半年,好我等!
可他现在分明是不想活了,明明有办法就自己死活不愿意……自尊心,啊……可笑!”俞亮想是想到了某件事怒不可遏得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好自尊心的,在某个傻子面前我还有什么自尊心……”
“……俞亮。”时光从没见过这样的俞亮,他没敢动,只是怔怔看着他。
后者肩膀绷得坚硬,他胸口起伏喘着气。“时光……”他声音发颤,像是用尽浑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不负责任——最任性!最可恶!最让人讨厌的人……”
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在一起,时光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困难。眼前的人明明那家伙是在骂他,他本该生气,很生气。可胸口那些呼吸声像是一群密集的候鸟,它们拥挤在一起,发出冬日无援的哀鸣。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别这样……”时光努力发出声音。“俞亮,你不用做到这样……真的,算了吧。”
“时光,你是胆小鬼吗?”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俞亮更知难而上的人,也没有人会比他更固执。
“你别逼我了!”时光崩溃了。“你干嘛这么没完没了?!逼着人和你不喜欢接吻你不觉得恶心吗?我都拒绝你了!我拒绝你了!你还死乞白赖地图什么!!”
“你说呢!!”他像是控制不住发出几乎带着颤抖的声音。“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要追赶我。成天烦着我!阴魂不散!下棋的时候会想他,比赛的时候会想他,想出一步妙手就想着到时候和他对局下给他看!
因为他,我一刻都不敢停,我每天等着他追上来……”他看着时光。“我想和你下棋,想和你下很多局,无数局!如果可以我想下一辈子。时光!可你又在做什么——!”
一瞬间,俞亮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那个赛场,他看着那个他等了六年的人,下出一局破绽百出的棋。
他惊讶痛苦又无可奈何,抓着全世界问究竟哪里出错了。可错误的根源就在他咫尺的位置,露出比他还难过的神情,和他说,算了,不是我,你别找我。
他像是追着一道遥不可及的背影又被抛下。他在黑暗里彳亍而行,四路无通,只有时光。他只能看到时光。
他总等他追上来。多久他都可以能等。
可他不能说走。
“……时光……”俞亮的眼泪比他的愤怒来得迟,从脸颊落下,砸在领口上。他说。“……你不能丢下我第二次。”
时光只见过俞亮哭过两次,可每一次都足够让他做噩梦。那些爆发情绪像是落入深海,它们生出根芽在血液肺泡中盘根错节,贪婪,疼痛,撕开所有自欺欺人露出属于它们的鲜血淋漓。他心口像被一只手擭住,每一下呼吸都是疼的。
他想,哎呀完了,我完了。
冬日的风吹来湖水冰冷的气息,夹杂着未死的花和青草的香气。而他的心上人站在他的几步之遥。那人垂着眸,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子,他问。“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主动呢?”
他的鼻尖有汗,眼角有泪,落在他心上,像是新生土壤中的盛开花。
像是明白了什么。
于是少年人笑了起来。
脚踏过土地,扬起迎面的风。
他心想,喜欢,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是你想靠近却又不敢伸手,是哪怕站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却也会自卑,是总会害怕自己不够好,是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浑身缺点,是如果他能回头看你一眼,你就会开心得不行。
是时光喜欢俞亮……
是这一刻,他想要吻他。
贴近的嘴唇交换着呼吸,像一道山风席卷过枯萎的树木。下一秒,纤维化的肺叶变得柔软,那些累积的花瓣一个个在肺里碎裂,它们温柔得粉碎流动进血液中,途径全身,终于流入心脏。
还有50秒,紧贴的嘴唇会分开。
还有30秒,他们会看见彼此眼中映着的自己。
还有20秒,这座城市会起风。
还有10秒,他会听他说——我爱你。
-END-
备注:记错截止时间了,没修改过的存稿就不敢要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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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千
剑大侠来了。桂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捧着茶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动静。终于听到悉悉索索衣服的摩擦,屋内的水儿姐和剑大侠客套地道别,她才连忙走远再往回走,端着茶正“撞”上剑大侠开门出来。
剑大侠不修边幅,套着一身遮风挡雨的斗篷,身后背着一柄重剑,确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侠客模样,只是他生得俊朗,眼似桃花,让他颇受姐姐妹妹的喜欢。
“剑大侠,喝杯茶再走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尖细发抖,不知道剑大侠会不会察觉出倪端,声音只变得更尖了,“您瞧,妈妈送的好茶。”
“谢了,茶就不用了。”说完他就往外走,桂儿急忙接着劝:“剑大侠,您的时辰还没到,您付了银钱的。不再与水儿姐姐多……多待一会儿,这钱可是打了水漂了。”
“哈哈。”剑大侠笑起来眉目含情的样子煞是好看。桂儿原本就紧张极了,现在看到他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只听得剑大侠继续说:“我花了钱,已得了快活,心满意足。”说着便走。桂儿还在看他笑,见他迈腿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了茶都翻了,赶紧一手抓住了他的外衣:“剑大侠,若不妨碍。我有事想求您。”
剑大侠停下脚步看她,似乎颇有趣味她一个未及笈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事情求他。
只见房门又打开了,水儿听到了动静,探出头,瞧见这一幕,她神色平常,只道:“桂儿,请剑大侠进屋吃茶。我要去更衣,你好好招待他。”
两人在屋里无言坐了一会儿,剑大侠倒也不催,只是喝着茶看着桂儿,桂儿感到他的目光只觉得脸烧得厉害,她低下头两只手绕着衣带,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剑大侠看了看窗外,先挑了话头:“桂花真香。”
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也是桂花飘香的时候,剑大侠在院子里等水儿姐,彼时水儿姐还不是行首,他就常来找她。等水儿姐准备停当了,桂儿去引人。剑大侠跟在身后,兴致所至,忽得折了桂枝舞了起来:“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她不懂剑法,呆呆地看着,只知道他步踏惊鸿,剑走游龙,他的桂枝轻挑,仿佛真的挽着天上的北斗去酌桂酿。末了,黄白的小花落了一地,煞是好看。她只觉得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景色了。桂花是那么香的吗?是会舞的吗?她以为桂花只能恹恹地躺在酒里,做那高粱白酒的附庸,又或者枯焦的叶子没入泥土。
桂儿不懂剑法,但是她读过诗,她忍不住跟着念:“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剑大侠心情确是不错,伴着她的歌,又耍了几招。声落剑收,他去探腰间的酒囊。
“楼里有桂花酒……”
他便将桂枝上剩下的花摘下,给桂儿戴上,笑着说好。
桂儿听到此刻剑大侠又夸桂花,忍不住心里想起这事。她想着,他必然也是记得的,记得给桂儿戴过一簇桂花,不然他怎么会此刻提起桂花呢?想到此处她终于生出了勇气,去看他的眼睛,说她犹豫了良久的心里话:“再有一个月我就及笄了,我要登台了。我……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客人。我倒不如现在把身子给了你。”
她终于说了出来。她说完不敢动弹,只看着剑大侠。漏壶里水从一只壶落下还没落到第二只壶的时间里,她已经想了七八件的事情。剑大侠可会嫌弃她是个烟花女子命贱福薄?那必是不会的,她还是个雏,还没登过台呢。而且剑大侠时常出入此地,怕是不嫌弃的。剑大侠从没有轻看楼里的娘子。他只嫌恶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仗势欺人的。有一回他见堂前有个锦衣老爷欺辱清倌人,抬脚就将人踢到在地。桂儿钦慕得很,也总学他的样子,将欺辱人的老爷踹翻在地,护着姐妹们。
剑大侠会厌恶她的轻浮罢?那倒说不准。他总来找水儿姐,定是喜欢水儿姐这样的文雅含蓄的姑娘。也许不喜欢她这么不知廉耻的作为。
就算他不嫌弃她的献身,也许大侠就是喜欢水儿姐呢?他很是“专情”,说一个嫖客专情总觉得很是奇怪,但是他每每过来总是先招水儿姐,水儿姐不得空,他才去找别的姐姐妹妹,这也算是专情吧。他必是很喜欢水儿姐的。哎!哪一个不喜欢水儿姐呢?不然她怎么会成为行首呢?
她不比水儿姐是行首,做得那么好,但是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她也很会侍奉,妈妈总说她做得很好,必然也不会比水儿姐差很多。妈妈总夸她聪慧,她读过的书比楼里的姑娘们都多,也比水儿姐也多。最重要的是,她还会舞剑。她记得那天的剑,她都会舞。也许他也会喜欢呢?
他们刚见面的时候桂儿才十二岁,兴许,他还只是把桂儿当做是个小童呢。她马上就及笄了,今日之后他就会知道桂儿也是个女人了。也许他会喜欢呢?
她想着很多事情,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她盯着剑大侠不敢眨眼,眼睛睁得滚圆,睁出泪来。
那漏壶的水落到第二只壶的时候,剑大侠开口了:“你就是那个下月要登台的、沦落风尘的官家小姐?”
她点点头。
“非我不可?”
她点点头。
“我不喜欢。”
“我会做得很好!妈妈一直夸我,你必会喜欢的。”桂儿立刻接口。剑大侠不说话,只是带着冷笑看着桂儿。桂儿不安极了,耳边尽是突突的心跳声音,她又说:“我会舞剑,还会作赋,你若喜欢……”
“不了,我不喜欢做这事。”剑大侠拒绝得那么直白,他甚至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桂儿呆呆地动不了。过往的种种往她心头压上来。她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读诗,父亲读一句,她就跟一句,等她念完最后一句,父亲的声音便听不见了,剑大侠的身影也早不见了。
剑大侠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天已冷了起来,桂儿登了台,接引的清倌儿换了一个姑娘。他踏进屋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屋里没有点灯,接引的姑娘也不像桂儿一样给房里的漏壶舔好水,也没有香茶。他想着自己原以为是这楼里姑娘都教得好,现下才知道,是受了人“恩惠”与“好意”。
他还没坐下点灯,却听到床上有了动静。
“你不过来吗?”那声音是桂儿的。
“水儿呢?”
“你来寻快活,是谁不都一样吗?”
“我是来寻快活的,不是来寻麻烦的。”
“怎么会是麻烦呢?我登台了数次了,必然能让你喜欢。你不好奇吗?一个官家小姐怎么沦落风尘,我可与你讲讲。每个人都喜欢听故事。”
“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才好。”
“……那剑大侠与水儿姐是你情我愿吗?”
“是,我情愿花银子,她情愿卖身。然而你要的不是银子票子,我可给不起。我也不情愿给。”
“我只想要一度春宵。你只要来这里躺下,就给得起。”
“我不情愿给。”剑大侠又重复了一遍。
只听桂儿从床上跳起奔到他面前,她身上满是桂花的香气,他仿佛感到一阵秋风裹着花香他袭来,他看了看窗外,月光洒在地上,院中桂树的枝头已只剩下了枯叶,这桂花的香气是桂儿带来的。桂儿没有穿衣服,只披了件薄纱。屋里黑漆漆的,透着月光隐约可见凝脂玉肌。她抓紧了剑大侠的手,一双眼睛紧紧地望着他。
他自然没有走,反而抓起了她的手腕:“水儿呢?她定不同意你做这种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桂儿原本想再说些什么,再说一句让他留下来的话,她也许能说动他呢?她要用胸脯去贴紧他的手,他未必不会心动。她要含着泪看着他,这一个月里没有男人会对她含泪的眼睛说不。他一定不会再走。
但是她听到这问话却再也无法说了,眼神也暗了:“……她还不得空,我只让人先带你过来。”
剑大侠松了手,转身走了。
桂儿投了井。
清倌儿登台后的几日总有寻死觅活的。妈妈平日算是对她们好的了,很少打骂还教她们学字识礼,年纪小时还有人护着,等登台后她们才清醒过来,多数客人从未把她们当作人过。
然而人要活着,总要感到自己是个人。
或者她们每日穿着锦服,不知道其实自己并未被当作人,倒是好些,妈妈教她们读书写字倒是不好。不读书人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该不该是个人。
桂儿尤其是,她来楼里之前,在家里就会读写了。看的书多了自然更是知晓礼义廉耻。知道这勾当是最末流的,与街上的乞丐一般,乞丐唱着莲花落,她们唱着靡靡音。
桂儿父亲进过进士,回乡当了官,她的直白倔强承自父亲,这种性子在官场里不好做,父亲很快就被人污了贪赃枉法的罪名,摘了脑袋。她家只有她一个姑娘,一众的叔舅婶伯立刻将他们家吃得一干二净,将她当作累赘卖来这里。
那时她就死过好几次了。只能姐妹们互相劝着安慰着说,人总是活着好,活着还有希望。水儿姐最是关怀她,总将她带在身边。后来她终于活了起来。
然而登台后没两个月,她又开始寻死觅活的了。
水儿抱着她一下一下地安抚,桂儿吞了太多水,一个劲地打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转醒了。见她从阎王那儿走了回来,水儿再也忍不住垂下泪,清脆地打了她一巴掌:“你当你是屈大夫吗?你哪里配当是屈大夫!”
桂儿走前留了首诗,她的字写得是极好的,骨力遒健、棱角分明,如刀斧削裁。她写:“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桂儿醒了,人还是恹恹的,自然是不能登台了。这里养不起闲人,妈妈给了她一把刮刀,让她去院子里帮忙剥桂皮打桂叶。桂皮桂叶都可入药,她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刮去栓皮、阴干、扎捆。
肉桂树种在院子的另一头,她一边做着一边看着另一头的桂花,桂花的花时不到一旬,现已都落光了,只剩下枯黄的叶子。桂花落了之后,紧接一旁的木芙蓉就开了。妈妈从来不种只得好看的没有用的东西。桂花是可以酿酒的,桂皮是可以入药的,一旁的木芙蓉摘了花,捣碎染丝又多两顶芙蓉帐,还有满院子的土茯苓,更是常用。闲暇的时候姐妹们就坐在这里干些杂活,只是姐妹们还要登台,还要练曲,只有桂儿一个人日也干夜也干,满手只剩下肉桂的味道,那香气太过于浓郁了,变得臭了。
过了十来日,剑大侠又来了,正在院子里等水儿,他见到桂儿,只当没见。桂儿看到他,心又纠在了一起作痛,只是此时,与先前大有不同了,她满手都是木刺,心里痛倒不明显了,只是酸涩,只觉得屈辱和恨占了许多。
她想起了很多“屈辱的”事情,想起自己总在屋外偷偷看他,想起自己藏着他喝过的茶杯,学他的样子舞剑。她原本想起来那些就觉得很快乐又有些窃喜,此刻都成了羞愤。
剑大侠只站在那里,她就灼心地难受,身上像起了疹子似的不安,她真的烦极了,于是竟提着刮刀直向剑大侠砍去,剑大侠是侠客,总背着把剑,哪会怕她,他抽剑来档,一下把她的刮刀撇在地上。桂儿便转身走,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把刮刀捡了再走。
剑大侠把这事当作笑话讲给水儿听,说:“这样倒是可爱多了。”
“她是这样的,她还拿着筷子去戳过杨县令的眼睛。那杨县令非要拿蜡油烫人,周围的人都在笑,她气极了,就从桌上抓起筷子去戳他。”
剑大侠从没听说过桂儿这一面,笑了一声:“怪不得如此行径。”
水儿听出他笑里有些嘲讽,只说:“你名字都不肯袒露,行色匆匆,和姑娘们都不大熟。”
“嘿,我名字都不肯袒露,和姑娘不太熟?既然如此,你说桂儿到底中意我什么呢?她中意的是我吗?”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剑大侠只是摇摇头。
桂儿从河里醒来之后,从未这么清醒过,夜晚的冷风吹着她的身子。她想起自己去跳河前写的诗。这绝笔现在也成了羞辱。
她又不那么想死了。
水儿夜深时候过来看她,她正独自一个人就着月色眯着眼看书。
“你眼睛要坏的。”
“我不登台,又多用灯油,妈妈该说了。”
“妈妈待我们极好,他喜欢我们看书,不会说的。”水儿还是给她点上了灯。她见桂儿手里拿着一卷《游侠列传》。
桂儿摇头:“妈妈只想我们看些诗词歌赋,旁的就多余了。”
“妈妈已经是很好的了,你惹了那么多事,他从不说什么。”水儿总是克己含蓄,很少表露情绪,今日倒有了些埋怨。
桂儿放下书只说:“他倒是想赶我走,但是我还没给他赚回本,他哪里舍得。”
水儿又道:“别家还会打骂折辱,妈妈从不会。你还道妈妈待你只是贪你身价吗?”
“妈妈施舍你一点好意,就是把你当人了吗?沦落风尘的官家小姐,多好的话本故事啊,妈妈开开心心赚了多少!我在那儿躺着,那些人总要问我,你父亲叫什么呀?曾在哪里做官呀?犯了什么事呀?你原名叫什么呀?每个人都要问一问!我笑啊哭啊说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们叹道,真是可怜,真是可怜!”
她拿起了她之前写的诗,那都是她的恨和怨,她盯着水儿,声音更响:“我确是不配当屈大夫!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我连条河都没有!我只能投井!”
“真是好笑!”桂儿蓦地站起,她去墙角拿起了那把刮刀,打开门,走了出去。
桂儿当晚提着刀去胁迫了妈妈,妈妈让她走了。
桂儿走了没多久,水儿听客人说,东城河里捞起一女尸,泡得发胀,不知是谁,也许是桂儿。水儿又听剑大侠说,江湖上近日出了一女侠,颇有任侠声名,平日卖桂枝为生,自号作“桂枝女”,不知是谁,也许是桂儿。
作者:蝌蚪
时针转到子夜零点,比灰姑娘还要神奇的童话故事再度被书写。她在层层帷幕遮掩的大床上醒来,像是她自身对时间有着一种感应。生命珍贵,像是沙漏极速下行,她的时间骏马般快速奔逸,她死死拽住缰绳,意识到她生命剩下的意义中唯有享乐。她看着铜镜,就像白雪王后看着自己的镜子一样喃喃自语:看我多美,我正处于青春年华。
于是她踹醒同伴,跟比自己小一轮的女孩说:来吧——我们享乐去。豪华的亲王城堡像是先人的尸体,被后人瞻仰许久,今日重新活了过来,二千只蜡烛熊熊燃烧,照得古老的纯金雕塑身材熠熠,演奏者手指亲吻斯坦威钢琴,随着两位女主人的命令变幻手中旋律。新晋的女主人神气十足,真丝滚边睡衣随着她的动作舞动,她犹如经验十足的指挥家,指挥着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堡再次奏出恢宏的交响曲。
但她怯生生的同伴没有适应这一切,她险些被过长的裙子绊倒脚,新的皮鞋对这位小主人张开血盆大口,最后她脱了鞋,赤脚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这里很冷,远低于盛夏温度。同伴想要回手中衣物,女主人回答那些随着她们的过去一起被丢弃。她们转过长长的楼梯,女主人步履轻松,小主人畏惧地看着这个高度,小心地挪下楼。
女主人摇铃,厨师侍者成排出现,一声令下,投入忙碌之中。大门敞开,尊贵的客人到来,好奇地观赏这出名为生命最后的二十四小时的戏剧。女主人继续摇铃,可随意调动的财富给了她底气。她说,诸位,我的主题便是无穷无尽的享乐。
同声传译将她的意思准确传达到人群中,引来一片啧啧称奇。女主人是只当二十四小时的女王,代价是燃烧她之前和之后的生命,只余现在。她高举香槟,祝福在场的各位贵宾长命百岁。她手指一弹,香槟塔碎了一地,开启演奏会的序曲。小提琴手拉起圆舞曲,人们在哀婉的乐曲中跳舞。
唯有小主人缩在窗帘背后,抱着被惊吓的,踩到玻璃受伤的猫,跟它说:不哭,不哭,猫猫不哭。女主人找到小主人,骂她你怎么这么笨不去找医生。猫咪被医生抱走准备治疗,小主人愣在原地,她吃不惯高级糕点,只喝了一点稀粥。
小主人格格不入。她在人群中笨拙地随着旋律旋转却撞到客人,她拿住汤勺喝汤,手一倾斜,汤汁浸染白色纱布和她的白纱裙。她走路不稳,精心盘起的发型散下,缎带被人群践踏。她不像小主人了,像个流浪儿。女主人把她拉到二楼,不知为何她上楼有点吃力,小女孩比午夜零点时刻长高不少。女主人把她脸上的食物擦干净,问她你是不是个弱智。
小主人抱住楼梯扶手,说求你了不要打我。她像只鹿,先显露出绝望濒死的示弱姿态。她没料到自己的同行是一个这么软弱的小孩,她思忖着,小孩估计是被骗来的。女主人对小主人的狼狈模样很满意,她越弱小,便衬得自己越发强大。她俨然一位君主,命令她的奴隶滚出她的视线。
宴会进行到高潮,宾客为主任献上礼物。她是宴会的焦点,她是尊贵的女皇。她一件件地接下客人们的礼物,鸽血红点缀她修长的脖颈,祖母绿悬在她的手腕上,钻石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闪闪发亮。还有比珠宝还要美丽的珍稀蛇类,她的鳞片闪耀过女主人身上的一切珠宝,女主人没有恐惧,让它绕在手上,真诚地夸赞客人的品味。
有一位客人献上了铜镜和时钟。他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这座城堡,蜡烛的光辉黯然失色。他说,为了让您更清楚的看到。
铜镜中女主人的鬓角变白,眼角的皱纹更深。她摔碎铜镜,命令大家把这个客人赶出去。此刻是八点钟,客人被从落地窗推出去,倒在阳光里。
这个国家著名的美容师为她做抗衰老微整形。等她再次从房间走出来时,她重新获得了力量,金钱和权力在支撑着她,她二十年从未获得这样的力量。有位金发棕眼的男人靠近她,他看起来像只狮子。他的中文很流利,他自我介绍是名记者,问女主人是否愿意接受她的采访。
女主人微笑说她愿意。
他问女主人为什么愿意成为这次新药试验的实验体?
女主人只是微笑。她巧妙地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昨天,昨天的昨天的生活出现在脑中纷踏而来,在办公室里卑微如尘的她,面对甲方的斥责唯唯诺诺;售楼部的小姐面带微笑,说出一个天文数字;母亲问她,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举起话筒,摄影机转向她。记者说:全世界都在等待你的回答!他说:亲爱的观众们,请你们思考一下,你们是否愿意拿你们余下的生命换生活中奢华的最后24小时?
女主人成功说出了答案:因为我想拥有我从未有过的生活。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四面八方。记者带头鼓掌,大厅里的人为她鼓掌,全世界的人都在为她鼓掌,赞叹她成为衰老药试验品的勇气。她微笑,同时作为女主人,女王,女明星。
记者说感谢您的回答,我们电视台赠给您和另一位小女孩一份礼物,他拿出小巧的盒子,说:这是蓝花楹的种子。
她收起盒子,去找小女孩。这次她爬楼梯更难,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移动。所幸小女孩——这时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已经是个中年妇女了,她只是躲在了窗帘后面。女主人对花种不感兴趣,跟小主人说:给你的礼物。小主人掰开盒子,把花种放进嘴里。女主人心中满是对这个弱智的鄙夷。
她在垃圾桶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接通,是女主人妈妈打来的:妍啊,别做傻事——
通话中断,再打过去,是空号。
她突然感觉无法呼吸,她对那个家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思念。她跑下楼,扒开人群,她极速衰老的身体承接不起她用尽力量的奔跑,发出哀鸣。她不管,只是撞开门往前跑。三四点钟的太阳晒得她汗流浃背,她好像踏进模糊的光和水的世界里。但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奔跑终于有了尽头,她处在一个岛屿上,刚上岛的人告诉她,飞机刚飞走,二十四小时后才会有第二班。
她感觉身体开始散架,瘫坐在地。追出来的记者用摄像头对着她。好奇的宾客继续看她,并用他们的语言对她指指点点。
她枯瘦如柴木的手嵌入草地,眼泪滋养这些草种。这时候,小主人从人群中穿出来,抱住她,说:
不哭不哭,猫猫不哭……不哭不哭,猫猫不哭。
小主人问女主人,我们来唱歌好不好。小主人跟大家说,我们来唱歌吧。
小主人说,我来教大家唱歌。
小主人唱起她唯一会唱的歌,她记得是很久以前一个姐姐来孤儿院时教她唱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女主人附和着小主人,她的声音被哭泣堵在喉咙里,几乎出不来。她停止了哭泣,接着小主人的声音用她沙哑的声音唱下去:晚风拂柳笛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她们继续唱着,在陌生之地唱乡谣。这里的人不懂她们在唱什么,只是静静地听。落日西沉,她们歌声渐渐微弱,她们抱在一起,在失去呼吸的那刻歌声也停止。
人们失去了乐子,纷纷散去。
衰老药的功效仍旧没有停止,她们的时间加速流逝。尸体变僵,她们拥抱彼此更紧,长斑,散发出恶臭,她们变软浮肿,但握住彼此的手仍没有松开。
蓝楹树的种子吸收养分,从小女孩喉咙长出嫩芽,见到了第一缕月光。两棵树发芽,扎根,汲取尸体和土地的养分疯狂生长,它们伸出的手像是要抓到月亮,密生的枝桠捧住月光,在海潮安静的呼吸声中,两颗蓝楹树嘈杂地生长,生长的声音在它们体内像是一次次爆炸。它们相互拥抱,越抱越紧,嵌入彼此的树干之中。蓝楹树用叶子织了密密的网,舀了一大勺月光作为养分。它们爆出花苞。
衰老药在午夜零点失去功效。
蓝楹花开了,晚上的海风吹得很急很猛,带走一大片蓝楹花。蓝楹花落在水里,乘着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