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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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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从小憩中醒来,头顶星空闪烁,不远处篝火仍然在燃烧,庆功会仍然在继续。他的伙伴们都围在篝火旁笑闹,除了向来不合人群的魔法师。
就好像视线有触感似的,他刚一看过去,魔法师就从厚厚的书里抬头,与他对上眼神。
“醒了?”
勇者没有回答。笑声闹声,夏虫的夜曲,晚风摇动枝叶像河水似的流淌,沉默在这些声音之下静悄悄蔓延,许久许久,魔法师也耐心地等了他许久许久。
“不,还在做着梦。”他直视魔法师的眼睛,看到对方挤出一点促狭的笑意,说:“难得做一次美梦,为何不多沉沦一会呢。”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的勇者大人是个大忙人。”魔法师转头望向篝火和人群。“好像小猫在树上多待一秒世界就会毁灭一样。”
他说的那件事勇者有印象,但他想不起来前因后果了。这一小片火光开辟在记忆的迷雾中,前后左右都暧昧不清,偏偏只有这一刻、这一个片段,深深地烙在了灵魂上。
“既然是美梦,你就不能温柔点和我说话么。”
“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要不然我也不会是这个语气。”
熟悉的嘲讽,熟悉的刻薄,再远一点,火光映着的熟悉的笑容们。
喝多了的盗贼在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弓箭手嫌弃地夺走了他面前的酒杯,让盗贼抓了个空;牧师被热闹的气氛包围,傻笑着,滴酒未沾却好像已经醉了;战士往篝火堆里添了把柴,火舌猛地往上一窜;还有,还有……他的伙伴们欢笑着,为庆祝刚刚胜利的一场战斗,也为告别这最后的安宁。
今晚过后他们就要突入魔王的领域了,尽管魔族大部队远在正面战场,但领域深处就是魔王坐镇的魔王城,守备力量必定只强不弱,而就算突破了守军到达魔王面前,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比有史以来任何魔王都要强大的一个,人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比有史以来任何勇者都要强大的这位勇者身上。
人类与魔族不同,作为天生与魔法亲和的生物,足够强大的魔族可以用魔力灌注,使弱小的魔族快速成长,这意味着只要魔力充足,魔王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制造精锐,但人类不行,再强大的人类也不过肉体凡胎。人类只有勇者,唯有勇者。背负天命的勇者不可以失败,也没有机会失败。
火光摇曳,焰色没能照亮勇者的双眼,反而将那对蓝眼睛染得深沉。篝火旁的同伴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好像不知道他们会迎来怎样的末路。他还记得骑士拦住追兵的背影,他举起盾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大家就都明白了,谁也没能说再见;他也记得雇佣兵给牧师挡下的那一刀,记得他对哭得不成样子的牧师说其实她可以再自信一点,都走到这里了,她当然配得上神的眷顾——后来牧师也证明了这一点,那颗灵魂熔化所释放的光芒直达天际,几乎连魔王领域阴郁的天空也要点亮……他记得每一场分别,每一句说出口未说出口的道别,每一份递交给他的期望——终于他站在了魔王面前,身边只剩下魔法师。
“放轻松,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魔法师的声音轻巧地将勇者拽出逐渐深陷的情绪泥沼。火光重新明亮起来,晚会还在继续,战士又添了把火。魔法师和勇者坐在外缘,身前是令人迷醉的美梦,身后是重重迷雾。
不,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深知此行一去不复返,所以才能在当下纵情狂欢。勇者紧紧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注视着自己磨出茧的掌心。
“死前那一秒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他忽然说。而魔法师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伙伴死在眼前的感受……也知道痛苦的永远是被留下来的人。”更何况。勇者想。更何况当时他下给魔法师的指示无异于让他亲手杀了自己。
魔法师的眉毛扭曲地皱了一下,他抱起手臂搓着胳膊上无形的鸡皮疙瘩。
“你少乱猜别人的心思,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哪怕过去了几十年,回过头来一看,你的决策仍然是最正确的——只有对你用牺牲魔法才能确保你能杀死魔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哦。”勇者说。“那你为什么要在碑上刻‘那把剑寄宿着伟大的灵魂,我却无力将之唤醒’这句话呢?”
“——因为不能把你拉回来揍一顿让我心里这股闷气一直出不出去,我五十多岁就死了全得赖你头上。”魔法师翻了个白眼,“我自认这一生虽算不上品行优良,但怎说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碰上你了呢。”
勇者笑了一下——这是他落入梦境以来第一次笑——“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魔法师,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捕捉我的残魂封进剑里,封印还完好地保存了百余年。但……死者苏生毕竟是被神所禁止的事情。”
魔法师不出声了,下撇的嘴角和刻薄的眼神都收了起来。勇者有种预感,不太好的那种预感,因为每次魔法师要语出惊人之前都是这副神情。
“这里是你的梦,这里的一切都复现自你的记忆。这个‘我’也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所以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根本上还是源自于你,是你自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如果神明禁止死者苏生,那么现在的你算什么?这里是濒死之人才会来到的生死交界线,而你将要越过这条线,去往一个死的梦里把他带回生。”
“你是生者?还是死者?你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为什么?”
“所谓的勇者——到底是因为强大而被赋予勇者之名,还是因为被赋予勇者之名,所以才强大?”
幽绿的眼睛盯着勇者,让他喘不过气。
浓雾漫了过来。
声音都远去了。
直到颜色也褪尽。
直到面容也褪尽。
“我…”
勇者抱着剑从小憩中醒来,头顶阳光被树冠筛得斑斑驳驳,树下只有他孤身一人。
作者:【十一招】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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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
(一)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93342/
梅原太一惊醒过来。他的枕巾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以手肘缓慢地撑起上半身。天蒙蒙亮。窗外的灌木丛一阵簌簌响,不像是风,或许是野狗。他睁大眼,不敢眨。眼球在变得干涩的同时逐渐适应黑暗。他谨慎地把身体的重量转移到股骨头上,然后用手指触碰脖颈。
梦里,一只苍白的手从他桌面上的瓷花瓶里伸出来,扼住他的咽喉。
他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凑近花瓶。花瓶没有动弹。窗帘缝里泻出的一线光像把瓶子从中间劈开了一样。他抓住花瓶,把枕巾从床上扯下来,铺在地上。白色的花瓶横陈在白色枕巾上,与他记忆中的尸体重合起来。瓶身是冰凉的,没有心跳。他用垂下的床单包住自己的拳头,咬紧牙关,朝花瓶敲下去。
瓶身上出现一道裂痕。他不断地敲下去。它终于裂开,敞开,露出空荡荡的腹腔。逐渐明晰的日光盛进来,阴影的边缘显得越发尖锐。
他的指节发青。一阵钝痛传来。他跪在地板上,喘息。
花瓶是她送他的。
第一次见她是在她家。他推门进去,烟味扑面而来。她侧坐在沙发上,隔着缭绕的烟雾看他。她发际线高,头发漂成亚麻色,像干草。发际线下的额头有几根皱纹,一抬眼就显出来。食指、中指和拇指,很使劲地掐着一支烟。
他站在玄关,很生涩地叫:“杜老师。”
她姓杜,在大学工作,是这套房子的业主。见楼道里打扫得干净,就设法打听来他的联系方式,让他做一份家政的兼职。这是他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杜很少对他说起与他的工作无关的事。但她是个好主顾。每次喊他来,总是她准备出一段远门,让他中间来打扫几次。
“你喜欢这花瓶吗?我见你总盯着它看呢。”
有一天她突然问他:那是他们第四次见面。
“很好看。”他如实回答。
“送你了。”她很干脆地说,“我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她带着他走到冰箱跟前。在此之前,她一向吩咐他,厨房是不能进的。
“把下边门打开。”她命令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他缓慢地蹲下来,照做了。冰箱很老了,门轴不润滑,和他的膝关节一齐吱呀作响。最底下的抽屉边缘已经冻硬了,一层白霜覆在上边。他用手指去擦,冰渣子在他发红的指腹上化开,冷气像把锥子透过他手臂的骨髓,扎进心脏。他咬紧牙关。
她还站在他身后,棉拖鞋的鞋尖抵着他磨出厚茧的脚跟。她的声音像是从他头骨里响起来的。
“这抽屉里的,你都带走。”她说。“分几次带。”
他听见门锁转动时,堪堪把冰箱门打开一条缝。
杜提前回来了?不会。她开锁总是干脆利落,而当下开锁的人有两分犹豫不决,像第一次开这扇门。
还有谁有钥匙?杜没告诉过他。以防万一,他摸向裤兜:开门以后,他马上把钥匙放了回去。一定还在。
他的指尖沿着柔软的褶皱焦急地摸索。每经过一刻,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空的。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是空的。
咔哒。门打开了。他无措地转过身去,背靠着冰箱。
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高些,一头扎眼的白发,骨相像是欧美人,皮肤白得发光。梅原看向她的手:苍白,颀长。是抢走他的肉的那只手。后边跟着的孩子更瘦小,黑头发,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双眼很有神采,滴溜溜地转。
白发的孩子冷冷地打量着梅原。他咽下一口唾沫。
“这是杜老师的家。”他开口说道,“你们要做什么?”
白发孩子打了个交警挥旗般的手势。一眨眼间,黑发孩子撒开腿,迅疾地冲了过来。梅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细而有力的手臂已经勒上他的脖子,垂下来的右脚踢他的膝后:一、二、三。他跪下来。一只手按压住他的眼球,一对犬齿没入他的颈侧。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想起:小狗。
按住他双眼的手撤开。光涌进来。他感到晕眩。孩子们比跪着的他要高。他看见他的双手上戴了手铐。为什么孩子们会有这种东西?一阵寒气包裹住他的躯干。他知道她们打开了冰箱。她们亲密地交谈着,语速很快,音节连缀起来,像咕噜咕噜的水声。他听不懂。他说:不要打开。她们没有反应。他提高了嗓音,说:不要打开!
她们停下,朝他转过来。白发孩子向他举起她手中的战利品。那是一个白色的泡沫饭盒,上面包着保鲜膜。
保鲜膜下,是一根手指。抓着保鲜膜的、白发孩子的手指颤抖着。梅原抬眼看:她的眼里溢满了恨。为什么一个孩子的眼里会有这么多的恨?
他闭上眼。他明明知道的。
“睁开眼,”她低声说。
黑发孩子拍拍她的肩膀。黑发孩子的眼睛是悲伤的。白发孩子松开手。啪嗒。一根手指落在地上。黑发孩子回过身去,把抽屉全打开。从抽屉的深处她钓出更多手指。两根。三根。啪嗒。啪嗒。手指。手指。手指。手指。手指。手指。
于是他意识到:她们要向他复仇。
TBC
作者:懶懶透
评论:隨意
“小C死了。”
我拆著手上的螃蟹説道。
最近是螃蟹膏香肥美的季節,但是比起大閘蟹,還是肉蟹更有嚼頭。
“唔……你說最近一直沒來上班的那個C?”
A嘴裏含著我剛拆出來的螃蟹肉,珍惜的品嘗著,連説話也含糊起來。
“不算最近了吧,她懷孕了之後就沒來上班了。”
“是嗎?”
”其實之前就有傳聞,說看到她胖了很多,看起來不太有精神,一個人穿的很髒兮兮的就下樓丟垃圾什麼的。”
清蒸了的螃蟹的大鉗子内拆出來的蟹肉雪白雪白的,配著邊緣一點點紅色,在黃色的燈光下閃爍著白玉一般的光澤,配上香醋之後一定是鮮甜可口吧。
將肉放進碗内,我將手上拆完的空殼往旁邊一拋,又拿起了拎起了另外一隻鉗子 。
“不過怎麼突然就死了?”
A眼睛放光的夾起剛剛才放進碗内的螃蟹肉,蘸了蘸醋,吸溜一下就納入了口中。
“嗯,聽説是過敏,窒息。送去醫院,醫生用手術刀將氣管給切了個口子,還是來不及。”
“哦……那確實。”和年齡沒啥關係了,“不過她以前不知道自己過敏嗎?”
也是,都差不多是要三十歲的年紀了,能不清楚自己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嗎?
我邊想著邊用剪刀在鉗子上弄開了個大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給裏面的肉脫衣服。
“知道吧,她在公司聚餐的時候説過自己對花生過敏。”
就算作爲主角的小C已經不在人世,但當時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候的她是個面容姣好、光鮮亮麗的年輕女子,四周坐滿了對適齡期美麗異性不多不少有點意思的男同事們。
主菜還沒上來,就有人殷勤的給她夾了花生米,她驕矜的說自己敏感所以不能吃,坐在另一邊的男的就立馬給她夾了其他涼菜,所有人的焦點都是處在正中央的她身上,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那幅名畫──最後的晚餐。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想到才過了幾年,那時候光鮮的她就淪落成這副田地。
“唔......”A發出了代表沒所謂,我沒什麽意見的鼻音。
“但是有些太可惜了,還那麽年輕。”
我嘆了口氣,自顧自的説道。
“以前她長得又好看,又年輕,還是本地人,家裏三套房,都不知道多受男的歡迎。”
“她還和我説自己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一吵吵,立馬找了個門當戶對的本地人。”
“感覺你不太贊同她結婚?”
A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自己還留著螃蟹鮮甜汁水的嘴唇,並用眼神催促我弄快點。
“可能吧?”
“她那麽多人追,家裡還有錢,工作也只需要朝十晚四。”
“離家近,天天睡到自然醒,過的那麽爽的生活,說著是不婚族,結果家裡人來一鬧,馬上結婚生子。”
“就有種被欺騙感情的感覺吧,當時我和她還聊了不少不婚丁克的話題。”
“怪不得感覺你有點幸災樂禍“
A心不在焉的評價到。
我翻了個白眼。
“我是那種人嗎?只是觉得她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好吧。”
“她決定了結婚,婚禮前还嘴硬说自己虽然结婚但是丁克呢。’‘
”然后一年没到就怀孕。“
”老公還孕期出軌。“
”就這樣還不離婚,我要怎麼同情她啊?“
這樣還能同情的話才離譜吧,我邊説邊將手上掰開了的螃蟹蓋扔進碗裏。
“那是確實有点离谱。”
A歪著頭說到,然後伸出手抓起我一秒前丟出來的螃蟹蓋,津津有味的吸吮了起來。
肉蟹的膏不多,但是總比沒有的好。
“不过也没法怪她啦”
我嘆了口氣。
“她这个人有點媽寶女還是爸寶女的意思,最受不得就是家裡來的壓力。當時她父母也吵着要她结婚吵的很厲害,還跑去和老闆吵。”
“這有點太離譜了吧?”
A吸溜著不多的蟹黃,説話聲音配著嘰里咕嚕的音效。
“是啊,不過也不是那種潑婦罵街啦,主要是她是被安排進來的嘛,老闆和她爸關係不錯,就女兒不聽勸,就讓她上司去勸勸她唄。”
“要是我的家人去找老闆幫忙勸我快結婚找對象,還問公司裡面有沒有不錯的男同事可以介紹,大概我會直接挖個坑將自己給埋進去算了。”
“哇這。。。咳咳咳咳。。。恐怖。”
A也被嚇到了,一部分混了香醋的半液體的蟹黃直接進了氣管裏,讓他敲著胸口咳嗽了好一陣子。
“。。。咳咳。。。是啊,所以我對她絕對不是幸災樂禍,咳,純粹就是怒其不爭而已。”
就不能慢慢吃嗎?我受不了的嘆了口氣。
”也是,說真的在公司被這麼搞,是我也羞恥的直接人間蒸發,受不了受不了。“
A不知是對C的遭遇開始感到有點興趣了,還是氣管内的酸性液體讓他感到很不舒服,暫時停下了進食。
”不過她父母平时对她也是真的好,房車都給她買齊了,平時還給零花錢。”
“但就是不允许不结婚不生小孩?”
他開始喝著可樂,一邊頗有興致的和我聊了起來。
“是啊。一开始我还满羡慕她的,什么也不用做,直接生在罗马了。”
“结果想不到是要拿生儿育女来换的呀。”
“感覺就是那種純純的繁殖癌吧?”
“她那时候就一直抱怨她妈说不生儿育女那她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作爲一個女人就不完整了。”
“还有啥全世界的人都像她那样不生的话人类就会毁灭了啥的,她不生的話就是沒有愛心,自私自利。”
“哈哈,这她妈为什么说的话这么典啊。”
“我也觉得,那时候我还和她说,要有自己的主见,不想结婚就不要结,说不想生就不要生啊”
“这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吗?”
“然后她说是呀是呀,回头就受不了壓力去结婚生子了。”
我嘆了口氣,也喝了口可樂,不來點甜的真的有點受不了。
“那失去獨身的自由但起碼也算是得到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A歪了個頭説到,以我的經驗,他又想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那套了,無論是什麽話題,他都會習慣性的理中客一下。
“喔,你說她和那個孕期出軌的媽寶男老公結婚能帶來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我撇了撇嘴。
“哎呀他不只是犯了是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嗎?”
一看對方的糟糕程度實在沒法理中客,A立馬如德芙巧克力般絲滑的轉換成了“我只是在諷刺哦”的立場。
“我覺得你才在幸災樂禍吧?“
“我和她又不熟。”
“說不定她不離婚就是因為覺得出個軌不是什麼大事?聽起來他們又不像是戀愛結婚。何必皇上不急太監急呢?”
A不在意的聳了聳肩。
但我還是滿熟的。
“反正她只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才和對方湊合著結婚了的。”
“這男的也是她爸媽介紹的,是她爸戰友的兒子,家裏有房有車,還説知根知底是個老實孩子。”
“她想説有父母把關嘛,就相親之後三個月就結婚了,還說過如果老公敢出軌就離婚。”
“然後到死都沒離婚。”A開始用眼神催促我快去拆剩下的螃蟹。
我妥協的抓起了盤子裏剩下的螃蟹腿,蚊子肉也是肉嘛。
”嗯……因為發現的時候不都已經懷孕了嘛,月份也比較大,雙方爸媽都反對她離婚。“
“然後她就妥協了。”
“是啊,她一開始其實是很堅持的去辦離婚的,但是現在不是有冷靜期……。”
“一提起要離婚就炸開了鍋啊,什麼小孩子不能沒爸爸呀,女人離了帶著孩子就沒人要了什麼的。”
“先是老爸反對,老公一跪地求原諒,老媽再一哭……就只好妥協了唄。”
“也是,冷靜期確實應該這麽用。”A一副就快要嘔出來了的表情。
“後來她就這麽放棄了?”
“是啊,軟肋都生了,不是更沒法離了嗎?”
我嘴不停,手上也不停,將小腿裏面的肉給一點點的挑出來。
“結婚前觉得结婚了不行就离呗,反正自己家裏有钱,老公不当人就直接离婚。”
“生了小孩,老公三不管,月子裏婆婆又磋磨的狠,要離婚又可憐孩子會沒了爸爸,自家爸媽也不支持,只好糊里糊塗的著過。”
“最后一条命也断在这个家庭里了。”
“這是雖然她老公婆婆很過分,但過敏去世的話,也不好説是他們的錯吧?”
A想了想説道,反正在他眼裏只要不是真的拿凶器砍死對方,都不能説是害死了別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吃了婆婆做的菜,才突发过敏去世的。”
“啊。”A皺起了眉頭,但嘴裏又吃了起來。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出月子之後就陆陆续续过敏过好多次了。”
“她婆婆做的?”
“是啊,有一次嚴重到了去了医院,逼問婆婆爲什麽要這麽做,她就说想要帮她剋服一下,身体缺乏锻炼才会过敏,多练练就好了。”
“……這也行?”
“而且生了小孩,坐月子就管著她不許吃外卖,天天给她煮汤汤水水,說這樣出的奶水才對小孫子的身體好。”
“她也不多防备着点吗?”
“唉敢不吃老公就一顿PUA呗,我妈那么辛苦伺候你月子,特地煮饭都不肯吃,還真的以爲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懂不懂的感恩啊?”
我唯妙唯俏的模仿了一番C老公的語氣,惹得A噗呲的一聲笑了出來。
“噗哈,結果她又妥协了?”
“嗯是啊,去买了抗过敏的口服药。”
“那怎么最后还是过敏死了。”
“哦,这我就真的是听其他人说的了。听说她死了的时候没有吃药。她爸妈一开始去问醫生怎么吃药還会過敏,结果她身边根本没有药,也没吃过药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找不到药了。”
“那也太倒霉了。”A又皺起來眉頭,可能是因爲螃蟹的腿肉也已經吃完了的關係吧。
“也是吧,現在她爸媽開始悔不當初了,说婆婆故意將女兒的藥藏起來不給她吃,是谋杀。”
“真一地鷄毛。不過他們有證據嗎?”
“聽説有錄像證據呢,説是婆婆將藥藏起來的過程被錄下來了。”
“咦那感覺確實有可能可以入罪了呀,她死是死了,但是起碼沒死的毫無價值吧。”
“是啊她爸媽一閙,現在她老公和婆婆都已經出名了。”
“她爸媽也很後悔害死了她,現在還要和她老公爭小孩的撫養權之類的,說什麽不能讓孫子讓殺人犯的兒子撫養什麽的。”
“她算是一人死了,報復了四個人吧。”我開始收拾起吃的一乾二净的盤子和桌面上那一堆螃蟹殼子。
“……我怎麽覺得你也知道的太多了吧?”A一副你是不是又做了些啥的頭疼表情。
“?我能做什麽?我和她都多久沒見面了。”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我站起來身來將裝在盤上的垃圾倒入垃圾桶内。
“能知道那麽詳細純粹是因爲我和她經常用微X聯絡啦,她結婚之後和其他朋友又沒什麽來往了,於是我就時不時聽聽她的抱怨咯。”
我又是個比較八卦和喜歡聊天的人,也不介意成爲一個被朋友們疏遠,但仍然需要發泄的怨婦的情緒垃圾桶。
“你敢發誓自己和這件事完全沒關係?”
只是A實在是太理解我了,一下子就聽出我只説了“實話”,卻沒有説“真話”。
“嘖,我只是推了幾篇那種女主角生前被周圍的人狠虐,然後死了之後周圍的人追悔莫及的小説給她看而已吧。”
將油膩的鍋碗瓢盆丟進洗手池,我一邊説著一邊拿起抹布開始清理桌面。
“最近知F不是很多這類文嘛,我就自己看看順便也推了幾篇給她而已啊。”
“真的就只是這樣?”
“……唔……還有類似如果她真的喝了她婆婆的那些湯湯水水而死於過敏啥的話,她婆婆就一夜成名了呀……之類的話?”
“嗚哇……你怎麽又來了。”A的臉皺的就像是便秘了一個月那樣。
“我只是説説而已啊,她要怎麽樣我怎麽知道。”
我不只是當著她的面感慨了一下而已嗎?
“嘖,在我面前還裝什麽呀你,要説不説,不説我就去睡了哦。”
“……”我停下了擦著桌面的右手。
A很清楚我是個很有分享欲的人,但是我又喜歡裝的是被迫,勉爲其難才説的。
“我只是覺得有點有趣嘛。”我猶豫了一會才用一種勉强的語氣説道。
“就她這人,站在人生分叉路口前,她每次都能選擇最壞的那條路。”
“要不要結婚,要不要原諒老公,要不要生孩子,要不要離婚,要不要吃婆婆煮的飯,她每次都被推去周圍人想要她選擇的選項那邊。"
“我就想啊,這個人怎麽就像是個球那樣,被人一推就朝被推的方向滾。”
“那我可不可以試著推推看呀。”
“就像是個上化學課嘛,你看到老師做了個實驗,難道不會躍躍欲試的想要自己也嘗試看看嗎?”
“所以我就試著用不太明顯的方式推了推,看她會不會往我想她走的路綫去走啊。”
“雖然如果是我的話,選擇爲了報復周圍人而去死,還是活著離開周圍人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肯定是後者。”
“但是這球肯定要推一下看看,才能知道結果不是嗎?”
“哎,雖然已經猜到了,但是你每次這樣讓我的良心很遭罪……”A抱著頭苦惱的説到,手上還拿著我用來擦桌子的抹布。
“你要不要考慮下啥時候去自首一下算了?”
“可以不要用抹布給我洗臉嗎?”我甩頭,嫌棄的將抹布丟到桌上。
“而且我自首了誰給你做飯吃?你喜歡吃牢飯?”
“那我肯定不想要吃牢飯……”A又誇張的嘆了口氣。
“而且我也只是説説,反正你每次都只做到這種連教唆殺人也稱不上的程度,去自首警察也逮捕不了你吧!”
A駡駡咧咧的聲音消失在了我的腦海内,但是都是我自己,他就能比我更有愛心了嗎?
比起想讓我去踩縫紉機,他其實更擔心是有一天他就要真的陪我去踩縫紉機了。
我嘆了口氣,又拿起抹布繼續清理起臺上這一片狼藉。
玻璃材質的桌面反射著正在擦著桌子的主人的臉。
她的臉上挂著一個大大的笑容,甚至能看到牙縫中夾著的一絲蟹肉那邊緣上一點點的紅。
作者:【一招】浅间
关键词:销毁过去
评论:求知,笑语
大白她现在就是,很后悔。
明明知道在家码字维生的发小是个资深社恐,明明知道她整个高中阶段都埋头读书没啥朋友,明明知道毕业之后除了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她和所有同学都没有啥来往……怎么就脑袋一热,死皮赖脸地拉着她报名了这场毕业十年之后的同学会呢?
“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的毕业十周年”;“国庆期间不用请假,外地的同学基本上也都回来了”;“老师们都会来哦,当年真的被照顾了很多呀”;“还能一起去转转学校,现在高中都封闭式管理了,没有老师带着我们进不去的”……
说服发小的理由千千万,说出来的时候大白也是发自内心地认同——但,看着可怜发小当下的样子——大白她现在就是,很、后、悔。
火锅店相邻包间里的隔断打开,一左一右二十来号人,泾渭分明地坐了两桌。
一桌是安静如鸡温和腼腆的卑微社恐组,另一桌则是从高中阶段就比较闹腾的喧嚣社牛们。
按属性大白本该去到社牛那桌,但带着社恐发小的她,义气地选择了陪在好友身侧——然后,她就近距离围观了一场,堪称惨烈的凌迟。
发小一开始还能默默涮火锅,甚至亮着眼睛和她感叹几句某某菜味道不错。碰巧同一桌上有几个当年的熟人,一众社恐试探着伸出触角,也能带着点笑容回忆往昔。
可这一切美好都终止在了一瞬间——当隔壁桌的男人们开始挨个儿过来敬酒的那一刻。
每当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发小都会默默搁下筷子。全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就只剩下卑微弱小而绝望了。
微微咬着下嘴唇是她苦恼沉思时候惯有的小动作——于是大白懂了,这些来来往往的男同学——发小根本一个都不记得……
一边懊悔自己考虑不周应该早点给她讲讲人员构成,大白一边打起精神,努力抢救。
坐在发小身边的她拉着每一个敬酒人侃侃而谈,带出对方的名字身份甚至老婆孩子以及当年一些有趣的往事——这足够发小回忆或速记下零星的过往,轮到她端起酒杯的时候,好歹也就能顺口说出几个合适的词。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最后一个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发小的肩背似乎松弛了很多——大白看看来人,也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依然是当年和发小少有往来的社牛男,但大白和发小大学报了同一个城市,恰巧男生的学校也在附近,毕业后大家都留在当地工作,联系不算多,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断绝了。
当地的校友群里男生和大白都经常冒头,发小偶尔也会发几句恰如其分的附和。对比起那些让她一脸懵逼的男人们——这,算是个熟人了。
大白和男人熟络地寒暄碰杯,然后看着他走向发小,简单聊了几句往事。
抬手,碰杯,喝。
男人喝下酒就转头迎向发小旁边的同学,而发小则默默坐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安心拿起碗筷——她表现得格外得体自然,可大白却瞠目结舌着麻了半边脑仁儿——她看到敬酒时发小冲男人笑了笑,不是那种惶然努力着硬挤出的社交笑容,而是能够抵达眼睛里,真实的笑意。
她说:“谢谢。真的谢谢你。”
那语气实在是……实在是过于真诚了……
大白想起发小最初面对邀约时候的坚决拒绝,也想到了她态度转变是在班群里出现出席人员登记表的那一天。她进而想起来她替她俩登上名字的时候,男人的名字已经早早写在了上面……
向来游刃有余的社交场合,大白难得,懵圈了。
饭后社牛们热络张罗着下一场,早早地就把KTV和夜宵订上。
社恐团队则不约而同地选择告辞,发小理所应当地婉拒了第二摊,大白则是难得的,也选择了提前退场。
走出火锅店的时候下起了雨,大白正打算冒雨去开车,让发小在房檐下等自己。抬脚却被一把拉住,发小柔软白净的手,递了小巧的雨伞过来。
大白看着一如寻常的发小,咬咬牙还是不合时宜地开口问询:“你该不会是因为XX要来,才来参加同学会的吧?”
发小脸红得彻底,头整个埋下去,她喃喃问道:“你记得几年前我写了篇纯爱小说么——就是参加征文比赛赚回来一块奖牌那个……其实我当时基本上是用他做了原型,一直想跟他道谢来着——但是给他安了个不存在的女朋友,还把两人写得纯情拉满,Happy Ending——被他知道原委的话我一定会当场社死吧……”
“所以你就趁这个机会……拐弯抹角地道了个谢?”大白一阵无语,一边撑开伞走进雨里一边翻了个白眼吐槽,“你们码字的人脑回路可真TM神奇……我差点以为你暗恋他一直到毕业后整十年啊我去!”
“跨越漫长时间的暗恋在久别重逢后变成两情相悦的未曾错过——这种只在漫画小说里才会存在的情节就不要脑补了好么!”发小这样说着,笑嘻嘻目送大白走远,直到好友变成雨幕里遥远的背影,才在雨声掩映下,缓缓接出下句——
“所以说完谢谢,就该说再见了。”
——
因为国庆参加百年校庆&同学会而灵光一闪写完的复健作品……
求轻拍……
作者:米琪雅
标题: 展眼吊斜晖
其实忘了为什么写这个标题,但是用都用了不想改了,是一篇絮絮叨叨的文,实际上是我的一个梦扩展开的小故事。希望大家看完也觉得像夕阳一样暖暖的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讲过我非常讨厌视频通话,我肯定是讲过的。但我妈年纪大了,每次那个语音通话的按键躲在视频通话的下面,她一手滑就会按错。我也只能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妈那张跨越了二十年的脸,沉重地深呼吸几次做好心理准备,再愁眉苦脸地接起。
点击屏幕的时候,我还会因为短暂的黑屏里映出自己此时的脸,再次被现实击中而呆滞,以至于头十秒钟,对面看到的都是我木木的表情,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以为我癔症又发作了。
我已经跨过了这个阶段,我妈也是,所以她看都不看镜头,把手机往鞋柜上一放,低着头翻找自己出门的东西,隔着摄像头我刚好看到她有些稀疏花白的发缝,这个画面太刺眼,让我忍不住把脸往旁边挪了挪。
我妈一抬头就看到我这死样,抿了抿嘴,只说,上次从老家又翻出来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打包寄过来了,你记得收。我说好的,她又摸出一根唇膏对着视频的小窗口涂了涂,满意地抿了抿,继续说,杳杳说要去看你,你要是有心情就和她出去走走,没心情也没事,上次她说你还会自己给自己做饭,妈听了心里很高兴,你还能照顾自己,就行,不图别的。
我的心也稍微松快了起来,露出了笑容,对她说,好的,妈妈。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听不得这个,立刻说行了行了没事了,知道你不爱接电话,我挂了啊下次有事你微信我。
嘟一声她就挂了,我也松了口气。
我一听到电话声音就心慌,害怕,感觉接起它本身就要负起某种责任。我不喜欢接电话,可是更不喜欢挂电话,所以每次会选择静音,让它一直沉默地震动着,传达一个“本手机使用人此刻不在旁边”的信号。
我小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老师不相信我“作业忘带了”,我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家听到我不接电话也不相信“我不在手机旁边”。
难道是“我”以前这样做过太多次了?
手机震动,我划开看了一眼,是付杳杳的信息,她说过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驿站帮我拿快递,让我如果有取件码就发她。我哦哦哦地对着手机屏幕点头,一边手指笨拙地把短信里的取件码复制出来发给她。
我确诊逆行性遗忘已经快两年了。
我对那场致我重伤的车祸记不起更多信息,只隐约记得那种冲击带来的惊吓和痛苦,但为我和其他人带来更多惊吓的,则是当我醒来,我以为自己只有十二岁,我还要做作业,背古诗,写英语练字册,我家的闹钟是梁祝,每天早上七点半会自动播放,校车会在八点之前等在家属大院门口,我甚至记得我妈说明天早上吃两个韭菜包子。
等我妈风尘仆仆赶来上海,她看到我哭了,我看到她也哭了,第一眼我觉得这个头发稀疏枯黄皮肤苍白松弛皱褶的老人怎么会是我妈,第二眼我眼泪已经流得停不下来,我嗓子是哑的,手是抖的,想在妈妈怀里撒娇,说出来的话是:妈妈,我头痛,我明天不想去上学了。
我妈说行,不上学了。她在上海照顾了我半年,带着我回诊了三次,我出院之后日常生活照顾自己都没问题,使用电脑手机这些操作性的行动都是稍加熟练就能上手,像是某种旁敲侧击的证明我确实曾经活过三十岁,而不是全世界联合起来骗我,但唯独十二岁到但三十二岁之间的记忆回不来,我的其他所有机能都没有问题,但记忆,太神秘了,医生指着我的片子给我看,面色严肃:看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然后他又笑起来,脸突然变得滑稽,看不出问题又不影响你生活,那么就先好好生活。只要活着,回忆还会再创造,也可以慢慢找回来。
我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也没有那么迫切想找回来。
每次看到小说里写小朋友想要长大,我都觉得真可笑,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小孩子,我不想长大。但是不好意思!镜子里的我对我笑笑,你三十二岁了,懂吗?你不是小孩子。
付杳杳跟鬼故事里“血淋淋的大腿”一样,每走一会儿就要发个消息告诉我行程。“我取到包裹啦”——好哦——“我到你们小区门口啦”——好哦——“我快到你家门口了”——好哦——发完这个好哦我就站起身走到门口,这时候拉开门,正好能看到付杳杳抱着我的包裹走到门口。
其实我不太认识付杳杳。现在不太认识。
她应该是我上大学之后结交的朋友。
我妈陪护我的那半年她带我回大学旧地重游,看看能不能勾起我的一些回忆,我只能说如果我一直骗自己“这里我有点眼熟”,那这里就真的会有点眼熟,我看着漂亮的玻璃台阶下面露出的地下图书馆馆藏,曲折的石板小路两旁茂盛的遮阴树丛,还有藏在学校喷泉湖边的优雅雕塑,一边连连惊呼这可真是一个好看的大学,一边对我妈充满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对不起!这是该说对不起的吗,带你来就是看看你上学的地方,你现在开心就行。我妈很讨厌听这种话,我一讲她就要立刻截断然后有点凶又不敢太凶地骂我。我心里隐隐知道她讨厌听,但忍不住就想讲,我俩好像在对某种负罪感做莫名其妙的角力,即使知道会伤到对方还是时不时试探。
活下来就很好了。那些过去的不重要。她在陪护我的时候一遍遍这样说。但就因为我活下来了,所以人性的贪婪又会冒头,想要再多拿回来一些。
扯远了,我对付杳杳讲这件事的时候流露出了如果能回想起来大学生活的话该多好的向往之情,她便无情地告知我,我大学过得很不愉快。我第一年就挂了五门课,然后第二年停学回家休息了半年,第三年办了转专业。
诶——我拖长了声音表达“过去的我听起来还蛮废物的”,付杳杳圆杏一样的眼睛开开合合,然后说,上大学很辛苦的。
我耍赖,我怎么知道什么是辛苦,我现在是小学生!
付杳杳是转专业之后和我熟悉起来的舍友,据她说我转专业之后把行李从原来的宿舍搬到新宿舍,自己推着阿姨上菜市场买菜的小车一趟趟地送,她在第十次看我推门进来放东西然后居然又要再出门的时候叫住了我,问,需不需要帮忙。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场景,然后问她,我应该是说,不用不用,不麻烦你。
她说,对,你是这样的,蔫吧蔫吧的,很怕给人添麻烦,但我一定要帮你,所以我俩后来变成朋友了。
我哦哦哦。她笑着白我一眼。
我这时候倒希望“我”和付杳杳之前关系没有那么好,不然我看到她就感觉对不住她,跟她好了好多年的好朋友,摇身一变变成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学生,又要小心翼翼地重新认识,这时候培养起来的感情还是一开始的感情吗?我没法不思考这种问题。原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这么喜欢纠结“事物的纯洁性”,和忒修斯之船天生不对付。
总之付杳杳是我最好的朋友,受伤之前,现在至少也是还不错的朋友。我看到她还是比看到别人要放松,我最害怕我说了什么之后她有点神色复杂地看我,那会让我立刻意识到“我”以前说了一样的话or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做自己的替身是什么滋味,我和付杳杳摸索着交流的两年里我可是充分体会了。你说这样我们还能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妈在上海听我这么讲话,说你肯定没真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我问为什么,她说如果我要你现在跟我出去散步,你去吗?我说不要,我想在家躺着,我妈说对啊,你对杳杳本来应该是可以直接告诉她“我今天不想出门”的关系,但现在你会思考,她提了这件事,我是不是答应她比较好。
我难以置信,问我妈,我这种人好贱啊!怎么对陌生人更好说话的样子。
我妈气得啪啪揍我屁股,大骂:不然你以为你青春期的时候为什么对父母最窝里横!
付杳杳看起来就是很聪明的人,她肯定一早看透了我,别管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但是她居然没有为此多沮丧,她甚至还利用了这一点,你米芙不是不想出门吗,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半熟不熟的人的请求吗,那你就多跟我出去,医生说了多去公园有绿植的地方走走对你身体好。
我说天台有四五盆花,我们去天台站一会儿算数吗?
她粲然一笑,不算。
今天也这样,她不请自来地发了消息说要来,我哼哼唧唧想说自己没洗头,她开了天眼一样抢先说我没洗头你可别嫌弃我,我开门迎她,她穿着一看就很好摸的毛线外套,抱着我落在驿站里一周多的包裹给我一一放到鞋柜上,然后行云流水地坐到我的沙发上,就像病毒传染一样迅速且无声无息,本来只充斥着我颓丧氛围的房间立刻被她的气质浸染彻底。
我心想,都这样了我也不讨厌她,岂不是已经说明我非常喜欢她。
她问我家里有没有可乐,我说有的,给她拿出来一听,她还要冰块,然后从碗柜里掏出一个马克杯,上面还有杳杳两个字,我惊了,这杯子我都没见过,她说我们之前一起去景德镇玩烧的,我家有一个写着芙芙。我不吱声了,看她把冰块叮叮地丢进杯子里,然后可乐也发出龇牙咧嘴的声音。
她不但坐我的沙发,喝我的可乐,用我的冰块(我都不知道她啥时候来我家冻的),还把我的吸血鬼可用的厚重窗帘唰一下拉开,窗户也全部打开南北对流,让我看阳光下空气中的微尘飞舞的样子。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散步吗。
天气是真的不错,有丝丝缕缕的云,飘过太阳都不会挡光的,天蓝得有点讨厌,白亮亮的,跟洗褪色的蓝床单似的,光一照,有死了螨虫九世同堂的安心温暖。
付杳杳给我一个“你有长进”的眼神,我陪笑,感觉自己像摇尾巴的狗。
我喜欢狗,我愿意做付杳杳的狗。
啊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喝完了可乐,我戴了个遮阳帽,一出门,手就塞进她很好摸的外套的臂弯里,我随便地摸了摸,真的很顺滑,她也随便地被我摸了摸,然后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感觉以前这种场景我应该才是讲话的主力军,不是说了嘛,我这种人就是不喜欢让陌生人冷场,虽然此次此刻我也不想冷场,我实在没什么东西聊,我害怕一说出口,付杳杳就说,哦你什么什么时候给我讲过这件事。我会顿时有被施加压力的狼狈,万一付杳杳察觉到了这点而把这句话忍耐住没说,那我就会感到十分狼狈的压力。
我们小学生是这样的。爱面子。
现在天黑得早,我们四点半出门,太阳已经有点想要下班的样子,斜斜地挂在天空一角,不够耀眼,但还有点暖,付杳杳说这个时间好,可以看斜阳夕照,我忍不住心里抬杠“夕阳有什么好看”,但我嘴上只说哦哦哦,是好。
进了公园,大量的小朋友在草地上怪叫着乱跑,家长在一旁要么弯着腰跟着跑,要么手一揣目光追着跑,我一看就感觉脑袋很疼,因为乱跑的小朋友的视线会非常狭窄,还非常喜欢往左右两边看但是身子往前跑,然后我就会僵硬,因为我不知道他如果冲我跑,我要怎么绕开他,我勾着付杳杳小声说,我们去椅子那里坐一会儿吧。她看我一眼说,才走了多久啊,有两公里吗?
我说有的有的,而且椅子那里可以观树。
付杳杳走到椅子这里看了看,发现确实视野不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很好看的树荫里漏出来的天空。
我高高兴兴地挨着她坐下来,光斜斜地照在我的脸上,不晃眼睛,让周围的一切都蒙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大家像是被什么光的琥珀包围住一样,我心里一动,不由得想,好像我突然消失的二十年人生啊,我一定也非常努力,非常努力地学习,梳理好朋友之间的感情关系,思考考去哪里的大学,怎么学习自己的专业,失败了之后如何逃避,逃避不下去了又硬着头皮面对,这些都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却从我的生命里被迷雾一样不知道原因的东西包裹住了,我再也触碰不到它们。医生说,有时候突然就恢复了,有时候可能再也恢复不了。我说我知道的,医生,我会一直抱有希望。
付杳杳轻轻推了我的胳膊,问我,在想什么呢,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如果听过了就再听我说一次。
付杳杳说好啊,你说。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作业,然后她要去另一个班上课,让我先帮忙抱一下那个班的书,我和一个女生一起抱过去了,然后那个女生说,哇,你是三班的米芙吗?我说嗯?我,我是的。
她说我一直听老师表扬你,我特别想认识你。
我非常不擅长应对这种热烈而直接的善意,我会直接融化。我们迅速地变成了朋友,然后我经常分享给她看我的作文,因为她说很喜欢看。我们的友情持续了一年,然后她转学了。
她没有告诉我她要转学这件事。
我依稀记得她讲过她家在哪里,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去那边找她,我遇到一个小区就去问门卫,“你知道何子瑞住在这里吗?”,我问了十次,没有人认识这个名字。
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我的影子越拉越长,我其实害怕了,所以我不敢再问了,我发现那个方向并不是像我希望的那样,只有一栋唯一的房子,只要我敲门就可以得到答案,或许我连方向都是错的。
我坐在不知道是谁的家门口坐了很久。
然后我不记得了。
付杳杳从她什么都有的百宝箱一样的帆布袋里掏出了柔软的纸巾,帮我擦眼泪,我说,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今天的阳光也真的很好。付杳杳轻轻点着头,侧过来的半张脸庞被夕阳照得明亮,让我情不自禁透过泪水一直盯着看。
至少现在有人陪我一起坐在这里。
付杳杳,我们继续散步吧,我站起身,对她笑了起来。
作者:鹦鹉螺
mode:笑语
备注:是斯普拉遁3世界观下的oc文,复健作品可能会出现一些漏洞,还请谅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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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仍有神话故事流传,“纸神”大人每隔几月就下发神秘旨意的蛮颓,有鬼怪在暗中随意出没似乎也不足为奇。在前往打工现场的直升机上,Zoe望着直升机窗外,绘声绘色地说着有关“熊商会地缚灵”的传闻。然而其他三个人显然不怎么感冒,最多也只是时不时抬眼看他两眼,至于反应最大的Chase,他头一点又一点,不是赞同,是纯打盹。
不过她讲起来也不是滔滔不绝,在讲到墨灵被困在商会某处时,故事戛然而止。伴着螺旋桨轰隆声一直静静听着的Quinton抬头看她,眼神暗示她赶紧往下讲。与此同时,Chase倒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麻利地操作着舱门开关。哐当一下,舱门滑开,急风扑了四人个满怀,直升机引擎运作声没了阻挡,将机舱懒洋洋的气氛驱赶得一干二净。
“结束之后我再......诶!”她正侧头想卖个关子,身旁面无表情的Yuri这拍拍那理理,一身镭射工服干净利索,下一秒就将她一脚踹下飞机。舱内瞬间安静的一秒钟后,他本人也当刚刚无事发生一样纵身一跃。看见眼前这幕,剩下两人只得笑笑,也迅速降落就位。
在回程的飞机上,确认好所有人都上了直升机后,Yuri猛回头举起食指,对着他们,尤其是Zoe,皱着眉率先开口:“别,在我面前,讲鬼故事。”其他三人看他眼神这么认真,也知道他是真害怕,心里止不住偷笑,就着别的话题又聊开了。一路从停机坪聊到休息室,大家陆续换下工装,一身轻松地等着下波排班。而Yuri则离开商会,急着去街角的寿司店打工,他今天额外要打一份工。剩下三人占领了休息室的一角,吃着食堂窗口的三文鱼面,又聊起“地缚灵”的话题,而Quinton和Zoe聊到尤为起劲。
几年前确实有关乎人命的流言,据说是因为他弄坏熊先生特制武器背下天文数字债务所以想不开了,似乎在深夜仍能看到他坐在商会角落处抽烟,但从来没人看目击过,最后也逐渐变成闲聊时分吓唬打工新手的谈资。Zoe对此的评价是,不如说工地上存在真正的鲑鱼地缚灵,执念让无数打工仔止步于wave 3,没法康工。
Chase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三文鱼面,汤汁用酱油和骨汤调制,面条散发着小麦的谷物香味,铺陈在上面的厚切三文鱼在昏黄的吊顶灯下泛着油光,底层已经被蒸腾的热气闷熟三分,而顶上有青白葱花点缀调味。幸好有碗热面下肚,不然听着对面两人神神秘秘地讲话,不由得也有点脊背发凉。
挑起最后一根面,Chase看着油圈密密的汤底,眼神一闪,突然冒出一句:“鲑鱼有灵魂吗?”
Zoe和Quinton先是一顿,抬头看见他眼神中闪烁的好奇。自从上古时期的哺乳类灭绝,海洋生物不断进化,其中鱿鱼和章鱼最先上岸,逐步演化并占领陆地。而到现在的科技都市,虽然真格和涂地赛场上大多数都是鱿鱼章鱼的身影,鱼类、海胆和水母们同样建设、影响着尚兴和蛮颓以及其他城市。
鲑鱼们大多生活在海底,特定洄游时期便出现在各处,也就是工地所在之地,他们的文明同样也在发展着——从他们种类繁多的兵种就可以知晓了。
“我以前还在章鱼兵部队的时候,”Quinton回忆道,“地下的章鱼和鲑鱼们有密切的贸易关系。我们卖给他们先进科技和设备,包括一些曾经我研发出来的东西,他们提供以鲑鱼卵为基底的能源供地底使用。”隔着模糊昏黄的蒸汽,Zoe笑着问他:“有想过自己设计的设备居然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他们还是根本没懂那些技术真正应该用在什么地方,否则现在商会也不可能天天收集到这么多金鲑鱼卵。"他抿了口热茶,挑了挑眉,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椅背上又翘起了二郎腿。
“虽然没有灵魂,却像地缚灵一样居于海里未曾离开,”zoe无意用筷子搅动汤底,“像地缚灵一样,被没完成的心愿驱动的我们的祖先突破了束缚,如今行走在地上。”她似乎有所想法。
Quinton同样如此。他们战斗起来视死如归,以牺牲得‘好吃’为荣,却留不下一丝魂魄,永聚于海底,我们的灵魂因为救生圈和生成器得以保全,所以能用足迹丈量陆地吗......? Quinton不禁回想起第一次与鲑鱼们见面的那天。
理论上他作为技术人员是不应该参与外界资源贸易对接的,但研发到了瓶颈阶段,将军知道上个礼拜起他的实验室灯光不曾熄灭过,他也彻夜未眠,也就顺带给他放了几天假。实验室的助手们也跟着松一口气,就算他左脚已经踏进大门,众人还是七嘴八舌地劝他出门,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又开玩笑说他万一猝死了,可能会变成实验室里的地缚灵,晚上监督他们做实验。最终他们动用武力让保卫室人员把他强行“护送”到一楼大厅,还给门上了锁。
好吧,无所事事,他还没想到这词有用到他身上的时候,于是,仗着军衔高,他决定跑去看边关士兵们和鲑鱼的贸易去。
在瞭望塔上看到鱿鱼们和鲑鱼的搏斗是第一次肉眼观察,这次才算实打实的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他把帽檐压得很低,能看到对面头领圆润的胸脯,事实上这确实有些糟糕,他显然不太适应面对不具人形的高等智慧生物,他低着的头更低了。翻译官和分队长在前完成了货物的交易,他站在后排,仍能感受到鲑鱼们向他投射的炙热目光。
交易完后,闲来无事的他询问着小队长为鲑鱼交换武器的频率、种类等等等等。这个鲑鱼小分队的固定任务是与这个基地进行交易。最后谈话里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小队长对他说:“看见鲑鱼分队长头发上那个小花发卡吗?她女儿做的。”
突然,商会监控显示屏下层层垒起的纸箱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上方的纸箱摇摇欲坠,左摇右晃,果然最后还是砰地一下摔了一地,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奇怪的声响也吓了他们一跳。没有什么比灵异话题后的诡异声响更吓人的了,Zoe吓得快把汤汁撒了一桌,Chase倒是没那么狼狈,但也被Quinton看到他缩小的瞳孔和额头点点冷汗。
于是Quinton轻轻起身,蹑手蹑手地向那一小片阴影走去,然而暗处的某物似乎也没意识到某人正缓缓靠近,仍在纸箱里四处乱撞。直到他一点点挪步前进到合适的距离后,Quinton眼睛微眯,Chase看到他嘴角一勾,下一秒他便往角落里扑去。
在纸箱中,他的肢体旋即伴随Zoe的一声惊呼扭动几下,陡然膝盖发力背对着两人站了起来,手心里像是攥着什么。两人正担心时他猛地转身张开手心,Zoe和Chase瞪大双眼看着他的手掌。
是只,小鲑鱼?
END
她来此地寻找死亡。
***
伤口又流血了。
指头上那个针尖大小的伤口慢慢泌出一颗黄豆大的血珠。她含住食指,舌尖不出意料尝到铁锈的甜腥和一些别的味道。可以说是干枯的味道,或是腐朽的味道;就像修道院外那棵老树,被虫蛀了心,不生不死地活着,倒也照样夏天绿叶、秋天结果。
她想这是不是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世界尽头的那颗荆棘树刺破她的手指时,将一种叫做“死”的东西注入她体内。在此之前,死是不存在的,死是外物,死是一个只存在于孩童想象中的名词。在这个不安的世界有刀剑、战争、野兽和怪物,但它们都不能跨过想像的领域伤害她;因为一个受到神灵圣体祝福的孩子如此深信世间万物围绕她旋转,神圣的创造者们总在遥远的天边默默守护她。只要她坚信世界之善,世界之善会报以同样的新年。
直到荆棘树刺伤她,留下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一个孩子的幻想时刻就此结束,细细的伤口将她与真实世界连接,与苦、痛、伤、病,还有死连接。每个人都在生命里迈向死亡,而她被遗忘在不生不死的夹缝之间。
除了指尖不灭的伤口,她再没受过任何伤。哪怕她拿起草叉加入村庄自卫队,又被收编进女兵团,最后凭借赫赫战功升入圣殿骑士团。与她同行过的旅者都化作骸骨,只有她通过血肉铸成的独木桥登上女武神之位,长年镇守在人类领土的边境。即便在这条最残酷的战线上,女武神从不曾手上,向她挥砍来的战斧撕开副手的身体,浸泡毒汁的铁鞭打断了战马的腿骨,她在刀光剑影的环绕中像一只海燕,驾驭战场的瞬息万变之风,随心所欲地刺穿一颗又一颗心脏。
只有在目睹她的敌人死在面前时,女武神才会感到一阵冰冷的颤栗。这不是恐惧,而是启迪。异种的眼睛也会因为死亡失去光彩,无论它们的血液是否和人类一样鲜红滚烫,在众生万物的终点之前都只有屈服一途。她能感觉这些死通过刀尖进入她的身体,带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化作指尖的一滴血。她总将那滴血含入口中,试图吞下自己失去的东西。
但她吞下的只有死亡。
女武神的第一个副手新婚不久。
第三个副手在这条战线上征战了三十年。
第七个副手人称命运女神的宠儿,他不相信传言,主动坐到她身边。
……
她身边这张并不舒服的椅子像一个死亡陷阱,可女武神的名字是边境的太阳和希望,即便她的光芒太过炽热足以融毁身边的一切,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聚集到她身边;人们还是源源不断被送到她身边。她守护人类,人类也守护她——一个只会带来死亡的无名怪物。
她的第十三任副手是个年轻的女孩。一个孩童,额头刺下的圣体祝福还未完全褪色,刚刚脱下修女的衣袍就换上不合身的坚硬盔甲,总是僵硬板正地坐在她的主座旁。女孩的脸颊总像苹果一样红润。她害怕吗?兴奋吗?激动吗?她知道自己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一朵为了凋零而催生的花苞吗?
若女武神的身边盘踞着死神,他们只需献上祭品而非战将。
女武神对此心知肚明,对此沉默寡言。这些是对她的供奉,对她手上那道不愈合的伤口的弥补。她坦然接受,好像自己是真正的神灵。
神灵从不拯救,只会叹息;在女孩马革裹尸的那天,她会怜悯地献上一束红花。
可月中的时候,女孩在床铺上留下一朵血腥的花。她身上永不闭合的伤口泌出一条血痕,让屋里充满铁锈的甜腥和一些别的味道。可以说是生命的味道,或者说是鲜活的味道;就像修道院外那棵被虫蛀了心的老树下总是开满不知名的野花,夏生秋死,却在冬去春来中生生不息。
她看到女孩眼中滚下修规的泪水,用指尖的伤口接了一滴。咸湿的泪珠融化在她的伤口里,一阵热热的刺痛后,这倒不灭的伤口被治好了。
一切就此结束。那些战场上的狂舞,在血海中的穿行,通过她的身体诞生的死亡……随着恩典和诅咒离开她,过去的时光正从现实世界以外的领域追赶她。
在死亡面前,唯有跪服。
不论物种,无论人神。
第二天女武神带女孩离开边境。一路上她瞎了一只眼,被强盗砍断了手筋,得了肺炎和慢性腰痛。走到世界尽头时,女武神已暮暮老矣。
老妪和年轻彷徨的女孩互相搀扶着来到那棵荆棘树前。它还和多年前老妪第一次见时一样,黑色的枯枝扭曲地伸向天空,像一双双等待救赎的手。
“孩子,我很抱歉。”
她说,突然爆发出最后的气力,跳进那棵荆棘树中,干瘪的双手伸向天空,像在等待救赎。
苹果一样的女孩慌忙用手去拉,却被荆棘扎破指尖。
就这样,一个女孩的童年结束了。
关键字:规则
作者:魇
评论:笑语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按照规定提交了我和小姨的亲属关系证明,通过审核后,监管机器把我送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还是破破的。三个月前我暑假时是这样,三年前我准备上小学时还是这样,我猜,大概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吧。为了省钱,小姨会在家里的阳台上种菜,家就显得更挤了。这次小姨家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觉得猫不喜欢我,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姨。小姨说我捏它的脚太用力了,这样的话小猫会疼,自然就不会喜欢我了。她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小姨的猫只会趴着打哈欠,蹭小姨的腿,小姨说它还会翻过来露出肚皮,但我并没看到它这么做。我问小姨为什么要养这么没用的东西,我妈妈说过,我要是三岁时没认识二千个汉字,超过两次考试成绩不到班级前十名,她就会把我送到下层区域里去,她不能允许家里有一个无能的孩子。可小猫如此的没用,小姨,我妈妈的亲生妹妹,却看起来很喜欢它。
小姨对我笑了笑,说小猫就是小猫,她不需要它有用。她问我觉得她有没有用,毕竟她在底层区域生活,而我家在中层。我说她能给我做饭,我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可以间接证明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小姨看了我很久,我觉得她好像有点生气,但她没有对我吼叫,只是让我吃完饭快点回家去做作业。
小姨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当年明明通过了中层标准考核,却自愿去底层区域工作和生活,不结婚,不要小孩,现在还养毫无用处的小猫,甚至还希望我喜欢这只小猫。我想,也许小姨的猫会代替她做饭的时候,我会更喜欢它吧。
青苗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如下:
·周记中对于抵达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二十条第一部分“上下齐心,依托现有规则,共建和谐城市……“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相对含糊的描述,并增添“平稳”“安全”等词句形容旅程,以达到标准。
·文中对于底层区域的描述过于具体,结合本年度“城市精神建设要求”中第三十六条第三部分为“……老城区虽老但温馨,新老城区共同携手共建新时代”传达出的指导思想,建议将文中对应部分修改为”小姨家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小姨家一直非常温馨“等词句,在达到标准的同时侧面烘托和小姨的血缘亲情。
·文中体现出同学在认知上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虚拟与现实混淆,本年度教学任务之一为“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建议将文中“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部分添加“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小猫”等词句,增加得分几率。
·文中优绩主义倾向过于明显,这样做很棒,但从班主任以往的表现可以推测,她的教学理念与此冲突,建议将“小猫无用”部分改为“小猫是真实的、可爱的”,增加得分几率。
·可以适当增加对小猫感受的描述,搜索结果为:“小猫摸起来毛茸茸的”、“小猫粉嘟嘟的鼻子贴到了我的手上,感觉湿漉漉的”、“小猫抱起来暖呼呼的”、“小猫舔我的手时,我觉得手有点痛”。
根据用户使用协议,青苗家用教育系统提醒家长,张XX的周记中体现了一定程度的对现实和虚拟的混淆,请注意教导孩子严格区分虚拟与现实,适当减少AR、VR、MR等技术的使用。
附件一:周记作业原始版本。
附件二:家用教育系统修改意见。
2056年 10月 10日 天气 晴
今天妈妈不在家,让我去找小姨给我做饭。小姨说她也很忙,让我去她家吃。我坐上轨道电梯,向下到了底层区域,电梯平稳地运行到站,我安全地到了小姨家。
小姨家虽然比我家小,但一直很温馨,不大的阳台上种着菜,小小的浴室里三个塑料桶存着水。这次小姨家还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多了一只猫。
这是一只白色的猫,身上还有黄色的部分,它的鼻子是粉色的,耳朵总是不停地摆来摆去。小姨叫它“咪咪”,她把猫抱起来,让我摸它脚后面的肉垫。我捏了一下,还没等我再捏,小猫就叫起来,扭着从小姨的胳膊里跑掉了。
我对小猫道歉,应该是我弄疼了它,下次我一定会小心的,小姨笑着原谅了我。她说小猫咪是很胆小怕生的动物,以后来得多了,它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怕我了。小姨开始做饭,先把米饭焖上,然后摘菜,最后炒菜。小猫在她旁边趴着,有时候会站起来蹭她的腿。
我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很多猫,它们会跳舞,会炒菜,还会戴上眼镜教小朋友们识字,虽然我知道那些都是生成类的视频,但眼前的小猫还是让我感到失望。我对小姨说了这个想法,小姨摸着正在蹭她的腿的小猫说,真实的小猫就是这样的,它们很可爱,偶尔还很烦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那些视频虽然是在体现人们对于猫的美好期望,但那是虚假的,真正家猫已经走到了演化的尽头,不可能像人一样读写思考,更不可能有机器一样的运算速度。不能像人一样聪明能干的小猫是可爱的,不能像我一样每次都保持全班前几名的同学也是可爱的,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可爱的、鲜活的。
在征得了小姨的同意后,我又一次尝试和小猫接触。我摸到了它湿漉漉的鼻子,毛茸茸的身体,软乎乎的脚垫。和玩偶不一样,小猫的身体是温暖的,毛发也柔柔顺顺的,还有几根黏在我手上,我一吹,它们就像蒲公英一样飞走了。小猫真可爱,我觉得我渐渐开始喜欢它了。
我想,能养着这样的小猫的小姨,也一定是充满了爱心的人。作为她的亲人,我感到非常骄傲。我也要学习她的博爱,和老师同学们一起,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努力!
给大家见识一下真·小学生文笔!
作者:奥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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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迸发的光照亮着漆黑的四周,范围有限却也足够孩子们辨认彼此的脸。不过他们种族夜视能力并不算差,为什么还需要点燃火堆呢?
按照Addeller和Goinn的一致意见,是为了烘托气氛。
所以刚才是说到哪儿来着?Ain没有全神贯注地听,他只是翻动手里的棉花糖串,琢磨着它与火焰的距离,要烤到略微焦黄又要避免烧糊,凭借他那双和族人不同的眼睛难以判断细节。幸好有二姐Svafnir帮助,烤几串火候恰到好处的美味棉花糖不在话下。
“嘿Ain,刚才到你了,说说看还有什么能补充的!”
Addeller的声音打断他神游在外的思绪,于是他只是迷茫地抬头面对自己的六哥:他刚才根本没认真听,完全记不住前面说了什么啊!
沉默对视也不能改变现状,他只好说:“抱歉Adder,我刚才……没有注意你们说的内容。”
“这样啊,没关系我帮你简单梳理一遍!”Adder清了清嗓子,给他回顾刚才他们在聊的话题。
现在是万圣节当天,相比昨日的聚会和游行,他们有更多充足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然后Adder不知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已久,提出了故事接龙的想法,然后邀请兄弟姐妹们一起参加。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感兴趣,比如他们的大哥当场就拒绝了请求,最后还是在二姐的劝说下才不情愿地加入进来。
在夜晚点亮火光,营造绝佳的节日氛围,耶梦加得家的孩子们发挥着各自主见,捏造了一个所谓《鬼屋怪谈》的灵异故事。
这间鬼屋坐落在深山古林之间,无数的灵异爱好者搜存着它,却难觅踪迹,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有机会在浓雾弥漫,昏暗无月的夜晚窥见它的门扉。随后住宅的神秘力量便会打开房门,邀请他们进入。
屋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客人】们能够看清它的构造,精美古典的装潢无不展现屋主人的品味。整栋建筑不存在任何光源,如若出现蜡烛、灯泡等物体自行发光现象,“请尽快将其熄灭,如果不能及时关闭,请在原地躺下,闭眼,等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再起身行动。”Svafnir的手指点着下颌,目光略有飘忽,“嗯抱歉,暂时想不到往下编什么。”她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部分。
“哦——这是一个关于鬼屋的观光守则吗!”Goinn一如既往兴冲冲地发言,她总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什么想法都藏不住,恨不得马上告诉全天下人。“算是?”黑色卷发的少女面上挂着笑容,梳理着鬓侧的发丝。
“鬼屋不能开灯的话……哦!我想到了,有些怪物会在光照下显形对不对?”Goinn的马尾辫伴随她的动作左右甩动,让Grafvitnir看得有点不烦躁,好几次他都想起身走人,又在Svafnir平静的注视中决定再忍一会儿。
活泼的女孩继续讲述,谈到会受光影响现出原形的怪物有多么可怕,它们会追逐那些未来得及倒地装死的人,攻击他们直到死亡……“可是它们为什么要那样做?”Moinn嗓音颤抖着提问,“是因为它们讨厌人类吗?”
“哦,我想不是的。”Goiin故作深沉,弯腰弓背模仿一位波澜不惊的老者,“哎呀老一辈人都说,那间古怪的房子是很久以前一位凶恶至极的魔鬼留下的财产,魔鬼的身体虽然在当年与天堂的大战中死去,但灵魂不灭,退而盘踞遗产之内,等待一个契机重回物质世界——”
“等一下这可不是补全背景的时候。”Ratatoskr打断她,“回答刚才的问题吧,正如Moinn所问,怪物为什么攻击人类?”
“怪物和人类互相不对付……经常会见到这样的设定。”Ain小声说道,殊不知他自认为的自言自语已经被人听见。
“对!Ain说得对,总是有这样那样人类会害怕怪物的外表和力量,怪物则将人类视作弱小无能的生物,会把他们当猎物捕食的传言。”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发挥畅想的Goinn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这些怪物正是把【客人】当作食物,才追杀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它们为什么要在有灯光的条件才行动,难道不是趁暗偷袭才更容易得手吗?”Rataroskr又问。
“啊这……因为它们,让我想想,它们的视力并不好,只有在有光亮的时候才看得清猎物,然后它们的速度比人类实际上会快一些,因此人类不得不装死躲避危机。”
“Hmm,也就是说怪物不能进一步分辨人类的生死,它们只认为倒下的人就等于尸体。意味着它们只追逐活物?”
“就是这样!”
Adder为他们鼓掌:“很有趣的设定!不过我要加一点补充说明。”
一部分人心不在焉,另一部分人则期待下文。
“人看不清黑暗,所以他们会随身携带一些可以照明的工具,久而久之,灯一亮,就意味着有【食物(客人)】送上门来。人类必须遵守鬼屋的游览须知,怪物们也必须遵循鬼屋的生存法则。”
“鬼屋正是【规律】本身。”
“你突然正经我有点不习惯。”Fafnir咽下嚼碎的棒棒糖,慢悠悠地评价一句。
“啊?我难道给你很不靠谱的印象吗?我可是你哥!”
吵闹点也挺好的,当时的Ain想着,继续专注于烧烤食材。而他们讨论了一大串的内容他也没有怎么听进去,虽然听了一遍Adder的复述,可是脑回路完全不同的两人很难互相理解彼此的用意。
现在他求助比自己更小的弟弟们还来得及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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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娜塔莉亚之书:
给赛普拉斯:
我不知道你收到这封信是何时,但我猜一定非常晚了,至少在我已经离开约克郡之后。帮我个忙,就当是为了西达,帮我照顾好阿泰尔,你知道阿泰尔崩溃了你弟弟也好不到哪去的吧?
说真的为了能让你在某些特定时刻才找到这封信我真的花了不少心思,不能过早也不能过晚,早了你他妈一定会拦在我路上,晚了你就不会走。我一开始想把这封信放在你的书房,谁叫你总是抗拒新的科技,不过你的书房真是有够乱的,这都多少年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在这种时候了你不会有心情再返回书房,定时发送确实是个好东西。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先道歉。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也没有,你的父母应该也没有,所以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这场流星雨来得太突然了,海德里希教授去世前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信息,我的养父也无法洞察他笔记中那些东西,他也对我们的现状无能为力。
我能想到你想说什么。你大概在大骂我是蠢蛋,又或者说可以让族群中的别人代替我来。我猜如果没这一出,你大概会把族群里那些罪人踢出来,让他们来完成这场试验,而你大概会更希望带着你的家人和朋友们远走高飞。
我们没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去再寻找一位更强壮的拥有黑鲸力量的同胞,阿泰尔还太小,再说我和西达也不会放他接受这项试验。黑鲸的确是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但是最近几百年间我们一代比一代虚弱,你指望那群叛徒有能力挽救我们的同胞,不如指望上一任的黑鲸之王还活着。
我会负责开路,你要引导他们寻找新的家园。我不确定这场灾难何时会结束,至少在流星雨停歇之前,别回头。
他们会逃脱的,我指所有人类。我会唤醒他们体内属于荒野的那部分,那台机器会彻底唤醒我体内来自荒野的力量,这样我们才有对抗流星雨的筹码。当我死去时,我的身体会重回大地,然后荒野会在所有人体内苏醒。原本这一切应该在一百年之间发生,但是没时间了,再不走流星雨就会完全砸向地面,野性的力量会帮助他们适应太空中的生活。
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回家。
你大概在骂我到底是为什么选择了这一切,毫无意义的圣人行径、自毁倾向。那么你又为何要规划我们的逃亡呢?我看见了你的计划书,真有你的啊,你写毕业论文都没这么上心,有这劲头明天美国总统你来当。你出于什么原因策划逃亡,我就是为了什么参与这场试验。
我当然爱你。我们的赌约可以到此分出胜负了,你确实是我规划中未来的一部分,我设想过我们会分开,但我从未设想过你不在那里。但我也不可能只为你一个人活着吧?你,阿泰尔,西达,还有我的养父,我们的同胞,为了他们总得有人做这件事。
我曾经深刻憎恨这份力量,如果不是这些力量,我们就不会被盯上,我的父母还会活着,阿泰尔和我会在正确的地方度过我们的一生,我们永远不会相遇,不过这算不上多大的代价。但是写下这封信时,我却无比感谢这份力量,我可以听见意识之海中,遥远巨兽的歌声。这歌声时刻回荡在我的体内,远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回响。那头潜藏在我体内的巨兽在时间中歌唱,歌声穿越时空,只为呼唤它的同胞与故乡。
那头巨兽生前不断漂泊,向着烙印在基因与身体深处那个遥远“故乡”奔去。后来它落在这颗星球上,躯体融入大地,血肉被吞噬,滋养每一个生命,它的躯体消散了,灵魂进入意识之海,然而它的歌声却留在了生长于它血肉之上的生物体内。它消失了,但是它的生命依然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延续着。
这是一场漫长的漂泊,记忆和语言都已遗失,徒留本能还在指引方向。我们脱离荒野太久了,已经不记得属于那里的任何事情,只是偶尔才会在梦中才能遥遥一瞥古老的意识之海,察觉到那些远古的岁月在我们身体上留下的痕迹,聆听每一位活过的同胞的欢歌。但是只要这份力量还刻在体内,我们就会渴望归乡,不论那是巨兽的故乡还是地球。这是些古老生物的本能,也是我们的本能。或许有一天我们的后代会回来,但那时流星雨应该早已结束,地球也会从千疮百孔的样貌中恢复。
我们会再见面的,兽群的集体意识会让我们在生命的终点再次相遇。每一只巨兽都能听到来自集体意识的声音,所有逝去的同胞都在那里,每当一位同胞去世,歌声会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这歌声会在他们的心灵中交相呼应,它们祝福那位同胞,祝福它在漫长的旅途后,终于回到了它们最初的故乡。然后他们将要开始下一段旅途,直到下一次死亡的来临。
荒野上死亡从来不是终结,生命只是一段旅途,死亡只是生命的转变。别担心,我们会再次相遇,然后永不分离。
娜塔莉亚·穆尔兰
第一封邮件:
星辰历3215年13月21日
收件人菲斯·洛格特
正文:
给菲斯:
距离我上次给你写信已经过去多久了?长时间的沉睡好像有点搞坏了我的脑子,我总觉得我好像记错了时间,但是看看邮箱似乎又没有问题。以防万一我现在还是写给你吧。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飞行后,我们距离那颗湛蓝的行星已经近到足以用肉眼观察的地步。
舰桥观测到那颗星球的时候我们还在领航室中校对计算。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才想起来其实我们不用那么着急推进备用计划的校对,因为进入这个星系时我们首先就观测到了那颗巨大的深蓝色星体,就和赛普拉斯文书中记载的一样。进入它的轨道时,我们就能看到星系正中央那颗红色的恒星,只是从这里看去它太小了,和背景里那些星星没什么不同。
话说回来,当时我们正在如火如荼地校对计算,盖勒和马利尔吵得面红耳赤,整个领航室正处在你所说的那种“一旦这个时候干扰了他们就会被追杀到下辈子”的状态。所以布鲁特船长接进通讯来的行为真是相当勇猛。
他让我们去舰桥,说如果我们不去那确实我们会追杀他到下辈子。
所以我们去了。即使不使用仪器探索,我们也能看到覆盖了星球表面大部分的蓝色水体,以及绿意盎然的陆地,和大片大片的撞击坑,即使那里已经被植物覆盖,在宇宙中也依然清晰可见。屏幕上,眼前的行星正在逐渐与一份星图上的某一颗星星重合,紧接着是这个星系中的第二颗行星,第三个,第四个……星系正中央那颗美丽的红色恒星安静地旋转着,光线刺破茫茫宇宙,透过舷窗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我看到我们的舵手塞勒悄悄将终端的镜头对准了舷窗,下一秒我们就听到轮机长的抽气声从终端中传出,还夹杂着巡回鲸族特有的咔哒声,他语无伦次。我没听过他发出这种声音,他之前喝得酩酊大醉还能对星舰维修手册倒背如流。
我们相拥而泣,意念之声里的欢呼响彻星舰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成功了,菲斯,这是我们的一大步,这意味着赛普拉斯文书中的古老星图是真的,那么距离以它为基础测量的其他星系还会远吗?这份有史以来最古老、最近乎于不存在的记录的真实性正在被慢慢确认。没准来自《巴别圣经》中的其他传说也是真的,那不是什么神话或是为了蛊惑信徒制造出的虚构故事,或许那就是我们遗失的历史。
我们可以用这个发现来修正公式。多年来我们虽然用着几千年前先祖留下的记录和公式不断修正着星图。然而没人知道这个公式的原理是什么,它以何为基础,如果公式本身出了问题,又要如何修正。这一切的基础依然是虚无不定的,你们领航鲸族对这方面感悟比我更深刻。在那场曾经的漫长漂流中我们失去了太多,语言,记录,文化……如今还勉强维系我们和祖先的纽带只剩下了我们的身体,那些在我们诞生之初就写进皮囊之下的信息。
我们正在沿着前人的脚步,寻找他们遗留下的宝藏。紧接着我们会利用这颗星星作为跳板,重新计算出新的路线,寻找新的星星,直到这份星图被彻底证实。
希望你在星鲸墓地的考古顺利。
来自希里娜·海尔默
第二封邮件:
星辰历3215年13月30日
收件人菲斯·洛格特
给菲斯:
你们的考察如何了,有新的进展吗?
我们今天刚刚降落。外面冷得要命,穿着恒温服我都差点扛不住,更别提体质更脆的那群领航鲸了。如果你要来的话可得避开这个时候。这个季节甚至我们能扫描到的水域全都结着冰,我们走上去也没问题。这种气候下冰层下方竟然还有鱼,等技术部那边完成检测没准我们还能加餐嘿嘿。
我想起来我们还在学校那会,我馋学校池子里的鱼很久了,结果我就要抓那一次就被你报告给老师。
仪器传回的星球地表照片勉强对比中了赛普拉斯文书中的圣古地图,真的只能说是勉强,因为只有部分大陆的大形状与海岸线模糊的走向能勉强匹配。往好点想这里就是圣古地图记录的区域,往坏点想……大概就是一颗新的宜居星球,怎么样都是新发现。
反正我们已经证实了古老星图的真实性,再找到圣古地图的所在地未免太离谱了,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个(但是能改公式我是真敢梦)。那东西我们没有一点点线索,只有一张地图,没有哪怕一句话的记录或是经文显示它在哪个星系中——哪怕语言大融合这种事情都至少在失语时代后的传说中提到过!每次提到这我就想拿鞭子去抽那群语言学家,他们怎么对《巴别圣经》的破解如此缓慢,我们到现在都只能破解三圣贤之书的零星词语,出发前我甚至还看到了对“巴别”这个词的一种新解释。
我们的星舰停留在一处巨大的峡谷中,我们只能停在这里,只有这里还有足够宽阔平坦的地形。其他地方的撞击坑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叠着一个,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没有风化的陨石。罗德提醒我我才意识到那不是平原,那是无数撞击坑叠加出的下沉地带。我说为什么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会耸立着陨石!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前一晚我们还在提心吊胆地验算航路的每一个角度,生怕我们的计算因为某些或大或小的问题出了错,现在我们却在思考是否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考古遗迹。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在这样高强度的撞击中,哪怕真的曾经存在过一个强大的文明,,那么一场彗星雨后它还能有多少东西留存下来,留下来的东西还足够我们去验证文书的记载吗?
我听见你笑了,你绝对在笑,哪怕我现在距离你有几十光年的距离,我听不到你的意念之声,但我能猜出来你绝对在笑。对啊我是个傻子,一个领航员不去操心公式和数字,偏要操心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我进了领航队了,我带着巡回鲸的基因,但是进了领航队,这不就是说明我比其他巡回鲸更聪明吗!
不知道你们那边进展怎么样了。我们也许能在这个星球上寻找到星鲸的相关东西?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说我们对这些生物的演化研究一直缺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线……还是样本研究来着?要是这边有线索的话,我会告诉你。
好啦我得休息了。今天看了一天资料累得我头晕。你们领航鲸到底是如何处理那些坐标的,难道真的就跟传说里一样,来自灵魂深处的指引。天生就对时间和空间有非凡的掌握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我真的算得头大,我俩应该换一下的,我去星鲸墓地,你来这里。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呢?感觉我俩好像分开了一辈子了。
来自希里娜·海尔默
第三封邮件:
星辰历3216年2月21日
收件人菲斯·洛格特
正文:
给菲斯:
好啦我知道了,是寻找那个星鲸与我们祖先的基因融合的时间节点,从而逆向追寻我们的起源是吧,我抄了三遍终于记住了。
好像很久没给你写信了,有四个月了?话说你们那边进展如何了。希望这次我来给你带来的算好消息。这期间因为我们没有太多重大的进展,你大概也不想听我絮絮叨叨那些有的没的。所以这次我专门攒了一波来找你。
先告诉你我们的生物化验结果。我们从降落地附近广泛采集了生物资源用来测试,目前可以确定它们的遗传物质内都或多或少地融进了一段星鲸基因。好消息,这个星球的生物起源也包含了星鲸,坏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融的,只知道相当久远,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测试时间(可能还要找外援),更坏的消息,这部分星鲸基因都没有表达。
目前这段基因是否与我们体内的同源还没有检测结果,你大概还得等一等了。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你大概会感兴趣的消息。这里的确存在过一个辉煌的文明,可能曾经遍及了整个星球。我们找到了一些记录,上面明确记录了整个星球的地图。这份地图和赛普拉斯文书中的圣古地图一模一样。
我没骗你。就在我们降落地点的不远处,仪器扫描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我们费了点时间才打开,打开之后还要做一系列的准入操作,之后我们等了很久才进去。等我回去了我一定得把你带过来看看,这个文明是怎么做到那么复杂的机器只用非常便捷的操作就能启动运行的。
我们没敢拆,生怕拆了就无法复原,这大概需要五级以上的机师来分析,我们的轮机长只有四级。申请已经提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没准下一次我写信的时候还能给你带点这些机械的结构信息。
但是启动那里面的机器倒是十分轻松。我们从这些机器里获得了大量的资料。根据解析应该是和《巴别圣经》中三圣贤之书用的同一种语言,语言大融合时期之前的一种通用语。资料数量非常庞大,所以我们又发了个申请希望能再来一批语言学家,再过不久我们应该就能解析出三圣贤之书的大部分内容了。
我们没有搞错地图!这颗星球就是《巴别圣经》中贤者赛普拉斯带着我们的先祖出逃的地方,传说中的灾难之地,泪水之地,我们现在和赛普拉斯文书中记录的圣城L城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还真被我们找到了!。谁能想到我们从小听到大的传说竟然可能是真的,我该称呼这是什么时代,大逃亡时代吗?伫立于大地上的辉煌文明被从天而降的彗星火雨毁于一旦,圣人牺牲自己为众人开路,而剩下的人在三位圣贤的带领下离开那片充满泪水与悲伤的土地,漂泊于星辰之海中寻找新的家园。我真的以为这是我们的先祖历经失语时代后对《巴别圣经》内容的一些模糊回忆。
以圣人娜塔莉亚之名啊,我们现在连语言大融合时期的历史都没完全还原,结果就要开始研究更早时候的东西了。我感觉这里的论文够我写到下辈子,没准我们真的能改公式了。我想到了,等我们结婚之后可以一起来这边做研究,你研究星鲸我研究那些古老的历史,我们不就不用再分开了吗。
不过其实……我……我有点不敢接受这一切的真实性。我们的先人能在宇宙漫长的流浪中失去又找回语言都堪称奇迹,语言大融合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我无法想象在那之前还有一段更久远的时光,我们的祖先还说着不同的语言。他们之前都是怎么交流的。为什么有意念之声的情况下还要发展那么多语言,只用这些语言不用意念之声交流的话,效率得有多低下。
现在天气倒是越来越暖和了,冰已经融化了大半。虽然现在抓鱼更方便了但是我们也不能站在水面上了,损失了很多乐趣。原来天气暖了那些植物会变成绿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植物,NH58星球上的植物终年只会维持蓝色。地表上活动的动物越来越多了,这几天我抓那些乱动的小东西抓得腰都直不起来,我有点想念只需要坐着计算航线绘制星图的生活。
如果这边有了新进展我会再写信给你。
来自 希里娜·海尔默
第四封邮件:
星辰历3216年3月1日
收件人菲斯·洛格特
正文:
附件:
考古扫描图
部分破译文本
给菲斯:
我刚说过我们有好消息,更大的好消息就来了。
简而言之,我们找到了两份资料。不过不是在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个地下设施里发现的,是在另一个地方。我们以停留的峡谷为起点向外搜寻的时候,在外面发现了一座小山,估计这是跟随流星火雨降临的一颗陨石。然后我们就在这座山下发现了一个……我不是很好形容……更类似一个……呃,一具遗骸?我把照片放在附件里了,你看看能不能想起来是什么?
这个东西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机器,我们就是在那个里面找到了这些记录,其实还有很多东西,里面有一些临时的航线数据,我估算了一下,起点应该就在这个星系之外。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这两份资料。我偷偷拍了图下来,正文已经被拿去和那些地下设施找到的资料一起归档等着语言学家们了。
你可以看图片的开头结尾,圣人娜塔莉亚和贤者赛普拉斯的标志性符号,里面还有先知阿泰尔和先知西达的名字。还记得《巴别圣经》最核心的部分吗,三圣贤的文书,然而第四位圣贤,圣人娜塔莉亚的记录只出现于其他三位的文书中,通过间接的转述或是圣贤们的引用。如果这其中有圣人娜塔莉亚留下的,我们就有了能研究她的第一手资料了,而且是目前我们最容易破解的一篇一手资料。
我猜这里面应该没有圣人娜塔莉亚和先知阿泰尔之间互通的文书。他们之间互通的文书只会使用那些由图案拼接成的语言,在这种语言中,娜塔莉亚的名字总是由四个图案组成,阿泰尔的名字是三个图案。那应该是一种加密语言,没准是为了用来维持他们姐弟之间的私密性与亲密性。
可惜我们还没找到包含这种图案的更多文字,不然我们也许有办法破解阿泰尔圣书中的更多信息。这两篇文书的语言与赛普拉斯文书和西达文书中的语言倒是类似,大概很快我们就能知晓内容了。
我试着按照巴别圣经里面已经破译的部分翻译了一下。我不知道准不准,所以我也放在附件里一起丢给你了。
来自 希里娜·海尔默
第五封邮件:
星辰历3216年3月10日
收件人菲斯·洛格特
正文:
给菲斯: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这些。你跟我说的推测我告诉了我们的船长,再一次检查之后我们确定了那具遗骸是某种飞行器。它从星系外的某个地方出发,越过茫茫宇宙,最终坠毁在此处,所以它里面才会有航线数据。我们在残留的外壁上找到了一些文字,基本上能确定,又是和三圣贤文书使用的同一种文字,那这个应该是属于我们祖先在语言大融合之前掌握的古老科技了。
而它坠毁的地方,一旁就是一具巨大的遗骸!我们一直没发现它是因为我们误认为它就是一座山,直到前几天发生了一场地震,山体坍塌了一块,我们在抢救飞行器残骸的时候才发现那山体里露出了巨大的白色骨头,那是星鲸标志性的胸鳍,上面还有明显的焦痕。那根本不是山,那是一具巨大的尸骸,在漫长岁月中逐渐被掩埋,尸体上生出树木和花朵,最后逐渐和大地融为一体。
还记得《巴别圣经》泪水之章开篇里写的那些吗。
“晨星,圣人娜塔莉亚,化作翱翔于天空中的黑色鲸鱼,推开自天空而降的火雨。鲸鱼于火中跌落大地,她的身体裂解开,融进了我们的先祖体内,于是我们的先祖获得了强健的体魄,得了离开泪水之地的力量。”
领航员,贤者赛普拉斯,引领着我们的先祖从天降的火雨中逃离,又在他们于星辰之海中漂泊,利用星星为他们指引方向。当我们的先祖终寻得一块希望之地时,他化身为一头银白色的鲸鱼,跃入星辰之海中,从海中探出头来说:你们切勿忘记来时之路,当灾难退却,大地重新绿意盎然,你们当踏上归乡之旅。”
正是因为这两段文字,《巴别圣经》一直被怀疑为是虚构的一段历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星鲸基因表达程度是逐步提高的,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失语时代时代之前,我们先祖在这方面的基因表达是远不如我们的,更不要说更早的年代。那么既然连我们也做不到那般的返祖,他们两位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我们找到了那头巨兽,那是一头曾经活过的星鲸!那场恩赐是真的!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先,地球上的全人类在那一刻见证了奇迹,圣人娜塔莉亚用生命换来的奇迹。传说中的场景也许真的发生过,巨鲸自地面升腾而起,迎着漫天而降的火雨,破开海浪,与载着幸存者的大船一同冲向星辰之海。它用身躯挡住了所有的火焰,鲸歌响彻天空。终于,大船冲进星辰之海,然而幸存者们回头时,只看见鲸鱼跌落下去,和无数从天而降的流星火雨一起,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被称作泪水之地的土地上。
先写到这里,我先去整理档案了。今天我们在地下设施里又找到了一些新东西,等我们研究出来是什么了我再告诉你。
来自 希里娜·海尔默
尾声
“下面我们将要去参观的是L城的考古发掘展厅。”
引导员领着闹哄哄的孩子们穿过长廊。全息走廊上,依次播放着数张发掘现场以及文物的照片,孩子们经过时,那些照片便转换成一小段录像或是立体影像,影像中年轻的学者们蹲在坑中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怪异的小动物从草地上跑过,被扫描过的物件在影像中缓慢地旋转。蓝光打在孩子们的身上,生长于体表的零星鳞片反射出美丽的光芒。
随着他们慢慢前进,最终的展厅也呈现在他们面前,全息影像将这里模拟成了一整个迷你版的L城,掩埋在土层之下的建筑废墟被精心清理出。而在正中,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几张布满了某种文字的图。
“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L城最重大的发掘成果。”引导员将孩子们领到那数张图前,“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提前读过《巴别圣经》中的阿泰尔圣书和西达文书,就能发现其中的关键。是的,这是两封书信,写于语言大融合之前的时期,一封来自圣人娜塔莉亚,写给贤者赛普拉斯,一封来自圣人赛普拉斯,写给先知阿泰尔和西达。”
孩子们中传来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根据推测这份来自圣人娜塔莉亚的文书文书写于她化身巡回鲸之前,其中语言被确认为当时的通用语,目前我们根据从中解读出的内容结合赛普拉斯文书,基本已经证实《巴别圣经》中关于彗星雨和星际移民的记录为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当时来到地球的先遣小队。”
孩子们的目光顺着引导员的手指看向环绕着几份文书图片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男女女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为了保存这份珍贵的记录,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将星舰停泊在一处峡谷中,然而伴随着地球夏季到来,冰川消融,河水暴涨,山洪冲入峡谷,破坏了星舰,也几乎杀死了当时所有的人。”
引导员将照片放大,其中中有一位笑得尤其耀眼的女性,黑发披于肩头,漆黑的鳞片从她的领口和衣袖向身体末端蔓延。那是星鲸基因高度表达的特征。
“其中的领航员希里娜,为了保存所有的记录,启动了圣人娜塔莉亚曾经使用过的形体发生仪,完全激活了体内的巡回鲸基因。化身为巡回鲸,将记录带向我们距离这里最近的基地。”
“然而因为她变化的速度过快,加之在山洪中已经受了伤,抵达基地时已是强弩之末,在将所有的成果转交后,她甚至没能撑到医疗队到来。”
在她的照片旁还有另外一张照片,巨大的黑色生物倒在大地上,在它巨大的身躯旁,原本应该宏伟的星球中坚基地甚至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这张照片来自那颗星球的卫星,只有从宇宙中才能完整看清星鲸的样貌。
“她的举动不仅拯救了L城远古的珍贵记录,还让我们对星鲸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引导员接着调出数张照片,孩子们看到那是一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金发男性,长发束在脑后,领口依稀可见银白色的鳞片。
“这位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星鲸研究学者,菲斯·洛格特。如果你们日后有机会投身星鲸研究,他的成果是你们绕不开的一环。”
“自从发现星鲸的存在之后,我们就从科学层面证实了我们之间的差异来自何处。正如我们一直认识的那样,星鲸中至少存在两个类别:巡回鲸与领航鲸,巡回鲸一族往往拥有更强大的体魄和力量,在鲸群中担当守卫和战士,领航鲸一族对时间与空间拥有非凡的掌控里,是天生的领航员。”
“《巴别圣经》三圣贤的文书曾不止一次提到过‘黑鲸’与‘白鲸’的字样。我们由此推测,黑鲸也许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巡回鲸,而白鲸则是领航鲸,这说明至少在我们的祖先尚未离开地球时,就已经部分意识到了这些宇宙巨兽的存在。”
“但是一直以来,我们从未见过一头星鲸的存在。我们在不同的星球与生物体内找到了它们的遗传物质,也在宇宙的诸多角落找到了不同的星鲸墓地,但是依然没有寻找到活着的星鲸。因此关于星鲸,依然有许多未解之谜,它们的起源,它们如何在星辰间旅行,以及最神秘的,意识之海。传说星鲸群藉此即使相隔数百万光年依然可以互相沟通,而每一头星鲸死后,它们的灵魂会回归意识之海中,与所有的同胞同在。”
“藉由领航员希里娜的牺牲,这是我们第一次观察到活着的星鲸,或是说类星鲸的个体。根据推测,在那场彗星雨中,圣人娜塔莉亚也许正是利用了相同的机器,化身为巡回鲸掩护了我们的先祖逃生。”
“而我们体内的星鲸基因,正是来自一头在远古时期坠落在地球的星鲸。星鲸的基因具有感染性。当一头星鲸死去并落在某颗星球上后,其基因会进入以遗体为食的生物体内并传递下去。但是目前我们只在人类身上观测到了星鲸基因再次大规模表达的情况,且在语言大融合之前便已发生。”
“格洛特先生根据从希里娜身上获得的样本结合地球上生物的基因,成功从我们的细胞中分离出一种其他物种体内均不包含的物质。根据他的结论,这也许是一种只针对人类感染的病毒,然而这种感染并不致命,反而导致了我们体内的星鲸基因在亿万年后的再一次表达,星鲸的生命再一次得到延续。它们以这样的方式回馈宇宙,并继续在宇宙中漂泊航行,直至彻底消亡。”
“但是可惜的是,格洛特先生因此获得赞誉无数,然而他拒绝了星间联盟授予他的奖章和终身学位,选择在希里娜长眠之地的研究所内自尽,追随希里娜的脚步,回归意识之海…… ”
然而眼下参观这里的全都是些稚嫩的孩子们,连身上的鳞片都还是软的。长篇的介绍还是消磨了他们的注意力。于是引导员匆匆结束了介绍环节,放走他们自由活动去了。
贤者赛普拉斯之文书 之十:
给西达和阿泰尔: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是我该履行我的义务的时候了。我已经没有能教给你们的东西了。你们已经成长为了优秀领航员和守卫,在往后的旅行中,你们会做出远比我更杰出的贡献,领着巴别塔号寻找到人类新的乐土。
某种程度上娜塔莉亚说对了一件事,荒野的力量的确在某些程度上左右了我们的思维。归乡的渴望在我们离开地球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心智。我得回去了,回到我们的故乡,不是属于那些巨兽的的,而是属于人类的。
我最同意她的一件事,就是这股力量绝不是什么恩赐,我们始终是人类,不是什么来自荒野的精灵。正是因为它我们的祖先才被迫颠沛流离地生活,即使如今我们已经有了落脚之地甚至在社会上取得了权力和财富,我们依然无法认定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我终于明白这一点之前,我曾尝试去相信并体会娜塔莉亚所说的意识之海,自欺欺人地相信如果我能察觉到她所说的一切,我就能安心踏上这趟旅途,陪着你们寻找新的家园,我就能理所应当地说我们会相遇的,所以我顺应她的愿望离开地球。我按照她的愿望,护送你们离开,照顾你们到你们可以独立。
但是悲伤始终如影随形,歌声确实响起了,属于我体内巨兽的哀歌和人类那部分的悲鸣日日夜夜在我体内回响。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梦中和她重返故地。那天我们刚拿到毕业证,她在公园里踩树叶玩,想先回去看看父母的墓,然后再去申请硕士的学位,等毕业后飞到某个地方继续做研究。而我那时想的只有大概我会留下,从父母那里接管他们的事业。日子大概就这样过去,我们或许不会在一起,但是我们的联系不会中断。
直到最后我无法欺骗自己,她消失了,被我留在了地球上。我丢下了她。如今我闭上眼,依然能看到她在我面前随着流星雨跌落下去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呢……恍惚时我总觉得她应该还在实验室,在飞机上,在圣诞节的树下,我还能听到她踩着树叶的沙沙声,我还能听到我们在学校吵架的声音,下赌注的声音。但是当我找回理智,我只看见星辰之下,黑色的鲸鱼坠向地面,带着烧焦的鳍和还在燃烧的身躯。
或许远古巨兽的意识之海真的存在,如果我的力量再强大一些就真的能感受到。但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空谈,我是人类,我只能用人类的方式思念她。
我会回去见娜塔莉亚,我的尸体将会埋在地球上,和她的一起。实际上从她离开我们的那一刻,逃亡对我来说已经没了意义。西达,不要错过阿泰尔,我已经错过了娜塔莉亚,你们尚能避开我们的前车之鉴。不要指望天堂可以弥补一切,逝去的存在终究是逝去了,天堂地狱不过是我们抚慰生者的小把戏,分别就是分别,死亡就是死亡,活着的人永远地与死者分离,这就是关于死亡的真相。
我很抱歉我用了和她一样的方式不辞而别。
赛普拉斯·埃莫里·埃弗莫尔
END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笑语
备注:本篇文章为基于《怪物猎人》系列游戏的同人
天堑沙原的气候往往是持续很久的干旱,在丰饶期来临之前,缠蛙Cupha(凯菲)总是要花些时间从她休息的住所——那根石头圆柱旁搭建的简易小屋推门出来,路过那群讨论采样研究的血盗虫,路上顺手摘几根治伤常用的药草,沿每天常走的路线前往沙地中心的绿洲。
她还记得自己儿时听长辈们说过:昼夜交替,季节更迭,惟有“生命的源泉”不可或缺。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也让她认识到大自然的残酷无情。种子发育成植株被草食种吃下,草食种再被掠食者捕食,掠食者又会被更强的猎手杀死,如此循环往复便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幼年时期尚且可以依赖父母,现在她早就到了独立自主的年龄,凡事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实现。
不过她并没有和家庭断开联系,每当有什么聚餐或是集体活动的机会,大家都会提前告知她,同样她有了些好玩的消息也会跟家人讲。不知道今天爸爸妈妈的晚饭是什么呢,想到这儿她折断手旁药草的茎秆,随手丢进【储物空间】。
作为一只生态位底层的缠蛙几乎会被任何大型怪物轻而易举打败,哪怕像她一样天天努力锻炼也做不到每次都能从险境全身而退,深知这点的凯菲刻意避开经常出没这片区域的原生辟兽群,又悄悄绕道尽量不引起那些帮派耳目的注意。说真的不是她怯战,远远瞧见那帮时不时找自己麻烦的家伙她总感觉憋屈:要不是他们人手太多,我还有点胜算!暗自盘算着未来某天的逆袭方针,她终于窥得遍地黄沙包围的一抹黯淡绿色。没错,是她此行的目的地。理论上她完全可以放开手脚跑过去,趁其他怪物没到来前索取些“生命之源”。
就是这会儿天气不怎么好。
肆意翻涌的气浪裹挟沙尘铺面袭来,对他们这类适应了极端环境的物种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然而明显降低的能见度使身处风暴中的少女难以仅凭视觉辨别接下来要前进的方向,即便提前记住路径也会受沙尘暴干扰失去作为判断依据的“路标”。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她深吸一口气,根据眼前所见范围的事物小心摸索。
无数条落雷从天而降,撞击地面形成凹陷,耳畔轰隆隆的声响此起彼伏,执意行动的她随时都有遭受雷击的风险。这种时候更不能慌……!一边凭借试探的想法谨慎前进,一边得益于附近的雷甲龙群和高耸的石柱分担电流,她保持着相对安全的状态。
马上就到了,蓬乱的灌木丛、饱满的蜂巢和平坦池塘近在咫尺,突然前方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仰望,看见了只有沙暴天才会露面的,天堑沙原顶点的霸主——煌雷龙。那个身披金色风衣、操控雷电之力的神秘人物迄今为止凯菲只和他有过短短几面之缘,在她印象里对方一直是十分强大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她也会有点羡慕,要是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就可以不被任何人轻易击败了。
不过……总觉得今天的煌雷龙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按照这个角度对方理应是“看见”自己了才对,而且以他的脾气,不太可能放任她这种弱小的生物停留于此而不驱逐出【领地】吧。
这时候她又注意到了一点:有一只很特别的白色的,飞行的龙,大概是某些人形的飞龙种?与煌雷龙的位置很接近,他们二人似乎是有什么争执,不停上下翻飞。
看上去是煌雷龙与那头未知的白色飞龙扭打在一起。不然按往常的情况她可能已经被对方打飞出去了。趁现在还是快点绕过去,她小心翼翼挪动步子,尽量不发出太多动静,避免引起那两只龙的注意,时不时瞥眼他们的位置,她迅速地远离争斗的二者。
风沙无法阻挡她的脚步,终于,她抵达了此行的尽头。
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经受强风作用的镜面里抖动着道道涟漪,她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应该说,能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保全自身平安地过来也是未曾预料的。她俯下身,看着其中摇晃的液体,又不止是在看它,更是看着作为“生命”的一切。
所以啊,希望丰饶期能尽早到来,为这片贫瘠的土地赠予滋润的祝福。少女掏出身后准备好的水壶,将它盛满然后起身,看向来时的路,准备好启程返回。
它或许会是十分珍贵的资源,正因如此,它便是沙漠上的万物生灵的必需品,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质。
End
作者:松清显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另一个我比我还游手好闲。也可能只是我没来由地感觉她知道每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又感动了什么,即使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只是讨厌这种感觉。至少她还知道不要多嘴,我也有事要问她。我不相信那是我,鬼知道做什么不好非要装作我,但我不关心这个,我必须知道的是她是怎么做到的。至少,我需要找到一个仔细观察她影子的机会。
失去味觉的那天,你打开门,繁华的旧地狱出现在你面前。灵乌路会展中心与和古明地商贸的荧光灯牌交相辉映,和你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鳞次栉比的店铺仍然亮着五彩斑斓的碳素灯光,但街道空无一人,在繁华的灯光下静默着,像一张制作精良的背景。
你在街道上百无聊赖地走着,灯光映出你的身影——是的,是另一个你。你屏住呼吸看着另一个自己向你直直地走来。你有照镜子的习惯但你从来没这么清晰地看过自己,那个你带着金属的苍白,就连瘦削的线条都一模一样。灯光下她的五官渐渐清晰,你看着她的脸,原本已经温和很多的神情透着满脸的孤僻,你意识到这是还住在藤原不比等家中的你。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你。
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诡异却不讨厌的、自己的体温,你感受着这种微微的迷醉,溶化了你自己都没能完全察觉到的寂寞,此刻的拥抱是没来由的、原始的微醺在晦明协调得恰到好处的灯光下,这种陌生的暖意被放大到无限大。世界仿佛正在缓慢地定格然后消融,只剩下你和你,还有周围那种暗香浮动(是,是吗)的空气。
你被一种强烈的无名渴望驱使着回抱住她,你的脸颊贴住她的脖颈,而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你的后颈上,像键盘手撩动琴键的手指,或许你也希望你的生活可以被简单的概括为黑白;你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温度从肌肤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一双温暖的手满怀爱怜地抚摸你的后背,粗糙程度和你的手如出一辙,只是你的手大概会更凉;从腰部到肩膀,你不知不觉地忘掉了反抗的选项,任由另一个自己随意摆弄。你用越来越紧的拥抱强行掩盖你的慌乱,而那一个你笑了笑,乘虚而入,微微松开双臂,向你献上一个恶作剧般的吻。
你感觉到了嘴唇,柔软而湿热,你甚至忘了闭上眼,只顾着半拒半迎着这个突然的吻。你就那样和对方既像戏谑又像苦笑的目光对视着,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想必很狼狈,而对方那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在你这样的注视下缓缓变化了,瞳孔变得更大、更深邃,变成了传统美人的标准形状,面颊的线条变得更丰满,一头用蝴蝶结随意扎着的白发慢慢染成了乌黑,杂乱的刘海和鬓发变成了姬发式——她吻着你,变成了辉夜的样子。
你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在她怀中万分惊恐地挣扎,拼命想要挣开她,但手脚却像是被灌了铅被绳子绑了起来一样不听使唤。你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感觉到了一个人的舌尖,在试探着触碰你的舌尖、入侵你的整个口腔。你第一次感觉到人的舌头如此温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粗糙,对象还偏偏是变成了蓬莱山辉夜的你自己,也有可能是蓬莱山辉夜先幻化成了你的样子,你全身发软,就像是最敏感的神经被反复拉扯,内心所有最隐秘的内容都被暴露在你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前,但诡异的是你并不讨厌。至少你觉得很温暖;你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忘记被几十把脉冲枪同时击中的藤原不必等,可以忘记度过的日日夜夜,可以忘记焰火下蓬莱山辉夜美丽而冷漠的眼睛,是啊,是蓬莱山辉夜,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苍白而混浊的月亮更令人厌恶了。
大脑突然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你被迫在那个刹那结束了所有的纠缠。你睁开眼睛,今天是个不好不坏的天气,天色还很早,窗外飘着蒙蒙小雨。你用力甩了甩头,做了一个深呼吸,鼻腔试图加载鼠尾草和放线菌的气息,好吧,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按了按太阳穴的部位关掉还没响起的内置闹钟,直起身子去看床头的那张便签条,你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拿过来看,随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