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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涉及人物、背景基本都是杜撰。
Le Rayon Vert
“如此不可思议的颜色,究竟是怎么调制出来的?”
“很抱歉,但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年轻人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他垂下眼,轻声道:“这是我父亲的遗物。也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产。”
.1.
阿列克谢·秋列涅夫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种独一无二的颜料。
“简直像是疯了!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管不顾!他的儿子高烧在床上一个星期,你猜他怎么说?他根本不知道儿子生过病,只抱怨妻子每天送饭太晚了!”萨科维奇一家的房东叶列娜·伊万诺娃太太抱怨着。
她是个战士遗孀,儿子也在十年前的战争中牺牲,自此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和寂寞丝毫没有腐蚀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意志,她将国家奖赏丈夫和儿子的二层小楼的第二层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对外出租,为贫穷的家庭提供容身之处。秋列涅夫一家人就是三年前入住的幸运家庭,伊万诺娃太太非常喜欢秋列涅娃太太,盛赞她“卓娅是一位坚毅的女性,在我们那个年代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女战士”,他们的小儿子安德烈·秋列涅夫也很得伊万诺娃太太的喜爱。这非常合情合理——安德烈·秋列涅夫继承了母亲卓娅·秋列涅娃太太的美貌,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美男子的雏形。但是对于阿列克谢·秋列涅夫,伊万诺娃太太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这真是我见过最古怪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卓娅,我绝对不会容许他进入我的房子!”
每当此时,卓娅·秋列涅娃都会握住伊万诺娃太太的手,用那双坚毅的蓝眼睛注视着她,温柔劝慰:“很感谢您的照顾,伊万诺娃太太。但阿列克谢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他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她有一双很美丽的蓝眼睛,如同冬日的贝加尔湖泊。伊万诺娃太太对此只能抱以叹息:“总归他是你的丈夫。最起码,他该对安德烈更关心一些。”
安德烈·秋列涅夫对此抱有相同的意见。
.2.
在安德烈·秋列涅夫对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总是不断地使用酒精和雪茄,这使他的精神始终处于极度亢奋和疲惫下的被迫亢奋这两种状态之中。他几乎没有见到过父亲走出那间画室。那间画室的房门如同一堵横贯柏林的墙,将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人分隔在截然不同的生活中。他们鲜少有机会见面,即使见面也多是匆匆一瞥,安德烈·秋列涅夫受到母亲的指派去给父亲送饭,而久未见到儿子的父亲吝啬于给予儿子过多的眼神。
“他会把房门打开一道细缝,让我把食物递给他,然后飞快地关上房门。”被热衷八卦故事的三流小报记者采访时,安德烈·秋列涅夫如此回答。
他苦笑道:“有时候我真怀疑,在父亲眼里,我和母亲是不是一种疫病,而他的那些画作和颜料才是他需要保护的家人。说真的,我一度恨过他,现在也无法原谅他。我恨他对我的漠视,但是更恨他对母亲的无动于衷和无止境的索取。可是母亲她……她似乎毫不在意。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愿意为艺术牺牲!”
安德烈·秋列涅夫自嘲地笑了。这个笑容也被如实记录进《莫斯科今日晨报》的特别专栏里,附以标题《本世纪最为杰出的艺术家阿列克谢·秋列涅夫不为人知的家庭故事:艺术才是他真正的家庭》。
而对此,卓娅·秋列涅娃有不同的看法。
.3.
卓娅·秋列涅娃曾经拥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姓氏,谢罗夫。她出生于著名画家瓦伦丁·阿历克塞诺维奇·谢罗夫的旁支家族,从小就受到艺术气氛的熏陶。在这类艺术世家,因为追求艺术而忽视妻子儿女的故事屡见不鲜,卓娅·秋列涅娃和她的母亲也没能成为例外。她从小就很少见到父亲,他“不是日复一日地坐在画室里,就是在参加艺术家们的聚会”。
“我曾经想让父亲带我一起去,但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我,只会让我待在家里,却带着弟弟出入画廊宴会。”卓娅·秋列涅娃如湖泊般美丽的蓝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向往,即使已阔别数十年,也能轻易从其中窥见一个小女孩最热切天真的情感。
但这种情感随即被另一种情感取代。
“他说我‘不懂艺术’,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他和他最喜欢的儿子,我的弟弟,画了一辈子画,也没有任何一幅被人记住。他们永远是最平凡庸碌的画家。而我的丈夫,阿列克谢·秋列涅夫,他是个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天才!哈,我不懂艺术!”
这位大半生都表现得温柔贤淑,果敢坚毅的女性撇下嘴角,高昂的头颅和鼻腔中溢出的冷哼无不显示着她的轻蔑。很显然,从艺术的角度,她取得了面对父亲和弟弟的绝对胜利。而当有人问到她的家庭,她却又换了一副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坚定,蓝眼睛中流露出理解和宽慰。
她说:“家庭和艺术,你只能选一个。这是显而易见的。你不可能期盼两样都得到,那你只会一无所有。如果你出生于和我一样的家庭,我是说,谢罗夫家族,你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值得一提的是,在三流小报刊登了她的这段话后,有评论家盛赞秋列涅娃夫人是个慧眼识珠的艺术投资者,但同时也有人提出质疑:“既然她从小受到艺术熏陶,为什么不自己从事艺术创作?”
提出质疑的这位读者是名女性。她的名字在数十年后同样广为人知,与阿列克谢·秋列涅夫在国立艺术博物馆中并排而立。当然,她现在籍籍无名,还只是个刚开始接受系统训练的艺术系学生,她的提问自然也没有传达到秋列涅娃夫人的耳中。因此,秋列涅娃夫人得以保持了她在艺术领域的胜利姿态。
.4.
阿列克谢·秋列涅夫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种独一无二的颜料。
在二十世纪,颜料对于艺术创作仍然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许多画家之所以在艺术领域拥有一席之地,并不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艺术造诣有多么优秀,有时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制造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颜料。这些颜料大多甫一问世便震惊艺术界,与它们的制造者一同名声大噪,千金难求。在此之后,他们只需要在每一幅画作上大块地涂抹那昂贵的颜料,就能使其成为传世之作。
相较于评判标准不一的艺术水平,想要在艺术领域出名,制作出一款独一无二的颜料显然是更为快捷有效的方法。这也是秋列涅娃夫人的父亲和弟弟终其一生都在尝试的方法,而随着她嫁给阿列克谢·秋列涅夫,她的丈夫也受其指点,成为她的父亲和弟弟的朝圣路上的同行者。只是阿列克谢·秋列涅夫比起他们要更幸运——这是艺术评论界的普遍看法,但秋列涅娃夫人对此嗤之以鼻,她坚持这是艺术天赋的作用。
每一条道路都有其必将付出的代价,制作颜料的代价便是颜料中的有毒物质常常会在日以继夜的侵蚀下要了画家本人的命。秋列涅娃夫人的父亲就是因此而死,她的弟弟在四十岁停止了这项危险的活动,但仍然没能活到六十岁。阿列克谢·秋列涅夫对此当然也有清晰的认知,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事比起为艺术献身更有意义——我就是艺术本身!”
婚后阿列克谢·秋列涅夫便耗费大量的精力和金钱在研究制作全新的颜料上。他有着清晰的目标,声称自己曾在幼时的梦中见过一位女神,这位女神身披如水如雾的青绿色希腊式长袍,头戴桂冠,用伏尔加河水为他施洗,开始了他的艺术生命。从此他就对这抹青绿念念不忘,那是现有的所有颜料都无法调制出的绝妙的颜色,任何人只要看到这抹颜色,就会被触及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渴望、最幽微的伤痕,并会被轻柔地治愈——而这种力量足以使任何人落泪。
他尝试过不下千百种材质,甚至曾经试图切下自己皮肤上无色的角质层,只为平衡过于浓烈的颜色。但更多的时候,他采用昂贵的材料,从青金石到宝石,再到钻石,都曾被他切割研磨。秋列涅娃太太为此不得不卖掉了他们的结婚戒指,那是他们仅剩的值钱物品,但这仍然不够,她又剪掉了自己的长发,卖了二十块。她白天是洗衣房女工,晚上则做缝纫工作,即使日夜劳碌,他们的家庭依旧捉襟见肘。或许比起阿列克谢·秋列涅夫本人,她才是更为期盼他能够早日取得成功的人。
.5.
上帝对秋列涅夫一家是仁慈的。在阿列克谢·秋列涅夫四十岁那年,他终于取得了成功,研制出了他梦中那抹青绿。据见过的人说,那的确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仅有可能存在于幻想中的颜色。
阿列克谢·秋列涅夫亲吻着他梦中的青绿,死在它诞生的时刻,用自己的死亡为它施洗。而他留下的仅存的遗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青绿色颜料,则使他的遗孀一夜暴富。
起初,人们期待着这位本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能够留下传承者,但他们很快发现,不但秋列涅娃太太本人对绘画工作浅尝辄止,安德烈·秋列涅夫也对艺术敬而远之。这固然是艺术界的遗憾,但或许对当事人来说,并非如此。
至少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在国立艺术博物馆中观赏这抹独一无二的青绿色,体验极为短暂的艺术家的梦境之旅。
作者:尘聆
评论:无声
喂,你只要到山上,就能活下来。对岸的人提着灯,这样喊着。
这四面白茫茫黑魆魆的都是水,哪里有山?她浮在青萍里,发上眉梢被灯光染出一圈白。他们皆因为涉水轻易,而觉得谁都能上山。
又想起阿妈的纺锤了,棉纱线旋转着,她只是趴在桌边看那十根手指捻动,木杆上越缠越多、越缠越多……谁?她转身,有人轻拍她的肩,你是、你是谁?
啊呀,这又冷又长的弱水,谁能活着蹚过,我是你,我是谁,我们都是无知又无畏的鬼。她的发丝浸泡透了,一绺一绺在水面旁高低摇晃。提灯人再无回应,只是兀自唱着歌走远了。
她抬起惨白的手掌,边划水边用力击打水花,水花飞溅到半空,却骤然像失去重力般倏忽而下了,水面却没有扬起波纹,只是幽深地睁着眼,就像她看见自己如同伴一样。
囡囡啊,我抱过你,你要乖乖长大,然后长命百岁。阿妈的阿妈眉眼和蔼,她的眉眼垂得很低很低,像是要从眼袋的皱纹里长出一汪泉水。风吹啊风吹,燕子春天飞,穿花衣,年年回。千万不要回头,她说,灯又在远处浮起来了,我的一辈子啊,是蜡烛闪烁的火花,噼啪、噼啪,燃尽后的青烟飒沓。
烛台被丢进水里了,可她要的是灯。若是有一盏灯,水便不会拉着她,合上眼就能看见山,青如岫玉、黄如琥珀、红枫叶落满石砖,鸟有纤长的羽毛,兽有锋利的爪牙,一切都在晶莹的日光下——水寒冷、沉重,梦在睁眼时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消融了。
疲惫。
别再呓语了,倒影的笑声窸窸窣窣。你知道有种昆虫在水面孵化,双翅薄到透明,纹理清晰。她曾听过的,那便是蜉蝣。短浅到让人发笑的寿命,摇摇晃晃飞离水。
我还听过鹏程万里。明明没有波浪,水却拍打她的肩膀,四面八方的青苔黏附到皮肤上,它们是否也会在山间生长?若是能长出翅膀,三两天,也很好。
其翼若垂天之云。她又想起一句。云落在别的地方就是水,正如水被阳光照耀也变成云。它们都在极高处。我担心这又是一个新的梦,明亮而具有欺骗性。她恍惚见着山间遥遥升起的朝日,华光万丈,所谓四天王天、须焰摩天、他化自在天。
如何?
图景被五彩描摹出来,她拍打水面的声音都变得温柔缱绻,阿妈的纺锤是她的陪嫁,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待到地母温柔摩顶,谁予我受记。阿妈的阿妈唱歌谣,竹编篮的轴承吱呦作响。
可是我想活下去。她不是自愿泡在阴森的水里的,她也不是自愿成为阴森的一部分,她状似无意地漂浮在那里,纠缠的发丝盘根错节,逐渐成为青苔和浮萍的墓地。
还能记得那些人说,要到山上吗?光渐渐熄灭了,寂静再次统治水面,也一并笼罩她。荧荧的磷光飘浮起来,触及她的前额,又四散开去。她看水摇曳,就疑心那是否来自阿妈深陷的眼窝,可是谁也没和她说过,怎样才能回家。
若在以后无数次后悔,同样也会无数次庆幸。可是后悔和庆幸都和水没有干系,这沉默自何处来,到何处去,就如哄孩童入睡的曲调般悠远而缥缈。
水粘稠、滑过肌理,底下是她游过时些微翻搅而起的淤泥。那畔约莫是一座桥的堤坝,绰绰灯影暖融融的,像有人伸手招呼,只要游过去攀附在生者上,她便能重新拥有失去的生命。
她听不到水里有鱼,就像听不到山间飞鸟的声音,包裹围绕的只有水,只有她自己的魂灵在划开水,那些想要去山间的时刻,并不存在于记忆里。阿妈的银针一点点绣着图样,绷子上是日日夜夜不停歇的布匹。她转首看她,食指搁在唇上——不要说话。
如果发声水便会吞噬一切。
可是那时她尚在人间,为何却已经感到水的冰凉?你本来就不需要灯,就像你本来就不必借此才能抵达山上。她长久徘徊在河岸边的蛰伏就像嘲讽。
小小的蜉蝣,轻飘飘跌落在青萍边沿,她沉没到水里。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尼姑,她在讲故事,从前有座山……那姑娘父母双亡,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儿女患病上山求药,失足跌进水塘底,翻过几日才捞起。孩童两命呜呼去,其夫无钱置薄棺,也无意喊人安葬,拿旧衣物一并裹住再次丢进山涧。
自此姑娘和人妇都再无人提及。
阅读提示:
1.全文1.4w+,反情节写作,感知训练,有车-11。爱好短篇、无脑爽文、传统文学的慎点;
2.未来合集中的第一个故事,有些关键点为其他故事而设;
3.“渐变色”在文中的含义不只一个;
4.评论随意。
北斋 留
一、
我觉得我被跟踪了。
我经常加班到很晚,有时候十点半,甚至超过十一点。我的宿舍离公司很近,步行大约二十分钟。这个距离实在没必要搭车。
回家要经过一条施工路,那儿原是已经废弃的老楼群,现在无人居住,周围有工地围挡。二楼、三楼应为窗户的地方被砸得连窗框都没了,从外面看黑洞洞的。街灯很亮,但只有两盏,是那种规划区的新灯,装在施工路的一首一尾。因为光照面积有限,这条路的中间部分非常暗,穿过时我会打开手电。
从我工作以来没有过任何问题,也没发生过任何意外。可是近几天,上周末吧,我感觉不对劲了。
那天我刚刚踏进施工路,停下来翻看手机时发现一条黑影钻了过去,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没有在意。当我走过第一盏路灯时又看见了那条影子,就在我身后,无论我怎么改变速度它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猛一回头,施工路上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压低脚步,屏住呼吸,可越安静越能感觉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试探地往前走,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很快就听见非常细小的、沙砾被碾压的声音。我不敢停下来,害怕被他发现我有所察觉然后一刀捅死我,周围是施工地什么工具都可以成为杀人利器。我强迫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了家。之后我趴在窗口看了一个小时左右,并没发现有人跟着我。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加班太久出现幻觉了,或许对方只是回来取包裹的施工人员。
第二天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回家喝酒。走过施工路时我刻意观察身后,没有发现那个人。我相信昨天的事是错觉。也许是后遗症,我总觉得头顶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所以不自觉往老楼群中看,那三层高的漆黑楼层像黑洞一样似乎随时要将我吸进去,但看来看去还是没有人,心里涌出一股不知是失望还是期待,又好像是提心吊胆的感觉。我想,也许真的是我的错觉。
第三天晚上我不得已又加班了。那路灯像是跟我过不去,在我进入施工路时闪烁几下忽然灭了。我当场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同时,我感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往脖颈上吹气,那种贴脸的惊悚感像是醒来后忽然发现自己被活埋进一个入土的棺材,几乎立即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都只会被活活闷死。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头皮上的毛孔全都炸开了,冲着施工路尽头唯一亮着的路灯拼命飞奔。等我再回过神时,我正背抵着门瘫坐在地,全身湿透,高跟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板在流血,胳膊上都是擦伤。我把家里能开的灯全都打开了,把桌子、椅子能搬动的东西全部堵在门口,趴在窗口小心翼翼将窗帘掀开一条缝。窗外那条路比往常暗了不少,除此之外依旧静悄悄的。
我不能再等了,我必须报警。
我去那栋楼里看过,每一层都有正对施工路的窗口,但只有二楼和三楼能将下方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那栋楼里早就没人了,地上都是破碎的玻璃渣,还有扔掉的破旧木床、被单、花盆。我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要是在这栋楼里被对方抓住,我就是呼救也没人听见,所以趁天亮赶紧回了家。楼周围的围挡没有完全封闭,有个豁口可供进出。
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
报案人签名。
4月23日
二、
面积超过二十公顷的万德金街正中央伫立着一座天然石像,高二十米,底座成四方形。石像四面,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面皆为人脸,两眉两眼、一鼻一嘴,面孔相连,不见双耳耳廓,唯见耳垂垂于腮两侧,与下颌齐平。四人四手,临侧两人共用一只,自然垂至身旁。四只眼睛斜下四十五度,四弯唇微微翘起,慈祥威严,照临尘世,如同俯视人间的神。当地人将其称为“四神婆”。
四神婆像每一面的两侧分别立有两根方形石柱,共四根,高不超过石像的三分之一,以繁复花纹进行雕刻,清晰标出四个方位。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个角落分别为四个步行广场,以不同功用划分为商业写字楼、奢饰品独栋、娱乐休闲区与批发场。
两两石柱间修有宽阔的步行通道。通道两侧楼约四层高,店铺林立,灯牌错落有致。通道中央设有一排小摊位,又将通道一分为二,摊位四到五个一组,由石围花坛相隔。四个方向共有超过六百个店铺,其中有独占千平的楼盘,也有共摊租金的小门脸。四个方位的通道各有一个转角,分别面朝石像向西延伸,使得整片街区呈现一个顺时针的万字符。各通道间又有可相连的小岔路,若非熟悉金街布置,迷路如同家常便饭。
我在此记录:4月26日,上午十一点,人声鼎沸。
三、
一个斜背袖珍方包的白衣女人正穿过南北通向的步行道。女人一头打卷金发,一双亮皮高跟,淡妆浅描,红唇皓齿,停在一家卖炸物的餐车前。摊主将擦得锃亮的“十元一把”小牌子小心翼翼挂到车外最显眼的地方,拿起一方铁盘递给女人。
女人没接,拿起签串看了看,在橘白相间的位置用力嗅着,扩张的两鼻翼像正在收缩的鱼鳃。女人身体微侧,让阳光直射签串,三指转动做出观察的样子,签串立刻泛出一层晶莹油光,女人的一双眼却从签串上移开往来时方向看去。
以南向北的通路上此时已涌入大量游客,在女人身后排起长队。女人不顾催促,依旧慢条斯理挑选炸物,极其细致的工夫与绣花并无二致。炸物一把二十根,女人选了一把。
女人面朝东坐入长椅,双腿交叠,两手交叉搭在膝头,顺理成章往右手边看,一副悠闲姿态。女人的眼皮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南北方向发呆。“十元一把”前的散众越来越多,后至街道欲向北的人不得不侧身而过。
一对穿花裙的女同学挑了二十块钱的炸物,高的那个拣了油光光的鸡皮放到矮的端着的托盘上。二人身后站着一个背军绿单肩包的女人,她正踮脚越过矮的头顶往摊子里看。再往后一个穿短袖白衬衣的矮瘦中学生左右摇晃等得不耐烦,两手摊开在腰侧有规律地上下抚摸。
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走过摊位,突然停步,像是被香味吸引,于是转身回到餐车前,数着队伍排到队尾。原本排在队尾的高瘦男人排在倒二,他举起手机对准炸物快速拍摄,将照片递给左手边娇小可人的女朋友。再往前,一个穿黑白格子裤的少女两腿分站,双脚内扣呈现内八站姿。右前方,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淡粉色圆领T少女为看清餐车内状况努力跳高,路过的一个精壮男人上下打量,肩膀颤抖似在嘲笑。
一个穿灰色短裤的男人背着两手从南走来,双手分开队伍想从中间穿过。队伍中一个穿白底碎花的中年女人以为男人插队,立刻破口大骂。
摊主包好炸物,牛皮纸上浸出一大块油渍。女人嘬着手指,勾出一块碎纸巾捏在签串上擦了擦。
“嘣”一声爆响,一个踩着大绿蝴蝶结拖鞋的女人迎面走来,吮吸大杯饮料露出享受的表情。同时,嚼炸物的女人被声响震慑,狠狠咬到了舌头。眼前紧接着走过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裙女人,她捂着胸口露出被惊吓的表情。
两个女人的空当间,一个穿黄色制服的黑脸男子匆匆跑过。
一个穿夹板拖鞋的邋遢男子甩着双手慢吞吞走过,一人占了两人的位置,挡住身后一对连体姐妹。不管姐妹向左或向右,迈腿的那一刻总被男子向后甩的左手或右手挡住去路,最后不得已分离分别从男子的左右两侧而过,这才看清她们是一对穿情侣服装的双胞胎姐妹。紧跟在姐妹身后的是一个步履匆匆肩背白色挎包的女人,紧紧夹着拉链以防钱包被偷。随即是一个横条纹T恤的男子,他小心翼翼低头走路,提防脚下随时可能被踩脱的凉鞋。邋遢男子突然停住步子,朝通道东侧转过身子。
一个帽衫小哥靠在墙边,脚尖无聊蹭地像在等什么人。
女人忽然进入人群逆向行走,往复几次,停在一面干净到反光的橱窗前。
一个穿开襟衬衣衣角长及大腿的女子攥着手机从北而来,正对着屏幕吃吃地笑,撞上一个向北而行的胖女人。胖女人皱眉,长发女子没有丝毫歉意继续向前。胖女人的丈夫目不转睛盯着长椅前站着的两个二十来岁年轻女人,贪婪的眼神像关进监狱许久没有女人释放的罪犯。那两个年轻女人,穿砖红色衬衣的指着一个方形盒子让穿蓝色短裤的凑过去看。回过神的胖女人在丈夫腰上狠掐一把,丈夫的表情瞬间转为低眉顺目,眼角又时不时瞟着那两个女人的大腿。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横穿通道远离橱窗跑向对面长椅,扑到那个穿蓝色短裤的膝盖,后者又被一个匆匆而过背包客狠狠怼中肩膀,十分气恼,拉着砖红色衬衣走到东侧一处人少的地方仔细端详。
距离橱窗三步远的距离散开站着两个服务员,背靠花坛雕像拍照点,向人群分发写有“自助涮锅98/位”的传单。一个黑裙黑靴的苗条女人从服务员面前走过,接过传单对折两下,叠成一个垃圾纸盒扣在身旁同样是黑靴黑裙的女人头顶,后者梳着两个丸子,抓过左髻上的纸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
靠近长椅远离橱窗、那两个年轻女人站过的位置此时站着一个穿老头裤的地中海男人,给两个素不相识的游客指路。
游客右手边走过一个握着柠檬水饮料的年轻男子,一手圈着女朋友,在众目睽睽下鼻子贴鼻子。女友则羞得满脸通红顶住男友胸膛向外推拒。女人身后有三人正抱臂捂嘴往这边看,中间那个跟身前另两个说了什么,三人立刻捧腹大笑,引得一个从北往南走的秃头男人的注视。秃头走过三人,头却仍然转向他们,两只眼睛诧异盯着,脖颈的金链子闪闪发光。
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跑开了。
人群中划出一条缝,一家来自外地的三口人在长椅上拍照,一个帽衫小哥将相机交还询问其拍摄效果。四人互相点头,父母满脸堆笑致谢,又指着高高挂起的“万德金街”四字继续要求拍摄。小哥后退撞到一个卖白兰花的老太太,后者正提着一串串串好的花,笑盈盈向周围人兜售。
忽然,一队大约四十人的旅行团涌入街道将花坛雕像全部淹没,从东侧到西侧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长椅上的人不得不收起双脚。刚睡醒的小姑娘打着哈欠靠在同伴肩上,红通的脸蛋压出了头发印;戴太阳帽的母亲正把另一顶草帽戴到孩子头上,孩子用力跺脚躲开母亲冲向通道。一个骑自行车的胖子不及刹车一头撞上小孩,孩子向后一坐,吓得哇哇大哭。车把两侧挂着的两个巨大购物袋瞬间碎裂,十几罐奶粉砸到地上,踩到铁罐的男人女人向前跪倒或向后仰躺,一个叠一个在地上叠起罗汉。最外围的人立刻拉起双手站成圆圈,将摔倒的人围在中心,母亲训斥声、孩子哭声、老人询问声、胖子感谢声、铁罐撞击声、购物袋哗啦声、哄抢奶粉声层层交叠,混成一团听不出层次。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手臂空挡下钻进圆圈,趁乱抱起两桶奶粉夹在腋下跑出人群,胖子紧随其后,扔掉自行车拨开人流追了上去。旅游团领队此时摇晃一把蓝色小旗站到圆圈中央,领队将双手拱成圆筒放到嘴边做成喇叭状,而后一拍双手,原本的圆圈突然应声变化,像万花筒变形、扩张、一哄而散。母亲们拖着孩子怼到挂有“万德金街”下拍照,手把手将其摆成僵硬的玩偶。小孩子却被花香吸引围在老太太身旁,又争先恐后爬上马头雕塑,将弯曲的形状当成攀架上蹿下跳。
女人再次钻入人流。
庞大的旅行团已融入人群,“十元一把”的东侧通道又转为先前的来来往往;巡警将自行车推出人群,露出重新拍照的一家三口。但为他们拍照的帽衫小哥已经不见了。
四、
一个戴渔夫帽的人正穿过东西通向的步行道。
右手边,一个穿黑色凉拖的女人走过,身边跟着与自己等高的女儿,女儿抱紧女人手臂致使后者重心不稳,晃动间飘出一股湿润的肥皂味;左手边,一个拎黑色手袋的女人走过,擦身间带出一种陈旧的油墨味。
冰凉的巧克力香味扑鼻而来,身侧挤过一个正从塑料碗中吃甜食的细高挑少女。
一声笨拙的冰块撞击水面的声音清晰入耳,令人立刻想起泡沫升腾的酸甜汽水,随即一个穿翠绿短裤、黑色长袜的肥胖女人撞上肩膀,端着饮料从左后方挤到身前,喉咙里呼哧呼哧连呼带喘。一个厚重的、吸干饮料的呼噜声从肥胖女人身边传来,另一个略瘦于她的女人正大力吮吸已经喝干的纸桶,两腮猛一下陷,试图从中榨干最后一滴饮料。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步履矫健,手中拎着的四五个塑料袋沙沙作响,跟在胖女人身后。
光裸的小腿上滑过一阵轻柔酥麻的抚摸感,一个穿黑底白花纱制连衣裙的女人走在右手边,蓬松的莲花袖散发着古旧的熏香,她正搓着手腕上的檀珠四处张望。
一个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迎面匆匆而过,抹去人中位置的汗珠时从腋下冒出一股酸臭味,人群嫌恶地捏紧鼻子。
一个响亮的吞咽声并肩而行。紧靠右手边,一个戴朋克项链的女人正往喉咙中灌矿泉水,一口气喝进大半瓶后响亮咂嘴。
另一股应当属于染发膏的甜腻香气钻进鼻孔,一个发型精致的舞女站在迎风方向,正与旁边另一个打扮相同的舞女窃窃私语。
几声清脆的铃铛响。
人群自动让路,一个戴粉色头盔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从东向西驶入。小伙子一脚支地,一脚踏板,在通道中缓慢前行,直走到一个穿三件套、头发打理得油光的男人身旁才停下来。
被一个反应不及的黑老头儿差点踩掉鞋跟,撞到一个满脸痘印的女人,道歉同时闻到一股指甲油尚未干透的油漆味。
一股汗臭味,一个拎立式电扇的修理工侧身穿过。
一袋冰凉的涩感蹭过胳膊,一个穿V字领长裙的女人提着刚买的金鱼。一股人形高的热气从面部罩下,一个放大了的穿橘红色短衫的男人横穿过眼前。男人消失的瞬间,一个正常尺寸的母亲领着刚下舞蹈课的女儿闯入视线,身后紧跟着一个父亲领着年纪更小的女儿。
人群一滞。
一个拿淡紫色折叠伞的女人横向穿过通道,碰击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一辆运送榴莲的水果车跟在女人身后穿过人群。
跟在水果车身后跑来一群装扮各异的男女:拿针管的护士、拿扑克枪的空军、挎篮子的调酒师、握竹笛的古董商、抱橄榄球的前锋、背箱子的玩具商、胸前挂哨子的心理学家、满头脏辫的咒术师,忙不迭逃脱黑白无常与白无垢艺伎的追击。人群自动清场以观看表演,三件套男人站在圆圈最前端。十人前后穿梭,前锋手撑长椅模仿杂技演员倒立走路,古董商翻身上花坛打起长拳,护士与咒术相配合绕长椅与白无垢躲猫猫,调酒师在古董商身旁用三个空酒瓶表演扔瓶子。玩具商放飞氢气球,哨声一响,空军瞄准目标将所有气球全部打爆,五颜六色的纸屑彩带落到人群身上。黑无常一声摇铃,十人慌不择路逃离现场,却是动作整齐像为某个项目做宣传。
五、
以四神婆像为中心的四向通道每个方位有四个二层通路,从上往下,整条步行道的面貌暴露无遗。东西向道的铺设极其宽敞,中央没有摊位隔断,每家店铺的位置、行人走路的姿态、平视角中的灯牌毫无遮挡地摆放在眼前。
人群停留在呆滞中。
以宣传场景为隔断,两侧聚集了几十颗黑黢黢的脑袋。中央带旋儿的脑袋、发卡发光的脑袋、头顶没毛四周旺盛的脑袋、烫染炸毛自我美丽的脑袋;长发飘飘没有脖子的脑袋、扎着发髻脖颈修长的脑袋、花白寸头的脑袋、秃头的脑袋;橙草帽的脑袋、女士遮阳帽的脑袋、戴摩托车头盔的脑袋、戴棒球帽的脑袋;藏在遮阳伞之下的脑袋、戴头顶伞帽的脑袋、戴红色空顶帽的脑袋、戴黑色鸭舌帽的脑袋;扎两个小辫儿的脑袋、梳马尾的脑袋、戴发箍的脑袋、用丝巾代替发带的脑袋;刘海儿遮住前额的脑袋、脑门儿光秃发际线后移的脑袋、刘海儿斜分的脑袋、空气刘海儿脑袋;韩式发抓的脑袋、日式公主切的脑袋、月带头的脑袋、道士盘发的脑袋;披肩包头的脑袋、手绢儿包头的脑袋、扇子遮阳的脑袋、戴紫丝巾的脑袋;梳五号头的脑袋、戴猫耳的脑袋、戴眼镜的脑袋、戴口罩的脑袋;黑色渔夫帽的脑袋。
几十个五颜六色的身体。白色吊带衫下的削肩膀、领口敞开的西装裙中的锁骨、不见脖子两肩高耸的虎背熊腰、衣服鼓撑撑的健硕胸肌;穿吊带裙的直角肩、正低头看手机的佝偻肩、外搭敞开露出一半的肩、正搭着衣服的肩;背单肩包的高低肩、未背包的高低肩、背包位置由左侧换置右侧的肩、背包被取下来的肩;正被按摩的肩、正被朋友按摩的肩、支撑朋友重心的肩、与朋友并在一起的肩;被拍的肩、被撞的肩、被挤的肩、侧站的肩;黑边红面的圆肩、黑泡泡袖拉宽视觉的宽肩、蓝背心下斜方肌发达的厚肩、穿水蓝背带裤的塌肩;手拎食品袋的佝偻肩、被孩子扯歪了的肩、身材苗条穿小黑裙的露肩、抬头挺胸的天鹅颈;V字领露出的更短的脖子、v字领露出的更长的脖子、被孩子搂住的脖子、差点被孩子勒死的脖子;荷叶边领的脖子、衬衫领的脖子、方领的脖子、一字领的脖子;蓝牙耳机下戴着项链的脖颈。
背包带分离的双乳、撑起衣服但下垂的双乳、位于臂弯上方的双乳、扁平的飞机场;胸前抱臂刚好遮住的双乳、双手身前交叉刚好压住的双乳、胸肌健硕的两个突起、膀大腰圆却看不见隆起的双乳;只有一侧的双乳、身材干瘦两侧都没有的双乳、抱人在身前刚好抵住一侧的双乳、抵住一侧皮肤通红的双乳;正被一只手抚摸的双乳、拉紧褙子裹住的双乳;颈口固定后方大露的美背、S码绷肉的肥背、赏心悦目的正三角、令人想入非非的倒三角;汗水湿透的背、衣衫干燥的背、下摆塞进裤腰的背、下摆盖过大腿的背;帆布包卡在屁股上的背、被旅行包完全遮挡的背、反背包露出花纹的背、遇热才有纹身图案的背;衣服湿成一绺一绺贴紧肉体的背、抱着孩子后仰的背、背着孩子前倾的背、伸展的背;两手分离炸着膀子的背、披衣服的背、衣服系在腰上的背、穿一只袖子的背;老头衫外搭蓝衬衣的背。
人群忽然动了。
三件套的男人率先迈出第一步,一个举草莓雪糕的小姑娘紧随其后,一个五岁小女孩骑在男人的脖子上,被男人握在两侧的双手里拿着一个人头大的棒棒糖。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一对情侣手挽手从天桥下走过,男人背着一个猫猫笼,双眼注视正在包鲜花的摊主。摊位上,那个穿三件套的男人正在买花,他的侧后方则是一家卖小葫芦工艺品的,渔夫帽正在挑选。
渔夫帽始终与三件套保持稳定距离。
六、
方侦,明日十一点我将到达步行街西入口回到长租房,您可在此期间查明我的跟踪人员。支付款已汇入账户。
三件套的男人
4月26日
七、
报案人,如再遇跟踪请不要惊慌,遵照以下指示可确保自身安全。
1、侧面位下蹲系鞋带,随时观察两侧动向。
2、到小摊位买东西,观察环境。
3、利用逆人流。
4、通过具有反射功能的物体查看身后。
5、突然折返,注意是否有见过的面孔。
八、
一顶黑色渔夫帽。
一件帽衫。
一副无框眼镜
一张坑洼不平的脸,嘴角下撇、满脸痘印,领着一张黑镜框占去脸部大面积的少年的脸,领着一个斜分刘海平贴额头、眼角细长的女人的脸。
一张眉头紧蹙的中年妇女的脸领着一个双眉极浅、颌骨下方有阴影的脸。
一张眉眼距离很近、双眼乱飘的脸从眼前滑过。
一张眼长是眉长的两倍、头顶油光的五十多岁男人的脸。
一张眼周长满麦粒肿、眼眶凹陷的女人的脸抱着一张油光水滑、肉嘟嘟的两岁娃娃的脸。
一张鼻嘴突出像猩猩的女人的脸,领着一张鼻嘴突出像小猩猩的少女的脸,抱着一张额头突出、山根塌陷的一岁男娃的脸。
一张平眉圆眼、鼻翼宽大、唇长于成年人食指的十三岁女孩的脸,寻找父母。
一张满脸横肉、双眼滴溜乱转的国字脸。
一张疲惫但慈爱的母亲的脸怀抱一张发间冒汗、正在熟睡的婴儿的脸。
一张头发稀薄、塌鼻嘴大的圆方脸正看着一张刘海儿分叉的骂人的脸。
一张天圆地方老实人的脸。
一张柳叶细眉樱桃小口的三十岁女人的脸。
一张鼻孔呈正方形没有睫毛的脸。
一张常年梳刘海儿导致发纹明显、正在照镜子的脸。
一张推高眼镜揉搓左眼的脸。
一张眉尾从眉峰处断崖下落、鼻翼娇俏的女人的脸。
一张鼻梁高挺颧弓下凹陷,戴一副无框眼镜的男人的脸,对上一张唇下点痣的帽衫的男人脸。
帽衫朝无框眼镜肩膀撞去。
我身后。
一张浓眉小眼、双下巴隐约可见的女人的脸,正与一张看不清面容、始终低头露出脑后发髻的女人的脸交谈。
一张姨妈红唇、眼线飞起的女朋友的脸正看向左边,一张苹果肌突出、棒球帽沿于肌肉上部遮挡出的阴影将双眼全部笼罩的男朋友的脸正看向右边。
一张皮肤松弛的保洁大妈的脸。
一张戴迷彩帽的保安大叔的脸。
一张在鼻梁两侧抹了鼻影、左侧双眼皮右侧单眼皮的脸,领着一张面廓粗犷、凶神恶煞的脸。
一张法令纹明显、腮肉松弛的六十多岁女人的脸。
一张戴蓝牙耳机、下颌线圆滑的女人的脸正注视前方,外侧一张被内衬老头衫映得面色发白的男人的脸正跟随人群。
无框眼镜双眉紧蹙。
人群忽然变得拥挤。
东西通路右侧涌入一群混乱无序的铃铛声,一排五颜六色压得很低的油纸伞,一排面容雪白、妆相一致的人偶娃娃:眼角涂红、只描红下唇的少女,眼线突出、双唇涂红的成年女人,各色油纸伞投射的光使面部水溶性涂料反射出不同颜色。女人们腰部下沉、重心放低,行云流水滑过身侧,头部不见任何晃动。东西通路左侧汇入一群扮成店铺吉祥物的充气人偶,臃肿的身体在人群中推搡,两米高的身长将双目的可见范围完全盈满。人群不得不停下来,收腹挺胸踮起脚,后背贴前胸站着,如同一排压缩饼干。渔夫帽停在巧克力色大熊玩偶跟前,玩偶上下颠簸做出欢迎姿态,迅即被另一只姜黄色人偶从背后推了一把,大熊立刻予以反击,二人当街打了起来。一只戴皇冠的白熊上前拉架,却被站在两侧的人偶一人一巴掌打坐到地上。一只带翅膀的小飞人来劝架,未受人偶攻击已率先被白熊绊倒,后一只扎辫子的绵羊突然滑铲至小飞人脚下,一只兔子面朝下扑到在地,一只狐狸拉起兔子垂下的大长耳朵向人群外拖拽,拉扯的方向尽头站着一个正在点单的小男孩儿。
堵塞的人群再次移动。
渔夫帽快速穿过空当,铃铛声将油纸伞从头顶放至肩部。一个内衬老头衫的男人跟随油纸伞迅速移动,一个戴蓝牙耳机的女人努力拨开人群。油纸伞飞快旋转,转动的花纹令人头晕。
黑色渔夫帽接起了电话。
九、
江侦,我想委托您调查一下我的丈夫。
我今年二十八岁,与他恋爱三年,结婚一年。生活和谐。
他一直出差,有时会占去周末。有一个周我出门逛街时在商场里看见他了,追过去时已经找不到人。然后我发消息问他在哪儿,说看见他了,但他讲正在见客户,然后蔽掉了所有电话和消息。那天回来我就问怎么回事,他坚持说是我眼花。我没照片,但很确认就是他。
那天之后我开始留意他的所有行为,包括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航班信息,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按理说应该高兴,可我反而疑心更重。他每天晚上睡得很晚,我总觉得是在聊天,但我找不到证据,没办法只好算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大约一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过要去做心理咨询,但由于我明确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儿,所以咨询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我想知道他跟什么人接触,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不想生活在一个不明不白的家庭环境中。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
三十万,这是定金。
4月15日
十、
斜背袖珍方包的白衣女人走进酒店,直转入前台后的电梯入口,点亮上行后并未等待而是进入梯井旁的安全通道。女人上了四层,常年坐班导致身体素质下降,因此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寂静的楼道里没有小窗,狭窄的楼梯两侧被白墙堵死。女人尽量屏住呼吸,在可能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侧耳倾听。
声控灯光由远至近依次熄灭,女人眼前唯一的亮光来源是标明“安全出口”的小绿人。顺扶手轨迹向上或向下看去,前无阻碍的通路变成两个黑洞。
女人停了一会儿,没有人跟来。
女人重新进入电梯,由四楼爬到十五楼。
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穿三件套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束二十元买来的花。
无框眼镜坐在酒店对面的便利店落地窗前的临时用餐处,身边是那个戴渔夫帽的人。
十一、
12:05,女人见到了男人。
男人问:想我了吗。
女人不答,捂住男人双眼,在嘴巴上亲了亲。
男人挑逗:是想我,还是想他。
女人不答,双手插进衣领,沿肩膀线条摸到肩胛骨,脱下男人的西装外套。
男人问:我穿了你最喜欢的三件套,不欣赏一下吗。
女人不答,抱住男人腰的双手沿皮带打着圈儿。
男人嘬着她下唇,含混不清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女人不答,凝视男人的一双眼睛含情脉脉。
女人问:你熬夜了?
男人点头,扯开衣领舔舔她锁骨窝。
女人又问:因为工作?
男人摇头,下巴扣住她肩膀,两手缓慢地从腰间滑入长裙。
女人轻笑:吵架了?
男人点头,两手一收,勒紧了女人的丁字裤。
所以才想起我,女人塌腰迎合男人的手,平日不理我,受不了了才来找我。
谁让你那么善解人意,男人的呼吸嘬着女人的耳垂后方,女人怂着脖子咯咯直笑:
我比她好吗。
各有各的美。
有一个还不够?
两个更好。
你们男人胃口真大,要了一个还想再要另一个。
想得到全世界女人的崇拜是男人的通病。
男人将女人抱上床,女人的身体形成一条汹涌澎湃的波浪线。女人的手搭在快要陷入被褥的腰部,然后轻轻一侧露出高翘的臀线。女人抬起一条腿,高跟鞋跟离了脚掌,仅由大脚趾勾着岌岌可危。
离了女人的男人顿感发间燥热,粘腻的口间还残留着女人皮肤上的香水味。冷水调女香闻起来有股欲拒还迎的距离感,入口又苦又涩,有一股蛰肉的清凉的辣味。
男人盘起一条腿坐在她面前。
女人问:我真的比她好吗。
男人轻笑:你怎么总想跟她比。
女人的食指在他鼓鼓囊囊的地方戳了戳:想确认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是女人的通病。
那我的位置呢?
你呀,女人转转眼珠,解闷儿工具。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的难过:就只是工具吗。
女人会心一笑:我不也是你工作之余用来撩骚的开车对象嘛。成人游戏,你不会当真了吧。
男人的拇指摩挲过女人的下唇,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你喜欢我吗。
女人注意到男人已经潮红的双颊,微微张嘴,用舌尖推着男人指肚: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有那么重要吗?
男人用力压着女人的唇,下瓣一歪,女人咬住了下唇。
男人吃吃道:要是我承认喜欢你,你要不要也讲实话?
实话?
实话。
女人抽过枕头垫在腹下,手掌支头,腰腿两侧的脊线顺滑地耸出一丘山峰:你是唯一一个能听我说话的人,肯听我说话的人,是我一旦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人。
男人狡黠:那你承认喜欢我了?
不要脸!女人笑骂,比起我你不是更喜欢她吗。
你怎么老提她!
对不起,女人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两臂撑膝,背对女人坐在床边。
你生气了吗,女人试探。
没有。男人道。
我不提她了,行吗?女人小心翼翼戳着男人的股肉,别不理我。
女人恳求:说点什么,好不好?
男人叹气:你怎么总要提醒我我已经结婚了。
女人叹气:是我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你已经结婚了。
说点什么吧,男人轻道,随便说点什么。
女人想了想: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请我喝的酒吗?
男人道:是爱尔兰咖啡。
我第一次喝到那种味道,先是绵密的奶甜,然后是甘醇的咖啡的苦,再变成浓郁的威士忌,回味时又能尝到先前喝到的藏在脸腮和牙龈之间的奶油渣,层次分明但又很好的融为一体,像酒,更像咖啡。那种奶甜很明亮,像夏天碧绿的海水,甜的毫无掩饰也不令人发腻,又不会让人产生着急干杯的欲望,而是一口一口慢慢品。
就像跟你相处,平日里想你想到神经麻痹,见面相处的一晚又刺激地忘乎所以。温存好比奶油的安抚,虽少却能回味无穷,那种甜和咸很容易上瘾。
男人得意:你天天想我?
是啊,天天想。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消息,盼着每周周末过来见你。如果不是你结了婚,我很可能跟你跑了。
你现在也能,男人很高兴,下次我出差提前告诉你,你请假,我带你出去。
包吃住吗?
当然,男人说,一切开销都不用你出。
这算不算包养我?
等你辞了工作才算包养。
女人无言,踹掉高跟鞋爬上床,环抱男人脖颈跪在他身后。男人以半仰的姿势看着女人,手臂撑床分开双腿。
所以我给你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辞职吗?女人温柔道,忽一拳捶在男人小腹,这是我的事!
是你说工作不顺心我才建议辞职之后过来找我!男人身体蜷曲缩,痛得龇牙咧嘴,可愿不愿意最后还不在你吗!
替我租房,换掉联系方式,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女人冷笑,那岂不是时刻处于你的掌控之下?
不是掌控,是安全区。男人喘着粗气纠正道,我说过,在我这儿你可以不必顾及外人,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我保证绝对安全。你自己说的,平常过得太累了,不是吗?
女人看着男人,沉默半晌。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女人问。
喜欢你这个人,男人不假思索,你身上有股未被磨掉的气质,真实、直率、不谙世事、随性而为、飞蛾扑火。它太宝贵了,我想把它保存起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男人道,见多了客户,看多了人世,像你这样的人简直是个宝。
女人无奈一笑:要是我刚毕业那会儿听到你这么说,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相信。现在?算了吧。你说的那些宝贵特征早就磨没了,连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有的,男人否认,不然你不会对现在的状态那么痛恨,痛恨还压抑。你对我一直有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迎合也不迁就。不喜欢的一眼不看,喜欢的不拘规则又会倾注全身。这太难得了。所以我才一定要给你一个安全区,给你一个宣泄口,不至于让生活将你完全泯灭。
女人嗤笑:难道你不痛恨?才认识几个月就下这样的结论,很草率。
男人抱住女人:有一个词叫一见如故,比一见钟情的羁绊更深。
女人无奈承认:这点你说得对。在你面前我真的不用隐藏。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照单全收的人。
男人从心口发出的声音沉而蛊惑:那我还只是工具吗?
女人的骨头被震得发麻:不是,我只是那样说给自己听。是你太了解我了,比我自己还明白我需要什么,所以搞得我有点害怕。
那是承认喜欢我了?
在这件事上我承认会控制不住想你,可明知是道德污点。所以每次主动联系你前我总要做长时间的斗争,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你已经成家,必须克制自己与你保持距离。明知不该这么做但做了,明知不会长久还想尽可能长久。所以才说把你当成工具,至少有朝一日分开时不会那么难受。
是你给自己加了太多的框架,情感本不该受到克制。男人安慰道,喜欢是人的本能,你喜欢我跟她又没有关系,也不会破坏我的婚姻。
而是多一个人仰慕你,对不对?女人摇头叹气,你是坐收双利,而我赔了一颗真心。
是互相仰慕,男人又纠正,你不也得到我了?
我确实讨厌规则,看人眼色说话的日子我受够了。女人撇嘴,所以我听了你的话,尽可能摆脱束缚,才变得越来越想见你,越来越依赖你,越来越喜欢你。你在的地方太安全了。咱俩之间像化学反应一样,有种致命的亲和力。
喜欢这种致命吗?
我很心惊胆战。
男人挑眉:你不就喜欢刺激?
女人咬住伸出唇瓣的舌尖,撩起裙摆趴到了男人腿上。
男人并不着急做什么,顺腰间两条大筋揉捏尽量让女人放松下来。女人久坐的肌肉逐渐松软,不多时便像小猫一样伸长背部。逐渐地,按摩的部位下移,女人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开始抖动。
她在期待。
男人掀开女人从底档到腰的那条细绳。
一声响亮的掌掴,女人的脸立刻臊成番茄。
男人的节奏忽快忽慢,力量忽强忽弱,有时候不留空隙,有时候又漠然不动只在潮穴内反复按压。女人的叫喊越来越激烈,一边呼痛,一边将弱点往男人手里送。
男人知道女人的哀求是装出来的,强烈的反应是刺激进一步动作的信号。女人知道男人的平静是拼命忍耐的,所以故意放大双腿的运动,绷直—弯曲—再绷直,以在男人身上造成摩擦。
男人将女人绑跪在床头凳上,踹分双腿,赏一颗粗糙不平的圆球
他们太了解对方,太了解对方需要什么。男人的放松和珍视,女人的卸防和宣泄,无论心理或生理上。
咱俩频繁见面真的安全吗?
我做了足够的保护措施,至少目前为止是安全的。怎么,男人坏笑,你被人发现了?
确实有人跟着我,女人颤抖道,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男人一把揪住女人头发强迫她抬头,对准脸蛋狠狠掌掴,你这个疯女人……
女人的脖子抻到极限,光是简单的呼吸已令人强烈作呕:
你不也喜欢刺激?
要是他看见我们……
通奸不入罪,你怕什么。
疯女人。男人咬牙切齿,换着花样折磨不断逼近女人的临界值,你该早跟我说有人跟着。
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吼,浑身痉挛泪流满面,瘫软下去的四肢时不时抽搐。
从我报警后那人就没了,治安警调监控说对方都消失在监控死角不知道去哪儿了。女人声音沙哑,而且报警之后再没看见人,估计是知道自己被警局盯上不敢再露面。
男人解开腰带,揪着女人头发强迫她张嘴。
十二、
12:00
渔夫帽向委托人发送简讯:目标已到达金街酒店长租房。
12:29
渔夫帽向无框眼镜发送图片:一个女人走入对面酒店。
12:30
无框眼镜向委托人发送简讯:您确已被跟踪。
12:30
帽衫向无框眼镜发送表情:安全。
十三、
无框眼镜:“我算不算侵犯委托人利益?”
渔夫帽:“催化剂而已。出轨的丈夫和暗中调查丈夫的妻子,他们迟早要摊牌。”
无框眼镜:“拿了他的钱却没替他消灾,心里上多少过不去。”
渔夫帽:“杀人犯辩护律师保护的不是被告人而是法律,食品质检员保护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消费者,你跟踪的最终目的是保护道德而非人身安全,后者是保镖的工作内容。”
无框眼镜思量片刻:“道德上我站在你们这边。”
十四、
据说爱尔兰咖啡起源于一场有情人相思的恋爱。
一个都柏林机场的酒保邂逅了一名风华绝代的空姐,他一见倾心,希望能为她调一杯鸡尾酒。可空姐每次只喝咖啡,就算他调得酒再好也得不到一眼青睐。情人的风韵就这样日日萦绕于心,酒保的爱慕与日俱增,愈发清晰、愈发模糊,像爱尔兰威士忌一样浓烈,又像咖啡一样苦涩。他希望得到空姐的垂青,哪怕只有一晚。他对空姐的感情最后成为灵感,经过无数次试验,做出了一种混合了爱尔兰威士忌的咖啡。一年后酒保得到为空姐煮咖啡的机会,他激动地流下泪水,一边做一边为空姐讲述咖啡的故事,希望空姐能通过这杯饮料明白自己浓烈的爱慕和思念。可空姐并没明白酒保的心意。后来,空姐离开爱尔兰,想起爱尔兰咖啡便去市面上寻找,可走遍了所有酒吧也没寻到一模一样的味道。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爱尔兰咖啡是那个酒保特意为她而做。她满含热泪,开了一家专卖爱尔兰咖啡的小店,是相思也是纪念。
食指中指按住杯脚,无框眼镜推给渔夫帽:“所以爱尔兰咖啡也被称为‘情人的眼泪’。”
专用杯上的三条细线分出三种不同的层次:底层是爱尔兰威士忌的琥珀色,二层是鲜煮咖啡的棕黑色,三层是加入咸盐的奶油的雪白色。第一口,从柔软的奶香到醇厚的咖啡香,一点点咸、一点点苦、一点点甜,层次分明,然后是灼热的、尝不出浓烈酒精感的威士忌,那种沉淀似乎早已跟咖啡融为一体。
“信不信传说根本不重要,”无框眼镜道,“来这里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不是为了思念谁,而是为了撩妹。咖啡因和酒精的混合会麻痹神经,再加上一张骗人的嘴和女人们特有的代入感,不消片刻,女人就会感叹‘此生无缘行乐一时’了。”
他摘掉眼镜,显出藏在镜后的魅惑的桃花眼。透过镜片,杯脚既未放大,也未缩小。
尾声
“不过话说回来,”渔夫帽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我真没看出来是你,”无框眼镜道,“直到看见住住才明白。”
“那你反应可真快。”帽衫一屁股坐上高脚椅,“我看见你的时候也懵了。”
“要不是我事先知道你跟六三接了案子,很可能等她咽了气我才知道自己一刀扎死的是队友。”无框眼镜苦笑,“对不住了六三,你的妆画得太好了。”
渔夫帽无所谓摆手:“以后接案守则得改改,乌龙事件好玩归好玩,尽量把措手不及的问题降到最低。”
“说来也巧,”帽衫道,“刚好是夫妻双方分别雇人,刚好是找了咱们自己人,刚好费用给的也到位……”
“刚好差点被捕。”渔夫帽深叹一声,“津舟给我打电话时我吓了一跳。还好今天被围堵的人不是我。”
帽衫痞笑:“好玩儿吗?以后跟哥出一线吧?”
“我谢谢你江羽隹,”渔夫帽没好气,“我谢谢你全家。”
无框眼镜朝他道:“你那儿顺利吗?”
“治安警而已,没费多大劲。”帽衫点头,“那女人报警之后该换人跟来着。”
见渔夫帽搅拌咖啡,无框眼镜眨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这位小姐,想要加点眼泪吗?”
“不用!”渔夫帽慌忙摆手,“这话显你像个变态。”
“哎呀,多少客人喜欢,”无框眼镜垂头,“怎么放你这儿不好使了。”
帽衫狠白一眼,渔夫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你们说,他们两个会分开吗?”渔夫帽轻道。
“哪两个?夫妻还是他跟那个女人?”无框眼镜反问。
“无论是哪个都不是我们该管的,”帽衫习惯性活动手腕,“记得删掉委托人,别给自己找麻烦。”
“我只是好奇……”
“别去想了。”无框眼镜道,“有缘无份,有份无缘,有缘有份,无缘无份。世间关系皆是如此。”
==委托完成==
看完提示:是《头号战队豪兽者》同人文。但是跟剧情没特别密切的关系,路人也可放心观看。
现在的天气说不上多么炎热,今日校园中弥漫的热切气氛加速了春夏日的到来。窗外花苞待放,窗内有少年少女盼着今天能收到心仪人儿的赠礼。踏入校园的那一刻起,没有收到任何礼物的人会视作输家,是不受人欢迎的家伙。
猛原禽次郎本就不期待这个日子的到来,糖果商家为了造势在四十年前创造了互送巧克力的风潮,并且以此将巧克力和爱情表白等元素进行绑定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金钱气息了。原本身为猛原让二的他便无数次在商铺的情人节活动外擦肩而过。比起浪漫与情趣,更在意的是为整个小家全力拼搏,不该把多余的金钱浪费在这种不成熟的节日里,简简单单的250日元或许能在日后用于补贴家用。他如此坚定的保持这个想法直到现在。
“我收到情书了!”
禽次郎靠近鞋柜的那一刻,相邻的鞋柜旁传来男生激动的叫喊声,引得不少同学驻足观看,有的同学连连起哄,怂恿男生拆开查看。他从远处便能看见男生手中小小而又方正的粉色信封,以及男生难掩的羞涩表情。
这就是青春吗,他边感慨着边打开鞋柜,一个信封整整齐齐的摆放其中,和刚才男生收到的粉色信封对比更为朴素,并且在信封的一角写着“猛原禽次郎收。”
定睛一看,这下他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吓出声:“哎?!” 禽次郎立即捂住嘴巴,生怕吸引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咯噔的心逐渐冷静下来,是谁在戏弄一个刚转校不久的高中生?那样的话,对方的品质可十分恶劣了。还是,那些家伙的陷阱?不管是哪一种,怎么看这都不像是封真正的情书,很有可能是封———挑战书。
想到这里,禽次郎对自己的推理十分满意,于是情不自禁正襟危坐起来,既然是挑战书的话,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的。禽次郎将信封规整的平放于桌面之上,趁课间的空隙将信小心拆开,这才看清里面的内容。
“放学后,我在樱花树下等你。”没有落款,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在这空白的纸张上异常显眼,并且字体圆润,不像出自一个男生之手。。
言出必信,行之必果,哪怕是重活一生,这种品质可不能随之丢掉,对方的约定自己必须回应,哪怕是预想中最坏的那个结果。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禽次郎带着信到达学校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傍晚下正待开放的樱花树在天边赤色的晚霞中印染着昏色,稀稀拉拉的人群穿行而过随着嬉闹声逐渐离去,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樱花树下只剩禽次郎一人。
他抬起头,透过樱花枝条望向准备离去的晚霞,不知是发呆还是看着出神,脑子里跃然而出午休时孙子观摩书信的情景,对方放下便当,仔细打量了许久才脱口而出:“这果然是情书吧,一定是告白。”
“告白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猜测。”禽次郎二话没说率先堵上孙子的嘴,对于禽次郎而言这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双方要在充分了解的情况才可以有的行为。
“更何况。。”心中的那句话禽次郎始终没有说出口,连着蛋包饭一同吞进肚子里。
“你好,我来晚了猛原同学。”背后的一声呼喊将他拉出回忆,女生边道歉着边小跑着走进他的面前。迎来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她的脸上带着早上鞋柜男生脸上同等的羞涩,她有些犹豫与紧张手中止不住的小动作,正试图缓解这样尴尬的小局面。
“或许你还不认识我。可是。。”二人仅有四步之近却又显得如此遥不可及。樱花枝条间被着突如其来的晚风吹得来回摆动,将开未开的花苞随着将落的残霞被其吹下。
“十分抱歉,我不能接受。”
一句话直接打断女生手中慌忙的小动作,“我不值得你用这样的方式约见出来。”他的语气坚定而又决绝,说罢是带有歉意的鞠躬。“我相信在未来你会遇到更加优秀的人。”至少不是现在。“而且学生时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业更比儿女情长重要。”
当然这句话女生并没有听见,因为禽次郎抬起头后女生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正在走来的身穿保洁服的。。远野吠?
“你是在跟刚才的那个小女孩说话吗?”远野吠指着校门方向说着,“那她早就跑掉了。”
本该有的告白名场景就这么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不过,这几天情人节气氛确实高到离谱。”远野吠淡淡的吐槽不忘看向依旧热闹的商业街内,不少情人节巧克力的摊位中依旧挤满了人。不少背有蓝色要素的痛包小女生抱着礼物边说边笑着朝咖啡店走去。“这几天,陆王那个家伙都能收到不少女学生的一大兜的礼物与巧克力,龙仪也在做什么特迦索德造型的巧克力,年轻人们真的很狂热。。”
远野吠淡然吐槽的声音在禽次郎耳边逐渐飘远,人群的不远处他恍惚中看见有个女人拉着小孩子的手将要跃出他的视线,仅凭最后一丝的垂阳光亮下,他看清她手中的巧克力放进孩子怀中,母子做出嘘声的手势笑着渐行渐远。
- end-
“话说你刚刚为什么出现在学校里?”
“你不知道吗?”远野吠从怀里掏出几个包裹严实的零食,嘴角开心的扬起1个像素,“这几天的垃圾桶全是被人拒绝后扔掉的巧克力。”
【真。结束】
免责声明: 笑语
(世界观为架空古代武侠世界观,很多地方与现实三次元文献不符,文中地点皆为虚拟,不是考据党)
1
已尽半夜,待到花火垂落之后,不少文臣从东侧门散去,出宫门后悄声聚集:
“那件珠宝可真是一鸣惊人呐”
“瞑昏献宝,与白天不同散出的夜光更是奇妙无穷”
“陛下见到那珍宝眼神瞬间巨变,张庭这后生可真前途无量。”
今日是圣上龙诞,宴会之中呈上不少稀奇珠宝,名贵字画皆有,但怎么也比不上张庭的那件明月夜光。白日透着纯白光泽,夜晚闪烁皎洁光辉,犹如天上玄月夜光,是一颗堪比碗大的夜明珠,这可是世间稀世宝贝。宴会结束后,不少礼物全进了库房,唯独那颗明月夜光单独进了殿下的书房。不少人传言,过不久张大人会步步登高,获得圣宠。
当几个太监关上门的那一刻,坐在书桌旁的那个男人,他表情凝重,面露苦涩。书房的光不算亮堂,柔软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神情的异样使他不觉抿起嘴巴,若有所思中又绷紧心弦 紧锁眉头,用手绢再次擦拭双手才敢打开宝箱,那个碗大的珠子光亮幽幽,他盯了一刻又瞬间关上。
他二次擦手后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两眼而后还是关上了——
“今日是生诞,宴会之中呈上不少稀奇珠宝,名贵字画皆有...可是,剑山珍宝楼里面的大宝贝怎么在这?”他对照了一眼摊在书上的话本,话本上圆滚滚的珠子跟箱子里的明月夜光长得那是一模一样,描述的那也是一模一样。他倒吸了一口气,第三感滴滴滴在明晃晃的暗示他,心中不适,总觉得摊上什么大事。
明月夜光来头不小,《剑山八珍书》里记载,明月夜光乃焚衣阁纳兰家的传世宝器之一,剑山正是他家族的地产,自然而然珍宝楼也是纳兰家的宝藏。
这本书里里外外查阅完毕 他瘫软在椅子之上“这可不完犊子...”
不知是他的造化 还是这小子太过幸运,透着窗户缝夹卷而来的夜风吹动了这本《八珍书》往后吹翻两页,他看到了这么一段介绍,
约摸60年前,焚衣阁遇外来不明邪教袭击,剑神闻讯赶到驱逐邪教化解危机,当年纳兰少阁主将明月夜光赠与剑神以表感谢,而剑神则放置于珍宝楼,五十年里从未有人敢动。
此时窗外被强行破开,一人轻盈落地犹如矫兔没留半点声响,就连房外徘徊的侍卫未曾发觉。那怪人个子矮小身穿黑衣,头戴黑布帷帽,背系粗布缠绕长剑,逐步靠近桌前,将手中东西放下,没有任何的行礼。
“前几天你说的纸包鸡我带来了”
那怪人说罢摘下帽子,赫然一副少年模样,在却被桌后还在低头看书,身披锦绣外衣的青年喊道
“冯兄,你看这个”
他褪下外衣,只露墨色里衣,虽说是云锦里衣,可面料的精细程度也是肉眼可见,毕竟今天就是他的生辰,不过事发突然龙诞过后他甚至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发冠也没有拆也是紧急的证明。他把那页展在桌上,又指了指一侧的宝箱,
“剑山八珍书里的明月夜光,不像假的。”
冯征军一眼瞧着宝箱,宝箱四角镶有云纹,箱侧一角有道暗纹,上手一抹凹凸无序,这种图案他曾在纳兰剑山山庄见过,于是点头
“的确是实物。”
接着打开宝箱,别样的光芒似乎唤起了沉淀于五十余年的记忆,又想着来时路上,在街边有焚衣弟子暗递纸条。
“来时路上,有人递予密信” 冯征军从怀中掏出密信 “信中内容:择日去剑山。 ”
冯征军刚要抬头就对上对方期望的眼神,想到什么,只好叹气
“小谭你还是不要去了 ,你也知道的,焚衣阁一向看不惯朝廷作风。”
焚衣阁从来不接受朝廷的施舍,也不会帮朝廷任何的忙,更不会为朝廷做事。可山下的村民安居乐业,有他们庇护,地方官也不敢有所放肆。
小谭思来想去 依旧觉得得去这个地方看看,一来是想要获取一些线索,二来也是借这个宝贵的机会去参观一下传闻天下的剑山。像他这种身份的不明身份想要一个人进去可是十分困难的。
小谭站起踱步,张庭这个靠老舅进来的新官儿本就智商堪忧,这么一顿华丽的骚操作背后一定还会有其余的行动...时辰不算晚。小谭抓起黑衣往身上套,打开窗户往外冲 “冯兄,咱们去一趟云宾楼。”
夜晚的宫内还没消退刚才的热闹,侍卫零零散散聚集的空隙,两人快速从宫殿顶处穿过,等来到最后一道防线,宫墙四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角落闪出了诡异的光,小谭手拿纸包鸡精准透向暗处 ,接着翻出墙头 留下一句“简哥,天亮前我就回来,请你吃纸包鸡——”
溜之大吉。
2
云宾楼,秀才文人最爱去的歌妓酒楼,非平常人能进的高雅酒楼。两人赶到附近,一年一度的胜景使得街上热闹非凡。云宾楼门口也是如此,能看到不少的熟面孔。
俩人寻找后门,借机腾跳于云宾楼左上角位置“据我严密的推理,张庭应该是左上角的包厢内。”
冯征军不懂读书人的脑回路,左看右看后只好放弃 “为什么?”
“天降文昌星,这个位置正好是文昌位。”
俩人瞧着附近无人的包房,钻了进去,张庭的那间正巧掩着窗户,仅是小小窗隙就能听见屋内他们听的正在兴致。
“啧,真会选地方,就差把想要升官写脸上” 小谭那牢骚就差打开窗户怼到张庭耳朵边了。
俩人躲在临房,开着窗户 黑灯瞎火中,小谭悄声“哥,我有个想法” “这个事情不要告诉骏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谭指指冯征军 又指了指自己,闪亮亮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坚定。
“我也觉得,不能告诉林兄” 冯征军闪亮亮的眼神也显得格外坚毅 ,又补充“这是你我的事,他帮忙确实不太好”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点点头,做出男人之间的决定。
“盛大人请落座。”
隔壁张庭的一句话吸引了小谭的注意,冯征军瞧见门外不少歌女被人带走,房间顿时清净下来。小谭趁机低身贴近对面窗外,好在身穿藏匿服,在夜晚乍看也不清楚,顺便捅了个纸窟窿,不声不响的暗中观察。
“多谢大人倾囊相助。”
张庭开口,小谭的窟窿眼正好对着盛大人的后脑勺,好在盛伦身材瘦小,才能让小谭更加方便观察四周。上下左右四处偷瞄发觉房内结构跟旁屋摆设不同。
“哪里哪里,还是张大人 颖悟绝伦大有可为呐!”
听到这话,小谭差点噗嗤笑出声来,上回这盛伦老头子献画,他道陛下真是颖悟绝伦呐!感情这句话是逢人就夸?
“不知盛大人从哪里淘来的宝贝?”
“一故人所赠,今日他不便过来。”盛伦借着倒酒的空隙含糊回复,又道“等明日晌午备上盛宴,恭迎张大人进府一观。”
张庭虽然官级不大,不过他的背景很深,舅父是刚退休没多久的户部尚书,不少人逮着张庭使劲捧,结果张庭这个楞木头不吃拍马屁这一套,要想吃定他就得想些旁门左道。
冯征军戴上帽子,从屋内走出。虽说秋老虎刚过几日,今晚的天气也算不上多热,倒是楼道里凉的很,他发觉脚下一直能感受到轻微的风动,楼内飘满烟酒混胭脂的味道他总是不愿意进这种楼,因为隔着幕布也能闻到这种呛人的气味。
他俯身看向四周,像他这样扎眼的打扮出奇的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物之反常者必有妖。
“张大人大可放心,房间外有熟人帮衬,明月夜光一事,没人会知道。”
冯征军的脚下弥漫出阵阵白色烟雾,顺着风吹的方向看去,正是旁边门后钻出来的浓烟。冯征军摘下剑鞘呈防备姿势,逐渐靠进两人议事房间的门口。他背后传来嘶嘶声响,自远及近一支箭从面庞径直划过正中门扇,尖锐的箭头刺透木头表面。
“那位熟人,可是?”
随着将才箭支的推力,那道门被强行破开,十几发箭雨在冯征军身后涌来,冯征军身子一转,拔出长剑朝它们而来方向在空中划出弧光,好似夜空残月斩断迎面箭支,其中依稀看清箭雨中心,有人伫立。
“一位借花献佛的江湖人士。”
那人伫立不久,脚法加之隐匿服更像一团黑影飞速迎面袭来,冯征军扭转剑身弹开他的暗器,右脚后退拦腰划断对方腰带。冯征军剑法凌厉,那人的腰带将断未断,那人低头,蒙面下无意间瞥到那把长剑,一惊冲撞进屋内。令人惊奇的是,屋内不但漆黑一片,并且还没了张庭和盛伦的影子,大片迷雾随着打开的门倾泻式扑出,神秘人藏进了白雾之内。
“今儿的饭可是愁的一——口也没吃..” 小谭透过窗户小声嘟囔,各种美酒佳肴的味道直灌脑门,早已饥肠辘辘。迷迷糊糊中被撞门的急促声响彻底惊醒,小谭手边不远处的窗户也随之破开,白雾不可控的喷发而出。夜风朝小谭的方向刮来,不少白雾正中靶心埋进小谭脸上。
“今儿可真倒楣。”
小谭秉承着自己倒楣也要拉着一个当垫背的原则,混乱之中盯上逃窜的神秘人,看准时机整个扑去,一只手就能轻易的环住对方腰身,神秘人突然被陌生男子碰了身体下意识挣扎把人踹走,小谭无意中扯掉神秘人的腰带。神秘人回头张望,眼看着冯征军将要追来,只好心一横,把小谭踢下栏杆处。小谭没抓稳往后倒,手里攥着腰带,直直砸进后门下装满草料的货箱里。
“没事吧?”
只见冯征军从窗边轻盈落下,
“幸亏有草料填充,否则这个高度,不出隔日就得下去见他。”话说半截,被冯征军强行捂住嘴巴,两人以草料做掩护。偷摸着看向刚刚屋内的人走出。此刻阴云遮月不见丝毫照亮,无风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凉爽,漆暗的角落里自然也看不见草垛里躲藏的两双眼睛。许是刚刚的惊动搅了他们的宴席,两位大人简单分别后便上了马车各奔西东。
此时已近子时,街边早就打烊,打更人敲打着渐行渐远,冯谭二人才敢放心离开。
回去后,小谭抻着那根神秘人的腰带在烛光下端详,在玄青腰带两段摸出将才冯征军在宝箱上同样手感凹凸无序的暗纹,另有云纹扣外,镶有小颗玄色曜石。书房内不敢点亮灯光,小小单支宫灯不及多盏灯台明亮。他走到灯台附近敞开窗户,借着灯与蟾光,却看到了单个晔字,如若在平常视角只会觉得是一枚小小的扣子。
“看来明日剑山 非去不可。”
阴霾似乎已经消失,小谭捕捉到了一丝的明月夜光。
3
“这里就是剑山吗——”
小谭环顾四周,不少高壮的树木郁郁葱葱遮盖天空。山上瀑布倾泻的水声盖住小谭抑制不住无处安放的激动心情。 “看书上描写——那可是顶尖高手进行决战之巅的奇山。”
小谭跟冯征军穿过瀑布之下,水流撞击岩石留下的湍急声响还是遮挡不住躁动的喊声 “要不是因为军哥!我这种无名小卒!根本——进!不!来!”喊的有些上头,小谭被迫猛咳了几声。
“穿过瀑布,就到了焚衣阁的地方。一定要” 走出瀑布没几步,脚下泥土开始塌陷,冯征军翻身跳过 “一定要注意脚下。”
小谭看着凹陷出大坑的陷阱,向里望去看到了无数根的银针竖直插进。 “不愧是杀人无形的焚衣阁..”
他刚要挪步,一支箭射到了他的脚下。又想往后一步,小谭明显感受到有刀尖抵住后腰。
“大侠饶命。”
‘也许自己能跟他拼一拼?’小谭存有侥幸心理。
“你们不该来这个地方” 一个女声幽幽传出 。
‘凭什么不能来?’ 小谭撇撇嘴,微微转头,余光中发现背后有人,黑色腰带透着些许的小熟悉..?
“你们是谁?”后面又传来声音。
“大哥大姐,是你们请我哥来的..”小谭抬头,树荫的高处黑漆漆的站满了许多人,这下子可完犊子咯
“好不好...” 底气逐渐不足,回首跟一大个子壮男碰上迎面。
“不明人士硬闯焚衣阁,格杀勿论。” 领头的大个子恶狠狠回应。
不对,刚刚说话的不是他。小谭快速环顾四周,没有女子。
冯征军看到此等状况 倒没觉得怪异。几年前 剑山正是因为防守不够严密才会落入敌门的圈套,如今还没到门前就有不少弟子蹲守,看来佑情姑娘把剑山管理的井井有条。
于是并不打算动手,举起手示意:“我等是受少阁主纳兰佑情的密信前来的。”
“哪里来的无知后辈,老阁主早在四十年前仙逝,怎会有密信透出?”那个大个子回复。拿着长刀朝冯征军挥砍过去,大个子挥动中有劈山之势,携着一股蛮力硬狠狠的砸向冯征军。他拔出长剑抵了过去,力道与对方相比不落下风
“请让我等见一面佑逸小姐。” 冯征军语气中带着一些恳求,他很想知道那次离开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单瞒着自己?
双锋来回摩擦,大个子听见他的请求一反常态,撇开对方长剑又向他腿边扫斩,大声呵斥怒目圆瞪
“老阁主的名字岂是你等鼠辈敢直呼的!”
周边人见状便从树下跳下,无数支刀剑团团包围小谭跟冯征军,并且不断逼近。面对对方的逼问,冯征军没有再辩驳。
晴天万里的高阳被黑压压的树荫遮盖,透不出任何光映射在地上,树枝随山风摇摆,几片将要枯黄的树叶被迫落下。周围没人作声,不远处有人踩着枯叶发出声响,缓慢前进。
“住手!”
山上的长风携着水的清冽穿过山谷,犹如虎啸,山风拨开树枝,人群随着那人的靠近开始散开,阳光淋下,敞开一条道路。迎面走来一位头发半百的老妇人。手拄红漆竹仗,仗身镶有纳兰家特殊云纹,身着简单又不失素雅,发髻简单盘扎,步伐稳健脸色红润,不像耳顺之年。周边人全作揖礼恭迎老阁主。冯征军见状也收起长剑,意要向前抱拳。
对方迟疑打量,步调放缓,又看见背后熟悉的破布剑鞘,她示意红漆竹仗交于身后女孩。
“冯征军,这么多年来..你一点也没变。”
听到这个名字,身后女孩却睁大眼睛反复确认后转过头去。小谭瞧向女孩,一身阁内服饰与他人无异,可又仔细瞧来还是有些细微不同,他人的腰带侧都有那枚扣子,唯独她的腰带没有,除此以外,仅有她敢站于老阁主身后。小谭入神打量时抬眼碰上了姑娘的视线,本来冷淡的神情闪出一丝寒意。
是她没错了,待会一定要报昨晚把自己踹进草垛的
一、踹、 之、 仇!
4.
“难道你对他有——” 小谭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晔的无情铁手死死的捂紧,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纳兰府邸的屋顶之上,要问俩人为何能这么和谐,那么时间要回到一刻钟前。
两人被焚衣阁的人带到了纳兰府邸进门的那一刻,大个丢下一句:“老阁主跟冯大侠单独相处,外人不准前去。” 小谭眼看着厅堂大门紧闭,被迫被带到了另外的厢房,带路的正是那位姑娘。小谭左顾右盼,纳兰府邸长廊交错复杂,房屋也不像山下富家人那样的布置,加之焚衣教的暗器也在江湖有名,想到将才的陷阱,小谭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心想期间要是擅自逃走,恐怕不知道怎么死在这迷宫一样的宅子里。
“接下来由我亲自招待这位客人,你们不必跟同了。”
转过一个拐角后,那位姑娘突然发声。让本就做贼心虚来回偷看的小谭吓出了一阵凉意,尽管如此,面子可不能丢。
他挺起腰板,见人离开假意放松,向前两步靠在长廊木栏上
“纳 兰 晔 ” 他缓缓说出这个名字,晔听见名字开始警觉,单手抓着腰后剑柄,意要一战。小谭见晔有所反应,又顺势从怀里掏出那根腰带,
“昨晚一不小心拿了你的东西,真是抱歉。” 这根腰带昨晚他盘了好久,甚至不要脸的凑近闻了闻。
“排草香的香气属实好闻,不过香囊里是不是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小谭指指她腰间的锦绣荷包。“你还知道什么?”
她遮住香囊后又拔出剑鞘,她的剑不同于冯征军的那把巨剑,却更显细长柔软,凌厉剑锋随着沉腕毫不客气崩出。宛若剑山河上的飞珠溅玉,一串接一串点刺袭来。
“你是不是心虚了?”
小谭躲得快,顺势跳上木栏杆。背后就是一片荷花池子,处境十分危险。
“背叛家族” 他动作敏捷,躲闪很快 “把夜明珠献给盛伦”
“你说什么?”她的眼神明显变化,誓要将小谭逼进池内,小谭顺势后仰 一个勾脚腾跳顺着亭外跃上亭尖。
“你们跟盛伦是什么关系?” 晔狐疑试探
“没有关系,你跟盛伦又是什么关系?” 小谭回敬一句
她收起软剑,丢下一句 “没有关系。” 蹿上瓦檐。
“你是故意的”
“嗯。”她的回应让目前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小谭也紧跟过去。
于是如此,二人坐在了屋顶之上。
剑山里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风吹散晔脸庞的发丝,她一手撑在瓦片上,一手指珍宝楼前的一棵六十年的老树。
“那棵树,奶奶说自那次动乱之后,前老阁主同剑神一起栽种的。不久后,前老阁主便身故。”
冯征军不愿喝面前那杯苦茶 “佑情姑娘长辞之后,为何不给在下写封悼信...” 纳兰佑逸叹 “姐姐她不准,这是...她的遗愿。”
晔看向远处珍宝楼内正与老奶奶一同的少年:
“昨日简单对战,就能感受出来他跟同龄人不一样” 她微微一笑 “剑神一百载前就存在,江湖一直留有传闻,没想到他真的就在眼前。”
“哦~难道你对他有——” 小谭不合时宜插了一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晔的无情铁手死死捂紧。
“呜呜呜呜!”他求助的眼神看对面楼内的冯兄,拼命挣扎来回摆手,不过冯征军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眼前空无一物的宝柜内。
“明月夜光是佑情姑娘亲手交于在下的一件宝物” 他摸了一把柜角,仿若夜明珠正祥和的躺在里面,一如往常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纳兰佑逸向前两步 “那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遗物,却不知落到哪个贼人手里..”
“是我偷的。” 晔说。 “ 那是前老阁主亲手造的宝珠,如今被盛伦这个狗腿子送到了那个昏君手里”
天色似乎开始暗淡,山上总能率人一步看见不同于山下人的东西。
“若不是想诈出他的藏匿之地,我也不想让它被迫拱手让人。” 她又道。小谭抬头却一反常态,沉住语气
“你这个行为过于莽撞了。” 凭一个宝贝钓出那种地方,那可不太容易。万一失手,还会把性命搭进去,更何况还是盛伦,这个常年躲在阴天里的老油头。 小谭越想脸越沉
“不过——” 不过他把锅甩给了张庭,东西也在非常靠谱的——我这里。 小谭的脸色又缓和了不少,借机会打哈哈 “我以为你被他利用了,还好还好...哈哈哈哈”
晔看对方本就古里怪气的,撇过头去也没再说什么 。心想一代剑神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你放心,明月夜光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小谭又说。
“在哪里?”
“在皇宫。” 冯征军回道。“明日夜光在皇宫,昨日龙宴有人将宝物献给圣上。”他眺出窗户,看见小谭正跟纳兰家的小姐说说笑笑, “那人今晚设宴招待献礼之人,偷宝物的贼人一定在里面。”
“机会来了” 小谭站起,伸了懒腰 “待会我要独自下山,你跟冯兄去盛府。”
“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行动?” 晔跟着站起,得到的只有小谭的一句
“机密。”
5
小谭告别后独自下了山,剑山的山道崎岖复杂,就跟纳兰府邸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这一趟还是很有收获的,纳兰晔不是盛伦的人,盛伦的背后小金库今晚就得揪出来。
天逐渐阴沉,北方的积云不断聚集,今晚或许有雨,不过不是现在。他要去的地方,是昨晚的云宾楼。
门口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不过在门外有人手拿折扇挡面,看见小谭不断靠近 ,点头后想要拘礼被小谭迅速制止。
糟糕的天气遮挡不住游人的脚步,也遮挡不住赶往盛府的几抬大轿,安排的实在“低调”,生怕没人知道张家的大公子要赶往盛府赴宴。
小谭目送那抬轿子过去,“不出意外,轿子里坐着的是张庭,张大人。”
眼尖的老板娘迎了上来,笑眯眯的靠着林简 “两位公子,是要在楼下听曲儿,还是二楼雅座啊?”
老板娘直接上手环住林简的小臂,两人走进楼内,小谭趁着空隙向上打量,冲着昨夜光顾的那间 道“我要最里面那间,就是文昌位那间。”
老板娘见状急忙撒开手 挡在小谭面前,连连摆手 “哎哟,公子啊,那间可不行,那间被人”
“那间被人包了对吧。” 小谭向前一步挡住老板娘的去路 ,大喊 “ 他都包了一间,那小爷我得包了整栋云宾楼!” 他朝林简使了眼色,林简一声命令,门外楼上锦衣卫装扮得人纷纷堵住出入口。
小谭上了二楼,想到昨夜分别时:
“他们相处的雅间有些怪异,中间似乎有东西隔开,应该是密室。” 冯征军回忆,又道 “开门时风是朝东下方吹出,里面或许藏着重要线索。可是他终归是朝廷的人,对于朝廷之事我只能帮到这里。”
“多谢冯兄,这些线索已经够了。”
“兹拉”一声,屋门打开,里面一片漆黑,正如冯兄所说。昨夜的浓烟早就散去,脚下的风徐徐吹来,东侧墙下小谭左右端量,房间布置与隔壁不无相同,除此之外只是东侧一面墙上放置红木书柜。柜旁挂着一幅《秋游狩猎图》 ,画风无比熟悉,画中人物更加熟悉。
“这是先皇的真迹。” 要换做平常画作,他可不敢像现在如此大胆上手摸。 这种画作不值得停留那么长时间,更不值得这样细心保管,小谭心想,不忘卷起画轴拍在桌面之上。
他的眼神移到柜中物品,宝石玉器皆有,唯独一只珐琅烟壶惹人注目,壶身颜色过于丰富七彩夺目,使得其他柜中宝器黯然失色熠熠生辉,太过瞩目却有功高盖主之嫌。
乍看位置,放置方位更是巧妙,不多不少正对紫微星之位。
这个烟壶在他眼里十分乍眼,不像寻常物件。于是小谭尝试拿起烟壶,却发现烟壶黏在柜中压根挪移不开。向左一推,烟壶随着推动出了些许声响。
“只有一推反而纹丝不动,看来是有次数。”林简在一旁补充,他也发现柜中不少有关先皇的东西。
“莫非。”
小谭察觉到不对劲,为了猜想心中的疑惑,再次推动两次。墙那边的机关随着两次动作滋滋发动,一道暗门从身旁展开。走进后才是昨夜偷看到的那个隐秘房间。灯盏随着门开环绕点亮,待全都亮起才看出与外面偷看的视角不同,这间密室装潢奢侈,不但如此,各种名贵珍物散放四周,就连账本也赤裸裸摆在柜上。
“真是胆大包天。”小谭怒声愈起,却被林简的疑问挡住:
“陛下,为何是转动三次?”
小谭摆摆手,心情更加糟糕:
“年幼之时听老师讲过,先皇登基那天降下祥瑞,三道彩霞映射天空此乃吉兆。”小谭没好气的朝柜边敲了三下,左看右看把剩下的珍奇书籍直接揣怀里。
“林指挥使,此人有谋反之心,朕特派林简及其部下,彻查此案。” 接着郑重拿出盛伦放置在柜子上的账本递给林简。
“是,大人。”
府内侍从端着吃食排成一列,依照盛大人的吩咐送往府上厅堂。他们匆匆穿过庭廊,却不知角落有人暗中观察。
冯征军与晔一同站在角落,静等“贵人”前来。两人身穿藏匿服,晔站于他的身后,强装着镇定却又忍不住偷看。冯征军察觉附近的异样,附近没有一支侍卫来回巡查,着实古怪。
两人跳出长廊,盛伦所说的盛宴就在前院厅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小心!” 冯征军抓住晔的手腕向外逃跑 ,一手拿住破布剑鞘抵住突如其来 四五把弯刀的闪电袭击。两人停在后院空地处背靠背,四面八方涌来不少黑面人。众人僵持之际
“晔姑娘。”
冯征军从兜中夹出一包药粉,静悄悄塞到晔手中,还没来得及言语,紧跟随后又有几支毒刃破窗杀来。
他挥动手臂将全部毒刃甩出,挡在晔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高,于是趁此凑到晔的耳边小声道
“这是吐真粉,放进他们酒坛之中。”
见到冯征军愈走愈远,晔转身拦住一端酒粗婢将其打晕,拖进角落,换其服装离开。
张庭进了盛府见到盛伦 上前抱拳:下官参见盛大人。 盛伦见状立马还礼:“张大人不必如此,朝下相见还分什么上下级。你我称兄道弟就可。”
张庭听着话有些不太舒服,旁人不知盛伦与家中长辈年龄相仿,如此还要称兄道弟,失了体统。
看来盛伦的凑近乎还是凑偏了。
盛伦见张庭脸上些许变化,伴其左右毕恭毕敬寸步不移。若不是这后生家里有些实力,他也不比这般费尽周章。
有婢女端着酒壶服侍在侧,两人将将落座,倾杯言谈。
“不好啦大人!” “刚刚云宾楼!”
宴会还未开始,连滚带爬跑进一个小二模样的泼皮。
“着什么急,尔等喘口气慢慢说。” 盛伦站起,见那厮 神态异常,直接站起。
小二跑的气喘吁吁,扶着腿累喘两声 “云,云宾楼!”
“云宾楼被锦衣卫包抄啦!”
小谭站在府门墙头,夺声而出,盛伦听罢,放下酒杯,看到这个蒙面男人旁边站着的,正是——锦衣卫首领林简。
盛伦慌乱直接跪下,通红的灯笼下林简手中的账本十分刺眼,张庭反应过来,没再帮他说好话。
林简按正常的办事流程抄了盛府,据热心市民谭先生的秘密指挥,放了张庭一马。
热心市民坐墙上,观看盛府内一片混乱
“啧啧啧,饭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抄家了。”
“活该。”
6
晔回来后,思来想去,还是见了老阁主。
府邸后山 桃花树下,满地飘满枯落桃花,有一人拿杯缓声往墓前。
“姐姐自幼体弱多病,当年邪教入侵把姐姐当成人质,被前辈救出,为表感激将锁有明月夜光的钥匙交予前辈。”
他还记得佑情不爱喝酒,卸下背后半截竹筒,沁一杯清竹茶轻放至墓前。他站在坟前发愣很久
“佑情姐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除了辞别剑神的宴会那一天之后,再也不见客..”
他数不过来自己离别了多少人,如果知道她单单隐瞒自己,宁愿多留下陪她。
“我铁了心瞒他,宁愿他能早离开几日...”
纳兰佑情坐在院内,抚摸角落刚刚长出的嫩芽,小节树芽预示着新生的降临,剑山纳兰家的第二次复生。
佑情回头,佑逸端着清茶抬头望着姐姐。她从小就知道,姐姐的身体状态一直不容乐观。前段时间山上的动荡使得姐姐喘不上气,眼尖的佑逸知道,自从他来了之后,姐姐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哥哥他要走了,姐姐真的不去送一下吗?” 佑逸轻轻拉扯姐姐衣角,指了指门外正与他人道别的熟悉背影。
佑情摇摇头,捧着茶杯向内院走,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像是清竹的味道,纳兰佑情每回想起他,都会想起那种香气—— 就像这杯茶一样。
深夜,晔再一次跑去珍宝阁
“明月夜光内藏有姐姐的一番心意,不过前辈可能没有发现。”
夜晚万里无云,玄色天镜中只见颗颗群星闪烁,明月夜光透过头顶月光照耀,隐约看见照射的影子下浮现出一行字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后记
一
小谭悄悄拎着糕点翻到远春宫,偷偷摸摸蹑手蹑脚没有一点动静钻进床上,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毕竟瞒了两天,晴天生气也正常。他想、
“晴——”刚要抱上去,直接落空,这才发现,床上压根没人!
“朕那么大个皇后上哪去了?”
此时此刻御花园,十分热闹
晴天:大家伙儿都来喝!喝!
二
“对了,你怎么知道东西在皇宫?”晔问。
“因为我是皇上。”小谭拍胸脯.jpg
“就你?” 晔左右打量 ,“我可不信”
送明月夜光当天
晔目送那个男人从身边走过,
“还真的是”
“而且我还当着他的面,骂过他” 慌乱.gif
第二回,戲云臺才子製新圖 萬花樓小旦獻絕藝
(重寫版)
有詞一闋開場,曰: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羽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前回書說到,楊柳岸因著夢中奇遇,始為京中倡優者摹形立傳,十多日裡往來里坊街巷,尋訪其中人物故實,平添出許多花銷。那柳岸本不是記賬之人,有銀子便花,沒有就緊著,偏又要趕著正月裡去,禾園每月雖有給養,亦經不住這般潑灑,莫說新送來那點年錢,連攢下的兩包體己也將散盡。明月那性子本也不喜打理算計,然眼看著那一個個紅包銀子送出去,換來不過些擺弄虛實的墨字,也著實急了起來,竟一把抓來紅筆,把家中簿子裡收支的明細記了又添,點過再圈,直拍到柳岸面前,柳岸見了,亦覺得有些耳赤,祗好暫緩二譜,忙去找些能進賬的事來做。
正巧花神廟新修繕,禾老爺要在花朝節大排戲宴,拜花神,廣邀絲布賓朋同賞。不但要在山下搭新臺子,置辦各種花點酒食,還從京中各腔名班中點了十二名伶,要於當日飾演十二花神,連行頭亦要製新的。禾主自詡此乃造仙境於人間之功,要將當日情景具都刊刻付梓以供世間流傳,列了各種書名,總目曰《花朝專供》。內有一冊,曰《花朝十二伶神》,要刊刻此十二花神像,以捧諸伶。許是聽聞柳岸因手頭之緊暫緩了二譜之事,便將《伶譜》所需之十二幅繡像並一篇讚文交託於他。
此時節方當入春,冰雪正化,曉風料峭,晨曦漸暖,大夢湖[[ 青批:大夢湖,大夢湖,真一場大乎夢乎?]]畔桃李山花嫩蕊將拆,又有昨夜初雨輕灑,遺玉珠顆顆映落晨霞,正是柳岸所居戲云臺[[ 紅批:是云非雲,意大不同也。]]外所見之景。書齋中,柳岸正俯首案邊趕製為新刻《伶譜》所繪繡像,起筆數日,祗睏過一覺,此時仍缺三幅小像未成。不知時至隅中,早飯尚未用過,便聽門外有人來訪,乃是柳岸結義的兄長林文清。文清單字名雋,族行九,虛長柳岸十歲。此人十七歲便中進士,也做過不小的官,後受師門牽連被罷了官職,如今在文溪書院做個教書先生,也算衣食無憂,因柳岸的關係,他閒時亦常到禾園走動,祗不似柳岸般鐘情歌臺,進園子聽戲不過將暇日消磨罷了。
文清今日前來一如往常,不曾喚門,徑直推門而入,就見書房一地宣團,柳岸斜癱椅上,懨懨懶賴。文清不禁笑道:“賢弟今日怎生如此頹喪,全不復前些時奮筆揮雲之姿?”柳岸抬眼,見是文清,也不起身,懶懶道:“文清兄清閒人,怎知小弟我正如簍魚自困,苦悶難嚥。”文清聞言,捋鬚而笑,道:“人稱行雲筆的柳岸大才子,怎說出這般江郎自歎之語?”柳岸無奈道:“何來行雲筆,不過一毛延壽再世爾。”文清大笑數聲,道:“賢弟莫要自棄。”將案上幾幅拿起翻看,見都註了小字,首一幅便是莫言琴之楊妃,次是嚴瑞芳之佘太君,其後是裘璧君之綠珠、小翠哥之西施、謝明珠之謝素秋、朱鳳生之楊六郎、葉春霖之陶淵明、小白楊柳之柳夢梅、杜蘭蕙之明妃,於是問道:“可都是為將刻新譜所繪?”柳岸道:“祗是小像,還要給禾老爺過目,再畫成稿。我已畫了九人,正畫喜官,可畫了兩日,總不見好,已不知廢了多少紙墨。”文清道:“可是賀家班那個喜官?”柳岸笑道:“斷無第二人的。”文清道:“京中伶人千百,你最重他,怎就畫不見好?”說著走到案另頭,見有數頁文稿疊著,便拿起一觀,見開首是:“寶月嬌荷玉天仙稿”,知是為《伶譜》所撰之讚文,讚的正是喜官,往下讀來,寫的是:
天仙姓賀名喜官,年方十四,師從賀家三師父嵐彩,工小旦,亦工武旦,其蹺功京城冠絕,乃旦色中一郁郁含華之仙子也。歌臺初見,祗覺面似月輝所映,膚是玉脂所凝,烏眉畫蛾,朗目藏星。腰比小蠻,裊娜隨風,足擬金蓮,靈矯踏鳳。媚眼斜睨,半含秋水連波,朱櫻微綻,盡吐蘭麝生香。聞鶴驚聲,聲似敲冰戛玉,有鳳鳴曲,曲可遏雨停雲。月袖回雪,如臨仙境瑤臺,虹綢飛花,又至香界寶剎。其飾玉姣、鳳姐諸嬌姹姊妹,嬉時黃鶯弄柳,泣似好花含露,羞如霞濤釀玉,嗔若檀口濺蜜。喁語嬌聲,婉轉悠長,拈絹遮面,扭捏帶笑,真深閨女兒羨春之天然態也。再演閆、潘二婦之流,雖淫詞浪調,自他口出,亦少去三分鄙俗,反添七分嬌趣,非但令人不覺其可憎處,而多生憐惜之情。戲罷妝卸,亦是一副桃容李貌,巧笑嫣然之態。又善觀察,嫻辭令,曉人心,真真是一枝貼心解語花,使憂者見之而忘憂,病者見之而可忘疾也。
文清讀罷,正欲評說,便聽柳岸那邊歎道:“我也不知怎的,畫得媚了,便覺掩了俏,畫得俏了,又少分秀婉,端得秀婉,卻又失靈趣,真就是‘難畫難描’,畫了撕,撕了畫,總不得全法,所謂‘身在此山’之困,前輩果不欺我矣。”文清聽罷問道:“這喜官此回唱的哪齣?”柳岸道:“《戲貂蟬》一齣。”文清道:“既是唱的貂蟬,畫得媚些亦可,倒不必太過求全,何況你這讚文寫得就香艷,繡像之態從之何妨。何況祗是小像,若有不妥處,待成稿時再改不遲。”見柳岸仍在猶豫,又道:“既是定了花朝節,算來祗剩一月,算上與禾老爺過目的日子,還要交書坊刊刻付梓,你若再不緊著些,可不知要如何收場。”柳岸無奈道:“前兩日已連著來催了。”文清便問:“是誰來催?”柳岸道:“聽花堂的小廝。我看今日還要再來,已想著收拾文房到繥芳樓躲一晚,我估摸著他們也不好到那邊去堵我。”文清無言以對,又問:“喜官之外尚有二幅,又是何人?”柳岸道:“德勝班郝叫天的鐘馗,富樂班趙寶德的屈子。”文清道:“原是他二人,戲我倒是常看的,這二齣裝扮皆戴髯口,你屆時若實在不及,我亦可替你描上幾筆。”柳岸一聽面開笑意,筆倒是輕快起來,未多時,十二幅小像便成套了,祗待許三文來取。
那邊廂,文清的書童清風正幫著明月佈置,因著天氣正好,便將席擺在院中。清風將盤碗由食盒中一一取出,明月那邊溫著酒,一邊數著上桌之美味。那首一道,便是取各色蔬果花草染的八甘彩飯,滿盤香甜可口的模樣,一眼就讓明月犯了饞;第二道是烏白雞皮擺的太極鳳千絲,嗅來都是醃入味的,祗找不見一絲肉來;第三道是青菜蘿蔔切絲纏的清焯三翠紅,隨了幾碟各色醬汁;第四道紅地百合圖,如朵百合落在紅氍上,那紅氍有粉有汁,有深有淺,層層分明,聞著有辣子花蜜酒糟之類,偏那百合看不出是拿什麼炸的;最後是兩碗江米肉丸湯,那丸子小如桂圓,孤零零飄在米湯上,看來著實有些可憐。明月伸手接碗,皺起眉道:“這湯怎麼涼了。”便要放爐上去熱,清風見了忙叫住他,拿回碗道:“先生交代過,這湯不用熱。”明月不解,又拿來聞了聞,有些嫌棄道:“這湯聞著像是雞湯熬的,涼了豈不是腥得很,還怎麼喝。”清風搖頭道:“我也不知,或許先生有別的用意,大概得你家先生才懂。”最後從食盒底掏出兩個油紙包,打開來,是藕蘇凍兒糕和五花蜜盒,明月一見就笑開來,道:“我們家十三爺不吃這甜兒嚒嘰的玩意兒,這可都是我的了。”清風見了也忍不住笑道:“可把你給饞的,小心把牙給甜掉了。”明月正要還嘴,那邊爐子可鬧騰起來,才想起還溫著酒,忙看爐火去了。
文清和柳岸收拾筆墨出來,柳岸看著一桌佳餚,奇道:“吾兄今日怎得如此大方,又是許諾代筆,又安排這般盛宴,小弟我真不知該不該消受了。”文清似未聽出語中調笑之意,道:“塾中有學生留守,因此除夕未曾來聚,便換作今日。”柳岸笑道:“祗這雞絲著實破費了些。”文清道:“皮下都燉進這湯裡了,算不得破費。我知你近日緊著那些畫樣,本想留與你夜裡食補,若是現在想吃,便放爐上熱過再用。”柳岸搖頭道:“還是留待晚上加些米去煮成羹用。”於是讓明月把湯收好,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是一塊白團,看似團茶,卻不似茶葉做的。柳岸把那白團塞進一個竹簍裡,束好口子,把團帶簍一道丟進酒裡去煮。文清便問:“這白團是何種茶,我怎從未見過。”柳岸道:“此乃白玉龍心,用各種白色香花裹的紅茶壓來的。本想用香雪龍珠來煮,味香更清,不過今日有些寒氣,這龍心喝來暖些。”
二人在院中吃了半多時辰,那書坊的人果然來了,卻不是別人,正是掌櫃的許三文。要說這許三文,本是某酒樓跑堂的小廝,某日少東家來吃酒,臨走見門口有個賣唱的小兒,隨手從櫃檯取了三文錢施捨,轉頭便也忘了,因是東家,自然無人去要。直到年底算賬之時,這許小廝竟獨自一人跑去大東家的宅子討,門房的不讓進,他便在邊上守了三天,才等到少東家出門。這少東家得知他是為賬上少的三文錢來跟自己討賬,竟也不惱,反而要賞他銀子,他卻不要,祗領了三文錢回去結賬。因著這事兒,旁人都把他叫個許三文,他本是貧家出身,原沒個正經名字,索性便將之作了大名,倒也叫得愈發響亮起來。後來少東家成了大東家,新辦了這聽花堂書坊,便叫他去掌櫃,至今已二十餘年,從未曾出過岔子,他經手的賬冊,條條目目細細則則,比別家都更細上十分。
便見許三文此時一手握著蛋壺,一手拿著煙槍,腋下夾了張小板凳,大有副誓在此坐到地老天荒方罷休的架勢。柳岸見了他,吃酒的心也沒了,不禁嘟囔起來,道:“禾老爺尚未過目,這小像本也刻不得,就算北苑的人不做事,又怎會勞動起他來?”那許三文卻是聽了個清楚,上來便請安道:“回爺的話,東家老爺吩咐過,這花譜之事全由敝堂承辦,並不叫北苑的插手,祗是底下人不會做事,沒幫襯好,反礙了爺潤筆的興致,小的自然該親自登門謝罪。”柳岸見他滿臉陰霾說出這番話來,也祗好道:“許掌櫃說哪裡話,那小像都已畫好,正等貴坊人來取。”
那邊明月已去屋中將畫取出,許掌櫃見了畫樣,眉眼也便和緩許多,先自顧翻著小像,按月份疊好,又從懷中掏出賬冊,舌頭一舔將筆潤了,將十二幅小像面貌條條記下,竟有滿滿一頁,這才用絹布將畫小心卷了,將簿子捧到柳岸跟前:“十三爺秀筆,敝坊已經收下,不知有否錯漏,請爺過目。”柳岸擺了擺手,道:“許掌櫃辛苦,這倒不必看了。”於是許三文將賬冊收回懷裡,道:“還請十三爺早日開筆,這刻工付梓少需十日,若是遲了,或是大東家那邊怪罪,許要折了十三爺的名聲。”柳岸道:“終得要你們東家過目才可,免得白費功夫。”許掌櫃道:“十三爺但放寬心,至遲傍晚就來回話。”
柳岸嘴上當然說好,待許三文走了,才洩了勁般倒在椅背上,氣道:“真是半日不給人閒。”文清給他添了酒,笑道:“這姓許的倒算是你的剋星,賢弟向來散漫慣了,也該讓人掌櫃的好做人些。”柳岸道:“橫豎今日是不動了,留明月看家等回話就是。昨日禾老爺便差人來請,待吃完了,且一道去萬花樓看戲。”文清道:“元宵未過,怎已開唱了?”柳岸道:“外邊封箱,這裡又不封,不若說自我進這園子,就未見那處停過聲嚮。”文清於是道:“祗不知唱的甚麼戲。若是那個內班,聽說祗能唱些小生小旦的玩意兒,我實在厭了。”柳岸笑道:“昨兒一道送了戲單來,都是園外班子的伶人,戲班封箱,這禾園叫戲也不能不來。你不愛看才子佳人,我們等過未時再去,正好聽壓軸的老生戲。”文清點頭道:“這老生是極好的。祗是禾老爺所請,你若遲到恐有不妥。”柳岸道:“無妨,那位爺入夜前向不出北苑的,何況不過擺些與客同歡的譜子罷了,會否親身駕臨亦未可知,吾等屆時樓裡露個面便算盡禮數了。”文清聽了,也就不放心上,照舊吃酒閒談,此不必多表,且往那花神山萬花樓去看。
說其此山,正在那禾園最東之處,不高不險,不過地母膚上生的一個膿包,本無甚稀奇,不知何時被人建了座小廟,種上花木。那小廟少見香火,自建者去後,更無人至,早成荒丘,又過百年,才被如今禾園之主攬下,拆去破屋,新蓋座花神廟,此山才隨之有了個花神山之名。這花神廟坐西朝東,以示迎拜春神東君,廟門前一中空之八字花壁,乃是數十名徽州匠耗費三年雕成運來,陽面刻的是錦簇花團捧著的「萬艷歸春」四字及左右兩扇透雕小窗,可見壁中所種松竹,陰面是鏤刻精雕的十二月花時圖,每月各配了古人詠題詩一首。門匾上花神廟三字,乃是自三王傳世之作中各取其一所得,左右一副對聯,據說是出自禾老爺的手筆,題的是:
千紅領袖司春主,筵君品香,作此瑤臺仙境客。
萬紫承恩乞艷奴,引子調月,封為碧海玉樓神。
頗有些香艷之味。
大門上請的兩位仙女門神,門內亦是一塊石屏,上刻花神廟記,屏後置假山池魚之景,假山之後,則是蔥郁花庭,正是新芳繁茂之時。庭內有青石小徑穿刺其間,庭邊是連廊架坡而上,廊上鏤雕彩繪南北花事,獻詞讚賦滿墻滿柱,幾無餘處。行至半山,才聞花神香音,殿前一尊滿花雕的金銅大鼎,鼎中不見煙火香灰,卻是彩絹束的迎春枝條。殿門上是百花篆雕的花神殿匾額,雖有三間兩翼,卻祗將將開了正中兩扇門板引人窺探,便見殿正中供一尊淨白神像,梳摶雲髮髻,身披觀音帔,衣襟半敞,婀娜身姿似透非透,翩翩羽衣如舞又飛,玉指輕拈朵將開未開之牡丹,纖足微挪踏半灣漣漪春波,真可謂無聲色更嬌,無風衣自搖,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福建德化窯的天工之手。花神左右隨侍一對粉彩描金的男女花童,皆垂髫簪花的模樣,左者挎籃,右者奉盤,亦是生動可愛。神像後懸青地銀字匾額,較那神龕還大,題有七絕一首,正是:
無價琳瑯盈滿目,[[ 墨註:無價、滿目,皆“萬”字之釋也。]]
飛衣搖佩掃香塵。[[ 墨註:迎風之花姿也。]]
夜眠雲榻迎仙客,[[ 墨註:迎客者主也。]]
解夢何需問鬼神。[[ 墨註:需解夢者皆人也。]]
暗喻此地主人身份。
神前供奉花果翰墨,旁有一年輕道士手敲木魚,閉目誦唱步虛之詞。再看南北兩間,各供著男女十二月花神的紗絹造像,皆手持當令絹花,亦有所供奉。
繞至後院踏出月門,又是滿坡花木,桃李杏梅玉蘭海棠自不必說,還有松竹柳楊椿槐芭蕉可賞,一條青石板道蜿蜒林間。拾階行至山頭,又是一個園子,以半山墻圈住,走入可見一池一亭,池開石荷,亭若筆峰,將這挺大個園子一分為二,東半曰點三春,西半曰屬三秋,故此池前立了塊石頭,刻著「一筆截春秋」五字。春園內滿種花樹芳草,此時未到花信,尚是一片新綠景象,秋園以青板鋪地,填滿細小碎石,養著大小盆景有百餘件。往春秋池後去不遠,有一四合房,祗是白墻灰瓦,兩扇烏漆小門,看去並無甚稀奇,走進卻又是一方天地。這正樓坐北朝南,樓前一株梧桐,門匾上鎖麟堂三個大字,堂內有題額“閒賞嘉音”,十多個老少子弟正唱曲自娛,此正是所謂子弟票房也。東西廂房一邊種著蘋果,一邊種著桃,倒錯房前還有梨子山楂,倒似個果園樣。
離了票房,沿細流從西出園,拾階隨溪澗而下,便至山腳放春園,那可聚萬花之樓正在園中,足未踏門,已聞曲聲。這戲樓唱南面北,足二層樓高,紅欄綠柱,漆壁烏樑,天上牡丹井,足下紅花氍,背靠錦繡花鳥綢緞簾子,場面坐於彩雲山階之上,幾個宮衣小旦前臺隨樂歌舞,真好似仙境一般。戲樓兩翼是優伶扮戲的扮花房,房門開在後院,園中祗留一扇小門傳話。坐北的是聽戲樓,樓前滿置一池桌椅,樓下聚春堂也好似茶樓酒館般,祗是擺得要寬敞許多,樓上則是五間雅齋,紗窗緊閉,不知是否有客。兩翼各延出一道廊樓接著戲臺,如生雙臂捧起這堆花瓷盤,廊上雖不似雅齋那般清幽,卻也用碧紗櫥隔出雅座,廊下則將山石嵌在墻上,作個半桌半椅,雖較廊上又次等些,亦有別一番雅趣。
此時正到未時三刻,臺上仙舞方歇,幾個文人模樣的紈绔已起身離座,要往南邊傍園而去,恰與才來的柳岸二人打了照面。算來該唱壓軸的末本皮黃,柳岸二人正要尋個空座,卻未見場面換下,絲竹又起,仍是昆旦的牌子,柳岸心道:莫不是算錯了時辰?正想找個下人來問,有人已先迎了上來,卻是東苑總管宋殷德,柳岸尚未開口,便聽他請過安道:“大老爺坐臨令春堂,請爺坐綰風齋同樂。”柳岸回了句知道了,也不必再多問,隨同那管事上樓去了。
宋殷德引著二人入齋,就要去開窗,卻被柳岸止住,於是出去叫來小廝端上茶酒果什,待二人坐定,便將一份戲單文房奉到桌前,道:“大老爺請爺們點戲。”說罷一齊退了出去。文清看他掩了門,對柳岸道:“此人不是這東苑的總管麼,怎親自到萬花樓裡管事來了?”柳岸道:“聽說這萬花樓本就歸東苑總管親掌的,祗是禾老爺若不來,他也懶得伺候罷了。不過這東苑,連帶那偌大個花圃也都叫總管親自點著各處擺放,想他也是分身乏術。”說罷拿起戲單一看,便知不是禾老爺親點的,也是尋著他興頭去的,皆是做來漂亮的小戲,算下來也得唱上一多半時辰,於是對文清道:“你若不能晚歸,我便也順著點去。”文清道:“你順去亦無妨,倒不必顧著我。再者若是晚了,不過借宿一晚,書院那邊,橫豎不會有事。”再接過戲單看來,又道:“我看這有一齣賀喜官的《失燈記》,可聽賢弟方才語氣,怎好似不甚愛看?”柳岸搖頭道:“這是吾早年寫的生戲,不過套了些曲子,詞兒也不甚易聽的。何況是昆腔,喜官雖唱得幾齣,終非本工,也不知禾老爺怎叫他來唱這齣,祗不要教他露怯才好。”言罷不禁歎氣,飲下口茶,道:“這依依啞啞二個時辰,終得聽到聲吆喝才能爽快。”於是將人喚進,還點了那齣本當壓軸的末本,便不讓打攪了。
幾齣戲唱罷,已是日落月升,柳岸祗在綰風齋中與文清談些近日寫的詩詞曲子,並不仔細聽過。此時樓下報了《失燈記》的戲名,柳岸也無開窗之意,文清祗當他是不想見人露怯,因此並不過問,卻聽臺那邊一聲叫板,鑼鼓應聲開場,就聽導板唱來道:“一襲霞影作霓幢,”隻字未改,已是皮黃腔調,又跟出下句是:“半剪雲光繡羅裳。”尾音綿緲,引出一曲〔到春來〕,悠悠然然,好似美人懶睡方醒,慢騰騰要去梳妝。柳岸亦有些疑惑,忙把窗開了一扇,祗聽好聲充耳,往下看去,正見賀喜官一身柳綠繡花的五彩宮衣,頭戴絨花過橋,手持花燈,前面有雲童領著,一搖一擺,扭捏步態,雙瞳左右顧盼,真如清風細雲牽來位裊娜花仙。便聽他念白道:“小仙霞衣,乃王母娘娘座下花神,今夜仙華園群仙聚宴,娘娘命我點花燈助興,這便要起身前去。”。文清不禁道:“這身法似有昆班風韻。”柳岸點頭,道:“且似有王桂卿影子,不知是否從他義兄處學來,祗是忒放了些,不過此乃花部本色,倒也無妨。”文清道:“我看與旁的昆伶並不分伯仲。”柳岸笑道:“想來是賢兄不喜小旦戲,故未曾見過好的,昆部春喜班有個小翠哥,與喜官差不多年歲,他的戲最妙便在恰到好處,兄來日若見,可知其中分別。”
正說著,又聽那邊兩句原板唱道:“九色瑤光真遊仙,萬里清霄物外天。”接著一轉二六,又是一段唱道:“且看那,玉鼓閒擊碧風錘,斜灑星芽,拆落晨沙;又見那,雲壺吐漏真珠雨,醺破流霞,酣醉仙家。你瞧那天公爺,羽蓋風軸日輝駕,玉漠鏡海月鞭驊,潑灑非煙,踢碎蒹葭,散作人間滿路花。”文清聽到此處,笑道:“此便是賢弟所謂生戲?”柳岸歎道:“賢兄莫笑,彼時年少無知,又初獲青眼,祗顧得雕琢字眼,怎知不過是造作文采,如今聽來真真羞愧。”文清大笑一聲,道:“這案頭之味雖重些,亦不必自謙至此,祗是這聽來分明是一段唱,卻換出三韻,倒確算賢弟的生戲了。”
要說這戲於柳岸忘置已久,本是寫與禾園內班隨意唱去,未曾想今個卻在萬花樓中聽來,心中自然有些鬱結,無奈低下頭大飲了口茶,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臺上奏起〔小開門〕又帶一段流水,唱道:“出紫殿,渡銀川,雲峰層疊星珠兒連,霞衣我信步來到仙華園,滿樹仙燈瓊枝嫣,好似繁花傍身翩,今日我奉命把燈獻,使人間,一夜處處春光暄。”文清道:“此段又不囿案頭了。”柳岸隨口應道:“應是他們隨腔調一同改過的。”又聽牌子轉〔八板〕接一串珠點仙燈,句句七言,字字碰板,將每盞花燈數過流水而漸趨快板,若泉湧山澗,珠落石盤,曲子亦隨之顛倒奏來,整整八十八句唱,將個一串珠繞做個連珠串兒,真教是珍珠店裡數玩意兒——粒粒珠璣。文清不禁拍案,同眾聽客大叫了一聲好,回頭卻見柳岸不知為何捂嘴輕笑一聲,便問道:“如此酣暢淋漓,賢弟卻是因何而笑?”柳岸笑道:“吾笑喜官今日幸得鼓聖之助也。”
文清正欲詳問,卻聽鑼鼓突轉急急風,一個綠衣風童踢掀綢簾翻斗上來,一面風旗翻揚,把個花神吹得是東倒西歪,頭昏腦漲,竟將手中那提花燈失手落下。這天風耍弄一番便自走去,祗留花神一人獨個兒哀歎,祗見他總算穩住身子,即朝左右盼探,卻茫茫然不見燈影,一聲長歎惶惶帶泣,唱的是:“想昨日,紫霄殿,娘娘賜我這枝燈牡丹,命我將花園仙燈來點燃,卻不想,遇著個惱人的頑風把人纏,害我將仙燈落下凡,唉呀呀,霞衣我望著雲海聲哀歎,娘娘若知曉,定將我罰去坐牢關。”一絲嬌悲自喉緩抽而出,金蓮踏碎雲彩,尋尋覓覓,哭哭啼啼,那邊山已搭好,便聽他唱道:“遙見那青峰直聳入雲端,接天連地巍巍然,且待我登高遠望來尋看,尋尋看,那小仙燈它究竟落何方。”然後一步步爬上雲峰,那雲峰足有三張高,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又聽他四顧望去,念白道:“瞧人間平原山川花嬌艷,街坊里巷燈火明,見人人手中提花燈,看得我好生喜歡,卻不知我那燈兒現在何處,若是被誰人撿去,該如何是好。”一聲歎息,橫下心道:“事到如今,也祗能偷下界去,若能尋得倒還罷了,若不能,便不如效仿那七仙女,在凡間尋得個才郎,去過那凡人日子,也免得在天界受罰。”念罷,兩手拈起裙角,背過身去,後橋翻下,兩腿橫岔仰臥於地,眾人驚呼而起,卻見他一個挺腰身旋,笑對眾客,如坐穩蓮花,足輕蹬地而起,眾息未復,他已蓮步急碎將場圓過一圈,好聲若山吼海震鋪天蓋地而來,而一句原板“且在這人間來尋看”唱罷,彩袖即翩飛下場而去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今古月」残墨【春秋局】
作者:巴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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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陆机陆云
(注:我发现我不会搞同人,不会搞cp,这可能也许大概是个抒情散文,慎读啊QAQ)
入秋了,气象干涩,北方尤甚。这时候,写字必须得快,否则,墨台肉眼可见地迅速风干了;加了水,研墨也得快。赶上了归乡潮,也得快速行动,否则,就回不去了。
那,人心呢?
陆机用笔飞速在信签上横扫,士龙不在身旁,没人帮他研墨,他只能自己磨了再写,清水兑进砚台,再用墨块快速滑动。这是他二十年从家乡带来的墨,所剩无几,干脆一口气用完。但是他用不完,他没有要写很多字,他能想到的几封信,一封给司马颖,直陈自己的衷心——不需要了,但希望不要累及自己的亲人,不能连累士龙。所以他只讲自己不称职,只讲希望主公留心身边的小人,然后希望放过自己的弟弟和亲人。一封给弟弟士龙,可以回乡,远离故土,窝囊而愚蠢地死去,有他一人就够了。带黄耳回华亭,去看松风,听鹤鸣。一封写给父亲和兄长,父亲守护吴国西境的日子,兄长无奈殉国的噩耗,这时候突然历历在目。他一次一次说服自己进取,为的是重振家族的辉煌,他想问他们,自己做得对吗?这封信会陪他入土。
然后,他脱下战袍,换上了白衣。
他在等待死亡。
成都王司马颖以陆机为前将军,都督二十万大军攻打长沙王。这司马氏的兄弟相残,不知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他知道,北方士族从来不欢迎他们这对来自江东陆氏的兄弟,他们硬着头皮留在这里十几年,终于得到一次展现才华的机会。
那天陆机梦见了祖父,他没见过祖父的样子,但祖父的事迹广为传颂,是吴国最有名的统帅之一。他不像武将,也不像世家大族的子弟,谦谦和和,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陆机一看就知道那是他的祖父,那个同样在不再年轻的时候临危受命,在夷陵击退了刘备的陆逊。
梦里陆机是个十岁孩童的模样,祖父也很年轻,他望着自己,微微笑着,叫他想要扑到对方怀里。但陆机没有展露出内心的百感交集,也没有求抱抱,他只是定定看着祖父,眨了眨眼睛,用他真实年龄的记忆,和童稚可爱的声音,问出了一些问题。
“爷爷,当年您的从祖陆季宁,在庐江被孙伯符围困,最终逝去。后来您出仕孙家,有没有像孙儿有这么大的矛盾和压力呢?”
“您迎娶了孙氏,她是孙伯符的女儿……”
“您的小叔叔,会不会怪您,去为仇人做事?”
祖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儿,回身,眼前战火纷飞,没有人逃得了。
“孙氏是我的奶奶,我的身上也有孙伯符的血脉……”
“我现在手上有二十万大军,比您当年大战夷陵的兵力还要多得多。但是我有一种预感……
梦醒了,要起兵了,陆机翻出留了许久的那块从家乡带来的墨,出征了。
河桥之役,除了一败涂地,足以用惨烈来形容。
也许,他应该杀了孟超,不留后患;也许,他应该像顾彦先那样,小心翼翼躲起来,什么都不干;也许,可以像张季鹰那样,奔着菰菜莼羹鲈鱼脍一口气跑回江东……也许,我跟士龙二人,隐居华亭,优哉游哉度过余生,又有何妨呢……
陆机抬头看着天空,天阴阴的,怀里揣着一封信和一块残墨,他脑子里响一个声音:“生何足惜,功名可叹。”但嘴里却说了另一句话:“华亭鹤唳,可复闻乎?”然后虚弱地笑着。这个笑就被斩到了地上。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劲风,将陆机怀里的信签和残墨翻了出来。枯黄的信签吹进了秋叶中,辨认不见;形状不再的残墨滚到路旁的石子堆,也不可再分辨。
陆云那天收到了哥哥战败的消息。他知道,哥哥难逃一死。
他想到了鹤。虽然他的字是士龙,但是他想变成一只鹤,送哥哥回华亭。他想起刚来洛阳的时候,哥哥一边抱怨墨干得太快,一边奋笔疾书。他帮忙研墨,一边磨,一边笑。若用北方的墨和水,会不会不那么费劲?我们哪有带水过来?只不过带了几张信签几块墨罢了。那下次试试这里的墨。
嗯。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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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天使》
我们天使的生活非常简单,将生命组装后投放到人间,在生命消失后将可回收的部分回收再利用。
我们的生活简单,但简单不代表没有乐趣。
我们像抓阄一样从奖池里抓出生命的配件,我们的乐趣就是抓到健康、美丽、友爱、富裕、聪慧……给生命组装上,当然,我们也会抽到病弱、丑陋、孤独、贫穷、愚笨……但这都是命运,我们并不会因为抽到这些让生命更加艰难的配件而难受,我们只会给与祝福,希望那个生命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旅程。
在奖池里,有一些配件是特别的,它们在十亿个配件里才会出现一次,不单是被组装上这些配件的生命将获得奇遇,就连我们这样的组装天使也会得到下凡到尘世的机会,成为奇遇的一环。
而我,因为抽中了那个名为“守护天使”的组件,被照亮天界彩云和圣光环绕,一下成为了名人。
我被天使长唤到了流水线的终点。那里有一扇发光的门,是生命降生到尘世的门。
天使长将我的手搭到了那个抽到了守护天使的生命上,嘱咐我要守护这个生命,无论用什么的方法,都要保护这个人直到他老死。
然后天使长指挥大家唱起了圣歌,在圣歌的祝福中,我被推入了那扇发光的门,和那个生命一起降临到了尘世。
天使和生命不一样,天使即使到了尘世,也不用从头开始。我仍可以使用天使的法术,可以隐身,也可以变成生命的样子混入生命之中。
我现在就扮作了一个叫医生的生命,在一个交通事故现场,协助那个名为母亲的用肚子包裹住了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生命分娩,这是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第一道坎。
“孩子和大人,恐怕只能保一个了。”我对我要守护的生命的父亲说,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那父亲说了好几遍“先保大人”,他跪坐在那个流血到昏迷的母亲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点都不在乎我要保护的生命。
我无言以对。我拥有人类的医学伦理知识,知道这种情况下医生应当优先保障母亲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必须在救护车到达前完成我的任务——我装作在急救的样子,用法术破开了母亲的肚子,让我要守护的生命安全降生。
我要守护的生命非常可怜。
以往我们组装生命,会随机抽选七八个部件给它装上,而这个生命,因为我摸到的第一个部件就是守护天使,所以它没有健硕的身体、美丽的外貌、聪明的头脑、富裕的家境、坚定的意志、真挚的感情……和生命一起降生的部件只有一个守护天使。
它除了我一无所有。
别的生命在降生时就被铺好了道路挂好了路灯,而它的未来一片漆黑。我作为它的守护天使,本可以为它铺路,可以为它挂灯,还可以为它指引方向、拆除障碍、阻挡危险……但我来到尘世的第一天,就给它添了不少麻烦。
它那场靠法力冲破母亲肚子的降生,让它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怪谈。它降生时没了母亲,父亲和周遭的生命把它当成怪物,不曾给予它爱。加上我一开始尝试用医学让它正常降生,浪费了不少时间,它的大脑因缺氧丧失了些智慧,面相也因此变得呆滞,它相当于被我手动挂上了怪异、可憎、愚钝、独身的部件。
好在,它并不是真的被挂上了部件,部件是不可逆的,但我可以改变它的未来。我化为一个成年的人类生命,将它带到了一个没人认识它的城镇,我亲自做它的监护人、老师、朋友,让它少受了很多歧视和欺凌。
其实我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因为我的任务只是让它老死,也就是避免死亡级别的伤害和灾祸,理论上我只要在它即将被杀时拉它一把,在它即将被饿死的时候给它食物就能完成任务,但一想到它遭遇的许多不幸是因为我,我还是得给它点补偿。
它在我的守护下长大了。因为我给了它充足的养料,它长得高高壮壮;因为我给了它无私的爱,它变得自信刚强;我在它发育的时候用法术给它做了整容手术,让它因为“长开”变得美丽;我还用法术变出了很多钱,它因此拥有了很多朋友……
它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变短了,但没关系,它已经拥有了美丽、富裕、健壮、坚强的部件,即使和其他生命在一起也不会受到伤害,我的过错也补救了。接下去,只需要像以前那样隐身或变成鸟类之类的东西,为它清除威胁生命的障碍就可以了。
我帮它击退了拿着刀要砍死他的人类生命,我帮它击飞了差点将它撞死的车辆,我帮它击毁了所有瞄准它的枪口,因为它的敌人源源不断,我只能在清除了所有威胁它生死的生命后故技重施,将它带去了一个没人认识它的地方。
它觉得没必要,因为它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它——其实它并不知道我是守护天使,它的原话是它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助它为所欲为。
它没有为失去朋友产生悲伤或者愧疚这种可能导致自杀的感情,这很好,但新的问题让我更加头疼。
我们在新的城市重新生活。它结交了新的朋友,又开始像上一个城市那样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能又是我的问题,我要守护的生命不那么像生命了。生命本应有生存的本能,但这个生命变得乐于寻死,它不但不惧怕危险,安全的时候还会主动跑到高楼上,一次次向下跳。
我每次都用法术把它捞起来。没捞几次我就发现我错了,它还是一个生命,而且是一个精明的生命,它不是乐于寻死,而是乐于见到法术。它知道每次跳楼我都会把它捞起后,就在自己头上装了摄像头,它漫步在屋顶和高塔间,给手机另一头的生命展示平衡和法术,它因此赚了不少钱,我在无意之中又给它点亮了一盏手电筒,而它也用这盏手电筒照亮的财宝给我买了台手机做礼物。
我知道为什么有的生命明明没有法术,却会像守护天使一样竭尽所能地守护另一个生命了。
收到手机的那一刻,我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生命,参与进了生命的循环,二十年来的守护不再是流水线上的机械工作,而是我的耕耘,可以结出幸福果实的耕耘。
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一样,以一个生命的身份陪伴起了我的生命。我仍是它的守护天使,还是它的家人、朋友、爱人……
它教我使用手机,教我注册直播网站,作为全知全能的天使,这些知识我都完美地掌握着,但我仍装成懵懂无知的样子,在它手把手的教导下一步步注册好网站,在它的频道上点了“关注”。
它说我是它的第一百万个粉丝,虽然我知道我不是,但还是装成了我就是的样子给予了赞美。
我成了它的合作伙伴。白天我和它一起出门直播,晚上我们一起挑选精彩的片段做成切片上传,供其他生命随时观赏。我每天都会在直播网站上搜索它的名字。它点击量高的视频都是坠楼后被我捞起的视频,它在视频上写了“我有我的守护神”,我区区一个组装生命的天使,一下子变成了神。
很快,它的名字变成了城市极限运动的代名词,直播网站上搜它的名字不但会搜出它的名字,还会搜出很多名字很像它的人。这些人也学它的样子在高楼间行走,但都没有它那样放得开,毕竟它有守护天使,可以迈最大的步子跳最远的楼。
但很快,这样的日子结束了,因为有一天一个模仿者的播放量超过了它。
我点开那个模仿者的视频,那个模仿者没有守护天使,却也迈出了它一样大的步子,它在屋顶的边缘打滑,从二十楼的屋顶摔到了地面。它当然死了,它的死引发了轩然大波,它的视频一下子冲到了人气榜榜首,冲进了社会新闻,它模仿的对象也被波及了。
我们经营的百万粉丝频道被永久封禁了,不止如此,我们家还被警察找上了门。
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通缉犯,在知道警察上门的那一瞬,熟练地从窗口跳了下去。我用法术让它平稳落地,然后变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将它拉进了我的车里。
它非常兴奋,在车里大呼小叫,用双臂环抱住我,在我的脸上亲吻。
我们又回到了被人追杀的时候,但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是个漂浮在空中施法的守护天使,而是一个置身事内的共犯生命。我用法术把我的车变成了一艘火箭,用它身体可以承受的最高速度,在道路间穿梭;我用法术把我的车头变得坚硬无比,顶着枪林弹雨撞飞了一排排路障;我用法术修补好我们被地刺扎破的轮胎,让它不但可以在路上奔跑,还可以在水上冲浪;我们冲上铁轨,穿过迎面而来的列车,我理解了为什么生命会在地球饶太阳公转一周的时候为鞭炮的爆炸声欢呼雀跃。
我懊悔不已。我抽中了十亿分之一的概率成为了守护天使,却在我要守护的生命身边虚度了二十年的光阴。人类生命的寿命不过百年,我却白白浪费了五分之一。我不能改变守护天使在守护的生命死亡后就要回到天上的规则,只能珍惜剩下的时间。
我让汽车起飞,像飞机一样在天空中飞行,我看着在副驾上沉沉睡去的生命,意识到我正与它同生共死。
我拿出手机,用法术给它连上了网。我们的频道虽然被封禁了,但每个频道都在讲我们的事。抛至半空翻转四百五十度的汽车、墙洞连成一条隧道摇摇欲裂的高楼、桥墩碎出钢筋水泥断裂倒塌的大桥、与我们对撞最后被轰成一段段铁皮的列车……相比而言,被击飞碾压的生命都都不够看了,只有特别靠近可以看到头部或伤口的特写,才能挤进大场面的信息流中。
一架真正的飞机撞上了我们的汽车,它当然撞不过我们,轰然坠地了。我守护的生命被这冲击震醒,它见我在看视频,便凑过来和我一起看。
我们一连看了三个小时——毕竟网上的视频是无限的——我们白天的杰作后,是刚刚发生的空难,期间同样的空难发生了七八起,我们似乎已经飞出了它降生的国家,现在播放的视频是一个外国人用另一种语言强烈谴责恐怖空袭的新闻发布会。
“不要脸。”我要守护的生命骂了一句,开门跳下了车。
我连忙用法术击碎了它正下方的玻璃大楼,让它安全平稳地落了地。我跟着它到了地面,空中的汽车失去驾驶和动力,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
它抢了另一辆车,坐进了正驾,我跟着坐了进去。
它打开车载导航,我用导航的系统语言输入了它报出的地址。
这是举行刚才那个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我问。
“保家卫国!”它坚定无比。
作者: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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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邻居家的小孩儿淘气,听说金子是软的,从母亲床头柜里翻出枚金戒指,拿锤子砸扁了,薄薄的一片,举着跑去跟其他小孩子玩闹炫耀。殊不知这戒指并不是给母亲的;等他举着薄薄的一环金片子往巷子前后簇拥着一跑,邻里街坊全知道这不是他母亲的戒指了。
没过多久,邻居家这小淘气就跟着他妈搬走了。那阵儿表妹考上了大学,家里忙着给她收拾东西,联系当地的亲戚什么,没有心思管邻居的闲事。大学生的第一个假期就是国庆,表妹觉得外面新鲜,跑来我家住了,并没回去。我俩疯玩了几天才想起来要让她跟爸妈打电话,她妈晚上随口说到邻居换了一户,是个女人带着孩子。表妹对此不感兴趣,径自去说自己的事。
表妹上大学没多久就找到了男朋友。照片我见过,她们隔壁班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照片里穿了件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咧嘴笑着,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引发的爱情从来不会因为口袋紧张而停滞犹豫;他们的感情澎湃而热烈。譬如两个人藏藏掩掩的袖子下面,左手中指都戴着纯银的圈子。我从表妹手上见过几次,那银圈细窄,光泽也暗淡。我却是希望他俩能把这对校门口买来的便宜玩意戴到未来的婚礼去的。
谈恋爱这事儿表妹没敢跟她家里明说。姨妈多少猜到了,便偷偷指挥我去观察动向,头三样就是多大了,学什么,哪里人。我说先等坚持到暑假吧,好歹过上个半年,也有打听的理由。姨妈笑骂我两句,倒也赞同。
过了一阵子,年轻的情侣开始有些摩擦,三天两头的就要吵架赌气。我没类似经历,不懂得什么感情的策略,每回只能劝表妹跟人家好好说不要生闷气。倒是这两人从来一来一往,这天你来哄我,那天我来示好,没有当真大闹过。倒是每次吵架,表妹都要摘下她的戒指,丢在抽屉里或者故意落在我家——等和好了再找回去戴上。有一次我拿去细细看过,是个极为简单的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在手上戴得久了,压在手指上一道斜印子。
约莫过去一年多,我出去办事,路过表妹的学校喊她吃饭。表妹神色不对,手上也没了戒指。我猜他们是又吵架了。
我带表妹到市中心一个饭店去。坐下还没等上菜,表妹恹恹地开口:“姐,我分手了。我看到他给团支书买花,还跟她一起去市里。”
我说:“是有什么活动需要买花,还是说要去办事?”
表妹说:“没什么活动,也没听说有什么事要出学校去办。”
我说:“是你提的分手吗?”
表妹说:“我拍了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不说。我说,你要是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就分手吧。说完分手他倒是说话了,回我说好的。他还说,是我身上先有烟味。”
我不知该说什么。表妹扭头往旁边看,说:“也很没意思。他给我表白的时候都没送过花,我们也没怎么去市里吃过饭玩过。戒指是门口精品店买的,当时三十九块九一对,好歹是银的。我三月三号过生日,他三月五号才想起来给我说生日快乐,要送我礼物。他过生日的时候我踩着零点跑到他们宿舍楼底下给他送aj,为什么我过生日,他日期都能记错?”
我说:“我不知道。”
表妹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大学才过了一半儿呢,后边再找就是了。找个好的。”
表妹不说话了,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菜上来了。“最讨厌的是他就在隔壁班,平时大课都是全专业一起上。我真烦看到他们。”表妹咬着筷子,闷闷不乐。
我劝她:“别想了,先吃饭。待会带你去逛逛?你妈要我带你买双鞋子的。”
表妹笑了:“我自己才买过一双鞋,还没穿呢。姐,你能不能给我买个别的?比如,买个戒指?看起来贵的。”
我也笑了:“那还有啥好买。我前一阵才找我同事帮忙把小时候奶奶给的金镯子重新化了几个小件,你周末来我家,我给你一个素圈儿得了。细的很,戴着玩玩了。”
周末过去,表妹手上戴了两三个从我手里顺去的小金圈儿,亮闪闪的很是精巧。她到底是个小姑娘,逢人只说“是我表姐买给我的”。那圈儿细得像头发丝,别人看看也就罢了。
表妹说她去找前男友还戒指。下了课,还在他们的阶梯教室里面,她堵到还没收完东西的男生面前,从兜里掏出那个莫比乌斯环的小银戒指,放到男生桌子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她放戒指的那只手上戴了小金圈儿还有她自个儿乱买的别的什么首饰,意思大概是不差这一个。
我正陪她走在学校里。天热了,表妹换了轻薄的裙子,小高跟鞋,很亲昵地挽着我。本来她还满面带笑,不知怎么突然就沉下脸,扯着我要换条路走。我一望,她的前男友跟着两个男同学拎着书包跟篮球站在不远,脸上都有些尴尬。我必然是不应给他好脸色看的,只扭了头,任凭表妹拖我走开。
等走远了,我问她:“你还喜欢他吗?他要再来找你,你还能接受他吗?”
表妹说:“他也没来找过我呀。”
我说:“所以他跟你们团支书到底在一起了没有?”
表妹说:“那就没我事了。”
我说:“你倒想得开。”
表妹说:“现在金子多少钱了?”
我说:“现在大概是五百块钱一克,之前便宜点。”
表妹问道:“你给我的这几个圈儿能有多重?”
我说:“一个也就那么零点几……加起来也就一克多,再说了就花了几十块钱工费,金子本身没花钱的。”
表妹说:“加起来就当是一克多,六百块钱。一双鞋都得快两千了,我攒了三个月出来给他买的。后面他只愿意给我买三十九块九一对儿的戒指,自己还得拿一个去。”
我说:“是不是他家里比较紧张呢?”
表妹笑道:“你不是见过了吗?谁家独生子女上大学能短了生活费的呢。他可不是真没钱,不过花给我没意思。”
表妹这边校区大路是个8字,她们学院卡在8的腰上。我跟着她进去瞧了瞧现在的教室,又等她去找老师讲了闲话,并肩走下楼去。却不想一搭眼,那个男生手里拿着份作业,正往楼上走。
表妹低声骂道:“烦死了!”低头快步跑下楼梯。那男生下意识扭头去看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我又想叹气了。“借过,”我轻声说,侧身从那男生身边走了下去。
也是他们学校的路设计得有趣,表妹每每想要避开前男友时,除了上课下课,总是好巧不巧在什么地方碰见。这样偶遇了好几回,那男生身边终于多了一个姑娘,但不是表妹班里的团支书。说来也巧,表妹终于觉得不必刻意去躲开,自顾自去走原先的路,不论去图书馆或找老师交作业或社团活动找朋友,却再没偶遇过前男友。
就这样又过去一个冬天,表妹又快过生日了,我妈疼她,要她留在我家里多住两天。
我妈给表妹拿出两个包裹。“这是她小姨寄来的你的厚衣服,春秋天穿。这儿不比西边,潮得很,回暖了还是会冷的。你晚点让你姐帮你叠出来,你换到宿舍柜子里去。”
表妹乐呵呵地应着。我抱着猫探头看了一眼,她脸上表情说不上高兴;往我妈手里一瞥,原来是我小姨给她买了件崭新的扎眼的橘黄色卫衣,宽宽大大的款式。我听到表妹朝我妈撒娇道:“大姨,我不想穿这个,你别放这边了。”
表妹过生日那天下午有节课,到晚上七点钟。我按她指使,买了蛋糕和零食送去她们社团里面。她跟社团的朋友玩得好,几个舍友也凑了去。两个男生掏出打火机帮她点了蜡烛。我帮姑娘们开了一瓶红酒,跟表妹说声好好玩,晚点来接她,自己躲了出去。我知道表妹晚上会有个惊喜的,她的室友提前偷偷给我讲过。
一个男生站在楼梯拐角,满脸紧张。他身边另有两三个男生低声给他加油,一个满脸坏笑的小子将一束粉蓝的玫瑰花塞到他怀里,另一个夹着玩偶的男生推着他往楼上走。我跟他们擦肩而过。
楼上的社团教室里炸开一阵快活的喧哗。我听见了表妹掩饰羞涩的尖叫,自己噗嗤笑了。少年人总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人在路上相遇。
女生的宿舍楼分好几栋,我绕了远路,花了点功夫才找到表妹那栋楼。
我想先抽支烟再去女生宿舍里面,却左右找不到打火机。往边上一看,倒是有对少男少女依依惜别;我上前询问,两人都是一怔,男生还是动作麻利地掏出打火机递给我。我道了谢。
烟抽了一半,我隐约看到好像是表妹前男友的男生,提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匆匆往这边走。他应该也看到了我,迟疑地端详了一阵,方走上前。
男孩子手里果然提着一个蛋糕,盒子上还别着一支花。天太暗了,我眼睛近视得厉害,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姐姐吗?”对方小心地问。
我想他肯定是在问我。我略点了点头,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所以是姐姐抽烟?”
“嗯?”我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事。”
我又点点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没有开口的兴致。我突然不想上楼去表妹的宿舍里等这群玩疯了的姑娘了;学校的气氛跟我很不合宜。我心想我得快走,要在这男生开口问下一个问题之前离开这里。
作者:奥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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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委派给我一个任务。据他所说,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才能返回,虽然失败了也能回来,但会影响我的评级。
评级掉下去意味着工资变少!我可不想那样,因此我拿出了百分百斗志向上级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很快来到出发地点,我踏入那扇门,眩目的光瞬间占据了视野,等能看清周围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任务地点”。
我打量着四周,这是个昏暗的房间,紧闭的窗帘,凌乱的床铺,还有堆在筐里大概是未清洗的衣物与随地丢弃的废纸,感觉这屋的主人挺邋遢的。但是那个,那句话怎么说,“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只是生活不拘小节,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我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喂,不是吧,难道我要当这小子的保姆?!我也很年轻啊,我又没带过孩子哪知道怎么跟小孩相处,完了完了这下我的评分彻底没戏了……
我腹诽了一大堆话,全然不知那小孩何时站到面前,不过无所谓,反正人类根本看不见我。
可接下来那个小孩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你是谁?”
……?
等一下,我没听错吧,他在问我是谁?
我低下头反复确认这孩子是否只是在看我所在方向,说不定只是出了幻觉,突然地,他朝我伸手,很遗憾的是我不存在实体,他只能透过我的身体,看着他皱眉疑惑的神情,我不禁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我对他说:“你看得见我?”
他点头,我紧接着说:“行我明白了,呃那个,你好小朋友,我是你的,呃,新的监护人。”我按照以前培训的话术说道,希望对人类有效,不是,总感觉那小孩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真的有用吗?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那孩子终于打算开口,又似乎在考虑什么没有说出来,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夸赞道,“这是个很好的寓意,它是对你的祝福,祝愿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我本打算讲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好名字,但看对方还不是很想跟我讨论“私人话题”,我便暂且放下不谈。谁还没有自己的秘密呢?我也有,我小时候……算了,这不是重点。总之我就这样跟着那孩子一起生活,照顾他的起居(算是),一些家务活都是依靠我的魔法解决的,什么?你说洗衣机可以用来洗衣服?那种东西我不会用啊……
根据我对那个小孩的观察,我总结出一点规律:
怎么说呢,这不是个好习惯,他有些挑食,喜欢吃炸鸡、汉堡、薯条一类的快餐,我一开始给他做的营养餐他都不是很爱吃,会把除马铃薯以外的蔬菜挑出去,吃剩下的肉蛋奶。对还在长身体的小孩来说倒也没什么坏处,但是一点蔬菜水果不吃很容易长痘上火什么的,我查过的人类资料是这样记载的,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培养这孩子均衡的饮食习惯,不出意外地都失败了,最后我想到用魔法改变食物的味道,终于让他接受了蔬菜和水果,感天动地!
而且那小孩好像深受失眠困扰,在最开始总能在凌晨两三点钟看他床上翻来覆去,我一问话还能跟我聊天,我说这样不行你应该好好休息,他也不理会我的劝告,依旧我行我素,我也想了很多办法,给他睡前热牛奶喝,喂点助眠的药物,做按摩(划)放松疗法,都不管用,直到有天夜里我看他有些不安地挣扎,问他怎么了,只得到一个回答“想妈妈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但我还是回应道:“我现在也是你的监护人,如果你需要的话……”
“可以把我当作你的父母。”
那天晚上他是抱着我睡着的,从那以后就一直如此,我不由得思考这小子是不是把我当免费抱枕了。
他确实是个别扭的小孩,相应的心思也很细腻,我不知道的人类知识还是从他身上学到的,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久,我和他的关系也不知不觉变好了,我想按照人类社会而言我们就是一家人,尽管我们的物种并不相同。
时间一分一秒,一天天,一年年过去,终于到了那孩子成年当天,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庆祝了生日,祝贺他考上了一所好学校,以及我要和他坦诚一件事: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我要回去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我不会再陪伴他,他必须学会一个人继续生活。
“所以你明天就要走吗?”临睡前他问我。
“是的,抱歉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对方沉默不语,缓慢地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好啦,现在哭一会儿没关系的,别忘了即使我不在,你也已经拥有丰满的羽翼,已经可以外出闯荡了哦。”
在那片绚烂的白光中,我看见了美好的事物,朝那个孩子露出微笑。
18岁的少年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望向窗外的风景,看白鸽飞过,他不由得想起那位“监护人”。
……是啊,早该想到的,守护自己的从来不是什么“天使”,而是自己啊。
End
作者:千城
评论:笑语/求知
“那场天灾之后……人类文明便进入了新的时代——支零破碎的时代。”
老人说。
活下来的人们都是幸运的,他们所在的地区相信了关于天灾的预告,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但当他们最终撑过那段最黑暗的时期后,幸存的人口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就像前几日我告诉的那样……文明被割裂开了,所有旧时的通讯手段都成了博物馆里的历史,那些尘埃——那些铺天盖地的碎屑,即使几百年过去了都没有完全沉淀下来。孩子,你不会喜欢保护罩外的世界的,在那儿只有荒野,各种各样的荒野,和旧时代的遗物,铺天盖地。”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他依旧躺在那张病床上,或者说,被固定在那张病床上。
他像一只被蛛网缠绕在正中间的昆虫,早就不再有挣扎的力气,但与昆虫相比又大有不同:这些繁乱的管道与监测线路从来都没想过要了他的命,而是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日以继日。义体植入率早在五年前便再也没有变动过了,老人是最固执的那批,一次又一次拒绝医疗系统提出的好意。他的左腿与半个右胳膊多年前就已经因为坏死不得不移除了,双眼也早已失去了感光功能,所以进门时我故意迈重了步子,好让他提前知晓。
“你见过横躺了数百米的金属残垣吗?资料显示那曾是旧时代的骄傲。用钢筋与混凝土造就的巴别塔,每当晚上便会亮起无数的霓虹灯,即使是漫天星辰也无法掩盖它的耀眼光芒。我尽力去想象了,但却依旧没法描绘出它曾经的模样。孩子,星辰是什么?旧时代的星辰,与保护罩晚上投影的那些,会是一样的吗?我的小队在那座巴别塔的残骸边停留了几日,因为翻找到了一些印着文字的破碎石块,可惜直到最后都没有读懂其中的含义。”
“是因为它不是我们的语言吗?”我坐在他的病床边,忠实地记录下他所述说的每一个字。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
“不,不能这么说。我们对比出了那上面大部分的文字,但组合出来的句子却生涩无比,像是他们原本毫不相关,只是被某个闲得无聊的人硬凑在了一起。我也试着让我们下一个到达城邦的人去辨认了,我们几百年曾是同一个族群,但他们也没有得出结论。在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城邦。是的,我知道资料上说他们的正是名称是人类聚集地,不用忙着纠正我,但我更喜欢城邦这个名字,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一本历史书。”
“据我所知,您在刚回到这里时,总是喜欢泡在图书馆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唉……那时我和我的老胳膊老腿还没说再见,眼睛也能看着些东西。”
“现在也依旧可以,先生,只要您愿意接受——”
“行了。”老人生硬地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用再劝我了。我当然知道那些义体的好处,但我不想让机械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不想。在我彻底看不见前,这里还是有护理师在的,至少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的?连那些护理师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些冷冰冰硬生生的东西——机械!全他妈的是机械!”
医疗系统发出了警报声,我没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但大概可以理解到这是他情绪突然过于激动而导致的生命指标报警。紧接着,床边的机械臂移动了起来,往某个管路中注射进了什么,老人很快安静了下来。
医疗系统的语音在病房里响起。
“请注意您的情绪,先生,过于激烈的情绪反应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注射已完成,您将于五分钟后恢复理论最佳状态。”
我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五分钟后,老人的嘴巴微微张了张,他已经恢复了。
“该死,我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情绪已经平复了。
“你……还在吗?”
“我还在这里,先生。”我立刻回应,“在注射前您讲到了‘城邦’这个话题。”
“哦,城邦,城邦……我们继续说下去吧。”他的两片嘴唇上下蠕动着,“我们的工作,就是联络这些城邦。”
这是我们这些信使学习到的第一个知识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旧时代的通讯手段在保护罩内尚且能用,但在保护罩外的废土上,那些信号发射器便成为了最没有用的东西。城邦与城邦之间想要保持联系,便只能依靠各自每二十年派出的“信使”。但这是个绝对的辛苦活儿,至少资料是这么体现的。
“离这里最近的城邦在东南边,我们的文化相近,至少在我去的那次,还可以勉强理解互相在说些什么。那是我信使旅途的第一站,我们得到了热情的欢迎,还有满当当的补给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没想到这已经是旅程的巅峰了。不是所有城邦都掌握了从那些尘埃中汲取能量的方法,孩子,我们的前辈们曾经尝试着将理论带给他们,但其中的大半没有撑到那一天,剩下的也几乎无法理解我们的文字了。”
“我在资料上阅读过这些历史,先生,信使的在联络之外的任务便就是统计其他人类聚集地的数量与质量,以及寻找如何可以长远生存这个问题的答案。”
“长远生存?不,不,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老人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们……答案……”
他的生命指征又波动了起来,医疗系统再次发出警告,一次新的注射。
我端坐在床边等待着老人从波动中恢复过来。
“您刚刚是想表达什么?”在老人再一次恢复平静后,我发出疑问,“您已经找到答案了吗?可我在资料中没有阅读过有关这些的描述。”
“答案……我给他们了,不只是我,恐怕我的前辈们也是这样。但那些大人物们不愿意去相信,认为我们所记录下来的东西是荒谬的,不现实的——我明明给了他们问题的答案。信使的工作毫无意义,就如这个问题本身——我们想要在城邦之外找到一个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但如果真的找到了,但又发现它的走向与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美景完全不一致,那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您在表达什么,不过您刚刚提到的‘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是那座‘翡翠城’吗?”
“如果你们现在还在用这个名字指代他的话。”
但这里有矛盾。那座“翡翠城”是信使们所造访的人类聚集地中唯一一个比这里科技发展水平还要高上不少的地方,可以说是已经处于所有文明碎片的顶端了,所以才被这里认定为‘最有参考价值的存在’,并以它为蓝图努力追赶着。出于谨慎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相关资料,这个人类聚集地已经连续几轮探访都没有留下记录了。
记录的缺失并不是什么不常见的事情。这里每二十年才会派出一批信使,数量有限,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那些不能归来的信使便带着他们的到访记录永远地留在了废土之中,如果运气好,几年或者几十年后会被他们的后辈带回来。但资料库里也是存在需要权限才能阅读的情报的。
“难道说……您造访过那儿?”
老人打了个哆嗦,看起来是这样了。
“那是我去过的最恐怖的地方。”他轻声喃喃,“直到现在它还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彻夜难安。”
“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今后我们会更加关注您的睡眠状态。”医疗系统插话。
恐怖。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被用在形容人类聚集地上。也不是有因为资源短缺或者疾病而陷入混乱的聚集地,但资料一般只会用“灾难”去形容它们。
“恐怖?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去回忆这些……”
老人叹了口气。但向信使后辈讲述职业生涯中的一切是前辈们应尽的义务,老人只是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翡翠城不是我们小队的最终目的地,只是路上的一站。在可以看到他们的保护罩时我们已经啃完了最后的干粮,我还记得当时队长脸上的欣喜。三天的路程,我们只花费了两天半就到了。他们依旧留有我们城邦信使的同行讯息,在信物的带领下,我们顺利地穿过了防护罩。”
看起来,关键的马上就要来了。既然老人用“恐怖”形容了这里,恐怕他是看到了什么超乎人类心理承受能力的东西。我快速地做出了判断,难道在失去联络的那些年里这里终究还是闹了饥荒,导致了食人事件?
然而我的猜想立刻被否定了。老人看到的翡翠城与前辈资料中的完全一致——宽敞的大道,比这里还要贴近记录中“自然”状态的绿化,街头闪烁的招牌与各式的音乐。他们饿极了,想都没想便走进了最近的餐厅。信使的信物可以让他们在这里免费地美美吃上一顿。餐厅窗明几净,服务型仿真人偶热情地迎接了他们,尽管语言不通,但也很快从后厨拿来了满满一桌食物。
“我不明白这里哪儿恐怖了,先生。在我看来,这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们当时也这么认为,还在想着不愧是翡翠城,就连人工智能都比我们这儿的先进了一大截。饥饿与疲惫让我们的大脑变得迟钝了,孩子,在吃饱喝足之后,我们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我们坐在最靠街道的卡座上,店里是欢快的音乐,桌边候着随时准备给我添水的人偶,但店里的顾客只有我们——或许是因为这家店并不是很受欢迎呢?但窗外的街道上也空无一人。这时我们才想起引导着我们进入防护罩的是无人机,本应是关卡的地方也空荡荡的。”
“于是我们出去了,服务人偶礼貌地把我们送出门外,他的同僚们开始清理桌子。我们以为是这天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市民全部去了类似于广场或者礼堂的地方,于是分头四下寻找。没有……完全没有……就像是一座城市的人都凭空蒸发了,但所有的一切都维持在他们蒸发时的模样。”
“我不是没见过空荡荡的城邦——破烂的,生锈的,散发着腐败的气息,我们完成了记录后便离开,连头都不回。但这里不一样……你明白那种感受吗?这里整洁无比,连行道树下都没有落叶,所有的墙壁与窗户都被擦得透亮。半开着窗户的汽车停在路边,保养非常好,甚至可以再开动起来。这里什么都是全的,都是完好的,就是完全没有人的存在。”
“或许他们搬到地下了。”我说,“资料中提到过,有因为地上环境不适宜人类居住而搬迁至地下的人类聚集地。”
“不适宜?如果那儿还不适宜,那我看这里我们也都别住了。在和队友们分开后,我便朝着记录上是居民区的地方去了。这时我看到有人在路上行走——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便已经把我带去了那儿。只是一走进我便反应过来了,那依旧是个人偶,大概是居家服务型的,但我的希望依旧没有完全消失——它推着一辆婴儿车。”
“我们和他们语言不同,孩子,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它明白我想看看那个婴儿,好在这些人工智能应该被输入了不对信使产生敌意的指令。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将婴儿车上的遮罩缓缓掀开——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一些液体从老人的眼角处渗出。
“那里没有婴儿,孩子,只有一具白骨躺在那儿。人工智能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了出来,揽在怀里轻轻摇晃着,温柔地哼着歌。这个城市的人死绝了,没有了,都不在了,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我们没有找到原因,或许就藏在那些被前辈带回但又被锁上的资料里。我能做什么呢?我对那个人偶点头微笑,注视着它将那具白骨放回婴儿车里再遮上纱罩。它离开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集合地点。”
“请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先生,这对您的健康不利。”
我扫了眼监视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到临界值了。作为后辈,我觉得我有义务去提醒他。
“听到了这些,你还在和我说这个?”
这是这几天来,我第一次被老人质疑。但我的提醒还是起效了——老人大口地呼吸着,监视器上的数据缓慢但平稳地降了下去,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老人是不想再被打上一针才这么做的。
“所以,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吗,孩子?这座城邦一直将翡翠城当做自己发展的目标,未来的方向,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如果这座城邦都只能落得这个结果,那这么多年来我们又在做些什么呢?我们做的事情……信使……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定会有意义的。”我说。
定时器响了,在它发出声音之前我便站起了身,最后的聊天时间结束了。按照医疗系统的演算,这是老人可以承受住的最大说话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而我却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不得不接受了计划之外的注射,实在是不应该。我向医疗系统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孩子?”老人的听力依旧足够敏锐,“你……还会回来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先生,我已经完成了与您谈话的程序,今天下午,我与我的同僚们就要出发了。”
“出发……出发……”老人不停地念叨着这个词。
“是的,出发。”我回应他,“希望我们还有能见面的一天。”
“我恐怕活不到那一天了。”老人苦笑,“虽然我依旧想说,信使的工作其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
“祝你好运,孩子,在此永别了。”
我很想告诉他他的生命在医疗系统的监控下绝对还可以维持非常漫长的时间,但数据分析提醒我,最好还是不要那么说。我与老人告别,刚出病房,便将方才的讯息上传,共享给了我的同僚们。
半个月之前我们才刚刚诞生,短短的时间里我们便完成了作为信使的所有能力考核,与完成信使使命回归聚集地的人对话是这项程序的最后一步——所以我们必须尽全力保持他的生命力,不然这套培育新信使的流程便会出现无法补救的bug。我大步离开医院,我的同僚们正在关卡处等待着我的归队。
今天的聚集地依旧安静而整洁,清扫系统正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与记载中的翡翠城相比这座聚集地更倾向于将资源花在更实用的地方,因此一路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广告版或者音乐,一切都走的极简路线,于是入口广场上的那块大屏幕便格外显眼。
这块屏幕是前任市长为了提高市民义体植入率而设立的,合适的义体可以提高人生存与工作的能力,且机械的维护与保养可比肉体简单得多。那上面的数据已经有五年没有再变动过了,每次路过时,我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真是的,如果前辈可以听进医疗系统的建议就好了。我扭动着可收缩手臂,将步行速度调快了30%。只要他退让那么一小步,这里的义体率便可以达到完美的100%。而现在,一个红红的圆圈正悬挂在屏幕正中央,每一个像素点都饱含着来自那项政策失败的不甘。
我看了它最后一眼,这是我离开聚集地的保护罩前,记录下的最后画面。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喝了酒别手贱,两瓣屁股被看光。
作者:诸子百
评价随意。
今晚很凉,他伸出手,摸到了徐徐扑来的冷风,路灯下如同麻团的小白点被风一吹就散。街头处空无一人,夜晚的乡间小路上除了他怎么会有人经过。灯下晃悠的身影被不断拉长,夜足够寂静,他手中的半瓶啤酒被颠着不断摇荡。
“该死的,靠恁娘的。”他嘴里不断咒骂着,脚下的步伐愈发迈大,仿佛伴着此刻的晚风就能一步登天,再大一步就能平步青云,飞出这个小小土屋,盖个更大的房子。
“谁家孙子还会呆在这样一个腌臜破地,,”
酒精的催促下,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各种金碧辉煌,想到这里他痴笑半声,兴致又起干了仅剩的那几口酒液。
“外面人都说。。”兴许是他喝的太快太急,他嘟嘟囔囔下打了酒嗝,抬起酒瓶底,他得意着晃了晃,“这可是福根。”
这个男人像是真讨到了彩头,欣喜之下再次手舞足蹈起来。他喝的真够不轻的,眼前大片大片的芦苇看作大把大把的钞票在地下肆意摇摆,转过身看那根斜歪的路灯,越看越像那根矗立在头顶的黄金豆豆,他看着简直入了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道黄光,恨不得飞上去跟那群白蛾子围着转悠,“有钱有黄金,,要是再来个美娇娘,,”
老天简直比他妈还懂他,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影影绰绰之下还真有个人影跃然眼前,一袭黄衣显的扎眼,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已脑补了六分模样,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没有一样是他不喜欢,他比脑袋上的扑棱蛾子飞的还要快,此刻可没人告诉他,步子迈得太大飞的太快可是会扯到档的。
他借着酒气靠近面前这位黄衣女人,酒壮怂人胆,对方来不及出声他便拉起了对方的手。“美女一个人,大晚上多危险啊。”不顾对方挣扎,他嬉笑着眼睛止不住的眯起,不断揉搓着对方的一只手,这刺挠的手感就像一支带刺的玫瑰,他可未曾察觉那根粗糙的指尖不似女人的手指。
我可真的碰大运了嘿,他这么想着。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真让他遇到了,
“美女你哪里的人,我怎么这没见过你?”
恍然发觉已经走进了没有灯光的岔路口,模糊一片始终看不清面庞,他不安分的手向上摸索,顺着手臂抬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我从外地来的...”对方含羞一笑,尾调上挑牢牢栓住了他的心,这小音儿甜蜜的很。甜的他浑身上下直哆嗦,兴许是被凉风持续不断的吹着,吹得他的脸似是通红。
“妹子..”
他吞了口唾沫,忙改了口。他心想:这或许就是我的真命天女——朦胧的气氛下驱动着他将对方抱紧,脸不断凑了上去。他的“亲切”问候让对方有了动作。借着月光他只能看清对面瘪着的嘴张了起来,对方的手臂扬起,对方手中的银光时刻闪烁,他才看清将才玫瑰的刺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他想象中花一样的香气却被一股铁锈味取而代之。
他想要挣扎,却已经为时已晚。
第二日,清晨上早课的学生路过报了警后,那片芦苇地被圈围起来。
警灯红蓝闪烁,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不少村民伫足,村中小孩钻进人群好奇凑近,嘴里说着裸体变态男,嘻嘻哈哈的跑走。
路过的高个村民向里望去,一群脑袋底下是一个头部流血的人躺在泥泞之中。
“嘿,他是怎么没的?”高个村民抓住其中一个人问着。
“兴许是喝了大酒,听别人讲说是喝死的。”围观人凑着热闹,五花八门的论道不断纷飞。逼得警察再次拉起几道警戒线,将其余村民连哄着轰走,一个警官挠挠头朝着手中的对讲机汇报,不时回过头看着案发场地,磕磕绊绊的模样像是越说越没谱。
这样的表现让高个村民来了兴致,他再仔细瞧着,敢情那人全身上下也没一件衣服,两瓣洁白又光滑的屁股藏在肆意摇曳的芦苇荡中。
不远处的老人在矮坡上好奇张望,他努力将眼睛眯起,费劲的向远处眺望,背手拿着收音机有了声响:“近日有杀人犯潜逃,瘦小身材,女装打扮,如有遇到,请广大市民积极举报。警察局电话为---”
那人头埋着地,高个村民把眼睛看穿了也实在辨不清是哪家的人,不过他手里还握着酒瓶,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酒瓶里还留着福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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