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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菲心
评论:随意
旋转木马上是厚厚的一层灰,摩天轮仍然高高矗立在那里,只不过原本光鲜亮丽的涂漆此时已经剥落,露出灰色的水泥,肆意生长的杂草迎着风摇摆着,这里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游乐园。
陆铭珵扶了扶眼镜,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信号。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币大小的光滑晶石,随后果断的捏碎了它。晶石闪烁了几下,一个年轻的男人的虚像浮现在半空,“出什么事了,珵子?”“辰哥,我好像不小心进了一个异界,应该是从未有人探索过的。”“一切小心,最近异界不稳定的现象频发,你自己可以吗?”年轻男人略显苍白的面孔愈发严肃。“没问题的,只要找到出口就好了,我会注意的。”晶石逐渐暗淡,虚像也时隐时现晃动起来,“这块通讯晶石要撑不住了,辰哥,我还剩下几块,会尽量保证每天跟你联系的。”他语速逐渐加快,虚像晃动的更厉害了,“等我消息。”他只来得及说了这句话通讯就被掐断了,四周骤然恢复一片寂静。
陆铭珵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正打算向前探索,一个稚嫩的童音从他背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呀?”
陆铭珵背后一凉却不敢贸然回头,他一手端着枪,另一只手缓慢伸进衣兜的试图从兜里拿爆炸石——他掏了个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从他的面前。
一个戴着巨大巫师帽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她双手扶着巨大的帽檐,一双蓝盈盈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他,“你在找这个吗?”她松开一只扶帽子的手,那帽子便从一边滑了下去盖住了她的半张脸让她显得很是滑稽,可陆铭珵一点也笑不出来,那孩子伸出来的手上拿着的正是他消失的爆炸石。
陆铭珵的枪口对准了她,这里不可能出现人类,更何况是一个看起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也许,她就是“出口”,陆铭珵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逐渐收紧。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呀?”那孩子看到他并未回答自己,伸出的手又向前递了递,那巨大的帽子也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了些,这次几乎要垂到她的肩膀了。小孩子看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陆铭珵叹了口气,收回了手重新扶起帽子,“你这人真无趣,好啦还给你就是了。”
陆铭珵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可那孩子显然没有动,“你是谁?”他丝毫不敢放松,只是沉着声音问对方。
“我是这个游乐园的魔术师。”女孩有些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只可惜扶着的帽子让这个动作变得滑稽起来。“这里是哪里?”“当然是游乐园了呀!”女孩理所当然的回答着,“你该不会没连游乐园都没有来过吧,哥哥?”女孩笑嘻嘻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你在想要怎么出去对吧?”
女孩没看陆铭珵的反应,自顾自的摘下了那顶帽子,一只手在帽子里来回翻找着,“请注意,本世纪最精妙绝伦的魔术即将在你面前上演——”随着砰的一声,陆铭珵的眼前弥漫起了烟雾,与此同时整座游乐园的灯全部亮起,这个荒废的游乐园重新活了过来。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有那巨大的帽子落在地上。天色黯淡下来,旋转木马吱吱呀呀的转动起来,八音盒一样清脆的音乐随着转动悠悠的传来,女孩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温馨提示,不要让帽子离开你的视线哦~”
陆铭珵看向那顶帽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捡起它,可还未触碰到,那帽子却突然漂浮到了半空随即向别处飞去。
帽子停落在旋转木马上,宽大的帽沿垂落下来像是翅膀一样环抱住木马,一股强大的吸力把陆铭珵吸了进去,他踉跄着扶住从木马身上横贯的铁杆,女孩的笑声从隔壁座位传来,“第一个游戏要开始咯!请大家坐好,听话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呢!”
随着女孩的话,一些破旧的玩偶娃娃也出现在旋转木马上,它们露出棉花的双臂紧紧抱住木马。其中一个娃娃似乎坏的有些厉害,身上的线随着木马的上下浮动逐渐开裂,最后掉了下去。就在娃娃落在地上的瞬间,一根粗大的铁杆准确的贯穿了娃娃的身体,将它整个悬挂在半空中,和那些木马一样固定下来。
旋转木马的音乐变得欢快起来,断断续续有孩子的歌声,“旋转木马………转呀转………一起来玩………转呀转………”
目睹了这一切的陆铭珵果断的跨上身边的一匹白马,而铁杆则堪堪擦着他的身体拔地而出,发现没有命中后又重新收了回去。
女孩拍着手笑起来,仿佛这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用欢快的语调唱歌般说道,“游戏正式开始!”
<上篇·notitle>
(一)
《線上人生》其實是一款在線模擬生活遊戲,只不過因為加入了許多諸如語音、VR等的外聯功能,方才成了現今這般社交直播半天下的樣子。
Jone熱了份三明治,泡了咖啡,坐到桌前打開遊戲,登陸,進入他在遊戲中的“家”。
身為《線上人生》的內測玩家,Jone其實並不是個熱衷在遊戲中過虛擬生活的人,他的房子雖然看著很舒適,其實是直接從系統商城買來的成品。他玩這個遊戲的初衷不過是因為當年他還是這個遊戲公司的程序員,而如今依然堅持登陸遊戲,則是因為遊戲中還有些他關注的玩家在活動。
開車到這個服務器地圖中最繁華的閃耀中心,沿著星光大道繞了一圈算作兜風,關注的那個直播歌手今天沒有活動,Jone打算早點下線。
要說這個閃耀中心,一開始是幾個玩家一起搭建的小舞台,後來參與的玩家越來越多,甚至成立起幾個大公會,大家合力打造出了這個巨大的演出中心,那條通往閃耀中心的路也就成了星光大街,與夜空的星河相互映照。後來這個地方成了遊戲一大景觀,本服的,別服的玩家紛紛來此擺攤,旅遊,甚至開啟街頭演出,為遊戲吸引來了一大批新型玩家。
要說起這個遊戲之所以會出現那麼多在線主播,這個閃耀中心的建立真是功不可沒——無論對一些玩家而言這是不是好事,對這個遊戲公司而言確是一個大好商機,甚至還有過玩家因在遊戲中出了名而在現實中正式出道的新聞。
Jone在中心街道隨意停了一會兒,聽了聽陌生玩家的街頭演唱,隨手送出幾朵系統鮮花,便開車回了自己的房子。
Jone停好車,他懶得打理自己的房子,而是徒步走去自家隔壁——門牌48號,位於這個小區最靠近森林的位置,一座田園風格的花園別墅。
48號的主人是一個年輕女子的形象,ID很好聽,叫作「四十八願愛歌」。Jone的印象中她一直是留著烏黑長髮,穿著純白裙子這樣簡單而優雅的造型。她跟他都是內測玩家,不同的是,她對遊戲很上心,總是把這個網上的小小家園打造得溫馨美麗。
他們早已是好友關係,因此即使主人不在,他也可以自行進入這個房子。aika其實並不經常登錄,因此Jone每天上線都會來這裡替她的花園澆個水,再順便打掃一下。
花園中種了一棵大樹,會有小動物在上面生活,樹枝上還掛了一盞燈,人走到附近燈就會自動亮起,樹下佈置著藤椅和茶几,系統天氣顯示晴天的時候,可以坐在這裡看星空——這個遊戲優秀的風景製作和自然系統也是一個著名賣點。
Jone進了花園按慣例先要澆水,卻發現系統提示他「今日無需再次澆水」,看來主人今天已經上線過,祗是他錯過了。打開門進了別墅,果然也提示已經過打掃,然後又跳出一個提示,說是餐廳桌上有給他的留言。Jone去餐廳看了留言,內容很平常,只說冰箱裡準備了一些茶點,謝謝他這幾天幫她打理別墅。Jone便也寫了一句“沒什麼,謝謝你的茶點”留在桌上。
其實這個遊戲有很多社交方式,這種在對方的房中留下小紙條祗是其中最麻煩的之一。然而這半親密半疏遠的感覺,讓Jone感覺很合適——畢竟他們祗是一個遊戲中的鄰居,他還沒有跟對方直接交流的打算,對方大概也一樣。
Jone沒有去花園,而是坐在客廳裡,打開留聲機,裡面只存了一首無標題的歌,是房間主人自己上傳的。一個溫柔的男聲彈著吉他唱著大概是自己寫的情歌,音質並不好,聽得出是用廉價麥克風直接錄好就上傳的,卻跟這個舊時代風格的留聲機莫名地和諧。
48號別墅的主人有一段時間經常更換別墅的風格,從當代極簡風的幾何式建築,到奢華的古典貴族園林,最後到現在這個溫馨浪漫的田園別墅,只有這首歌一直存著,放在每一個客廳的播放器裡。
她一定很喜歡這首歌。
“叮咚”
這時卻響起了門鈴聲,Jone有些意外,48號別墅的主人並不熱衷於社交,也不知是誰會在這個時候前來串門。
打開門,門外沒有人,只放著幾個箱子——看來是主人在遊戲商城買了東西後就下線了。這個遊戲為了提升真實性,只會在房子有人的時候配送商品,如果主人不在,可以由好友前來代收。
Jone把箱子們搬進玄關,把它們一一打開,一個箱子裡面裝著十幾張CD,都是些官方新買到版權的音樂或歌曲專輯。一個箱子裡裝的都是遊戲新出的各種化妝品,可以給角色改變妝容,更換髮型,有些是官方自主設計,有的是跟名牌商家購買的外觀版權。最後一個大箱子裝的是幾套衣服和配飾,風格毫不統一,大抵是把商城新上架的外觀都買了個遍吧。
Jone把CD在客廳的架子上分類擺好,鞋靴收進玄關的鞋櫃裡,把衣服和化妝品的箱子搬到樓梯口——二樓是主人的私人空間,主人不在時,即便是好友也無法上樓。做完這些瑣事後,Jone就下線了。
(二)
Jone拿出鑰匙打開友人的房門,一雙鞋孤零零被扔在玄關,房間又恢復了一片狼藉,友人踡縮在床上,看樣子還睡得昏沉。那把老吉他就這麼隨意靠在床頭,也沒有琴包保護,破舊的紅傘也依然被綁得整整齊齊地掛在窗台邊。
Jone一把拉開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刺眼的陽光一下就闖了進來,友人呻吟了一下,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睛。
“中午都快過了,你也該醒了。”
“哦。”友人動動頭就撞到了吉他的箱體,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撐起身子坐起來,卻仍躲在被子裡。
Jone看了看吉他:“你最近還有彈吉他麼?”
“……沒有。”
“太久不彈手會生的。”
“嗯。”友人縮在被子裡靠著吉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沒力氣。”
“……”Jone沒話說了,只能道:“我去收拾垃圾,你先把臉洗了,換個衣服,我有餐廳的優惠券,今天我請客。”
“哦。”
友人的房間不大,不過十多平,不過有個小衛浴,一個人住也足夠了。Jone花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把垃圾都給處理了出去,又把地板大致清掃了一遍,一眼看去,除了角落那張簡易的單人床,再沒別的東西。
Jone洗了手出來,友人依然縮在床上,一副又要睡下去的樣子。
Jone到如今早已習慣了,實在生不起氣,徑直走過去把友人一把拉起,把床角的衣服丟給他,“快點穿”,然後去浴室給他打洗臉水。
熱水打好,友人總算披著外套晃晃悠悠走了過來,Jone擰了毛巾直接往他臉上胡亂一抹,友人大概是吃痛了,眼神總算清醒了一點,拿過毛巾,“我自己洗”。
友人在浴室慢慢悠悠地洗臉刷牙,Jone不再催他,自己坐在床角翻著手機新聞,好一會兒人總算出來了,卻說:“你自己去吃吧,我不去了。”
“啥?”Jone皺眉:“說啥呢,你今天一天都沒吃飯吧?”
“嗯……”過了好半晌,友人才開口:“我不想吃。”
“……就當幫我用個優惠券?”
“……哦。”又是好半晌沉默,“我沒胃口。”
“那也得吃飯。”Jone站起來直接把他拉到門口,把鞋甩他腳邊,“快穿,再晚了人多。”
聽完某位玩家在閃耀中心的在線演唱會,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Jone又開車去別的地圖轉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房子,最後按慣例去了48號別墅。
與前幾日不同,48號房的燈正亮著——她難得地上線了。
Jone從窗戶往裡面看了看,主人並不在客廳,退後兩步,發現二樓的窗戶時不時顯現出一個人影,看動作像是在打掃房間。Jone想了想,沒有進門,祗是坐在花園樹下的藤椅上看夜空。
系統天氣顯示的是多雲,看不見星星,只有滿屏幕的雲在緩緩變換著形態。Jone讓遊戲中的自己坐在那裡,然後在現實中好好洗了個熱水澡,等回到電腦前才發現,48號別墅的燈已經滅了,只有那棵樹上掛著的燈還在忽明忽暗。
茶几上放著點心和茶,可能是他離開得有點久,茶杯上的熱氣效果已經消失了。Jone翻了翻留言,除了系統公告和關注玩家的直播通知,沒有別的消息——當然也沒有48號主人的。
他又錯過了。
但是轉念一想,“她”還有在玩這個遊戲,光是知道這點就覺得好受了一點。Jone把享用完的杯盤拿進廚房按下清洗鍵,然後在餐桌留下“謝謝款待”的字條,下線了。
(三)
Jone已經好幾天沒有上線了,或者說,他已經好幾天都沒能像樣地休息一下。
先是公司系統出了問題導致連續加班,然後又要出差開會,連軸轉了十幾天,等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倒在久違的床上大睡三天,什麼工作什麼遊戲什麼電腦,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等Jone終於能夠放鬆下大腦想想其它事兒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
登上久違的遊戲,Jone躺在自己房子門口看星星,系統天氣大晴,天空畫面來自世界最大天文望遠鏡的實時圖像,星河璀璨,搭配著夏夜清新的背景音樂,屏幕前的Jone靠著椅子半睡半醒。
不遠處的教堂傳來鐘聲喚醒了Jone,揉了揉額頭站起身來,Jone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的亮光才想起,快要過節了。重新振了振精神,回到電腦前,前往48號別墅,系統提示花園的植物們很久沒澆水了,房間也很久未曾打掃。
Jone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選定了打理花園和打掃所有房間的選項,Jone看著屏幕中的“自己”開始勤勞地工作,系統提示的完成時間是30分鐘。
“她”已經有十幾天沒有登錄了。Jone深吸了一口氣,丟下繼續“工作”的“自己”,離開了家門。
“在家麼?”打開玄關的小燈,隱約能見到床上隆起的人形,Jone走到床邊,腳下跨過一個個廢紙堆,見友人睡得深沉,安靜的房中甚至能聽到他細微的呼吸。Jone略微放下心來,將路上買到的點心留在窗台上,小心退出了房間。
手機響起,又是一連串加班。
(四)
“你好,我是48號別墅的新主人,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希望能多多來往哦!”
這是忙著加班而數天未曾登陸的Jone再次上線時,收到的唯一一條私信。
Jone愣了一下,然後跑到48號別墅,卻發現那田園別墅早已變了樣子,他試著去開門,卻只得到一條系統提示:「您沒有權限」。
Jone打開自己的社交關係,這才發現,48號房的主人早已消失在了他的好友列表。
他回到自己的房子,過了很久,才給那條私信寫了回復。
“你是怎麼搬進那套房子的?”
對方回復得很快,“當然是拍賣行啊,我是別服轉過來的,準備在閃耀大街開直播唱歌,記得來捧場哦~”
……
“你花了多少金買的?”
“200呀。”
……
Jone知道,這是系統設置的最低價。
“那個房子之前的主人有自己上傳過一首歌,你方便轉給我麼?”
“對不起不知道吔,我買到地皮就直接清空了哦。”
……
“是麼,那算了,我只是問問。”
Jone覺得腦子和心裡都亂了,他再沒有心思去看對方要說些什麼,像是逃難一般退出了遊戲。
(五)
友人的葬禮只有Jone一個人參加。
從報警,打死亡證明,到聯繫喪葬服務,都只有他這個“外人”在忙前忙後。
Jone按著友人生前留下的紙條,從床底的箱子中取出他當年準備結婚時穿的白色禮服,又拿去附近的裁縫店好好熨燙了一遍,才替他換了衣服。從枕頭下找到了友人的錢包,將其中他愛人的照片取出,小心翼翼放進他胸前的內袋。他把他抱起來放進棺材,正了正他的頭,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把雙手折到胸前擺好。都完成後,Jone站在棺材邊又看了看他,蓋上了棺蓋。
那棺材的大紅色艷麗得像是他曾畫過的玫瑰,又像他死前手腕中噴出的鮮血。
葬儀社的車把Jone和棺材一起拉到了火葬場,手續辦得很快,買好了骨灰盒,葬儀社的人領他去道別室,棺蓋被打開停在房間正中,在工作人員的提示下很快走完了一遍程序——鞠躬,道別,全程還不到一分鐘,棺蓋被重新蓋上,然後推進了爐子。
工作人員示意Jone拿好單子和骨灰盒到另一頭的領取室等待,就忙著接待下一組去了。Jone看著外頭稀里嘩啦下著的雨,有些不知所措,直到下一隊的人結束了道別哭著出來,他才醒過來,朝領取室走去。
今天燒的人不多,Jone並沒有等很久。他把白色的陶瓷盒放到窗口,裡面的人核對了一下號碼,將一大盤骨灰推到了窗前,Jone這才知道,原來骨灰並不只是一堆粉末,還有一塊又一塊燒不掉的骨頭。
裡面的人用鏟子將碎骨頭一下下裝進盒子裡,然後端起盤子把剩下的灰燼倒進去,開口:“要乾燥劑麼?”
Jone點點頭。
“封蓋麼?”
Jone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工作人員的動作很利落,封好了盒蓋,用明亮的黃色絨布把盒子包好,在綁口處插上一小束塑料花,遞還給Jone。
Jone接過骨灰盒,下意識地道了聲謝,然後走出了領取室。
雨還在不停下著,絲毫沒有晴天的意思,葬儀社的人正抽著煙等在外面,Jone走過去,坐上了車,把骨灰盒放在腿上,半晌說不出話。回到友人空蕩蕩的房間,Jone猶豫了很久,把骨灰盒放在了床正中,將窗台掛著的紅傘擺在一旁,自己站了一會兒,才在床頭坐下。
異樣的氣味從窗台上未曾打開的盒中飄散而出,滲入了上下左右每一個角落,冷風帶著雨水的濕意吹進屋裡,把整個房間又添染上一層潮味。他轉身拿過吉他,才發現,弦早就斷了。
【上篇·完】
作者:青芒子
评论:求知
备注:一直想写意识流的作品,但是看起来不太成功。
摇晃。
苹果在女儿素白的手中翻来覆去,在银色的水果刀下,果皮一圈圈地生长、摇晃。
不知不觉中那个削皮都很笨拙的女儿都褪去了青涩的初羽,厌恶厨房的她现在都能能利落果断地削出一个光洁的苹果。
刀起刀落,苹果被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朝我靠近。我下意识抬手去接,白色被子下露出一只满是留置针、夹板的手,干枯的皮肤上导管和血管盘虬错节,狰狞可怖。
看来不让带戒指啊,我漫无边际地想着。
一时间头晕目眩。
连带着阳光都变得扭曲。
病情来得突然,不到三个月我便三出三进icu,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被高楼大厦切割过的蓝天和被紫外线消毒过的阳光。
女儿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叛逆如野草、高傲恣意的她也会低下头来无言地帮我擦拭木板一样的躯体。有时候她在我病床边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仿佛想要弥补我们之间留下的遗憾。
好吵。
我一边装睡一边想着。
能有什么遗憾呢?
同一块冰山永远不会在北冰洋相遇,无话不谈的过去从来不值得缅怀。
嘴边传来冰凉凉的触感,我下意识张嘴,入口却是尖锐的酸,带着一股子橙子的清香。
——————————
“好酸……”
声带切除后我许久不愿意说话。
久违地听到这能在少儿合唱团嚎一嗓子的声音,像是在耳边炸开的烟花,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会酸?小孩儿就是挑嘴。”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絮叨的话语,熟悉的语气,破开时空的厚土般,一股子泥土的气息。
“妈……?”我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她坐在那把摇晃的藤椅上,穿着时髦的花色短袖,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电视,手里削皮的动作一刻未停。
那枚澄黄的戒指正卡住她的指腹,明晃晃的,如同她和父亲的婚姻一般灿烂。
耳畔传来电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把夏夜粘滞的空气吹散开来,父亲在一旁的房间里熟睡,鼾声如雷。我和母亲时常吵得睡不着,开着电视直到节目播完才有些许困意。
“快吃,快吃,不然放着又要坏了。”她把果肉塞到我的嘴里,脆甜的汁水顿时侵占了我整个口腔,我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咀嚼着。
母亲还年轻,父亲还没有去修路,夏夜还不是很漫长。
小孩总是控制不住情绪,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甜的。
“诶呀,囡囡咋哭了。”母亲放下了刀,拿起一旁的毛巾就往我脸上抹。
“妈……桃子、桃子好好吃,好甜。”
“什么呀,你困傻了吗?”母亲拿起切了一半的水果在我面前晃了晃,晦暗的灯光下果肉白亮,“这是梨啊,昨个你二姨拿来的秋白梨。”
梨,原来这么好吃吗?
我趁着母亲擦拭着我的泪痕,缓缓抚上了她单薄的臂膀,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拥抱的温度了。
陈淑烨的歌声经过老式电视的编码又解码,缱绻深情都变得失真而破碎,如同来自远古妖精的秘语。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事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
“你这样子还怎么去学校?我帮你请假算了。”丈夫一脸担忧,拿起我的手机划拉就准备提交病假申请。
“不,我还有晚上还有一节课。”我捂着嘴从厕所里出来,一早上吐了三次后头昏脑涨,只想找个地方把胃也吐出来一了百了。
“我帮你弄好了,我中午回来接你,你去休息吧。”丈夫搀扶着把我送到了卧室里,床头还放好了水和纸巾。
但他还是要走,我捂在被子里闷闷不乐。
我和丈夫的关系,连带着我和女儿之间的嫌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太容易树立敌人。我摩挲着手指,在食指指腹摸到了熟悉的环戒,这个时候只有这枚戒指慰藉我。
随着门关上,我掀开了被子强撑起身子拿起手机,几个学生发来消息询问,我一一回复。像是要把自己从母亲的身份中抽离似的,我之后机械地翻看着标记的文章直到胃酸上涌。
应该吃点什么,我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去餐桌,早上的白粥还放在碗里,餐盘里还多了一个香蕉,应该是他之后放下的。
我麻木地抓起餐盘里的香蕉,剥开它的外皮,视死如归地咬了一口,虽然黏糊的口感让我不停地干呕,但我在呕吐的间隙中生硬地吞了下去。
酸的,我实在是讨厌酸味,像是腐烂发酵的味道,偏生孕期谁都劝我多吃。仅凭那屈指可数的经验和口中无数个他者,便否定我一个个体的存在。
在呕吐中,我勉强尝出了它的味道,是李子,无论果肉有多甜,它的表皮一如既往的酸涩。
——————————
我其实不愿意再睁眼了,我一贯擅长逃避现实,装聋作哑的。无论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丈夫与我离婚的时候,还是女儿与我冷战的时候,龟缩在自己的安乐乡里,期望时间能改变一切。
风摩擦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鸟鸣声在风浪中此起彼伏,吵闹的山鹪莺中夹杂着几声杜鹃的啼鸣。
这次又是哪里?
我怯怯睁开了眼,只见巨大的树叶掩映着阳光,树的脉络像是放大了千百倍般在眼前展开。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是猫猫!鸺鹠!鸺鹠!”
我不假思索地扭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一男两女穿着登山服,手里举着长枪短炮,一脸兴奋地朝着我看。
我装模作样的给他们拍了几张,便撑开翅膀滑向蓝天。
自由总是短暂的。
随着一声枪响,鸟兽四散。
我右翅传来尖锐的疼痛,只能拼命地维持平衡,歪斜着坠入下方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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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只见我躺在一片温暖的沙滩上,醒来发现我还是人形,手边掉落着那枚金戒指,经过五十多年的磨损它已经暗淡了不少,即使经过修补,它也不复当初。
我方触碰到它,它便幻化成一把金色的小刀,一手就能握起。我垂下头,看着光洁的膝盖,那么,该削皮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