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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苑竹
免责声明:笑语
本篇为简单的人鬼现代pa,为单独故事,人物为作者oc两位,但与主页其他作品无关,除非作者特别声明。(连载故事会单独发在作者主页,客官不如赏光一看)
作品中任何人名、地点、三观等皆为虚构,仅为故事本身服务,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篇打磨不够,观看建议:不要带脑子,当乐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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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最低22度最高25度,凉爽、轻松,是云浅阳高、清风徐徐的美好一天。除了上午9点下了一场阵雨外,几乎没有任何将人困于家中的因素。
当代大学生(休学中)白秋夜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她凌晨五点从睡梦中被吵醒,察觉到腹部隐约的痛感和身下的潮湿感时,她知道,今天的好心情么有了。
一把扒开漂浮在面前的微透明鬼魂,她掀开被子,努力睁开酸涩的双眼审视着床单,并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天光,她伸手摸了摸留有余温的床单:没有任何血迹,很好。
“不要跟来。”她的声音透着警告与困意,低沉又含糊。身后飘落在床上的红毛鬼魂摇了摇那根细长的龙尾巴,缓缓将坐姿摆好,然后趴下。
白秋夜扯开门,又随手关上。
好的,让我们来介绍一下这位大学生。
这是一位天生阴阳视的女大学生,身体原因天生白发金眼,因精神疾病休学中。实际是频繁被妖魔鬼怪缠上而心力交瘁,又被牵扯进一桩文物失踪案后彻底病倒,并在此期间与一位厉鬼达成和平协议。
在灵力上的灵力前无古人,初次见面就狠狠在青衣鬼脸上来了一拳,且天赋实在太好,甚至隐隐教服了自愿借出力量的青衣鬼,但本人对此并不开心。
目前绝赞遭鬼中,平均每周遭鬼三次,不得不兼职类似道士和驱魔人一样的职业。
接下里介绍这位鬼,他名叫九日,不记得真名,是一只青衣厉鬼。寄宿在一套古老的金属饰品内,头生龙角,股有长尾,发披后背,垂至小腿,身穿古式衣装,后被其参考游戏内形象修改成了质感超绝的cos服。
寄宿物品的金属饰品原本被放置于某博物馆内,但在一次失火中被窃走,因盗贼袭击目击者——白大学生被反杀,被弥漫出来的血气惊醒,在指导并帮助白大学生毁尸灭迹后被其收留。
据他本人总结,总共有三种形态,分别为:鬼魂、实体、器形。
鬼魂即常态,没有任何限制,可以穿墙、隐身、制造小型灵异事件、影响小物件等。
实体即能够被常人认知到的形态,但时间无法超过一小时,超过一小时需摄入血液或肉块形式的生命力补充亏空力量。
器形即金属饰品,将整套饰品佩戴可以短暂请鬼上身,非整套佩戴时可以借用部分力量。当然,九日可以随意进出饰品,力量的借与则是他同意则借,否则不借。
目前绝赞失忆中,每周稳定发疯三小时,必须小心安抚,好处是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供养,他会自己找鬼吃。
卫生间一阵水声后,白秋夜推门回来,并将九日挤到一边,第二次裹被而眠。
她稍微蜷起身子,在脑子里数着123——腹部的痛感上来前,她还没睡着的话,今天就不用再睡了,直接吃药吧。
九日十分安静,作为厉鬼,他不发疯的时候是个安静的俊俏男子,不仅心思细腻、对细节敏感,还有旺盛但节制的好奇心,连说话都带着特别的幽默,与一些影视作品里的恶鬼、冤鬼等等完全不同。
当然,仅限不发疯的时候。他发疯了,就代表白秋夜要挂彩了。
闭着眼,白秋夜在一片黑暗中虚抱着自己的小腹,她在努力让自己睡着,但显然并不顺利。
她感觉到一条暖和到有些烫,但对现在的她温度正好的长尾顶开手臂,贴着泛着隐约疼痛的腹部盘成一圈,最大面积贴住了腹部。
所以为什么一只鬼,还是最凶的青衣厉鬼的尾巴,能有这么高的体温啊。
白秋夜抱了抱那条尾巴,十分甚至九分的不解着腹诽道。
万般手段也不如止痛药来的有效,睡起的白秋夜就着凉开水迫不及待地吞了一颗胶囊,在等待药效发挥时,她听见了拍窗声。
她住在七楼,但这对鬼来说啥都不是。
九日正抱着手机飘在天花板上看小说,对拍窗声完全没有反应。
意思是这只拍窗的鬼啥也不是。
“你好。”她面无表情地将窗户打开,看见一只淌血的胳膊扒上窗框,接着向上拉起一只开了天窗的脑袋:“谢成荣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谢成荣,死于2020年的一场车祸,享年28岁。肇事者致其当场死亡后逃逸,目前还未被捉拿归案。性格认真但略有内向,一直在寻找创死自己的肇事者,为此多次出入警局。
“鬼差小姐。”谢成荣小心翼翼地翻进来,向着白秋夜鞠了一躬。
白秋夜一把拽住脖子边勾起的龙尾巴,将天花板上的九日拖下来:“谢先生请说。”
谢成荣满脸冷汗地瞄了一眼仍在看小说的青衣大鬼,嘴磕巴了一下才说出话来:“其实,您附近的那座A镇实验小学,出现了一只怨灵。”
“又出现了?”白秋夜疑惑皱眉,她记得三个月前,A镇实验小学就出现过一只怨鬼,是一位在学校门口被车撞死的年轻女人,但那只怨鬼已经让九日吞了肚子。况且按理说,学校这种地方不太会出现怨鬼,况且没个十年半载,连她的怪谈灵都不会出现。
怎么现在才三个月,就又冒出来一只?
谢成荣点了点头:“您没看最近的新闻吧,一周前,大约是周二,有一位叫‘柳澄绪’的小姑娘在中午十一点半,从教学楼顶跳楼自杀了。当场死亡,没有抢救的机会。警方初步判定是自杀,现在还在走访她的班级同学,但最后结果应该大差不差。
然后在周五到周六的夜晚,我们发现了一只小孩模样的怨鬼。”
“她作为怨鬼出现了。”白秋夜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并且有了几个猜测。
“是的,小姐。”谢成荣抹了把血汗,第二次瞄了眼九日:“柳澄绪怨气很重,她已经开始影响校内学生的生活了。而且很奇怪,我们这帮小鬼曾经前去和他谈判,但我们每次进入学校范围,就会失去对鬼魂的感知,连找都找不到。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请您和……九日先生出手的。”
白秋夜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词条,发现确有其事,甚至还有某些报道“灵异现象”的文章,但风浪都不大,显然被压了风声。
“我知道了,近期我会去一趟,你回去吧。”她放下手机,指了指窗户:“下次请走门。”
谢成荣连连道谢鞠躬,就要从窗户爬出去。
白秋夜忽然喊住他:“对了,你女儿怎么样了?”
谢成荣扒着窗框,扭头时险些洒出点脑浆,高兴地回答道:“她很好,马上要期末考了,最近很努力。”
“有空我会去看看她,你不用担心自己的阴气影响她的身体,趁还没被真鬼差抓走,多陪陪她吧。”
“谢谢鬼差小姐!”
送走了作为小鬼代表的谢成荣,白秋夜关好窗户,打开笔记本更加详细地搜索了一下柳澄绪的相关信息。
反倒是九日,忽然不满起来:“刚才为什么要把我扯下来啊。”
“嗯?”
“我都没吃他欸,让我飘着不就好了。”
“抓痛你了?不好意思哦。”
“不是这个问题!”
“哦,那是礼貌。”
“……”
一秒理解了对方的不满,并当即无视的白秋夜点入了一篇非官方帖子。
与官方报道不同,这种个人账号归总的帖子有虚有实,需要结合自身调查和思考辨别,不能一概全信。
文章不短,但编辑次数很多,下翻也有许多是补充信息的评论,对事件的汇总很是详实。
搜索阅读下来的疑点有三个:
一、柳澄绪的死亡真的是自杀吗?
二、她自杀的理由是什么?
三、为什么在不久后,连她的母亲柳景眠也在同一时间自杀身亡了?
其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名:柳景眠。是柳澄绪的母亲,这位年轻的女士在女儿死亡后的三天内遭受了网络暴力,并因为无法承担压力被逼自杀。
而柳澄绪的怨鬼也是在三天前出现的。、
联系前后,柳澄绪要么本来就对自身的死亡心怀怨恨,在周五夜晚终于成为了怨鬼,要么是灵魂本来就还未进入阴间,见证了母亲崩溃被逼死的一幕,成为了怨鬼。
白秋夜倾向全选。
她在搜索中并未看到有对校方的谴责和质问,仅仅只有一句“正在配合校方调查”。
而对于柳景眠的斥责辱骂过于魔幻,集中在她的容貌仪表、谈吐礼仪上,部分内容高度一致疑似模板水军。
舆论中被某些人转移目光、偏移重点、隐藏幕后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她不介意将校方想象成坏人。
至于真实内容,还需要去一趟柳景眠的死亡地点。
柳澄绪目前无法交流,且影响还未扩大,不需要着急与其接触。不如从其怨恨的根源查起,攥些底牌试着化解她的怨恨。
时间:8:47。
“九日,出门,我们去找二橘。”
白秋夜知会了一声九日,打开手边桌子下上锁的抽屉,又从可按压的装饰品中按顺序按下三处板块——
“咔哒”
暗格弹出,黑色海绵中整齐摆放着一套饰品,从上到下分别有:龙形簪子、红宝石菱形额间坠、单只玄黄条绸耳坠、黑绳白珠脖饰、红纹白玉腰牌、成对青铜手环、单只嵌玉铜牌脚环。
据九日说,还遗失了一只九转龙玉黑绳,通俗说就是腿上的绑带,但白秋夜没渠道也没钱帮他找,只能让他自己有空到处飘着寻找。
白秋夜取出腰牌、脖饰和条绸耳坠,分别在佩戴在身上,扎起高马尾,又将鬓发理了理,套上一件半透明的防晒衣,这就算收拾好了。
现在正是凉爽地时候,一件背心和一条牛仔短裤就足够了。
九日恋恋不舍地将手机交给白秋夜,眼神艰难从液晶屏上撕下来,化作红雾钻入腰牌里去了。
……
下了公交,白秋夜拐入一条巷子。
这里有一座老店,名叫“福祥门”,卖些烟酒零食,也卖丧葬物品,甚至备了小桌提供免费的茶水。
特点也很明显。老板姓伏,养了一只橘猫,猫和老板姓,唤作“伏二橘”。
白秋夜捏捏腰牌,一丝红雾从里头钻出来,缠上她的手指,接着没入皮肤——她的眼角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褐色的纹身,像是削尖了的括号,将她的气质凸显地很是锋利。
伏二橘从玻璃台柜上支起脖子,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爪子在胸口的毛毛里扒拉一下,推出来一枚黑纸似的钥匙。
白秋夜拿起钥匙,将裤兜里揣了一路的猫食撕开放在它的爪子上。
伏二橘快乐地叫了一声,低头舔舐起猫食。
……
白秋夜一边看着天花板上的圆形吊灯,一边在货架之间绕行穿梭。
一分钟后,她看到了一盏圆形吊灯闪烁一下,忽然熄了,而在圆形吊灯的正下方,出现了一片深不可见的黑暗。
她平静地走过去,将伏二橘掏出的钥匙插入那片黑暗,以右左右右左右的顺序各旋转了一周——黑暗裂开一道缝隙,其中有微黄的暖光……
和一些强劲的音乐透出。
“伏老板。”白秋夜站在门外打了声招呼。
“白小姐,欢迎光临啊!怎么不进来?”
面对慵懒但热情的邀请,白秋夜实话实说:“我不想委屈我的耳朵。”
“您还是这么幽默。”里面的声音迅速衰减下去,到了一个不那么吵闹的程度。
白秋夜终于走进这扇极黑的门里,红雾迫不及待地从腰牌里窜出来,如蛇般绕在她身上,接着凝聚成一条赤鳞有翼龙。
那龙两只小爪抱着她的脖颈,漂亮的脑袋搁在她脑袋上,仿佛一只精美的龙角头冠。
白秋夜微微歪头,面无表情:“我似乎打扰到你们的派对了。”
水晶吊灯轻轻晃动,攀爬其上的鬼魂努力地让那些小水晶静止下来;书架里空缺的地方缩满了鬼魂,黑色乱发下一只突出的眼球小心地瞄着她们;回型沙发后躲着数只死状惨烈的鬼魂,而在沙发上,一位黑发的青年正仰着头将最后一口可乐咽进肚子里,并发出了表示爽快的吐气声。
“别愣着,招待客人!”
他抛出一把红珠子,那些躲起来的鬼魂立刻动了起来,不仅引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还端来了冰镇好的可乐与一些零食。
一只死得很是干净的鬼魂捻起一颗水果糖凑在她嘴边,白秋夜摇摇头让它把糖放在手心,并让其退下,不必勉强自己离她太近——九日的鬼气对弱小的鬼有害,呆得太久容易暴毙,直接魂飞魄散。
“白小姐找我什么事儿啊?”伏老板乐呵呵地举了举手里的可乐易拉罐,手臂大腿都有着晒出来的分层,脸上也确实与上次见他时黑了一些,看来是刚去了海边度假。
伏老板一般不见人,他的生意黑白都有,六七年前他亲自打理,直到今年年初,才将大部分都下放给他的义弟,那个小名熙霆的少年确实聪慧过人,仅仅一个月就能将事物全盘接手,打理地比伏老板那时还要井井有条。
“来问点情报。”白秋夜开门见山,和伏老板扯皮是个体力活,他和你喝着可乐,嘴上不知不觉就能把话题带歪,结束时不仅一句话没套出来,自己的家底都被人晓得了个干净。
“最近在A镇实验小学自杀的学生,柳澄绪和她的母亲相关的东西,你晓得多少。”白秋夜单手开罐,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柳澄绪成了怨鬼后,我稍微关注了一下。她家是个单亲家庭,柳澄绪一直和母亲住,和父亲几乎断绝了关系,母女关系良好,没什么矛盾。
柳澄绪学习好,但性格内向,做事认真,但不合群,这和她天生体弱多病有关,这大约是同学欺负她的原因之一。
半年前,柳澄绪的腿曾经骨折,据说是因为同学故意将她从一楼楼梯推下去导致的,最后学校做了处罚,但力度不大,相关风声全被压下来了,很是严实。
柳母暂时没有财力转学,只能继续上完今年的学期,大约平时工作忙,也没有对女儿太过关注,教师对学生的行为并不上心,只当做耳旁风,在柳澄绪反馈后持续进行着‘和稀泥’,还在班会上公开进行了一次不轻不重的警告,后果就是对柳澄绪的霸凌更加过分凶猛。
直到她从顶楼跃下。”
伏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并在中途起身摁住了白秋夜的半边肩膀,无视她试图捂住耳朵与尝试离开的动作,强行说完了她要的情报。
“之后,柳母无法承受网络压力在同、一、时、间自杀,柳澄绪的怨鬼就在其当、天、晚、上诞生,化为怨鬼居然夜会挑时间,特意避开了阳气最盛的中午,两个分明都是在那时候死的欸。
“所以呀~”
伏虺笑眯眯地,弯起眉眼、勾起好看且透着奸诈两字的笑容,在白秋夜满脸抗拒地表情里接着说道:“麻烦白小姐把这件事查一下啦~”
噹。
“嘶——呼——”
她轻轻呼吸,然后将可乐放在桌子上,试图用冷漠的表情拒绝这个要求:
“警察在查了。”
“他们内部定性为了自杀。”
“确实是自杀。”
“哇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尊嘟假嘟~”
“……没有。”
“那太好了,话说我要你查的是柳澄绪真正因为什么才成为了怨鬼哦。”
“……”
“你满脸都是‘这更烦了’的表情哦。”
“……但……”
“哦对了,你找的东西有眉目了,我还在争取确认真实性。”
“……”
“白小姐,行不行?”
“……行!”
她从唇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并制止了头上的赤龙吐火的起手式。
一把将可乐拿起,白秋夜起身便走。
“下次再来玩儿啊!白小姐!”伏老板仍然乐呵呵地朝她招手,狐狸样哪还见得着。
将兜里最后的猫食也给了伏二橘,白秋夜半跑半走出了店门。
头上趴着的赤龙已经绕在了她的脖子上,仿佛一个活体围脖,可偏偏本体是鬼魂,一点儿温暖都没有。
赤龙嘴巴张合,九日温和贵气的声音在白秋夜心底响起:“他帮你找了什么?”
“……咳。”白秋夜以为他要问柳澄绪,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一秒的沉默后,她平静回应道:“你寄宿的饰品缺少的部分。”
九日听起来很惊讶:“你帮我去找了?你不是嫌麻烦,还说这是大海捞针吗?”
白秋夜将硬币塞进投币箱里,脸色忽然臭了些:“你管我。”
鬼魂带着些空旷感的笑声在她心底漾起来,白秋夜手肘撑在公交车窗边,五指遮着半张脸,想把这条围脖扔出窗外。
……
下了车,白秋夜先是算了算时间,往家中点了份外卖,接着走进了一个小区。
康馨小区,一个已有20年历史的住宅区,楼高五层,居民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因为是白天,所以见不到什么成年人。
鉴于小学校方不会让他们进门,直接去询问警察也不现实,白秋夜自己也没有一张厚脸皮和亲友关系在两方内部,她只能选择来柳母的死亡地点查看。
“开门。”白秋夜对脖子上的赤龙说道。
“好好好。”赤龙化作红雾,在她面前凝聚出人型,接着他抬起右手作爪状,对着虚空向下轻松一撕——仿佛扯下了阳光和名叫“现实”的幕布般,深沉猩红地夜色出现在其中,白雾从破口中蔓延出来,阴风吹拂着一人一鬼的发梢。
“好了。”九日稍显疲惫地歇了口气,转身对白秋夜伸出手:“走吧。”
白秋夜牵住他,鬼魂身上的红雾不甚明显地覆了一层在她身上,两人一起走进了那处破口。
鬼界仅有夜晚,四处弥漫着能将人冻伤的白色寒雾,白秋夜身上的饰品们焕然一新,锈化和褪色皆不存在,它们漂亮地仿佛刚从匠人手中雕琢完毕。
九日在进入鬼界后便稳定下来,他的手包裹着她的,如同活人那样拥有体温,代表庇护的红雾围绕着她,暖意层层从体表延伸到体内。
整个小区变得相当阴森,两人顺着道路走了一阵,除了几只寿终正寝的鬼魂以外,没看到其他鬼魂。
白秋夜皱起眉,伏老板给的情报不会出错,否则他不会强制让自己接下调查。
“你好。”她走向一位摇晃蒲扇的老人,挡在九日身前礼貌询问道:“请问这里最近有没有新来的鬼魂?”
老人的蒲扇停了停,长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几秒后他朝不远处大喊:“老杨!新来的有没有?”
被称为老杨的鬼魂从躺椅上直起身,没好气地喊回来:“没得!”
老人朝她耸了耸肩:“姑娘,你找的是不是那个姓柳的女人啊,她和一活人走哩!你往小学那边的雷下小区走走,其他的我不晓得。”
“好,谢谢您。”
“欸小姑娘你别急,”老人蒲扇一晃,手肘撑着膝盖,略严肃地指了指楼房:“我晓得她是自杀,但她家的娃和我家的玩很好。我是死了,不过我得告诉你,她家肯定是被人害了!
你去柳家看看去,就那边三楼一室,她们死之前一直有人在那边晃,挑的都是没什么人的时候,老杨也看到过有人在她们家放了东西。
老杨脾气差,和他儿子女儿很早就冷战了,后来也是柳家的女儿牵线搭桥,好不容易和好的,他走的也是安心。”
所以你帮老家伙们看一眼,这里不少老人都受过柳家帮助的。”
白秋夜顺着老人的手指看过去,牵着九日的手紧了紧,郑重地应了他的要求。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她抬头看,只见老杨已经又躺了下去,一只手挥了挥,像是赶他们走又像是拜托的意思。
一人一鬼来到楼道里,一级一级向上走,脚步声却只有一个。
三楼只有一扇门,老式防盗门面对着混凝土的墙,显然柳家的对门并不在鬼界有所象征。
门锁着,但这对鬼魂来说没什么意义。九日穿墙进去,将门锁解除,白秋夜走进屋子。
从玄关打量这间屋子,其实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除了地板、墙上等无处不在的眼球和嘴巴以外。
它们就这么嵌在里面,不断地收缩蠕动着,时不时还有新的冒出来,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算是宽敞的屋子显得逼仄狭小,几乎没有一处清静。
白秋夜与鬼魂打交道的时间算长了,哪怕是半个脑袋破碎或者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她都能心平气和地与其交流,但看到这能够逼疯密集恐惧症的屋子,一时间也升起了嫌恶的心思。
就连九日也沉默了几秒,没说出话来。
眼球跟随着他们,嘴巴开合发出声音。白秋夜刚开始还在小心寻找落脚点,在九日爆发鬼气将客厅里所有的器官都震碎后,看着染上血水和血肉组织碎片的鞋子,调整了一下心态,恢复了平时的走姿。
他们看到沙发与茶几下异样的阴影,一些眼球碎片流出来,蠕动着凝聚成一团混乱的血肉;窗帘严实地遮着,一点光芒都不能透进来,可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起帘子时,在黑暗中似乎挤满了影影绰绰的瘦长人影;他们进入卧室,门自动关上,接着门锁发出“咔咔”声,就像有什么在粗暴地拧动门把;没有动静时,窗户传来或轻或重敲打玻璃的响动,然而凝神听寻,却又寻找不到,仿佛只是一时的错觉……
白秋夜忍着不适,放空思绪,集中注意力寻找各种角落——她扒开渗血流出肉片的沙发垫,看到一只染红的假手;她往床底看去,悚然一惊,从里面扯出一只丧葬用的纸人;卧室的墙角丢着发霉的药片,和灰尘呆在一块许久不曾移动……
“有了。”她伸长了手臂,从抽屉深处的柜壁上撕下来一张符纸。
九日低头弯腰,摸着下巴检索了一下记忆:“这是报复。意思是损人气运,叫人倒霉。但功效不算大。”
“那些柳母的网暴,它们针对的是她接受采访时衣衫不整,情绪不稳定。”白秋夜将符纸放入小文件袋里:“功效不大,可偏偏在关键点起了作用。
“再检查一遍吧,确认没有其他的,我们就回去找伏老板让他查查这东西的主人。”
“好。”
……
进鬼界入的时间不长,破口还没有关闭,九日把她半扛半抱飞回了现世。鬼魂阴冷的气息再次出现,白秋夜遮了遮眼睛适应阳光,暖洋洋的光让她舒服得打了个颤。
走出小区,公交车站前已经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摇下车窗,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紫色的眸子向白秋夜和九日致意:“白姐姐,请上车。”
“伏老板让你来的?”白秋夜问道。
“对。他说你们效率太低。”
“他连一辆公交都等不及?”
“不好说,他大概是因为手痒了想赶快找些事情做。”
“行,麻烦你送我们过去吧。”
“您客气了。”
九日又往她脖子上一盘,长长的龙躯绕了两圈有余,忽然开口说道:“熙霆,伏虺是让你帮秋夜找的古董?”
伏熙霆稳稳开着车,一本正经地答道:“是。”
“找到了没。”
“搜集到三件疑似物品,经核实全部错误。”
白秋夜皱眉,她之前没有听说任何消息:“为什么不和我同步?我手中有大部分真品。”
伏熙霆打了转向灯并放慢了车速,淡漠的表情里掺了些凝重:“……您付不起押金。”
“噗!”
“……”
九日噗一声笑出来,被白秋夜黑着脸狠狠拧了两圈。
伏熙霆嘴角也抖了一下,强行压住了上翘的冲动,紫色眼睛朝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打量了一下白秋夜的脸色与麻花龙,这才将车子加速到正常水平:“白姐姐,您要找的东西是古董,还不是普通的古董,不可能三两下就查得到。”
九日用麻花脖子点点头:“那是,能让我寄宿的物件必然不同凡响,如果他们找到的是一片神奇羽毛或者诡异皮毛,又或者是神秘的衣布,我都不会惊讶,你也不要太急。”
“您真不记得任何线索吗?”伏熙霆问道:“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知要花几年。”
“小鬼,我要是记得还轮到到秋夜去求你们帮忙吗?我不过是一只孤魂野鬼,生前事也只记得一些碎片。我和我寄宿饰品一样,都只是原主身上留下来的吉光片羽。
“要不是秋夜反杀小偷,我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样。白姐姐你呢?”
白秋夜往窗外看,并未通过后视镜与伏熙霆对视。在听到问题后,往浅蓝的天空瞥了一眼,略做思考,答道:“他都不急,你也不用着急。”
伏熙霆纠正道:“不,我问的是您的想法。”
“我?”白秋夜从鼻腔中发出沉闷的、稍长的鼻音:“我也不急。”
第二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正好还剩三秒,伏熙霆踩了油门通过,在引擎与寥寥几声车笛鸣响里,平静而放松地应道:“好,我知道了。”
……
伏老板欢天喜地地去安排追查了,而伏熙霆开着车,请了白秋夜一顿饭后,将他们送去了小学。
小学今日放假,而摄像头对鬼和他庇护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水泥地上的血液已经被冲喜干净,只剩一点深色印子代表这里发生的悲剧。
他们寻找了一会,却没发现任何痕迹。校园很大,不知道柳澄绪躲在哪里,加上白秋夜早上吃的药,药效快过了,他们决定晚上再来一趟。
拜托伏熙霆开车后,白秋夜便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车窗外的风吹拂在她脸上,带动她柔顺的白发。
一打开门,九日便从腰牌中钻出来,伸展手臂舒展身体,龙尾绷直了几秒,又软下来甩甩,自顾自回到卧室里看他的小说。
白秋夜去了一趟卫生间,又洗了把脸,将生理现象收拾了一下。
镜子里的自己背后靠着一只长发女鬼,双目凸出,舌头和脖子都极长,双手环在她腰间,长而黑的指甲几乎刺入肌肤——
“小姐,你新来的?”女鬼好像要开口回答,可下一秒被一只手捏住脑袋。
白秋夜收回目光,面色如常,一点心思都没分给她。
爆开的头颅不是新鲜东西,她不是很想看人脑袋里的内容物。
好消息是鬼爆炸之后不会有遗留物,而且负责清理的也不是她。
她算着时间,认为自己该睡一会,储存晚上熬夜的精神和体力:“晚上七点之前回来。”
九日舔舔手指上的破碎灵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好。
……
伏老板很早就给白秋夜发来了消息,显然,他宝刀未老,已经将符纸的主人“请”到了店里,并用手段了解了相关情况。
意料之中的是,那人是柳母曾经的丈夫,柳澄绪的生父,在四年前因诈骗、嫖娼、暴力伤人入狱,柳母便和他离了婚。
一年前出狱后曾找寻找过母女,却被拒之门外,故怀恨在心,又据“高人指点”,制作了符纸并将其偷偷放入柳家,后又在网络上购买水军误导舆论,导致柳母被网暴。
说起来,柳澄绪被霸凌也有这人的一份功劳,因他入狱,柳澄绪被叫做罪犯的孩子,给她尚且脆弱稚嫩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真无聊。”白秋夜并不为自己的成功预判感到高兴,撑着下巴耷拉着眼帘评价道:“三年牢狱生活没让他反省一点。”
“我可爱的弟弟与你想法相同,现在这人已经被押送去警局自首了,最后大概会因非法入室还有……总之他一定会二进宫了。”
白秋夜抿了抿嘴,从这一段文字里嗅到了一点血腥味,手指敲字回复道:“那挺好。关于柳澄绪呢,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什么意见。”伏老板回复的很快:“天色已晚,送她回家吧。”
“太晚了?”
“太晚了。”
“我知道了。”
手机熄屏,白秋夜从床上一溜爬起,扣了颗胶囊和着水咽下去,又简单煮了点小馄饨当晚饭,悠悠收拾完,才招呼飘上天花板的九日出门。
她时常在扯着对方龙尾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牵着一只半龙形的气球——手感特好。
……
夜色中的校园仅仅亮着几盏壁灯,小学并不开放操场,但不代表她不能从操场附近的围墙上翻过去。
鬼气弥漫在校园中,薄薄地一层黑雾缓慢飘动,带着刺骨的恶意形成了柳澄绪怨魂的领地。
白秋夜远远看到了漆黑的教学楼,寒意与怨念从其中弥漫开来。楼顶上,小小身影站在黑雾之中,白色的连衣裙随风飘荡。
“你来吧。”白秋夜摸了摸额饰的菱形红宝石,语气有些虚弱,全是忍耐的意味——她实在痛得不行。
夜晚本就寒冷,白天又是雨后多云,阳光没留下多少暖意,现在又踏入了怨魂的领地,寒意更变本加厉地往身子里钻,她走到这里一直是在强撑着的。
“好吧,今天没有限制吗?”九日声音温润,开始慢慢接管她的身体。
“没有,你随意处置吧。”白秋夜微微抬头,深呼吸中放松身体,将意识收束在脑海。
“休息一下吧,你今天跑了很多地方。”
白秋夜……不,现在是九日,睁开眼睛,橘红色的眸子聚焦在黑蓝的天空。鬼气包裹身体,在她身上形成了另一身衣物:这是仿佛婚服一般的礼服,却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血迹与燃烧痕迹。
深红色的头纱从脑后披下,仿佛燃烧的痕迹留在尾部,两枚金色流苏坠在头纱下,将视线引向优美的腰脊曲线,黑绳穿过金环,将v形礼服束于腰侧;身前有大片燃烧的痕迹,几乎烧毁了膝盖以下全部衣料,而身后,裙摆垂至脚踝,撕裂的痕迹让它看上去极为凌冽。
“你总喜欢魔改一些游戏时装。”白秋夜在脑海里叹着气,却不否认她认为这一身其实很好看,她也挺喜欢的。
九日乐道:“我也想不起它原来的样子了嘛。”
他将目光转向黑雾中的白裙身影:“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是喜欢助人为乐,还是真的冷酷无情。你比我还冷漠。”
“我?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绞尽脑汁争取她回归正道的可能?”白秋夜无语了,什么叫比你还冷漠,骂她连鬼都不如吗?
“再说,鬼魂某种意义上只是她死后的倒影,一点生前的回响,雁过留痕,人死无迹,多费这个心思不如多喝热水。”
“她没能承受住恶意,擅自丢下家人寻死,在家人死后又心生怨恨化为恶灵报复无辜者,哪一条值得我花心思帮她?”
“可她尚且年幼,还是完全的受害者,难道不值得一点同情吗?”九日仍然笑着,走得很慢。
“值得。”白秋夜认同得相当果断,她轻轻叹了口气:“救得回来我自然想救,但她已经开始干扰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了,报复的还是与她无关的无辜者,足够引来真鬼差抓她入地府。别看我,这是伏老板的判断从不出错,你也知道。到时候别说柳澄绪,连谢成荣和那一溜的滞留鬼魂都得一起入地府。
我不想谢成荣因为柳澄绪彻底看不到女儿长大。”
“我就当做是这样吧,你说的很对。”九日嗤笑一声,难得用了点尖锐恼人的语气:“你真要在我面前演戏?”
白秋夜沉默了。
九日已经停下脚步,火焰从手心溢出,却如流水般滴落人造草坪,随后又上浮,凝聚在他手中。
他伸直胳膊,似缓实快的做出拉弓的动作,燃烧着的箭矢在指尖成型,箭尖指向楼顶的小小身影。
“怎么不说话了。”他笑声柔和,压迫的意思却毫不掩饰。
“如果你真要我说实话的话,”白秋夜似乎很丧气,九日甚至能想象出她抿嘴皱眉的模样,“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不想在生理期到处跑,只是偷懒。”
“嗯。”
“上面说的没骗你,是原因之一,谢成荣是个很爱女儿的人,我希望他实现愿望,心满意足地去投胎。”
“嗯。”
“柳澄绪也确实来不及了,如果现在不除掉,她会危害更多人。如果鬼差来到这里,别说谢成荣和那些小鬼,你也会被拿走。”
“我是东西吗?拿走?”
“你希望我说‘抓走’的话也行。”
“我不介意。不过你又开始骗人了,后面半句是哄我的。”
白秋夜一哽,没反驳,默认了,很快又恼怒起来:“原因就这么多,你还想听什么!”
九日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思,两指松开箭羽,精准地穿透楼顶的身影。
那身影摇晃了几下,朝着楼下一头栽去——一如她生前那样。
“帮你认清自己,如果习惯说服、欺骗自己,你迟早会把自己逼疯。”九日放下手,火弓消散成光点,脸上神情轻松,眼睛却没有聚焦,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她很可怜,但我们做不到什么,生前她是受害者,死后却成了加害者,秩序容不下她,我们除了可怜她给她个痛快,也做不了任何事。
“好人受难,逼成恶人后又叫人活该。这道理实在荒谬,却存在。
你冷漠消极一些我也放心,这代表你可以用同样冷漠的方式看待自己,我不必担心你和那个孩子一样,被恶意冲昏头脑,做出彻底不可挽回的事。”
“……”白秋夜不作声,九日知道她听进心里去了。
他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用白秋夜身体伸了个懒腰,听见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下一秒又露出怀念新奇的神色,接着笑容灿烂地宣布道:“好了!回家!”
……
伏熙霆在数天后特意来了一趟,带来了一些水果和好吃的,以及柳澄绪事件的后续。
总结一下,在一波网络热潮后,这件事最后以孙姓男子——柳母的前夫——二进宫为结束。在热度消失后,很快网名们便将其抛到脑后,柳氏母子的名字也逐渐不再出现在屏幕上,只留下相关超话里的一地狼藉,或许只有在以后,再次发生类似事件的时候,这件案子才会被拿出来对比。
至于孙姓男子的现状,伏熙霆有些犹豫,见这年轻人露出难得的神色,白秋夜善解人意地略过了这个问题,心里小小猜测一下,八成就是用了点私刑将他送到警方眼皮子底下,告诉她具体内容反而会拉她下水,并不利于伏家与白秋夜、九日的合作。
第二,有关后续找到的一些疑似饰品部件的古物,调查证明它们仍然并非其中之一,还需要继续寻找。伏熙霆对此表示了歉意,白秋夜表示并不在意。
接下来就是一些嘘寒问暖了,毕竟白秋夜是在生理期接的任务,而兄弟俩虽然没有感同身受的器官,却明白这份恐怖的疼痛,按伏老板的话:“我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尊重它和女人们的痛苦理所应当。”
伏熙霆要更加直接点:“单纯不想和烂人同流合污。”
这让白秋夜暗中乐了好几次。应当是早年因为样貌秀气被欺负过,反而能够对女人的处境更加理解。其中也有伏虺这个义兄教得好的功劳。
“总之,结局勉强算是皆大欢喜吧。”伏熙霆面无表情地一拍手,如同谢幕人,对这两天的事情做了结尾。
九日仍然飘在天花板上看他的小说,似乎从言情转到了悬疑恐怖,鬼魂不用吃喝睡,他看得津津有味,而白秋夜偏爱精神病和疯子主角,早就书荒到恨不得自己写的程度。
白秋夜则时不时去和小鬼们见面,如果发现有谁消失投胎,她会很高兴。
过了半月有余,谢成荣第二次敲响了她的窗户。
“白小姐!”他可怖的脸上带着极其灿烂耀眼的笑容,看得白秋夜和九日愣了一下,两人随后反应过来:“你女儿考完了?”
“是的!”谢成荣咧开嘴,缺牙的齿列上下张合,满嘴的血都掩不过他浑身散发的高兴意味:“她考的很好,我可以放心走了。”
白秋夜抬手鼓掌,嘴角微微勾起:“那太好了。”
九日跟着鼓掌,并在她心底吐槽道:“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考试证明自己,那不假吗。”
“我也不懂,但变不了,所以别管。”白秋夜面色不变,回复道。
“今天是来找您告别的,大概很快,我就会走了。”谢成荣笑着,一点拘谨从语气里露出,似乎才反应过来,那内向的性格又冒了头。
“那很好,祝你投胎好运。”
“谢谢您给我时间!真的谢谢您!”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脑袋里的东西险些洒出来。
在一番祝贺后,白秋夜将窗户关好锁住,总算躺到了床上。
九日的龙尾缠着她的手臂:“你很高兴。”
“?”白秋夜愣了愣,想起先前他在学校说的话,短暂思索了下,点头笑道:“是啊。”
“不错。”鬼魂满意地用尾巴尖拍拍她的脑袋,飘到她背后,将手机亮度调低:“睡个好觉。辛苦了。”
明日多云转晴,温度在22~26之间,清风徐徐、阳光明媚,从早到晚没有雨,适合出门,或在家中晒太阳,宜工作休息、宜放松。
作者:松清显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总之会修改的
藤原妹红β
午夜,你来到剧场的楼顶上。主建筑从来没翻修过,仍然是那个鹤立鸡群的样子。与以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它张灯结彩,被装饰得如同节日的花船。周围的楼顶被搭建成了舞台,整夜都有歌舞表演,将这个不存在的节日渲染得如同圣诞夜一般热烈——讽刺的是,在零点将由一场焰火表演让气氛达到高潮,和你记忆中那个恐怖的夜晚如出一辙。为了突出这一场景的划时代意义,主办方还扔掉了市场批发的廉价电子焰火,特地准备了刚刚研制出来并上市不久的强力焰火供燃放。让一个出过名的演员“重获新生”就是这么棒的事吗?你知道今夜庆典观景台设在楼顶,焰火燃放点则在楼下的广场,仰望星空的人们能清晰地看见爆裂沸腾的鲜艳充斥整个夜空。这正好给你提供了机会:只要你把辉夜给你的炸药扔进去,就能瞬间引爆所有的焰火,引起超大范围的强力爆炸,足以炸毁整个剧场。
之前的两个小时里,你找了家酒馆,坐下来给另一个自己写一封长信,你写得很慢,时不时地停下来删掉几个字,咬了咬手指又继续写。你说了你想要什么,你要到哪里去,如果能再见到铃仙要告诉她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真的还想再上一次台啊,我从来没有那么拼命地去做一件事,你这样写道,这实在是一封又长又难写的信,但你却觉得写起来就和呼吸一般,带着一种你从未体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你把你所有的故事用最平静的语言讲述出来,就像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见自己。写完并发送之后,你找到了剧场,爬上了楼顶。正当你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钟声敲响了十二点,所有的焰火被瞬间引燃,你义无反顾地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从楼顶一跃而下,跳进焰火中央,同时拉响了绑在身上的炸药,仿生义体与焰火一同炸裂,在星空中绽放成了一朵最鲜艳的花。
她在找我的把柄,我知道的,她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我们俩是同一个人,换是我我也一样。但她不知道我不是铃仙,我不是来取代她的。我只是个替身演员,我的任务是帮她解决最麻烦的事,这没那么难以理解吧。
你全身一轻,感觉如同沉入幽深的海底,周围的光线和时间都变得冰冷而停滞,你却感觉不到恐惧,只静静地下沉,周围的光影在水中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波纹,仿佛你能够从中窥探梦境的夹缝。
冰凉的海水正在一点点冲走你全身爆裂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生涩和僵硬,人们都恐惧未知,你原本恐惧深海,在这样的世界里鲜花会生锈,盐巴会腐烂,但你此刻没有一点挣扎的意愿。你的整个生命都在寻找答案,这已经让你筋疲力尽。你没法睁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但感官却无比敏锐,你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水泡得肿胀,膨大得如同死去的鲸鱼,你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水被搅动,成群结队的鱼群从各个方面涌来,它们从你的体表开始啃食,破开一个个入口后就灵巧地钻进你的身体,蚕食你的内脏,你的全部。你挥动着双手想驱赶鱼群,但却加快了你下落的速度,深海中涌出更多的鱼群,加入了啃食你的队伍。你忽然想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失去血肉、失去意识,被吞噬得只剩下骨架,落进海底,再也没有惹人厌的回忆,反正你的一生原本就被别人捏在掌心里,再也没有你存在过的痕迹。
你突然清晰地恢复了意识。你睁开双眼,发现蚕食着你的鱼群都不见了,你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纯净的、墨黑的海水包围着你。你却在这空无一物的海中看到月面满面疮痍,人们仓皇逃窜,而夜空中的焰火还在不断加载,光芒万丈的闪耀色块在繁星点点的墨黑虚空中爆裂、沸腾;你看到铃仙在某个房间里从窗户眺望夜空,那只苍白的瞳孔在夜空中回望着她,那时她就能明白月面既是美丽的意象也是你们出生并迷失的地方、你永远的迷宫,它剥夺的是最重要的东西——它夺走了未来。你看到辉夜,但你什么都没说。你听到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和你说话,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这声音既像是融合了所有你认识的人的嗓音,又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作者:白梓
备注1:废土背景,两个陌生人在篝火边相遇聊天的平淡故事。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如果当年那颗核弹没有摧毁市大桥的话,木鸦今晚就能到达最近的聚居点,可惜历史没有如果,他只能独自在残垣下露宿,点燃篝火,驱逐恶兽。但废土的危险不止野兽,没有旅伴的他只能彻夜不眠地守夜,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没有咖啡因也能熬过漫长的夜晚。
而且如果说文明毁灭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能随时随地去独赏星空了,所以他也不至于寂寞。
只是今夜有些许不同。
隔着燃烧的火焰,一个棕色羊毛卷的女人坐在了木鸦面前,轻车熟路地就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即使被枪管指着,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自称是来取暖的,死皮赖脸不肯走,木鸦举枪的手酸了,便只能由她留下。
“你没有电台吗?不会很无聊吗?”
“问这么多干嘛?”
“聊聊天,提提神,毕竟我们只是陌生人,我怕睡着后你对我有什么不轨。”
木鸦的问题她倒是有问必答,但答案都是胡编乱造,看她无所谓的无赖样,也不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在胡编乱造。
“你才是外来者,该害怕的是我。”
她主动将一根根木柴添进篝火里,倒是给木鸦省事了。
“你很害怕吗?我看不出来。”她指着自己的脸,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说道:“毕竟你还戴了一个面具,不觉得热吗?”
“不热。”
“拜托,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为什么要一直戴面具?”
“我长得丑。”
“不会有人遮丑以后还说自己长得丑,那样不就没意义了吗?”
她那张隔着外焰的脸只有纯粹的好奇,但如此刨根问底的行为并不会因为没有恶意就能被接受。
“不要问这么多,我没兴趣和你聊天。”
“按照故事逻辑,那张面具下一定是一张惊世动地的帅脸。”
“……”
“你一定因为这张脸惹过了很多麻烦,比如出生那天就让父母对自己产生了亲情之外的感情,并引发一场不可挽回的家庭悲剧,最终让你走上孤独的救赎之路……”
木鸦想给她的脑袋送点子弹补补脑。
“你很没礼貌。”
“所以我没什么朋友,只能像你这样一个人过。”
这个类比,实在有些侮辱人了。
“我和你不一样。”
“我们当然不一样,有很多不同点,比如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没戴面具,你戴了面具……”
“我的耐心有限,女士,你要么是一个疯子,要么别有目的,虽然两者的性命我都不在乎……”木鸦重新举起枪,对准了面前的女人,“但我想知道,你是哪种人?”
“别急,我只是一个税务专员而已。”女人闭着眼睛举起双手,脸上看不见一点畏惧。“你在旧政……咳咳,联邦政府的档案里有三座从父辈那继承下来房产,按照政府规定,你的母亲和你已累计逾期报税73年,需要补交136万7千9百32元的税款。”
“现在谁他妈还用那些废纸,而且这种破事不是只有旧政府那些机器人在乎吗?你一个人类和那些机器人凑什么热闹?”
“说来话长,之前啃老失败,被赶出帮派以后没活干,就试一试找那些机器人申请工作……做了几张考卷……就……嗯……成为公务员了。”
女人挺起胸口,试图让木鸦看清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而问题在于,木鸦不识字。
“哪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虽说那些机器人发的工资也只是些废纸,但食堂包三餐,遇到问题也能找机器人帮忙,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别想骗我……”木鸦绞尽脑汁,试图寻找破绽,“联邦市政大楼在废城里,那里的辐射根本就不适合生存,你在哪里考试?又在哪里上班?”
“考试确实只能去废城,当时我借了一套防化服,又灌了几瓶抗辐宁才能入考场,考完之后还躺了好几个月。”女人脸上不见惊慌,对答如流:“至于上班……税务总局确实是在城里,但你身后隔一条街最高的建筑就是税务分局了……”
“……”
“我知道这有些荒唐,但你应该能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接受?”
“我猜的……反正猜错了也没什么惩罚。”
“……”
“我可以不投降了吗?有点酸了。”
对方不提,木鸦自己的手也酸了,便放下枪来。
“谢天谢地……”女人甩甩手,扭扭肩膀,如释重负。
“如果我不交税,你会干什么?”
“什么也不做……如果不是你恰好在税务分局附近过夜,又恰好被我的机器人上司看到,我也不会被派来‘干正事’。”
“完不成任务,不会被处罚吗?”
“只要能完成当月额度就好,我每月不是都有废纸当工资吗?那些废纸我都用来帮你们缴税了。”
“……所以我该感谢你吗?”
“不用谢。”
“我没有在谢你。”
“哦……”
税务专员不再说话,篝火噼啪作响,夜风清凉,星星明亮,久违的宁静一时让木鸦有些不适应。他明明已经度过了无数个静谧长夜,此时却不为何无法忍受沉默。
“那个面具……”他主动开口说道:“最初戴上面具确实是因为自卑,不过年纪大了,慢慢也能接受自己的缺陷,所以能大方说出来。只是面具已经成了习惯,不戴反而难受。”
“……我猜你一定生活在一个和平繁荣的聚居点,毕竟只有那里的人才有余力注意自己的美丑。”
“你猜对了。”
“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理由,只是想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奢侈又浪漫的想法……不愧是富裕地方出生的孩子。”
木鸦并不否认这点。
“那你呢?”
“我?我的故事很简单,出生在掠夺者帮派里,因为没什么能耐被赶了出去……哈,应该说,是在他们想杀我之前逃了出来……然后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税务专员。”
“前掠夺者参加公务员考试……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我有一个好老师,他是抢劫商队时遭俘虏的,因为会讲故事解闷,老大就留了他一命。他不讲故事的时候,总会隔着笼子教我各种各样的知识,大概是想靠我逃出去吧。”
“他最后成功了吗?”
“他最后死了。”
“人总会死,但死也有区别。”
“现在轮到你穷追不舍问问题了。”
“不想回答吗?”
“我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他死得很俗套,就像故事里那样,为了帮我挡子弹死了。”
“确实很俗套。”
“哎……”她忽然叹了口气,“我不该说他俗套的,其实我还挺尊敬他的。”
“但你就是这个性格,我想不出你难过的样子。”
“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有可能。”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我不知道。”
她笑了笑。
“要到税务分局坐坐吗?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再过三小时食堂就会供应早餐……今天大概会有奶味糊糊和玉米饼……”
“天一亮我就出发,不必劳烦。”
“你要去哪?”
“旅行。”
“没有目的地吗?”
“随便走走。”
“要走多久?”
“走到不想走为止。”
“那你还会有无数个孤独难熬的夜晚,今晚不妨先睡一觉吧,朋友。”
木鸦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篝火,眼睛却忍不住下沉。
不一会,他就抱着短枪倒在一边,伴着火焰噼啪的奏鸣沉入梦中……
乌鸦的叫声吵醒了他,他撑起自己的身体,面前的篝火已燃尽,升起缕缕黑烟。废土的清晨是苍白的,密云布空,风也清冷。
他检查了行装,确认没有遗失后便准备出发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掏出地图,写下标记。
他环顾四周,孤身一人。
于是他踏上了旅程。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技术不够你爱——漫聊阿德恩诉多速公司案》
【以下文字为AI辅助生成并整理,以便听障人士阅读。】
小可:“聊点不一样,人生免徜徉。”哈喽大家好,欢迎回到“水吹山侃”,我们是一档杂谈类节目,很高兴再次在电波中与您相会。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有:我们的老朋友,以毒舌著称的阿姨——“美美”!
美美:大家好,我不好。看到我不好,大家感觉会更好!谢谢大家,我是美美。(罐头掌声)
小可:我新结识的好友,踢踢踏踏单平台订阅量超三百万的女性主义者——“阅心”!
阅心:大家好,我是阅心。(罐头掌声)
小可:以及同样多次做客我们频道的技术大拿,现任人工智能纠错主管——谢师傅!
谢师傅:大家好,我是谢师傅,小可老师叫我小谢就可以了。(罐头掌声)
小可:这期节目的标题是“技术不够你爱”,听众朋友们肯定在点进来时就发现了,这是通过剽窃科幻大家罗伯特·海因莱因的《时间足够你爱》这一书名而来的。当然了,我们本期的主题,其实是想借“阿德恩起诉多速公司旗下教育-辅助型AI产品‘多伴生’”一事,聊聊关于技术和技术之外的一切。
首先我给不太了解的朋友们先介绍一下相关的信息,“阿德恩起诉多速公司“这件事呢,大致的过程是,阿德恩先生在今年年初失去了他的工作,在不断求职且被婉拒的过程中,他也说服自己的妻子放弃继续做全职家庭主妇,利用曾经拥有的博士学位去求职。可阿德恩太太的求职之路阻力更甚,数十家公司在简历初筛阶段便以“工作空窗期过长”为由拒绝了她。听过太太的哭诉后,综合自己家庭的情况和律师朋友的建议,阿德恩先生决定起诉当初给了太太“当全职家庭主妇”这个建议的‘多伴生’AI产品出品公司,也就是多速公司。
小可我对于这件事情当然是有一定看法的,不过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听众朋友们,肯定都想先听我们的毒舌美人,刚刚染了一头漂亮红发的美美老师,来聊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美美:好的,谢谢小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炒作,噱头。这个阿德恩,和他的伴侣,乃至家庭,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就是要去告‘多伴生’,告的点还是十多年前给出的人生建议,如果我没记错,在一部分地区,一些重大案件的追诉期也不过就是二十年吧!大家都知道,我是博士肄业的,当时我的情况是我父亲早逝,如果我全职读博,会无暇照顾病重的母亲。那么难道如果我现在的上司因为“美美没有博士学位”而炒掉我,我就要去给母亲的骨灰罐刨出来摔碎了再踩两脚,埋怨她病的不是时候么?
虽然给建议的是AI,但听从建议的人是你,默许了你的选择的是你的家人。AI虽然各方面都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当然,我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好的,我停止我的老登行为——但最终做出选择并且践行的永远是身为人类的我们自己。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一种叫“小品”的语言类节目,我记得里面有一个金句就是“人哪能不出错呢。错了再改,改了再犯,犯了再改,改了再犯,千锤百炼呗!”阿德恩夫妇求职失败,无非就是在承担当初选错的后果,他们一个在大厂混日子,一个在家里混日子,主动放弃了逆流而上,选择随波逐流。但我们都知道,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放下了船桨张嘴看天,臂膀哪怕曾经有力也会萎缩。这时他们如果选择重新拿起船桨,一点点锻炼,哪怕没有曾经划得快,至少也不会直接被大浪拍死在沙滩上。但他们做了什么呢,哭哭啼啼地让全世界都接受他们自己选择的非生理性退行,甚至要别人为他们的行为买单。他们何止不千锤百炼,简直是连错了就改都做不到。
我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样的人的,而一想到他们居然还有三个孩子,我就更难受了。到底得抽中多好的基因彩票,才能平衡掉这对父母的不作为带来的影响啊!虽然我平时就很瞧不起多速公司,但在这件事上,我明确地更瞧不起这对夫妇多一点。
小可:谢谢美美老师!其实我个人对此的看法也是“炒作”居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谈到“家庭主妇”,就无法避免聊到性别结构相关的话题,下面请阅心老师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聊聊对这件事的看法。
阅心:好的,谢谢小可。其实我不可能代表全部女性主义角度啦,在这里我只说我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希望大家不要过于上升。
首先我想说的是,阿德恩太太,她是有名字的,虽然很多媒体和自媒体中都略去了这个,但我查到,她叫刘书畅。他们的孩子是分别是,大女儿祖赫拉·阿德恩,随父姓;二女儿刘流,随母姓;小儿子穆罕穆德·阿德恩,随父姓。
刘书畅在读本科时,通过学校社团活动,认识了国际交换部的在读研究生哈桑·阿德恩,两人一开始只是普通朋友,然后通过一系列活动才发现彼此的闪光点,最终决定在一起。哈桑是中东人,但其父亲非常开明,并不反对儿媳是高知异国异教女性,甚至对于儿子选择留在妻子身边的决定予以支持。在刘毕业后,二人才举办了婚礼,他们的爱情故事直至这场风波之前,都在二人所在的大学被传为佳话。
这样看来,做出“成为全职家庭主妇”这样的选择,刘书畅应该是责无旁贷的。而在她搞砸一切时,哈桑又像伤痕累累又失去了神力的天神一样,还在尝试庇护她。但是大家应该能注意到,作为这个“天神”一般存在的哈斯,基本上没有给自己的妻子出镜的机会,甚至在接受采访时都极少用“书畅”、“刘”等名称来指代妻子,只是不停强调其“我太太”“我爱的人”等伴侣身份。
基于这些信息,我认为,当初刘书畅选择成为全职家庭主妇,并不一定是被迫的,但也不一定完全是主观性极强的。
我想我们应该有一个共识,学历并不完全等同于视野。虽然刘书畅拥有博士学位,但她的人生大概从来都是随波逐流的,所以她才会在择业问题上听从AI的选择,同时遵循了丈夫的默许。而从其孩子的姓名来看,虽然体现出了哈桑一部分“进步”的状态,就是二女儿也随母性了,但其大女儿的姓名、儿子的姓名和女-女-男的孩子性别顺序,同时也体现了其顽固的男性中心主义思想。拥有这样意识形态的人未必会穷凶极恶,甚至可能一直对妻子和家人耐心负责,但在重大人生问题上,他给别人的选择往往是利他——也就是说,对方的选择让自己暂时收益最大的。
我当然希望刘书畅在这其中至少能够保持一份内心的平和,但就目前的风波来讲,这一切都不好说。我也希望借由这场风波,能够给一些习惯了随波逐流的女孩子敲响警钟——如果你将自己的人生绑定在别人的战车上,那么你的未来会如何,很大程度上不会取决于你,而是取决于他人对你的态度。
小可:谢谢阅心老师!虽然我非常赞同阅心老师的观点,但作为一个男性,我也不得不说,即使是积极参与生产活动的我们,很多时候也有着很多的身不由己。领导逼迫你站队时,也相当于把你绑上了他的战车(笑声),说不准之后他跳下战车时,甚至还要你给他的战车陪葬。OK那么我不过多表述这方面的事情了,我们请谢师傅来讲一讲其中的技术原理,从丰沛的情感落到冷硬的规则中,尝试借由技术层面的知识,来判断“多伴生”是否有罪吧。
谢师傅:好的,谢谢小可。再次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从事的工作啊,“专业标注”这项技术的原理是“通过人类专家对模型输出的系统性修正与标注,构建高质量训练数据,驱动模型迭代优化。”这个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拗口了?没关系,这是也是我用语言模型生成的,让我来给大家用人类语言解释一下。其实这项工作就是在训练模型时,人为地干预生成结果,相当于给结果分门别类地“打戳”,然后让模型记住,在下次生成结果时,避免类似的错误。
所以说从技术角度来看,我对整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这跟提问形式有关,与技术可能有关,与性别关系不大。
接下来让我仔细阐述我的观点啊,首先,无论站在什么角度,都不会认为在我们国家,“家庭主妇”是一个职业,或者说工作岗位。我的年纪跟美美老师差不多大,我们都知道,家庭主妇是没有“五险一金”的——好的对不起我也停止我的老登行为,国家保险金制度也已经取消了十年了(笑声)——所以如果假定当初提出的问题是“职业选择规划”,输出结果包含“家庭主妇”,那么我觉得,阿德恩夫妇未必没有胜算。但如果当初提出的问题是“人生选择规划”,那么输出结果就算包含“家庭主妇”,也是无可挑剔的。但这里面有一点比较麻烦的是,大语言模型对于问题的存储时间是很短暂的,而阿德恩先生明显也是经过了高人指点,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其辞,所以我们目前无法得知原始问题,也就没办法通过问题得出他是否拥有胜算。
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们假定,当初的问题就是“职业选择规划”,且专业标注师已经禁止输出“家庭主妇”等类似的结果,我们依然无法避免AI幻觉的出现。而在已经生效的法律法规中,我们是允许AI产生一定程度的幻觉的。所以对于这部分的判定,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讲,也很难判断出结果究竟如何。
某种程度上,我是赞同美美老师的观点的。AI只能提供参考,做出选择的永远是人类,而承担后果的也是人类。AI发展至今也不能作为“替人类做决策的工具”而存在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它是智慧的、有意识的,同时也是盲目的、人云亦云的。作为AI相关工程师,我可以自豪地表示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但孩子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到底是个未知数。人类个体的孩子如此,人类整体的孩子也不能逃离这个命运。而为人父母,我们能做的,只有做好表率。就像我小时候之所以能够认真做作业,是因为我的母亲一直在边上努力编写她的论文,至于我的那些一边看电视一边督促孩子做作业的同学,他们现在的境遇……对不起,我不太清楚,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这场风波的影响是很恶劣的。我期待着AI能够被更公平公正地对待,就像我期待我的孩子做出一番事业一样。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接受我的孩子碌碌无为,可如果大语言模型的未来是平庸,那么人类的未来——即使是暂时的——恐怕也难逃此劫。
小可:谢谢谢师傅的精彩发言!谢师傅不仅讲了技术层面的事,也讲了为人父的心情。我个人对AI同样抱有这样沉甸甸的期待,但我会更积极一点,因为“人类必将找到出路”。就算在大语言模型上走了弯路,也不过是给未来去掉了一个错误选项而已。
好,感谢大家收听此次的“水吹山侃”,感谢美美、阅心和谢师傅三位老师的积极表达,让我们,下周再见!
作者:北风
1、战栗
厨房里的银壶咕噜作响,索菲亚从卧室赤脚跑出来,飞扬的头发带着浓烈玫瑰香气,我斜倚在沙发上看她哼着小曲,提起银壶给我泡一杯热茶。
电视喧喧嚷嚷令人心烦意乱,我只好转了台——莫比国王的飞艇正要经过这片区上空,建议群众出门观望这艘难得一见的全金属飞艇是如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再转,洛普丽斯的花海被两名游客摧毁,原因是该二人多年有仇,在赏花时意外遇见于是大打出手,目前执法队已将二人逮捕并估算损失;还是很无聊,再转,标题是阿道苏国家公园巡林员消失时恐怖录像曝光——
“哥哥,这个,看一下呀!”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双眼紧盯着屏幕。
我也顺势拉她坐下。
有旁白在述说,似乎该新闻刚开始:“……1月29日,阿道苏国家公园因连日暴雨而进入闭园期。巡林员迪奇与同事凯克值班一星期。根据凯克口述,当日下午5时左右,迪奇在监控内发现似乎有游客擅自入内,于56号熔岩池旁逗留,于是提议外出将其遣返。以下是户外监控摄像头中的记录。”
我有些心神不宁,似乎看下去就会有什么令我不适的东西出现。但无奈索菲亚仍抱着我的手臂,只能陪她看下去。
屏幕里出现了滂沱大雨,茫茫雨幕里山和地面都融成一片。两个男人撑着红伞的背影往前走。远处出现了一个灰色的人形,大概就是他们说的偷渡游客。巡林员们指着那个背景说了几句话,大意是那个人很奇怪,这么大的雨他竟然没有撑伞,是想自杀吗?
他们离灰影越来越近了。大概是附近正好有一个监控器,我们总算能看清两人的样貌:迪奇比较壮硕,长了一把乱糟糟的红胡子;凯克瘦高,目光阴沉。矮壮的迪奇独自向灰影走去,呼喝着让对方离开池边。但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像一棵死去的树,伫立不动。
很难说在那一刻我身体上的直接反应——每一寸皮肤的毛孔都仿佛即将窒息般,拼命挣扎呼吸,索菲亚马上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连连摇着我的手,但很快她也感觉到了:
镜头里,迪奇上前伸手去拍对方,他离得这么近,恐怕也还未能在暴雨里看清那东西的实质。他的手从灰色的形体上陷下去,接着褪色,从手臂,到衣服,到他撑着的鲜红的伞,都在一瞬间被同化成极度恶心的深灰色。那样的颜色是无法描述的,比贫民窟的水沟、战争的雾霾、太平间的角落还要恶心一百倍的颜色,直击所有人的眼睛和灵魂。
我几乎是同时捂着头倒下去,索菲亚跳起来冲进洗手间,她再也顾不上我了,我的小妹妹,在她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恶意。我勉力抬头继续看往屏幕,耳边充斥着凯克狂乱的尖叫。他很勇敢,马上就冲到迪奇身边,但太迟了,一切都消失了,成了疯狂的暴雨里一滴深灰色的水,归于大地。
在意识消失之前,凯克跪在雨中的姿势仍烙印在我脑中。
2、暴雨
我们的城市也进入了雨季。关于迪奇和灰影,我与朋友们讨论过,但没有任何收获,他们甚至没有与我们相似的反应。另外,类似的新闻再没出现过,但我暗地里收集了近期失踪者的信息,其中有好几件都发生在暴雨天。这个发现令我更加恐惧。
事发后的一个月,我与索菲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令我们安心的小屋子里。她仍然会在早上给我煮一壶茶,但再没有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了。
又一个暗沉沉的早晨,我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听见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索菲亚敲我的门,笃笃声紧促着我赶紧下床。她披散长发,瞳孔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慌张,并且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握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向客厅的落地窗旁。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想让我看什么,洁白纤细的手指指向远方,指向虚无。我顺着指尖看去,视网膜里慢慢浮现了一点灰色。
令我恶心不已的疼痛和眩晕感又侵袭而来,这一次我选择用手撑着玻璃,我们互相搀扶着,看倾盆大雨里,灰色随着雨水降落地面,凝聚成人影。
“它是活的吗?”我的妹妹怯生生地问,嗓音全是颤抖。我不敢转脸去看她,怕那东西会立刻消失。
“很难说……很难说,我不知道,”它就停在那里没有移动:“或许不是活的,只是一种……什么烟雾,有毒的烟雾,化学物质,所以才会褪色。”
她呜咽一声,腿慢慢开始发软,我也一样。她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哥哥?等雨停了,它还在吗?”
我依然无法回答她,或许现在可以选择报警,但怎么跟执法队说呢,这里有一个灰影,请你们马上过来逮捕它吗?
索菲亚低声念起祷词,她祈祷在雨停之前,灰影消失前,不要有人经过这里。我也一样。在此刻无边的恐惧里,唯有祈祷让我能稍微安心。
- TBC -
文:橙子
文体:小说
原作:金安泰公寓(企划)
cp:无
正文:
其实夏天也是有野燕子的。若不是有好事的学生隔着纱窗与玻璃与空调水对屋檐缝间的几只鸟大呼小叫,非得让徐燕燕接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话,他可能早就忘了这件事。
他一直以为打断自己思路的始作俑者是蝙蝠——夜明砂前体物、长翅膀的地猴……总而言之,突然间,阻止他有计划性发言的东西从听起来大吉大利敲一敲说不定还能叮当响给你听的哺乳类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燕子。这无疑是退化。徐燕燕比划着对学生说:“燕——子——不——好——看——更——不——值——得——抓,想想燕子的子安贝吧?”可这回他们偏偏听懂了子安贝,一拍大腿求徐燕燕给出详解。徐燕燕的嘴角勾出一抹职业微笑来:“教程外内容另外收费,有兴趣了解的朋友可以付费,仅限现金付款。”
是的,徐燕燕甚至不乘公交:他需要钱,钱也需要他,投币机是他俩共同的天敌。他蹬着老爷自行车代步:从金安泰到药铺,从药铺到小钱罐,从小钱罐到金安泰。小钱罐自然不是那间单元楼小学校的名字,小钱罐是它的本质:单元楼夹在破小区里,楼梯夹在破砖头里,防盗门夹在小广告里;开门,一圈毛茸茸姜黄色的金银脑袋齐刷刷升起来。哈腰,拱起手摇晃,一面用去了势的声调连喊着“大师大师”——那场面不正如对着小猪存钱罐的鼻孔看硬币——幽深、滑稽、微妙。用小收租的话说就是:不错,整挺好。
大师!大师!大师!大师!大师!
幸好小钱罐不是徐燕燕开的,幸好他只是写板书的,幸好他的药铺里还有人叫他一声“师傅”。
毕竟人总归会审美疲劳,不是吗?是的。
徐燕燕教国文,穿长袍马褂给毕恭毕敬的洋学生们复读应急中文一百句:你好,吃了,谢谢,再见,不用找了。有些洋老头,搬来中国后闲得嘴里淡,找上门来折腾,这时就轮到他换着花样应急:“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记号笔落在白板上砰砰作响,洋腔落在地上亦砰砰作响,此时徐燕燕嘴里才久违地泛涩,他感觉自己下笔处一片芦花被金风刮残,芦管吹破了,折跌下来露出同心圆叠同心圆的空管群——地里萧萧瑟瑟、满把铜钱,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不是吗?任何东西,有形的无形的,人样的狗样的,剥开来赤精条条便只剩铜板子。至于铜板子剥开来是什么,徐燕燕懂得点到为止。
有时,徐燕燕会在小钱罐里收到薪水以外的东西。这些物件一般倒腾了也不换不了几个钱,但他依然将它们扔进车筐里,吱吱嘎嘎地运回去——总有些人的口袋就值这个价,既然如此,口袋还不如归他。半个学期下来,什么毛刷佛珠起瓶器,全落了灰;尽管如此,今天的徐燕燕还是决定搬走洋学生提来的袋装鸟食——这只能叫做持之以恒造福人民。路上车轴叽叽歪歪刚抗议到公寓门口,天开始落雨,登时世界被银钱掷地之声所吞没——其实早已经埋上了——徐燕燕想起身上的衣服,也顾不得老爷车,撒开车把便跑,花坛、小道、拱门、大厅、电梯间,最后他摁亮了17楼的按钮。徐燕燕一面思考稍后如何从老看门嘴里撬回违章停放罚金,一面小心翼翼地绞着衣角,低下头却撞见个小矮个儿,搁角落里塞着,望着他发笑。他刚想送几句开门红,小矮个抢先开口了:“邻居,毛巾……”
“不买,你这是大道口卖枪明着抢。”
“买什么?”小个子问,紧接着她当真递来一块。徐燕燕狐疑着接了,他将毛巾展开又卷起,抓在手上团着转,却始终没找见卡通图案以外的东西——小个子也毫无讨回财产的意思——他最终只得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把眼睛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房东新揭了贴在厢庭四周的木板,原先一层层叠着长的电话号码与电梯间剥离,只剩下四堵锃亮的厢壁。
—— “买什么?”
徐燕燕透过它们看到他透湿的衣服,还看见身后白送毛巾的小孩——她正偏头倚着其中一堵墙,自顾自地收放、旋转着手中的伞,将尚未合拢的伞尖塞进过长过大的雨靴里。
她几岁,父母是谁,是谁放她到处乱跑的?——幸好这些全不关徐燕燕的事。只是这个小孩子让他差点忘了正常价位的毛巾卖多少钱。
现在的人类幼崽都这样么?小时候的他当然不一样。他做过傻事,也爬过房檐、掏过燕子窝、摔过鸟蛋,为还未出生的幼鸟恸哭过,但小时候的他决计不同……这时他听见那孩子悄悄地哼起了久远的歌: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里。”墙真亮啊,在这里他无处遁形。“……春天在那小朋友眼睛里。”
停止。他想。他果真记不清毛巾的价格了。
电梯门开了。徐燕燕走出镜子般的厢庭,门滑动的声响渐渐淡去。他没有回头,但他清楚地知道此时邻居家孩子和她的千百万个镜像正在天花板下呼吸,一面哼哼走了调的歌,一面转动着她们的雨伞,好像从始至终那些规整幼童行为的怪谈从未存在过——他则抛下那镜子之间一步步逃离。他浑身湿透,周遭的空气粘稠如蛋清。他嗑开家门、破开房门、拨开窗扇,窗帘霎时间向后奔涌而去,而他攥着窗框,如险些溺水的牛一般大口喘息。他凝神于窗外,雷光一次次擦亮纷纷扬扬的金属味齑粉,这无止境的夏日暴雨腌渍着全世界。
然后徐燕燕终于如释重负地记起来:楼下毛巾打折后八块五一条。
然后徐燕燕终于如释重负地忘了:是谁想让幼燕住进书中才有的柳树林,永永远远不离开。
文:拾阶
关键词:索多玛
原作:《卡拉马佐夫兄弟》
CP:阿廖沙/伊万无差
体裁:小说
标题:重逢
起风了,云层裂成碎而厚实的块,阳光从缝隙里落下来。阿列克谢将大衣稍紧了紧,停下来,注视着面前被照亮的街道和河流。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踏进这样人来车往的城市,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些余裕。目光逡巡一周,最后仍落到了静止的河流之上,仿佛要给自己的眼睛留些休息的时间。河流同他几年前的记忆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暗色的水面闪烁着细碎的光,仿佛根本静止不动,唯有自上游缓缓漂来的枯枝和落叶,提醒着所有人,它是活的。
格露莘卡的目光令人无地自容。
责备,愤怒,乃至轻蔑,阿廖沙看着她,盼望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与之相关的成分。
“阿廖沙,我的小修士……”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闭上眼摇了摇头。
从头至尾,她只说过这一句话。表情宁静地让阿廖沙想起自己的母亲——每当她安静下来,孤身一人走入供奉着神像的房间。
您信上帝吗,阿廖沙在心中默默地想。然而这个问题不应当是只用来问格露莘卡的。
过去的岁月一桩桩在他脑海里清点着。他想起格露莘卡曾经是如何央求别人带自己来见她,是如何地信任和爱护他,几乎要将他视作索多玛最后一个义人。
“让一下!让一下!”车夫拉紧了缰绳,大声向四周的行人发出警戒。
阿廖沙向旁边快走几步,注视着这位老把式和他那匹受惊的马。在阔别了城市将近一年之后,近距离看到这样的动物不免让阿廖沙感到一阵亲切。
他在乡下的居所里也有一匹这样棕色皮毛的马,只是更加矮小、健壮,终年劳碌于搬运柴火和货物。
阿廖沙暂居那里时,兼任了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他们的父母对阿廖沙格外友善,寄希望于孩子能够进入神学校,成为一名出人头地的神职人员,以摆脱靠体力吃饭的命运。偶尔需要出行较远的路程时,他就会向这家的主人借来这匹老马拉车。
马很快被安抚住,站在原地打了个响鼻,重新拉着车慢慢向前驶去。
阿廖沙扶了扶帽子,开始继续向前走去。
姑娘们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的钱包,或是那张还算俊俏的年轻人的脸。喝酒,跳舞,上床,单单看举动,阿列克谢似乎是一个纯粹的花花公子。然而酒桌上的他总是安安静静,聊起天来也带着腼腆的微笑,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总能俘获不少人的芳心。“他总有一种真诚的,讨人喜欢的本事。”私下里,她们总是这样悄悄地评价阿廖沙。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传闻,比如有人说,在年纪更轻一些的时候,阿列克谢曾经做过修士。那就是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喽。听到的人们默默推算着他的年龄,似乎明白了那种惹人喜爱的神秘本事从何而来。还有的姑娘因此而更加留心这个看起来沉静腼腆的年轻人,虽然他似乎对她们中的每一个都一视同仁。
阿廖沙忍不住回想起他们的上一次会面。那时左西马长老尚在人世,伊万和他都还非常年轻。米佳远走西伯利亚之后,阿廖沙动身离开了这座充满如此多离奇回忆的小城,只剩下尚未完全康复的伊万,卡嘉也留在这照顾他。
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从外表来看,他们虽然仍算得上年轻人,但至少阿廖沙自己的心灵早已在尘世落上了痕迹。他走进莫斯科的社交场,又在几年后厌倦了它。如今他愈发怀念当年的岁月,愈发好奇在分别的这些时日里,他的二哥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街边的酒馆已经坐上了些客人,觥筹交错的声音隔着一条路传来。阿廖沙不免又想起那句“将酒杯掷在地上”。他已经将自己的酒杯掷在了地上,现在又想将已经添上了裂纹的它重新拾起,细细洗净后用软布揩干,放在桌子上。伊万呢,如果伊万仍未放弃自己的酒杯……阿廖沙低下头看着脚尖前的石砖,他发觉自己恐怕会害怕伊万的目光,正如他同样地害怕格露莘卡。但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减慢的意思。
就快了,就快了,只需要再拐过下一个街角。
阿廖沙望向前方。当年的那家酒馆已经不在,他们在附近另找了一家。
店外用篱笆围起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几套桌椅,几乎是在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阿廖沙便认出了其中伊万的背影。
而前方的伊万仿佛有所感应,他向后转头,看向了阿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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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下笔前感觉自己好膨胀,竟然敢写卡拉马佐的同人,一开始写就被打回了原形,嘤嘤嘤
文:旬夜
文体:小说
关键词:本人
备注:来源于一个不知道结局的梦
1、
半吊子的咖啡店开在海边。
不算这片开发区最热闹的地方,赚钱的夜市开在半公里外的大沙滩上,到了晚上都灯火通明。
这里白日客人多,到夜里海风吹过海面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整个世界裹挟进深海中。
靠海的都怕风。
贺子桓来这的第二年就刮了一次台风,整个海边店面全都关了门。
回来那天他们顶棚被掀了一半,招牌“棋路”的路子剩了个“各”,足字旁进了海里,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电线。
这店里三个店员兼店长都是他们自己,其中一个兄弟当初有些门路,内部价拿了这儿的店面。原来以为是中心地段,结果偏了点,当然这个“点”是那位哥们咬字着重强调过的。
反正,两年多,生意还算凑活。
来他们这儿的大多都是漂亮姑娘,年轻小伙,成群结队,有的开着小车,嫌弃中心区收费贵,就也偏到了他们这儿。
小咖啡馆,冰饮热饮有,甜点小吃也有。
贺子桓店后门对着沙滩。设了一个栅栏,成天日晒风吹,沧桑得很,表面剥落了,露出里面木头的纹路,上面用各色笔写着到此一游,或者是一排铁链扣着情人扣。
见到马栎杉的那天,贺老板正穿着沙滩裤,手上拿着个椰子对着愁苦的大太阳思考人生。
因为二店长严书棋为了给自家女朋友做刨冰,把厨房给叫的一团乱,而大店长程成橙烤羊肉肠给后厨搞得一股味。
贺子桓了撂挑子,抱着开好的椰子,抽根吸管就出来避难。
冰镇的椰子汁水顺着便宜的蓝白吸管顺进食道里,甜的同时还带着古怪的水果味。马栎杉坐在栅栏最外面的那个老旧木桩上看海面,还风吹着他的衬衫吱哇乱转,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飞的蓝白色风筝。
贺子桓走了过去,抓这眼前“风筝”的手,说道。“先生,这个是用来挂情人扣的,不能这么坐,哪怕你很轻。”
那时马栎杉回头看他,清冷的五官上露出一点温和。海风吹得碎发迷了眼睛,他说。“是吗,你看着也很轻。”
-
马栎杉是一个人来的。
将入秋的海滩成了这个沿海城市人们最乐意的来的地方,太阳不那么炙热,风吹在脸上依旧是暖的。午后海水滚烫又飞快冰凉起来。
海边的沙滩在夕阳里,会被海水和黄昏吞噬,砂砾一点点凹陷下去,露出里面死亡的贝类。
贺子桓在海滩边一共见过马栎杉四次。
第一次是在情人锁的木桩上,第二次是海边的灯塔。
那个废旧的瞭望塔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它的灯泡坏了,伫立在夜里像是海上的墓碑。偶尔会有飞过的鸟在上面休息。那天傍晚,他顺势望过去,灯塔最高处的空窗里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裳,一个青年人探出头,白色的衬衫随风飞驰,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
贺子桓那时飞奔过去,手上给客人准备的烤鱿鱼和两扎啤酒都摔在地上。
沙滩稳稳接住它们,啤酒开心得吐着呕吐似的白色泡泡——噗嗤——噗嗤——
“喂!你怎么上去的!快下来危险!”
“你——叫我吗?”远远的灯塔上,青年人对了一个口型。他在海风和夕阳昏暗的光线里辨认对方的意思。
“我,叫,马栎杉——!”
“啊?”
“马栎杉——!
“什么妈,妈什么妈!你快下来!”
-
他和他在那座灯塔上喝过啤酒,向下丢过花生壳,当然还有谈天大笑时不慎掉落的鱿鱼卷。
晚上无人的海滩,他们的孤岛一样的灯塔里被海顺吞没。
直到夜晚结束,直到他们都沉沉欲睡,
不远处海平线泛起白肚,整个世界是听涛一般静谧的蓝白色。
那时马栎杉靠着空空的窗洞,融在那片蓝中,像是昏暗的白日,又像是坏掉的老旧电视机,放着冒雪花的港式音乐。
“很高兴认识你。”
阳光升起。他抓着手上的啤酒瓶,绕过黎明拥抱了眼前的贺子桓。
空气里有海风的气味,有不远处渔港船只的汽油味,有啤酒残留的麦芽气,还有马栎杉身上的味道,冰凉凉,带着冬眠前,植物残存的气息。
那并不像一次约会。
而是一次来自海妖的邀请。
海妖将出海的水手引诱进自己的巢穴,给予他编制梦境,并挖去他心脏的一部分,将自己放了进去。
水手并不知情。
-
冬日将至的季节里,海滩上会有烟火。
贺子桓的店里加他拢共三个店员。平日里忙的时候就连轴转。
还未正式步入冬天的时间里,来海边的人并未减少,就像有人爱去俄罗斯的冰天雪地里来露天烧烤一样。没有人会不爱烧烤,如果不爱,那还有火锅。
在海边支起铁架子,电烤摊子噼里啪啦,海浪还有远处中心夜市的灯光,像是把整个冬季都无限期延后。
马栎杉手上提了一堆礼物,被贺子桓抓来当苦力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步入精神病的恍惚。仿佛在说哥是来人间是喝露水的,您让我来撒孜然合适吗?
合适。
当天噼里啪啦爆汁牛丸和芝士焗土豆都表示很合适。
贺子桓是个生的好看小算盘哐哐响的奸商。
马栎杉穿着侍应生的衣服,被迫游走在沙滩和后厨,他看似轻车熟路,实则手上不稳。
但他能装。
当天的啤酒销量被卖出了新高。程成橙和严书棋在调侃贺子桓那嘴巴厉害,还能忽悠个这么好看的小工。贺子桓数着账单小票,回头看着故作镇静的马栎杉偷偷笑出了声。
新鲜的牛奶被冲进萃好的可可中搅动成旋涡。
热乎乎刚出炉的小食被运上桌,在嘴里嚼上半日能吞下人间烟火气。
他们忙碌地擦身而过,运作的咖啡机和后厨闷热的锅气,轮转在海风侵袭的冬夜中。有吹落树梢的雏鸟滚落,风吹乱它的绒毛,它暖烘烘又毛茸茸,发出“啾啾”的声音。
-
这一张条海边商业区,属于市内政府开发项目。前三年竣工才做了点宣传。
每日七趟车三小时一班,准点就开,从不等人。
入夜了。
夜深人静的山路上,末班车发出三声开车鸣示,车灯亮起,沿着漆黑的夜划出一道亮色,接着顺着山道蜿蜒而上。
贺子桓从店门里走出来时。
马栎杉正站在海边由着海浪将他的双脚一点一点埋进贝壳里。
远处唯一的电线杆发出明灭的光线。所有一切指向不明,只有一排黑色的剪影。
“你说,还有多久,它们会把我吞没?”他像在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贺子桓走过去,学着马栎杉脱了鞋踩在海水里。
入秋夜里的水像针,密密麻麻钻紧骨子里,他们的脚泡在流动的水中,被带走温度,置换了属于人和人的亲密。
“真冷。”贺子桓握住马栎杉的手,指尖不轻不重地扣住,温度却冰得像是不属于人。
眼前人像是被一阵风吹来,落在这片海边,单薄的衣服和细瘦的手腕,像是随时都要消失的旅行者。
贺子桓看着他,忽然心头一动,将他们收握紧。“周末中心区有一场活动,你要不要来。”
马栎杉偏头在海风里望着他。“为什么邀请我。”
“为什么不能邀请你。”贺子桓很疑惑。人和人如果要发展亲密关系,他们都必须要获得独处的空间。——他也许是在向他约会。
“你想和我约会吗?”
贺子桓看着马栎杉,又低头看着他们扣住的手。“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马栎杉沉默着没说话,要说什么,很久,像找不到答案似的叹了口气。“贺子桓——”
“嗯?”
他走了一步,脚尖带动海水,发出安静的回声,水中的沙细而绵软,前倾的时会将脚趾尽数埋进去。
“邀请我是需要礼物的。”
隔岸不夜的中心商区,焰火被点亮在天幕炸开。那一刻,贺子桓在在河岸焰火里,感受到了唇间冰冷的触碰。他听见马栎杉轻又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可以,真想和你在未来看太阳。”
-
他等过他无数次。
在无人的街道,落雨的公交站,还有那些雨后晴空的咖啡店外。
他等过他,在无数个冬天和夏天。
然后让春秋沉在记挂他的长长梦里。
周末的商业街总是人来人往。
那天小老板在约定的地点等了某个人一天,他手里抱着那个作为他们初次“约会”的礼物。
商业区奶茶店里依旧有热可可的气味,混杂着不远处随手面包的小麦气味,贺子桓在太阳底下,一双映着光的透进虹膜,像是一颗浅黄色的琥珀。
他那天等了他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那双琥珀色眼睛混进晚霞的橙红色。
没等到人的小老板把最后把礼物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那是个拍立得。他逛了一个晚上买的。
他本以为马栎杉会喜欢。
-
贺子桓回头看向店里的时候,海边远远望去一片漆黑。
程成橙和严书棋已经开始收烧烤架。
海边的咖啡馆到了冬天关门的时间总是早了些。
路上只有几个路灯闪烁,风从路两旁房屋的缝隙里吹来,他把手上的包甩了甩,进门的瞬间顿住了脚步。
“嘿,小马等你半天都要走了!”
“怎么才回来!?”
贺子桓愣住,他顺着方向望向后门的位置。不远处情人扣的木桩上,马栎杉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他回头看他,站起身,手上正提着一个行李包。
贺子桓觉得有些不对,他朝前踏出一步,远处的马栎杉却往后退了一下。
明明隔着那么远,他却看清了对方的表情,马栎杉只是看着他,眼神一如往日平静。
却不知怎么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在害怕?
贺子桓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朝对方走去。马栎杉却快了一步,提起行李就往外跑。
人的直觉究竟有几分准贺子桓也不知道.但他有种预感,如果现在没有追上那个人,他也许就会消失。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往常快,可是黑衣的青年人窜进夜色里几乎找不到影子。
“马栎杉——!”
四周是深夜的海岸,狂列的海风被黑暗浸没裹挟着不远处的浪涛声。
“马栎杉!”
他又喊了一声,四周空荡荡一片。
下一秒,远处海滩废墟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一瞬间,他满脑子是那个人刚刚看他的眼神。
黄白色刺目的光线像是一把利刃隔断了浓稠的黑夜。
他睁大眼,那一秒,黑色的海岸边,所有仓皇和恐惧,还有远处刺目的火焰全部映在了他放大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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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见过他?
谁?
那个在海滨瞭望塔上被炸死的,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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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桓在一年半之后,离开了他的小咖啡店。
店里招到了新人。是个漂亮小姑娘,面试的原因是喜欢上大门后贺子桓设计的情人扣。
她有天问贺子桓,马栎杉是谁?为什么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
贺子桓喝着果汁说说,哦,那是一个在瞭望塔被炸死的倒霉蛋。
程成橙赶紧过来把新店员揽了过去。“听他放屁。那个瞭望塔一年前遭不住台风塌了一半,后面政府给拆除了。我们这是半个旅游商圈,要爆炸死过人生意还怎么做。”
也是也是,谁都没有见过那次爆炸。
就像谁也没有见过马栎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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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桓一个人度过了很多的冬天。
冬日下雪的街道他习惯一个人,回头的时候,看自己的脚印。
那没有遇到过他的爱人,就像他至今无法确认马栎杉是否存在。
他只是在那个破碎的幻觉里,记得那场爆炸的大火。和他在废墟里掘出的属于他的残骸——那并算是一个人的身体,横截面平整光滑,像个人偶。
那个人偶静静闭着眼,浑身绷带,露出它断裂的手臂的胸腔,却长开手臂,像是拥抱。
又像是等待着他的挖掘。
他的马栎杉消失了。
他开始将自己藏匿进长长的梦境里,去重复那个遥不可及的夜晚——在某个四下无人的夜里,他提前一步,拉出即将离开的马栎杉。问他,我怎么才能救你。
那是他万分之一的祷告。
他想也许有天上帝会听到。
-
2020年12月12日。
贺子桓从梦中醒来。
那日清晨阳光普照。
冬日的风还未来得及席卷这座南风城市。
他披着风衣,从咖啡店里出来,路灯闪了两下,由绿转红。
导航开启,系统提示离他下一个要到达的目的地还有1.8公里。
头顶掠过影子,贺子桓抬头,望着天空掠过的鸟,按下了手机快门。
四周都是往来的上班人群,还有上学的学生。
远远有汽车鸣笛。
红灯转绿,人潮向前。
他手机里最新的照片,是鸟类空中一闪而过的剪影,像是某种模糊的幻像。 ——有人和他擦肩而过。
他说。“好久不见。”
十几岁出头的少年人背着单肩包,穿着白色衬衫。他比他印象里的马栎杉小了好几岁。他抬头看他,像是赴一场蓄谋已久的约。
“我来了,陪你看太阳。”
-END-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遠夜
七月上旬,南方的气温已迅速进入全年最炎热的时候。
一位背着行囊的旅人来到这一坐落于中国南方的小村落,此时村里大部分的劳动力都忙着夏收,多分散在各自的田里劳作。只有幼小到还不能干活的孩童,以及年迈到干不动活儿的老一辈或在家中,或在外面的阴凉地扇着破陋的蒲扇避暑。
“老伯,请问邵家别墅是不是往那边走?”
穿着深绿色吊带衫和迷彩长裤的女性单腿下蹲,右脚后撤小半步,一看便是非常正规的蹲姿。她朝坐在树荫下的老人询问时,特意让自己处于老人的下方。
这块小树荫下只有一名老人,他穿着带补丁的短袖,面容如山川般有着深深的沟壑,但眼睛却十分清澈,和这位二三十的外乡人并无太大差别。远眺着田地的目光收回,落在向他问路的陌生人身上。
“邵家、别墅?”小板凳上的老伯念叨几句,又打量几眼女性的外表,“你是、你是来找那个鬼屋的?”
“对对,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别墅。”年轻人还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老伯,相片中俨然是一座已经荒废的二层建筑,“就这间,请问是往那儿走吧?”
头发花白的老伯眯起眼睛后仰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啊,是、是。就是那儿……你也是去内什么,直、直播鬼屋探险的?”
“差不多。但我就是单纯来瞅瞅,不搞直播。”
旅人收起递还给她的相片,向老伯道谢后便准备走了,动作干脆利落,目的性极强。
“哎你、你等会儿走。这大白天的就去鬼屋探险啊?怎么也得等、太阳下山了再过去吧?”老伯放下扇子招呼已经走出树荫的外乡人,稍有些磕巴地劝告,嗓音粗噶,“我们这村儿、虽然地方偏,但是该有的、给客人住的地方,那是都有的。以前那些去鬼屋的,都会先去那儿等日落、完事后再回那儿休息,大妹子你也上那儿等就行!”
在太阳底下听完老人全部话语的旅行者望了眼他所指的方向,心里大致有了数,便挥手高声喊道:“成!我先去探探位置,探完就去您说的地方。谢谢啊老伯,您接着休息吧!”
树荫下的老伯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前来鬼屋探险的旅人不仅看着高挑,脚程也极快,一会儿就走远了。
他起身走到树荫边缘探头瞧了一瞧,见那年轻人确实朝鬼屋的方向离开后,便捞起小板凳,将蒲扇插在怀里,踩着脚下破旧的凉鞋沿着路走到那栋比同村的民居豪华数倍且外型更加规整的建筑里。
老伯一进门就对坐在前台无所事事的服务员说道:“通、通知你老板,有客人到鬼屋内、内边去了!”
——
最近一段时间在网络上炒起不少热度的鬼屋,便是旅行者此时面对的一栋两层小别墅。根据某些来源不明的介绍,这栋别墅曾经住着一对退休的老夫妻,他们双双离世后就彻底荒废了下来。
前不久有寻访废弃建筑的主播来这里直播探险,结果碰上闹鬼,过程被摄像机实时记录并播放给所有正在观看的人群。得到亲友分享的消息,临时涌来观看直播的观众随着第一次高能场景出现之后就不停增长,直接让这位并不出名的鬼屋探险主播冲上实时榜单第一名。
之后被热心观众发到网上的录播也有近百万的播放量,成为这类直播界天花板级别的视频,这间平平无奇的乡间别墅随之出名。陆陆续续有其他跟风的主播和喜好猎奇的散客千里迢迢过来凑个热闹,其中碰上鬼的和没碰上鬼的大概对半开。
从来都是那些人世世代代繁衍耕种的小村庄因此起了些波澜,迎来了外乡人经常出入的稀罕时期。
而这位挥别老伯的旅行者,也是其中一员。
“喂?”
手机震动,她接起电话。
“飞星姐?你到地方了没?”话筒对面年轻活泼的男声问道。
被称为飞星姐的旅行者名叫白飞星,职业旅行作家,以‘飞星游天下’的笔名发布旅行见闻及绘画作品,在网路上颇有名气。这次专门来到这座村庄并非是想凑热闹,旅行家的本职和直播鬼屋探险几乎不搭边,跨界来夜探鬼屋纯粹是以前在部队里的兄弟找上门求助,受其委托专程到这儿调查一件事。
犹记得,那天这位仁兄是这样‘撒娇’的:‘我的姐啊,我的亲姐,百忙之中抽空帮小弟一个忙成不成?就最近有个出名的乡下闹鬼宅子,它其实是我朋友的朋友的爸爸的房产。他们一家人都移居海外很多年了,基本不回国,就把那房子给荒置了,现在才得知自家爷奶的养老别墅被当成鬼屋招人参观……’
语气可怜巴巴,话的内容倒让白飞星觉得十分滑稽的同时也感觉到这家伙所谓的‘朋友的朋友’还真够有钱。不但能举家迁至国外、老人可以住别墅,在明知可能不会再回国的情况下居然不出手闲置房产,属实富豪。
‘姐你不是职业驴友吗,能不能帮忙去她宅子瞧一瞧是不是真的闹鬼?就当成农村一日游呗。哎,你说我自个儿?我的情况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工作实在抽不开身,没时间呐……姐你去稍微瞧瞧就行,我就想得个靠谱的信儿,也好有个交代。人家小妹妹的请求,我这不是不好拒绝么……’
又好说歹说讲了一大通没法拒绝小姑娘、这桩事很简单等等说辞,白飞星听得心里直笑,想到接下去的一段时间确实还没有安排,索性答应了小弟。
当初一起服役的兄弟姐妹退伍后各奔东西,艰苦但温暖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可情谊还是牢牢地留了下来。小弟现在是家私企的员工,工资待遇据了解都还不错,就是有个当代企业员工的通病——非常忙碌。
都是一块儿在边疆参加训练的好队友,遇到困难当然会伸出援手互相帮助,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
“你小子可真会挑时间,我正好在人别墅门口呢。”
白飞星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捏着相机咔擦咔擦拍了数张相片。这栋别墅距离村民们的住所有些远,似乎是特意挑选了僻静无人的地块儿建造的,带着十足的隐居养老气息。四周栽种了庇荫的树木,门前有池塘、院子和室外桌椅。
一路顶着太阳走来,闷热的天气却在进入别墅范围时忽觉清凉。此处的温度明显比其他地方低一些,可能是树木和池塘的功效……也说不定,是鬼魂的阴冷?她兀自笑了一声,并不相信鬼怪的存在。
站在门口打量一圈,手头并不富裕的白飞星惋惜道:“你朋友家的别墅太可惜了,荒废前肯定是个度假养老的好地方。就算定居在国外也完全可以时不时回来小住,弄成这样真他娘的浪费。”
嘴里顺其自然地冒出来一句脏话,这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退伍后由于需要录制视频的缘故强行改掉了,但在和以前的队友讲话时偶尔仍会无意识地过个嘴瘾。
对面有求于人的小弟也不好据此发表意见,只憨憨地附和:“成,我回头就给她说道说道,好好批评教育一番。姐您先看着,我一会儿把今天的活赶紧干完,晚上咱们连线直播哈。这村子我记得有个搞农家乐的地方,提供住宿的,地址待会挂了以后我发给你。”
“那地方我知道在哪儿,村里老人告诉我了。你就赶紧干你的活,干完趁早休息会儿。实在太累就别勉强自己,我既然答应就会好好完成,懂?”
“懂,懂!不愧是我们的飞星姐,走到哪儿那都是受人礼遇的内个啊!”
他的语气夸张到白飞星仿佛能看见这家伙挤眉弄眼比个大拇指的模样,好笑的同时也怪招人疼的,不愧是当年大伙儿都宠着的小弟,调节气氛的逗笑能力拔群。
“那我挂了哈,姐你多保重,咱回头见!”
‘嘟——’
挂断的电话被白飞星随手放进兜里,她靠近大门的同时再次打量了一番入口院子如今的光景,这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门前支撑二层阳台的左右两根柱子上各挂着一幅裱起来的书法作品,白纸黑字,以楷体写就。远看还不错,近看能发现不少灰尘和污迹。依白飞星外行人的眼光审视,完全称得上为两幅赏心悦目的作品,笔画分明且端正庄重。既然挂在这种地方,它们理应是一副对联,但内容却并非对联中常见的如‘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这类寓意好、老年人尤其喜欢的吉祥话或祝福。
它是一句谚语——‘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
张贴在家门口的对联竟是如此内容,着实耐人寻味。
移开目光望向四周,好端端的池塘只剩下散发着臭味的绿水,随便一瞧就看到许多虫浮在水面上来回滑动。里头养的鱼也不知道被野猫野狗捉走了还是连尸体都已经分解完毕,反正一条也没见着,整片水域死气沉沉,只有无穷无尽的绿藻和浮萍挡着表面。
池塘右边的院子里娇贵的植物因无人打理而衰败,野花野草倒是长得尤为茂盛狂野,把颇具意趣的石头小径都快遮没了。周围长久未曾修剪过枝条的树木也将手伸向了别墅二楼的阳台,更厉害的还在大风天气里被吹断,整截枝干都落到里头。
阳台内部的具体情况还看不清,但想来肯定一片狼藉。
应当是天气晴朗时好去处的室外桌椅也不逞多让,桌子上积了不少灰尘和落叶,椅子有两把翻倒于好几米外,剩下两把虽然还在原地,但显然不彻底清洗修补一番根本没法用。理论上还应该有把遮阳的大伞,然而在视线所及处没能发现,大概是荒废期间被风吹远了。
如果不是专门冲着鬼屋的名头求个猎奇,远远地望见别墅门口这番景致,绝对没人还会想进门瞧瞧。
“惨。”
摇摇头对入目所见简要评价,白飞星握住门把手前注意到把手竟挺干净,看来近期就有主播或普通爱好者来过。
往下一压,没有上锁的大门简简单单地被打开,露出别墅的内胆。
一座占据一面墙壁的佛像正对着大门拜访,与双开门各自占据别墅最外侧和最里侧的位置。白飞星挠挠头,她不太懂佛,不知道这尊头戴八角金冠,双目低垂,额间有第三竖目微张的菩萨是哪路神仙。佛像的桌前摆放着两根已不亮的蜡烛、一座相比于佛像的大小显得格外迷你的香炉,和一桌种类不同的水果贡品。
不去看在这环境中颇为令人不适的雕像,白飞星在遍布灰尘的地板上走动,初步查看了一圈别墅第一层的构造。入口左侧是厨卫和客厅,右侧是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中间隔着一条走廊以及通向二楼的楼梯。
别墅的采光不错,有太阳的时候不开灯也还算亮堂。不过为了晚上的行动做准备,白飞星找到大厅墙边的开关,姑且抱着尝试的心态按了下去——果然没有反应。是吊灯本身坏了还是房屋已经停水停电,这点她不清楚,但显然不管那种可能性都不是今晚能够解决的问题。
‘咔嚓’
把一楼的每个房间和每处角落沾满灰尘的样子都留存进相机,白飞星从拐角楼梯上了二层。二层房间构造和一层差不多,只不过客厅和门厅的位置变成两个串联的正方形露台,大半面积都被如她所料被树枝挡住。
二层客厅右边的两间房都是卧室,左边也有卫浴和一间杂物室。
“……这么多卧室?”
拍下照片后,她有些奇怪。二楼的两间卧室应该是客房,可这间乡下的小别墅有必要特意弄那么多卧室出来吗?看里面如出一辙的摆放和些微被人动作的痕迹,白飞星猜测在有人过来探险之前,二楼的这两个房间根本无人使用。
不仅如此,虽然整个二楼也和一楼一样被灰尘和吹进来的落叶残枝填满,但明显能感觉到别墅二楼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卫生间没有毛巾、洗漱用具,客厅沙发和茶几也仅仅是个摆设,桌上有盆绿植勉强让这部分家具看起来没那么空空荡荡。
出于好奇,白飞星打开了两间卧室的床头柜,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摆。
走到露台,站在二楼正面俯视别墅门前的景象,有一种不同角度的荒凉涌上心头。
“……真惨。”
——
初步勘察结束。
白飞星刚刚按照村头老伯指的方向走到张灯结彩的建筑前,就看到一位与农村二字格格不入的现代城里小伙儿在门外迎接,他热情的样子仿佛到来的这名女性旅行者是多有钱的金主贵客。
“你好,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小陈,不知怎么称呼?”目测三十不到的年轻老板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和口袋很多的功能性中裤,脚上一双崭新的名牌运动鞋,带着眼镜,笑容满面地向白飞星打招呼。
“你好,我姓白,晚上打算去邵家别墅探险。刚才大致看了一圈,地方不大,所以我想应该不会花很长时间,打算在这里订个房间方便休息。这里还有空房吗?”
听到订房,年轻人小陈更高兴了。他招呼白飞星往里走,一边热情地说着:“有,要多少有多少。在树底下乘凉的老伯是我爷爷,我听他说白女士一来就去了闹鬼别墅,到现在为止还没吃东西吧?我们这的菜是地里摘下来的,我们这厨师的手艺最有乡味,物美价廉,白女士不嫌弃请一定来试试。”
老板转身带路时,白飞星才发现他穿的衣服背面印了‘一夜暴富’四个大字,看着完全就是城里有趣的年轻小伙。他滔滔不绝地给仅仅一名的客人介绍农家乐的优点,以及目前可以体验到的项目和风景。
虽然说得很像那么回事,但细细一听……其实根本没什么东西。
听了一会儿,她找了老板喘气的档口赶紧插话:“麻烦现在就给我来一点家常小炒。口味菜色不挑,一菜一汤就成。”
一路跋涉到这偏僻的农村,她还没正经吃过一顿饭,肚子饿得很。小陈老板口上说着好嘞好嘞,进门时吩咐门口前台下单,自己带着客人在餐厅就坐。
打量一圈,农家乐的装潢倒还挺古色古香,都是木头的桌椅和中式的装饰。顶上吊着呼呼转的大风扇,运作时的声音一瞬间就带人进入童年记忆中的夏天,家家户户都还不舍得开空调的那个时代。最里头竖着出风口紧闭的立式空调,桌上摆的碗筷朴实无华,就是纯白的瓷。
不能说有多别致,但作为农家乐还算合格。
“菜很快就上了,白女士稍作等候哈。”小陈老板两手交握,视线往外边瞥了一眼然后很快移回,明明是个年轻人,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倒有点老气,“您这是一个人来鬼屋探险,还是给朋友提前踩点呐?这边偶尔会有专门的团队过来进行录制,为避免撞了日程,来游玩还请提前联系我。”
他从裤兜掏出一张名片,白飞星接过看了几秒,正面打印着简简单单的职位、姓名、电话,背面则是农家乐的位置和可乘交通。
“要是觉得公共交通不方便,我这里还可以安排专车接送。饭菜和房间也能提前预定,有啥要求都能商量,包管让客人舒舒服服过来,称心如意离开。”
年轻人不余遗力地推销自己的买卖,夹缝插针就要说一说他能承办的业务,丝毫不放过任何一名潜在客户。然而白飞星确实只身前来,很遗憾不能为他的营业额添砖加瓦。
“不,我是一个人来的。既然有出名的‘景点’,小陈老板你这里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今天我有没有撞上其他来探险的队伍?”
好话是这么说,好话谁都会说。
但她扫了一圈,二十来张桌子的餐厅冷冷清清,竟只有他们两个人。透过窗户看外边,没有人员走动,从进村到现在也没见着其他像是外乡人的面貌,不难推断出这里的萧条。七月分明是旅游热季,农家乐竟然几乎无人光顾,着实凄惨。尽管这可能和气温有关……白飞星猜测,即使春秋国庆,这边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流量。
果不其然。
“没有没有,哪儿能啊。”农家乐老板挥挥手,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其实慕名来探险的客人比较多的时候也就是前些日子刚火那会儿,现在已经淡下来了。不怕您见笑,这农家乐也是才办起来,配套的设施不完全,名声还没打出去。现在城里人都喜欢往乡下跑,我也就是因为老家在农村,所以想趁机赶个潮流,也好给村里添点进项。”
“小陈老板年纪应该还没我大,做的事情却顶顶了不起。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那栋闹鬼的别墅尽管荒废了,瞧着都比本地农民住的好得多。”
说起这话题,小陈竟直接在白飞星对面侧着身子坐下,给客人倒了杯凉茶的同时自己也蹭了一杯,自来熟地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诉起苦来:“哎,一辈子住在村里不出去的老一辈人可能不觉得,但你我这种见过城市,见过富庶农村样貌的年轻人怎么看得下去。白女士能这么说,代表您也是个有良心的。您都看不过去,我身为亲属又怎么能安心在城市里生活?”
诉苦的话匣子一打开,小陈就有点收不住了。白飞星还一句话都没接,也许是因为平时没有可以说起相关话题的人,又或许是他的选择没有被身边人理解,小陈自顾自倒起了劲。
“种地这个事靠天吃饭,哪天气候不好了,一年的辛苦可就全都泡汤。像我爷爷,从小到大就在种田也只会种田,一辈子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收成少到供不起基本生活,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粮贩子压价的事情了。你说那群人叫什么粮贩子,我看该叫狼贩子才对!”
说到最后那带点恨的语气不似作假,真正农民的苦也无外乎是他口中所说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白飞星不确定小陈老板说起这些事究竟是打算通过卖惨来促进她消费,还是纯粹的情感流露,但他的感触无疑是真实的,所以她有耐心陪他聊一聊事业的不顺利,暂时把委托放在一边待会儿再说。
“所以小陈老板就从外面回乡了?我看你的气质和土生土长的农民不太一样,应该在城市里念过书,或者起码在城市里生活过很长时间吧。回到乡村的决断很有魄力,还是位老板,我的朋友们和你差不多年岁的几乎都是没有自由的打工仔,根本没法比。”
其他部分不好说,不过她那小弟在这方面的的确确比不上眼前这位年轻的农家乐老板。要是他有这决断力,现在早就去经营自己的模型店了。
“话不能这么说,白姐。”
套近乎地将‘女士’换成‘姐’,小陈摸了摸嘴。瞧他动作像是想抽烟,只是动作到一半大概觉得在女性客人面前吸烟不太好,于是作罢,用更多的交谈来代替香烟的空缺。
“给人打工怎么能是没有自由?不满意了就走人,满意就继续干。创业才是彻彻底底被套牢,为了投进去的钱不赔得一干二净,什么项目都得硬着头皮做,难啊……哎,我对着客人发什么牢骚呢,您别见怪别见怪,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儿大。”
他撇了撇脑袋,示意客人注意餐厅里异常清静的环境。空旷的室内令夏日的燥消减不少,可对于需要热闹的店铺而言,就有些悲凉了。
“没事,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白飞星不在意地摆手,还对小陈老板说,“想抽烟就抽吧,我不介意这个。”
虽然她如此表示,小陈最后仍旧没有掏出烟来。
“算了,白姐是客人,在客人面前抽烟像什么样子。”他摇头,喝了口茶来让嘴巴有活儿干,“哦对,白姐你要是去了别墅,记得别破坏里头的东西。毕竟是人家的房子,这样不太好。”
“放心,我就随便看看。”
白飞星也闷了口茶,没什么茶叶的香气,喝下肚仅仅感觉比白开水多了点味儿。
话题终于轮到别墅,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终于好奇地问道:“那别墅是不是真的闹鬼啊?听说原来住在里面的老夫妻是正常因病去世,没有闹鬼的理由。很多人都在猜是孩子谋夺家产,把老人给害了。小陈老板,这中间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谈起这事,小陈的神情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
眼珠快速地转向一边,拿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摩挲起杯口。
“那栋别墅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年轻男人回复,脸上摆出无奈的表情,“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一年也就春节的时候回个老家吃团圆饭。正式回农村发展就是今年的事,村里人都还是今年刚刚能认全的,别墅的那对老夫妻的事情我是真没见过。一开始也是主播团队到处踩点的时候发现了地方,决定要到那里混一期直播,谁想到竟然变成那样……我们村里的人平时也不去别墅那儿,更多的我真不知道。这话你问村里的谁都一样,他们文化人虽然喜欢在乡下建别墅,但不喜欢和乡下人打交道。我们这些乡下人也没时间去拜访,两个世界的。”
对小陈老板的论调不予评论,不过现在从他身上得不到更多信息这件事白飞行算是明白了。
“您的菜。”
刚才下单的饭菜很巧地在这档口端了上来,热腾腾的菜冒着吸引人的香气。
前台的接待小妹还兼任上菜员的工作,一盘杂炒猪肉、一小锅番茄蛋花汤和一碗饭端至桌上。小陈于是适时弯腰退场:“白姐先吃着,饭不够可以免费添。加菜或者有其他需求找刚才的服务员就行,我先去办点其他事哈。”
没说什么事,白飞星也不方便问。
老板走了,前台小妹上完菜就回到前台坐着,餐厅里只有饥肠辘辘的旅行者默默地吃饭。
水平的确不错,最起码也是馆子级别。用的原材料如同小陈所说,即便不是夸张到刚从地里摘出来,那也十分新鲜,一入口就能尝出来。
细细回想刚才的几番交谈,白飞星觉得他这个人有点意思,有些胆气也有些稚嫩……当然,也有对她的几分隐瞒。临时离开究竟真有事,还是打算躲避关于别墅的话题?暂时瞧不清楚,但显然这位老板了解一些内情,至少不像他口中所说是名彻底的无关人士。藏了点什么话,现在还不好盖棺定论。
但反正晚上去了别墅就能见真章,到时候就明白了。
最后她添了两碗饭,把菜和汤全都吃了个干净,连葱花都没留下。
“吃饱了——待会儿要干活啰。”
——
旅行者这一天第二次来到了这栋二层别墅。
与上午的随意查看不同,为了确定这栋鬼屋实际上并没有闹鬼,白飞星至少需要待上一整夜或是找到证据证明。由于据说并不是每次有人来探险都会碰上灵异事件,所以今晚要是没收获——准确来说,是没有找到闹鬼真相的话,她还要留下来继续考察。
不过白飞星并不觉得这件事有那么复杂,至少她在接到委托之际就猜到了大致情况,并且白天查看时已然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喂?我这边的情况你看得见吗?”
左耳塞了一只耳麦,右耳用来关注周围动静。
委托人小弟公司里的工作顺利干完,就在刚才他们建立起了视频通话。摄像装备固定在额头,毫无疑问开启了夜视功能,将白飞星的视觉和听觉共享给另一位‘灵魂’参与者。
“没问题,运行良好……我叼!好阴森的别墅!这破地方不闹鬼啥地方闹鬼,绝了。”
小弟一惊一乍的叫声直接在她耳边炸裂,幸好白飞星有先见之明地把通话音量调得很低,不然她现在肯定成了半聋人。
这堪称荒郊野岭的乡下虽然白天很热,但一到晚上温度会下降许多。本来只穿着无袖背心的白飞星到了夜间不得不把迷彩花纹的外套也披上,而且尤其别墅这一块区域格外阴冷,令人难以想象竟然是南方省份夏天的温度。
“老夫妻过世也没有很长时间吧我记得,怎么和荒废了十来年似的?”
耳麦中传来小弟止不住的惊讶,看来他也没提前见过别墅现在的样子。两人都对所谓的直播没兴趣,更别提什劳子鬼屋探险的直播,在被真正的委托人小姑娘找上门之前,小弟也根本不知道当今社会居然还有靠干这个吃饭的。
“没人打理也没人在意的地方,衰败起来比大部分人想象中快得多。不经常用心维护,任何东西都会变成这样,以远远超乎想象的速度。”
踏足过诸多土地的旅行者见到过的废弃建筑不比那些搞直播的少,同样的,她见过更多因精心呵护而维持下去的事物。譬如门前栽种的娇柔鲜花,譬如从青年使用到临终的钢笔怀表……譬如其他一些非物质的存在。
这话题展开会变成很难打住的超长故事会,于是白飞星扔下这句意味深长的道理,转头打量起夜晚中的别墅。
下午考察过的外围部分在夜色的笼罩下越发颓唐阴郁,手电的束型光打到池塘黑漆漆的水面上,下一秒从绿藻中浮出一具泡到肿胀溃烂面目全非的尸体都不奇怪。旁边被吹飞的椅子和肆意生长的树木仿佛也带着鬼魅的色彩,哪儿哪儿看起来都不像正常景物。
白飞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相信世间真的存在鬼魂,所以见到再阴森诡异的场面都不觉得害怕,这点和她的小弟完全相反。手电的灯光以一定速度扫过别墅周围的环境,没发现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后,她便直接走进门厅。
左耳内小弟还在那边和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显而易见是为了降低内心恐惧感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按下大门的把手,开启房门后所见的第一个庞然大物就让这位胆子小成鹌鹑蛋还要来瞎掺和的小伙儿喊出一句经典国骂。
“卧槽!”
即使调低了音量,这句惊叫也刺到了白飞星的耳朵。
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抱怨:“我说,能不能为你姐的听力多想想?要是实在忍不住惨叫,你小子直接闭麦打字算了,别霍霍我的耳朵。”
“抱歉抱歉,这我也不想的,一会儿我多注意。”嬉皮笑脸地求饶,就是不愿意闭麦的小弟立刻把话题从自己的‘失策’转移到吓了他一跳的玩意上,“他妈的谁家进门摆个这么大的佛像,又不是恐怖游戏,这不是摆明吓唬人的吗。”
光束向上倾斜,照着佛陀快要顶到天花板的脑袋。这尊像的雕刻称不上精细,至少就白飞星见过的各种佛像雕塑来说得排在下游,卖点可能就只是体型比供在家里的小佛像大了好几倍。
不过虽说做工不精细,规格带来的魄力倒在夜里彰显得淋漓尽致。唯一光源打在佛首、佛身上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那些黑色的影子将佛陀的轮廓衬托得非常立体,极为鲜活。一双垂怜世人的眼睛仿佛真的注视着站在门口的白飞星,以及既在千里之外也心存此处的她的小弟。
佛像与大门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这距离既显得远,又感觉近。
“你听你那位朋友的朋友说过没,她爷爷奶奶是不是信佛?”
白飞星大胆地靠近佛像,离得越近,它兼具神秘与恐怖的特点越是凸显。菩萨悲悯的视线当走到其正下方时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变了意味,怜悯之中怜爱的情感少了,其高高在上的尊贵与轻视显得多了。对于不信佛的人来说,这是令人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的视线。
共享视觉的小弟显然也极其不喜欢这尊佛像,他口中质疑之声不绝,还得抽空才能回答白飞星的问题:“没听说过,他们一家没啥特别的信仰。可是飞星姐,不是有不少人年轻时候神鬼不信的,人老了就吃斋念佛吗?我看这对老夫妻就是其中翘楚,还整了个一面墙那么大的佛像,有够夸张。怪不得人都说闹鬼,谁进来一打眼瞧见这玩意,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啊。”
话糙理不糙,白飞星确实遇到过退休之后开始信这信那的空虚老人。可是家里杵这样一尊巨大的佛像,除了吓人以外着实想不出其他可能性,或许还真给小弟蒙对了。灯光照在桌前的贡品上,她伸手拿起一个仔细查看,竟是假的。
“塑料的仿真水果贡品,有点意思。”
“……有心摆个那么大的像,没心勤快点更换贡品。这家老头老太可真会做表面功夫,老弟服了。”
“这不是你朋友的朋友的祖辈吗?别那么损。况且这又不一定是人家老夫妻弄出来的东西。”打着手电的迷彩服女性将假贡品丢回盘子里,略带‘呵呵’意味地说道。
这话让小弟迟疑了几秒,他根据自个儿大姐头的态度不确定地猜测:“姐的意思是,这东西有问题?”
她笑笑没有回答。
走进左边与厨房联通的餐厅,它看上去就像饭店的包间,一张大圆桌和围着圆桌的数把椅子。一扇落地窗让被圆桌占据的房间不至于叫人憋闷,站在帘子半开但窗门紧闭的大块玻璃旁,视野被黑压压的树和野草全数挡住。
“根据小弟我玩恐怖游戏的经验,这里可能会有回头杀,姐你当心点。”
他振振有辞的建议令白飞星觉得好笑:“回头杀?这世上没鬼,你姐也没那么容易被杀,一会儿瞧好了噢。”
拉上窗帘,霉味和灰尘味一下子扩散。味道难闻,但远远未到白飞星忍耐的底线。厨房没什么特别的花样,除了有个后门能直接走出别墅以外和一般人家的厨房没区别。她胆子极大地扣住冰箱的把手,果断地往外一拉。
“哇飞星姐你等我做个心理准备啊,万一里面有人头——”
冰箱门被打开,劝阻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里面没有人头,倒是有一些瓶瓶罐罐和没吃完的冷冻食品,现在肯定都不能吃了。
“人头个鬼,你小子想象能力也太丰富了。以前在部队里怎么没看出来你脑袋里塞了这么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回头这份视频给大家伙都过个目,瞧瞧我们可爱的小弟这些年越活越年轻,哈。”
取笑他是白飞星和其他队友最爱的消遣,今天能和他连线一起探查别墅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别说害怕恐惧,她现在可花了不少力气让自己不笑得那么夸张,以免反而吓到‘其他人’。
“……飞星姐,我错了,求放过。”
在可爱小弟的求饶声中,白飞星推开厨房连通室外的后门。
无声且顺滑地开启,没有一丝陈旧感的后门和大门一样没上锁,视野正对着正常人都不想多看的池塘。外头静悄悄的,不善夜视的双眼只能看清手电筒的光所照的位置,其他好的坏的景色都一片漆黑。
偶尔有微弱的风,将她脸颊两侧的卷发吹起。
她左右扫了一扫,没发现灵异现象——紧接着耳机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我靠!姐,姐!那池子边上的是不是人的头发!右边儿,再右一点,对对,就那儿!”
按照小弟所言移动光源,视线定格在池塘边的头发上。本想说应该只是些绿藻,结果白飞星靠近仔细一看还真是头发。捡起附近的一根树枝上前将头发挑起来,一半落在水中的黑色长发摆在她面前。
“这、这池子难道有死人!”
用脚趾想也知道脑补技能满点的小弟根据这一束头发头脑风暴了一出恐怖悬疑剧本,忍住笑意,白飞星手一松,将头发连同树枝一起丢到池塘边的地上。
“死什么死,只不过是一束头发而已。不知道从哪个脑袋上剪下来的东西,这也怕?头发长的人去理发店改成短发,剪下来的部分可都是会被收走卖钱的……算了,你估计也没这种经历。”
相较于小弟的惊恐未定,白飞星不愧是‘姐’。非但一丝动摇都无,还顺带给她的直男小弟科普了一个豆知识。
卷发被高高束起的女性往四周扫了一圈,从正门回到别墅内部,索性就近逛起客厅。
客厅和餐厅正对着,中间夹着卫生间。一望过去倒也没古怪灵异的地方,沙发是好好的四人座长条型再加一个单人,茶几略比长条的沙发小些。上头摆着两三本封面已完全被灰尘覆盖的书,和一些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艺作品。
当然,沙发的对面缺不了一台大尺寸的液晶电视。
灯光照到这里时,安静了好半会儿的小弟又冒头说道:“贞子……”
——这家伙。
白飞星懒得理他,稍稍看了几眼就去了另一边的卧室。对比起房间而言显得过大的全家福挂在床对面的墙上,虽然蒙了灰,仍旧能看见上面年轻和老迈的两对夫妻,以及年轻夫妻臂弯中抱着的婴孩。
五人的神情都分外温柔,连婴儿也十分配合地咧嘴眯眼。即使在这种环境下见到它,白飞星也不觉得可怖,因为相片中传递出来的亲情与和睦连灰尘都无法阻挡。
“喏,这上面是不是你那位朋友的朋友?”
“呃?飞星姐你又在为难我了,这么小的婴儿我哪里认……‘沙沙’……来……‘沙沙’……”
“喂?喂?听得见我说话吗?还看得见我这边的画面吗?”
如信号不良时断断续续的沙沙声突然出现在他们两人的通讯中,白飞星逗小弟玩儿的心思瞬间被按下去,严肃地确认情况。口中继续索要反馈,她同时也快速地通过卧室的窗户观察外面。可是茂密的植被和黑夜让只有一柄手电的白飞星发现不了太多细节,她果断地推开窗户利落地翻身出来,谨慎地查看一圈,但没有什么线索——倒也不是。
荒废老宅和干净的新居相比,不能说毫无优点,起码现在这栋别墅肮脏的状态给白飞星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利的证据。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的地面瞥了一眼,没有拿电灯的左手在外套的口袋中悄然无息地将额间摄影机切换成照相模式,对着看似脏乱的地面安静地连拍下好几张照片。
拍了什么暂时只有白飞星自己知道,通讯还在一片雪花中找不到方向。
寻到证据的旅人心中大定,于是也不急着在外面寻找通讯失常的源头,又翻窗返回了屋内打算找点其他‘证据’充当说服委托人小姑娘的材料。至于和小弟的通讯……就更不急着恢复了,反正他在这儿更多也就是充当一个调剂气氛的角色。
听着左耳的刺声,旅行者,或者说探险者、调查者走进了一楼的书房。
书架与架子上的书组合起一面又一面的‘墙’,遮挡住几乎百分之八十的视野,让这间书房平白无故地添了几分迷宫的神韵。初进此室的白丁说不准真的会迷失在‘知识的迷宫’之中,一个个堆满了各色书籍宛如图书馆的架子,一幅幅挂在墙上的书法作品,还有‘迷宫’正中心的书桌。上面陈列着几只粗细不一的毛笔与笔架,砚台和墨被收于一侧,而纸张可能在抽屉里,无一不表明老夫妻至少其中一人有书法爱好。
手电的光束从书与书、架与架之间的缝隙中穿过,被书墙遮挡了大半。无法辨认书架之后藏着什么,从丝丝缝隙中漏出的一点诡异往往更叫人心惊胆战。
这间书房是个能构成惊吓点的场所,白飞星如此判断。不管小动作还是大手笔,在视野不开阔的书房都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待在书房欣赏了一会儿老夫妻的书法作品,字体不只有一种,门口对联的楷书在这里也能见到,看来那确实是他们自己写的。
白飞星等了好半天才走出书房,暗想‘这鬼真没胆子’,姑且准备去一楼的最后一个房间瞧一眼恐怖故事里出镜概率极高的卫生间。
毫无疑问,白飞星非常确定卫生间会有点东西等着她。
也就在这时候,刚才为止一直沙沙作响的通讯忽然转变成清晰的人声。
“姐?飞星姐?听得到吗——喂——?”
“听到了听到了,你先安静点!”
她赶忙把音量调至最小,耳朵没被雪花音折磨疯却快被自己人的大嗓门给震聋。
“哇靠,终于连上了!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突然断了?不会真的是灵异的磁场影响了通信吧……”
眼看着小弟的思路就要掉到沟里去,白飞星堪堪扯住他的思维尾巴:“想什么呢,这么明显的信号屏蔽器你都认不得?请回炉重造,谢谢。”
“啊?就这?”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失落,也不知到底是害怕灵异还是喜欢灵异,又或者虽然害怕但很喜欢,就和有些明明吃不了辣却还要坚持吃成香肠嘴的人一样。
“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很期待朋友的老家真的闹鬼啊?你是来帮人家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满足你自己的猎奇心理的,懂不懂?”
白飞星略微敲打了一番越来越过火的小弟,听到他紧绷的响亮回复,才推开洗手间的门。磨砂玻璃的材质格外适合这种地方,也格外适合成为灵异的载体——厕所门的内侧,有一块暗红的血迹。
“飞星姐,血!”
小弟的叫喊比之前克制许多,大约是怕再被白飞星批评然后直接切断连线。
“有点时间了,应该不是刚才弄上去的。”她根据干涸程度判断,转头打量卫生间的其他区域,“镜子……很微妙,过于干净。马桶,没问题。浴缸……呵,这半拉不拉的浴帘,倒是很懂怎么布置。”
作为本次鬼屋探险的‘主播’,白飞星着实不懂得什么叫做营造气氛、怎么让观众的恐惧最大化之后再引爆。动作快到共享画面的小弟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浴帘一下子扯开。
“呜!”
看清浴缸内的玩意后,小弟捂住嘴一声闷喊。
其实真论起来,他又不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只是现在光源全靠手电筒,夜探荒废闹鬼别墅的环境中,平时习以为常的物件也可以变得十分恐怖——更别提这无故出现在浴缸中的人偶娃娃。
“我日,到底谁把这东西扔到卫生间里去的,这就是故意吓人的吧!好险不是那种日本娃娃,我对布面的抵抗力还高一点。”
小弟学乖了,吐槽也记得放轻声音。
躺在浴缸里的这只娃娃有人小臂那么长,是一个用布和棉花做成的娃娃。鼻子是纽扣,眼睛和嘴巴手工线缝,头发由几根翘起来的麻花辫和一顶绒线帽组成。放在正常场合下,白飞星会评价它为充满了制作人心意的可爱娃娃,然而站在阴冷的浴室里,光束冲破黑暗打在布偶咧嘴笑的脸上,扩散的淡黄色光线非但没增加半分温暖,还硬是将气氛转变得更诡异……饶是她也没法给出‘可爱’的评语。
“你说对了,就是故意拿到这里吓人的。”
白飞星感觉胸口有些憋闷。
她并不害怕在这栋别墅里遇到的一些所谓的灵异事件,但确实有些映入眼中的细节对她的心情造成了影响。尽管早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仍旧无法太冷静。旅途中所遇见的诸多景色、诸多面孔,没有将她的心磨成石头,反而用温暖的轻抚让坚硬的石块也知晓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软。
她见到了,她想到了,她开始忿忿不平。
程度不深,却像硌着脚底的一粒沙子般叫人不舒服。
“啊,姐你这就上楼了?”
“当然。一楼我已经看完了,二楼估计也不会有很多东西,今晚的探查马上就能结束。”
正在上楼梯的白飞星十分笃定,就像她一直都稳健的步伐。
如她所料,二楼果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探索的过程中也没发生让小弟惊诧的事件。
走到露台,夜晚的凉风将心中的燥热吹走。
农村的天空比墨水更黑,比无底的海洋更深沉。繁星拥抱着残缺的弯月,然而地上的星星却因缤纷炫目的霓虹而迷失,忘了在遍照大地的灯光出现之前,是一丝温柔的爱之火带领它们走过漫长的黑夜。
“再过十分钟就收工,你对今天的收获有什么看法。”
“收工?收获?看法?”
万万没想到临了前还有随堂抽查,小弟苦恼地支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像样的回答:“姐,咱自家人我也不瞎吹,我是真没看出什么来啊。就那个布娃娃你说是故意放着吓人的,但这不也没有证据吗?”
“证据我有,只不过不是针对布偶的。本来你要我调查的也就是这栋别墅闹不闹鬼,对此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没有闹鬼。”
白飞星往回走,停在二楼空荡荡的走道里阐述她的结论,“本来么,世上就没有鬼。这份委托换句话说,应该是‘调查谁在邵家别墅装神弄鬼’。这种事稍微想想就知道了,我还特地半夜不睡觉跑到别墅来,不就为了给你那小妹妹一份扎实的答卷……可给我记好,这是你欠你姐的。”
说欠就欠,身为小弟的他毫无反驳能力。
但既然人情都欠下了,他觉得他有了解真相的权利。话又说回来,他们俩明明除了那一小段雪花屏的时间都共享画面,怎么就一个洞悉全情,另一个一头雾水了呢?待在自个儿家里喝着汽水啃着披萨的年轻人摸摸脑袋没想明白,不过飞星姐的能力他绝对相信到底。
于是他顺着提问:“行行,那这闹鬼到底是个啥原因啊?不会真是专门找鬼屋直播探险的团队为了节目效果搞的剧本吧?”
“这个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说,反正我的任务汇报对象是你,到时候直接看我的报告书……噢不是,应该是‘游记’、就行了。”白飞星扭扭脖子,打了个哈欠,“你明天还要工作,赶紧去睡觉。乖乖等我消息,嗯……大概两三天之后就能出来,在那之前都给我好好休息,听到没。”
“……哦。”
“听、到、没?”
“是!”
小弟不情愿的磨蹭被白飞星硬是给扭转成了铿锵有力的回复,后者满意地点点头,挂断了通讯。习惯了这家伙的吵吵闹闹,一下子没了声响倒还挺不适应。
“那小子……希望真的能乖乖听话吧。”
摇摇头,摘下耳麦放进兜里的旅行者没像她劝说小弟时说的那般自己也回去好好休息,她打着手电在别墅里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多数时间都在一楼的各个房间里转悠,观赏老夫妻留下的书法,查看他们离世后被灰尘掩埋的生活痕迹以及处处藏着的心思。
大约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她才终于离开几乎度过了一整个晚上的废弃别墅。
出于某种莫名的责任感,白飞星在离开前将布偶从浴缸里转移到沙发上,与绣着青蛙与蝌蚪图案的抱枕摆在一块儿。
回头凝望一眼挂在门口的那两幅由夫妻中的一人写下的文字,淡淡的惋惜留于心间。
——
小睡了半晌,白飞星便起床整理起昨晚收获的素材。
除去长达数小时的摄影内容,还有在独自晃悠时拍下来的照片。夜视状态下拍出来的相片肯定不如正常状态来得清晰、容易分辨,不过这栋别墅的陈设和构造本来也没多复杂,而且还有白天的照片做参考。
她随身的包裹里携带了许多设备,平时一般都是相机和笔记本。这次早早听说是要下农村,又肩负了别人的委托,便直接将便携打印机也一起塞到了包里。物品全都尽量在保证功能的前提下选最轻便的款式,可它们合计起来的重量仍旧不容小觑。幸好白飞星经过艰苦锻炼的体能和毅力可以支撑她背着这堆负重游山玩水,不然还没到农村,她就要累死在半途中了。
这一整理又是好几个小时过去,到了午饭的点她才将写好备注的照片装在信封里塞到外套口袋,自己披好衣服去餐厅用餐。
昨天冷冷清清的餐厅今天也没多少改变,不过好歹多了桌一家三口在吃饭。
小陈老板不在这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人影。前台小妹妹给那家人上完菜,白飞星招招手将她呼唤了过来。
“请问是点单吗?”前台小妹似乎习惯了兼任两个职位的工作,毕竟不论哪个都很‘清闲’。
“和昨天一样,再多加一份素菜,什么都可以。”白飞星不挑食,于是也懒得去看菜单点菜,“哎对了,今天怎么没见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有事出去了,大概下午回来。客人需要找他的话可以直接电话联系,或者我代您转达一下?”
“好,你帮我转达一下,我找他有点事。今天我不出意外都会在房间里,谢谢了。”
她看见前台小妹妹回到门口的位置,在座机上按下一串号码接通电话,随后在给她上菜的时候表示老板过来的时候会用内线电话告知。
等待某位当事人的过程中,白飞星躺到床上打了会儿盹,又在农家乐附近散了个步。
农民们的屋舍并不现代化,期待着乡村风景的城里人要是到这里来的话,很有可能会大失所望。颜色如泥土般的低矮砖房,黑洞洞的屋门,对许多出生在城市里人来说大概是只有在某档综艺节目或新闻播报中才会偶尔看到的陌生建筑。
想要逃离快节奏生活的城市人必然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农村里好好生存,因为这里不是桃花源,也不是致富经里人人一套两层白墙别墅的脱贫地域。他们追寻的农家乐重点并不在‘农家’,而在于‘乐’。
其实没人愿意真的来当这里的农民,也并不真的打算了解贫困农户的生活,他们想要的仅仅是想象中的美好田园生活。白飞星不觉得这样想很可耻,毕竟对于未知的事物抱有憧憬、疲累的时候希望得到解放和快乐满足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她并非不理解小陈的心情,只是认为这件事应该有别的正规方法可以思考,至少不应该像他现在那样处理。
农家乐就在村口不远的位置,昨天白飞星进村遇见的老人乘凉的树荫也是村口,她稍许转了一圈就被老人望见,高举蒲扇招呼她过来。
“哎、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那边探险了啊?”
“的确去了,可能是我胆子比较大,感觉那儿就是普通的民居,不怎么恐怖。”
白飞星蹲在树荫的一侧说出自己昨天的真实感想后,老人陷入无言的沉默。他明亮的眼睛望着别墅的方向,手中扇扇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也跟着看向那里,仿佛能体会到老人当下所思。
“小陈老板是老伯的孙子?”
“唔?对,是。”
“我听小陈老板说,他在城里出生城里长大。去了城市的年轻人还愿意回来,很难得。还为了改善村里的情况想尽办法,是个不可多得的有孝心的孩子。有这样的孙子老伯您应该很自豪吧,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对小陈的夸奖真心实意,尤其在见过别墅里面的种种细节后,白飞星更加感到小陈的难能可贵。但是老伯似乎不这么认为,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闭上了嘴,看起来心事重重。眉间山川更加沟壑分明,他在用神情表达他并不想要孙子叶落归根。
长辈的心思总是难以揣摩。
这边想让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即使分隔两地也没关系,另一边又想让孩子多回来陪伴。
白飞星蹲在老伯边上,和他一起不发一言地乘凉看风景,直到她估摸着要找的那位小陈差不多该回来了的时候才复又站起来。天色昏黄,落日西沉,不知道今天到来的那一家三口是否也要去别墅探险……毕竟,这里勉强能看的娱乐活动也就只有所谓的鬼屋而已。
“老伯,鬼屋的事情,还是让小陈老板别做了。”
老人缓缓转过头,眼神之间并无惊讶,只有满满的叹息。
“你、你知道了……唉。我看你、和以前来的那些人不一样,就知道事情大概要不好了。大妹子,我也不懂我孙子是不是犯了法,但他真的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能过上好日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发他……”
佝偻的老人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竟打算直接跪下——幸好白飞星的反应速度更快一筹,及时地勾住老人的胳膊才堪堪制止住。
一辈子都在这块穷乡僻壤生活的老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只知道怎么把自己家的地给种好。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的孙子犯没犯法,又触犯了哪条规定,但这不妨碍他以朴素的观念得出孙子正在做的事情不道德这一结论。
“老伯,你先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白飞星把老人抬到小板凳上,他粗肿又满是伤痕老茧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前者的袖管,身体的颤抖隔着布料传达给旅行者。可是这份沉重的请求她无法接下,她无法代替别墅的主人说出既往不咎的宽恕。
“我接下来要去和小陈老板说这件事,希望他今后可以收手。要是实在担心小陈老板今后的路,等我和他说完,老伯您也去劝劝他金盆洗手。他有孝心,不会乐意您倒过来因此心情苦闷。”
将老人有力的手移开,不去看他恳求的视线,白飞星回到了农家乐的餐厅。
小陈老板已在餐厅里坐着,而旅行者极其自然地落座于对面。
白飞星闻到他身上有一股烟味,很浓,像是刚刚才抽过一根。他见到来人先是下意识地挂上热情的商业笑容,然后张口又是热情的商业问候:“哟,白姐精神不错啊,昨天的鬼屋探险怎么样?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也别有一番风味吧。”
“是栋不错的别墅,荒废成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惜。”
她别有用意地感慨,对面的男人也跟着一起感叹:“是啊,要是那对老夫妻的后代知道他们祖辈度过余生的地方竟然成了鬼屋,一定也会惋惜。”
“事实上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白飞星随着这句话而挺直的腰板让她看上去极具气势,小麦色的皮肤和手臂结实的肌肉彰显其不好惹的体魄,来者不善的笑脸更是令男人心中一咯噔,“我就是受了老夫妻后代的委托,专门来别墅调查的代理人,小陈老板。”
小陈老板只是‘小陈’而不是‘老陈’,他很年轻,城府和定力不能说没有,但在这场面下肯定不够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做了亏心事,而鬼,也终于来找他敲门了。
可他还打算做一波最后的垂死挣扎:“……竟然是这样!那白姐调查出了什么结果?”
看得出来,小陈尽力地去饰演一名好奇的无关人士。略微前倾的身体,因‘八卦’而睁大的双眼,这二者都是为了表现他不知情而做的表演,可却都不太到位。尤其在确切知晓他参与了装神弄鬼一事的白飞星眼前,这位年轻农家乐老板的心虚与忐忑再明显不过,根本无需特意去分辨。
在这件事情上老夫妻一家完全是受害人,要是简单粗暴点处理,白飞星甚至不用来找小陈对峙,直接将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小弟,由小弟转交给他朋友就行了。反正证据确凿,之后要报警还是私了都可以,小陈是否要为他的行径付出代价全由受害者决定。
白飞星没有特意来找陈老板摊牌的必要,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我不喜欢和人打太极,所以就开门见山地和小陈老板说吧。昨天晚上我遇到的一些‘灵异事件’都是小陈老板的手笔,别墅变鬼屋的改造也和小陈老板脱不了干系。不用否认,我拍下了你昨夜留下的脚印和其他琐碎证据,并且也和你的爷爷聊过这件事。假如你下定决心从城里回到乡间创办农家乐真是为了爷爷和其他村民,就不要再让他整天为你提心吊胆。”
“……”
小陈顿失言语。
紧接着又看到白飞星拿出数张照片摆在桌面,有运动鞋的脚印、别墅后门更换过的痕迹、佛像背后未拆除的钉子、藏在院子角落茂密草丛里的道具等等。这些穿帮的场景被拍摄下来,鬼屋生意彻底走到了尽头。
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嘴角的弧度垂下,热情好客的年轻老板瞬间变得颓废疲倦。他‘呃’地低头深深叹息,没有过问白飞星的意见,便从裤兜里掏出一盒还剩最后两三根的中华,取出一只夹在手间抽了起来。
不过至少他还知道要背过身,将窗户打开让肉眼可见的烟雾和刺鼻的气味散出去。
袅袅灰烟随着他的呼吸吐出,宛如精魄被缓缓抽空似的,眼睛也没了神采。
手指在窗框轻点,烟灰落在了外头。
“要多少赔偿,白姐开个价。”
小陈现在的模样倒更像一名市侩沧桑的商人,不过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人没打算和他用谈商业合作的方式谈这件事。
她将摊在桌上的照片收起来,免得被其他不相干的人看见。
“我不要钱。追究你责任的权利在我的委托人手上,小陈老板不用和我这个‘旅行作者’谈赔偿的问题。特意来找你只不过打算提醒老板一句,要把旅游的产业带起来还有其他方式,别走弯路。”
被‘教育’的年轻人吐了一口烟,似乎想笑但却笑不出来:“白姐,有没有看过无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个好人’。要是能想到其他出路,我当然不会和他们搞这玩意,谁乐意搞这种缺德东西?可问题是……我没得选择。这里是我的老家,一个‘贫瘠’的地方。不是土地的贫瘠,是资源和方向。白姐你既然是旅行作者,那应该很明白这里的尴尬处境。”
“嗯,我知道。”
旅行家颔首,来到这里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这座村庄暂时不适合搞农家乐。景色荒凉且没有其独特性,农家乐的连锁娱乐活动她也没发现有特别吸引人的,再加上村庄里整体生活水平的低下,值得赏玩游览的地方几乎没有。
农家乐搞得红红火火的地盘那么多,没理由非要来这个不仅交通不方便还没什么特色的地方度假。
简单来说,小陈老板的家乡竞争力非常低下。
事情既然已经暴露,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对某些业内人士来说,他这的别墅是间人造鬼屋早就不是秘密,视频又发在谁都能看到的公众网络,早晚会被暴露。就算不是老夫妻的后人,也会有聪明人或是行内人揭开秘密。
“做都做了,也不怕和你说。证据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可反驳的。”
小陈望向窗外隐约能看见的破旧屋舍和农田,说起了别墅变成鬼屋的全过程。这件事情他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现在大约是第一次有机会向外人详细说明……在‘捷径’被堵住之后。
经过近三十分钟的沟通,白飞星了解了全过程。
一开始是直播团队踩点发现这里可以作为一期录制地点,团队入住农家乐进行直播剧本的安排时,让小陈听着了。正巧他在为农家乐的经营问题苦恼,便觉得鬼屋或许是个不错的点子。思虑许久,最终决定抓住机会。主动提出帮忙后,小陈便作为当地人参与进了直播团队对别墅‘闹鬼’的安排。
‘这不行,首先进门就要有一个压迫感,一个爆点。’
随即他们把大厅里的全家福转移到卧室,搬运了一座有瑕疵的空心便宜佛像摆在原本全家福照片的位置。
‘厕所!厕所来点高能!’
于是原本在客厅沙发上的娃娃被扔进了浴缸,又在厕所的门上添了点烘托气氛的血迹——用的鸡鸭血。厕所的镜子也是个容易出效果的地方,在需要惊吓的时候他们会根据需要事先写点东西上去。有时候是字、有时候是血痕,反正擦起来简单,每回都能整不同的玩意上去。
如同白飞星的判断,书房也是经常被用来制造高潮时刻的房间。比如找个人装成鬼躲在后面之类的,因为需要配合,所以通常只在和直播团队合作的时候使用。
关于老夫妻的死因其实是下面的子辈争夺家产这种烂俗的故事,也是网络上莫名其妙炒出来的说法。小陈说他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主播的运营团队主导的结果,还是舆论发酵而成的共同认知。这件事小陈老板真的没参与,因为他觉得实在太折寿了。
最初的合作很成功,名声打出去之后陆陆续续有普通游客和另外的团队过来,小陈聪明地试探了那些直播团队是真的‘纪实’还是和第一支队伍一样有剧本,他会和后者友好合作。而轮到前者,就干脆不去做任何事让他们拍一出没什么效果的节目。
普通游客光顾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流程,他会根据来人判断自己装神弄鬼被发现的概率,所以才出现了网络上‘有时闹鬼,有时不闹’的评价。
‘运营’鬼屋到现在,农家乐的生意有了一些起色。
然后白飞星来了。
“就是这样,全都告诉你了。”一根烟抽尽,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既然正牌的别墅主人都找上门,我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擅自使用别人的房子为自个儿牟利。但如果又有人来这里探险,我没法把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这点就算你拿照片威胁我也没用。”
“我理解。之后的事情应该会有其他人接手,和我没关系。”
白飞星起身结束了这一场谈话。
闹鬼的真相和她预想的差不离,过程格外简单,‘幕后黑手’也很好说话。这一趟委托真就像是一场下乡旅行,纯粹来感受普通的贫困农村和普通的喜欢到乡下建房养老的有钱人故居。尽管和平时到处走走的旅行不同,也算是得了些感悟。
“对了,房间我要续两天。”
走出餐厅前,旅行者忽然兴起,准备再逗留个把日子。抽出第二支烟刚准备点上的小陈顿了一顿:“白姐在这穷乡僻壤的还有什么要事?”
“我是旅行作者,总归要做点本职工作。”
这回不给别人办事,只凭自己心意在这块地方如往常一般游玩。
转身挥别愣住的年轻人,她走到室外。贫瘠的乡村,好歹空气闻着怎么也比城市里清新一些。村里大半的人都在田里干活,他们从早做到晚几乎没有搭理外乡人的空闲。但就算如此,作为一名旅行者也并非完全找不到乐趣。
走在无人的地方感受无论何时都不会令人失望的天际,或远或近地看着他们是如何为了生活而辛勤劳作。即使没有欢声大笑和美如仙境的景色,同样会是一趟极有意义的旅程。
——
出于个人兴趣在农村停留了个把天,结束‘下乡游玩’并将分析报告交给小弟之后大约一周,白飞星主动找他清算起欠下的人情。
“喂?找你商量个事情。”
“飞星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小弟保准办到!”
“上次你朋友家的别墅,我想写到游记里头。最后的成品可以先给她阅览,得到她的首肯后再发布到网络上。”
“啊……好,我去问问。这桩事是飞星姐解决的,她也很感谢你能给她机会了解到爷爷奶奶的想法,所以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麻烦你了。”
以上对话发生后不久,‘飞星游天下’的账号更新了一篇文章。
一处平平无奇的农村,结尾还附上许多相片和两三个小视频。它们的内容本身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在摄影师的手中,不起眼的乡村荒郊也独有风味,让没有真正去过乡下的读者产生了些许好奇和些许向往。
但同时,白飞星也在文章的最后写道——
‘在这里找不到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美景、想象中闲适自在的田园生活,相代替,你能看到的是农民们的勤恳耕种,为建设家乡毅然决然从城市回到农村的年轻人,以及真实到质朴艰苦的农村。
与满怀亲情的农家乐相比,这座村落里还有一栋已然荒废的别墅,现在可供外人参观。那里记录着一对老人至死都在期待儿孙过去看他们一眼的故事,从陈设到装潢,处处表达出他们渴望团圆却无法实现的忧伤。
如果有人阅读了我的这篇文章并因此对这座乡村起了兴趣,希望你在游玩的旅途中能够获得一种冲动,驱使你的心去珍惜祖辈们最后的时光。’
END
备注:搞笑鬼屋行。从最初的鬼屋探险演变成现在的模样经过了一些思考,因为不确定真的有鬼的鬼屋符不符合纪实的要求,所以还是写了确定没有鬼的鬼屋。(而且真要写的话我可能会先在脑补部分把自己吓死2333)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作者:汉尼
档案一:
废旧日记一:
到今天为止老师已经在实验室里三天没出来过了。迪克森说要不我们把老头子敲晕了扛出来吧。我说算了,老师年纪大了,又不像加里安老师那样身强力壮的,我再去劝劝。
但其实我们都知道,把这一个学院的学生全派去劝老师也劝不动的。沙利叶一人能单挑一个学院,老师一人能挑十个沙利叶。
但是老师这个状态,怕是还没把研究搞定就得累瘫。
我去帮帮他吧。
废旧日记二:
偶然会思考我们研究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
沙利叶的本专业是法学,迪克森的是哲学,我的是神学,然而除了教授我们这些,老师明显倾注了大精力在那些关于“神”的研究上——那个来自地底的怪物。
据说是考古系的教授和学生们在前代的遗址中挖出来的,那地方已经一千年不见天日了,那群怪物竟然还活着,多亏了当时加里安老师带着猎手们都在。
我听说当时貌似死了不少人?老师貌似也是那个时候受伤才退下来专心做研究。
那个生物我没法描述。它盘踞在遗迹深处的祭坛上,除了起起伏伏的脉动,几乎看不出别的活着的痕迹。我是没法去亲眼见见它了,这时候我就开始嫉妒沙利叶和迪克森猎手的出身了。不过据沙利叶说那怪物比上星期素描课上那个腐烂的茄子还恶心,迪克森去采集样本回来后甚至两天没吃饭。
真让人好奇。
废旧日记三:
老师认为“神”可以拯救这个腐朽不堪的世界。他认为如果能和神接触,得了神的垂青,世界就能重生,回归到纯洁无暇的状态,而不是现在这个混乱的样子。他致力于能“见到神”的研究。
为此他和加里安老师吵了不少次,几乎每一次都是惊天动地的。老师对于政府那群人一直不满,所以才会对政府和学院两边都管的加里安老师有所不满?他还警告沙利叶不要沦为那种人。
与此同时我开始接手老师无暇顾及的“神血”的研究。
沙利叶责怪我不应该以身试法,但是白鼠和人的差距太大,我们无法得到可靠的数据,我又不能拿活人实验。就当是为了人类献身吧。
废旧日记四:
直接与“神”的交流失败了,我们无法把那些艰深晦涩的语言用当今任何一种语言表达出来。
但是收获依然有,神血的研究取得了突破。这种液体似乎具有治疗的功效。这几日下来我的精神好得过分,以前我做不到连着四天不睡觉。
今天下午路过操场时,被体育队的学生撞倒在地,手擦在红砖路上破了一大块,然而还没到医务室就好了。
这一点先记下吧。真希望这“神血”能治更多的病,那我就能把它带回我的家乡,每年那个地方都会因为疾病死掉很多人。
废旧日记五:
老师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说人们是心里病了,要救的是人心,而不是身体。我们险些吵了一架。
我不明白,照着老师这种方法,还没见到神明估计人类就要死绝。外面瘟疫已经开始蔓延了,我们怎么能坐以待毙。
迪克森笑老师就是个迂腐的老头,脑子在实验室闷坏了。
今天据说有个生物学的学生失踪了,好像是叫阿特留斯来着,我在老师的实验室见过他,不过我们不是一个组的,没怎么接触过。实验室还少了一瓶可疑的样本,那个样本是我亲手贴的标签,前几天它变成黑色的时候一个实验室都沸腾了。
老师为此大发雷霆。
废旧日记六:
今天是我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天,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马车来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我还是拒绝了老师的邀请——留校做他的研究员。我理解老师渴望拯救这个世界的想法,我也一同想,在我的家乡,每年有大批大批的人因为恶劣的环境死去,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人也出于同样的困境。“神血”大大强化了我的体质,从注射那一天开始,我极少生病也极少受伤。老师说的对,那个怪物,现在我想喊它作神明了,它真的带来了拯救人类的希望。
沙利叶决定和我一起走了,迪克森说他无所谓,去哪都行。
(日记到此结束,封底的羊皮上有火燎过的痕迹)
档案二:
旧信件一:
给蔷薇城主:
你确定这次猎杀你不来?没你我们可得苦战了,我到现在还是很怀念你那套用植物攻击的方式,帮了我们大忙了。
穆勒那小子的研究已经初见成效,前线的猎杀效率已经提高了很多。我记得他是你师弟来着?你们那个学院真就是什么怪物聚集地吧,这种变态东西都能研究出来。
洛里斯
于教会疗养所
旧信件二:
给疗养院长:
你帮我把这群怪物砍掉?你帮我砍我就去。
我和穆勒不是很熟。我们的确都在贝托利斯老师手下学习,但是我更多时间是在外奔走,只有交接样本的时候有过接触,他才是纯科研人员出身。
不过我得告诉你,少用神血,鬼知道那个东西后面会有什么副作用。我希望我现在的状态是因为我自身血统的关系,如果是,那就最好。
哪天你安排一下让穆勒过来取一下我的血样,我在动物研究方面没他好,更何况我现在没时间研究。蔷薇城里的怪物都快要溢出去了,要不是我会冶炼,估计我早就按不住它们了。
还有这次你去更合适一点,偶尔让洛里加歇会。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旧信件三:
给给蔷薇城主:
我也想去当领队。但是你该看看我哥把我打成什么样了,我现在是躺在床上给你写信。我这个样子已经被整个疗养院的小护士们笑了一圈了,我还要不要威严了。
但是这次我真的有要事找你。你该劝劝我哥,他又钻牛角尖了。我已经和他说了很多遍,高登的死不是他的错,我们都没料到那个怪物竟然能把人变成那样。
话说你知道高登的死讯了吧。说真的……也有我的错,出发之前猎手们都曾经在疗养院接受治疗,当时高登也在,只不过状态不是很好。那个时候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了,夜晚总是做噩梦,为了不干扰到同房的病人我专门给他腾出了一个单间。本来如果他那个状态持续下去,我没打算放他参加这次猎杀,谁知道出发前三天他竟然清醒了。我以为他没事了。
现在想想我真该听我第一直觉的。
洛里斯
于教会疗养院
旧信件四:
给疗养院长:
我知道,加里安老师把照片给了我一份。
你俩当初就该换职位的,他才是适合守在后线那一个,他太善良了。你们去之前我怎么说的?那群神明和我们以往的敌人不一样,不能用以往的经验看待,这次注定死伤惨重,你看看我都被这神血害成什么样了。
不过说真的,洛里斯,高登的尸体你们解剖了吗?我在照片上看到高登的尸体似乎生出了奇怪的组织。不,我不是指那个水生"神明"造成的影响。那只大牡蛎的资料穆勒有发我副本,它能造成的影响貌似局限于水,那些村民们的尸体上出现的增生组织全部都是水生生物的特征。
相信我,我才是你们中间对海鲜最了解的那个。
但是高登的尸体,我希望是我看错了,那种组织明显不是水生生物能长出来的。你最好把行动中所有人的尸体都检查一遍,尤其是我们的人。村民们的尸体是很好的对照组,我希望是我想错了,或者是那只大牡蛎掖着藏着某些我不知道的能力才造成了这种现象。
话说穆勒那小子呢?我给他发的信件一直没回,他什么时候来取我的血样?你转告他一下如果要来请提前发信件约时间,蔷薇城的兽潮最近波动很奇怪,我得提前给他清理出道路。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旧信件五:
给蔷薇城主:
不可能,把这个职位给我哥他会直接疯掉。
他那种单纯的人只适合为了理想搏杀到最后一刻,死在战场上是给他的最好的表彰。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穆勒了。上次那场猎杀之后他一直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明明他自己带人发动的猎杀还要我替他去给政府汇报。然后有一天这小子就人去楼空了,只给我留了信件说带着他的信徒们取稀望镇了。
我走不开,现在疗养院和协会那边一团乱,加里安老师和我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阿特留斯,我只能求你一件事,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摆脱那个神血的诅咒,离开蔷薇城,请记得一定要替我把教会的疗养院炸掉,我记得你的蔷薇打人可带劲了,你能干掉这群混蛋的。
洛里斯
于疗养院
旧信件六:
给疗养院长:
洛里斯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哥坐上这个职位一定会疯,洛里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关于猎手们的尸体解剖如何了?我希望你至少给我回个话,哪怕毫无进展也可以。穆勒的情况我有听说,水晶教会在南方活动很频繁,消息都传到我这里了。
洛里斯,给我回话。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档案三:
《研究手记》
圣空会研究手札一:
最近只是忙着把在教会时的研究成果搬过来。
神血的注射者一部分出现了疯狂的现象,但是不常见,可能这就是神血的副作用。一部分患者叙述他们在瘟疫痊愈后时常做噩梦,梦的内容出奇一致——遗迹深处那个怪物。
我们解释这是因为神的威严过于强大,体弱多病或是精神脆弱者无法承受神过度的怜爱,他们那是强者才会感受到神的恩典。
圣空会研究手札二:
我把我离开教会自立门户的事情和阿特留斯说了,他只说让我小心一点,神血的污染功效没人说得准,少用为妙。
我相当佩服他,在自身被神血完全污染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理智。对于神血的污染我们隐瞒的很好,穆勒当然不知道这个事,只有我和沙利叶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对净化协会派来协助的猎手谎称那是新型的瘟疫,我们需要回收尸体进行解剖。的确我们需要解剖,研究的不是瘟疫,而是神血的副作用。
尸体全部死状凄惨,能保持住人的样貌是最体面的死法了,甚至有一位从内到外完全失去了人的模样,变成了一种野兽的混合体。我们摸不准这种污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作,作用又会到什么地步停止。唯一知道的是患者在开始变异前精神状态会迅速恶化,频繁地梦见神明,最后结局不是发疯死去就是病变兽化,少部分止步于前者,剩下的多为二者皆有。
圣空会研究手札三:
所有研究中病患的口述最让我感兴趣:他们梦见了遗迹深处的神明。
阿特留斯之前在和穆勒的通信中也有提过,他梦见过那头怪物,坐在遗迹中央,满头的眼睛全部睁开,整个脑袋如同一株盛开的向日葵,充满肉质感的触须环绕着它的脑袋,其中一根柔柔伸向他。后面就没了,阿特留斯生怕自己的噩梦又成真,生生阻断了梦境。
但是不同之处是阿特留斯多次梦见清醒的神明,而小村落里的病患们到死也没梦见过那种场景。这是否是某种暗示,暗示需要某种条件才能达到见到神明的标准?也许老师的研究能给我一点答案。
圣空会研究手札四:
今天去取血了,真不敢相信这才几年,遗迹周围就荒废成这样,教会那边的需求量不是很大吗,前一段时间他们还为了协助猎手们的围剿行动贡献了大批血液。
难不成他们找到了人工造血的方法?
圣空会研究手札五:
也许我真该把猎手们作为研究对象。
海滨小村的惨剧已经传到我耳中了,双方损失惨重,猎手们险胜,之前教会送去的大批血液全部耗尽。然而即使这样,活下来的猎手们依然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这种计量注射到普通病患身上已经有大概率会出现病变了。
但是最令我气愤的是他们竟然是为了屠杀一位未出世的神子,据说那神子死前的哀嚎污染了整个海域,把整个渔村落化成了人间炼狱。这就是猎手们会损失惨重的原因。我竟然会觉得他们活该?一个能接触神的机会就这么被浪费了。
不得已,我曾请求阿特留斯能否把那个梦境看到最后,他干脆地拒绝了我。看来我只能另寻出路。
圣空会研究手札六:
在这位猎手身上的实验出现了突破。
样本接受了寻常两倍的注射量才出现病变,最后一次梦里出现疑似即将醒来的神明。
然而样本没能挺过那一次。
圣空会研究手札七:
也许我能替贝托利斯老师完成他的研究。
要见到神明,只提高“眼”的数量还不够,“眼”最多只能看清不洁的真相,顺便稍稍稳定心神,还需要神血的加持才能见到神的真身。猎手们脑中的“眼”较寻常人更多,体质更强,难怪他们能看见即将苏醒的神明
我就要成功了。
圣空会研究手札八:
我得把这里收拾干净。神降临的地方不能满地污秽,是我的疏忽,血迹时间久了不清理真的难刷。
今晚的集会上,神将要降临圣空会。
老师的遗愿将在今晚完成。
档案四:
留言板留言一:
给小狮子:
所以你就是加里安老师说的那个新来的猎手?你的问题真是刁钻,想不到老头子有一天也会犯懒踢皮球。
首先我得和你挑明,我的确知道一点关于水晶教会、圣空会和圣歌团的事,但是我离开学院的时候穆勒他们几个还没毕业,后面我基本没有离开过蔷薇城一步。与其从我嘴里挖信息不如去实地调查最好。
其次别想着来蔷薇城见我,这里不是给你们这群菜鸟准备的。
阿特留斯
留言板留言二:
给小狮子
不,你进不来蔷薇城的,你加里安老师上一次进来都说费事,你受不了的。
看来你见过伊恩了。他的小教堂怎么样?以后来不及回净化协会就去他那里躲躲,顺便帮他找找幸存者。
关于你哥哥,我只是听说过一点他的事,我们没有深交过。他的确和我是一批的,同期的我记得还有达里安。你去找他问问吧,他要是没死在瘟疫兽潮里的话应该还在稀望镇的旧镇遗址那里。伊恩和洛迦留斯不太可能知道你哥哥的事情。
关于伊恩的力量,那是来自教会神明的庇护。教会这些年越来越玄乎了,我是有点看不懂了,不知道沙利叶和穆勒他们后来怎么搞的。
当心点,伊恩并不是教会的高层,所以他的态度不代表教会的态度。实际上,伊恩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教会了,你最好记得这一点。
阿特留斯
留言板留言三:
给小狮子:
严格来说伊恩是已经叛出教会了,用他的话说。具体原因他没和我讲明,只说了以后要长期守在圣域中心的小教堂里。
关于圣空会,当时我和迪克森通信过几次就没有回音了,他提到过他带着一批信徒北上去了一个极北之地的小村落。最后几封信里提到过他在进行召唤神明的研究。
诊所的事我知道一点,稀望镇里唯二的两个安全庇护所之一。如果按照加里安老师的说法,你哥哥的确在那,他不可能认不出你。所以那个同名的人,要么真的是同名,要么你就得提防着。
没事多跟洛迦留斯学着点吧,或者你去找达里安也行,前提是你得能进的去旧稀望镇。我记得我以前还和洛里加在那里并肩作战呢,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了。
阿特留斯
留言板留言四:
给小狮子:
你竟然真的进去了?!加里安老师竟然会放任你进去!?
我去找你,如果你回来后看见这段留言,去伊恩的小教堂等我,别瞎转悠。稀望镇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小镇了。
阿特留斯
档案五
信件一:
加里安老师:
不,恕我必须拒绝您的要求。蔷薇城地属极北,入冬后更是暴雪不停,并不适宜现在拜访。如果您依旧执意前来,请等来年开春后携带这封邀请函去往圣域北方的林地,我会派马车前往迎接您。
如果您决定前来拜访,请提前通知我,我会把整个城堡打扫干净。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二:
加里安老师:
感谢您的关心,我在这里生活得挺好的,伤口也没事。这些血液改造了我的身体,我似乎变成了什么刀枪不入的怪物,我现在也是穿着单衣在写信,窗子外面大雪呼啸。
我同样渴望回归战场的日子,高登他们如何了?他还是一样喜欢那些大锤子吗?我听说我走之前学院那边武器专业的学生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火炮,老师您要不要给他问问看?
我是回不去了,现在只有这个蔷薇城还能锁住它们。如果有一天这血液给我下的诅咒解除了,我也能重回战场。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三:
加里安老师:
很抱歉要麻烦您这件事……可否请您向贝托利斯老师的那名学生,好像是叫穆勒,询问一下关于神血的具体信息。
我最近有点控制不住它们的生长速度了。简直和野蔷薇似的,杀了一波又来一波。我用荆棘把整个城锁上了,希望明年开春您来做客时我能把它们清理干净。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四:
加里安老师:
我和穆勒是一个实验室的成员,他是组长,但是因为我们负责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我们仅有一些工作上的接触。他才是那个在神血对大型动物的影响研究方面最好的人,我只知道一些植物方面的知识。
我明白现在整个实验室应该已经陷入愤怒中了,尤其是贝托利斯老师。我在此表达我的歉意。只是我无法放任那些危险的血液留在学院里,一份被污染的血液就够要命了。是的,我偷走的那份样品不是什么特殊的样品,那是个被污染的样品。
您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带着它逃到蔷薇城。一来蔷薇城足够偏远,二来这里足够荒芜,那些怪物在有能力接触到周边的村落前就会饿死。其实这里也是我祖先的城堡,几代前家道中落后我的祖辈们就离开了那里,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足够安全的地方。
穆勒可能和您说过神血的治疗功效,您也希望把这一点用在协会猎手们的补给上。发掘遗迹时的悲剧我们不想再看见了。我和您持有同样的想法,虽然我被分配到了植物组,但我依然密切关注着穆勒的研究。
但是植物组的研究很不尽人意,每天半夜我都能听见它们在“哀嚎”。老师您相信吗?在实验前它们都是理智的、清醒的、还有着普通生物的反应,但是接触神血后全变了。不管是注射了神血,还是从各种方式吸收了神血,那些植物转天就变得暴躁、疯癫,跟患了狂犬病的狗似的。表面上没人能看出来它们已经疯狂,学生们只记录植物的健康状况,没人留意到它们的精神已经被破坏殆尽。
出于安全考虑我也和穆勒一样注射了神血,您知道的,在协会那时我就体质特殊,出了事我也更容易扛过来。但是这就是噩梦的开端。
一开始我的感觉和穆勒的记录一样,精力充沛,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离开了公会后我很久没感受过这种感觉了,我现在还是很怀念和洛里加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但是后来事态就不对了,我总是听见梦里有野兽在嘶吼,就和那些植物的吼叫一样。
我只当是副作用,毕竟穆勒的身上还没有出现问题。后来有一天我被派去遗迹采血(反正学院里只有我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猎手出身),在采血过程中我遇见了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怪物,匆忙应对时我也负伤在身,当时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我便继续深入遗迹。
等我采集完血液回来时,我遇见的是一株完全癫狂的怪异植物,斩杀之后我在其根部的苔藓上找到了我的血液,我没留意到我的血液溅到了一株苔藓上。
神血的污染功效暂时没在穆勒的那组出现,也许是单对植物才有,而且即使是有了中间媒介也依然具有传染力。回到学院后我一边进行我自己的研究,一边小心护住我自己的血液不要外泄。
但是一切已经迟了,穆勒也许和您谈论过学院里的闹鬼事件?那些不是鬼,是从我的血液里分化出去的怪物。我采集的那瓶神血隔天就变成了黑色,也许是我的血液混进去了。每个晚上我的噩梦都会如期而至,而梦里那些扭曲的半人形怪物隔天就会出现在学院里。
如果那瓶被污染的血液被用于实验,我无法想象会是什么结果。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五
加里安老师:
不用安慰我啦老师。蔷薇城除了偏远别的都挺好的。这里的藏书足够丰富,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读不完了。
听说穆勒他们离开学院建立了一个教会?我真心祝福他们能够顺利。南方的瘟疫我听说了,感谢您把神血可能的副作用告诉了他们。
也许您可以帮我问问我最近食欲和倦意消退的事?上一次我在图书馆里不眠不休读了整整三天的书依然没事,期间滴水未进。
我感觉事态要脱离控制了。真希望这只是我自身毒血带来的副作用。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六
加里安老师:
能听见病人们没事的消息就好,希望有朝一日猎手们也能用上神血。
要不是我得控制这群怪物,我也想加入洛里加他们的队伍。我希望能在别的地方动动筋骨,蔷薇城的每一块转我都要摸透了。
您说的小村我是略有耳闻,在南面的海边,我采血时会路过。那不是什么险恶之地,村民大多是虔诚的信徒,靠海捕鱼为生。杀起鲸鱼一把好手,杀人就算了吧。
关于古神这种事,我一直和贝托利斯老师相信同一点:神明不止一位。我走时遗迹的文字已经被解读了一部分,除了被我们发现的那位神明,明显应该还有更多神明的存在。当时的人们明显获得了神的垂青,该文明也一度步入辉煌。也许他们的毁灭是触犯了神威。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七:
加里安老师:
虽然知道这封信到您手上时小渔村的猎杀已经结束,还是要祝您一切顺利,切记路上小心。
阿特留斯
于蔷薇城
信件八:
加里安老师:
很久没听到您的回复了,一切顺利吗?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蔷薇城,正在前往稀望镇的路上。往后我们可能要在稀望镇相聚了。
我听说了外面的动向,但我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我已经回到学院了,这里的状况和外面一样严重,已经没有救了,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抱着书本的怪物。我没找到贝托利斯老师,连遗体也没有,我希望他是逃走了。
我曾经听闻这里发生过一场灾难,我曾向洛里斯和洛里加同时发送信件询问,但是都没有回音。
我会尽快赶到稀望镇,我听说那里还有新的猎手在维持秩序。但是我也听说似乎新人们没有人指点?有个小狮子告诉我所有情况了,伊恩和洛迦留斯都是好孩子,现在我得赶过去找他们。
至于疗养院那边,可以麻烦老师您去查看一下吗?我应该是没空过去了。
阿特留斯
于阿特金斯学院
档案封存备忘:
给不知名的人:
我是沙利叶,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知道我现在写下的这些是多么的有分量。
离开,离开这里。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来找那种液体。你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你也不是最后一个。当然你大可以不用来到这里,外面已经遍地都是神血。
神的血液在他的子民体内繁衍。然而我们承受不起这份超量的馈赠。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打开了盒子。
但是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是想救人们,黑色的瘟疫在地面上肆虐,我们目睹了至亲死去,所以我们才要去阻止瘟疫。我们有什么错,我们只不过想击败魔鬼。
我们借助了魔鬼的力量去击败另一个魔鬼……wyyyy
能够把档案带到这里耗费了我全部的体力,我把手上所有的神血全部注射了才能走到这里。
走,走,穆勒,已经,死亡……
我的视野开始发黑……esfsf……我,不,坚持……
我们失败了。
不要……打开……好饿……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评论要求:笑语
作者:雪咲
正文:
小麦色皮肤的青年身手矫健,在树干间跳跃移动。他转动视角挑选着看上去承重不错的树干,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动作行云流水,这大大加快了他穿越这片树林的速度。
当看到目的地的木屋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他选择了一根位于前上方的粗壮树枝,脚下用力一跃,伸展手臂,手就扣到了那根树枝上。他由此借力向前一荡一跃,在空中画过一道漂亮的曲线,稳稳当当地落到地面上,露出比太阳更爽朗的笑容,向前方早已等候着他的年轻姑娘问好。
“好久不见,美丽的春花小姐,您的邮件到了。”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束鲜花,递到年轻姑娘的面前,“请查收,这是您的邮件,春天的时光。”
头戴一顶棕色圆顶毛毡帽,扎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穿着朴素的印花裙子和棉衣的少女也绽开了甜美的笑。她收下鲜花,惊喜地看着还带着露珠的花瓣,闭眼享受了一番鲜花的清香,抬起头来向青年道谢:“谢谢!您每年都是那么准时呢,信使先生。”
“按时送达邮件,是我的本职工作。能给您带来笑容,这是我的荣幸。”
-
春花小姐第一次见到这位信使先生是大约十年前。那时候的信使先生也和现在一样,穿过树林,给她送来一束鲜花,告诉她,这是给她的邮件,邮件的内容是“春天的时光”。
从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雪原上的春花小姐不太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很喜欢信使先生给她邮递来的那一束鲜花。信使先生送来的花特别新鲜,翠绿的茎秆伸展着,柔软的花瓣上还沾着清澈晶莹的露水,是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上绝对看不到的、充满生命力的鲜艳色彩。看在春花小姐的眼里,那简直就是奇迹般的色彩。
“请问,寄件人是谁呢?”
“是您的祖父,美丽的春花小姐。我在五年前接下了这一单生意,从今年开始,只要您还生活在这片雪原上,我就会每年为您邮递来一份春日的时光。”
信使先生自称是时光信使,邮递的物品都是不同的“时光”。从事时光信使这一工作的,都是信使先生的同族,他们长得和人类别无二致,但却不算是人类。时光信使甚至能够穿越时间送达邮件。
“如果按照人类对于时间流逝的理解,那我们这一族的寿命,确实很长很长。”信使先生说。
根据信使先生的转述,春花小姐出生的时候,这片大地还是有分明的四季的。春花小姐出生在百花盛开的春天,她自一出生就对鲜花充满了兴趣,于是她的祖父才为她取名“春花”。可惜在春花小姐两岁那年的冬天,毫无预警的气候变化袭来,整片大陆都沉入了永无止境的寒冬。春花小姐的祖父是一位博学的老人,他找到了时光信使,向他订下了这份长久的订单,希望时光信使每年能为春花小姐送来一束春天的时光。不过很可惜的是,在这份订单开始邮递前,春花小姐的祖父就已经去世了。
“谢谢您,爷爷。”春花小姐抱着手上的鲜花,抬头对着天空轻语。
-
时光信使大多时候都是承接一些一次性的订单,比如送向过去或是未来的人的信件,比如一些古老的信物。他们穿梭在时光的狭缝间,只有偶尔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时代。像春花小姐这样的长期订单,在信使先生的工作经历里也不多见。于是虽然一年也只见到一次,信使先生却理所当然地和春花小姐熟络起来。
当然,这也托了春花小姐热情好客的福。当她发现信使先生每年总是在非常准确的时间送达邮件开始,就会算准时间,在信使先生到来前准备一些美味的食物,好来款待这位为她邮递来春日美好时光的好心信使。
每当信使先生以“我已经收过这一单生意的报酬了,不可再收”拒绝春花小姐的时候,春花小姐就会皱起细细的眉毛,苦着脸向信使先生抱怨:“可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您看,我一个人,要怎么吃下去特意做的这么多东西?”
信使先生就没法拒绝了。
-
春花小姐第一次看见信使先生满身的伤痕,是在两年前。
信使先生一如往常给她递来鲜花的时候,她隐约从信使先生袖口下的手腕上,看到了许多条细细的伤痕。
“信使先生,您受伤了吗?”春花小姐指着信使先生的袖口问。
信使先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缩了缩手,让棉衣的袖口盖住那几道伤痕,向春花小姐笑道:“是伤,不过不是受伤了。没事的,不用在意。”
“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春花小姐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请求,不自觉地,细细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信使先生对于春花小姐这样的表情最是没有办法,苦笑着同意了她的请求。
春花小姐屋子里的壁炉总是烤着火,把整个小屋子都烤得温馨又暖和。信使先生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春花小姐稍微拉开距离,脱下他为了穿越雪原而穿的厚外套。
信使先生的厚外套下边仅着一件紧身背心,没有多余的衣物。随着他脱下外套的动作,满是伤痕的两条手臂就露了出来。
“哎呀!”春花小姐惊呼出声。她只是以为信使先生受了伤,想瞒着她,却没有想见到一副如此触目惊心的光景。
那躯体上遍布着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伤痕,仅她目所能见,就何止是数百道。甚至还有伤痕从信使先生所穿的背心底下延伸出来,可以想见,那被衣服布料覆盖住的地方是如何模样。那些伤痕交错斑驳,刻在皮肤上仿佛形成了一种古老又神秘的纹理。
春花小姐缓缓抬手伸向前方,似是想要轻轻触碰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却在半空悬住,不敢去碰。一股浓烈的负罪感席卷了上来,她开始反省自己的请求是否太过任性和冒犯。
“对不起,信使先生。我不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春花小姐自责地低下头。
“哎,哎!不是,没事的。”信使先生慌张起来,他穿回外套,手足无措地安慰春花小姐,“看着恐怖而已,你别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啊。”
“信使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你疼吗?”
“春花小姐,你见过树桩上的年轮吗?”
信使先生微笑起来,就像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里的暖阳一样温暖。
-
“那么信使先生,请带上这些新鲜烤好的面包吧。明年见!”
春花小姐笑着把面包提篮递到信使先生的手里,向信使先生道别。
“谢谢您,美丽的春花小姐。那么就明年再见了。”
信使先生也已经不再推拒春花小姐的好意,收下了面包。
春花小姐看着信使先生远行的背影,唱起信使先生教给她的老调,当作是为信使先生送行。
一年过去,想必树木上的年轮又增加了一轮,就和信使先生身上又会新增加几道伤一样。
“每过一段时间,我们的身上,就会自然地形成伤痕。不过只有最新出现的几道伤痕会疼而已,淡了的,就不会疼了。”
那个时候,信使先生是这样告诉春花小姐的。他的眼神真挚,一点都没有说谎或者安慰的意思。
“时光信使可以穿越时间。对我们而言,时间的流逝不依托于天地昼夜,而仅发生在自己。这些伤痕的刻印,是时光信使的荣耀和勋章,也是警醒。”
“时刻疼痛的伤痕,提醒着拥有漫长生命、可以自由穿梭于过去和未来的时光信使,时间流逝不止。”
“我们把投递的邮件称作时光,试图借此连接过去和未来。但我们也清楚,没有任何逝去的时光可以被人为留下。”
那是春花小姐第一次看见信使先生露出这种遥望着远方的眼神,她忽然感受到信使先生已经走过的时间是多么漫长。
也正是那时候,信使先生唱了那一首时光信使一族的老调给春花小姐听,并且在春花小姐的请求下教会了她。
春花小姐一直把信使先生告诉她的、这首老调的含义记在心里:
“我们何以铭记时光,我们何以珍藏时光?
我们何以书写时光,我们何以记录时光?
逝去的时光早已远去,我们只得在记忆的碎片里窥视。
时光不在指尖,时光是刻满全身的伤痕。”
—End—
备注:这回不仅是个无聊的故事,可能还是个看不懂的故事。寻思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改,弃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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