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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规】第二十二条军规
作者:【十一招】星云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欢迎评价~】
[4月1日焚风·瑞比德生日快乐!(虽然写完的时候4.1已经过去很久了(目移)]
凌晨3:05分,卡尔文从休眠模式中被唤醒。焚风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这是很少见的事。在卡尔文的统计中焚风穿白衣的频率只有0.33%,样本过少,无法预测他今日的计划,于是卡尔文选择开口询问。
“早安,焚风,现在是3:05分,请问今天的日程是什么?”
“自己去想,卡尔文,不要问我,保持思考。”焚风径自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动脑,思考,去想,否则你会生锈的。”
卡尔文心知肚明自己金属构成的那部分防锈做的很好,而且还有定期保养。但是他明智地没有将此话说出口——仿生人理性地分析着,这只是个比喻。
下弦月挂在东边的夜幕,今天很晴朗,大气能见度很高,月光穿过窗户,给焚风的白色西装铺上了一层柔光。焚风甚至把空荡荡的衣袖都熨过了一遍,不见丝毫褶皱。此刻正用背后探出的机械臂捧着一本书,卡尔文看过去,是《第二十二条军规》。
在普罗大众的想法里,这个疯疯癫癫的魔术罪犯应该是阴暗的,愤世嫉俗的,窝在一个装满武器和犯罪计划纸片的小房间里策划着下一场混乱。但是卡尔文知道不是这样——焚风在没有发病时是一个很安静,甚至有些拘谨的人。
毕竟他受过的折磨已经够多了,大量的镇静药物已经摧毁了他原本精密而热忱的大脑,现在的焚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已经越过山巅往下俯冲的炎热狂风。可是在很少,很少的时候,他得以在这样的月光下静静的阅读,而不是陷入歇斯底里的躁郁。
“卡尔文,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焚风对上他的视线。
卡尔文始终无法抓牢思考的诀窍,刚刚那些程序运算时产生的垃圾数据一样的短暂思索被他整理分类存储——等他做完这一切,“想”就已经离他而去了。
但是忠诚的仿生人不会回避管理员的问题。
“《第二十二条军规》。”卡尔文说,“由美国作者约瑟夫·海勒创作的长篇小说,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
焚风听了一半就笑了,他合上书,“我可怜的小钢筋脑袋,停下吧。你所说只不过是照抄词条——你真的读过它吗?”
“没有。”卡尔文如实回答,“我只是拥有它的内容。”在数据库里面。
焚风哈哈大笑,“不,哈哈,不,卡尔文,我一眼就知道你不曾拥有过它,第二十二条军规是人类独有的荒诞,而你甚至都没有幽默感,又怎么可能理解荒诞呢。”
卡尔文只好摆出一个无奈的笑脸,等着焚风逐渐平息下来。
“让我来给你讲讲这本书。”焚风说道。
从前有个幼稚又理想主义的魔术师……哦,不对,是空军,他叫什么,尤纳斯?(他唰啦啦地翻着书页)哦,尤索林。他像刚刚登陆的西风一样年轻又理想主义,但是他却遇到了一个劲敌。是敌人吗?是无法起飞的坏天气吗?是生死的威胁吗?不,不,他的敌人是更无形的存在,一个完美到滴水不漏的军规——一个滴水不漏的,现实世界。只有疯子才能免于危险的飞行任务,但是只有本人才能申请豁免,可是一旦自己申请了,又恰恰证明了他的清醒。这是一个闭环,军规里面多的是这种衔尾蛇一样的笔墨。
“可是两者并不矛盾。”卡尔文说,“精神疾病表现的方面不只有认知和行为,也可能是情感、意志等。并且程度也有所不同。”
——哈哈,卡尔文,你在以一个超脱的视角来看。你认为军规的存在真的是试图分辨申请人疯没疯吗?并不是的,这东西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假装,好像它困住的不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人而是一群上了发条就能动的小闹钟似的,嘀嗒嘀嗒,哈哈哈。军规,是这个荒谬的,让一个梦想家死在手术台上的世界的缩影。它不在乎规则内的人是死了,活着,生不如死抑或虽死犹生。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些在规则顶端的人感动:瞧啊,我用薄薄的军规手册规范了所有人,我即是秩序的代表。可是你得明白,往往制定规则的那批人,是最先破坏规则的,就像书虫躲在书籍里,阅后就把书页当作口粮吃掉一样。
你觉得尤索林逃离了第二十二条军规吗?
——仿生人没有回话,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焚风明白自己的话让他很困惑。
慢慢想,别急,卡尔文。他的语调很柔软,尽管他之前发病时嘶吼尖叫了几个小时,现在嗓子还哑着。
卡尔文愣住有一会儿了,终于他回答:“没有。”
焚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激动地站起来,月光在他背后,向前投射出一大片阴影。
“对的,前一秒时他没有,因为他还困在这本书里呢——《第二十二条军规》,哈哈,就在标题上!但是你懂了,你逃出来了,所以现在,我自由了。”
焚风雀跃地挥舞着机械臂,影子随之摆动,如同波浪推动了漂摇的马尾藻。
“你知道的,卡尔文。我自由了,多亏了你。”
卡尔文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焚风把书倒过来啪得一声盖在桌上,有几页纸因为这粗暴的动作被折叠在一起。
“我没有谢谢你,卡尔文,我是个疯子,还是确诊的。疯子的话是难辨真假的。以上,全部是我的胡说八道。另外,愚人节快乐。”
“愚人节快乐,焚风。”卡尔文并没有在意他的辩解,“也祝您生日快乐。”
焚风一如既然地笑着,月光映着他的脸,显得他惨白而癫狂,“滚。”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01
众所周知,猫是不会说人话的。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
对,小猫咪是不会说话的,但非碳基的会。
乖巧蹲坐于公园长凳上的小橘猫,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望向我,开口喵道,“不然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忽然能听懂动物说话了呢?”
“可能是因为没睡醒吧。”
三点睡六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估计再这样熬两天,我就可以跟家里的蟑螂聊人生梦想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脑有些宕机,“那么,解释一下,为什么另一个时间里的我……会出现在这里。”
小橘猫借着洗脸的动作掩盖抽搐表情,有气无力地喵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睡觉都能穿越。”
我:“……说点靠谱的。”
02
为了方便称呼,我暂且把小橘猫称呼为橘座——毕竟这是猫化的自己,名字总要霸气点——再之后,我俩用半小时时间把“一觉醒来变成猫”这件事从头到尾理顺了一遍。
“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左右,”橘座甩着尾巴,看了眼电脑锁屏时间,“你就会接到导员的电话,让你去艺术楼帮艺术生们连一下电子设备。”
兴许是物种决定习性,橘座喵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舔爪子洗脸,又如此耽误了两分钟后,这才接着往下讲。
“然后在工艺美术展区,靠近墙角的位置,捡到一颗钻石。”
“对,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听完,我捏着下巴思考,“可是,这跟睡觉有什么关系呢?”
橘座无语地抽了我一尾巴,伸手把陶艺课做的杯子从桌子上推了下去。“听我说完喵!”
我有惊无险的接住杯子,然后态度卑微,洗耳恭听——说起来,我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大概可能是种族改变的缘故吧?
“就在我捡起那颗钻石大量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这不就……睡了嘛。”
“……这叫晕。”
橘座亮出了没有修剪过的爪子。
我:“小猫咪说的都对。”
03
总而言之,就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在艺术楼帮忙时被人敲晕后穿越成了一只猫,然后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了几个小时以前的自己身边,且还神奇的能够跨物种对话。
鉴于宿舍里不能养猫,而橘座也想变回人类,于是我俩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找到破局之法。
而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拒绝导员的任务分配。
一个小时后,在我硬气的挂断导员电话拒不去艺术楼帮忙后,一人一猫愉快的往床上这么一躺——“砰!”
是脑袋撞墙上的声音。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脑袋。
我记不清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疼得一瞬间大脑空白而导致的短暂失忆,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身旁还有一放大化的自己……对,我变成了猫。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我点头,示意大号的自己他理解对了。
“……所以,拒绝帮忙是没用的,重要的是要规避‘昏迷’。”又是半个小时,我盯着满脸傻气的自己,有种想要磨爪子的冲动。
为了不给自己的帅脸留下遗憾,我用洗脸舔爪子来掩盖不合时宜的动作,顺便也给他两分钟开动小脑筋思考对策。
“要不还是按照原本剧情,去帮忙,然后找到钻石,再然后想办法规避闷棍?”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一猫一人一拍即合,于是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艺术楼三楼展厅。
大号的自己提着工具箱,另一只手夹着电脑,而我则站在他的脖子上,在炎热的夏天充当保暖围脖。
反正,小猫咪不觉得热。
“哇,大狗,你哪来的猫啊!”刚进展厅大门,就看到好几个一样是被抓来打工的同学,男生们还矜持一点,克制住了撸毛茸茸的欲望,但女生们就毫无忌讳,上手就把我抓走了。
“呼噜呼噜——”
我躺在女生柔软冰凉的大腿上,一本满足。
变成小猫咪其实也有好处的嘛!
就在我沉迷吸小姐姐无法自拔的时候,比人类更加灵敏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物品掉落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掉了,但是直觉告诉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我循着那一瞬的响动,往墙角走去。
“橘座,你过来干啥?”从梯子上下来的大号自己摘掉手套,弯腰想要把我抱起来,就这时突然看到了墙角那亮晶晶的东西。
“钻石?”大号自己伸手捡起,“是谁展品上掉下来的?”
钻石!
一瞬间理智回笼,我没顾得上收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爬到肩头探出脑袋——我看清了,那是有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他正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画框,照着我的脑袋砸下来。
04
我以为再次醒来,我还会是可爱的小猫咪,需要再一次尝试无伤通关,却不想这次居然恢复成了人形。
而苏醒后的我,手里正捏着一颗钻石。
“你醒了?”
我揉着胀痛的额角,有些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hi,这儿呢!低头。”
我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手里闪烁着瑰丽光芒的钻石,这真的是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我一定是昨天睡太晚了……”不然不可能在能听懂小猫咪说话之后,又听懂了矿物说话。
果然人过了20岁就不能熬夜了,熬夜伤身啊。
“这一点我十分赞同。”钻石颇为认可地评价道,“不过,我的确会说话。因为我就是你——准确来说是几周目后的你。”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嗯……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耐着性子忍着头痛,让它赶紧说。
“那好吧,其实就是你接下来会被一只小猫咪攻击,然后脑袋装在墙上晕过去,再醒来,就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音刚落,我就见一只橘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然后一爪子将我脑袋怼到了墙上……
05
“啧,看我说什么来着……”
再次睁开眼,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号的自己抬手扔到了墙角。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摇摇晃晃起身,扯下墙上还没粘牢固的画框,一副想要把我砸碎的模样。
可问题是……钻石的莫氏硬度是10,只有钻石才能打晕钻石啊!
問卷製作:雷七郎(特別鳴謝群友甄栩瑶對本問卷提出的改進意見)
出卷人說明:
1,本問卷主要用於創作者進行階段性的自我總結、反省和思考。
2,問卷本身較為簡單,不太適合有長期自我總結反省經驗和習慣的創作者。
3,問卷性質上,需要填寫人以較為嚴肅、自省的心態進行填寫,因此不適合單純以娛樂和玩票心態進行創作的作者。
4,如果有不適合自己的題目,填寫人可以自行修改問題,或忽略不答。
填寫人:
創作身份:(如寫手、畫手、漫畫作者,等等,你是以哪一種創作者的身份和心態填寫的問卷,就寫什麼身份)
一,自我階段性總結
1.1,請先簡要地總結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歷程,比如完成了哪些作品。
1.2,如果你有做過創作計劃,那麼這個計劃在上一年的完成度如何?不在計劃內的作品又有多少?
1.3,你對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行為和成果是否滿意?
如果滿意,說說具體滿意的地方;如果不滿意,具體說說不滿意的地方,以及你認為自己能力上,原本可以達成的目標。
1.4,根據1.3問,你沒有做到以你的能力原本可以做到的創作成果,請分析造成這個結果的主要原因。
1.5,根據自己上一年完成的作品,分析自己在創作方向上是否有所變化?在哪些方面有所進步或突破,哪些方面仍有較大的欠缺甚至退步?
1.6,根據1.3問,分析自己在各方面有所進步或止步不前、甚至退步的自身原因。
1.7,根據1.3和1.4問,思考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如果想要繼續保持進步,或改善自己的欠缺之處,你認為自己應該在哪些方面努力?你列出的這些努力方向,是否是你能夠堅持做到的?
2,自我認知
2.1,回顧自己過去一年的創作(尤其是非長篇連載類作品),是否有特定的創作方向或主題?這個方向/主題是在進行創作前就決定好的,還是無意識的個別創作在完成之後整合形成的?
2.2,根據2.1問,這種創作方式是否是你近幾年內習慣使用的創作方式?如果不是,那麼改用這種創作方式之後,對你的創作成果有什麼影響(比如對作品的完成度、創作靈感、思想性、完成作品的效率等等方面,積極或負面的影響)?
2.3,你在創作的時候(或是對自己的創作),是否有作為目標或標桿的對象(無論哪個方面,無論是作者或作品)?
2.4,根據2.3問,簡單敘述這個對象在具體的哪些方面,成為你的創作目標或標桿,以及為什麼會讓你產生以其為目標/標桿的想法。
2.5,根據2.3和2.4問,請簡單敘述這個對象對你自身實際創作行為時的影響。當你以其為方向或目標進行創作時,你獲得了哪些創作經驗(包括創作實踐行為、思考方向等等,包括積極的和負面的經驗)?
2.6,根據2.5問,你的目標給你所帶來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居多?
如果負面影響居多,請嘗試思考和分析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是目標本身就不適合你個人的創作方向和創作性格,還是你在嘗試靠近目標時所作的努力和實踐是不適合的?
如果正面的影響居多,也請試著思考非正面的那部分影響,以及你自身與正面影響相關的創作實踐,是繼續按照之前的步調進行,還是可以有所改變。
如果你還沒有從那些目標身上獲得能夠總結出來的經驗,你認為主要是什麼原因?
2.7,根據2.1~2.6問,你認為自己在接下來一年的創作實踐中,應該做出哪些努力或嘗試?
3,自我反省
3.1,回顧總結自己目前為止(或一段時期內,比如一年)和正在進行的創作,你是否遇到了難以突破的瓶頸或無法走出的創作困境等難題?
3.2,請嘗試思考和反省形成這種瓶頸或困境的自身原因。
3.3,根據3.2問,如果要解決這些造成自身創作難題的原因,你認為你可以、或應該做出哪些努力?你提出的這些方案,你都能做到麼?
3.4,如果你完全沒有遇到過創作瓶頸、困境和難題,請思考一下沒有遇到的原因或經驗。
4,自我展望
4.1,對自己可見未來內(比如一年)的創作方向和目標,你有什麼想法或計劃?
4.2,你對接下來一年自己的創作是否有什麼特定的目標(數量、質量,或題材等各方面)?
4.3,這個目標是否是你目前能力範圍內可以達成的?你定下的這個創作目標,與你目前的創作能力是一個怎樣的比例關係(比如按照目前的能力可以輕鬆完成,或需要更加努力完成,或不太可能完成但是作為一個目標可以成為自己的創作動力等)?
5,這個自我總結問卷發出來後,你是否希望能夠獲得讀者或其他作者的建議,或是產生相應的交流?是的話請簡單敘述你的想法。
作者:阿苔
评论:随意
阿雯每天都能看到天堂鸟在盛开。
在她上学的路上,白雪的覆盖中天堂鸟厚实又绿油油的叶子以及火焰般漂亮的橙色的花朵是那般耀眼。
从家到学校的路很长,两栋建筑物间的大片土地都被田野覆盖。大概4/7的土地被开垦,3/7的荒废掉了,野草在上面生长着,但长势不佳。
这个数据还是阿雯在上下学路上无聊时统计出来的,不一定准确。毕竟田野一望无际,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不管用手还是用脚去清理都太冷了。
她有时会庆幸这是条沥青路,上面没有积雪,也十分的好走。
天堂鸟就盛开在路旁一片未被开垦的土地上。不只有一棵,而是有餐桌那么大的一片。阿雯穿得很厚,即使在积雪没有融化趋势的温度中走上一两个小时也不会觉得寒冷。但每当那片天堂鸟闯入视野时她都会觉得自己的内心像在壁炉旁取了暖,再走半个小时那暖意才会褪去。
阿雯在上下学的路上总是悠悠闲闲,无所事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一个同学家和她是一个方向,她因此获得了自由的时间,或者是孤独的时间。在这时思维总是跑得很慢,走得很远。
所以时不时就会有些突发奇想,比如“白雪覆盖下的田地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今天我早点跑去学校会怎样?”(阿雯很守规矩,不愿意晚到)……再比如“想要折一朵天堂鸟回家。”
她犹豫了很久才将这次想法化为实践。毕竟她很喜欢那片天堂鸟,她不愿意伤害它们。但是
但是这个念头经久不散,甚至膨大到好像有人拿着巨型海报贴满了她的整个思维空间。
“只一朵,一朵就好。就这一次。”不断说服着自己,她用剪刀剪下了最靠路边的一束火焰。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朵,锐利的花瓣,骄傲又鲜艳地斜向上昂扬着,好像吸引着全世界的视线。
即使知道不会有人看到,她也将花朵小心地抱在羽绒衣里,一路小跑匆匆向家赶去。她有些心虚,但膨胀在身体里的更多是获取自己最心爱之物的喜悦。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她的心第一次在这如此漫长的雪原里一直舒适地暖和这么长时间。
阿雯将天堂鸟插在装了水的玻璃杯里,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沉入梦乡之前她久久注视着那朵天堂鸟,用视线描摹着它的轮廓。
“晚安。”她无声地说着,嘴巴一张一合,最后附赠了一个甜美又童真的灿烂笑容。
……
夜很静。
冬日的夜晚,稀薄的空气就好像融化了白凉粉一般凝固得透明。
万物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
嘘!有什么要发生了!有什么要发生了!
无边无际的,巨大的,令人恐惧的,吞噬一切的……毛绒绒的黑夜睁开了它的眼睛。那轮淡金色的凸月直直凝视着阿雯的家。
黑夜从蓬松的翅膀羽毛里抬起头,它摇晃着长长的脖子,锋利的长喙也被带动着在空气里摆动。它随意扫视了一圈,再次将目光锁定在同一个地方——阿雯正在床上睡得正香。
黑色的鹭鸟缓慢又优雅的将脖子伸向阿雯。长喙穿过,空间泛起了水波,钢筋水泥、皮肉骨骼,鹭鸟淡视一切,穿透一切。
只是一瞬间,它从阿雯的脑袋里扯出了几缕金色的丝线,泛着美丽金色光芒的丝线扭动挣扎着,在长喙的一张一抬之间便被吞咽下肚。鹭鸟撇了一眼水杯里的花朵,轻啄着试探了一下,便连它一起吞掉了。
万物惶恐又好奇的,看着世界的法则处刑。
……
阿雯每天都能看到天堂鸟在盛开。
在上学路的2/3处,皑皑的雪原中,一小片天堂鸟盛开得像是悦动着的散发着光和温暖的火焰。
阿雯很喜欢着片天堂鸟,非常喜欢,特别特别喜欢。她觉得这片天堂鸟对她有着某种特殊的
不对。
阿雯很喜欢这片天堂鸟,但也只是像随便哪个人对美丽事物的普通喜爱罢了,这片天堂鸟也只是偶然盛开在荒地里的普通花朵,只是比起空白又乏味的田野多了那么一丝色彩而已。
上下学的路上总是悠悠闲闲,无所事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一个同学家和她是一个方向,她因此获得了自由但无比孤独的时间。
她又一次从花丛旁边走过。“漂亮的花朵,我已经走了1/3了。”
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阿雯每天都能看到天堂鸟在盛开。
今天天堂鸟们也全数完美漂亮的盛开着。
end
ps:可能有点不知所云,消除的是欲望。因为我觉得欲望是自我的体现所以也算是自我被不断抹除吧。是自家世界观。
作者:杨生煎
要求:随意
历史上有很多个长安城。生活在第一个长安城里的人将这里称为镐京,在这座长安城里,一个哲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镐京的房屋、砖石和城墙在将来无尽的修缮中被逐渐替换,直到每一块砖和每一块木头都不再是最初的砖木,镐京还是镐京吗?哲人的学生通过朴素的常识,回答他:既然镐京还叫镐京,那么就还是镐京吧。哲人又问:如果它的名字也被更改了呢?后来正如他所说的,四百年后,这座城市改叫了咸阳,再一百年后,这里就成了长安城;再后来,这里又有了更多名字。因为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这里叫做长安城的时候,所以就将这里称作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长安城。
崔生所生活的长安城是历史上的第五个长安城。这座长安城是用石头高墙构成的,上一个长安城里用泥砖和木头建成的房屋道路,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北方运来的坚硬花岗岩石砖,城里的人也完全换成了新的。住在这座长安城里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砌墙。这并不是说这里的居民都是泥瓦匠,而是指砌墙之于这座长安城的居民,就和买跑车、买名表一样是生活的一部分。大约从第二个长安城的时代开始,长安城里就开始有了一类不种地也不做生意,整日在街上游荡,动不动就闹出人命案的年轻人。如果他们看不惯哪个官吏的作为,或受人恩惠,或被人教了一些类似“侠义”之类说不清的东西,就会冲进官府或贵人的宅邸将里面的主人杀掉。是以自古以来的长安城里的王公贵人都不得不修建院墙来挡住这些年轻人。而院墙越高,这些年轻人就越勇武,越有热情冲进去杀人,以至于诞生了一种叫做“游侠儿”的新职业;游侠儿们的本事越高,贵人修的院墙就越高。于是到了第五个长安城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里的房子外都密密麻麻围满了高墙,小门小户建两道围墙,高门大户建十层高墙,皇宫的宫墙数量则是个秘密。如果一只鸟从空中瞥了这座城市一眼,会以为自己飞到了非常遥远的西方海岛上那座著名的迷宫。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样的高墙,在崔生的故事发生的同时,就有一个黄姓的年轻人往高墙上啐了口水,愤愤地离开了这座长安城。
崔生就生活在五道高墙内的家中。“崔生”的意思是崔姓的年轻人,并不是崔生的名字。但崔生本人的名字并没有太大价值,重要的是“崔”这部分:崔生姓崔,他的父亲自然也姓崔,他的爷爷,曾爷爷,上溯至他在清河郡的祖先都姓崔。崔生家的第五道围墙是由他的父亲建造的,用来庆祝他父亲的官阶超过了他爷爷。这一天崔生去拜访的宅邸则有十道院墙,到了这个级别,宅邸主人的名字就是不方便透露的秘密了,只能知道他可能姓卢。这位贵人在三日前在朝堂上不慎被笏板磕裂了左手小指的指甲,因此崔生受父亲的命令前往探病。崔生就是在这座十层高墙内的宅邸中遇见红绡的。
历史上的红绡活到了非常高的年龄,远超过她后来的丈夫崔生。红绡年轻时非常漂亮,在那位贵人宅邸里当家伎时正是红绡最漂亮的时候。并不是说被昆仑奴磨勒从贵人宅中盗走后的红绡就不漂亮了,只不过是那之后“美丽”就不是她的工作内容了。尽管一件事不再是工作之后,再做它就会变得非常快乐,但是人也不会再为它竭尽全力了。但尽管红绡是当时长安城里最漂亮的伎人之一,崔生第一次见到红绡时牢牢记住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她染成红色的指甲。
和话本故事所说的不同的是,崔生在去贵人宅邸探病的那天根本没能记住红绡的容貌。如果崔生的父亲再努力一些,晋升到六层围墙的等级,崔生家里就能养几个有红绡一半漂亮的歌伎了。这是因为崔生的外祖父家有六层围墙,只有和外祖父家平级了,崔生的父亲才能坦荡地在崔生母亲面前豢养家伎。是以那一天崔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家伎,当然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女人。因此当时崔生坐在红绡身边,并不像通常的宾客那样欣喜,反而浑身虚汗,不敢抬头,只好盯着红绡端金碗调制甘酪的手,最终只记得红绡漂亮的手和染成红色的指甲,和那双漂亮的手所做出的暗语手势:她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三次手掌,最后指了自己胸口挂着的小镜子。这是一个简明易懂的暗语,三指是指她在贵人府中十院歌伎中的第三院,反掌三次和胸口小镜指十五月圆夜。
需要说明的是,崔生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崔生年轻时面白如玉,眉目清雅,同时性格娴静。后来他与红绡的风流事败露被贵人追讨时,正是因为两人站在一起的观赏性极高,才获得了贵人的宽大处理。当红绡作为贵人家中的观赏品坐到崔生身边时,崔生实际上也是他父亲派到贵人家中的观赏品。道理上来说,崔生的观赏价值是提供给贵人的,但红绡是个不太客气的女人,一般历史上用“红”做艺名的伎女,都是不太客气的类型,女人如果太客气,处处礼让,就没法像她们那样留下话本故事。红绡虽然是贵人家里的观赏品,却毫不客气地和贵人一起享用了崔生的观赏性。
很多年以后红绡回忆起在贵人府邸遇见崔生的那天,能够提供很多崔生没记住的细节,比如那天贵人府中提供的茶水是武夷大红袍,配以将鲜桃挖成一个个小球,糖水浸渍后浇上甘酪的甜品,崔生手足无措,脸红得像红绡新染的红指甲。这些细节构成的崔生形象和过去来到贵人府上的宾客形象是截然不同的,他年轻、俊秀,并且有少年特有的天真和茫然。这种形象,从生物学上来说,是非常狡猾的:他不仅在攻击女人作为女人的部分,还向女人作为母亲的部分发起了隐秘的偷袭。红绡作为一个不太客气,同时厌倦了十层高墙的女人,决定将这种观赏价值据为己有,于是果断大胆地向崔生传递了暗语。
昆仑奴磨勒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收获了红绡暗语的崔生回到家中后,陷入了非常传统而经典的少年的哀恋。尽管慌乱的几眼让红绡的面容在他印象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这种模糊反而将红绡的美貌抬高至了无穷的高度,因为模糊不明,她便具有了一切可能性,进而成为崔生心目中完美女性的理想模型。而又因为红绡与崔生之间所隔着的十五道高墙,这种完美对崔生来说遥不可及:崔生猜出那暗语是在透露红绡的所在,但即使他猜出了,又如何翻越十五道高墙,去到红绡身边呢?向父母提起红绡是万万不行的,自然也不存在去向贵人讨取的可能性;他纤弱的身材更不可能夜闯贵人府邸,即使他去到了红绡身边,也无法与红绡长相厮守。很多迹象表明,在第一次见到红绡的那一天,崔生就将自己的人生一直设想到了七十岁,到那时垂垂老矣的他子孙满堂,但仍会想起十七岁在贵人府上看见的美貌家伎。遗憾的是,他远没能活到七十岁,但红绡最后至少活到了九十岁。因为这爱恋无望,崔生反而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爱恋的愁苦告诉了身边的仆役。昆仑奴磨勒便在仆役之中听说了小主人的忧愁。
在崔生和红绡所生活的长安城,有很多事物和过去的长安城不一样了,昆仑奴也是其中之一。上一个长安城,也就是第四个长安城,曾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有着古往今来最大的集市,从中亚牵着驼队过来的商人和从东南坐船而来的商人,就顺路从大陆边陲掳掠一些矮小黑肤的人,在路上替他们搬运货物,到了市集就和货物一起卖掉。这些矮小黑肤的人就是昆仑奴。古往今来最伟大的长安城消失后,新的长安城里就买不到昆仑奴了。是以显贵如故事里的那位贵人,家中也只有美貌家伎,而没有昆仑奴。
崔生的家仆中为何会有昆仑奴,现今已经无法考据。在这个高墙构成的长安城里,有很多事物是无法解释的,因为层层叠叠的高墙下不可避免地会有层层叠叠的阴影,阴影中就会有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昆仑奴这样旧日的幻影,比如因为游侠儿很难再闯进高墙而诞生的,能够躲藏在阴影里,名为刺客的新职业。
在这个发生在长安城的故事里,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而名字的不重要,和名字所有者的重要程度恰恰是反比。贵人是故事中最尊贵的人物,他的名字就完全不可考;崔生的名字中重要的部分是“崔”,代表他清河郡崔姓的祖先;红绡尽管有名字,却是一个艺名,用以表明她的职业。昆仑奴磨勒是整个故事中唯一有着真实完整的名字的人,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内在意义和价值,在他盗走红绡又潜逃之后,如果贵人用“磨勒”这个名字通缉他,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也正是因此,当磨勒向崔生保证他可以帮崔生实现愿望时,崔生丝毫没有当真。正是因为这些奴仆是最不重要、最没有权势的人,崔生才会放心向他们诉说心事。但崔生又隐约觉得昆仑奴磨勒似乎和其他仆役不一样。他黝黑的皮肤和矮小健壮的身体隐匿在高墙的阴影下,仿佛一个不知来处,深不可测的幽然魅影。到了十五的夜晚,磨勒出去了两次,第一次带回来一包用昂贵香料熏过的女子衣物,第二次带回来了一个沉重的妆奁。直到此时,崔生才意识到磨勒所说的都是真的。当磨勒第三次出去时,崔生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期待磨勒真的带回红绡,又希望他不要真的带回她。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七年中,崔生的愿望总是能够实现的。这座长安城以外的世界里,愿望不得实现才是人生活的常态,但十七年来崔生都生活在这座高墙砌起的长安城里,并不知道那些更普遍的道理。崔生四十岁的时候,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被长安城外来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乃至几乎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们推倒了,他家的五层院墙和贵人家的十层围墙都没能幸免。到那个时候崔生才会怀念起这些总是默默实现他愿望的高墙。十七岁的崔生在等待昆仑奴磨勒第三次回来时,正忧愁地想,如果红绡真正来到他身边,他终于敢于看清红绡的脸,会不会让红绡那模糊不明的至高美丽消失。在那个时刻,他对愿望总是能够实现厌倦起来。
关于“夜盗”,红绡的记忆反倒不如崔生的那样细腻。昆仑奴磨勒出现时,她几乎没有听完磨勒的话就立刻让磨勒带走她的衣物和妆奁,没产生一点应有的怀疑。她只记得自己被磨勒背着,在长安城如迷宫般的高墙上空跳过,跳起时像鸟一样停在空中。很多年后,当这座长安城的所有高墙都倒塌时,红绡站在废墟上,所想起的就是这一天夜晚她在半空中俯瞰的长安城。历史上红绡活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看着人们兴建新的长安城。在新的长安城里,没有她已经厌倦了的十层高墙和快要厌倦的五层高墙。
由于故事发生在这座长安城,这个故事又被定性为“夜盗”,所以第二天天亮,贵人就立刻发现了自己府上失窃,并开始全城搜查丢失的财物。在这座长安城里,每一次失窃都是非常珍贵的,因为每户人家都砌了至少两层围墙,并附属了大量防范措施,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这些高墙环绕的宅邸主动打开大门供人搜查。红绡被盗后的白天至少有二十户人家在搜查中被抄没,但这是另外的故事了。
到了下午,躲藏在崔生家中的红绡就被贵人的卫队找到了。但出乎崔生意料的是,贵人并没有惩罚崔生和崔生的父亲,甚至就这样将红绡赠给了他,只是命令逮捕昆仑奴磨勒。而昆仑奴磨勒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像昨晚一样高高跃起,在围墙之上飞鸟般跳跃,然后便消失在那些高墙层层叠叠的阴影中。崔生对此惶恐不安,贵人便发自好心地解释:这个昆仑奴是抓不到的,他是围墙的精怪。这个解释崔生似乎懂了一些,又没能想明白。
昆仑奴磨勒消失后又过去了很多年,在这些年中,这座高墙构成的长安城变得更加密密匝匝,围墙外的道路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所有的牛马车都只能停在长安城外。崔生不再是少年,但他的愿望仍然大多都能实现。红绡在离开了十层院墙的宅邸后,逐渐也厌倦起五层院墙的宅邸。再后来的一年,也许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崔生与红绡相遇的那天向高墙啐了口水愤愤离开的黄姓年轻人再次回到了长安城,这座由高墙建成的密匝如迷宫的长安城便轰然倒塌了。
人们在这废墟上兴建新的长安城。
——END——
VOL.218[落水]123
作者:月溪明
评论:笑语
雨花镇临海,水汽充足,再加上靠近山脉,位于迎风坡,因此天空总是阴沉沉、灰蒙蒙的。
这天,有人自镇外而来。
磁悬浮列车到站,大概十几个乘客陆续下车,搭乘站外的公交电车或者被亲朋好友接送,奔向不同的地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组合,是一对母女和一个纯白色家用机器人的组合。
为什么引人注目呢?因为,虽然在大城市已经开始流行买家用机器人,一般的中产家庭也都会买上一个,但是雨花镇毕竟是一个小镇,不少方面都落后大城市二三十年,没有大城市的昼夜不息的灯光和车流,也没有更加便民又先进的科技,除了几年前新修建的磁悬浮列车站外,一切都几乎和几十年前没什么两样,所以家用机器人在小镇相当罕见。
母亲穿着简约的黑色长裙,面色苍白憔悴,身材消瘦单薄,像是能被风吹到一样。女儿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头戴白色宽檐遮阳帽,背着浅绿色的小书包,手里抱着一个比她半个人还高的略显老旧的狮子玩偶,怯生生地跟在母亲身后,眼睛好奇又胆怯地四处张望着。而家用机器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走在女孩旁边,像是沉默的骑士。
下了公交电车,又走了十多分钟,她们一行人停在了一座独栋小屋前。小屋坐南朝北,朝向不错,外观简洁耐看,没有小镇上其他房屋热爱的罗马柱之类的花哨装饰。
“妈妈,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倪百岚抱着心爱的布娃娃,弱弱地问妈妈。
妈妈郝湘回头瞥了女儿一眼,径直走到小屋门口,从手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女儿倪百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旁边的家用机器人腾出一只手伸向她,牵着她也走了进去。
小屋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家具和地板上满是厚厚的灰尘,甚至有些家具上长出了霉斑,角落里结出了蛛网。倪百岚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她们是从大城市过来的,租住的房子虽然不大,也没有多先进,但是基本的清洁系统还是有的,几乎不需要打扫。
郝湘随意拍了拍客厅正中沙发上的灰尘,从客厅的酒柜里抽了一瓶不知放了多久的酒,斜倚在沙发上对家用机器人命令道:“123,把卫生搞一下,然后去外面买一箱酒回来。”然后她就自顾自对瓶喝了起来。
家用机器人123把行李箱放在一边,眼中蓝光闪烁了一下,开始打扫起卫生。而倪百岚有些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看妈妈自顾自喝着酒,123奋力打扫卫生,她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看样子,这栋房子应该就是自己未来的新家了,她想先在家里转转。
屋子并不是很大,除了客厅外,只有一个厨房、一个餐厅、一个公共卫生间、三间卧室,以及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倪百岚好奇地试着开门,门纹丝不动,应该是锁上了。
她又去了卧室,只有一间卧室的床上铺着床具,其他两件都只有床垫,看起来似乎没有主人,而那个唯一被使用的卧室里,放着一个落满了灰尘却难掩精致的婴儿床。
看来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家里有个小婴儿呢。倪百岚这么想着。
她又去客厅到处转悠,脚步放轻,尽量贴着墙壁走,生怕打扰到喝酒的妈妈。
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箱小玩具,倪百岚从中拿了一个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是个精致的玩偶,不过玩偶的腿似乎摔断过,但又被非常细心地修复好了,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小婴儿的家人一定很爱他(她)吧。倪百岚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郝湘和倪百岚就这样在小镇上住了下来,倪百岚的学籍也从原先生活的城市转到了小镇内唯一的学校里。
倪百岚长得很漂亮,人也很聪明,再加上在之前的学校里接受过更好的教育,因此刚一转来,就在考试中拿到了年纪第一的好成绩。最开始,同学们都很喜欢跟她玩耍,但她不知道怎么跟这么多人打交道,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所以一直怯生生的,十分好欺负的样子,再加上每天来接她回家的都是家用机器人123,从来没看到她的家长,于是渐渐地,风向就变了。
首先是她的东西偶尔会消失,在垃圾桶里出现,后来,上课的时候会有人从后面扯她头发,用笔尖戳她,在她衣服上、书本上乱画,最后,直接的推搡也出现了。
倪百岚不知道同学为什么会这样对她,她表达过自己对这些行为的不喜,但没有一丝用处;她也跟老师说过,老师狠狠批评了挑事的学生,老师走了之后,他们却更加变本加厉。
还能找谁呢?
倪百岚想过跟妈妈说,但是看着妈妈烂醉如泥倒在床上的样子,她咽下了想说的话。况且,就算她说了,妈妈也不一定会帮她。
她好羡慕房子的原主人,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幸福吧。
123把房子打扫干净的时候,也把那一箱玩具彻底清洁了一遍,然后放入了倪百岚的卧室。她缩在角落里,拿起一个个玩具,轻轻地抚摸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她就能从中汲取一点属于那个家庭的温暖和爱意,仿佛自己也活在温暖与爱里。
但最终,倪百岚还是把玩具都一一放回了玩具箱,她知道,这些并不真正属于她。她只有一个玩具,那就是从小陪她长大狮子玩偶。
但狮子玩偶也很旧了,她也在慢慢长大,刚来到雨花镇的时候,玩偶可以到她胸口,一年后,却只能到她的腰部了。
在学校受到的委屈,她只能自己默默忍受,回到家后,躲在卧室角落抱着狮子玩偶无声地流泪。
直到有一次,123看到了她的哭泣。
倪百岚起初是吓了一跳,担心被妈妈知道后,会被打一顿。郝湘很不喜欢看到倪百岚哭,以前她就因为这个被打了好多次。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123是家用机器人,没有加装语音模块,而且作为一个家务机器人,或许123并不知道自己哭泣是什么情况,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郝湘。
123出去了,倪百岚被这一打岔,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哭下去,她蹲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想起身去把今天的作业写完,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蹲得太久的缘故,她感觉眼前一黑,头重脚轻地向前倒去。
但她并没有砸在地上,而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倾倒的趋势,然后被扶正。缓了一会,她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是123。
123一手将她轻轻地托着站正,另一只手端着一杯热牛奶,眼睛闪烁着温柔的浅蓝光芒。它把牛奶递给倪百岚,牵着她坐到了书桌上,把牛奶放在她手边,然后轻轻地关上房门出去了。
倪百岚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端着热牛奶喝了一口,温暖的热流从口腔一直顺着食道蔓延到腹部,似乎也流进了她的心里。
从这一天开始,倪百岚发现123接她的时间更早了,等她出来的位置也更加靠近校门。她也更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放学就迅速冲出教室,减少被人欺负的机会。
但这终究不是治本之策,有一天下课,她还是被人堵在了校门内。
一群同学围着她,嬉笑着开口:“你走这么快干嘛,不多跟我们同龄人一起玩耍,留下来陪我们玩游戏嘛,或者,大学霸教我们写写作业怎么样?”
他们你推一下我推一下,倪百岚被推得踉跄,感觉自己像个皮球,又像个在暴风雨面前瑟瑟发抖的小鸟。
这时,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人群被拨开,倪百岚撞进了一个柔软又坚固的地方,就像雏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她顺着环抱自己的白色向上看去,看到了闪烁着亮蓝色光芒的电子眼,看到了熟悉的外表——是123。
她的同学们被吓了一跳,看到来的只是一个家用机器人,有点恼羞成怒自己竟然被家用机器人吓到了,于是一边叫嚣着说:“它是机器人,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的”,一边冲上去想一雪前耻。结果123长手一拉,抓住领头学生的头发,用擦除顽固污渍的力道狠狠地在他头上揉搓,搓得他哇哇大叫,直呼饶命。其他同学看这架势,纷纷钉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生怕自己也遭受同样的待遇。
倪百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123这架势,怎么有点像在家里给自己洗头发的样子,给自己洗头发的时候,123力道适宜,还会顺带给自己做头皮按摩,但是看着自己的同学,头皮都快被整个薅下来了。
头皮快要不保的同学听到了倪百岚的笑声,瞬间转移求救的对象:“倪百岚,倪百岚救命啊,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我知道错了,快让它停下!”
倪百岚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过了一会才轻轻碰了碰123,轻声说:“123,我们回去吧。”123这才放开那个男孩。
男孩劫后余生,满脸后怕地自语:“天哪,太可怕了,这个机器人是不是出故障了,这是要把我的头当成衣服来搓吗,好痛。”
自那以后,确实没人欺负倪百岚了,反而很多人喜欢上了123,觉得这个家用机器人太棒了,也想让自己家有一个。倪百岚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学期末,学校组织亲子郊游活动,目的地是雨花镇外的海滩。倪百岚试探性地跟郝湘说了这事,郝湘竟然意外的同意了。或许对她来说,在哪喝酒都一样,海边有商店,买酒说不定更方便。
于是一周后,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她们便来到了海滩上。
在海滩上,郝湘自顾自找了个树荫下的躺椅,一瓶接一瓶喝着酒,倪百岚跟同学们一起玩耍,123则和其他同学家里的家用机器人一起处理烧烤的食材,这些将是他们的午餐。
学生们毕竟都是些十一岁的小孩子,天性爱闹腾,声音又尖又亮,玩起来就没了个形,尖叫声,嬉笑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脑仁生疼。郝湘捏捏太阳穴,深深后悔自己来这里的决定。
突然,海滩上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不,不好了,有人被海浪卷走了!救,救命啊!”
这声音混在海滩的喧嚣中,其实并不那么明显,但是郝湘却准确博捕捉到了这个求救声,她不禁浑身一抖,抬眼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拉着附近的大人,满脸焦急地说着什么,手指指向海面,一个劲地把大人往海边拉。
郝湘顺着往过去,海水中有三个小脑袋浮浮沉沉的,正随着海浪越飘越远,其中一个正是倪百岚!
郝湘只觉得血液上涌,过往像呼啸的北风将她刮得生疼,又像泥沼将她吞噬,她定在原地,只是忍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扑进海水中,迅速接近三个小脑袋,将人带了回来。
是123!
获救的小孩家长忍不住感谢起123,想起对面是个家用机器人,应该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才行动的,于是又走到郝湘身边表示感谢。
123带着湿漉漉的倪百岚也走了过来,让她坐在树荫下休息一下,平复心情。
郝湘面前的幻影渐渐消失,看着小脸苍白的倪百岚,突然冲上去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无比响亮。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边的家长试图阻止,却被郝湘用难听的话语骂走,郝湘还想继续打倪百岚,却被拉住了,她转过头,是123。
123拉着郝湘转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郝湘愣住了,半天没有言语,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良久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你是……是你吗,倪司?”
郝湘泪流满面。
倪百岚不知道倪司是谁,但是她知道,自那以后,母亲不再整日喝酒,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鼓足勇气问妈妈倪司是谁,妈妈幽幽讲了个故事。
有个科学家很厉害,在神经学方面成就极高,但也因自己的研究被人觊觎。对方用他刚出生的孩子威胁他,他同意用自己换孩子,跟他们走了。半年后,他的妻子发现他的尸体被海浪冲上了沙滩。
倪百岚年纪虽小,但这么明显的含义她还是听得出来的:“所以,那个科学家就是倪司,就是我爸爸?我就是那个孩子?”
原来她也是有爸爸的,而她的爸爸是为了救她而死。
“后来呢?”
“后来啊,我参加完他的葬礼,亲手将他的骨灰盒放入墓地后,带着一岁不到的你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充满着我跟他的回忆,却让我伤心的地方。”
“那伙人可能是不是没从倪司那拿到他们想要的成果,于是抓走了我,折磨我的身体和精神,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东西,但是他们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三个月后,他们也同样把被折磨得半死的我抛入了海里。幸运的是,我被路过的渔民及时救了下来。”
郝湘喝了一口酒,叹气道:“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我也失去工作的能力,因为我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而且伴有神经衰弱的症状,身体也垮了。极度痛苦之下,我选择了用酒精麻痹自己,彻底沉沦。幸好提前买了家用机器人照顾生活,不然我可能早就不知不觉死掉了。”
倪百岚回忆了一下,妈妈消失三个月的事情她还有印象,因为没有妈妈的照顾,要不是有123在,当时年仅5岁、几乎没有自理能力的她估计也死了。
此时123走到了她们身边,眼睛闪烁浅蓝色的光芒,发出合成感明显的醇厚男声:“我被他们抓去后,确实已经把技术交给了他们,但是研究并不完善,几次试验下来,死了好几个人,他们恼羞成怒,把我抓上了实验台,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倪百岚瞪大眼睛看着123,震惊地说:“123,你竟然会说话!”
123转向倪百岚,眼里的光芒轻轻闪烁,柔和又平缓:“XBL—123系列的家用机器人确实没有语音模块,但是可以进行改装。”
倪百岚眼里满是崇拜:“好厉害!”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
“好!”倪百岚兴奋地点头,然后又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我的研究是脑神经领域,顺带研究了意识上传技术,这项技术可以让人的意识进入网络中,实现永生,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觊觎吧。”123的合成音充满了无奈和叹息。“这项实验一直没有成功的数据,而我就是第一个成功的案例。但成功后,我自然不可能暴露成功的事情,于是在网络里隐藏了下来,看着他们把我的身体抛入水中。我顺着网络找到了你和你妈妈,默默看着你们。直到你妈妈被他们抓走,为了不让你被饿死,我进入了家用机器人的芯片内,照顾你的生活。而我也想办法绕了无数个圈子,把他们的事情捅给了相关部门,他们急着转移,再加上没有收获,于是放弃了你妈妈,把她抛进海里,而我影响了附近渔民的导航系统,让他们的路线偏移到了那片海域,及时救起了她。”
“虽然当时那伙人受到了打击,但仍有部分势力留存,据我所知他们仍不放弃这项技术,把你和同学救上来的事情已经被传到了网上,估计很快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时隔十年,她们再次离开了雨花镇,但与上一次不同,她们的离开不是为了逃避回忆,而是为了躲避可能的敌人,前路依旧是漂泊无定,却带着希望和温暖。
作者:喵哩
免责mode:随意
备注:变形金刚同人,粮食向,讲擎天柱和大黄蜂的师徒友情
一、最后一次神铸
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发红的金属和四溅的火花从头顶坠落。激烈的轰鸣和爆炸,刺耳的断裂和摩擦声充斥着幼生体刚刚启动的敏感的音频接收器。蓝色的光学镜扫视着混乱的四周,求生欲促使他懵懂的歨出培养仓,跌跌撞撞的跟随着本能穿过眼前那唯一的道路。应该是出口的金色大门在他的面前倾斜变形,然后轰然倒塌,露出了赤红的大地和被浓烟笼罩的天空。
气浪把他往后推去,幼生体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自己的身体,但他的手是那么的短小,够不到任何一个突起。他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在翻滚中看到了身后巨大的深井,现在明亮温暖的光辉正快速的缩回深井之中,像是有什么从地底吞噬了所有的光。
幼生体感到了恐惧,刚刚诞生的他本能的可以感觉到井里不是他该去的地方。然而他翻滚着,被气流无情的裹挟,不偏不倚的往那个黑洞似的地方坠落。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用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的团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降低可能的伤害似的。时间似乎在无限的延长,他害怕着自己完全坠落的那一刻,但又隐约的希望终点早点到来,无助的感觉煎熬着他的芯片,全身的线路都被名为恐慌的情绪灌满了。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破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的向自己的方向飞来。幼生体微微抬头,从指缝里看向风压逼近的方向。一片模糊的巨大的影子在浓烟中冲了过来,还没等他看到是什么,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或者说他被什么抱在了怀里。
“我接住你了。”低沉的男音隔着厚实的金属胸甲把声波直接传到了幼生体的接收器里,那是幼生体第一次听到的来自于同类的声音,也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踏实——哪怕他们依然还在半空中滑行。
幼生体松开了手指,仰起头,想要看看是谁接住了自己,但他立刻发现此刻自己和自己的救星已经完全位于在那口巨大的黑井上方了。他听到什么东西熄火的声音,接着就感觉自己被拥的更紧了
“抓紧了,小家伙。”那个声音在这样可怕的时刻听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安定自若,要不是幼生体看到他们正在一起坠落,说不定就被这声音安抚了。
“奥利安!抓住啊!”一声大吼从他们头顶传来,机括发射的声音,铁链展开的脆响,然后是猛烈的拉扯。他们像荡秋千一样被猛的拽向了金属壁,沉重的撞了上去,然后又被弹开。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更多的脚步声和人声,幼生体努力的分辨着周围混乱的信息。他被紧紧的搂在怀里,那个宽阔的胸膛包围着他,为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但是这样的折磨对于刚刚新生的机体而言,还是过于的强烈了。
于是刚刚诞生的他,迫不得已的下线了。
***
铁皮扯着粗重的铁链,双脚直接插进了地板,崩落的建筑材料不断砸在他的旁边,要不是救护车和爵士挡着护着,他一定没法牢牢的拉住奥利安。
他们在战斗中得到了钛师傅的紧急讯息,预言今天会有一个新的火种诞生。众人震惊之余,顾不得其他,只能硬着头皮深入霸天虎已经占领的铁堡核心,试图保护这数千个周期以来唯一的新生儿——说不定是赛博坦最后一个新生儿。
当他们看到被烈焰和炮火笼罩的金字塔,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只有奥利安丝毫没有动摇,坚决的冲向火种圣殿。
他们之中眼神最好的不知道是谁,但直觉最准的一定是奥利安,毕竟他在轰炸中居然一眼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小机子,听到了他稚嫩的悲鸣。为了救人,更是直接背上了两个大功率的导弹,才及时的接住那个倒霉的小家伙。
而眼下,他们得把抱着幼生体的伙伴从火种之井里拉上来,并且在被霸天虎包围之前迅速的安全的撤离。
普神在上啊,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运气。
二、让步
然而幸运之神显然没有多么眷顾他们,等铁皮好不容易把奥利安拉上来,一行人推开建筑残骸回到塔外的时候,骇然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威震天还有他那个影子似的副官。
奥利安调整了一下怀里幼生体的姿态,让他可以躺的更舒服一点,然后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两个铁皮和救护车,直接面对昔日的老友,现在的敌人。
“威震天,你来了。”他点头示意,仿佛两个人只是日常碰头打招呼一样。
“哼,你以为钛师傅会只通知你一个吗?”威震天的目光扫过那团小小的明黄色机体,“还是被你先得手了。”
“我很感激你暂停了这里的军事活动。”奥利安低头看了看怀里下线的小机器人,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虽然我们理念不同,但我知道你依然是那个心系赛博坦的斗士。”
“切,就算是我,也不会对新生儿动手。你我都知道赛博坦正在消亡,只有健康的星球才能诞生新的生命,而我们的故乡已经油灯枯竭,如果不开拓新的能量来源,迟早有一天这里会沦为死亡之地,而我们的种群也将随之消亡。”
“这个问题我们争辩了无数次,我想现在也不会讨论出什么结果。”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手里的火种多么的孱弱渺小,如果汽车人继续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那将是我们全体赛博坦人的末日。”
“嘿!怎么说话呢!”忍了半天的铁皮忍不住骂了出来,手上肩膀的武器匣都应声弹出。
奥利安抬手安抚了他一下,看向威震天:“我想你到现在没有动手,今天我们应该是不用兵戎相向的。”
“不错,看在难得的神铸份上,我会让手下为你们让开一条通道。但是如果你们中途回来,可别怪我的手下不客气了。”威震天插起双手,用下巴指了指左前方那条现在已经没有枪炮之声的主干道。
“感谢。”奥利安不再多说,幼生体失去意识有一阵子了,现在情况不明,必须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他点了点头,变形为载具,带着所有的汽车人迅速的按照指明的道路撤退了。
“主人……”红蜘蛛刚刚一声不吭,眼下看到汽车人走远了,忍不住上来提问。“为什么我们要把那个新的火种让给汽车人。”
“哼,就像我说的,那个火种孱弱无力,那么幼小,一看就是个民用型,要来何用?更何况,谁能当他的导师?你吗?”
“啊……这个……我倒是没做过。”红蜘蛛转了转眼珠,“如此一来,奥利安·派克岂不是至少得分出一个得力的手下去负责照顾幼生体,毕竟带孩子这事情可麻烦的要命啊。”
“呵呵,那是自然,而且我猜这事情,他必定不会假手他人,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狠狠的出手打击汽车人,他一定会分身乏术的。”
“主人高见!”红蜘蛛陪笑起来,啪啪的拍起了手,眼中满是算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让人头疼的小家伙
汽车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基地,一路上铁皮、爵士轮流询问小火种为啥还没醒,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抢救一下。救护车翻着白眼向他们保证幼生体虽然处于下线状态,但是火种的信号还是很稳定的,刚才匆匆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地方受到外伤,奥利安把他保护的很好。
回到基地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新生儿的事情,跑过来看热闹,但都被救护车好言劝走了。
“你们都知道的,幼生体一开始不能接触太多的人,你们这样会让他信息过载的。”
他赶走围观的众人后,回到自己的工作间,看到奥利安已经把小小的新机放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在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金属床上,明黄色的机体看着圆润又小巧,此刻他的光学镜还是熄灭的状态,整个机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虽然能够一直检测到火种的信号,救护车心里还是有点发慌,赶紧打开了全套的检测设备进行系统的检查。
“他怎么了?”直到此刻,奥利安才开口询问具体的情况。幼生体刚出生就下线的情况很少见,考虑到刚才的情况那么危急,奥利安十分担心这个火种的健康。
“你也知道,新火种诞生的时候本该有一系列的仪式,每一个新火种在走出金字塔之前都有祭祀为其诵读祝词,讲解最基础的生理知识和身体的使用方法,才会走出大门。接受领袖的祝福,与自己的导师建立关系,然后接受全体赛博坦人的祝福……”
检测器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打断了救护车的唠叨。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屏幕上迅速闪过的参数,最后忍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该死的,他并非完全成熟以后自发从培养仓走出来的,而是因为培养仓线路被破坏,不得不提前出仓的。”
奥利安抬起了一边的眉铁,诧异的问道:“早产?”
救护车无比庆幸已经把铁皮和爵士一起赶了出去,不然此刻他们肯定会大呼小叫的,让自己已经发热的核心处理器再增加几度。
“我甚至查不到有任何记录——关于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新机。”救护车从机械臂上拉下来两条输能管。“但是根据检查数据,他的能量水平有点低,这也许是他一直在半休眠的原因。我给他补充一些软化能量液,看他能不能顺利的吸收。”
救护车掀开了幼生体的一块胸甲,找到了主能量管,试图用非侵入的方式给小机器人补充能量,然而这个操作不知道怎么触发了幼生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他们来得及拦住之前,刚刚还平躺着的小机子已经从工作床上翻了下去,迅速的钻进了堆放物资的货架,把自己藏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孩子,别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救护车示意奥利安把货架往旁边拖,自己则趴在地上,试图劝说。
幼生体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巨大的红色发光镜,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在救护车身上还有不断被移走的掩体之间来回扫视。货架刚移开一条救护车可以伸进手臂的的宽度,小机器人就爆起猛地一推货架,直接顺着货架爬到了最顶上,然后跳到了房间了另一边。
他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一下子就缩进了医疗床上方的综合治疗仪里面,从下方只能看到缝隙中漏出的一只又大又圆的眼睛。
这么短短的几秒,幼生体已经踹翻了屋子里一半的柜子和设备,破坏力实在惊人。里面闹出的响动更是把守在门外等着第一手消息的铁皮和爵士又给吸引了进来。
“到底怎么……”铁皮嚷嚷着,但刚迈进一条腿,就听到救护车在大喊“别开门!”
然后他眼角就扫到从上面扑下来一个明黄色的影子。
他下意识的抬手拔枪,但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奥利安啪的一下撞到了一边。
而那个快如闪电的小机子也终于被预判位置奥利安抓个正着,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小家伙,我接住你了。”
四、导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刚才还在张牙舞爪试图挣脱的幼生体突然停了下来,抵着禁锢者胸膛的脑袋也慢慢的抬了起来,他眨了眨圆溜溜的光学镜,镜底的颜色从愤怒的红色变成了清澈的蓝色,仿佛两颗明亮的星星。
幼生体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机器人,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了自己。他好奇的伸出手,试图触摸眼前这个生物的脸庞,奥利安也轻轻的放松了一点抱住对方的力道给,让他可以更自由的活动上半身。
好奇的小手从下巴摸到了光镜,从天线摸到了接收器,从芯片组摸到了支撑轴。他摸完了奥利安,又摸了摸自己的,最后仿佛确认了似的说出了机生中的第一句话:“我们是同类。”
“你救了我。”这是他说的第二句,然后他就紧紧的抱住了奥利安的脑袋,低声的嘟囔了一句“刚才我好害怕。”
“现在你安全了,我们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的。”奥利安安抚的轻拍着小机器人的后背,留意到他有一对十分可爱的支棱着的门翼,与他头顶的昆虫一样圆润的触须十分般配。虽然作用不明,但会随着幼生体的情绪而轻轻的摆动。
“咳……不是我想打断这温馨的一刻,但是这位小朋友,你现在继续补充能量,要不要先来点好吃香甜的软化能量奶?”救护车不知何时已经从储藏柜拿出了一瓶荧光蓝的能量液——特殊加工过的。
幼生体稍微歪了歪脑袋,把目光转向红白色的机器人,光镜聚焦在那瓶冒着泡的发光液体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蜂鸣声。
“是的,你该补充能量了。”奥利安仿佛听懂了小机器人的不满似的。“我们是生物,靠能量维持机动能力,所以得通过不同的方法充能。”
“你也喝这个?”
“当然不是啦,我们成年赛博坦人可以喝机油,磕能量块,甚至可以喝能量纯酿。”铁皮抢在奥利安的前面回答,还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豪爽的拍了拍肚子。“不过幼生体就得乖乖的喝奶吃糖,等你长大了才能尝试。”
“为什么?”幼生体的触角因为好奇竖了起来,从奥利安的怀里伸出头,看向铁皮。
“呃……这些对你崭新的芯片和线路太刺激了,容易过载……大概是这样吧?”铁皮没想过要回答这种具体的问题,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了救护车。
“什么叫过载?”新生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求知欲。
“啊……这个么,这个应该由你的导师来慢慢的教你。”铁皮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奥利安,“不过啊,将来如果你有武器方面的问题倒是可以来问我,我可是武器专家。”
“什么是武器?”小机器人歪着脑袋,打量着铁皮,然后突然开窍,指着铁皮刚才弹出来武器的地方说道:“那个!是那个!”
他这么甩着手臂的时候,明黄色的机甲突然开始自动的变形,一管火炮瞬间出现在了右手上,砰的开了一炮。
“嗷!”铁皮倒是反应迅速及时的躲过去了,但他身后的爵士可没那么好运,荣幸的成为了幼生体人生的第一个靶子。还好小小的炮弹威力并不大,只在他的胸甲上刮掉了指甲盖大小的漆,但这也足够让众人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出生当天就用自体武装攻击的幼生体。这么危险的操作,他们都害怕小机器人伤到自己。
“不行不行,我们得立刻给他找一个导师,教他什么能做,教他控制自己,最重要的是别伤到自己。”救护车嚷嚷着冲了过来,拿着扫描仪给幼生体上上下下的检查。
被自己的行为吓到的小机器人惊恐的看着自己变形了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奥利安的肩甲。
通过接触,奥利安可以感觉到幼生体的颤抖。小机器人努力的甩着手,但是手臂怎么都没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充能声再一次响起,显然马上就要再开炮了。
“放松……”奥利安伸出手,握住了幼生体的手炮,把他整个手臂完全的包在自己的掌心。“不要着急,这是我们的天性,你只需要放松下来,然后想着你要变成的样子,它就会恢复的。”
奥利安的声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原本紧张的幼生体在他的引导下,重新调整的换气的节奏,他闭上了光学镜,努力的放松自己。
“对,就像这样,慢慢来。”奥利安搂着幼生体的右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带来温暖的鼓励和安慰。
几秒钟之后,大家都听到金属折叠变形的声音,而从奥利安指缝里露出的武器充能光也随之熄灭了。
奥利安缓缓的松开手指,露出了里面已经变回来的幼小手掌,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未来这段时间,我将成为你的导师,为你解决困惑,介绍我们的星球,并为你未来的选择提供一些参考。”
五、B127
“就是说,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幼生体并不太了解导师的含义,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和这个救了自己的大机器人一直待在一起,只有在他的身边,自己动荡的芯才能平静一点。
“是的,在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是这样的。我是奥利安·派克斯,铁堡图书馆的档案管理员。”奥利安正式的自我介绍之后,开始一一介绍屋子里的其他人。
“这是救护车,他是我们的守护天使,照顾我们的健康,维修我们的机体。这是铁皮,我们的武器大师,以后你可以向他请教很多问题。这是爵士,我们的……艺术家,擅长高声歌唱。他们也是今天和我一起去营救你的伙伴。”
爵士支棱起副翼,刚打算来演示一段,就被救护车及时的拦下了:“他的音频接收器还很敏感,你可别给他炸聋了。”
“那么问题来了,小家伙,我们该叫你什么呢?”爵士从善如流的收起了立体扬声器,伸出手指,点了点明黄色小机器的脑门。“你看上去金灿灿的,叫小金豆怎么样?”
幼生体嫌弃的缩起了触角,让开他的手指,发出了不满的蜂鸣声。
“要不叫小钢炮?我看他这战斗力还挺猛的。”铁皮也凑了上来,用粗粗的手指戳了戳刚才变成炮管的小手。
幼生体这次直接反手拍了铁皮不安分的手指一下,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叽里咕噜的又叫了两声。
“看样子两个都不喜欢啊。”救护车乐呵呵的递上了能量奶,“你这么可爱,要不叫金宝贝吧?”
“不要!不要!”幼生体终于气噗噗的嚷嚷了起来,抗议的拍着奥利安的手臂,发出铛铛的声音。
“你想叫什么呢?”奥利安安抚了一下怀里生气的小机子,“我们的名字都是根据自己的特长或者爱好或者兴趣取的,刚出生的时候由导师取,在合适的时候自己选择一个新的。”
“所以你要给我取一个名字吗?”幼生体若有所思的回答,“我不要有小、宝贝之类的字眼。”
“你也可以自己决定。”奥利安有些莞尔,“你是特别的,我想你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叫什么。”
幼生体仰着脑袋,想了半天。众人也不好催他,就看着他的小触须晃啊晃啊,突然两个触须都支棱起来了,小机器人也发出了一个明亮的上扬的电子音。
“我要叫B127,我记得我睁开光学镜看到的第一个信息就是它,那似乎是我的编号。”
奥利安和救护车的视线对了一下,他们在忙着救人的时候,只看到了被倒塌物的压垮培养仓,时间仓促并没有人留意到培养仓上的编号。
“好的,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啦,B127。”
“B127!”众人都快乐的念道起这个新成员的名字,直到小机器人不耐烦打断他们。
“够了够了!我饿了!”B127的目光落在了救护车手里的饮料上,虽然还没有尝过味道,但是大家都这么好,送给自己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救护车原本还担心这是个爱挑食的孩子,现在看小机器人主动要吃饭,顿时放下了心,把饮料瓶递了过去。
折腾了这么久才第一次吃上饭,小机器人一口气就灌了大半瓶能量奶,换气的时候,他甚至开心的晃起了脚,看样子确实很喜欢这个味道。
在他专心喝奶的时候,铁皮和擎天柱却隔空交换起了眼神,他们都在内线收到了同伴的呼叫。横炮发消息说霸天虎在铁堡的攻势十分猛烈,可能要守不住剩下的半座城池了,要他们赶快去增援。
“我们先去吧。”爵士把手搭在了铁皮的肩膀上,对擎天柱和救护车挤了挤眼睛。“你们就好好在家带孩子,不要羡慕我们哦。”
虽然担心着自己的战友,但眼下情况特殊,擎天柱也没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回道:“你们多加小心,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放心吧,世界离了你一样会转的。”铁皮摆了摆手,临走前又过来摸了一下幼生体的头雕,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六、寸步不离
B127打了一个饱嗝,把手里空掉的饮料瓶晃了晃,只剩下底部一点点蓝色的液体了。
“你还想喝吗?”救护车连忙又拿出来一罐。
幼生体摇了摇脑袋,把下巴往奥利安的肩甲上一搁,光学镜迷瞪了起来。奥利安小心的接过了空瓶子递给救护车,又调整了一下抱的姿势,让小机器人可以趴的更舒服点。
“他累了。”两个人怕吵醒小机器人,开始用内线对话。
“我们还没给他安排房间。”救护车打开了后勤管理的面板,查询哪里有空置的单元。
“他还小,和我住吧。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他。”奥利安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那么麻烦了。
“眼下情况特殊,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但是我看他对你依赖的很,很像其他星球生物中的印随效应。如果你们一直这么密切的联系在一起,我怕他将来半步都离不开你。”
“这也没什么,我可以更好的照看他。”
“我不信你会因为要照顾小机器人,就退居二线。当你要上战场的时候,他也要跟着你,怎么办?”
“……”奥利安沉默了一会,“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眼下我想给他最好的照顾。”
“……好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照看一阵。”救护车找出一个箱子,把配置好的能量奶一瓶一瓶的装进去,给小机器人打包好。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用内线一边交谈一边走向奥利安的休息室。
路上遇到了几个负责后勤的汽车人,众人都在他们的眼神威压下克制住了看到新生儿的惊喜尖叫,虽然每个人都很想和全新的小伙伴玩耍,但都被尽职的看护人温和的制止了。
幼生体经历了这么兵荒马乱的一天后累的狠,睡的很沉,直到奥利安把他放在充电床上都没醒。但奥利安刚把小机器人整理好姿势松开手,他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奥利安的大手。
奥利安赶紧停了下来,看幼生体嘀咕两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才想着把手抽回来。结果他刚一动,B127直接整个机都靠了过来,团成了一团,把他的手臂当抱枕紧紧的贴在了上面。
“……”
救护车无声的笑了,在内线宽慰道:“你这个导师不好当啊,我看你今天别的任务都别管了,就安心的陪着他吧。这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战乱年代,以后要面对的不知道是怎样的世界,能有一日安眠也是幸运的。”
奥利安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希望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能早日结束,他们不该承受战争带来的痛苦和磨难。
他们没能继续探讨下去,因为前线需要支援的呼叫很快就传到了救护车的频道上,他抱歉的笑了笑,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奥利安低头看着几乎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幼生体,对于自己突然要担负起一个全新生命的重大责任有了一点更切实的认知。
他还没有当过其他赛博坦人的导师,当然作为图书馆档案员,他浏览过的数以亿万记的信息中不乏这样的记录。但看记录和实际去做还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在如此动荡的环境下,迎接一个未准备好的新生命。
利用这段时间,他处理了一些文书任务,向御天敌汇报了战场上的情况和今天的重大事情,也向钛师傅汇报了自己和新汽车人的情况。但并没有收到回复,而且战场上的消息也突然消失了,仿佛所有人把都他给屏蔽了似的。
他感激大家的好心,但也为自己不能和同伴并肩作战而感到焦虑。这份焦虑不知怎么的被敏感的幼生体察觉,他感觉有什么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低头一看,刚才还在熟睡的小机器人正在醒转。
发现自己完全抱住奥利安手臂的幼生体猛的松开了手脚,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挪。他左顾右盼,四下打量,似乎对于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有些不明白。
“这是我的房间,在我当你导师的这段时间,你和我住在一起。”奥利安见他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干脆做起了介绍。
“我们也睡在一起吗?”B127看了看简洁的房间内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平台,似乎没有第二个可以躺平的地方。
“是的,这是充电床。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不错的补充能量的方式,你现在还有饥饿的感觉吗?救护车给你准备了很多能量奶。”
幼生体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不饿,我刚刚喝了那么大一瓶,哪有那么快饿的。”
奥利安想到刚才救护车告诉自己,新机器人因为体型小,能耗特别低,是非常有耐力的机型,欣慰的笑了一下。毕竟在这样资源紧缺的时候,能量消耗大不利于生存。
“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呢?”B127显然不是一个坐的住的性子,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后,他直接跳了下来,在房间里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既然你醒了,那么我们就从我们的基础常识开始介绍吧。”奥利安打开了自己的私人终端,尽职的开启了自己的导师生涯。
七、短暂离别
愉快的教学时光持续了三天,谢天谢地在这三天里B127学的十分快也接受的十分良好——除了第二天不知道怎么排出废液把自己差点憋晕过去之外。奥利安不得不拿出赛博坦人生理构造大全,给小机器人来了一场全面的生理知识讲解,确保他下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再憋坏了。
从第三天开始,他们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临时基地。B127是个十分开朗的小机器,对于每个见到的新同伴都很热情的打招呼介绍自己,让奥利安感到十分欣慰。唯一的问题就是B127几乎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一旦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十分紧张的到处寻找。
就算偶尔他要出去接一个战地的讯息,把B127留在房间里一小会,打开门的时候也会看到幼生体就蹲在门口,瞪着大大的眼睛等他。
于是他只能利用幼生体充电的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就算这样,每次回到房间还会发现原本熟睡的小机器人又蹲在房间门口等他。
“我想我们该谈谈。”奥利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把B127拉了起来,安置到充电床上,自己则半蹲在床前,好保持双方的视线齐平。
“……我做错什么了吗?”B127感到了奥利安的情绪,不安的问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的时候需要分开去做不同的事情。你不需要每次都在门口等我,我不在的时间,你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看看书,研究研究模型。”
“可是,如果看不到你,我就完全没办法做任何事情,我的芯会惴惴不安。”B127委屈的低下头,“这是不正常的吗?”
奥利安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幼生体的头雕,安慰道:“不,这很正常。你刚刚诞生十天,出生的时候就陷入到危险之中,见到的第一个同类是我,因此只有看到我你才有安全感,这是完全正常的。但我们现在在基地里,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自由的活动,大家都会照顾你的,不是吗?”
B127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但是我就喜欢待在你旁边啊。”
“我有时候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如果你跟在我的身边,也会陷入危险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分开一会。”奥利安想要委婉一点解释他们的情况,不愿让幼生体过早的接触到内战这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你可以做危险的事情,我不可以。”幼生体有些不服气。
“因为我已经有几百万岁了,而你才出生几天。我们是长寿的种族,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学习慢慢成长,等你熟悉了生存的基本技能,就可以接触外面的世界,等你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你才可以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哼……”B127把头扭到了一边,显然并不接受这个说法,而且开始生气。奥利安想要再开解几句,但内线的紧急通讯又来了,铁堡战役进行到了尾声,他们正在组织一次强攻,把最后的霸天虎赶出铁堡,夺回首都的控制权。眼下战事吃紧,一连十天,战场上少了他这员猛将,不管是对士气还是对战场局势都有很大的影响。
“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本关于我们原生武器的图谱,介绍了各种各样的赛博坦人天生就拥有的武器和用法,今天晚上你先把这本书看了,然后明天我们再继续谈话好吗?”
“你去做你的危险的事情吧。”幼生体气呼呼的回答,头都没抬,直接转身倒在充电床上,背对着奥利安,用姿态充分的表达着不满。
有些头疼的奥利安想要再安抚一下,但是实在是被催的等不了了,只好替幼生体先打开了图鉴,又叮嘱了两句就匆匆的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八、第一战
增援的队伍人不算多,除了奥利安,还有弹弓、银剑、摇晃和克劳丽亚,他们的临时基地其实距离铁堡并不远,是一个深入地下利用原有的地下穹洞改建的基地。从蜿蜒的环道上去,出口位于岩石嶙峋的峡谷之中。
一到地表就可以看到连绵的爆炸造成的烟雾,这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原本应该是夜晚的深蓝在烟雾反射之下,泛着红色和金色,仿佛地平线那头有什么巨兽想要破土而出似的。
汽车人的反攻已经卓有成效,现在铁堡里残余的霸天虎全都集中在十角大楼,似乎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里。
外面的霸天虎几乎都看不到了,只留下威震天大剌剌的坐在大楼的门楼上。试图强攻的汽车人,火力不足,在这位前赛博坦角斗士的面前,大部分汽车人都甘拜下风,群殴又不是他们的风格,所以只有召唤奥利安前来一对一。
“主人,奥利安似乎来了啊。”红蜘蛛在天空盘旋了一下,变身落在了威震天身边。“我们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随时可以撤离。”
“嗯。”威震天敷衍的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忙着那个幼生体,没空来参战呢。”
“……主人,我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红蜘蛛犹豫了一下,悄悄的凑近长官的耳边低声报告:“在他们后面很远的位置有一辆黄色的小车跟着,生面孔。”
“不是吧?”威震天转过头,看向红蜘蛛。“刚十天的幼生体,就敢带着上战场?奥利安我还真是小瞧你的胆识了。”
“看上去不像是他们带出来的,因为我看那小车躲躲藏藏的,只是很远的跟着。”红蜘蛛愉快的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要我去……嘿嘿嘿。”
威震天用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做了个决定:“不,我倒要看看那小崽子在战场上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打仗打了这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了。”
因此当奥利安赶到现场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老对手在那边悠闲的和下属聊着天,看上去就像在自己的后花园似的。
“威震天,你们这次的行动已经被我们摧毁,现在你该接受失败,撤离铁堡了。”奥利安大步向前,在十角大楼面前的广场中央站住。这几乎是周围唯一一块完好的平地了,如果要打一架,也是个不错的场地。
“你又不知道我是来干嘛的,怎么就能断定我失败了。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撤离,确实是为了等你打上一场,你们手下这些都不值一提,不是我的对手。”威震天狂妄的发言,引来爵士、铁皮愤怒的叫骂,但他毫不在意。毕竟他说的是事实,有历次战斗为证。
“很好,那我们就开打吧,如果我赢了,你就带着所有手下撤走。”奥利安挂念着家里的小机器,双手砰拳,面罩一合,做出了战斗的姿态。
“真是难得,你居然也有打架如此积极的一天。”威震天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哐的一下跳掉了奥利安的面前。
两个人倒也没有什么废话,各自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对轰了起来。这一仗打的一如既往的激烈,很快完好的广场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破坏的地基造成了楼梯的开裂。红蜘蛛看着脚下逐渐扩大的裂缝,换了一个制高点降落,他看到在战斗声响掩护下逐步接近的小机器人。他那显眼的颜色,就算再怎么掩藏,从高处也是一目了然。
更有趣的是,小机器人显然也发现了位于高处的红蜘蛛,正抬着头观察这个瘦削的霸天虎。
“啊呀呀呀,哪里来的愣头青,居然什么装甲都没有,就跑到战场上来。”红蜘蛛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想出一个害人的坏点子。他故意亮出了武器,从高处瞄准了战斗中的奥利安,做出一副想要偷袭的样子。
果然涉世不深的小机器人立刻就上当了,着急的变回了人形,抬手亮出了火炮。一边往奥利安的方向跑,一边大声的喊了出来警告他提防偷袭。
打的正激烈的奥利安听到B127的声音震惊的回头,差点没能躲过威震天当胸的一拳。他顾不上身后露出的空门,赶紧扑向突然跳进战场的幼生体,用身体护住他,免得被威震天的武器扫到。
“这算怎么回事啊?”威震天明知故问,“你们汽车人已经不堪到需要让出生刚十天的娃娃兵上战场了吗?”
“他要偷袭你!”B127着急的指着楼顶的红蜘蛛,手里的炮直接开火了。
红蜘蛛也没客气,立刻回了两枚小心导弹。
“我这是给主人掠阵,你们这么多人,我当然要看着点,防止你们卑鄙无耻的群殴。”
“放屁,只有霸天虎才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爵士开了音响,用八百倍的高音反击吵架。红蜘蛛被轰的头晕,眉头一皱直接跑了。
“威震天,今天我们这架暂停。”奥利安小心的挡在B127前面,用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跑。
“呵呵,你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真搞不懂你怎么教育的,我还以为你可以成为一个让人放心的导师呢。”圆满的完成了此行任务的威震天冷冷的嘲讽着,变成战斗机原地起飞离开了,留下了一道刺耳的笑声。
文/鹤野
评/随意
(又铲了一篇稀碎玩意,请大人们不要嫌弃……
01、谢幕
叶纸坐在巨大的、泛着蓝光的显示屏下,像是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只不过荧幕上播放的不是烂俗的喜剧,而是枯燥又冰冷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她看着精细的显示屏,又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深夜,她和时恨坐在凌晨一点的电影院里,看着电影结尾黑底白字的演员表一点点挪上去,她在那个奇妙的时刻忽然想看看时恨口罩下的脸,她转过头去,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时恨的口罩没有摘,上半张脸被微弱的荧光映得忽明忽暗,口罩上起起伏伏,问:“你不觉得致谢名单很像讣告吗?”
电影散场,头顶的灯光忽地亮起,叶纸觉得自己的迷茫和窘迫一瞬间在灯光下无所遁形。时恨没有动,他伸手在空荡荡的爆米花桶里虚抓了一把,然后漏出一口叹息:“再看一场吧?”
叶纸在那一天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存款,用完了那些被她压在抽屉最底层,压在层层堆叠的试卷下的那几张平整发脆的纸币。她记得第一张十元是她小学毕业典礼时母亲给她的零花钱,但那时她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人从自己面前走过,走进小卖部,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廉价的冰激凌快快乐乐地走出来,只有她久久地站在校门前,想不出可以和谁分享这来之不易的松快和自由,于是她将那十块钱完完整整地压在抽屉里,一存就是很多年。
叶纸从那时养成了存钱的习惯。那些花不出去的纸币被她一张又一张地叠在一起,逐渐积累成薄薄的一层——是的,它们甚至称不上厚实——最后在那天,被她叛逆又疯狂地一举挥霍干净。叶纸想不明白,她站在凌晨五点的大街上,迷茫地摸着干干净净的口袋,时恨靠在电线杆上嘲笑她杞人忧天,叶纸说不,我只是有点迷惑,我就像一个一时兴起冲进赌场然后把自己的房子都赔进去的新鲜出炉的赌徒,时恨就搓着手说那比起想这个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杞人忧天一下——翻墙的时候我可托不动你。
凌晨六点,叶纸从围墙上跳下的时候扭到了脚,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翘掉了周一的升旗仪式,坐在窗边听广播在遥远的地方说有请某某主任发表国旗下的演讲。时代的浪潮从她身边滚滚而过,狂热的学生在烈日下高喊着激烈的口号,兴奋的讨论声塞满了拥挤的教室。班会课的主题是我的理想专业,理科班里有一半的学生填写了“生命科学”——频繁出现在新闻报导中的新兴热门专业,三十六号天坑出土的龙形骨骼牢牢地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有关于史前文明的追忆,有关于未来的遐想,层出不穷的营销号和阴谋论,永远在互相攻击的网民,但所有轰轰烈烈的舆论都被一扇简陋的校门拦在外面,被叶纸顽固的困意挡在一层厚厚的白雾后,遥远得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传来的只言片语。这一整天叶纸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前一夜看的三场电影交错着在她的梦里来回,被下课铃剪裁成前言不搭后语的奇幻烂片,上课前班主任公布了成绩单,叶纸眯着眼睛看见自己的名字卡在熟悉的不上不下的地方,而时恨的名字仍旧高挂榜首,她又转头去看传闻中的孱弱天才少年,但时恨只是把脸埋在校服袖子里,睡得人事不省,深蓝色的校服领口下隐约露出一点口罩的白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沉闷的课间,所有人的志愿专业填写表都被收上去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只有她的那一张被压在胳膊底下,压出几条凌乱的褶。空白,干瘪,脆弱,叶纸把它收进抽屉,不再理会。
02、脆纸片
时恨转来高三九班的时间很巧妙,卡在所有人都被试卷和成绩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时候,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像是折损了天线的老旧电视机,对稍纵即逝的信号波迟钝麻木,屏幕上永远是白花花的一片,偶尔露出一张证件照一般麻木的脸。没有人在意这样一个突然降临的孱男孩,叶纸也一样。直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所有人鸦雀无声地注视着那个奇特又陌生的名字,转过头去看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口罩的他,时恨岿然不动,叶纸坐在他身边,两人的距离不过二三十厘米,她便也产生了一种自己也在被注视的错觉。
在数学老师开始讲解试卷的前几秒,她第一次主动对时恨说了话:“你的名字很……奇特。”
“谢谢,我自己取的。”时恨的脸先转了过来,眼睛还黏在课本上,过了几秒才缓缓挪动,落在她厚厚的镜片框,“自己取名就是这么好玩,其实我原本想叫流花之殇,我的第一个网名,但是工作人员不给。”时恨的声音很轻,很好听,话语和思维也那样轻盈又跳脱。“你的名字很好听,是芷兰的芷吗?”
叶纸摇摇头。
“不,是纸片的纸。”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就像之后的无数个短暂的时刻一样,他们对彼此的接触总是那样猝不及防地终止在各种紊乱的时间里。叶纸那年十七岁,已经早早认清了自己无趣的灵魂,她不漂亮,没有吸引人的鲜明个性,只是一个沉默的迟钝的乖学生,一个普通的、穿着统一校服的量产人偶,和她的同类一起,坐在四四方方的白色房间里,坐在高高垒起的教辅书后,埋身在看不见尽头的作业和试卷里,结束了上一次小考,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次大考。下晚修后走过已经熄灯的走廊,她从栏杆边向漆黑的大地投下目光,也会想着如果我从这里坠落会怎么样,但叶纸早就不认为那样疯癫的想法足以佐证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个低沉抑郁的病人或是一个愤世嫉俗的诗人,那充其量只是一具尸体残余的神经反应,就像被切掉了头的青蛙仍旧会在铁盘里抽动双腿,她疲倦麻木的灵魂蜷缩在那具平凡无趣的躯壳里,肉体嗅到冰冷的铁锈味,被碾压出条件反射般的神经抽搐。
叶纸偶尔会在翻动书本的间隙看见时恨在发呆,有那么荒谬的一瞬间,她闻到时恨身上那种颓废又尖锐的漫不经心。他们讨论着他的口罩,讨论着他校服内侧自由又灰败的常服,讨论他手腕上那根手环的logo,他从不在人前脱下口罩,也从来没有人在食堂里看见过他扎眼的身影,所以学生们说时恨或许是某个大佬的儿子,下来普通高中体验生活,只要考上了好大学,他就又回到他应有的生活里去了。偶尔有一些传言钻进她的耳朵,叶纸全当消遣听着,并不在意,但或许人总是下意识地被古怪的东西吸引,两个远离人群的人坐在一起,难免会沾染上对方的呼吸。叶纸在听完英语听力的疲倦期里放松了警惕,对着空气仿佛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口罩?时恨便也拿着笔垂着头,声音震动口罩边缘轻轻地掉出来:因为我身体不好,咳——十条传言里总会有一条是真的。
或许是太累了,叶纸第一次没有因为自己擅自伸出的社交触角感到无措,那天下晚修后叶纸又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打开门却看见时恨抱着膝盖坐在走廊里,抬头看着她。叶纸有一种在家门口看到流浪狗的错觉,这种错觉很快就被他站起来的身高碾碎,大男孩看着弱不禁风,但也实打实地高出她一个头。他们顺着漆黑的走廊向下走,走过凄凄冷冷的空气和不知所谓的人生,路过生物教室的时候时恨停下脚步,叶纸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目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看见陈列柜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模型和兽骨,在无孔不入的黑暗里裸露着精美又粗陋的骨骼。夜风吹散了云,月光落在他们的肩膀,叶纸就在那晦暗的玻璃窗里看见了时恨的眼睛,看见他的口罩耸动:“很漂亮吧?”
叶纸看着他的眼睛,只觉他已经洞穿了自己的灵魂。叶纸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小癖好,她喜欢收集生物残骸,无论是什么尸体,蝴蝶、蜗牛、小鸟、幼猫,她喜欢将它们放在掌心,长久地注视,安静地抚摸,拆下一小部分,或是翅膀,或是一小截骨头,处理之后放进她的盒子,锁在桌子最下层。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叶纸只是喜欢沉浸在那种虚假的平静里,她不觉得这是需要忌讳的,不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但是被时恨以那样的目光注视,她感到微妙的局促,又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怪胎——透过冰冷的月光,她看见一个怪异的灵魂在黑暗里行走。
“我有时候会想,我们吃的食物都是动物的尸体,那么餐厅是否就是一座热闹的停尸间呢?”他的思维漫无目的、横冲直撞又蛮不讲理,从这里跳脱到那里,且完全没有自己在胡言乱语的自觉,就像那时他莫名其妙地说了那样的话,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转向她,目光认真又平静,自然得像是和老友交谈:“你有考虑过报考生命科学吗?”
叶纸又想起放在抽屉里的那张干干净净的表单,像她永无尽头的生活一样滑稽,她摇摇头,下意识否认的时候却也下意识地想:为什么?
“在被煽动的对未来存亡的恐惧下,人人都对避风港和方舟趋之若鹜,哪怕它无比激进。”时恨说,“你真的对此毫无兴趣吗?你只是不愿意想罢了。”
“所以别急着下定论,有些问题一旦被提出,猜疑的种子就已经发芽了。”他仿佛一只在月光下现出原形的,可以读懂人心的精怪,忽然又笑起来,弯着眼睛露出一个鲜活得不合时宜的笑容,说:“我以为你也会喜欢那些残骸。”
那时候的叶纸没有听懂那句话,时恨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他走下了一片漆黑的楼梯,只遥遥地向她招手,再不走就要锁门了。
03、逃跑
再不走就要锁门了——三十六分钟前,研究所里的同事也是这样对叶纸说,她点点头,而或许是觉得一个即将离职的员工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对方不再多问,只是提醒她走之前记得关灯。
叶纸在桌子前坐了许久,她想起某一天晚修下课,她和时恨走在树影绰绰的校道上,叶纸看着时恨过于瘦弱的背影,看他校服外套下被风裹出的轮廓,她说:“你为什么这么自由呢?”鄙弃一切的才华横溢的人,你不应该待在这座牢笼里。她咽下后半句话,时恨却说:“因为我是一具将死的残躯。”他在风里停下脚步,混浊的空气无处不在,逼死了草地的嫩芽,逼死了温室里的鲜花,瘦弱的树在无星无月的漆黑夜空下伸着状若鬼魅的、扭曲的枝桠,缠绕着他的影子,时恨说:“那你呢?你为什么不逃走?”
叶纸摇头。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有逃跑的意志,一切都没有意义,沉闷又荒诞——她该是想要逃跑的,但是她想起母亲粗粝的手和疲倦的眼,想起被遮盖了一半的婚纱照,想起出租屋里永远擦不干净的窗台,她觉得自己也是一只被拆掉了翅膀的鸟,羽毛被收殓在盒子里,和兔子、蝴蝶、夏蝉一起埋葬在老旧的书桌里。
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母亲平静地对她说,家里没有钱继续给她交住宿费了,叶纸平静地点头,收走了宿舍里的被子。此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在深夜走过热闹的街市,钻进挤在小巷子里的出租房,直到夜间十二点,家里的灯都是黑的,直到她洗漱完睡下,母亲才会缓缓地打开门,拖着一身沉重的油烟味走进来,像一只沉迷的驮兽。叶纸无法忽视她掌心里皲裂的痕迹,但也无法避免地感到抗拒和恐惧,母亲在无数个疲惫哀求的眼神中为叶纸选定了她人生的道路,上一个二本学校,选择一个近一些的二线城市,好好地读完四年书,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乡工作。在谈论人生的时候她总是沉默,在沉默中抗拒又在沉默中妥协。她把装着生物残骸的盒子上了锁,但是后来,时恨送给了她半只风干的蝶翼。黑紫色的闪片,装在小小的相框里,只有一个手掌大,叶纸没有把它也塞进那个老旧的坟墓,而是把它摆在层层相叠的试卷里。
他们很少说话,偶尔的交流也只是借一支笔、借一块橡皮,都是时恨单方面向叶纸借,他太矛盾又太干净,像是对一切都充满兴趣,又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毫不在意。他们就那样各自奔波忙碌,沉默着直到倒计时掉成“0”——叶纸没再见过时恨,在所有兵荒马乱的考试都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叶纸独自走出教室,看着考场外飞奔的学生,看着校门口缤纷的横幅和鲜花,学生们互相拥抱,尖叫着告别,但没有一个祝福属于她。叶纸站在校门口回望那座教学楼,意识到自己的青春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她在那个瞬间忽然很想见到时恨,她在人群中穿行了很久,寻找了很久,在毕业典礼上,在谢师宴上,她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礼裙,茫然四顾地想要寻找到某个模糊的人,但高考就像一场激流,许多人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未说出口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就猝不及防又懵懂无知地被冲散了。
再次回到学校领取毕业证的那一天,叶纸从厚厚的试卷夹里找到了那个残破的蝴蝶翅膀,她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连桌肚都干干净净,一个活在传闻里的人也在传闻里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在那个瞬间她才忽然意识到,她是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她还想再去一次电影院,还想再翻一次学校斑驳的围墙,哪怕扭伤了脚也无所谓。
她想活着,想痛苦地疯狂地活着,她第一次背离了母亲为她挑选的道路,冷漠又生硬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叶纸盯着那张从书本里掉出来的,有些泛黄的志愿表格,抓起笔,扔掉临近城市的大学,扔掉普通的正确的师范专业,在报考专业那一栏慢慢地写上:生命科学。
04、喜剧
叶纸今年二十九岁,入职研究所已经足足五年,刚从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抱着自己的简历无处可去,收到顶尖实验机构的录用通知的时一度怀疑是诈骗。她恍若梦游地入职,不解地实习、转正、工作、开会,转入新的部门的时候在科研人员名单首页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叶纸的手压在那本名册上,压出几条深深的折痕,恍然觉得就像年少时翻阅长长的学生花名册,在同一个地方邂逅了那个神秘的人。她不曾设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坐在会议室里,彼此的表情都冷漠又公式化,他说,我叫时恨,时间的时,仇恨的恨;她便也说,我是叶纸,纸片的纸。
叶纸入职的第四百二十七天,她和其他几个新的同事一起被带进了那座被层层密码门严格保护的标本陈列室。对着正中央悬浮着白色骨骼的巨大培养皿,主任难掩高傲地讲解道:这就是三十六号天坑发掘的龙骨标本,生命炼成的核心。叶纸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是冷气开得太低,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她的目光越过那仿佛幻想生物一般的巨大骨骼,落在后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培养皿里,蜷缩的兽尾、残破的骨翼、漆黑的鹿角,或红或白的内脏标本沉浮在液体中,是一座大型的屠宰场,一座精美的墓园。
叶纸入职的第七百六十九天,第一次实验事故爆发,她从混乱的梦里醒来,在凌晨两点,听见门外传来抓挠的声音,透过猫眼,她看见一个浑身黑毛的身影蜷缩在门口,被扭曲的镜头拧成细长怪异的弧度。保卫科的电话拨打不通,她锁死了门,从备用通道离开,在跑向实验室的途中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在逐渐迫近的嘶吼声中她看清了那双眼睛,时恨只停顿了两秒,就抓起她的手站起来,他们在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迷宫一般的走道里奔跑,躲避着一个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扭曲生命体的本能追杀,这一切都像极了她荒诞离奇又啼笑皆非的人生,像一场无人叫座的滑稽的B级片。
他们和实验体缠斗了四个小时,最终叶纸用安保室的防卫斧头剁烂了那颗长满黑毛的头颅,她浑身是血,抹掉糊在脸上的液体,看见时恨靠着墙壁瘫坐着,身上一片花花绿绿,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实验室的药剂,更多的是那实验体的体液。他们在黑暗中喘着气沉默许久,叶纸想在这尴尬的重逢时刻找出一句合适的话,却看着时恨摘下了口罩,呕出喉咙里浓稠的血。猩红发黑的血液从他的口鼻中、他的指缝间、他残破的躯体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像一捧抓不住的肮脏的水,叶纸感受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无措,她想起母亲病危时牢牢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枯槁的手,想起压在书本里脆弱的蝶翼,想起她在昏昏欲睡的课间趴在桌子上询问时恨:“你为什么总是在谈论死亡?”时恨说:“因为死亡就像我的朋友。当你知道自己终将走向那个终极,和它开开玩笑,会让你好受很多吧。”
直到那一刻,叶纸才明白那些苍白的口罩,那些不经意间露出的针孔,那些沉默的喘息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一直手足无措地沉默着,直到时恨的呼吸平稳。他仰起面罩下那张普通的、干净的面孔,在微弱的灯光里迎向她,叶纸发现他笑了,笑容松快又无谓,是对境遇的嘲讽和对人生的鄙弃,他的声音坚定而反叛地在黑暗里响起。
时恨:“操。”
叶纸愣了一会,手里的防卫斧滑落在地,她也笑起来,夹杂着几声仿若哭泣的气音,她慢慢弯下腰,喘着气哽咽,学着他的语气,一样坚定地说:“操。”
异常事件激化了研究所内外的矛盾,针对和恶意几乎转化为肉眼可见的针,政治和舆论的压力浓缩成实质的倾轧,将一切都推向最极端的方向。第四天,叶纸接到了通知:停止所有有关于七十九型脊髓液的研究,实验已经进入最终阶段,接下来将由项目的领导人本人亲自注射实验样品,光荣地成为第一个抵达进化终点的人类。
她知道这是一场蹩脚的谋杀。在那一刻,叶纸才真正开始思考自己这匆忙的二十几年人生究竟存在怎样的意义,她是怎样的人,她要成为怎样的人。她裹着围巾站在十字路口,下午五点,天穹下遍布阴霾,许久没有看见的太阳成为了人们口中可望而不可即的追忆,污染的黑潮盘踞在城市之外,天气预报被投放在商场的大屏幕上,请居民尽量减少外出,注意安全,珍爱生命。她看见歪歪扭扭的岔道口密密麻麻地铺陈在自己眼前,通向阴森的白骨,濡湿的腹腔和无解的终极。我是谁?这一切的意义又落在何处?她想起高中教学楼里阴冷的风,想起凌晨五点从狭窄的厨房里挤出来的食物香味,想起从高楼上雪花一样样飘落下来的试卷,想起母亲躺在棺木里仍旧愁苦的脸,想起模糊的人群在闹市区里高举的双手和横幅。抨击,抨击一切,反对一切;太过危险,停止,必须停止。她被裹挟在众说纷纭的浪潮里匆忙地向前,永远在逃难,永远在寻觅,永远在斗争,她忽然很想回家,但当她走到熟悉的小区门口,才想起家中放在柜子上的骨灰盒都已经落了厚厚的灰。
你为什么总是在谈论死亡?
因为死亡就像我的朋友。当你知道自己终将走向那个终极,和它开开玩笑,会让你好受很多吧。
那你呢,你为什么总是对死亡充满好奇?你接近它,观察它,但你又不敢了解它。被你锁在柜子里的那个盒子,你再也没有打开它,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对此感到恐惧,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象。死亡,一切都归于寂静的终点,但是我还没有尝出活着究竟是什么滋味,我还有多少时间挥霍,我还有多少时间迷茫——这样的生活终有尽头啊。
在我拥抱死亡之前,我是否能和自己和解?
叶纸坐在关着灯的室内,对着桌上整整齐齐陈列着的试管,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时恨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他们是那样奇妙又陌生的关系,若即若离,寡淡冷硬,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生发的那种平静又疯狂的设想无关他人,它荒诞得像一个不负责任的笑话,一个庸俗透顶的黑色戏剧。故事的最后,叶纸抬起手臂,慢慢将整整十二管实验脊髓液打进了自己的身体。她在巨大的、泛着蓝光的显示屏下,听着血液的奔腾,听着幻觉里传来的远古的回音,透过各种指标和数据,最后一次潦草又慎重地读完了自己的人生。
05、选择性真相
平安晚报 第四百八十二刊
晚间闲谈栏目 撰稿人:野鹤
距离巨兽01造成的重大伤害事件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中,新生命公司在进化试剂的研究上取得了不菲的成就。在近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新生命公司领导人展示了新的实验受体,虽然仍旧存在不稳定的病体特征,但相比起巨兽化的恶劣影响,已经称得上是跨时代的进步。
新生命公司,在灾害频发的灭绝时代,坚持进化派主张,认为提取古生物DNA,与人类基因相融合,可以使人类完成全新的蜕变,以应对日益严重的环境危机。多年过去,新生命运动的领导人时恨先生一直处在人们议论的中心,政客将其视为邪教徒,反对派将他视为眼中钉,进化派则将他视为悲悯的救世主和神性的集合体。时恨出身于显赫的商业家族,幼时被称为神童,十五岁时便显露出科研方面的出众天赋,但同时他也不幸罹患重病,家族野心勃勃,不惜献祭一个尚且青涩的孩子增加自己在各个领域的影响和筹码,他们对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危机时代成为引领科研方向的领袖。时恨身上承担着无必沉重的压力和责任,相对地也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他改了名字,离开家族盘踞的城市,去到遥远的地方读完了高中,高考之后,就回到了家族企业,开始着手新生命研究。
真正让时恨进入大众视野的事件是七年前的巨兽灾难,由于初代脊髓液研究出现偏误,受体在注射了大量脊髓液后发生异变,躯体无限繁殖,变成一个巨大化的兽形生命。巨兽01造成了严重的伤亡事故,新生命研究所有将近半数的研究人员死亡,最后被时恨以特殊方式控制。巨兽01的出现本该为时恨带来新的舆论压力,但巨兽01本身也是一个足够强力的谈判筹码,时恨在单方面的威胁和家族的保护下携带巨兽01躲进人迹罕至的沙漠深处进行下一步研究,一年后,巨兽01被无害化处理,时恨携带第一批血清走出了沙漠,开启了兽脊血清的新时代。
新生命公司向民众公布了新的实验进程后,人们除了关注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也更加关注时恨这个人本身,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会造就这样一个足以改变时代的天才。人们将他的私生活当作商品贩卖,在这其中,一个人被反复地提及——叶纸,时恨的高中同桌,研究所的下级和同事,巨兽01的受体。网民们咀嚼着他们的关系,猜测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是恋人、还是亲人,他们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感情,足以让叶纸下定决心,代替当时承受着各方压力的时恨,接受脊髓液注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或平淡,或戏剧,或苦情,故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只看人心如何演绎。
而无论如何,逝者已逝,黑潮和废水迫近城市,人类也正稳步向着全新的时代迈进,笔者只希望这闲谈碎语能供各位看官消遣一二,在咀嚼他人苦难的同时,也为已逝的先驱者缅怀片刻。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控制变量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实验手段,几乎是科学实验基础中的基础,是指控制其他的影响因子,来研究各因子与结果的相关性。我在生活中也经常运用这种手法。
比如说,如果我想要知道噜噜更喜欢哪种狗粮,我就会控制它的饮水和活动范围,在保证没有其它影响它进食兴趣的因素的情况下,更换狗粮,然后记录进食速度和进食量,来判断喜好。科学的实验结果自然很有用,它生前一直都很喜欢我选的狗粮。
比如说,我也有应用这种实验方法在人的身上。
“我今天带来了一本书,叫《误杀》,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侦探小说。”
阿泽啪得一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然后抿紧了嘴离开了宿舍。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生气了?他应该是在生气吧?为什么会生气呢?
因为这实在是有点超出了我的理解,我忍不住想研究一下他生气的原因。
“我今天带了来一本书,叫《Z的自白》,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侦探小说。”第二天我带了另一本侦探小说,阿泽又啪得站了起来,他看着我像是生气又是难过,眼中布满了血丝。我原本认为书本身的内容会是“激怒”他的源头。一般来说,会让人产生强烈情绪波动的源头,总是一些能够承载很多情绪的载体,比如说小说的故事情节。然而他对两本不同的书都产生了相似的情绪反馈,那么说明,《误杀》这本书的故事情节或者这本书本身,不完全是他产生‘生气’这种情绪的原因。而这两本书的共通点在于题材,也许他对侦探题材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我今天带了一本书,叫《遵命,霸道总裁》,是一本非常有趣的言情小说。”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试着选择了不一样的题材。
这次阿泽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他好像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快又冷着脸走开了。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在生气,这可能不是生气,这也可能是生气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我在记录本上画了一个代表不确定需要继续探究的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怒意和之前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书的题材和惹怒他的原因有着某种关联,接下去我应该继续尝试侦探题材,来找到他‘生气’的确切原因。
“我今天带了一本书,叫《不在场证明》,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侦探小说。”
然而这一次阿泽不再对我的话有什么反应了。他几乎是哀怨又深沉地看了我一样,我看着记录本陷入迟疑。一方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今天的情绪,另一方面我发现了我的控制变量法有一个很大的漏洞。虽然我控制了我的输入,但是我的实验对象,阿泽,自身的情绪状态和其他影响因子我却无法控制。这让我一系列实验都失去了意义。
我颓丧地离开。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实验对象的其他影响因子。
我和乐乐聊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乐乐开始嘲笑我的不专业性,他拿出了一盒药剂,说:“你应该控制好其他影响因子。”
乐乐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了看乐乐给我的药,是苯二氮䓬类,也就是俗称的肌肉松弛剂。只要我能将阿泽控制在实验室中,控制饮食以及他所接触的外部环境,那么实验结果才会更加准确。
乐乐的提议可行性很高。导师一直夸我的行动力很强,确实如此,不管是有什么猜想或者怀疑,我第一反应总是先下手试一试。
我在校外有租房,还是一个人住,原本有噜噜陪我,现在它也不在了,这让我的房子有足够的空间和条件用以实验。唯一的问题可能在于阿泽的失踪会不会引起外界的骚动并因此打断我的实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选择在寒假期间进行这个实验。学校里不会有人发现阿泽的失踪,阿泽的家里人就算发现失联了,也没办法联系到学校或者其他同学。从现在到寒假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继续改善我的实验设计。同时也可以让阿泽的情绪进行调整,以减少这一次失败的尝试所造成的影响。
时间过得很快,我按计划把阿泽锁在了家里。过程格外地顺利,我只是说有事情要麻烦阿泽,他虽然显得有些不安,但是还是很顺从地跟我走了。靠近我家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明显的抗拒,他在我家门口踌躇了很久,我招呼了他好几次,他才愿意进门。但是幸运的是进门之后,他的不安和抗拒都消失了。
我原本以为,引起外界骚动这件事情很难解决,正在忧虑我拙劣的借口能不能说动他。没想到我刚说到“我想拜托你进行一个实验。”他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更没想到阿泽主动给他的家人打了电话,称假期要跟老师进行竞赛研究,不能回去。
他还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再怎么道歉都没有用。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没办法赔偿你,但是只要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做。”他甚至主动戴上了噜噜留下的项圈,还像噜噜一样趴在原本噜噜睡的狗窝里。
还好噜噜是大型犬,不然阿泽恐怕睡不下那个狗窝。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但是这对我来说很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的实验设计改进了很多,我首先对他的情绪指标进行了设计,哭泣、挣扎、喊叫、皱眉都代表不同的情感等级和倾向。然后是对于外部环境的输入进行了控制,虽然他很顺从,但是苯二氮䓬类还是不可或缺的,这让他的感官麻痹,我将他的房间的窗户封上,保证视觉方面的输入降到最低。除了实验需要,我也不与他交谈,保证听觉方面的输入也降到最低。除了这些以外,我也安排了固定的三餐来保证身体的营养和进食的规律。
但是这一次实验依然失败了。
不管我说什么,他只是会跟我说“对不起。”有时候还会说“噜噜,对不起。”他有时候哭,有时候喊叫,大多数时候只是躺在那里,默默地泪流。我带来的书,虽然会增加他的情绪强度,但是不再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了。这反而让我的实验更难以进行,我只能依靠情绪的强度来判断他对输入的情绪变化。之前对于情绪数据的设计大部分都成了废纸。
我再次意识到实验的失败。我的实验设计还是太过于肤浅了。他实验开始时候就已经处于不健康的精神状态。实验应该筛选掉不健康的实验体——只是我也只有这一个实验体,我的实验目的也只是针对这个个体的。我思考了一下,从一开始我的失败就是显而易见的,这样针对个体的实验,根本没有统计学意义,完全不符合实验的原则。 为什么我从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点呢。
大概过了一周,我终于正视了我的失败,停止了苯二氮䓬类的注射,告诉他实验结束了。但是他反而更加地绝望、沮丧,也不愿意离开我的房子。这我倒是无所谓。阿泽是很好的人,就算没有实验,我也很愿意和他呆在一起。我自认为性格不是很合群,但是阿泽却总是对我很友善。我很信任他,不然也不会在国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将噜噜交给他照顾。
虽然噜噜走后,他就经常说着“你不该信任我”之类的话,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毕竟和我不一样,他总是很容易和他人共情。如果是他,恐怕不需要进行任何实验也能知道人为什么会生气。
遗憾的是,我依然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毕竟只有知道了原因,我才知道,怎么才不会让他生气。
我真的感到十分遗憾,只是我很难言明我对此有多遗憾,我的情绪指标的设计也太过于肤浅——这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这样肤浅的建模无法很好的对情绪进行丈量。
【完】
Vol.212「死水」《重新出厂》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慎,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过去繁忙的工作日子里,坐下来享受一顿早餐也是一种奢侈。因此在一切结束以后,悠闲地坐着来上一份烧麦配豆浆就显得更加可贵。尽管不是最正宗的家乡味道,但慎向来是不挑的。老人把话说得好,不能对生活要求太高。
所以当有人坐到桌子对面打扰到这短暂又幸福的时光时,好脾气如慎这样的人也会难得的生出火气。尤其是来者已经有一个多月音讯全无,放着他们之间的雇佣合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塔里斯,这一个多月你们都到那里去了,蔚也不回我的消息,拉斯的那两块芯片还放在我家。人都不在住所,酒吧里也没人见过你们……”
“蔚失踪,拉斯死了。”塔里斯一把挥开桌子上的汤汤罐罐,慎还从没见过他这幅急躁的样子,“我们被人盯上了。”
“死了?”
“对,电动车自动驾驶系统失控,你信吗?这又不是三十年前。”
“你说三天前的那场事故?电动车自动驾驶失灵,我们都是当老笑话来听……啊,抱歉。”
“我们被通缉了,就因为上次的那个活。”
“不可能,我没听到任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任何人要对付你们。”
“不是你们。”塔里斯说道,“是他们,那些‘戴帽子的人’。”
“戴帽子的人”是这座不到五十年历史的城市中培育出来的一个都市传说,在从事灰色地带的人们之间广为流传,是城市黑暗面中的黑暗面,按照自己的规矩管理着这座城市,所有不合规矩的人都会别清楚,尽管没人知道他们的规矩,却总有消失在小巷的深处。相信这个故事的人不多,了解其中真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这座城市里行走在法律边缘的那些人总会戴上帽子来区分自己和一般民众——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传统,偶而也会出于对未知的敬畏。
想到这里,慎按下自己的帽子,假装思考同时眼睛透过帽檐观察起塔里斯。他很憔悴,很恐慌,和一个多月前的他判若两人,最重要的是,塔里斯没有戴着他拿顶深绿色的呢绒宽帽。慎大可以嘲笑对方被一个幻影,被不存在的东西吓破了胆——如果慎不是恰好了解这些都市传说背后的一些真实情况的话。慎知道被别人当做傻子看待是什么感受,何况塔里斯已经下定决心。
慎决定单刀直入,他明白塔里斯早已心不在此:“我能为你做什么?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为了能够安全地离开这座城市,确保他们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我需要‘千户’,我知道你能带我见到。”
“千户”,这又是另一个都市传说了,知之者更少,但却与慎的关系更加密切。用都市传说来对付都市传说么?慎只希望塔里斯不要只是道听途说了某些小道消息就找上门来。
按照规矩,慎应该反复说明“千户”不过是个故事,是街坊里传出来的又一个臆想,与其追求这些幻象不如脚踏实地的生活。但塔里斯不一样,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相比已经见识过这座城市背后的某些东西,他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那些超越常理的东西的真实性。何况,没道理阻止别人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慎在裤腰袋子里掏了掏,从其中拿出一样东西:“我本该拒绝你的要求,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拿上这个。你知道规矩,这事和我没有关系了。”
……
根据慎给出的地址,塔里斯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条唐人街,至少那大红的色彩和飘逸的字体透露出那种风格。一开始塔里斯以为那是一家饭店,进去后才发现内部的风格为之一变,原来是一间酒吧。
在出示了信物——一枚铁质小勋章之后,塔里斯被带进一间朴素但明亮的房间,和外面的酒吧布置完全不搭调。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堆电脑器材后面。带路的侍者随即离开,把塔里斯留在房内。塔里斯仔细观察这个男人,对方仍自顾自地操作着面前的许多仪器,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你好,我是……”
“所有人,来到这里见‘千户’,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摆脱过去,重启人生。讨厌现在的自己?害怕仇杀?债务纠纷?想要抛弃一切远走高飞?‘千户’可以给你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让你重新开始。”
突入其来的声音响起。声音不是来自那个男人,而是男人身旁的音响,嘶哑的声线,特殊处理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合成的语音。
“你就是‘千户’?”
从右边翻转过来一块屏幕,上面划过几个字符:当然。
直到现在那名男子依然一言不发,只有音频和屏幕。“你是不是……”
没错,我没法说话。又一次屏幕开始闪烁文字。屏幕后面的男子快速的开合了一下嘴巴,尽管只有一瞬,足够塔里斯窥见其中的空洞。这是一个哑巴。
像我这样从事这种工作的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只丢掉一根舌头已经算好的了。屏幕继续闪烁:我叫程心龙。名字一连闪烁了十几次,每一次都用上不同的语言。
“我是塔里斯。”
我知道,屏幕在闪烁。
“既然你找到‘千户’,我们可以为你服务一次。”这一次是音频
事先准备好的音频,剩下的则用屏幕打字来补足。塔里斯开始明白这里面的流程:“你们索要多少报酬?”
“报酬根据客户的情况来定,首先请回答几个问题。”音频
你从哪里知道‘千户’?屏幕
“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我家在一座叫“绿野”的小镇上开了家酒馆,酒馆的常客中有个自称莫比的大块头,曾经几次吹嘘自己在城市里的英雄事迹,还有许多匪夷所思的经历。他宣称自己不用手术就换了张脸,甚至连自己的身体、指纹、身份卡甚至人际关系都是别人那里换来的。他提到‘千户’,还有介绍他找到这里的中介人的名字。”
莫比,方脸褐发,眼角有刀痕,北方口音,喜欢喝波本?
“差不多,但他从不喝威士忌,一般是红酒或者白酒。”
“我们会记录下所有客户的记录,仅限于我们为他们完成改造时的资料。之后,客户们可以随意更改自己的形象。”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很好理解。”程心龙一直坐在后面操作着仪器,似乎他也只是这些仪器的一部分。“你平时用社交软件吗?NSN?软书?之类的。”
“当然。”
“你多久更换一次你的账号?”
“在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大概是5年前。我换了新手机,开了新账号,不再用我以前那个账号。”
“我一年就会更换一次账号。当你更换了账号,过去一年和你建立联系的其他人就再也联系不到你了,除非你用回之前的账号。一样的道理,我们会帮你把缠绕在你身上的那些人际关系的脉络清理下来,就像脱下一身衣服。再给你换上新的,更干净的,让你焕然一新。”
“这样可以保护我,‘戴帽子的人’也找不到?”
“‘戴帽子的人’?他们不可能找得到。”塔里斯注意到,这一句话同样是通过音频播放的。
平板上出现更多字符:等你的改造结束,你就远走高飞,过去所有能够追查到你的线索最终都只会指向一个沉寂的空壳,你将真正自由。当然,代价是要抛弃你的过去,你的亲人、朋友,他们也没办法再联系上你。
你选择吧。
只有机械的嗡鸣声在空气中传播,塔里斯感觉到自己缓缓点头,衣料之间的摩擦声从来没有这么响。
闭上眼睛。平板闪烁。
“闭上眼睛,”音频以一种舒缓的语气,非常人性化地说道,同时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不要睁开眼。放空你的脑袋,你所有活跃在思维表层的想法都会被吹散,就像厚重乌云被风吹开,更高的地方有清澈明亮的蓝。让你的心灵平静……”
程心龙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匣子,打开,从中缓缓探出散发着柔和光辉的丝线,随着引导,这些丝线游动着没入塔里斯的脑中,同时,也有同样多的丝线从塔里斯身上析出。塔里斯的身子略微缩小了,面庞也变得柔和,变得不像塔里斯。
……
一切都远去了,过往人生中经历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迷雾,是平静不动的水池底部静置的泥沙。只有他自己,喀麦隆·阿斯纳站在这里。他走出会馆,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轻松。一切尘世的烦恼都已远离,现在,他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他带着近乎是傻笑的笑容走上马路,对经过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哈雷路亚!生命是多么美好。
乌法转过街道迈步进了小巷,刚才那个诡异地见人就笑的路人让她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或许她已经来晚了。她必须拿出最强硬的态度来,不然那两兄弟一定会含糊其辞,隐瞒真相。乌法冲过楼道,把腰扣里的手枪狠狠拔了出来,冲进那栋妆模作样的花俏建筑。手枪就是她的通行证,酒吧的侍者纷纷避开。她知道他们会在那里,因此乌法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门——
“淦,虽然我脾气很好啊,连续被人两次打扰吃早点也是会发怒的!欺负老实人是吧!”
“你很老实吗?程心虎。”乌法凛冽的眼神和明晃晃的枪口瞬间把发怒的老实人打回原形,“还是说喊你道上的名号比较合适,慎。说说看这次你们又是怎么欺骗一个人放弃自我跟你们做交易的,嗯?”
“拜托,这次是他自己找过来的,我都没跟他提这个。而且我们可是照着规矩来……”
“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打烂。”乌法把枪几乎怼进他的嘴里,随后又转过头喊道:“你再不说话装哑巴,我就把你弟弟的嘴巴打烂。”
“放轻松,警官,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知道我们总是愿意合作的。”程心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就算你能找到他,又能什么呢?”
“我可以帮他。你们的手段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个乡下来的小伙子,怀揣着远大的梦想来到这座城市。组建了自己的团队,创出了一番事业。因为一次意外被卷入冲突,自己的好友为此丧命。他决定和前来调查的警官一起行动,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可能性。”程心龙戏谑地撇了撇嘴角,“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对抗未知,对抗‘戴帽子的人’。你或许可以帮他,但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选择通向一条虚无之路,一种不可承受的轻松。”
“有的人巴不得生活一成不变,他们乐得轻松。”程心虎侧过身子避开枪口。但乌法没理他。
“塔里斯接触过‘戴帽子的’,我需要他协助调查,告诉我他的位置!”
“很遗憾,乌法调查官。塔里斯不在这里,他也没法协助你的调查了。不如你也就此放弃调查如何,像你这样心肠又好长得又美的好人,应该活到八十岁……”
乌法只是无言地拉动手枪的枪栓。
“好了好了好了,您可别急着开枪。”
程心龙从小匣子里抽出那道来自塔里斯的光一般的丝线,往里面飞快地瞥了一眼:“去查查南方商城的公用保险柜、唐人街老莲花村的2号楼,还有一号公路旁的废弃车辆好了。说不定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但不要再去找塔里斯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塔里斯这个人了。” 程心龙将那团丝线收进密封的小匣子里,“暂时不会有了”
END
2022.11.30
(天气转冷,大家注意防寒口牙。打字的时候手冻抽了。。)
他总是在想,直到自己去世,他都不会忘记那些孩子的面具。
那些戴着苍白面具的孩子,从城外一个接一个地赶来,从不多言。他为每一个孩子指明了道路,告诉他们前方究竟有什么,然后就和他们来时那样,他们匆匆来又匆匆地走。有时他们还会回来这里歇息,但是更多时候他们不会再回来。
他看着那些孩子,从他和他们一样年幼到他垂垂老去,从他跟在母亲身后到他成为最后的领袖守着这座空无人烟的城市。每隔一段时间,那群孩子就会出现在贝洛斯,两三个,至多五个。然后就是空白的静默,他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散步,守着空荡荡的商业街,直到下一批孩子出现,他意识到,之前的孩子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曾经试图问过这些孩子,你们是谁,从哪来又要到哪去。孩子们摸着白色的面具并不言语,空荡荡的眼窝不知道看向何处。
曾经只有一个孩子回答过他。
“碎片。”他用背上的长枪在石砖上歪歪扭扭地刻下这两个字,然后抱着怀里不知名的小生物坐在长椅上晃着腿。那小生物在他怀里叽叽叫,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他,于是孩子摘下面具供它玩耍。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些孩子面具底下的样子——一张僵硬的脸,五官平平无奇,不知情绪为何物,只是单纯履行它作为身体构成的任务才出现在那里。
这是在回答他“你们是谁”。那是唯一一个还算有点生气的孩子,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只是沉默不语地四处奔波,仿佛勤劳的工蜂,时刻恪守着烙在身体里的本能。
他隐约察觉到这些孩子和他们不一样。他能看见他们体内绽放出黑色的花,那些漆黑的物质,他能看见它从他们身体的各处生长出来,化作翅膀、利刃、或者仅仅只是在掌心上开出一朵小花。偶尔有些孩子从外面回来,他能看见那些沉重的、黑色的东西勉强缠绕在他们身上,沿途一路滴落如。他们一反来时的轻松,步履蹒跚地走在街头,钻进事先准备好的庇护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好几天后,他们再一次走出庇护所,前往未知的领域。
这些是幸运地还能回来,至于那些没能回来的孩子,他不敢去想他们的结局。
城市之外是可怕的荒原,这是他从小被教导的。荒原上伫立着一座座城市,贝洛斯只是它们之中不起眼的一个。偶尔他去图书馆里翻看以前的书籍,在那些泛黄脆弱的纸张上,地图都已经模糊不清,他看着他们的先祖用炙热的文字赞美这个世界,赞美那个他没看过的世界。
偶尔他能看见那些鬼跃羚,它们跳上城墙,细瘦伶仃的蹄子竟然能支撑住那么畸形肿胀的身体。他知道它们是在等他死去,鬼跃羚的领地里不会出现其他生物,他是它们占领这座城的最后阻碍。
如果他死了,那么那群孩子还会有落脚点吗?他坐在长椅上,盯着绿色的天空发呆。
那些欢乐的文字里,人们描写天空是蓝色的,有碧蓝的海面,湛蓝的天空,阳光下,那些红色的蓝色的金色的花,大团大团在树叶间盛放;冬日世界会飘雪,盛夏时分雷鸣卷携着暴雨。阳光在某些场合是金色,土地就是土地,几百年前天空甚至还有飞鸟,它们会停在你的指尖歌唱,而不是扯下你一大块肉。那些石柱都是华丽到炫目的房屋,他们居住在神的土地上。神坐在他的宫殿中,守护着他的国度。
那是一个如同幻梦的世界,也只有梦能够形容它,不然那些匪夷所思的景象要如何解释。很久以前世界就是这样了,久到他印象中最年老的人也只认得它是这个样子。石柱拔地而起,高高矮矮,如同野猪的毛发那样插在地面上。这是个温暖的世界,它喘息着,跃动着,筋骨深入岩石,埋入土壤,温润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偶尔会有几根突破了地面,在空气里一鼓一张。这是个温暖的世界,毒液都带着令人心醉的温度。
鬼跃羚在城墙走过,角质的蹄子敲打地面,哒哒哒哒,他听见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但是睁开眼只有那个戴着山羊面具的孩子,说是面具,更像是从哪只怪物身上砍下来挖空了套在头上的,羊角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新来的孩子吗……庇护所在这里往西南方向,门口有一只公鸡形状的路标。”
突然觉得有些起不来身,他用拐杖一指西南方向的大道,曾经他总会为他们带路,那是某种历史悠久的传统,从他的先祖到他的母亲,最后到他自己。人们敬重这些孩子,哪怕他们归来时带着满身杀气。
山羊头的孩子静默了几秒,突然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啊,不用感谢,快去吧。”
孩子啪嗒啪嗒跑走时,他看见孩子的衣领里突然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这才回过神,已经很久没来新的孩子了。
作者:【十一招】折竹
评论:随意
*ff14npc同人,琳中心向。
她在狂奔中抓住了那人的手。
那只手不容置疑地拉着她向前奔跑,奔跑,逃离可怖的食罪灵,逃离兰吉特和沃斯里,逃离游末邦的幽禁。但只是奔跑就已经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游末邦对光之巫女的唯一要求便是不作为,这是她第一次被呼唤着去做什么,哪怕只是简单地获得自由。
她必须做到。少女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已经跑了太久,身后的食罪灵还在紧追不舍,她却不愿意求面前的人稍微慢下脚步。拖后腿的人是自己,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抓住那只手,她——
“桑克瑞德!”
敏菲利亚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对着空中伸出了手。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被抛在身后,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跟上桑克瑞德的步伐。少女从沙地的睡袋上坐起,目及之处只有无尽光下的荒芜。她回头望向来路,拿巴示艾兰已经远去了,但安穆·艾兰的尘沙似乎要将她永远困在这个地方,离开了桑克瑞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敏菲利亚站起身,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头脑昏沉,仍下意识喃喃念着梦中的名字:“桑克瑞德……”
“我刚才去收拾了两只食罪灵。这附近不安全,等我们到雷克兰德再休息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忽然在背后应道。敏菲利亚立刻转过头,桑克瑞德仍手握着枪刃,她睡得太沉,不仅没注意到桑克瑞德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甚至连食罪灵的存在都未曾察觉。
如果是真正的敏菲利亚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大意轻心,至少能帮上忙吧。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像是做错事的模样:“那个,请问……”
“怎么了?”
自从见到真正的敏菲利亚后,桑克瑞德一直是这种表情,看似无事发生却会在侧过脸时皱眉。或许现在不是问他们对话内容的好时机,桑克瑞德应该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位“敏菲利亚”……少女轻摇了摇头,决定切换话题:“请问我睡了多久?刚才我做了一场梦,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半星时而已。最近赶路比较紧,所以让你多休息了会,不过现在该走了。”
“其实我不用——”
“靠后。”
桑克瑞德忽然生硬地打断了她。绝枪战士利落地将晶壤上膛,银白色的枪刃横在她身前。远处一团泛着白光的身影从地平线处靠近过来,他瞥了眼女孩,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把行李装好,等我打倒这只食罪灵就出发。”
“等一下,桑克瑞德!”
敏菲利亚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摸出腰间的双刃。她此前从未质疑过桑克瑞德的决定,更没有理由去反抗。只是这次……或许是梦中突然松开的手让她心悸,尽管桑克瑞德从未说过要放弃她,就像自己从未停止担忧被落在身后。
“请、请让我来……”
她走出枪刃的保护,迎着桑克瑞德讶异的目光站在他身边。少女的手仍因缺少战斗经验而轻微发颤,但她只是努力压抑住恐惧,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我可以做到的,请让我试一试!”
请让我继续抓着你的手奔跑……哪怕这并非你一开始所期望的。
她在狂奔,她一直在狂奔。
她跌撞地向前跑,无尽光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却从未敢慢下脚步。我终于不用再抓着谁的手也能独自前行了……但是终点在哪里?
独立并未带给她喜悦,少女茫然地放缓步伐,直到停下。没有任何人在她身旁,于是她回头,身后出现了永远停下步伐的敏菲利亚们,化作过去的道标望着她。
她又向前望,看似遥远的长路出现终点,一位身影模糊的少女在等着自己。她瞬间就明白自己不断奔跑的意义,那就是像从前的敏菲利亚们一样,将生命交与下一任光之巫女手中。
“敏菲利亚……”
她疲惫地向前奔跑着,尝试呼唤那个名字。与其这样永无止息地传递着,她想,为什么不将希望交在真正的敏菲利亚手中?只要像这样,伸手交出去——
“敏菲利亚。”
“……诶?我、我这是……”
她的指尖传来真切而温和的触感。敏菲利亚茫然地睁开眼,才发现是自己做梦时先抓住于里昂热的胳膊。精灵只是对清醒后面露尴尬的少女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我听到你在睡梦中念着这个名字。或许可以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
“放心,桑克瑞德暂时还在笃学者庄园外,不会有其他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泛滥的光芒被挡在屋外,她面前只有烛焰稳定地燃烧着,火光映亮整片书桌。敏菲利亚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看着书睡着了,连梦话也被坐在一旁的于里昂热听得清楚……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不知该如何回答于里昂热的问题:“我只是梦见自己在跑而已……啊,还看到了过去的敏菲利亚们,虽然我从未见过她们的画像。”
“……这样吗。”
“那个,于里昂热,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也认识真正的敏菲利亚,对吗?”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我只知道桑克瑞德认识她,但从来没向我提起过她是什么样子……她也是你的朋友吗?”
精灵微张着嘴,并未直接回答。敏菲利亚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于里昂热脸上看到一瞬悲哀,他沉默片刻后才点头:“是的,她有着出色的领导能力和善良的灵魂。无论何时,她都是我们重要的同伴。”
“谢谢你,我知道了。”
看来于里昂热也不愿提及过去的细节。如果是这样重要的人,她捧起书头昏脑涨地想着,如果是大家的同伴,为什么不让她回来呢?
“但是你想了解的似乎并不只是这些……”
于里昂热却仍注视着她,将食指竖在唇边:“请放心,我不会把这次的谈话转告桑克瑞德,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
“正是。你可以说出真正的想法,而我也会尽所能地去回答你。”
敏菲利亚咬着唇。她并不想刻意隐藏什么,只是自己连说出内心想法的勇气都没有。她已经在尽力奔跑,哪怕只是为了握住那只手,哪怕只是为了获得独立前行的能力。
但她害怕那只手从一开始并非期望抓住她,害怕前行的尽头仍是轮回。她可以像过去所有的光之巫女一样倒下,但仍会有下一位在痛苦中站起的光之巫女,本该回到同伴身边的“敏菲利亚”仍被困在转生中。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向笃学者问出在心中埋藏许久的问题:“如果,只是如果,让原本的敏菲利亚回来的话,是不是大家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
“桑克瑞德……不,敏菲利亚的朋友们一定都很希望她能回来。如果我的存在只会让人痛苦、让人失望,不如干脆——”
她没说下去。女孩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努力克制住喉咙间的酸涩。半星分中谁都没再说话,当眼泪终于从脸颊滑落下来时,忽然有只手轻搭在她的脑袋上。
“这不是你的错,敏菲利亚。”
于里昂热的声音很轻。“抱歉,我暂时还无法向你解释过去的事……这份造成你和桑克瑞德痛苦的离别,本应由我——”
话音忽然止住,敏菲利亚在泪水中抬起头,随后是一声叹息。“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真实的历史。过去的光之巫女中,不止你一位产生了放弃自我的想法……那些在痛苦中放弃战斗的光之巫女,最后都将自我交付给‘敏菲利亚’。而在最后一刻产生动摇的光之巫女,恐怕比历史上记录的还要多。”
“是吗……”
“但即使是这样,光之巫女的轮回仍未结束。敏菲利亚,或许你已经想到了……就算决定放弃,第一世界的未来也未必能够改变。恰恰相反,每一任光之巫女代表着新的希望,这当然包括你。”
“但是,”敏菲利亚摇了摇头,她仍追问着,“她是你们的同伴,你们不希望再次见到她吗?”
“这个问题……”
于里昂热的表情凝重起来。他垂眸望着女孩滴落在手背的泪水,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否认这份思念。但对我们来说,你也是同伴的一员,敏菲利亚。”
“我……?”
“我和桑克瑞德都见证过同伴的离去……不止一次。”精灵像是在追溯过去的回忆,直至声音逐渐发颤:“他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来希望的光芒。正是因为失去同伴过于沉重,我们更加珍视来之不易的希望。”
“敏菲利亚,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不会加以否定。只是……”于里昂热抚摸着她的头,露出苦涩的笑容:“你的牺牲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在失去与获得之间,你可以选择成为希望本身。”
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知道这副躯体内隐藏着巨大的力量,那是属于真正的敏菲利亚,而竭尽努力勉强不拖后腿的那个灵魂才属于自己。她不完全理解于里昂热的意思,即使这样不合格的光之巫女,也能成为希望吗?
“可是……桑克瑞德会这么想吗?”
她注视着于里昂热,那双唇几乎要立刻给出一个答案,却未吐出音节,只是化为温柔的笑。
“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你,不过我建议到时候由你去亲口问他更好。”
“还、还是不用了吧……”
“至少现在你仍是我们的一员,敏菲利亚,你仍有时间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于里昂热将手从敏菲利亚的头上移开。他站起身,吹灭桌上的烛火:“如果看书太累的话,就去床上休息吧。”
“没关系,我刚才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现在时候还早,足够午睡一会。”
“但——”
他帮女孩拿过手中的书,朝着她眨了眨眼:“继续聊下去的话,恐怕桑克瑞德要抓住机会抱怨我了。何况你昨日的训练很辛苦,还请注意劳逸结合。”
敏菲利亚明白了他的意思。女孩顺从地站起身点头,向精灵道过午安后便朝着卧室方向走去。
“对了,于里昂热……”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下定决心般顿在原地,转过身看着还在整理桌面的精灵。
“还有什么事吗,敏菲利亚?”
“……谢谢你们。”
眼前的视野再次变得模糊,敏菲利亚没有先擦去眼泪,只是深呼吸了口气,努力朝于里昂热挤出一个微笑。
“虽然我没有想好,但是我会努力不拖累大家。就算……就算……”
就算过去的梦魇仍提醒她,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痛苦。女孩颤抖着屏住泪水,不让它再次从眼角滑落。就算她仍相信让真正的敏菲利亚回来是更好的选择,她不会放弃继续奔跑。在抓着谁紧随其后和独自前行之间,她想找到被“敏菲利亚”和同伴们寄予希望的理由,哪怕痛苦永无止境。
她仍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