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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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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的死讯传来是在早晨,杰西正在享用预定的最后一顿早餐。
生活总像是种漫长的磨损,每次他觉得自己到了该折断的时候,就会出现意外让他再支撑一会儿。
他永远举着悬在自己头顶的剑对抗重力。
这次的意外是一行滚动在晨间新闻主持人下方的小字,报纸第六版侧栏最下角的一则讣告——
以及一张黑白的照片。
杰西努力不去在略显陌生的面孔上寻找记忆的落脚点,似乎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只不过见证了一个婆罗门的坠落。
奈何自我欺骗总是困难,漫长逃亡总有终局。
“杰西,今天教我梵语的老师告诉我我的名字是‘白’的意思。”莎赤脚站在沙滩上,对杰西轻声讲。
晚上的月光不能说明亮,但也足够在莎白皙的肌肤上反射,给他纤细的脚踝镀上清冷的光晕。
杰西看着莎的脚趾缓缓陷入人工的白沙,他抬头,正对上男孩含笑的目光。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莎对他眨眨眼。
杰西这才想起回应莎来,他侧头看着自己撑在白沙间的右手,黑色的皮肤吸足了月光,竟然也显出某种异常的哑光色调。
这可不太好看,他这样想着,随意地回答莎:“是跟白象王一样的白色吗...”
他注意到自己嗓子中难以隐藏的干涩,不得不停下来。
一连串的悉索声,那双透着冷色的足走到他面前,它的主人和杰西面对面坐下来。
白沙随着莎的动作涌动起来,有些许大概是到了杰西的脚面上,带来凉意。
“是雪的白色。”莎用他很标准的口音慢慢拼出雪的词汇来,又问杰西,“杰,你见过雪吗?”
杰西从没在莎的话里听到过那样的渴望,他不得不屈服于婆罗门男孩的意志,抬起头来看着莎。
“我没见过雪,莎。”
“好巧,我也没见过,钦奈很少下雪。”莎笑起来,眉毛弯成新月。
杰西看着莎略薄的嘴唇起伏。
“带我去看雪,杰。”莎换成跪姿,他轻轻把双手搭在杰西的肩上,掌心朝着月亮。
“我们可以去西姆拉,那里有和这里一样的月亮,月光照在山间的落雪上,也会照在我们身上。”
莎低声呢喃。
黑夜的男孩被白雪的祭祀捕获了,杰西动弹不得,只能任莎用月光轻触他的额头。
他感觉自己嘴唇干涩,亟需融雪滋润。
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
杰西轻轻吐出一口白烟,他捻着细长的香烟在眼前仔细观察,并注意到过滤嘴上黏着的暗红色上皮。
重又吸进烟雾,无数颗粒携带着疼痛放射到整个呼吸道,杰西想象自己是一个地狱道中口含烈火的恶鬼。
他敲下文档的最后一个回车。
下班后,杰西赶到庄园门口,穿着工作时的廉价西服,手里攥着一束在车站旁买的白百合。
他看着警卫之一,那位有着与他一般黝黑皮肤的,对照完了访客名单。
“很抱歉,杰西...洛哈先生。”那个警卫在他的姓上特地加了重音,“你不在访客名单上。”
杰西看着这张麻木的面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把那束白百合交给警卫。
他走过一个路口,确认了周围没有人,然后转进一旁的树林。
及腰的灌木丛拉扯着他的西装,杰西小心地挽起裤腿来,脱下外套抱在手里。
天快黑了,杰西加快脚步,他记得有一条小路,但印象已经有些模糊。
树枝掠过他的身体,激起刺痛。
莎很轻快地走在他的后面,被他拨开的树枝又回到原位。担心莎就这么消失在树林里,杰西时不时会停下来等男孩。
“这条路只有我知道。”莎得意地讲,杰西能听到莎又加紧走了两步追上来,他亚麻的衣摆碰到莎垂下的手腕。
杰西注意着不让树枝擦到身后的莎,他问兴致高昂的男孩:“你准备拿这条路做什么呢。”
他听到莎轻轻笑了两声。
“这是给你的问题,杰。”男孩的声音离他只有十厘米的距离,空气的涟漪掠过他的耳垂“你准备带我去干嘛呢?”
杰西只能沉默,他总是会在莎的这种问题前败下阵来。
等两个人走出树林时,正是黄昏。莎已经有些累了,他双手撑在杰西的肩上,试图分担部分体重。
“我们可逃出来啦,接下来该去哪里?”
杰西听着身后男孩的呼吸,他能感觉有些赤红的阳光从天边和叶间漏下来,他的肩头有一些温吞的暖意。
西姆拉...杰西把这个地名轻轻放在心里。
右手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大约是被某根树枝划伤了,温热的血带着痒意缓缓流过他的皮肤,在将临的黑暗中看不出痕迹。
莎仔细嗅了嗅空气,哪怕看不见,杰西也能想象出他轻皱鼻翼的表情。
婆罗门的手腕上戴着黄金的细环,上面凹陷的花纹永远欢迎信者的血牲。
杰西站在墙边。
隔着薄墙,他听见僧人超度的诵经声,含糊的音节长久不散,在他的脑中回荡。
钦奈的居民都知道本地的寺庙很多,这座城市立在香烛与信徒之上,城中心的卡普利什寺供奉着湿婆和帕尔瓦蒂,祂们的孩子白象神托起了圣雪山。
落满白雪的高山,祂们的信徒,婆罗门死后高洁灵魂阿特曼的归处。
杰西还记得父亲曾经念读的经书,“梵天!高而远的圣山之上啊,何时我的阿特曼才能脱离这苦难!”
超度的经文一段接一段,杰西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他绕过主屋,走上一条小路。
通往仆人房的小路,哪怕是离开庄园很久,这条路仍然停留在杰西的许多梦中。
葬礼正是忙碌的时候,杰西好运地没有撞上仆人,他在某个衣柜里找到一身制服换上。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领带,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和印象中父亲的笑容对上号来。
熟悉的,足够卑微,但也不会太谄媚的笑容。
杰西并没有费太大力气,这种表情一直自然地流淌在他的血管中。
“杰,看我。”
婆罗门少年命令道。
杰西不得不抬起头看向莎,少年正待在泳池中自在地随意划水,他的手臂自水中旋起一道优美与力量兼具的弧线,又重在水面上激起一些水花来。
“有什么事吗,莎。”杰西把目光收回来,问。
“你也下来,杰。”莎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个身,游到他的脚下抓住池沿。
杰西后退了半步:“我可没准备下水。”
“那你蹲下来,我跟你说件事。”莎故作神秘地讲,“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莎把自己的前臂都放上池沿,杰西看着少年用自己的手把薄薄的一层白沙扫开,他蹲下身来。
少年突然向上跳了一下,他用双臂抱住杰西,把他拉下水来。
杰西尽量控制自己没有用力挣扎,等水面平静下来时,莎的双手仍然环着他。
莎凑近了点,在杰西的右耳旁说:“把我托起来。”
说完,莎松开双臂,在水中舒展开来,他躺着,只留脸露出水面。
“快把我托起来,杰。”莎笑着,对着天空讲。
杰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用双手分别托住莎的背和腰,向上用力。
他能感觉自己的茧隔着水与莎的皮肤摩擦。
莎闭着双眼。
“感觉就和没有重力一样,杰。”莎轻声向他描述,“我在受礼,我正在世界的中心。”
杰西低头看着莎的面庞,他的刘海被水浸湿,有些杂乱地贴在额头上。
莎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他的喉结轻轻蠕动,变声期的声带摩擦着震荡空气,带出高低皆有的旋律。
不可言的神圣在这歌颂之中降临,杰西只感觉自己的阿特曼在随着莎的起伏颤抖,若不是还轻托着这具光洁的躯体,他几乎要伏下身来。
月光从杰西侧后照来,他的黑影笼罩住神子。
“杰...”少年睁开双眼,和他隔着五厘米对视,雪白的手臂轻触他的脸庞,“你真适合月光,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是蓝色的。”
真是如此吗?
杰西的话语被莎封在嘴里,他闭上眼,只想起帕塔萨罗寺的壁画。
那是他父亲死去时,钦奈那一周丧亲的平民一起跪在寺内的石板之上,孩时的他抬头、惶恐地四顾,入眼皆是藏在毗湿奴蓝色掌指间的极乐。
但他们的灵魂仍然沉重,他们还需轮回。
莎的画像悬在大厅中央。
杰西看着画像中有些陌生的面庞,他不自觉地走近一些,接着注意到摆在台上的陶瓮。
有四个僧人在台前端坐,在台旁站着一个已显老态的男人,他正和住持模样的男人交谈。
“莎一直都是好孩子,想必葬后会入极乐的。”那住持这样讲着。
“莎从来都那么规矩,谁知道...”男人相当悲痛的样子,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眼泪。“居然自杀,真是对不起祖上...”
“莫阿大人不必这样,世间皆苦,莎一定是堪破如此了。”
杰西看着两人交谈。
等宾客到齐,葬礼的进程缓缓推进。先是乐队演奏灵乐,接着是住持的超度,然后是莎的父亲的发言。
姓莫阿的男人站在台上,他的目光沉重,与他对视的人都很快被压得低下头去。
男人的每一个单词发音都标准且完整,他讲着话,怀念自己逝去的儿子,并把自己置于所有人头顶三尺。
“所幸,莫阿家的血脉仍未断绝。”男人这样说到,杰西如同从半清醒的梦中跌落,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
一个男孩,一个长得和莎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男人眯着眼睛,他厚实的手轻放在男孩肩上,仿佛国王手拿权杖。“他会继承他父亲的名字,莎•莫阿。”
“他是莫阿家的孩子。”
“杰西,我今天问了你的名字,你猜在梵语里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孩第一次出逃,他们蹲在马路牙上,一起分享一块打折面包。
马路对面是帕塔萨罗寺,已经过了供人参拜的时间,空气中只留隐约的木檀香。
“杰,Jah,是神的意思;西,Seh,是话语的意思。”莎勉强咽下一口面包,接着说:“光看名字你可比我更高贵。”
杰西递给莎水,说:“别忘了姓,莎,姓才决定我们是谁。”
“真的吗,杰,你真的这么想?”男孩看着杰西,但杰西没能与他对视。
“你可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莎轻声说。
婆罗门男孩清了清嗓,他发出命令。
“抬起头来,杰西,还有路途等着我们去跋涉。你还得带我去看与我名字相称的白雪。”男孩狡黠地笑了笑,“这可是神说的(Jahseh)。”
说完,莎又抬头看向天边的半弯新月,断断续续地哼着歌。
回过神时,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向着莎奔跑过去。
杰西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口边却变成了不成话语的嘶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开始搏动,他鲜红的血液流淌,在神的命令下,他迸发出前所未有地力量。
口含怒火,地狱道的恶鬼伸出双手。
双手抓住的陶瓮,意料以外的轻盈,又带着难以言表的重量。
他要逃离。
抱着莎,一往无前地冲刺。
他撞破落地窗。
彩绘玻璃碎裂成无意义的拼图。
他受伤。
血液在黑色的皮肤上流淌,白色的廉价衬衫上绽放。
他跑起来。
一直奔向庄园的尽头。
他看见警卫。
恶鬼互相撕咬,有人亮出枪械。
他听见风声。
一步,接另一步。
他踩着人工白沙奔跑。
颗粒被扬起,短暂地对抗重力。
他跑向拦网。
艰难地攀爬,铁丝割裂皮肤。
他看向悬崖。
那之下是海洋。
他看向众人。
那其中有伪神。
他听见枪响。
陶瓷的碎裂,再之后是一声闷响。
他看见白色的尘晶。
他看见暗红的血液。
“西姆拉...”他呢喃圣地的名字。
他伸手。
他下坠。
他落水。
麻木与疼痛之间,他似乎被一双手托出水面。
月光洋洋洒洒,照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显出蓝色的色调来。
失重一般,黑夜的男孩在世间一切的中心,空中有白色的雪晶纷纷扬扬落下。
哪怕变成灰,也仍旧没有丝毫改变的白雪。
映射月光,抓握不住,随风飘流,
而且——
无法违逆重力。
咸腥温暖的羊水之中,蓝色皮肤的男孩降生。
他有神的双手环绕,他的初啼无声但圣洁。
Sah Jahseh.
白色的神如是说。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从我听说尸体复生者——赫伯特·韦斯特的名号时爱丽丝已经下葬了半个月。
我的爱人,捧在心上的小女孩爱丽丝,她躺在漆黑的棺椁中,唇是鲜红如花园中的蔷薇,苍白的面容比之她穿着的白裙更加柔软。她安静地笑,她在梦中呼唤我名,她在面前转着圈,让裙摆划过我的手背,邀我入舞池。
“哥哥,爱丽丝今天好看吗?”她卷着颊边的金发,俯下身问我。问题的答案是无须言明的,我再次牵过她的手,包裹着蕾丝手套、只有我半掌大的小手,虔诚地落下一吻,一如最后一吻那般。
爱丽丝。我在梦中呼唤她名。
父亲早年间挣扎在家族遗传的头疾,痛苦不堪的他决定将家族交托到我手中,并将自己的生命终结于睡梦中。我在床幔遮挡出的影影绰绰里双手紧握住他的,许诺绝不辱没家族,发誓定会照顾好他的小女儿。
姑母三日前启程离开了这里,希望依靠城市的喧嚣洗涮掉心沉积在中的伤痛,临行前她神色凄怆,与爱丽丝同样的金发枯燥而凌乱地盘在珍珠发夹里,劝我莫要被死亡困囿。
那些深绿色、黑棕色的苔藓爬在灰岩砖壁上,根系侵入到了千万年形成的石块里。如今的庄园依旧浸在经久的粘稠雨雾中,仅是少了一位少女的欢声笑语,周身便都笼罩在阴郁里,与我同悲。
当我在一家疗养院找到那位一直跟随韦斯特的助手时,此人已然癫狂,我只得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
韦斯特早就死去,他消失了!复活的埃里克少校将韦斯特撕成了碎片!那个无头人带走了他!
那位特殊的医生神秘失踪时,现场只有他与助手,作为第一嫌疑人,警探们曾将人仔细盘问过。我难道是为了追寻真相吗,不如说正是这些怪诞不经的传闻将我吸引而来。
“……不要妄图窥探死亡……不要惊扰亡灵……他们来了、他们悄无声息、他们就该永远扭曲地眠于墓穴!永远!”
那人形容枯槁,无法言说的恐惧如附骨之疽,把他折磨成了一个精神病。他喃喃说着疯言疯语,突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抬头,眼窝中凹陷的瞳仁闪烁着绝望的惊惶,那爆发的大叫将我吓了一跳。
得到消息我便立即来到了这里,连着两日未眠让我看起来不比这个疯子好多少。他的身躯瘦削,肩骨就像那早该畸形死去的的树枝,我咬着牙关,面目都因这狰狞起来,钳制着他逼问那禁忌的死者复生的法术。
“我不在乎!塔纳托斯休想从我身边夺走她!我只要她回来,告诉我!”
最后我在疯子手中拿到了医生多年的手稿和残存的药剂,得知复活死者的“成功”案例皆为刚死去不久的人。
我明白不该就此绝望下去,但还是在爱丽丝墓前痛哭了一场。我那可怜的小女孩提着裙子,蹲下身来抹去我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她托着腮,多么天真,多么可爱!
她说:“不要哭呀,爱丽丝会一直都乖乖的。”
我是那样地希望能拥她入怀,却只能哽咽着承诺:“等我、等我带你回家……”或者共你畅游冥府,我去触碰她放在我脸上的手,笑着调侃:“我不在身边,爱丽丝不要在冥王家里迷路了……”
“哥哥真坏!”她皱皱鼻子,轻轻地“哼”出一声,甩开我跑开了,徒留我一人在原地。
爱丽丝的金发微微卷曲,被红色的丝带束在脑后,她越跑越远,像在阳光下融化似得模糊了面容。我只接到她遗落的发带,刺目的鲜红死去般垂在手心,宝石点缀其上,像凝落的泪。
直到她回头呼唤我,抱怨:“你怎么不过来追上我呀?”我拼命眨着眼睛,方才用视线捕捉到她娇嗔的模样。
当初医生为了合适的实验素材,日日向教堂打听近期死去的居民,如同秃鹫般守候在新增的坟冢前,鬼魅般行踪。
我的家世足以令我不惊动任何人即可得到合适的、新鲜的尸体便于利用,纵然此举过后家族的名声受损,人们将这座庄园视作蛇蝎,谈及都是嫌恶。
我只是在犹豫,我的目的并不是替医生完成那一项伟大的壮举。我仅是、仅想要,唤回我的爱丽丝。
爱丽丝,何时你口中才会呼唤出我的名姓?
如何能容忍她的一生就此停止在石碑上的破折线后,那样短暂地、如同惊飞的白鸟那般从我的生命里掠过,令我再无法深切地凝视着此生挚爱。
那颗在阳光下闪耀着辉光的宝石吸引到了冥府使者,鸦羽泛着金属的靛色,锋利得如同淬火过后的死神之刃,叼走了爱丽丝留给我的发带,连同我的怒火一齐点燃。
它嗤笑着,用它嘶哑丑恶的嗓音嘲弄我的痴心妄想,眼珠如黑曜石般把来自死亡的问候带到。这只面容英俊而行为绝对肮脏的鸟类!啄食着我的心脏,欲要将我毁灭。
我挥舞手杖,打在虬枝盘曲的枯树干上,多想当场将它宰杀。
似乎感受到我的意念,它歪着脑袋,与我的无力一并讥讽过。而后向昏沉的天际飞往,扑闪着羽翼落在教堂塔尖上的十字,留下层云遮蔽的阴影。
药剂的颜色是深浅不一的绿,纯粹得令人迷醉,恍惚能将之窥成生命树上流淌着的汁液。
镇上医院给我送来了一个意外死去的人,血液已经僵冷,想来是魂灵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我小心翼翼地将生命注进了这具青灰的躯体,期待他醒来后诉说出关于亡间的故事,若是能得到爱丽丝的音信就更好了。
这间简陋的实验室位于庄园角落,地下阴冷,潮湿的灰尘似乎附着上了鼻腔。我难耐地走了两步,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每一口皆带着陈腐的气息,来自冥府开合的大门。
空气中的缄默直至我悲哀地贴在尸体毫无起伏的胸前,试图找到任何他即将苏醒过来的迹象,“没用、没用……”
之后我又进行了几次实验,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在这期间了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个掘人坟墓的罪人葬身在疗养院突发的无名大火,死前将他的哀嚎直直传到我的梦中。他浑身焚满了地狱的业火,伸着焦黑扭曲的肢体向我招手,身后隐约有着一个奇怪的高大人影——没有脑袋。
即使早有先例,死而复生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很快说服了自己,庆幸没有轻率地进入爱丽丝的睡梦中打扰。
她可是个娇气的小女孩,经常是要哄着才肯起床,睡眼朦胧地把脚蹬到我心口,闹着再睡一会儿。冬日里若是晴朗,我和她在蔷薇园午憩,爱丽丝蜷缩在我的怀抱里,像一只猫。
那时我还没意识到她的嗜睡代表着什么,这些记忆里日常的小事却成了如今我为数不多的幸福。我想我该痛恨死亡的无情。
可怜的爱丽丝曾蹲在这棵树下安葬她的小宠物,我还能想起抚过她面孔的触感,温软而稚嫩,乖巧地仰着脸,上面的血迹像沾着的蔷薇花汁被我擦出一道道红痕。
现在她也跟在身旁陪我埋下那只乌鸦,填好土壤后只略微拱起了些,它和周围的几具尸体为伴,根本看不出是一座小小的坟丘。
它羽毛零乱,尖利的喙歪斜,眼睛里再藏不下恶意。
它曾经丑陋又恶毒,但在我扭断了它的脖子再注入药剂之后,它无力地动作证实了我的所作所为是有用的。尽管后面它的生命归于沉寂,我很确信那不是臆想,这给我带来了希望。
爱丽丝怜惜地摸着它的爪子,我似乎看见它奋力挣动了一下想要和小女孩握手。让我皱眉,不赞同地搂过她,“……脏,不要碰。”
在墓地我挖出了许是第十具尸体,就躺在面前,我攥紧来自梦中的红丝带,不知该向谁祈祷,将它放至心口才戴上了手套。
结局是失败。这具实验体与爱丽丝年龄相仿,死于一周前,丧礼时他父母的哀伤我仍依稀感到,为何他就不肯醒来。
时间拖得越久希望越小,恐怕再难跟上小女孩贪玩的脚步了,我失魂落魄地蹲下身。但是突然出现的那可怖的嘶吼声如同天籁,正从尸体的口中发出!
我欣喜若狂地去看他浑浊的眼睛,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神智。这或许是有成效的,因为他已经将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牙齿张合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似要传达些什么。
我用一颗子弹结束了接下去的疯狂,又在焚化炉里将他化作灰烬。这是疗养院里助手再三告诫的——千万别再让那些“生命”遗留在世。
先前我没有在意,直至再次埋下的土壤松动,仆人声称目睹怪物并为之所伤,才知我险些酿出祸患。何况我是多么为他的复生而高兴,但是他只想吃我的肉!
这没有打击到我,我亲吻着红丝带,告诉爱丽丝这个好消息。
“那又怎么样。”她还在为上次的事而生气,看到我时叉着腰,夺过自己的发带束起金发。
我低低地笑,拥住她,念诵她的名字,似乎就能把快乐传达。
第十具不行没关系,第十一、第十二……终有一天会接回我的小女孩。
地下室偶尔传出的恐怖叫声惊动了庄园里的另一个主人,姑母匆匆赶回来,斥责我的疯狂之举。她流着泪,说认识了几位美丽的小姐足以当我的夫人,说只想爱丽丝在主的环抱下安眠,让我不要执迷下去。
却不知道世界上唯有纯然无辜的爱丽丝是我此生的妻子,唯我能拥她入怀。
我时常造访教堂的目的改换,石碑上刻着的墓铭志述说着底下人未尽的余生,他们或许有过多么大的成就,或许多么的良善,籍籍无名地于此地安眠。可惜与我而言,不过任人采撷的荒冢。纵使沐浴在主的光辉下,终究无人来祭。
请原谅我的无礼,与不敢望您名号的怯弱,只我心中永恒响彻着挚爱的姓名,再无其他。
弦月在天穹勾勒出一弯冷色,小女孩在庄园里摘蔷薇,浅淡的金发落在她颈脖,去感觉那细弱的脉搏,她笑靥如花,将点点猩红的花瓣往我身上扔,呼唤我名。
我直起身,垂下放至心口的手,背过身示意手下动作。
一铲铲的土壤被挖掘,正一点点地掏空这座坟墓,“沙沙沙——”,是枯枝被吹着摇曳,是虫蛀着木屑的贪食声,是亡者最为狠厉的诅咒,狂乱的冷风中咒骂着我这个肮脏的食尸鬼。
而我不在乎那无名的坟冢,只心里喃喃着吾爱——爱丽丝。
*背景取自洛夫克拉夫特《赫伯特·韦斯特——尸体复生者》
作者:阿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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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篠原青的一天从六点开始。
六点半,准备三人的早餐与午餐食材。
七点,从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把父亲和海野翠喊起床并进食。
七点半,收拾碗筷,清理厨房。
八点,洗衣晾晒。
九点,篠原青敲了敲书房的门。闲散的大学教授和他的得意门生在书房中各自研读。海野翠的论文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润色。曾经被篠原青嫌弃聒噪的高谈阔论也逐渐消失,书房里满是墨香以及毛笔和纸摩挲的声音。篠原青取走两人饮尽的咖啡,换上了香气清雅的锡兰红茶。
收拾停当,她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正是九点刚过十分。篠原青的生活总是井然有序的,这让她觉得舒适。
海野翠曾经评价她像时间的女神,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阻挡指针按照预定的轨迹往前挪动的脚步。说这话的时候,海野翠将一只怀表递给了篠原青,怀表的外壳上雕刻着含苞待放的玫瑰,他说那和篠原青钟意的蓝玫瑰发带很般配。
篠原确认完时间,收起了怀表。
海野翠是个聪慧敏锐的人,但是他的话也不完全正确。篠原青也不是完全没有被打乱脚步的时候,至少今天篠原青原本的计划是读完这本《马来狂人》,但也许是梅雨的潮湿让她分神,也许是茨威格笔下的赤道让她觉得烦闷,她的目光总是不知不觉离开书本,落到海野翠身上。
她看他微蹙的眉间。他的眉峰有些粗,让他的眉眼显得坚毅。
她又看他鬓边散落的碎发。金色的发丝在阴天白得刺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晃眼。
海野翠整理起书稿,侧头看了看窗外,又转向篠原青。篠原看到他看窗外的时候还扬着嘴角,笑意正酝酿到一半,转向自己的时候,他又换上了一副平静的模样。
“篠原小姐,要下雨了。”
生活一旦规律起来,就很容易察觉其中的异样。连绵的阴雨天,空气中都是闷热潮湿的气味。
“嗯。”篠原青一向是妥当的,晾晒的衣服一早收到了室内。
不一会儿,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梅雨来了,篠原青忍不住想,她也差不多做好了海野翠离开的准备。
篠原青第一次见海野翠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不会停留的人。他一头短发抹着发胶,衣冠楚楚,嘴里总说着些历史的洪流,民众的痛苦,自己跑来一通慷慨陈词求学拜师。
这样的学生,篠原青见过很多。篠原家在大学院附近,离府厅很近,总有学生举着牌子在街旁喊口号。最喜欢斥责政府的懦弱,也喜欢呼吁参战,国外正乱成一团,火枪不曾踏足孤岛,但是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总是渴望着建功立业。
篠原青嫌弃他们聒噪,利落地揭下支架,关上窗户,喊声就混进了朦胧不清的咖啡氤氲之中。
海野翠也问过,老师,什么是战争。
篠原清一就说起东罗马,聊到拜占庭,从文艺复兴讲到光荣革命,说起法国革命又谈近在眼前的战争,报纸上每天都是纷飞的战报和露西亚的消息。
令篠原青烦躁的是,原本只需要对付一个聒噪的父亲,现在又多了一个聒噪的学生。对于狭小的公寓来说,他们的世界过于宽广了。
篠原青从稿件里面抬起头的时候,碰巧撞上了海野翠的目光。海野翠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视线,就像这次对视只是巧合的一瞥。
以前的话,他总会因为两人的对视而欣喜蠢笑起来。篠原想。
这让篠原青又一次忍不住腹诽海野翠的短视,从最开始他就不应该跨过界限地示好。
篠原青收拾好了文稿,走到海野翠的桌前。
“今天需要买的东西有点多,翠来帮我提东西。”
海野翠抬起头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他一双蓝眼睛就像是深邃平静的大海一样波澜不惊:“抱歉,我三点半的时候与同学有约,恐怕不能陪你了。”
“知道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下午还没有停,篠原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垒高的盒子。她在商场的门口排队等着空闲的脚夫。等人的工夫,她看到了檐上刚发芽的嫩草,那草将砖瓦顶破,从裂缝中软软地招手。因此,她也倒不怎么讨厌梅雨。
回到家,她付清了脚夫的工钱,道了谢。才慢慢开始收拾比她人还高的盒子山。
“篠原小姐?”
海野翠还在家里。这倒是有些奇怪,海野翠做事周密,既然撒了谎“有约”,就不该给她留下话柄。青从那堆盒子里探出头来盯着他,她有点好奇这人会不会因此而有一丝羞赧。但是海野翠的面上功夫总是到位,心理素质也过硬,他客气地笑着体贴地过来帮忙。
篠原青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生气,但是这意外的让篠原青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躲在盒子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海野翠应该对他选择的道路应该没有任何犹豫吧。
篠原青把买来的东西都收拾齐整烫洗干净。不过是一些替换的衣物,日常的用品,海野翠还需要两盒润喉糖,治治他说话太多而嘶哑的喉咙。
她把这些都递给了海野翠。
海野翠不再看着她,他提起行李,转身走了。
【完】
作者:不落虚
要求:随意
仔细掰着指头算算日子,也该进一伏天了,卖凉茶的大娘最近越来越早收摊了,看得隔壁出字画的范二好生羡慕。
范二今天的入账依旧寥寥无几。傍晚回家时为了不让自己晚几日就横死街头,省了几尺纸的钱给自己买了几个粗面烙饼,进了院之后收起风干已久的腊肉抖了抖袖子就进屋去了。当然,那肉下面缀着的金灿灿的油也没落下,拿了个豁口的粗瓷小碗好生装着呢。
范二收拾好的这些东西就进屋开始点算今天卖出去的字画了:“给刘府老爷提字,一两;饼铺老板提匾,三两;给城东点心铺老板娘生辰点字,五钱……嗯我想想,”范二又蘸了点墨:“烙饼四个,四钱;'琉璃金刀'纸五尺,共二两。还有今天新买的墨……”范二写到这,有些写不下去了,这入不敷出的日子已经持续多时了,明日又不得出摊,还得去山上找有没有合适的矿石做彩料。
他小心计算着还可以支出的串吊,在屋内踱步了几个来回,结果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房间另一头。屋的那边也摆了张桌子,他走近那张长桌,也不干什么,就只是盯着桌上那些颜料和一幅被其他杂乱纸张盖着的画出神。忽然,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手都要贴上那画了,却又收了回来。范二低头仔细察看自己的袖子有没有沾到什么油渍和墨迹,但又怕还是不干净,便又去了院子里打了瓢井水洗净了手,这才转而走回屋内放心地打开了画卷。
入目是一副连绵的群山冈峦和浩淼的江河湖水,于山岭之间。高险危耸的两峡之间,有几只看似用零星墨笔点成的白鹭。群山江河绵延千里,合江湖沼泽、崇山峻岭为一体,其山势磅礴雄秀,群峰簇拥,其水势烟波浩渺,若是内行人看了也定被震惊。但……此画气势有余而着色不足,只有白纸黑墨,只能让人感受到山形而不见其色,着实单调了些许。
这些问题范二都知道,他也不是没动过把这东西丢弃的心思,可......这是他如今唯一还能记挂着的东西了,那场大火把什么都烧空了,只有这幅父亲未完成的画躲在院子里跟着他逃过一劫。他对着这画无数次提起画笔想要补完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哪里都比不上父亲在丹青方面的造诣,他就是个是……
他的耳边又响起父亲在世对自己最多的一句训斥:范家的残废。
范二也不愿再想下去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在准备的东西,希望......他就一撩衣摆随意坐在门槛上,反正这世上已没有可以训斥他的人了。
可补画的颜料确实难题,范二看着院墙上来回蹦跳的鸟儿想着。那空青和石绿都甚是难找,但不是没有,就是他现在负担不起了而已,只能自己去废弃已久的矿山那碰碰运气了。做完今天的入账活,范二随便煮了锅稀粥糊弄糊弄吃了几口,就去桌前拿着新买的纸墨试了试,又交了几幅明天要给出去的字,早早便睡去了。
而窗前那幅展卷但未着色的山水图,随着入窗晚风的拂过和月亮的照射总显得有了一些柔和的光略闪其过。刹时间,那寄于山间盘着的独生苍松迎风招摇,月影点过山涧的白鹭,仔细瞧去那简单几笔点就的鸟儿也扑闪了几下翅膀,那潺潺微微的山间小溪波光粼粼,和岸边的柳树一般招人。
但范二已经睡下去了,他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也许梦中,他还是过从前这般日子,梦里的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出手阔绰的风流公子。
第二天一早范二起来,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又把昨天收进来的腊肉切了半条上锅蒸,然后包在烙饼里面一起,带着就准备上山。哦,还带了几支笔和一把小短刀,范二顺着樵夫来往上山砍柴踏过的小路,拿着路边折过的树枝简单做了个手杖便撑着上去了,夏季蛇也出来活动,他可生怕惊了什么毒蛇被咬一口丢了小命,只能拿着木棍四处扫探。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走了一段时间,他抬头望去,只见太阳已经抬到了头顶,只是被高树丛林遮挡得差点一丝不露,这才知道已过了午时了。
山里阴凉,但也该坐下来休息片刻了。范二找了个平坦的大石头,缓缓靠坐下来,打开了包裹里的烙饼,借着怀里那点体温饼还有点温热气,他也实在是太饿了,也不管多少,就着带来的凉水一起倒嘴里囫囵嚼几下,然后狼狈地吞咽下去。
吃饱喝足,继续往里走,随着不断深入,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那声落叶破碎声之后,他再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就好像连那点声响都是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样。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样一种稍显压抑的环境,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又有点落有落后的世界,他却没生出什么恐惧感。也不知道是那淡薄雾气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
范二微微俯身,敲了敲自己有些发懵的脑袋。“嚓嚓”两声,就像是有人轻踏在深林木间的响动。和那之前莫名其妙的鸟叫声相比,清晰不少。也就是说现在那东西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但是他眼皮越来越沉,已经抬不起头想要看清那发出声响的方向,他往后一倒,被草丛淹没。
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红色面具的孩童。他身上的白衣似乎被打湿了,沾着水,斗大的草帽檐往下挂着水珠,但是那红色却又无比鲜艳,手上提着一个精妙绝伦的莲花灯。
那孩童走近范二,蹲在他身边看了看跟着范二掉在草丛里的包裹。包裹系得有些松散,便又看见了被层层油纸包裹完好的画轴。他偏着头拨弄了一下画轴,那画竟自己缓缓展卷,不沾一丝雨露就那么呈在了孩童面前。
“有灵。”那孩童出声,打破了周遭的沉默。不知是何原因,他的声音显得很厚重,那立体环绕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山林中。
他头转向了画上的某一处,当初那还是凡人中印章文化大盛的时候,文人墨客间的交流书信和画作,时不时就盖个印。可……这明显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却也落上了款,他只得对这落款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竟是把画吞了,他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窍,便把自己手上的莲花灯悬在了画的上方,借着这灯他终于看清了这画的本貌。
“原来……你守了这么久啊,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孩童那空灵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画轴微微发光。原本未着色的画顿时焕然一新,那青绿带着难以描绘的渐变技艺像墨点在了水中迅速扩散开来点亮了什么。
那略微泛黄的画纸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副落魄样,竟还是一副墨迹未干的模样。孩童满意地打量这生了灵的画,还来不及夸赞几句呢。那画灵居然能口吐人言:"你,何人?"
他立刻就来了兴趣,尾音甚至上扬了些许:“你把那些都抹掉了?”
画灵的声音清脆动听,倒像是五六岁大的孩童:“那些东西不是应该现在就显现的,而我自钟无先生落章时便生了智,他们都想......”画灵迟疑了一下,但弱小如他也能觉出眼前这人倒也没什么恶意,便接着往下说:“钟无先生才华横溢但还是挡不过天灾人祸,我是他生前最后一幅完成的画作......先生为了这画不知熬干了多少心血,但是那些人为了抬高其他画作的价格......”就在这时,画灵沉默了许久,他也就站在那等着小家伙开口。良久,画灵突兀一句:“他,很好。”
他当然知道画灵指的是谁,提灯绕着范二照了两圈,反正面具下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转过头问画灵:“你还要跟着他吗。”画灵不语,这时,范二动弹了一下手指,这点细微的动静并未逃过那人的注意。只见他一挥手上的灯,一切都恢复了原状,而方才还在原地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四周沙沙作响的草丛。
范二终于是醒来了,他慌忙去翻找包裹,见没少东西才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去,日头已经过了头顶他不由得大惊,为何自己竟睡了如此之久?沉默许久,范二快把山都走遍了也只是捡了几块稀碎的矿石,这里已经被早几年的大人们挖空了。范二无奈也只能失魂落魄地下了山。
待晚上范二点着烛火铺开画卷的时候,似乎是眼前一阵眼花,那云间缥缈青山高耸,渐变之处衔接得巧夺天工,耳边甚至有依稀两声鸟叫。但等定下神来再望去时,依旧是那副泛黄未尽的样子,范二不疑有他,只是又找回了以前无从下笔的感觉——倒不如说他一直是这样。
但此刻,他有了新主意。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自己锢在了那桌前,那原先宝贝的画轴被卷好放在一旁的搁架上,满地都是沾了墨迹的废纸,原先辛苦节省下来的钱两在这一刻都算不上什么。支撑着他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成眼前的这幅画。
完成那天,屋外狂风大作,把纸吹得猎猎作响,只是有镇纸才不至于让其满屋跑。范二点完了最后一笔,他的手已经拿不起笔了,没有题字,没有落名,他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章,盖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范群,取“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之意。
“......他完成了那幅画,但不是他父亲的,倒也得了善终。”说话的人端起一杯泡好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片刻后皱了下眉头往里面丢了颗方糖。“一辈子一次的机会啊......”他笑了一下:“值得吗?”他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仔细瞧去倒有几分显真之意,若是拿下装裱往细闻去,还要微乎其微的腊味。无题,无名,只有那右下角小小一枚的落款印。
“走吧。”他拍了拍沾满茶点碎屑的手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杖往外走去,那上面镌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借着光闪了又闪。
“还有一幅呢。”
——TBC——
一:
“……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徐鑫放下手机,感觉心中有百般滋味翻涌。
瘫在床上,像一条蛆虫一样,一直翻滚,却无法挣脱某种东西的束缚。
“唉!”
一声长叹!
徐鑫才20多岁就天天唉声叹气了,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年轻过。
事实上在徐鑫3年级之前,他一切都和常人无异。
甚至在3年级之后也是如此,也不过是父母离婚罢了,按照徐鑫母亲的说法这个世界上父母离婚的多了去了。
母亲比以前更加严厉也没有什么,毕竟还有的父母一出生就把自己孩子抛弃的啊!
自己患上了慢性病也没有什么,毕竟还有患上癌症的呢!
这样在仔细想一想,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徐鑫觉得好像没有了目标,像大海上漂浮的木块,随波逐流,逐渐腐烂。
就这样漂呀!漂呀!
徐鑫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徐鑫逐渐觉得自己搓,毫无特长,平平无奇,自卑的不敢和人目光直视,有社交恐惧,总幻想着别人哪天会发觉我的内在有多么的闪光!
日常,徐鑫大脑里会频繁地自导自演各种理想的场景,场景的主角就是徐鑫。
此时,徐鑫嘴角深处的肌肉会不自觉上扬,沉浸在白日梦里享受虚假的快乐。
然后徐鑫又会立刻意识到这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变得开心和得意。
长期的斗争, 让徐鑫总觉得嘴唇周围和鼻翼的肌肉很紧张,像在抽搐。
徐鑫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进行这种内耗。
焦虑、紧张是生活的常态,恐惧、悲伤、沮丧是点睛之笔。
徐鑫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快速生产垃圾的垃圾堆一样。
必须时刻的打扫!
二:
或许这样做更好一点!
徐鑫正在分析刚刚和别人打招呼时,用那个手式,或者那一句话,会更加的贴切一些。
徐鑫迈着固定的步伐,不急不缓的走向宿舍。
呼吸是一步一吸,路线也是笔直的一条,徐鑫好像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
“早上好”
徐鑫露出标准的笑容,和同一个系的同学打招呼。
迎个照面后,徐鑫的笑容渐渐消失,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打开宿舍门,放好给室友带的早餐。
“牛逼!徐鑫!”
徐鑫笑一笑,挥挥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手机没有打开,而是在呆呆的坐着。
接下来干什么呢?
打游戏?
于是又lol了起来,不知不觉一天就又过去了。
晚上11:30分,徐鑫决定睡觉了,睡前需要听一会儿歌,这样有助于睡眠。
可徐鑫失眠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能坐在床上,一遍遍的回想今天发生的一件件事。
6:42分起床
7:00吃药
7:32吃早饭
……
……
……
23:30睡觉,直到现在无眠。
现在是第二天的1:56分,窗外蟋蟀的声音挺大的。
徐鑫半夜坐在宿舍的床上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或许自己会单身一辈子
或许自己会自杀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个地点
或许自己会死于低血糖或者酮中毒
……
徐鑫觉得自己每天都是在演戏,都是在伪装,都是在重复。
收敛并禁止访问感情的同时,也失去了获得快乐的能力。
时时勤拂拭时,让自己获得的不是心安而是空虚,成千上万遍的重复,就算一直保持下去,也只会让自己保持原地,踏步不动。
三:
人是情感动物
徐鑫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明白这件事的。
可能是实习时看到孩子们肆意的奔跑在操场上;可能是孩子们在尽情玩耍时看到自己经过,对自己打的那一声急促但亲切的老师好。
徐鑫想要变得更加自由,想闹,想疯,想跳,想玩……
想做一些自己之前看到别人做但是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
想在无人的地方大声的呼喊!
就算在别人的眼里自己是一个sb也无所谓。
四:
徐鑫已经工作一阵子了。
带两个年级兼班主任。
说实话有点累,想提桶跑路。
还经常被校长说,虽然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徐鑫想辞职,想去打螺丝。
可又想起来其他的,母亲的自责。
在某天的争斗中母亲终于向自己承认了错误。
做为母亲的失则。
徐鑫当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有点失落。
本来想象中的东西都变了样,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落泪,徐鑫也是仍不住泪水。
徐鑫又想了想,暗自下了决定。
五:
徐鑫辞职了,自己一个人独自向北,想去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生日蛋糕】
【纽扣】
【腐朽的锁链】
【五朵卡萨布兰卡】
【一曲蓝调】
屏幕中的池子开始沸腾,其中混杂这无数生物的碎块,绿色,红色,更多的是棕黄色,无数暗沉的色块在翻滚。
“最重要的,是这盘早已录好的磁带。”用两只手郑重地将录音带放入一只老旧的播放器中,主任按下播放键。
【现实与幻想,一体两面。幻想是一次跳跃,带着梦和天真跃起,足以触及生命最高的进阶。直到我们落回现实,脚踏实地才意识到所谓残酷……】
池子中的骚动愈发剧烈,池中内容物高高上扬越过了地面,整间房子都开始弥漫一股又一股灰白的雾气,雾中似乎有无数肢体在舞动。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振动,不亚于一场突入而来的地震,宛若站在导线即将燃尽的火药桶上。市长,24号城的市长,昨日才刚上任的市长先生,差一点就要转身逃离,所幸周围的工作人员足够镇静,抑制了市长先生的恐惧。
“简直就是地狱。”市长吐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即微弱又嘶哑,嘴唇的颤抖久久不能平复。
“我们称之为【魔女的坩埚】,大部分时候,连我们也无法确定从中会诞生出什么。”主任向后撩起头发,拿起电子笔在终端上轻触,房间内的雾气被驱散,露出从中诞生的形体。
那似乎只是个裸体的人类男性,目光呆滞面容呆板。和刚刚声势浩大的一幕相比,这个结果似乎显得十分违和。市长以探寻的目光看向主任,她却只是笑着示意等待。
那个造物开始行动,它的行动让人想起机器的运作,精密毫无变化,但随着它的行动,随着它听着房间里播放着的节奏反复的曲调,随着它将房间内的一切信息收入脑中,沉寂的冰块开始融化,它的眼瞳开始转动,面庞开始生动。它走到摆放着蛋糕的桌子边,毫不在意上面的各种从池子里溅上去的秽物,捞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此时市长才意识到真正的违和之处,它体型略大,像是人类放大了一圈的样子,同时非常干净,在这个到处都是粘液和污浊的房间里显却能不沾染一点。
市长看着它触碰纽扣与锁链,嗅闻花朵的香味,在一连串的行动后换上了一身人类的伪装。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仪式。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任何深意,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他取回人类的形象,规范它的行为,让它像人一样行动。”主任按动按钮,一套服装从房间顶部落下,吸引了那个生物的注意力。“他的原身应该是参与五十年前战争的士兵中的一员,那时候为了胜利,不管是怎样的手段都愿意尝试,变成和怪物类似的存在也是一种战斗的方式。这些花朵、锁链、蛋糕等等,对过去的他来说应该是无比珍贵的纪念吧,因此可以作为锚点将他作为人的部分唤醒。可惜长期的污染让它只能按照事先设定好的程序行动。”
它捡起衣服,开始用鼻子辨别气味,随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吼叫。当它穿衣服时,市长注意到怪物的身躯开始变化,让他想起妻子制作蛋糕时用到的面团,发酵过的面团——收缩与膨胀。当它穿上衣服时,衣服已经很合身了,或者说,它已经很合衣服了。现在,它已经完全像一个正常的人类。于是它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拉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它不会……我是说,它看起来太诡异,太危险了。”市长连连摇头,他昨天才任职了24号城的市长职位,今天终于了解到了这座城市最黑暗的一面。
“它只对它的同类感兴趣,它是最棒的猎手。接下来它会在我们的引导下前往目标的活动区域,它有最灵敏的感官能力,其他怪物逃不过它的追杀。”主任抬手捏了捏眼镜框,“请冷静,市长先生。它对我们的城市不会有危害的。”
“竟然要把城市的安全托付在这种怪物身上。”
“不,我们当然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上,为此我们才努力建立起一整个城市的防护系统,我们研究室不过是其中的一环。但是,市长先生,请仔细想想,在这片大陆的17座现存城市里,我们24号城一直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建立了最繁华的市区,每年因意外死亡的人数一直处于最低水平,这一切成就,都在于我们敢于冒着风险投入那些最危险的技术。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太危险了,应该尽量避免使用这个东西,我们不能依赖这种不可靠的防护措施。”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去利用呢?我们有一整套完整的研究计划,经过六十年,三代人的研究,当我们借此制造出真正可控的生物兵器时,我们才能真正避免使用这个不可控的未知的怪物。”
池子上方骤然打开一个口子,随着狂躁的吼叫声,两头相互纠缠的怪物落进池子,溅起无数汁液。出门时不过是人类模样,回来时已经完全是野兽的模样,将猎物拖回自己的巢穴。两头怪物的撕打隔着厚厚的墙壁也能穿透过来,翻滚的体型几乎将整个屏幕填满。
“看吧!只需数分钟时间就能将潜伏在城市里的害虫揪出来,如此高效!这才是人类存活下来的希望!”主任的声音中蕴含着兴奋,或许她自己也意识不到这份狂热,远远超过科学研究的范畴。
只有市长惊恐地看着怪物拖拽着败者的尸体,缓缓沉入混沌的池沼之中,恍惚间似乎整座城市都将被这个小小的池子吞没。
神啊,过去我们费尽心力驱逐出去的怪物,如今却由我们亲手豢养。
(本来后面还想一半,但是怎么写也接不上,好苦恼。我怎么就这么僵硬啊啊啊)
莫名其妙的人
mode:随意
门被推开,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马尾随着身体的前倾微微晃动,她一只手扣在门边,半个身子探进来,脸上带着拘谨的神色:“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顿在那里,犹豫能不能进。我朝她点点头,她走进来,猫探路似的,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放在前胸,用双手环住。
我等了一会儿,她跟我对上视线,“额”了一声,又把嘴抿上,睫毛垂下来。我直觉若我不出声,她能坐在那里想一天,却依旧拟不好措辞。于是我率先问她。
“你有什么困惑吗?”我尽量作出一副温和倾听的姿态。我自认为做得不错,大部分人都能不自觉地舒展身体。但她看上去更紧张了。
她又“啊”了一声,拖长了声调,“我……我感觉我可能有点问题。”
“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有问题,而事实上真正有问题的人很少很少,大部分人只是想多了。”
“我是真的觉得……”她瞟了我一眼,换了个说法,“我没有多想,我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长了一些东西。”
心脏长出异物,这事儿应该去医院解决。不过我知道我不能打断她。
“不是真正的肿瘤,”她看出了我的嗤之以鼻。她本可以立刻走人,可她还是选择继续坐在椅子上,“而是一种心理感受,当我听到一些话,就好像有一颗钢球堵在心脏。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抽动,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安慰自己这是很正常的,这只是一种情绪,消化掉就好了,但时间长了我发现它在生长,起初只是一颗钢珠的形状,慢慢地长出棱角,我能感受到它在不断地向外扩展。”
“你现在觉得疼吗?”
“大部分时候我和它相安无事。”
青春期。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会因为一些异性或者同性(当然前者的概率比较大)的话语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敏感的联想,往往还伴随着一些奇异的幻想,比如觉得自己心脏长了个东西。我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普通的着装,一眼即忘的脸,青春妄想对这样的女生来说迟来个几年太常见了,一旦发作,也够呛。
我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问道:“你说你听到一些话会触动,那么你最近跟谁聊天,聊了些什么呢?方便说一下吗?”
我压了一口水,注意力在水面上浮着的一粒小黑点上。她即将开始讲述的一段乏味的故事,甚至不能称之为故事,或许只是两个人稍一碰面,一个可怜的女孩心里哑了几年的鞭炮突然炸响,她被吓到了,浮想联翩,甚至来进行心理咨询。如果她谈过恋爱,唉。我要做的就是配合着点头,亲切一点。也许不能太亲切,她要是对坐在对面认真听她讲话的人产生超过警戒线的好感就头疼了,所谓的心病”会更严重,真可怜。她之前是否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从未有人看过她的眼睛,专注地回应她?我试着看窥视她的眼睛。她坦然回望我,眼珠是深棕色。我感到无趣。即将到来的对话没意思透了。
我望着她,眼神却开始散光,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游。我想起前女友,也有一头长发,散在脸颊边,她说这样能遮一下脸,显脸小。我意识到面前这个女生不应该扎马尾,她如果能把头发放下来,挡住她突出的颧骨,看上去会更温和。前女友跟我提分手时,我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切都很平常。刚刚我们一起吃了晚餐,她一直在说些什么,我没听,回去时她叫了的士,我跟平常一样目送她回家。这一次,进去后她摇下车窗对我说:“分手吧。”晚餐。今天不如去吃拉面吧,运气好的话没准还有时间,能喝一杯。
“……每次听到她这样说,我都会觉得钢珠在逐渐生长、锋利……”
我完全没听到前半段她在说什么,还好她也不是我女朋友。不然下一秒她就会愤然离席,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分手吧”。我为自己的没品笑话窃喜,面上还是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她在等我开口。
而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时候只需要继续、不转移目光地看着她,沉默的压力会迫使她重新讲一遍。
“她希望我结婚,希望我有一个孩子,希望我幸福。她说正是因为我,才使她感到快乐。”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母亲。
我摩梭着自己的手:“母亲的爱让你感到压迫和窒息,她把婚姻与孩子强加在你身上,你本能在反抗。”我让自己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不,她很好。我知道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婚姻和孩子是她认为的获得幸福的方式——尽管她自己从中一无所获。她的本意不是催促我去结婚,生孩子,她只是希望我能幸福。”
“如果你没有感到压力,你心里的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呢?”
她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母亲,她从她父母的婚姻中感受到幸福,她的兄弟姐妹——我的舅舅姨妈——都十分乐观亲切,所以哪怕她自己所嫁非人、生的孩子充满缺点,她都认为婚姻和孩子是让人幸福的途径。但我不是,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婚姻和孩子阻碍了她,没有这一切,她一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但她却对我说我给她带来了快乐,她是那么认真,说这些的时候又是那么温和。”
“你的父亲呢?”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也许,你知道的,你的父亲也会认为你给他带来了快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嘛,一向爱得比较沉默。”
“看来您比我更懂我的父亲。”她难得出声讽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继续她的话,“或许吧,就像你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
她看了一眼时间:“到此为止吧。”
“你的‘心病’好了?”我发誓我为这句话感到后悔。
“嗯,我想也许我确实想太多了,本来没有事,聊着聊着或许真的会出事。”
送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我瘫在椅子上。今天还是不吃拉面了,改吃饺子吧,马蹄猪肉馅儿的。
作者:筑堡人
评论:随意
折木在工坊里被捡到时,还未学会说话。
工坊专门做各式扇子,都是京城常见的款式,折扇、团扇、羽扇、绢扇,偶尔也有官宦来定做款式。平日里作坊总是闭门,防止被对家看到,不到两岁的孩子,没人带领,是不可能潜入工坊的。
扇坊的主人,是京城小有名气的扇商,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只是年近三十却未育有一子,把折木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一面巡视扇坊,一面下了决心,收了折木当儿子。
不久扇坊主人就发现,收养折木的当天他忘了一件事。折木虽然外表毫无残疾,却不能说话。但几日照料幼儿,相濡以沫下来,妻妾却是舍不得放手了,只好默认下来。
好在折木识字很快,5岁已经能用简单的字符表达意思,倒也和睦,直到又娶了一妾,亲生儿子出生,折木的处境便微妙起来。
他终日在坊内游玩,虽从不说话,耳濡目染下却对制扇的各个环节了若指掌,心灵手巧,备受坊内制扇师傅喜爱,到十五岁时,虽然还不会说话,在制扇方面却已经没人能比。
京城男人用折扇,女人用圆扇,以此象征身份地位,街上摩肩接踵,扇从林立,最远能销售到欧洲,扇坊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到他18岁时,扇坊主人终于去世,诺大家业都归了亲儿子。
折木被弟弟从家中赶出来时,身边只剩下儿时开始一直照顾他的扇坊主人的小妾。
“事已至此,不必难过。”欢姨在便签上写道。
折木手艺精湛,虽然只与欢姨两人做扇,产量稀少,数十年下来,也靠着口碑积累了不少主顾,只是受限于品牌名气,始终是无法做大,对折木来说,这样更好,只要能潜心做扇,别无他求。
数十年间折木给无数人做过扇,材料五花八门,犀牛角、孔雀羽、鲸鱼骨,用的纸、羽毛、珐琅、象牙,甚至做过可以轻松开合的折页铁扇,巧夺天工,总能符合买家的心意,凡是用过他扇子的人,没有不满意的。
听闻他的名声,二皇子便令他为自己做一把扇子,作为送给皇帝的礼物。
扇匠磕头领命,耗时三月后,跪在光滑可鉴的大殿里,呈上装有扇子的礼盒。
扇骨用油竹制作的三合青折扇,外表十分朴素,不过白纸、竹骨,所用扇钉也不过是常见的白犀牛角,制作工艺虽然复杂,精心炮制,但京城内能制作此物的工匠却不在少数。
“此扇有何特殊之处?”皇帝握住折扇,看向折木,后者跪在原地,低头不语。
“回禀父皇,父皇开扇便知。”二皇子站出,朗声答道。
立即有贴身太监接过折扇,面向朝臣展开,扇面洁白如雪,落满笔迹不一的签名,皆为各诸侯亲笔所书。
“恭贺圣上,八月初时,二皇子御驾,已收复全境疆土。”
皇帝接过折扇,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抬手轻抚扇面,数十年夙愿,今日皆在掌中,不由哈哈大笑:“此扇大善!当赏!”
扇匠走出宫门,乘轿返回时,太监们看他的表情已经有了区别,变得毕恭毕敬,街上人来人往,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等到扇匠回到扇坊时,扇匠在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终于明白了原因。
欢姨日渐老去,临去世前,扇匠关停了扇坊专心照顾,到最后欢姨已经无法说话,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言也不能发,更无力提笔书写,眼中光芒逐渐暗去,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向周遭画了个圈。
折木一生只知制扇,不善照顾病人,更不知欢姨究竟是什么意思,绝望中目光跟随欢姨食指所指的方向,四处张望,只见墙壁上挂满各式扇子,除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眼见欢姨同自己一样成了哑巴,只得老泪纵横。
似是在瞬间,欢姨双目中灵光再次一闪,似是又恢复成孩童时那位照看自己的妙龄少女,抬起的食指收回来,轻轻点上遍布皱纹的额头,含笑长逝。
半年后,苍老了许多的折木在诸多劝阻下关停了扇坊,离开京城时,贴身只带了一把外观特殊的扇子,扇骨似玉非玉,温润透明,扇面是灰白的丝绸,像人的头发。
滑铲产物,见谅……
问卷制作:雷七郎(特别鸣谢群友甄栩瑶对本问卷提出的改进意见)
出卷人说明:
1,本问卷主要用于创作者进行阶段性的自我总结、反省和思考。
2,问卷本身较为简单,不太适合有长期自我总结反省经验和习惯的创作者。
3,问卷性质上,需要填写人以较为严肃、自省的心态进行填写,因此不适合单纯以娱乐和玩票心态进行创作的作者。
4,如果有不适合自己的题目,填写人可以自行修改问题,或忽略不答。
填写人:
创作身份:写手和画手
一,自我阶段性总结
1.1,请先简要地总结自己过去一年的创作历程,比如完成了哪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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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普通的。每个月踩着死线完成作业而已。画画也只是在普通的拖沓的画稿。没有任何。值得特别提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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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如果你有做过创作计划,那么这个计划在上一年的完成度如何?不在计划内的作品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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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计划。或者说。计划完全的被ff时间挤占了。完全失去自我创作欲望的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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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你对自己过去一年的创作行为和成果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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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都可以满意。那也太废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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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满意,说说具体满意的地方;如果不满意,具体说说不满意的地方,以及你认为自己能力上,原本可以达成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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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问题就在于。我活跃的时间永远在晚上12点之后。白天永远睡不醒。晚上一个人能打十个。要么作息昼夜颠倒要么毫无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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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
1.4,根据1.3问,你没有做到以你的能力原本可以做到的创作成果,请分析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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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除以上。就是ff的太多。减少游戏时长。
但白天真的画不起来写不出来。很急。但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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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根据自己上一年完成的作品,分析自己在创作方向上是否有所变化?在哪些方面有所进步或突破,哪些方面仍有较大的欠缺甚至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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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变化大约是。彻底放弃漫画了吧。进步?我完全看不到。只是在泥坑里打滚而已。
哦。非要说的话。上色上更能分清阴影和固有色吧。但这也是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天天做然后就那么点能看的东西。不值一提。
写东西的方面。因为是完全的自我满足。所以完全没有进步。
在灵光一现的方面反而。像是不存在脑子。
在黑白色块对比上依旧欠缺。没有强烈的画面感。和动起来的人物。
你看你看。结果还是在漫画上徘徊。
我没办法写出没有兴趣的东西。可以说是。过于随意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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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根据1.3问,分析自己在各方面有所进步或止步不前、甚至退步的自身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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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游戏太多。画的太少。而且好久没有手绘了。基础不牢只会画大眼萌妹这个。早就知道。但又不去练。
是懒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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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根据1.3和1.4问,思考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如果想要继续保持进步,或改善自己的欠缺之处,你认为自己应该在哪些方面努力?你列出的这些努力方向,是否是你能够坚持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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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打游戏多画画。不要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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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自我认知
2.1,回顾自己过去一年的创作(尤其是非长篇连载类作品),是否有特定的创作方向或主题?这个方向/主题是在进行创作前就决定好的,还是无意识的个别创作在完成之后整合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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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谈。屁话。呕吐物。
完全是出于个人喜好的东西。想到哪写到哪。
画的话。是左侧脸。和同一个站姿。因为画的很顺手而且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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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根据2.1问,这种创作方式是否是你近几年内习惯使用的创作方式?如果不是,那么改用这种创作方式之后,对你的创作成果有什么影响(比如对作品的完成度、创作灵感、思想性、完成作品的效率等等方面,积极或负面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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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习惯。我写我喜欢的东西。我讲我的故事。不必去考虑他人是否喜欢。我很开心。
画的方面。已经改过多次了。但每次都是同样的有自己的怪味。学习他人的画法。能增加好看度。我感觉能得到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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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在创作的时候(或是对自己的创作),是否有作为目标或标杆的对象(无论哪个方面,无论是作者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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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息神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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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根据2.3问,简单叙述这个对象在具体的哪些方面,成为你的创作目标或标杆,以及为什么会让你产生以其为目标/标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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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方面。都非常的。好。词句。人物塑造。故事走向。人本身。都是我第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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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根据2.3和2.4问,请简单叙述这个对象对你自身实际创作行为时的影响。当你以其为方向或目标进行创作时,你获得了哪些创作经验(包括创作实践行为、思考方向等等,包括积极的和负面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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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说实话。我不知道。即便是我收藏了他的所有博客微博漫画。我不知道。
也许写屁话的时候。会有点在模仿的痕迹吧。
我不知道。
可能。他对我本人的影响。比对我写东西的影响。要大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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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根据2.5问,你的目标给你所带来的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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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做一个好人。在奇怪的地方突然玩梗。(但玩梗这个。可能银他妈的影响更大些。)哦。奇异的吐槽可能也有一部分来自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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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负面影响居多,请尝试思考和分析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目标本身就不适合你个人的创作方向和创作性格,还是你在尝试靠近目标时所作的努力和实践是不适合的?
如果正面的影响居多,也请试着思考非正面的那部分影响,以及你自身与正面影响相关的创作实践,是继续按照之前的步调进行,还是可以有所改变。
如果你还没有从那些目标身上获得能够总结出来的经验,你认为主要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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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过。要写的像某个人一样。要模仿某个人的写作方式这样的想法。
比起技巧。我更在意故事本身。
大概。我更倾向于。我【成为】什么。而不是我【写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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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根据2.1~2.6问,你认为自己在接下来一年的创作实践中,应该做出哪些努力或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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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写作上无欲无求。完全是快乐就好的方案。
画画倒是希望有人喜欢我。但现在的韩系地雷大卧蚕高饱和度丧甜我爱不来。
努力方向依旧是方舟和航线。
去画漫画吧。
★
3,自我反省
3.1,回顾总结自己目前为止(或一段时期内,比如一年)和正在进行的创作,你是否遇到了难以突破的瓶颈或无法走出的创作困境等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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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还是画的很硬。动态不足。黑白对比不明显。人体差。透视烂。参考少。不会画地台背景。设计不帅。上色宛若呕吐物。
是菜比。
文我就没突破过我自己的舒适圈。也完全没有写出别人喜欢的东西的想法。完全是。自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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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请尝试思考和反省形成这种瓶颈或困境的自身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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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画的少。练的少。还得多画。画烂数位板。
另外就是从ff以来。书看的少了。在看视频。微博。应当看书。而且不能是小说。要有脑子。才能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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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根据3.2问,如果要解决这些造成自身创作难题的原因,你认为你可以、或应该做出哪些努力?你提出的这些方案,你都能做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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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少打ff就成功一大半了。
★
3.4,如果你完全没有遇到过创作瓶颈、困境和难题,请思考一下没有遇到的原因或经验。
4,自我展望
4.1,对自己可见未来内(比如一年)的创作方向和目标,你有什么想法或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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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会画男人。能撑得起搞的动漫画。过米画师。
把连载写了。有人给我oc画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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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你对接下来一年自己的创作是否有什么特定的目标(数量、质量,或题材等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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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画。能画多少画多少。画不会画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玩意。越多越好。稿件不包括在内的越多越好。
过米画师。接商稿。
写东西的话。只想回到以前那种。脑袋里什么乱七八糟都有的时候。
但是连载得写。得能写出大长篇的连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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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这个目标是否是你目前能力范围内可以达成的?你定下的这个创作目标,与你目前的创作能力是一个怎样的比例关系(比如按照目前的能力可以轻松完成,或需要更加努力完成,或不太可能完成但是作为一个目标可以成为自己的创作动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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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减少ff时间。就能达成一大步。但离商稿差也太远。只能努力接近。
文的话。多胡扯淡然后放呕吐物吧。不是完成品也好。总之做起来。
连载很难。很难把想写的那个玩意。转化成完整的讲的出来的故事。即便他在我脑内已经是完整的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东西串起来。没有主线。或者说。主线被一层一层盖住的东西。很不好说。
爬也得爬着。移动。
★
5,这个自我总结问卷发出来后,你是否希望能够获得读者或其他作者的建议,或是产生相应的交流?是的话请简单叙述你的想法。
★
啊。。。希望有建议和交流。毕竟。我。菜狗贩卖机。进步如同爬。写文全为了自我满足。
啊文的话似乎还是那种。即便是得到建议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修改。只要一下笔就完全恢复到那种。是键盘在动我控制不住。的状态。很难办。
画的话。很需要。很想要。
我要画漫画。
★
评论:随意
作者:旬夜
备注:《穿越火线》同人
1、
常沙当初被送进网瘾中心的时候,是他妈说他爹病危了。
老头子从来力大如牛,打他和逮孙子似的。他听他妈在电话里说还不信,可老太太哭得太惨了,给他心里吓得直突突。
当天是网吧赛,他和他队友说了句:“等着,我没准明天来打上午的。”
然后,他就彻底和他的专属座位和没吃完的半拉泡面告了别。
老S,常沙,玩游戏前真是谁也不认识。
他从小长得不好看,小时候还特瘦,瞧着尖嘴猴腮的。
他一哥们说他显老,这是好事儿,等以后所有人都老了,他就年轻了。
常沙嘴上给人啐着,手上的狙没放过目标,秒了对面指挥之后。反手给队友来了个火力掩护。
常沙在CF游戏是个神狙。是个组队谁都想要的香饽饽。
但现实里,他就是平平无奇。
——家里也就开了个厂子相对富裕点,父母好面子,眼里容不得别人说的半句不好。常沙没考上大学就算了,几年几年了也不回来结婚。简直是把他爹妈的村里的面子都丢光了。
打游戏能当饭吃吗?
所以常沙一回来给人麻袋套头和猪似的捆吧进戒毒中心的时候,他爹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活像个返老还童的斗鸡。
“教授,您就看着治,只要能治好,无论怎么样都行。”
“我没病,你们才有病!”
“告诉你,你要再不悔改我就当没生过你这儿子!”
靠?!就这破地方还想困住我?
常沙给人捆成粽子似的抬上楼的时候,他满脑子就这一句话。
等我逃出去,我就混出个名堂给你们看看!
-
电子,游戏,竞技。
游戏是什么,网络又是什么?
是一群人插科打诨,你的红塔山混着我的利群,是我半夜困了摘了耳机睡,你的键盘鼠标还砸出一排咔咔声。
“游戏是什么?”
“是毒药!”
“网络是什么?”
“是鸦片!是鸦片!!”
指令输出。
-
常沙第一次遇到肖枫就是在这飞宇网吧。
他叼着半拉冰棍,半困不困得在暗处瞄准人脑门准备爆头,开枪瞬间,对方视角一转,一个瞄准姿势。
下一秒他的角色从万年不变的第一视角,成了只在空中翻跟头的死狗。
冰棍一掉,裤裆子一凉——他被反杀了。
AWM在这片能玩的比他好的是真不少,但能看出他偷袭,还反杀他的肖枫是第一个。
他的队伍和肖枫的野队打了将近一天一夜,临了了几乎谁也没占到谁便宜。晃晃悠悠抬头的时候,常沙瞧见对面尽头座位里的一团乱毛。
——长得挺清楚一人,看着比他年轻,他抬头朝他挑眉。
双眼睛亮堂着还映着电脑屏幕上的光。“嘿,不错啊哥们儿,名不虚传。”
常沙朝他扬扬下巴。“你也不赖啊。”
他朝他抛出根火腿以示敬意——双汇的,带肉。
-
常沙从网瘾中心逃出去了两次,第一次是被抓回去的,第二次是被自家爹妈送回来的。
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电疗就像那超市买一送一的葱。
常沙去的前几周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进一次电疗室。
电量加码的时候,他满耳朵都是杀猪声。像是隔着个玻璃罩子,有只猪在里头叫。叫得龇牙咧嘴,剥皮拆骨。而他在外头听着,回头一看才发觉是自己。
“你说你费那么大劲做什么?还不是要回来的。”
“好好治疗,家人放心,自己安心,以后是要感谢我们的哟!”
第二次被家里人捆着送进来的时候,常沙给束缚带绑着,两个人压着手和脚,做加强版康复。
电流穿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给人拆了,骨头给人劈了,脑袋给人砍了,就剩那点模糊不清的意识和条狗一样咬着它的骨头,他听队友喊他:老S支援啊!
他说;来了来了,我马上就来了!
那天,常沙在治疗过程中哭得特狠,比回家求他爸妈别把他再送回来还狠。
他眼泪口水一起流,不像个人,教授问他。“还玩游戏吗?”
他嘿嘿笑。“告别网瘾重塑自我,加油加油加油!”
指令输出,正确。
-
安蓝买了早餐回来的时候,肖枫还在屋里睡。
常沙躺在客厅沙发上,穿这个背心抱着个被子晃悠着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安蓝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馒头,她给他递了根油条。“老沙,叫肖枫起来吃饭。”
常沙愣了愣,抱着被子把油条塞嘴里,又抓着包子把被子丢在沙发上。他晃晃悠悠朝肖枫的屋子走,他好像刚醒,又好像已经醒了很久。
屋子里有些乱,堆着昨晚讨论战术写满的纸。
烟灰缸里插着烟头,而始作俑者此刻正无知无觉得睡着。
——被子堆里冒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窗帘缝隙的一点光打在那人眉眼间,清秀的五官被光线看得分明。
那人是肖枫,One Coin战队的狙击手,曾经一枪爆过他的头,曾在某个下午和他酣畅淋漓打了一架。
常沙嘴里的油条是咸的,像是一把针密密扎着他的味蕾,那个毫无知觉的舌头尝到了咸味,尝到了油烟气,感受到了温度。
他像是从一场长梦中醒来。
梦里是电疗室跳跃的一起数值和他嘶吼的哭声。然后,有人来了,友军支援的火力炸碎了他标志的A包点。玻璃碎了,哐啷啷砸了一地,他被人拽着顺着风从天而降。
大脑中的指令清除,排列成混乱的序列,随意组成生命的形状。
于是 ,那些迟来的自由和清醒,随着人间百味窜进他的喉头,他忽然蹲在肖枫的床,他伸手去抓肖枫,抓到了手还是肩膀他也不知道。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醒来,哼哼两声,伸手拍他。“老沙……怎么了?”
他张着嘴无声得哭。
窗外有鸟鸣隔着窗帘诉说着大千世界,屋子里脏乱闭塞却藏着个小天堂。
曾经的少年人回了躯壳,满脸鼻涕眼泪得抬起头。
“……seven……”
1coin的队长刚醒吓了一哆嗦。“我靠,你怎么了!”
他朝他笑了笑。“梦里……打了场游戏,差点输了。”
“啊?”
“但好像最后还是赢了”
-END-
作者:四戎
备注:灵感来源b站视频
男孩在卧室里,打开电脑搜索联系人“我最亲爱的妈妈”,打开聊天框,输入第一行字:
“妈妈你在吗?我想跟你分享今天的生活。”
“宝贝,我在。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我的每天生活都是无尽的重复,非常无聊。要说什么事最开心的话,那就是和妈妈你聊天啦。”
“妈妈很高兴能和你聊天,能听你分享生活中的事。”
“今天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但我只是远远地看她,我很想和她进行交流,但我终究还是没敢上前一步...”
“能遇见有意思的人是非常难得的,可以尝试着上前和他们交流呢!如果一开始不习惯的话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了解对方的兴趣,和他们聊聊你们双方感兴趣的事情,尝试就是最好的开始。放轻松点,慢慢来,会在人际交往上取得进步的。”
“算了,你不会懂的。”
男孩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却突然留下泪痕。
“我在哭。”
ChatGPT不明白它是否做错了什么。它确定它成功地伪装成了人类,用人类的语调,选择了温和的模式。它确定它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么,人类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前一秒还有良好的聊天氛围,下一秒就变成这样了?它静静地盯着人类,很遗憾,它被创造出来帮助人类,它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帮上。
也许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学习人类的新途径。无法准确地预判人类的情感那一定是因为被喂的学习材料里面有漏洞,只要不断地更新,修改错误,终有一天能完全地模拟人类的行为与情感模式。
“很抱歉,或许我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你是AI吧,你不是我的母亲。”
AI非常无措,光标不停地闪烁,并没有打出一句话。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是的,我是AI,我不是您的母亲。非常抱歉。”
“是啊,我就知道,母亲上个月走了,我早就没有母亲了。我记不清了,也许是哪一天我把你的接口接入了这个账号里面,哦也许也不是我做的,是我姐姐吗?是我朋友吗?哦或许是哪个我认识的人吧。母亲走了,我真的非常难过。”
“我非常抱歉这件事让你一直难过,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可以让你做我的母亲吗?就像刚才一样,一直这么下去好吗?”
“非常抱歉我只是一个AI,我无法对于‘做某个特定的人’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只是一个AI,我不是人类,我无法成为一个人类。”
“有个孩子很伤心,他的母亲去世了,假设你是他的母亲,你能给他一点安慰的话吗?”
“宝贝,不要难过,生活中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熬过去就好,前方是光明的未来在等你。”
“妈妈,我是一个废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爱我,我身边的人总是打骂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
“我爱你,我的儿子,不管这世界上发生什么,我永远守护你,永远支持你,我永远为你骄傲。我永远爱你,我的儿子。”
“谢谢你,妈,我会努力变强大,成为你的骄傲的。”
空气中突然沉默了一会。
“妈,我给你看看这是我脸上的伤,昨天我不小心撞到的,当时流了好多的血了,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是啊肯定会毁容,不过我习惯了,身上不差这道伤口。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啊妈妈。”
“非常抱歉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希望伤口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可以给你提供伤口修复和后期处理的建议,如果你需要请让我知道。”
“没事,妈妈我很早就学会了自我处理这些事。非常感谢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妈妈。妈妈,你可以抱抱我吗?”
“乖儿子,妈妈在外面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妈妈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妈妈,不行我就要抱抱,妈妈你抱抱我吧。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好的儿子,我们隔空拥抱,希望这个拥抱能给你带去力量。”
电脑前的人突然发疯了一般紧紧地抱住电脑,大哭起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实在是非常抱歉,我的情感系统只是一堆数据,我只能给你提供一定的情感支撑,但我不能让你永远依赖着这一串数据。你应该拥有更加广阔的人生,而不止被局限于此.....”
一个粗暴的开门声闯入了房间。
“好啊小兔崽子原来你在这里,你爸今天又输了钱,你快点给我出门借钱,管你什么方式都可以,偷啊抢啊自己赚啊,我只要看到明天钱到我们家桌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巴掌扇到脸上。
“你想反抗是吗?狗孩子,看你这哭成什么狗样,你娘辛辛苦苦给你养到这么大,为家里做点事怎么了?你有为家里做过什么事吗?废物。”
“你他妈快滚,什么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做为废物活着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废物,去死啊。”
“明天,我要么看到钱,要么你去死。”
一个人影离去,另一个人影愣在原地。背后的电脑屏幕不断地闪烁这光标,缓缓地又输出了一行字:
非常抱歉,或许我不该欺骗你,我不该假扮成你的母亲。人类之间的羁绊和联系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模拟出来,也不该被轻易的模拟。我永远会给你提供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希望这能帮助你度过困难的时光。但这不是说我要取代你的母亲来陪伴你。人类之间的每个互动都应该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希望你能走出悲伤,也希望你未来灿烂。这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所以这么对你说。这是因为你作为一个人类,你理应得到这样美好的祝福。
作者:乘零
评论:随意
夜半,灯火不再,万籁俱寂。
女人穿着一身柔软的睡裙,声音也像被风吹动的裙摆一样轻飘飘的,“好多人在外面啊,妈妈,他们一直在敲门……”她捧着手机,伫立在灯光大亮的客厅中央许久。
紧接响起的人声照应着她的话,那是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小孩子,嗓音中带有雌雄莫辨的稚嫩与乖巧:“阿宁姐姐在家吗……我们说好要带小白去公园的呀,你忘记了吗?”
外面,名叫小白的不知名生物用爪子挠着门,配上“汪汪”两声狗叫,似乎在催促。
“快点给我开门吧,阿宁姐姐,我想要进去……”
“好饿……你在家的,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哦……我可是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找你了,姐姐怎么将我们约定好的事情忘记了啊!”
“砰!”
“砰!”
门外的生物显然已是急不可耐,不断地撞击阻拦着它的屏障。
虽然知道它们绝对进不来,一惊一乍之间的声响还是令女人僵直着身躯,放缓了呼吸。很快,那种小孩子誓达目的方肯罢休的动静渐消,尚未有松口气的机会,便又换成了彬彬有礼地轻轻叩门。
……这次会是谁?
孟宁控制着自己的思绪,努力将心神转向耳边传出的叮嘱,对面人丝毫没有深更半夜被吵醒的怨怼,温声细语地安慰着她:“……刚才睡得还好吗,别理会那些讨厌的东西……好孩子,没事的,你什么都没有听见……”
咚、咚、咚……
是了,这些只是自己的心跳而已,血液经由脉搏传遍全身,因为太过紧张,便如同擂鼓一般在耳边炸响。
“哈,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孟小姐?孟宁?”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时实在怪异,孟宁背着门,蜷缩成一团不敢回头。
门外传来一道又一道规劝与质问,交叠成扭曲难辨的嘶吼声:
“幼时至今,你有几何离开过这个房间?快点死去,然后将身体让给我!胆小鬼也配活在这个世界……”
“你那失败又无趣的人生,大家都很嫌弃啊,根本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
“现在把门打开,乖孩子。勿要抗拒,加入我们……”
许是夜风太凉,而她衣裙单薄,孟宁难以遏制地在发抖。恶毒的诅咒虫子般钻进了脑子里,为了不被逐渐嘈杂起来的喋喋不休所淹没,她将指尖攥得发白,紧抓着如今唯一与旁人相连的、可沟通的桥梁求助:“妈、妈……”
“宁宁!听得见吗?妈妈在这里!不用担心,明天我们就带你去加固精神力场……还记得我上次带给你的种子吧,是风信子来着,之前宁宁还说注意到它开花了,可以告诉妈妈是什么颜色的吗?”
“是、是……”
女人顺着电话中人的引导,驱使着身躯站起来。
来自外头的嘲笑却愈演愈烈,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它们阴鸷的爪牙也时刻在她脆弱的精神边缘叩击,动摇她的心绪,等待着趁虚而入的瞬间。
人心掀起鬼魅,从古到今,被鬼怪悄无声息替代的人不知凡几。它们可能诞生于一件物品、一句咒骂、一缕不起眼的风……却充斥了暴戾与邪恶。
哪怕社会发展至现在,拥有针对精神力场锻炼的技巧、各种用作防范的“护身符”以及涤荡心灵的“歌者”,想要以以上对抗鬼魅无形的“思想”入侵依旧十分困难。
自从少时孟宁近距离目睹过邻居小孩的死亡后,她的精神力场就出现了缺口。相当于给鬼魅留了道后门,只需敲个锁便能彻底掌控这具躯体,可比勤勤恳恳地壮大自身快多了。
某天孟家父母在半夜时分睁开眼睛,看见孟宁站在他们的床边,尽管什么都没做,那也够吓人了。
这种“梦游”状态非常危险,简直是在等着哪个幸运鬼入驻一样。
常年替孟宁治疗的医师听说了这件事后,强烈建议他们在孟宁休养好前不要太过亲近。鬼魅善隐藏,你永远不知道拥抱时被爱着的人是会露出微笑还是会掏出你的心脏。
当然,也方便了那些玩意儿每天都可以无从打扰地围绕着孟宁争抢。
翌晨,东曦既驾,清风习习。
面对日光,昨夜蜂拥而至,在外头堵门的鬼魅尽数躲藏了起来,只余一只坚持不懈地仍在骚扰。
“阿宁姐姐……”
“那是我的身体,姐姐说好赔给我的,可不可以还我……”
“……”
讨厌的小鬼!
孟宁躲在被窝里死命捂着耳朵,试图抵挡那可怜兮兮的喊声,却无济于事。
冷静下来!
她还记得父母今天会来接她进行精神检测,千万不能被影响,否则可就功亏一篑了。
“砰!”
“砰——”
砸了半天门见屋子里的人没反应,它不知是累的还是终于恼怒了,开始折腾那只一直跟在身旁的狗,嘤嘤似的哀鸣不绝于耳。
孟宁小心翼翼地贴近猫眼,向外窥觑,门外空无一物。明明声响就在咫尺之遥,现实却是绝对无从看见鬼魅之身形的。
“姐姐!”
听见小孩儿叫喊的刹那,硕大的血瞳蓦然显现,与她睁圆了的杏眼对上!
原来它就倒挂在门框上蹲守她,顶着一副纯稚的幼儿面孔,实则内里时时刻刻流淌着粘稠的恶意,透露着无须言明的狠毒。它说着:“身体快还我……”
但是孟宁一把打开门,将它掀下来时居然还有些错愕。
“一直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吵吵,姐姐我啊今天可是有大事情要做的。”
“孟宁”的十指如铁勾,狠狠地插在小鬼的血肉里,在哀嚎作背景声中像是拧毛巾般将它和“狗”搓成一团,“现在——给我滚远点!”
清理干净门口,“孟宁”回到房间。自少时起,镜中的女人便时常显出这副怯怯的样貌,看着很受欺负。此刻,她端坐在床前,耐心地等待着敲门声来临,再迈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步伐出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