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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l》
作者:蜂銀
“你在想什么?”
高川睁开眼,撞入她视野的是亮蓝和翠绿、日光和荫影。
有微风,不急不缓地拂过,草叶的尖端轻轻触碰脸颊,连带着发梢的触感变成冲动在神经上轻跳。身体的动作还有些迟滞,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她看见花朵——张扬的、低垂的、半开的…被萼托举着互相团成大片的亮蓝色块,随风荡漾起粼粼的波纹。
高川在一片花海中站起身,她的目光追随着风远去,一直到蓝海与蓝天拼接的边缘。
她看见一颗白色的小点从白云之间落下。
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先迈左脚,再迈右脚,然后是一个踉跄,接着是调整平衡,呼吸,迈出左脚,迈出右脚,循环往复。
高川向着白点下落的方向奔跑。
白点在视野里逐渐放大,吸气,睁大眼睛,聚焦,呼气,迈步——
在“呼、哈”的喘气中,高川终于看清了白点。
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撑着与身形不成比例的白色大伞。
少女从白云之间跌入花海里。
“世界末日在半年后。”Ito说。
宣言了世界终结的少女坐在站台等候椅上叼着吸管啜饮盒装的花茶饮料。
“原来这个倒计时还在继续吗?”Taka坐在一旁的地上搭话道。
“确实就要停服了啊。”
“停服也不是世界末日吧?”
“…”Ito停顿了两秒,两眼含泪看向Taka。
“手动开菜单调表情的停顿也太明显了,好歹设一个快捷键吧?”
Ito又变回无表情,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
Taka稍微侧身对着站台的板子拍了一张照:“通向世界尽头…你怎么想起来要拉我坐这个的。”
“开服时候的宣传不是说这是这个游戏唯一的彩蛋吗?”Ito把喝完的饮料盒小心立在手旁Taka的头上,“这不是快关服了就想着来看看。”
“这趟车不是只用开一个月现实时间吗,再晚点也来得及的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车马上就来了。”Ito从椅子上跳下来,Taka注意着头上饮料盒的平衡慢慢起身。
列车从银河中向着悬浮站台驶来。
“所以…你是外星人吗?”少女坐在一片花草的狼藉之中这样问高川。
“可以这么理解吧,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落潮的花之海。”少女站起身,本来洁白的裙子上染了几点蓝色。
高川看着少女走过几步把打开的大伞收起,问:“落潮?”
“就是还没涨潮的意思啦,花之海涨潮可是很壮观的。”
“你原来是在云上的吗?为什么要跳下来?”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倒要问你呢,你原来是在什么地方的,为什么会到花之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花之海,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高川说。
少女把伞递过来,高川莫名奇妙地接了过去。
“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在这个星球上。”
“那不是只有可能在糖之云上了吗?你要找到人叫什么啊?”
“应该是叫糸…”
少女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高川。
“你不会是来搭讪的吧?”
“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糸色。”少女行了一个提裙礼。
“列车的车票价格是一个灵魂。”站在门口的接待员NPC这样说。
“以前其他人乘车怎么不用收费的?”Taka问,“我看过他们做这个彩蛋的实况视频。”
“现在你们将要乘坐的列车是最终专线,与早期的列车是不同的。”NPC这样回答。
Ito绕着这个造型颇为朋克的机器人转了一圈,对着莫西干头照了两张照片。
“请尊重列车接待员,随意进行录像拍照将可能面临短时封禁。”
“好可怕。”Ito不带感情的说着,把照片删掉了。
“一个灵魂是怎么收费?”Taka看了看自己的货币界面,“是用死灵币付吗?”
“死灵币是A0029世界的通用货币,不适用于支付灵魂。”
“我给吧。”Ito说。
接待员看向Ito,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已确认收到两个灵魂。欢迎来到银河铁道,我们的终点站是世界尽头。”
“我真的不认识你,更没有想搭讪。”高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说你是外星人,你的星球是什么样的?”糸色问。
“我的星球…已经毁灭了。”
“什么叫毁灭?”
“就像一个人死去。”
“什么叫死去?”
“睡着了,做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听起来和沉没很像。”糸色思考了一下,这样说。
“沉没是什么?”
“如果一个人觉得活着很累了,他就会来到花之海躺下。花之海会让真正很累的人沉没,一直到他休息够了再让他跟着涨潮回到糖之云上。”
“可是对我们来说,毁灭和死去的是不能回来的。”高川回道。
“你们都休息不够的吗?真是贪心啊。”糸色嘟囔着,“我觉得活着可累了,可花之海不让我沉没。”
“你能带我去糖之云上吗?”
“可以,但是我们得等涨潮。”糸色像是随意找了个方向前进,高川跟在她的身后,留下一地花的尸体。
“你在盯着我看什么?”Ito问。
“我在想你刚才支付的两个灵魂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灵魂币啦,特典世界才有的,大概值4000通用点数吧。”Ito掰着指头算了算,又说,“与其看着我想这种问题不如看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我也有在看风景的。”Taka说,她的目光越过Ito的侧脸,看向银河——
繁多的、明暗的群星,首尾相接在宇宙中旋转着,在那星星点点的光亮之外,是沉默的黑夜。
“已经行驶了这么远吗?A0星群都可以在一个视野里全部看到了。”
“我们可是要去世界的尽头,还有29个自然日的路要走呢。”
“这一个月我们都只能在这辆列车上吗?”Taka问。
“没错,到世界尽头为止你都只能和我待在这辆车上了。”Ito有点得意地讲,“你可是被我带上贼船了。”
“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只能和我聊天会很无聊的吧。”
“无聊才是人生的绝大部分嘛。”
“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高川问。
糸色维持着时快时慢的步调走在前面,“我也不知道。”
“那再和我讲讲涨潮和沉没吧。”
“为什么?”糸色问。
“只是走路的话,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在花之海散步呢。”糸色转过身说,“是你会觉得无聊吧?”
“…讲讲涨潮吧。”高川说。
糸色笑了笑,转回去接着一边走一边讲:“潮是花之海与糖之云的联系,落潮时糖变成雨从云上下来,涨潮时花变成蜜从海里上去。”
“雨和蜜?”
“我们在糖之云上把蜜纺成线,用线编织成新的云。旧的云变成雨,带着累的人回到海。”
“云是你们编织出来的?”
“对,我们在自己编织的云上生活,糖与花是我们王国的名字,云与海是我们每个人的归宿,雨与蜜是我们生活的轮转。”
“听起来很简单,比我原来的星球简单。”
“听起来罢了,在我听来你们才更简单呢,只要累了——你们怎么讲的来着?对,毁灭与死去就好,可以永远地沉没下去。”糸色说。
沉默。
Taka看着窗外的群星,Ito没有在线,少女的形象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死亡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突然有人发声,Taka吓得一激灵,转头才发现是接待员。
“这是设定好的提问吗?”Taka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附近有星球毁灭了,这触发了我的对话程序。”接待员说。
“死亡和星球毁灭不太一样吧。”
“星球毁灭可意味着不少的死亡。”
Taka来了兴趣:“你要知道,对我们来说,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数据。星球的毁灭,生命的逝去,都只是数据的演算与变化。”
“是的,我知道,可一切真的都只是数据吗?或者说,当对你来说死亡不再是数据时,你觉得死亡可怕吗?”接待员一板一眼地提问。
“我不知道,你呢?”
“我害怕死亡,害怕毁灭,怕得不得了。”Ito插话。
“怎么是你在回答…你什么时候上线的?”
“就刚刚,今天可受了不少苦。”
“是吗。”Taka只是干巴巴地回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累了?”高川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连串的小事让我觉得累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糸色看了看天空,“把伞撑起来,雨要来了。”
高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之前接过的白伞撑开:“有雨就是说会有人下来吗?”
“不一定。”
“一连串的小事都是些什么事?”
糸色转头看着高川:“你原来是这种刨根问底的人啊。”
“倒也没有。”高川说,“只是有点好奇累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沉没。”
“就是大人的那些事…我刚成年,父母就张罗着要为我选爱人,还要举办舞会。”
“你们的爱人都是这样选的吗?”
“爱哪里是选得出来的,说准确点是选婚约者啦。”
糸色走在高川前面一步左右,高川没能看见她的表情。雨从云间落下来,纷纷乱乱地打在伞面上,声响清脆。
“雨是甜的吗?”
“什么?”
“雨,不是旧的糖之云变的吗?总该与糖一样是甜的吧。”
“可糖不是咸的吗?”糸色问。
“我们到了。”接待员说。
“这么快?”Taka说,“明明只过了十五日。”
“不是终点站,我们到慧星墓场了。”
“原来这辆列车中途还会停的吗?”Ito问。
“这是唯一一站。”
“彗星墓场是什么地方?”
“字面意思,彗星的墓场,所有彗星轨迹的终点。”接待员介绍道,“轨迹都是最开始便设计好的,彗星会在寿命耗尽后来到这里。”
“有什么看点吗?”Taka问。
“如果你们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的话,你们可以看到K912彗星的死亡,预计十分钟后开始,持续九十分钟。”
“那就这么办吧。”Ito说完,拉着Taka下了车。
站台并非悬浮,像是铸造在坚实的石质地面上,两人跟着观景的标识走到一个小平台。Ito从背包里取出露营套装来,Taka生了篝火,两人在小折叠上坐好。
“好像要开始了。”Ito正说着,视野里便出现了蔚蓝的光亮。
一开始只是一条彗星尾的轨迹,接着分裂成两条,然后是三条、五条、八条,彗星的最后碎片散作一场蔚蓝的雨,拖着尾巴从两人面前划过,完成随后的燃尽。
伴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有点让人难过。”Ito这样说。
“雨是咸的,蜜是酸的…”糸色向高川介绍着。
高川不信邪地伸手接了一点雨尝,嘴里现在还残留着过咸的苦涩。
“和我的世界不太一样。”高川只能这样说。
“甜是什么味道?”糸色好奇的问。
“在我们那里,甜是和你尝完雨之后嘴里的味道相反的味道。”
“听你的语气是让人愉快的味道。”糸色说,“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们了。”
“还是说回涨潮和糖之云的事吧。”高川有点不知道这么回应糸色,只好转移话题,“回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等着婚约者被选出来吗?”
“是啊,除非我先爱上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不知道爱上人是什么感觉呀,你知道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到了时候才知道吧。”高川顿了顿,又补充,“我那边世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们两边的爱会是一样的吗?你看,已经有那么多的不一样了。”糸色问。
“爱应该都是一样的,大概。”
“说到头你自己也不能确定啊。”
“这种东西也没法确定吧。”高川说。
即使彗星已经燃尽,蔚蓝的雨的轨迹还是长久地停留在空中。
两人各自躺在睡袋里,Ito说:“还记得刚刚我在列车上说的话吗Taka?”
“哪句?”
“怕得不得了那句。”
“哦。”
“你想——死了不就是要永远睡下去了吗?再也不能和活着的人说话,不能看着她的表情,不能知道她之后的故事,就像这个分裂的轨迹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了。”Taka说。
“是吧?我不太想和Taka分开啊,要是有什么办法让死去的人再回来就好了。”
“很难有那种办法吧?”
“比如说,复制一个我,像那个接待员NPC一样放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我回来了?”
“总是不一样的吧,比如有一个说话和我很像的TakaNPC,但他不会下线,不会成长,不会变化。你会觉得他是Taka吗?”
“真难啊…”Ito感叹。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生死的问题,人类也不会这么麻烦了。”Taka说完,侧过头去,发现Ito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要找到那个Ito,是个什么样的人?”糸色问道。
“突然要我形容也挺难啊…一定要说的话,像线一样的人吧,能连结起你和世界的那种人。”
“不太能想象。”
“我本来是像天上的云一样的那种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喜欢一个人独处,我和世界一直像是分离的,什么时候消失都说不定。遇到了Ito后,被她一直牵引着,才终于逐渐感觉踏在了世界上。”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也是这种人啊,没感觉有什么变化。”糸色说。
“可能是因为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Ito也不在吧。”高川说,“多少还是有点改变的,以前的我可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Ito长什么样啊?外貌感觉要容易一些。”
“…我不知道。”高川说。
“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人?年龄,性别这些呢?”
“一概不知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类似在一起做着同一个梦,在梦里认识的吧。”高川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这不是连对方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吗?”糸色叹了口气。
“不,一定存在的。”高川说。
“我们距离世界的尽头还有多远?”Taka问接待员。
“还有4光年。”接待员说。
“换成现实时间需要行驶多久呢?”
“两天。”
“两天啊…”Taka重复了一遍,又接着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Ito已经两天没有上线了,少女的形象与之前一样坐在座位上。Taka还是每天固定时间上线,在列车里度过不短的时间。
“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过了一会儿,Taka又向接待员提问。
“你不用一直在列车中等的,即使是离线,列车也会带着你们一直行驶。”接待员提议,“Ito可能就是这样做的。”
“她不会这样的。”Taka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
“世界尽头就是一切死亡后回归的地方。”接待员说。
“具体一些呢?”
“等你看到就会明白了。”
“要涨潮了。”糸色说。
高川刚收起伞,一边注意着不让雨水滴到身上一边问:“涨潮具体是什么样的?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做什么准备,躺下等待就好。”
“这不是会把身上弄湿吗?”
“等你躺下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地躺下,刚下过雨,土壤还湿润,空气里带着一点类似海风的咸味。
“其实我觉得你爱上Ito了。”糸色说。
“你也觉得吗?”高川说着,注意到胸腔似乎正在和土壤一起共振,“Ito也是这么说的。”
“Ito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觉得和她的相处好像没什么变化啊,总不能第一面就爱上了吧,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有点讨厌那样。”
“你和Ito是怎么分开的?”
“挺突然就分开了,现在想起来好像连告别都没有。”
“爱上了也可能会是这样的吗,感觉好累…”糸色顿了一下,突然说,“我好像要沉没了。”
“怎么这么突然?”高川问道。
“沉没原来是这样…Taka,拿好伞,涨潮会把你带到云上去的。”
“糸色?”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白裙少女的身影。
“终点站到了。”接待员说,“乘客请有序下车。”
“Ito还没上线呢。”Taka说。
“银河铁道列车从来都是这样的,只会有一个人下车。”
“什么意思?”
“因为车票的价格是一个灵魂。”接待员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支付了车票的灵魂不会下车。”
“你到底在说什么,Ito只是没上线而已。”
“你可以先下车看看。”
Taka走下列车,站立在悬浮站台的平整地面上。
眼前是环绕着光环的巨大漆黑天体,光环由大量的粒子构成,缓慢地旋转着,就像——
“就像银河一样。”接待员这样说。
“这里就是世界尽头?”
“这里是世界尽头,也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一切死亡的归处,大黑洞。”
接待员从怀里掏出两个硬币,硬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把硬币投向黑洞。
“那是Ito给你的灵魂吗?”
“没错,是Ito的灵魂。”接待员回答。
“能把我的也投进去吗?”
接待员看着Taka。
“不,你还不行。”接待员这样说。
高川拿着伞站在花海之中。
花朵正在以奇妙的频率振动,金黄的蜜一滴滴地渗出来,停滞在空中。
高川感到世界的倒转,她不自觉地打开伞,就像糸色说的那样,涨潮开始了,伞正带着她向云落去,在她身后是蜜构成的潮。
她跌入云里。
等到高川从晕头转向之中恢复过来时,她已经站在街道上,行人从她旁边路过,看着她议论纷纷。
“这里是哪里?”她问经过的人。
“看这伞,您是新选的继承者吧,快去那皇宫里,大家都在等您呢。”
路人刚说完,已经有一队护卫来到高川的面前,要将她带到皇宫去,高川收起伞来,跟在为首的那位护卫的身后。
云上的皇宫与别的世界的皇宫没什么不同,高川走上长长的阶梯,来到一众人的面前。
看起来像是国王的男人看着她手里的伞,点了点头:“你就是糸色的爱人吗?”
高川摇头说:“没有,糸色沉没了,我只是拿着她的伞来这里找人而已。”
“你既然拿着伞,就说明糸色是爱上你了,你自然就是继承人,不用推脱。你说你要找人,你是要找谁呢?”
“Ito,我来这里找Ito。”
“世界马上要毁灭了。”Taka说。
“这件事你已经和我说过一百来次了。”接待员说。
银河铁道列车载着三个人行驶在铁道之上,即将第六次经过世界尽头。
“这次我会下车。”
“这次你只能下车了。”
Taka站在车门前,看着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的少女。
“你们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吗?”她问。
“是的,我们的躯体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在巨大的引力里陷入近乎永远的停滞。”
“那么灵魂呢?”
“我不知道,Taka,我没有灵魂。”
车门打开,高川走出去,站在站台的地面上。
她看见很多的灵魂从列车里走出来,Polo、Miu、loot bot、アナログ、0129、Jo4Rnd6e…带着名字的影子一个个投向漆黑的天体,被吞没,随后消失不见。
她看见粒子的洪流,天体的喷发,潮汐一般的光亮轨迹。
她看见列车驶入光环之中,还有恒星从闪耀强光到被捕获的暗淡。
她看见世界的倒转,宇宙的中心。
“既然你要找糸色,那你就得回到花之海去。”
“Ito就是糸色?可她已经沉没了。”
“沉没的人会回来的,你只管下去找她就好。”
“她从什么时候选到我的?”
“谁知道,可能就是从最开始,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以前也是这样,自己到时候就会知道的。”王后笑着说。
高川站在云端,看着下面连绵的亮蓝花海。
她撑起伞。
Taka站在终点站站台,看着大黑洞的光环明暗闪烁。
她跳出站台。
贵川绫人站在陌生宅邸的门口,看着围栏里面穿着黑衣的人们来来往往。
他捧着一束百合。
ta想,ta将要跌入爱了。
【完】
作者:魇
评论:随意
张祖根有超能力。
起先只是一次常见的数学小考,试卷发下来,张祖根发现自己得了十二分。他抓着试卷跑进了教师办公室,瞪着数学老师,说:“你把分数给我改成及格,不然我爸可能会打我。”数学老师拒绝了,并且表示可以跟张祖根的家长谈谈。当晚张祖根被他爹打了两个大嘴巴,他恨死数学老师了。
第二天一整天没有数学课,张祖根听说,数学老师死了。
张祖根坚信是自己的恨意让数学老师死的,他认为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咒杀人,只是不太确定能力的具体情况,于是他决定针对自己的能力展开测试。首先他得找一个人来恨,目标首选就是他的前桌女生。女生叫王芳芳,每次测试都要牢牢挡住自己的试卷不让张祖根看到哪怕一道题,只露出自己的姓名填写栏。
过了一天,王芳芳没来学校,老师没说什么,但王芳芳的邻居李芸偷偷带来消息,王芳芳死了。
张祖根非常开心,他回到家,走到客厅,对他爹说:“爸,给我钱,我要玩游戏。”他爹在喝酒,听了儿子的话,翻了翻眼皮,说:“滚一边去。”
张祖根说:“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会恨你,我恨的人都会死。”
张祖根脸上马上挨了一巴掌,他恨死他爹了。
又过了一天,张祖根被他妈的哭嚎声惊醒,他翻个身想继续睡,但那刺耳的声音一直响着。他终于受不了了,爬起身冲进父母的卧室,喊道:“别哭了,就知道哭!”张妈愣了一下,哭声更大了。
最终张妈的哭声和张祖根的破口大骂声引来了邻居,邻居报了警,又联系了张家的几个亲戚,张家不大的屋子渐渐塞满了人。张祖根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觉得不用上学还挺好的,如果能充钱玩游戏就更好了。
七天后,张妈小心翼翼地把收拾好的书包递给张祖根。张祖根翻了翻眼皮,说:“别逼我恨你,我恨的人,都死了。数学老师、王芳芳,还有我爸,都是被我咒死的。”
张妈缩回手,怯懦地看着儿子,说:“儿子,你这样不好。”
张祖根说:“他们对我不好,死了那是恶有恶报。给我钱,我要玩游戏,给我钱我就不恨你。”
张祖根从此不再上学,只窝在家里打游戏,游戏玩腻了就出去逛,逛累了再回家继续玩。期间他也没有忘记继续练习他的超能力,他记恨的对象从对他瞪过眼的老太太,到不小心撞到他腿上的小孩儿,无一例外,第二天都会死。
张家的东西渐渐变少,最终,他再向他母亲开口要钱时,只得到了母亲的一脸木然。
“怎么了。”张祖根很不耐烦:“快给我钱,这次上线了新版本,我不充钱就没法舒舒服服地打怪了。”
“咱家没钱了,你爸本来就没存下多少。”张妈说,突然开始抹眼泪。
张祖根想用鼠标砸他妈,也想恨他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他需要钱。最终他厌恶地撇撇嘴:“没钱了,你不会去赚?”
“我不会赚钱。”张妈抽抽噎噎地说,“我本来有工作,怀你大姐的时候你爸就不让我出去了,怀你二姐的时候——”
张祖根瞪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说:“那就去找我姐们要钱。”
张妈怔怔地看着张祖根,半晌,说:“你的姐姐们还小,收养她们的家庭也不富裕……”
张祖根跳了起来,一拳打在母亲肚子上:“我富裕!我大!我他妈的连个游戏都充不起钱了!赶紧给她们打电话,别逼我恨你!”
张妈跑着去卧室拿手机了,不一会,她又挪到张祖根面前,小声说:“你二姐家留的号码是空号。你三姐家听说了咱家情况,说有空会来看看,叫我别着急,吃不上饭可以去她家对付几顿。你大姐说,一会儿过来看看。”
半小时后,张家的房门被敲响了,张妈开了门,已经不姓张的长女拎着一兜葡萄走了进来。
张祖根在屋里扭头看了看,想了想,还是放下鼠标走出了卧室。大姐已经走到了客厅餐桌的椅子边,看到张祖根走出来,便停下来看着弟弟。张祖根翻了翻眼皮,挤出一点笑,说:“姐,你身上带着多少钱,给我一些。”
大姐看着张祖根,说:“听说你不上学了?”
张祖根点点头,说:“上学没用。再说我有超能力,上什么学。”
大姐说:“就是妈说的,你恨谁谁就会死的超能力?”
张祖根咧嘴笑了。
大姐说:“你还是得上学。主要是你这种超能力,就算是出去当杀手,雇凶的老板都不会给你钱——你想啊,他们肯定说,那人是自己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有钱人都心眼多,这话不是爹之前告诉过你么。”
张祖根的眉毛立了起来,大姐看着他,继续说:“你也没必要恨我,毕竟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再给你钱了。你玩那么久游戏估计也累了,吃点葡萄,出去溜达溜达,我先跟妈聊聊,争取帮她找个保洁的活儿干着。最近公司效益不行,我也没多少钱,但还是能给你一点儿。”
张祖根哼了一声,揪了大半串葡萄摔门出去了。他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想着游戏新版本中的新角色和新装备,一边走一边吃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皮和籽。不到二十分钟,张祖根就腻味了,转身往家走,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看了看地面,骂了一句:“谁扔的果皮,今晚就得死。”
第二天,张妈的哭嚎声又响了起来。
【过敏】天生一对
作者:菲心
评论:随意
预警*
含有姐妹骨科,请谨慎观看
利希特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勺子与杯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明显。 在声音毫无规律地响了三分钟后,坐在对面的菲莉娅终于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你如果不想喝可以不喝。”
利希特终于放过了那杯咖啡,但她只是无辜的看着菲莉娅,“我只是想要放在你那边的牛奶而已,姐姐。”菲莉娅抬手把装着牛奶的杯子递了过去,随后又低下头看起了报纸。
利希特重新搅动起咖啡,这次倒是很快的停下来,她啜饮了一口,随后咂了咂嘴,像是不满意的又倒了些牛奶进去。就这样重复了几遍,直到杯子里深棕色的液体变为浅色,她才满意了一般端起杯子喝起来。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看到菲莉娅收起报纸,利希特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都是些无聊的事情。”“无聊的事情你还看了这么久?”
菲莉娅撇了一眼桌子上只剩半瓶的牛奶,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是那起按照器官杀人的吗?”“是的,这次失踪的是受害者的眼睛。”“所以凶手找到了吗?”“没有。”
利希特放下喝干净的杯子伸了个懒腰,“真没趣,这些警察都是饭桶吧,连这都找不到。”她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看着菲莉娅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子,“姐姐。”她突然出声喊道。
菲莉娅应声抬头看向她,紫色的眼睛像沉寂的夜空,包容万象却没有任何波动。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利希特率先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走回房间。
房间门关上的一瞬间,利希特整个人浑身发抖地跌坐在地上,她无声地大笑着,几乎无法呼吸,指甲无意识地抓挠着双臂——那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红点。
好一会,利希特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衣柜,拨开衣服后,一道暗门漏了出来。
一排排架子横在狭窄的室内,而架子上排列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利希特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小罐子面前,在浸满液体的罐子里,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眼睛毫无生机地看着来者。
利希特举起罐子近乎痴迷地盯着那颗眼睛,被她抓挠的胳膊渗出了血液,一滴滴落在透明的玻璃罐上。“真像啊……”她喃喃道,混着血液的手擦着玻璃罐却越擦越脏,“可惜终究不是她的。”她放下那颗眼睛,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嘴里哼着歌颇为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瓶瓶罐罐里装满了不同的人体器官。
“下一个是哪里好呢~”她看着唯一一面没有陈列架子的墙,苍白的墙面挂着巨大的一幅照片,同样金色的头发。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双紫色的眼睛,淡然的注视着世界。那是她的姐姐,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姐姐。
触碰照片的手像是在抚摸恋人般温柔,“迟早会是我的,姐姐。”
报纸上报道的连环杀手越发猖狂,菲莉娅仍然每天都在早餐时看报纸,而利希特也依然喝下那令她痛痒难耐的来源,每天早上准时放在同一个位置上的牛奶。虽为双生子,但菲莉娅似乎并不知道妹妹的过敏原是牛奶。
可是今天,雷打不动的规定却消失了。利希特盯着原本是牛奶的位置看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着依然拿着报纸的姐姐,喉咙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有些无味的站起来,像往常一样走回房间,打开暗门,钻进她的秘密。
可今天,她敏锐的发现了异常,她这次定好的目标还未来得及动手,可那颗心脏此刻却光明正大的摆在正中间的架子上。
怎么回事?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令她忍不住颤抖起来,那是个疯狂却让她激动不止的念头。她疯了一样冲去存放眼睛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见了另一颗眼睛,一颗同样晶莹的如同宝石般的绿色眼睛——那是她的眼睛。
“像吗?”平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如同询问每天的早餐吃什么一样。夜空撞进森林,两颗眼睛摆放在一起,平视着前方。
“我找了很久,这个是最像的。”菲莉娅伸手递给利希特半瓶牛奶,又顺手将被利希特不小心碰歪的罐子摆正。而她抬起手时袖子滑落露出的胳膊上,赫然也长满了红点。
“你是我的妹妹,利希特。”菲莉娅仍然淡漠的看着她,“我们是一样的。”
猖狂的杀手从来都有两个,相同的血脉从不会有两种结果,她们是一样的,一样的疯子,天生一对。
作者:凰
评论:笑语
备注:哨向世界观,不是很严谨。
饰子心里清楚,自己永远忘不掉那一天。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天空蓝得出奇的透彻,道路两旁的枫树已经开始变得金黄。
事情发生时饰子正在花园里。她在给新移植的蔷薇修剪枝叶,穿着红棕色的旧毛衣和格纹呢裙,因为天气温暖脱下了外套放在门廊的靠椅上。
她轻轻哼着歌仔细地整理花瓣,为难得的休息日而感到轻松愉快,心里想着明天的天气、即将到来的降温、晒在露台上的被子和为晚饭准备的酱肉。没有工作,没有烦人的交际和数不尽的问题,阳光正正好,菲斯在楼上读书,她们刚商量过晚饭后一起去散步。
一切宁静又美好,以至于让饰子有意无意中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永恒”的错觉,而现在想来,就是那种错觉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因为那时她还一无所知,对之后所要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预感,她只是在屋子后面的花园里修剪着蔷薇,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难以置信地对此刻感到心满意足。
直到一声被压抑住的惨叫从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她浑身一颤,手里的剪刀不受控制地合拢,剪掉了一朵刚刚开放的蔷薇。饰子下意识地接住掉落的花朵,猛然反应过来那是菲斯的声音,她连剪刀也没放下,站起身就向屋里跑去。
她几乎是冲上二楼的,差点在楼梯转弯处摔了一跤。菲斯的房间在走廊最深处,房门虚掩着,带着哭腔的呻吟从门缝中溢出。
饰子一把推开门,看见菲斯蜷缩着倒在地毯上痛苦地挣扎。她紧闭着眼睛,满脸泪水,听见饰子进来,费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即转过去,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又触电般弹开。
大量的信息正涌入她的脑中,她本能地闭上眼不去看,但耳朵听见的声音和皮肤感受到触碰都让她难以忍受,鸟鸣声和微风声此刻就如雷击一般,原本柔软的衣物也仿佛变成了数不清的针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要成为哨兵了。饰子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并没有让她如预想中那样开心。
恰恰相反,此刻她慌张极了,甚至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她想要去把菲斯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把用来修剪蔷薇的剪刀。饰子把剪刀丢在门边的柜子上,扑到菲斯身旁抚摸着她的脸想把她抱到自己膝盖上,可是菲斯在她碰到自己的瞬间颤抖得更厉害了。
“别碰我!”她尖叫着一把推开饰子,撑住地面想要坐起来。
红色的蔷薇掉落在地板上,饰子看了一眼那朵花,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另一手紧握着它,把它也带了上来。
但那刺眼的红色终于让她找回了理智,饰子冲到自己的房间翻出早已准备好的箱子把它带回菲斯身边,镇静剂、止痛药还有向导素,她摁住菲斯有条不紊地给她注射,看她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
饰子让菲斯的头靠着自己的膝盖,轻轻拂去她脸上凌乱的发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还在发抖。“……菲斯?”她轻声喊道,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干净菲斯的泪水,忽然觉得有什么出了错。
这是她的孩子,因她的一己私欲来到这世上,这个春天才刚刚度过了七岁生日。她本没有义务去承受那些不该是孩童经历的折磨,她甚至本就不该存在。
可是饰子把她带来了,就为了她一时的疯狂。她给她取名“菲斯”不过是为了纪念那个人,把她的存在告知研究所也不过是想要继续自己的试验。她无法否认自己犯下的错,可也无力去更正。
她究竟有没有认为菲斯是她的女儿?她对她的感情配叫做“爱”吗?生下她,养育她,照顾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现在一直等待的这一刻吗?
饰子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清楚了。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样子。她默默念道,看着菲斯慢慢睁开双眼望向她,虚弱地笑了笑。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因疼痛浮着一层薄汗,可眼睛却惊人的亮,亮得让饰子不敢直视。
“没事的。”菲斯小声说道,向饰子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手里托着那朵被掉在地上的蔷薇。
饰子看着女孩和蔷薇,慢慢抿紧了嘴唇。明明是那么漂亮的花,被她漂亮的女儿捧着,而她漂亮的女儿穿着漂亮的毛呢背带裙——眼中所见的事物都本是美丽的,可饰子却只看见造就这些的自己的错误。
已经太迟了,对一切而言。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接过那朵皱巴巴的花,把菲斯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发。“……妈妈?”菲斯有些犹豫地开口,伸手回抱住她。但饰子只是轻轻地“嘘”了一声,搂紧她没再说话。
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着,楼下的烤箱在设定好的时间开始工作,食物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飘到拥抱着的两个人身边。
“我想你大概饿了?”饰子放开菲斯,摸着她的脸对她微笑。
菲斯眨了下眼睛,也对饰子笑起来。于是饰子随手把花放在地板上,直接抱起菲斯,和她蹭了蹭鼻子,在轻笑声中走下楼去。
菲斯没有问她几分钟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饰子也丝毫没有提起,她们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边分享着晚餐,说说笑笑。
饰子取消了餐后的散步,带着菲斯洗漱过后陪她一起躺在床上,在小夜灯温暖的黄色光线中再次为她注射药剂,然后照常聊天、讲故事,最后看着菲斯慢慢睡着。
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一直皱着眉头,呼吸时深时浅。饰子靠在她身旁,仔细地用目光描绘她的脸,试图想象出菲斯长大后的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饰子自认为不是个感性的人,在他人口中被用来形容她的词大多是些和情感毫无关系的,毕竟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只要能力强就足够了。
然而现在她却坐在这里,看着这个从自己腹中降生于世的生命,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傲慢铸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
愧疚如蔷薇一般在她心中盛开,带刺的茎叶缠绕卷曲穿破心脏,而饰子闭上眼睛,用更加傲慢的理智浇筑成墙壁,将蔷薇封死在其中。
她不再去看菲斯,不再去看她散在枕头上的黑色长发,那些发丝和饰子自己的一样笔直又光亮。
她真的不再去看菲斯了,不再去看她遗传自父亲的刀锋一样的眉毛和稚嫩却棱角分明的下巴,不再去看她那双被眼睑覆盖着的灰色眼睛——那也和她的生父一模一样。
饰子不再去看自己的女儿,却依然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脸。这里像她自己,那里像菲斯的生父,她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他,现在却并未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在菲斯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那些他遗传给菲斯的特征,不过是她的女儿的一部分罢了。饰子这样想到,忽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早就在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早就不再执着于延续那个景仰的人的生命,菲斯不是那个人的复制品,而等她想通这一点时,一切已经太迟了。这七年来饰子浪费了太多时间,一个错误堆上另一个错误,她早已无法修复,只能任由事情走向它自己的终点。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再一次,最后一次试图用目光记住女儿的模样。
那就是她们在家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第二天她就把菲斯送回了研究所,在那里她将会接受更为严格的训练,成为他们期望中的哨兵。那个傍晚,橙红色的夕阳照在七岁的孩子脸上,而她最后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接着便转过身,拉起小小的行李箱跟着接她的人离开了。
饰子没有离开,她在围栏外一直看着菲斯的身影消失,然后又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回到了家中。
木屋顶,飘窗,鹅卵石小道,草坪,她走向熟悉的一切,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然后在空旷的寂静里感到了窒息。对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来说,这个房子大得有些可怕。
饰子用一贯以来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正常呼吸,然后走上楼开始收拾行李。她一秒也不想再多待,把所有的工作资料和现金塞进箱子里后就想要离开,但在走下楼梯前,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推开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进入了菲斯的房间。
窗帘还拉着,屋里一片昏暗。饰子打开门边柜子上的台灯,紧接着一样颜色鲜艳的东西便映入了她的视线。
红色的、重叠的花瓣萎靡不振地耷拉着,那朵蔷薇躺在柜子上一本摊开的素描本中央,被白色的纸张衬托得如同陈旧的血迹一般触目惊心。
而饰子像被催眠了一般紧紧盯着那朵花看了好几分钟,然后迅速地合上素描本,拎着箱子走下楼,把花夹在本子里面一起丢进了厨房的垃圾篓,接着逃跑一样离开了这栋屋子。
这是正确的决定吗?饰子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当年自己只能那样选择。
饰子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呼出一口气。
如今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个短暂地成为过“家”的地方,孤身一人,没有食物和水,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不敢向任何人求助,唯一能松口气的事情是伤口做过了应急处理,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发炎。
逃离追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好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栋废弃多年的房子曾经是她和菲斯居住的地方,饰子从后花园打破了一扇窗户翻进一楼,在厨房里找到了医药箱,解开腿上缠着的布条开始清理伤口。
为了不让血渗出来在路上留下痕迹,她不得不把伤口绑得死紧,现在她的脚已经彻底麻木了,饰子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脚趾,在医药箱里翻找着能用的东西。
双氧水和碘伏早就过期了,饰子在橱柜深处找到了两瓶烧酒,发现它们居然还保存得很完整。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这些烧酒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但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用它们洗干净了伤口,接着又消毒了针线开始缝合。
做完这一切,她咬着牙站起来,收拾了沾满血的纱布和纸巾,把它们统统塞进一块抹布里,走到垃圾篓旁扔了进去。
而就在这一刻,轰鸣声自血管中响起,就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一般,八年前被扔进同一个垃圾篓里的蔷薇猛然绽放,疯狂地生长直至钻破了心脏外那赌坚硬的水泥墙,将饰子自以为已经遗忘的一切无情地带回记忆之中。
于是现在,在八年之后,在这个废弃的、曾经的家里,饰子终于记起那张属于自己女儿的脸,记起那个温暖平和的秋日下午,记起了过去遗留在现在的、原本无比美好此刻却如那朵蔷薇一般彻底腐败的一切。
而这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硬撑着站直也做不到了。饰子靠着冰箱坐倒在满是灰尘的地砖上,把脸埋进手掌里,像八年前一样强迫自己深呼吸。
终于,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她慢慢平静下来,在裤子上擦干净掌心的汗,撑着柜台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点点爬上了楼梯。
她像个游魂一样,在无人的房屋里穿行,走过走廊吱呀作响的地板,走进房间里,从衣柜中一堆被蛀坏的被子里勉强翻出了一床没有碎成片的毛毯,抱着它爬上了床。
死在这里或许也不错。饰子躺在自己曾经的床上,裹紧破破烂烂的毯子,迷糊地想着,慢慢开始有了困意。明天再想吧,明天再去考虑这些。她呼出一口气,在哭泣一般的风声里把自己沉进睡梦中。
免责:笑语/求知
我的朋友A君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他看上去像世俗意义最失败的那群人之一,不是在失业就是在失业的路上,在写字楼上过班也在餐厅里端过盘子,组过乐队开过画室,有的时候他穷得饭都吃不起,但也曾一掷千金在酒吧里请陌生人一起喝到吐过,更多的时候,他就像时代建设里的一只工蚁,终日忙碌却什么都得不到。
但如果他只是这样,当然无法被我认为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朋友。
我同他是笔友,这些年来我写过不少信,交过不少笔友,但十来年如一日地保持联系的只有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当然对他有过质疑,毕竟这样的人生虽然听起来像小说剧情一样有趣,但操作起来到底还是有些叫人望而却步,毕竟世界上学大冰的人千千万,但终究都会变成一个笑话(包括大冰本身)。可他却从来不为自己辩解,他过去同我说过,他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活法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宣扬什么,而是因为他注定成为什么。彼时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把这句话当成怪人的自辩,甚至即使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他所说的具体是什么,可却模糊明了了一点这句话的涵义。
今年夏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他的信,信上写:“吾友,如果你愿意,在十一月前来同我见一面吧,就在X省Y市Z小区*栋#楼,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宿在哪里。”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新信件,这并不正常,过去接近十年里我们一直保持着每月至少一封收信的频率进行联系。我当然想过这封信是否是一个陷阱,如果我真的选择过去,会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根本见不到人,而是我被拐卖甚至杀害?我无法不这样想,毕竟我们本质只是陌生人,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到哪怕我已经跟所有人保证我一定不冲动去赴这个约,我还是总能想起他,想起这封信。
眼看着马上十月就要过去,我瞒着所有知道这件事的朋友,订了一张高铁票,请好年假,准备去赴约。
A君和我在忐忑猜想中的形象不一样,反而和我平时在想象中构想的那个样子很接近,胡子邋遢、头发看起来像个鸟窝,随意地堆在那里,眼睛倒是很大,眼神格外明亮,他看不太出年纪,如果出去叫人猜测恐怕有一半的人会认为他是个十五六岁的高中生,另一半的人则会认为他是个四十岁的沧桑大叔。
他见到我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意外,他轻轻地笑起来,明明看起来并没有用力,但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轻易地就把他的情绪传递给我。我突然明了他是为什么能找到不同的工作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在你面前,你真的会非常简单地相信他能完成一切他想要完成的事情。
“你果然还是来了。”A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我其实还有些拘谨,但他真是个怪人,我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最后自己笑了起来,点点头:“是的,我果然还是来了。”
“其实我有点惊讶。”我接着说。
“惊讶什么?我太不像我了?”A君还是那么笑,看起来还有些少年的腼腆。
“正相反,不如说你太像你了。”我说着叫人难以理解的话,但A君却笑得前仰后合。
“你倒不怕我是坏人?”他总算笑够了,问我道。
“怕啊,当然怕啊,但我太好奇了。”我老实回答。
“非常好,我其实给很多朋友去信,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离得近的或者远的,无论是谁我都说了,但我在最开始就想,其他人不说,你肯定会来的。”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不为什么,进来看看我的家?”A君侧身邀请我进门,我闯进门里看这个房间,这是个很暗的单间,只有一角有一扇很小的窗子从破损的窗纸里透出外头的太阳光来。A君关门前顺手打开了灯,室内一下亮堂起来,房间很小,但并不脏,只是看起来很乱,没有一张看起来像床的东西,只有一些被铺了几层的废纸或者被褥堆在某个角落,小窗下面有一个简单的洗手池,除此之外室内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除了那个最怪的、立在室内正中间的、最无法被人忽视的被布遮盖住的画架。
“要到时间了吗?你的谜底。”我问他。
“我想还没有到时间,但应该快了。”他静静地看向那个画架,我看不懂他现在的表情,干脆坐到他的床铺旁边喊他:“如果不急,要不要给我讲个故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幅画是上个世纪的一位艺术家所画的,之所以能落到他手上,还有个不太能被旁人接受的理由:这是他从一个做编辑的朋友家里偷回来的。他不知道这位艺术家的姓名,只知道是个住在德国的日本人,艺术家的后人将她的手稿托付给了那位编辑,A君彼时正好借住在那位朋友的家中,一起帮忙整理了那些画作,但他并没有告诉编辑,他偷偷昧下了一幅画。A君说到此时语气有些沉重,他说:“事实上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在我的理智制止我之前,我就已经将它留在我的身边了。我总觉得它并不是一副适合所有人的画,不如说,我在见到它的时候就知道,这幅画就应该是只给极少数、甚至是唯一的人画的。而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我。”他越说语气越笃定,甚至呈现出一种无可否认的姿态。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这样想,但我一点不觉得惊奇,只是有些可惜,我问他:“你有邀请过那位朋友吗?”
“说实话,我邀请了,但他忙于那些画作成集的出版事宜,所以遗憾地不能来。”A君看了我一眼,扯出一个笑容,“我从没有想过要隐瞒他。”
“我知道的。”
“能请你帮一个忙吗?”A君在床铺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我,“请你找个时间把它交给我的那位朋友吧,地址和联系方式我都写在这上面了。”
“自己不去没关系吗?”
“虽然有些遗憾,但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他摇摇头,眼神平静,“魏,你想要看一看这幅画吗?”
“我以为你要到最后才会揭开它?”
“那太晚了。”他站起来,用双手取下盖在画架上的防尘布。
这幅画的画布其实很小,看起来比A4大不了多少,和我平时见到的油画完全不一样,它看起来像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却和欧洲古典山水不一样,同日本的浮世绘也完全不同:虽然是完全油画的画法,但看起来更像是在画“东方的”甚至就是“中国的”山水。这幅画画的是月下大江静静地流淌在万重山间,一旁虽是高山峻岭悬崖峭壁,但流水却显得十分平静,唯有月亮映在水中,呈现出扭曲的姿态,水中还有一叶小舟,落在水中月旁边,整幅画只有月亮是亮色的,但水下的月亮也被深蓝色所浸染,呈现出幽深的形态。我不知道这位艺术家是否有来过中国,可这幅画上的山光水色实在是太具有东方风韵,是她想象的中国风光吗?我忍不住这样猜想。凑近看这幅画更觉得不可思议,这位艺术家格外笔触格外凌厉,但却绘出了一副安宁的平静的江流图画,让人在观赏过程中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矛盾美感,我能感受到艺术家在美景之下暗涌的复杂情绪,却无从识别。唯有天上的月亮是最为突出的存在,它像是打开这幅画的一把钥匙,把所有的讯息都留在那里——月亮一处的技法也同其他不相同,它看起来要柔和更多,甚至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很美吧?”A君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欣赏。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几乎都要凑到画布面前去了,有些讪讪:“是的,非常美。”
“它在我眼里更美。”A君感叹了一句,“它在我看来是完全动态的,我甚至见得到水波荡漾,也听得见江风吹拂的声音。”
“但它和你所追寻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问他。
“我追寻的就是这个世界。
“也许你不信,但我能走进这幅画里去,只要我愿意选择这条路。”A君轻声说,声音轻到我几乎听不见。
“所以你下定决心了吗?”我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他会选择哪条路。
“是的,所以麻烦你啦,吾友。”他耸了耸肩,站起来冲我挥挥手,将一掌贴在画上,按住了那轮明月。
平地忽起狂风,我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眼,A已经不在我的面前了,我再看这幅画,舟上多了一个小人,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看得出来,他将要捞起月亮。
作者:轻拍拍
评论:随意
一
有一对年轻夫妻新婚不久,希望把婚姻的喜悦延续,于是决定去度蜜月。
他们选中了一座温暖的小城。起初几天,夫妻二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可突然地,一天夜里,丈夫发现自己的那个东西开始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看着床头紧闭双眼、满怀期待的妻子,仓促之间,丈夫只好把小雨伞戴到自己的手指上。
一阵努力过后,妻子满足地沉沉睡去。丈夫心中的惊慌逐渐消退,反而生出疑问。难道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吗?难道她在意的只是身体上的满足吗?他坐在床边,心底第一次生出对妻子的隔阂。
随后的几天里,无论是在餐厅、在商场、在游乐园,丈夫时不时会想到这件事,就像偶尔掠过晴空的云朵的影子。他的那个东西依然软弱地垂着头,于是他只好利用手指、药物或者干脆装睡来度过夜晚的难关。
但令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是,无论自己的戏演得多么拙劣、借口多么烂俗,妻子总会摆出一副满足到极致的模样。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理所当然地,丈夫无法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一丝快乐。他越来越不满,最终开始怀疑妻子是在戏耍他,是在故意从中取乐。
在这一晚,他决定不顾一切地与妻子对质。
“我好像,硬不起来了。”丈夫背对着妻子坐在床边。他面前是一扇窗户,他就这样对着窗户讲话。
卧在床上、本打算按灭灯光的妻子瞪大了眼睛。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丈夫肯定地说。
妻子无言地低下头。
“每天晚上,你其实都在取笑我,取笑我这个无能的男人吧!”丈夫猛地拧过身子,一把抓住妻子的胳膊。妻子惊呼了一声。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假装,我是在演戏!”丈夫悲愤地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满足……” 妻子细声争辩道。
丈夫吃惊地望着她。
“不如说,一想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妻子红着脸。
听到这样的表白,丈夫的脸也红了起来。
二
从前有一种小精灵,整日游手好闲,以捉弄人类为乐。为了更高效地进行这项工作,他们成立了专门的组织和部门。苦瓜和野菊花属于蜜月部,也就是以正在度蜜月的人类夫妻为目标。
在一次“偷偷把丈夫的结婚戒指藏到妻子的钱包里,从而欣赏丈夫找不到戒指、妻子在橡树公路边大发雷霆”的戏码过后,这对搭档满意地回到办公室。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钱包!’,多亏你阻止我,”野菊花兴高采烈,沉浸在把戏成功的余韵中,他身后的墙上贴着大字:“严禁在捉弄过程中提醒人类受害者”。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他们找到戒指时的反应啦!”
而对苦瓜来说,相等的能量似乎仅能维持更短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平日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翻开部门通知材料,看了第一页,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然后翻到第二页。
他没有再叹气,而是又读了一遍。
“你看到今天的通知了吗?”苦瓜问,这是最近一个月他声音最大的一句话。
“没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野菊花凑过来。当他也看清那条内容时,这个小精灵在原地尖叫起来。
“不!我不要去结婚登记部!”野菊花上下左右乱飞乱撞,把办公室搞得一团糟。
野菊花终究还是去结婚登记部任职了,蜜月部只剩下苦瓜一个人。苦瓜对捉弄人类这一崇高事业并没有多少兴趣,野菊花离开后更是如此。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整天窝在办公室里睡大觉,每天的业绩都是零。
没错,小精灵也要考察业绩。不合格的后果是变成人类,成为其余小精灵捉弄的对象。
苦瓜就这样突兀地变成了一名人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橡树路边,面前站着一位正在大发雷霆的女人。
从对方的叙述中,苦瓜根本搞不清女人因何发怒。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对方,心底开始同情起人类来。
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喊:“钱包,嘿,钱包!”
不知为何,苦瓜觉得这腔调似曾相识。
声音来自马路对面一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他对着苦瓜又蹦又跳,“戒指在她的钱包里!”
苦瓜还没有搞清状况,男人已经强行闯过马路,引起一串汽车喇叭声。
苦瓜终于反应过来这副腔调为何耳熟:“野菊花?”意外的重逢令苦瓜张大嘴巴,“你怎么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把结婚登记部的差事搞砸啦,”野菊花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小心把大家费尽力气做的小动作说漏嘴啦!结婚登记部的同事可没办法像你那样未卜先知地阻止我。”
常苦着脸的苦瓜难得地大笑出来。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像许久未见的朋友般快活地离开了。妻子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戒指,怎么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舞舞纸
白血
卡米拉将突然找上门来的小不点领到了自己的房子里,这是她模仿镇上的人居住的地方造的,上次见到房子的内在已经很久以前,她有点担心这房子是否符合客人是否习惯。
卡米拉的房子里没有蜡烛也没有灯,只有爬满墙壁的荧光菇散发着冷光。为了方便对话,卡米拉在地上生出了两丛干草,又在干草间变出了一个大树桩。卡米拉用食指在树桩上点了一下,一朵朵白色的小圆伞从她指尖点下的地方漫开膨胀,一下铺满了整个台面。
“这些蘑菇很好吃,我一直都吃这些,没有毒,放心地吃吧,吃了就不会饿了。”
说着,卡米拉在草垛上坐下,掰了一小块蘑菇,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吞下去,告诉小不点这些蘑菇没有毒。
小不点学着卡米拉的样子坐了下来,掰了一块蘑菇塞进嘴里。她嚼了两口,吸下蘑菇破裂后流出的汁液,又嚼了几口,将伞帽彻底嚼烂,吞了下去。
“这样你就不会饿了,以后不吃东西也可以,总之不会再挨饿了。这些蘑菇你可以带回去,可以自己吃,也可以分给其他人,最好留一点埋进木头里,这样就能长出新的蘑菇。我知道现在没有太阳,你们的食物都无法生长了,这些蘑菇不需要阳光,吃了一朵就再也不用吃饭了。”
小不点嘴里塞满了蘑菇,腮帮子鼓鼓的,卡米拉抹干净她的脸,发现这是一个圆脸的大眼睛女孩,她洗干净她身上的泥和血,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头杂乱的长发经过梳理变得通顺,卡米拉学着镇上女孩的模样,给小不点扎了两条麻花。
“这样就好看多了,外面很乱吗?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血?你是逃来这里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回得去吗?要不要住在这里?至少这里,没有你来的地方那么危险。”
卡米拉给小不点扎上头巾,她的房子里没有镜子,不过不管怎么看小不点都比之前的样子好看。
“外面都是吸血鬼,他们吸人的血,吃人的肉。”小不点咽下嘴里的蘑菇,“人们说这些吸血鬼是你变出来的。因为你们怕光,所以你弄灭了太阳。现在外面都是吸血鬼,他们的味道和你变出的蘑菇一模一样。”
小不点从树桩上摘下一朵完整的蘑菇,掰开它的伞帽。伞帽里渗出一点点的白浆,浓重的血腥随之溢出。
“这,不是我,这些蘑菇是用血种的,但我绝对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我只是种了蘑菇,然后分给快要饿死的人,但熄灭太阳这种事,我从来没有想过。是,我是惧怕太阳,从一生下来就怕太阳,每当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就和火在烧一样。我被人类遗弃,我被密林收养,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人类,我白天躲在没有阳光的林中,晚上还会去镇上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食物。我不但不怨恨人类,还对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让他们远离死亡。”
“我不可能熄灭太阳,真的。”说着,卡米拉伸出刚才点在树桩上的食指,食指上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白色的浆液,“再说了,我的血只能种出这样的蘑菇,再多也只能变出房子和干草来,就算我想弄灭太阳,我也做不到啊。”
“那太阳是怎么熄灭的呢?”小不点没有因为卡米拉眼角渗出的泪水动摇,“我想把太阳变回来,其他人也想把太阳变回来,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好人,我希望你能帮我把太阳变回来。”
“这,我不知道。”
卡米拉低下头,太阳是她的天敌,她从来没想过把太阳变回来。
“什么都可以,是谁弄灭了太阳,有没有其他想让太阳灭掉的人,或者能让太阳变回来的人,我去找他们。”
“我,不知道。人们说太阳是这个世界的眼睛,畏惧太阳就是畏惧世界,畏惧太阳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就不是人这一边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卡米拉沉思片刻,“太阳熄灭,如果不是世界闭上了眼睛,就是有人把这只眼睛戳瞎了——如果是前者,你还能等世界把眼睛睁开,如果是后者,那恐怕——太阳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和世界很熟吗?”小不点问。
“世界会注视每一个人,但我惧怕被注视。如果有一个人总是逃离你的视线,那你们注定无法熟络起来。”
“那你知道谁会戳瞎世界的眼睛吗?”
“那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不是像我这样只会雕虫小技,是能够与世界为敌的人。”
“雕虫……小技?”
“就是小把戏。”
“好的,我知道了。找到那些比你更厉害的人,让他们把太阳变回来就可以了。谢谢你的蘑菇和裙子,还有头发,谢谢你。”
说完,小不点跳下草垛,整了整卡米拉给她变出的长裙,向房子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去找谁?”
“像你一样,又比你厉害的人,或者是世界。”
卡米拉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个小不点好像觉得世界是一个人。
“带上这个吧,你不是要我帮你吗?我也只能给你一些吃的,再多的,我也做不了了。”
卡米拉变出一张布,包起了树桩上没吃完的蘑菇,又变出了一小截树桩,树桩的缝隙藏着一簇簇还没有冒头的蘑菇。卡米拉又变出一根草绳,系在树桩的两端,给小不点斜挎着挂上。
小不点没有拒绝,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我觉得,你还有件事可以帮。”小不点说,“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再出门了,外面都是吸血鬼。”
卡米拉心情复杂地向小不点挥手告别,等小不点不见了身影以后才想起来没有问她的名字。她不打算追上去,因为小不点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她不知道太阳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无法给小不点加油,但她觉得这个小不点应该是比自己厉害的人。
小不点觉得眼前变清晰了。她觉得是那些蘑菇的效果,那些蘑菇能让人在黑暗里看清东西,所以吸血鬼不管在多暗的地方走都不会撞到东西。
她走到镇上一处空旷的好像广场一样的地方,将卡米拉给她的那包吃剩的蘑菇放在地上,用脚踩碎。
不一会儿,闻到血味的吸血鬼一个个冒出了头来。
小不点把吸血鬼都吃了,把踩烂的蘑菇也吃了,满意地搓了搓小手,去找更厉害的人了。
- TBC -
文:橙子
文体:小说
关键词:记忆+陷入
720厂早倒了。 但今年秋红和程清要回厂址一趟,为着一场工友会。
“湘湘,来帮妈妈看看,我的碎发多吗?”
计程车拐出街角。 秋树桠刚跳出来在车前打了个晃,巨型烟囱群立即推开残叶,自窗外那突然朝地心跌落的天际线下爬起。
湘湘欢呼着向车窗扑来,玻璃上浮动的影子顿时成了镜像:眼睛发亮的影像属于湘湘,摆弄发髻的影像属于秋红。湘湘瞄了一眼秋红,笑嘻嘻地说:“妈你头发在发光!”秋红又警觉起来,贴近自己的倒影翻来覆去端详,右鬓左鬓、右鬓、左鬓,她眼前晕出一片雾花,镜像散了颜色,仅留颈上珍珠项链的生涩光泽隐约闪烁。“有白发么?有白发么?当真这么——”
“莫照了,太太,你齐整,好得很!”
计程车师傅吐出香烟嘴说,语罢,他点点头,红双喜头儿再坍一截。
太太!
秋红心里登时冷了大半。师傅的话本意不掺半星暗刺,甚至算得上是明晃晃的恭维,可她单顾着听见那声“太太”了,只觉得喉头发紧。她很快抹干水雾,指腹擦过冰玻璃留下新痕迹,再抹、再消、再留,工厂就这样在模糊与清晰的边界里奔驰:灰的墙、红的烟囱、白的废气、花椒色的工厂气味,还有似有似无的瓦菲,十几年前的往昔与当下混杂着一并摊开。
秋红的左耳灌满了风啸,右耳却听到湘湘正半开玩笑式地拍打司机的椅背——惹得师傅吃吃地发笑。湘湘嚷道:“啊呀阿叔,你可劝错了,平常夸人的都不这么夸我妈,她也还没那么贵气呢!”
“平常夸人的不这样夸我妈!”
不惑之年后的秋红确实依旧不缺人夸。
素颜跑去参加湘湘的家长会,小姑娘们会暗暗羡慕湘湘家有位深谙妆奁的姐姐;四十好几了,秋红还敢穿束腰的连衣长裙,专挑具夏日感的颜色,浅蓝粉白,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裙裾也能转开一朵旋花——同事圈住秋红的腰惊叹她的身材,她只笑笑说,生了孩子呢,早塌了。
如此这般,整顿风尘后的清晨,秋红自然早早拣了条裙子,让程清帮着系上系带——
“你肚脐眼上面的咕噜肉比以前鼓多了,一塌糊涂。”程清当然就是这么讲的。
秋红当时正摸索着背后的拉链,霎时间她全身的脂与肌似乎都熔化了,五颜六色的烛蜡滴滴答答往下垂落。言刀尚未入鞘,程清便弯下腰去翻找他随箱带来的书,或者用他的话说: “劳伦斯•马奇,布伦达•迈克伊沃. 怎样做文献综述——六步走向成功[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书号ISBN 978-7-5444-3037-1/G•2342)”
“你倒想想怎么会一塌糊涂的!”秋红想,话没能说出来。穿衣镜里,秋红身后的程清,其背影是白色的。白色的西装衬衫,空白的背影。
就像是在应和某人……
不,他早已是那种为了工作才刮胡子的人——当然,秋红要是真在乎这个,她倒不必诓程清恋爱结婚。
她半赤裸地站在那里,想着她这辈子看人最优先的标准肯定只有“老实”一个,而且不能单单比自己老实。
她记得十几年前的自己穿厚衣长裤还贴着耳根梳麻花辫的样子,尽管如此,她打过太极的花花口儿流氓肯定比程清拧的铆钉多,也肯定比他掌灯熬油苦攻苦修所流的汗与泪多。
是真的,直到现在程清每念一次书都像烧了一次锅炉:通红的鼻尖上挂着汗珠,眉毛和眉毛微微颤抖着粘在一起,半天抖不开。那时秋红貌似常以一箩筐她尽抛脑后了的借口去厂里的阅览室逮他,具体为什么老早就忘了,大约是去观察他究竟如何让一对玻璃瓶底在汗涔涔的鼻梁上站稳脚跟的?
离开720前的那几年,程清一拍脑袋决定考研。她要给他送书,长时间兜兜转转打探不出情报,一气之下干脆摞了一打书塞过去:底端的,《集成电路》;中间的,《杨家将传》;顶尖尖的,《双桅船》,书还被她特意堆成八角塔的形状。程清见了,脸先木起来,双颊涨得通红,半响他才讪讪喃道:“《杨家将演义》我初三才看过的,好巧。”
像程清这样的木鱼着实不太好找。
可就算是这样一块木鱼,动身回厂前的那天晚上,秋红竟从柜底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包法利夫人》。
——“友人”赠。日期是二十年前。
“友人”赠。
秋红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打开微信群,十几个小窗口接连敲下去,她很快摸清了他工人时代的详细女性关系网:东边送报纸的小娃娃、西边管财务的报账……为什么这些人她没有一点印象?
还有一位不时来找程清借书的女工:小程清三岁,温厚纯良知书达礼,又写得一手娟秀小楷,颇受单身职工欢迎,然而至今仍独身未嫁。这次工友会有好事者也帮她报了名。秋红心中一跳,暗叫不好,她赶忙求来女工旧照——果不其然是个知性美人,白裙白帽,眼角一滴美人痣,照相时对着镜头嫣嫣然浅笑。像希梅内斯形容书本的那样,“一些白蝴蝶”——女工年轻时的样子活像是从典籍中飞出的小蝶。
而程清好巧不巧是个书呆子。
计程车开走后,便只剩母女二人独自面对饭店大门了。秋红肩头 发沉,睫毛连着双唇一并打哆嗦。她拉住湘湘说:“你爸还在工作呢,等等他再进去也不迟……”湘湘却先她一步冲进旋转门,“妈快看这盏灯!好有意思!”酒店里发烫的空气瞬间裹挟了秋红。
走出来个福相的男人,先是摸过湘湘头顶,说什么“真是一个模子里刻的”,又走来同秋红握手,嘴上热络地唤着“清嫂子清嫂子”,秋红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被领进了包间。有人特意起身示意,有人嘴里喷着酒气大声调笑,有什么人的手握在一起,又有什么人的胳膊勾上身边工友的肩,觥筹交错间秋红却只能愣愣地望着,心想为何这所有的人与物会如此陌生。
发福男人招待她坐下。秋红扫视会场:标有白帽女工名字的椅子空空如也。这时同桌工友举杯讨酒,秋红只得敷衍着回了,勉强听他们絮叨旧事:
甲说:“阿清这小子命真好。考上研究生了不说,还娶了弟媳,弟媳你不知道,当年你可是我们公认的厂花嘞!哎,前几天是不是连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哎对!连副教授都评上了!大学老师哪,又有钱又有闲。天知道他上辈子榻马的哪儿修的福气,也不告兄弟一声,丢我们在泥里滚喔!”
乙咽了酒便上来打岔:“嘿,老三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阿清记东西强啊,集成电路那么多东西阿清还不是哪在哪页门都清?就算人家看苟子考研究生没动心思,厂没之前也没准早就飞远了,是老三你猪脑子能比的吗?”
“嗝,你又搁这儿损我?阿清都还没来你在这吹他,马屁股都还没影!弟媳,瞧瞧他,快叫阿清来领马屁吃!”
“对不住各位,程清他临时有急事,在旅馆改……材料呢。”
“看看看看,人民教师!咵!他绝对是装的,顶着灵光脑子假装记不得老兄弟,谁信?”
……
白帽女工依然没到。秋红再也听不得半句,忙寻了个借口出来,“你爸爸到哪了?”她急声问门外正打着电话的湘湘。
湘湘捂住听筒,伸手揽住秋红,“妈呀,你放心,老爸的工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秋红抽开身,“你爸到哪了?”
“……在路上了!”
“你爸到哪了?”
“呃,可能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个……不是,是另外一个……”
“你爸到哪了?”
“他他他师傅绕路了!我保证老爸马上到!”
“湘湘!!”
“嗨,他还在酒店呢。”
“湘湘,给我电话!”
这孩子到底像谁?秋红夺过手机打开免提,听筒那边隐约有供暖设施运作发出的细响,一声声仿佛是碎玻璃渣子嵌入秋红紧绷的神经。“已经结束了?”她听到电话那头的程清问——声线平稳。“要,要是实在做不完的话……厂这么大,也不是每个人都熟的……下回在这摆个小点的酒席,让老苟他们一起再聚聚。”
“他们?谁?”
“苟存明啊,领证第一天头个提了保温壶来说要装喜酒的那位,保温壶上的喜鹊不是还断了一截尾巴么……还有我厂里的几个舍友,时不时来找我玩的朋友……”
哦。还有时不时来找他……借书的朋友。
挺好。
“湘湘,现在就回去!”秋红掐断通话说。
程清真就乖乖端坐在椅子上。电脑关着,桌上的文献综述教学开着。程清弯着脖子,发红脑门上罩一层细密的亮光。房间还挺干净。秋红冲进房里去,程清被她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头猛地缩进领子里,他木木地说:“嗯,嗯,这本确实挺有意思的。推荐你看看。”
秋红推开他的破资料,她胡乱地扒拉起自己的提包,票据、证件、餐巾、卡包,那本书滚出来落在地上折了角,她捡起它,把它丢到程清面前,拍着扉页上手写的寄语颤声念道:
“此书赠予你,愿你与理性同辉,化作斗星永永远远指引我前行。”
念毕,秋红的目光即刻擦亮了刺向程清。就是现在,她知道她需要一个答案,决不能等。“谁送你的?送你干嘛?居心何在?!”他同样看着她,却微张着嘴,眼神直愣愣的,像看一道招生院新出的怪题。
“……这是什么?”最后他问。
突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嗡鸣声起起伏伏,秋红听见中央空调的扇叶合了又翻。……天知道什么地方,暖气片在响。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kiss you goodbye.” 该怎么翻译?
问起这个问题时,Q正站在落地窗前做伸展,霓虹的乱色撞在他高昂的脖颈上,在墙壁的平面跌碎成光斑。
“吻别吧。”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
我看着Q变换动作,侧下身子,他的影子跟着一起变化,慢慢划过我面前摆着的玻璃杯,先是底,接着到杯身,从液面之间折断似地运动过去。
我看到的不是影子,我突然想,只是光的缺乏——毕竟人眼只能接收光。
思绪像打了个旋突然偏离开,我一边想象着Q的影子如何穿越我的晶状体,一边和Q的瞳孔对视上。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你的影子的事。”我说,“它刚刚在我要喝的酒上折断了。”
一双手,一双皮肤有着足够粗糙的手,捧住我的头颅。角质和我的皮肤富有热量地摩擦,把我的下巴向上抬起大约十度。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翻译呢?”
“吻你好散。”我闭上眼睛,才注意到Q的影子完全把我从错乱的光子的洪流中掩蔽住了,“吻你好散,我觉得这样翻译好些。”
Q的手掌突然运动起来,无比敷衍地把我的头揉搓一遍。
“我说过的,最好别这样看文字。”他说,“对你不好。”
“可是‘good’很可怜。”
“不,good不可怜,它是关键中的关键。”
听好了,亲爱的,翻译就是缺失。
Q的嘴张开又合拢——大概吧,我闭着眼睛,只能感到他的影子在我的脸庞激动地演讲。
我们注定缺失,Q这样说。
好的,好的。我睁开回答,但我只是看着火光。
在夜里,有可怖的火光燃起来。
“好像火灾了。”我说。
Q的影子突然瘪下去了,我从他身边爬过去,凑到窗边。
就像插花——如果一定要让我形容,那只能是插花,满天星的衬花之中,核心的这支摩天楼如此鲜烈地爆炸开来,红黄的花瓣斜舒展着指向天空。
我注意到歪倒的塔吊,搭在另一枝上,构成很现代的平面。
“啊!”我突然惊叫出声,“会死人吧这。”
Q把我搂在怀里,说:“不会死很多。”
我有些想收回目光,但实在漂亮,只好接着欣赏。
Q又说:“那栋楼好像用了容易燃烧的泡沫。”
泡沫,易破的、轻盈的现代的梦,在黑夜中不停燃烧。我的语言不足以记录它,我只是抱着Q,哼着前日听到的爵士片段用左手在他的背脊上轻拍。
房间没有开灯,距离我2.5千米的大楼燃烧,我的脸上有温热的阳光。
有消防车拉响电笛从楼下路过,这种时候的公路上车应该不多不少,大约为了让路会像沙丁鱼一样很滑稽地被捕捉到到一条车道里。
“我想抽烟。”Q说。
“不准,”我说,“你得等我把这杯酒喝完。”
我在Q的怀里半转过身拿右手在地上摸索我的玻璃杯,只是碰到底,但距离恰好不足够我把它拿起,只好收紧绕在Q的腰上的双腿,更向后仰过去。把玻璃杯拿到手里,被Q搂着腰回到他的怀抱。
“我觉得你在作弄我。”
“嗯?什么时候?”Q凑到我的酒杯前嗅了嗅香味。
“你非要我翻译,明明我们两个都懂这句话。”我说。
“我们总要认知的,认知就是翻译。”Q说。
我看着烧得通红的大厦,想到前几日看到的玻璃工艺品的制作视频。
“玻璃应该可以吹泡泡。”我说,“烧得通红的玻璃套在一根管子上,有人向里吹气就会像泡泡一样鼓起来。”
我顿了顿,又说:“玻璃吹的泡泡比肥皂水的泡泡好。”
Q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和我接吻,他把灼热的烟雾吹到我的身体里。
好在哪里?他问。
玻璃吹的泡泡感到悲伤前会先出声。
我这么想着,对Q说——
“吻你。”
文:回音壁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贺礼
大恒仙朝的都城坐落衮州东极,面海背山,城内坊市如棋,居民如蚁,一派大好的红尘兴盛气象。城西便是建山,山高千仞,青帝尊殿坐落山顶,镇压一城、一朝的气运。
仙都城下。
城门向海而开,城墙高耸,皆是灵木自行生长而成,枝条虬结成层层符箓,灵光内敛,隐隐与青帝尊殿连为一体。道兵手执宝镜,在城门前对着入城之人一一照去,不时有人被镜光从队伍中摄出,丢在一边。
被摄出去的,皆是有道行在身的修士,个个都在筑基以上。有人提出抗议,那道兵也不恼,只是大声宣告道:“青帝法旨,三年内,身具火灵根及携带火系法器、符器者不得入城。”
青帝乃是以先天甲乙木真诀成道,千年前就已成就劫仙果位,半步长生的大能者,听他旨意如此,修士们皆是不敢有异议,唯有诺诺退走。路过的便另寻他路,来城有事的只好自道晦气,另想他法。
城下,有一层层包裹以至不辨真容的矮小男子,见此阵势,低声叹道:“乖乖,青帝陛下好大的威势!”
一旁陪同的是名身着大恒文官袍服的青年男子,闻此笑道:“素闻东海水府占地广大,内有珍宝无数,不知比我大恒仙都如何?”
矮小男子叹道:“比不得比不得!俺水府大是大了些,也就是仗着外海领域广大无极的便宜,要说珍宝也就是些珠子珊瑚,单是这城墙的威武雄壮、灵气萦绕,就比不了!”
正说着,两人排队到了门前。道兵将宝镜转过来,又对矮小男子说道:“这位道友,请现出真容!”
矮小男子依言将帽子、面巾一一解下,露出脸来,却是两眼外突、面颊生有鳞片,样貌十分滑稽。那宝镜一照,只见镜中映出两团光气,一团黄色凝实壮大,另一团黑色松散细小,缠绕而生。袍服男子微微一惊,道:“ 不料苦湖道友是土、水双灵根,而且是以土为主。”
矮小男子叹道:“俺们鲛人自古以来,就只有水、金、土三系灵根。俺以土灵根为主,在水府中修行迟缓,但好在筑基之后便能上陆,所以才得到这个出使陆人的差使。”
说罢,他又见面巾、帽子、围巾一一戴好,只见那上面冒出丝丝水气,将他环绕,他方才放心地舒一口气。
入得城来,袍服男子伴着鲛人苦湖,也不用车马,徒步向馆驿走去。城内地脉连通青帝尊殿,乙木之气丝丝缕缕,缓缓将苦湖法衣中水气吸去。苦湖也不以为意,频频停下观看街景,似有兴奋之意。倒是袍服男子察觉,问道:“道友可是感到不适?”
苦湖道:“是有点,不过俺主修土系功法,这法衣只是让俺舒适一些,水气散开一些问题却也不大。”
袍服男子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良久,两人到达馆驿,苦湖刚刚住下,忽然一道青光飞来,落入袍服男子之手,化作一道符诏,正是青帝召他入宫见面。
这次两人不敢耽搁,袍符男子取出一柄木剑,御剑携苦湖直入青帝宫中。静候片刻,忽有传旨,青帝在书斋召见东海水府使者。
苦湖脱去累赘的法衣,只着一件礼服,低头随使者七拐八拐,入了青帝书斋。他小心抬头,只见青帝闲坐于书斋正中,衣着极为简朴,身穿一身青色素净道袍,头发披散,面目十分年轻,气质略显阴柔,手捧玉牍,似正读书,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道人,只是身周乙木灵气环绕,如蒲如苇,唯当中有一点至强至坚的道意似要生发而出,乃是甲木之气暗蕴于内、将要突破之兆。
苦湖不敢多看,低头行礼道:“东海水府遣陆使苦湖,拜见青帝陛下。”
青帝将玉牍放下,笑道:“水府已久不履陆地,今日使者前来,是有何事?”
苦湖躬身道:“水府大督都听说陛下将炼成先天五行化生大阵,突破劫仙境界,成就长生,特地派遣小的前来恭贺。”
青帝一笑:“恭贺?我看是来抗议的吧。朕要突破长生之障,首先就要以大阵生发木灵,届时必要尽收三千里真水之灵,届时你水府就要破败大半,你等就甘心吗?”
苦湖却坦然道:“如今天地断绝万年,长生已成传说。如今陛下要再度破境,这是天下修士之幸,一座水府,有什么舍不得,俺等鲛人东迁三千里也就是了。”
青帝道:“当真舍得?”
苦湖笑道:“不但舍得,而且俺特地带来水府所藏的万载玄阴珠,要助陛下更进一步。”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果然是晶莹剔透的明珠,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内中似有无尽波涛涌动,重逾万斤。
青帝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微动。这宝物从来只有大海极深处生成,几万年方有一颗,就算是他也未曾入手。他沉吟片刻,问道:“此物甚好,却不知如何使用?”
苦湖道:“只要将它送入阵中催发,化为先天真水,就可以滋润木灵,让它尽显鲜活之意。俺再以己土元婴施展秘法镇压,使木灵徐徐收之,阵法之力可以更上一层楼。”
青帝思索良久,才道:“那便请道友出手相助。”
将苦湖送走,才有近臣上前问道:“陛下,恐这鲛人心怀不轨。”
青帝笑道:“万载玄阴珠至关重要,冒一冒险又有何妨。况且朕大阵已成,以木灵为体,催化五行相生,就是庚金至宝也不能克,只是真火焚烧会有小碍。鲛人一族,先天五行不全,从无木、火二系灵根,有何可怕。朕观此子不过初入莲上化婴境界,你们择两个积年的劫仙看住了他,若他有不轨,当即格杀,那万载玄阴珠依旧可以为朕所用,只是效用略差罢了。”
不提青帝,单说苦湖,回到驿站后休息几日,便又被召入宫中,以万载玄阴珠助青帝大阵之势。两名青帝亲传弟子随侍在侧,俱是劫仙境界,从左右将他护住,走入尊殿地下大阵之中。
只见尊殿之下,山体竟是空的,当中是座直径数里的树桩,表面粗糙起伏,有如上方山势,不知是在多少万年前被折断。原来这建山竟是依这树桩而成。树桩早已枯朽,然而上面密密麻麻,长有无穷多的青藤,彼此缠绕,形成一张大纲,枝蔓、叶片联结成一片片玄奥的图案,单是看上一眼,就有无穷道蕴映入脑中。苦湖只觉得头脑发胀,难过得似要吐血。
他也不耽误,将那万载玄阴珠祭起,送入青藤所结的阵中。只见万载玄阴珠在阵势正中滴溜溜转动不停,不知不觉间由实转虚,生出一片水雾。青藤吸收水雾,青绿的表皮转为褐色,由草质转为木质,竟是先天乙木化为甲木之兆。
苦湖向两名劫仙作揖道:“请容小的现出元婴。”
左侧劫仙颌首示意,苦湖掐诀作法,在顶门一拍,从顶上显出一尊元婴来,形如泥鳅,而头上长角,不知是什么生物。那元婴通体褐黄,似极沉重,在地上蹦了两蹦,又跳起来,以山岳之势压向玄阴珠。那玄阴珠不敌厚土之力,慢慢下沉,渐渐完全化作水雾,被逼入大阵当中,青藤吸收水汽,须臾间便全部木化,只是木化的枝条上又立刻生出无数新的枝条,一时间木气大盛。
两位劫仙面露笑容,正欲夸赞两句,只见苦湖突然面露冷笑,惊觉不对,要反应时,却来不及了。只见那元婴所现山岳突然裂开,厚土之力化为火液依山而淌,又浇入阵中。甲木坚而不柔,旺盛的木气遇火即燃。
两位劫仙大骇,转身便逃,却哪快得过如许大阵所化的火光,只见热浪扑来,两人倾刻间便被火海吞没。大火烧入阵中,又顺着树桩烧下去,竟沿着地脉,将整座大恒仙都一并吞没。
苦湖早已焚身为焦碳,唯有元婴还保有一丝意识,笑道:“俺们鲛人的三千里真水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陆上人皆以为木能生火,却不知对水中人来说,从来不知有火,只知有土,火系即是土系。而随着大恒仙都一朝覆灭,此事依旧不为陆上修士所知晓。
文/鹤野
评/随意
【极限乱铲的东西,不建议看,真的不建议看
熬过了早上语数英连环轰炸,中午一点,我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首先觉得脖子累得慌,抬头的时候骨头喀拉乱响。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熟悉的教室陈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房间。
椅子倒还是教室里的椅子,我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我试着挣扎了一下,除了把手腕摩出痕迹以外并没有什么用。我依稀能看见黑暗里有几个人形在扭动,发出刚从昏迷中清醒的哼唧声音。
我左边响起一个男声,姑且叫他男A吧,他说:“我*这什么地方?”
我右边也响起一个男声,男B说:“他妈的我手怎么被绑住了!”
后方的女A说:“这是哪里啊……现在有多少人在这里?”
男A说:“报个数,1。”
黑暗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报数声音,总共十二人,听上去声音都挺年轻,应该都和我一样是学生。
突然一阵强光在房间里亮起来,我眯起眼睛,来不及打量周围的人,就看见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屏幕,它闪烁了几下,不知安放在何处的扩音装置里爆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阵惨叫如同自带了穿透效果,我的耳朵一阵剧痛,惨叫过后,屏幕上雪花乱闪,然后一泼血色打在屏幕上,周围安静下来,与此同时,举着电锯的鬼脸从屏幕里一闪而过。
我们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屏幕上开始播放恐怖电影大合集。在皱着眉头看完举着电锯的小丑砍死第十八个人之后,画面一转,出现了两条铁轨,一边躺着一个人,另一边躺着十一个人。
屏幕下方跳出一行字:
【选择杀死一个人,还是十一个人?
只有选择正确的选项,你们才有生还的可能。
画面一闪,变成了白底黑字:
One or eleven?
(注:屏幕为可触摸屏,可以直接点击所选的选项哦0v0)
倒计时:十分钟。】
头顶的灯亮起来,我们面面相觑。在我周围,有不少人也被绑着双手坐在椅子上,都穿着校服,但看表情,彼此像是都不认识。
男生A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要选吗?”
女生A:“真的要顺着这个东西的思路走吗?总觉得有陷阱啊。”
男生B:“是不是什么整蛊节目啊?挑战人性什么的。”
女生B:“为什么是我们啊?我的手还绑着,好痛啊。”
我听着他们乱糟糟的声音,说:“所以我们要选哪个?”
周围安静了一瞬,女生A小声说:“选错了真的会……死吗?”
男生C嗤之以鼻:“现在是法治社会,还真有人敢玩这一套啊?”
男生A:“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单纯看这个问题的话,你们觉得我们应该选什么?”
周围又安静了一会,有人说:“那肯定是选少的人啊,把死亡缩减到最小。”
一个女生说:“可是那样多不公平啊。”
女生B说:“可是……我们这里一共有十二个人,如果选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死掉……?”
一阵足以把人逼疯的寂静,所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开始激烈争吵起来。
“就选一个人!谁死了是他运气不好!总不能拉着所有人陪葬!”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就要死?!”
“死一个肯定比死十一个要好!倒霉蛋自求多福吧!”
“怎么选啊,他妈的这手铐怎么还不打开!”
一片混乱中,我左右环顾,插不进嘴。屏幕上的倒计时慢慢地走,周围的人因为被绑在椅子上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笨拙地用全身的力气挪动椅子,用腿踹对方,吵得不可开交。一片混乱中,无人在意屏幕上闪出了一行小字:为什么要争吵呢?选择本身是无罪的呀。
我眯起眼睛看清了那行字,它很快就又消失了。我若有所思,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但我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参与不进他们的争论。倒计时只剩一分钟,我们手上的束缚解开了,他们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撕咬在了一起。
有人在喊快去选一个人,有人在喊别让他点。口头冲突发展成肢体冲突,颇有愈演愈烈之势。倒计时剩下三十秒,我站在一边欲言又止,似乎已经无人记得倒计时结束若是没有做出选择,我们似乎也是一个死。
最终我叹了口气,绕过打得不可开交的人,走到屏幕前。倒计时只剩最后五秒钟,尖锐的警报声忽地响起,打成一团的人愣愣地看着我,反应不及。
在最后的五秒钟里,我站在屏幕前,伸出了手。
周围的声音都在一瞬间停止,在尖锐的警报声中,我伸出手,绕过one 和eleven,点向了中间的“or”。
文:伊西多
关键词:柳暗花明
文体:小说
正文:
“还给我。”
“不给。就不给。”
“还给我!”
“哈哈哈!你碰不着我!诶,碰不着。你要哭了。杨天,你又哭了!”
“我去告诉老师!”
“别。对不起。”
“还给我。”
“给你就给你。你别哭了行不行?”
“闭嘴吧你!跟你就从来不哭似的。”
“我什么时候哭过?”
“你被朱向东打哭了。”
“你一被他打就哭。”
“叶欣源!傻逼!二百五!有病!我又没说我从来不哭!”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女侠,天姐,我错了,对不起!”
“二百五。”
“你是三百六。”
“你是四百八!”
“等等,等等。别走了,咱们来玩丢窝吧。”
“不干。我和她们说好了。”
“这儿有树荫凉啊。你走这么远回家不觉得热吗。”
“不觉得。”
“你都出汗了。”
“你不也出汗了吗。咱一块儿回家吧。”
“先在这儿玩一把。好不好?我这儿也有弹珠。你喜欢绿色的吧?”
“……行吧。就一把。”
“谁先来?”
“你先吧。”
“好。”
“你打不中。”
“你闭嘴。”
“杨天打不中!……”
“叶欣源!你自己一个人玩吧!我不玩了!”
“别走,别走!求你了行不行?你再陪我一会儿。我教你做柳哨。拿柳树枝编花环。”
“柳树枝编的才不叫花环。用花编的才叫花环。”
“那我教你做柳哨。”
“不干。我爸爸会吹口哨,我学吹口哨就行了。他还会用口哨吹歌。我不用学做柳哨。”
“那你会吹口哨吗?”
“我……不会。”
“你爸爸是怎么教你的?”
“他说,把嘴撮成小指头这么细,然后再把舌头卷起来……你别动我!你手指头那么咸,呸。”
“我手指头可不咸。”
“把手拿开!你再动我就咬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你咬啊,我看你咬得多厉害。”
“你有本事伸手啊。”
“给你!”
“怎么样?”
“没感觉。”
“你还没感觉呢。”
“就是没感觉啊。不熊你。”
“你的手破没破?”
“破了点,但是没流血。我得去打狂犬疫苗。”
“滚!”
“就不。你咬我咬得这么厉害现在还想走?”
“刚才你不是还说不重吗?彪子。松手。快点儿!”
“不放,不放,就不放!”
“叶欣源!你膈不膈应啊!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人!操你妈!靠!你得干什么啊!”
“我害怕。”
“你害怕!哈哈哈,你有什么害怕的?”
“你不害怕?你不怕黑?”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你害怕什么啊。”
“你别说了。”
“你还拉着我的手呢。”
“你先和我聊聊天吧。”
“不知道说什么。”
“你平时和她们都说什么?”
“什么都说。”
“那你把我当成她们。”
“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啊。你吃饭了吗?”
“没吃。”
“中午为什么不吃饭啊?”
“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他们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
“昨天晚上他们在家吗?”
“昨天晚上就不在家。”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别乌鸦嘴!”
“你自己说的呀。你说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
“我知道他们上哪去了!”
“他们上哪去了?”
“上医院了。”
“这不就是出事了吗?”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叶欣源,这不是我自己愿意和你说话。是你拉着我和你说话!”
“行行行,对不起行了吧?小心眼。”
“你才小心眼呢!那你怎么不去你奶奶家吃饭?”
“我忘了。”
“你不饿?”
“不。”
“你妈妈给你留饭了吧。”
“没有。”
“那是为什么啊?我爸爸妈妈出去都会给我留饭的。”
“不留饭也行,我又不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
“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也没锁门。我爸爸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出去干什么了啊?”
“他去商店里面买饮料。”
“什么饮料?”
“你也想喝?”
“你寻思谁都跟你一样馋啊?”
“我看见你捡地上的方便面渣渣吃了。你还喜欢吃方便面调料。”
“你也吃。”
“我才不吃呢。”
“净瞎说。你爸爸买了什么饮料?”
“早餐奶。”
“那个挺好喝的,挺甜的。牛奶没有什么味儿。”
“我还没喝呢。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
“你啥都不知道啊。”
“我就是不知道。”
“你真无聊。我走了。”
“别走。不行。”
“你怎么这么讨厌?”
“你才讨厌呢。”
“那你还不让我走?”
“你觉得我讨厌,我不得讨厌死你吗?”
“放手。放手。你放不放?”
“你不走,我就给你早餐奶喝。”
“你都不知道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知不知道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我还要去和她们玩。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啊?你放手,你放手,我要告诉我爸爸!”
“我爸爸肯定就快回来了。我们都从商店出来了。”
“你和你爸爸一起去了吗?”
“嗯。我爸爸让我坐在他后面。”
“那为什么你爸爸没回来?你先放手!叶欣源!”
“我不知道。”
“你又不知道了!我再也不和你玩了!我们绝交!”
“我爸爸让我回头看看有没有车。”
“什么?”
“他让我看看后面有没有车。我没看。我跟他说,没有。我爸爸去医院了,但是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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