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群Literary Prison專用活動界面。
群內成員請點擊右上角加入企劃,等待後台通過之後即可在本主頁發表作品。
群成員請確保本站ID與群內相同。
作者:绿鲤
类型:同人
备注:这是一篇火柴人漫画角色的同人,评论就……就不了吧。
【邪咏】
*BGM:《L'amore si muove》
“你的赏析课作业选了这张图?”
“是的。”
“难为你找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留下的作品。”
“是的。是我偶然发现的。”
“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嗯哼?”
“是的。题材是跟宗教有关的,但在神性之下体现出了人文主义的特征。”
“有点佛罗伦萨画派的意思。”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他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好像能在画面里听到圣咏了。”
画面上的少年立于光中,仰首歌咏,驯美如白鸽,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光辉却完全不像是来自天国。他不是在为神明歌唱,却不妨碍画家想要为他画一双翅膀。
不是牛乳的纯白,并非明澈的天青,也非太阳光的金色。一双黑的羽翼自他身后扬起。
那时候人们是那么说那个少年的。
他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当他唱歌时,死木生出柔软嫩枝,枯井涌出甘美的葡萄酒,躺在坟墓中的骸骨也会开出花来,好像主的恩降临在人间。
他是洁白的羔羊,有出色的容貌与纯洁的微笑,让来做礼拜的少女不敢抬头。如果不是害怕被质疑信仰不坚定,大概许多人会坦言是为了他才来到教堂。
今天他就要在大教堂,在万众瞩目下献上圣咏。
少年跟随在引导者的身后,排在圣歌队的最前面,温驯地低着头,穿过垂挂着层层绣着圣人故事的幔布的大堂,在诸位天使雕像的注目下一路走上圣歌队席。上帝的白鸽们在架子上停稳便噤了声,变成了另一群天使雕像。他站在专为他设立的领唱位,阳光透过玫瑰窗洒落在他的肩头。金雀烛台上燃点着的香烛飘出袅袅的轻烟,为他们笼上一层薄雾。幻光轻纱下,天使保持着笑容。好奇的人们悄声赞叹领唱位上的少年。
多么美丽,多么纯洁。他就像天使,白羽无疵。
而和声替补席的最后一排,另一个少年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他的笑容。秀丽而狡黠,以近乎天衣无缝的虔诚掩盖着不怀好意。
在他眼中那小小的脊背上就像伏着一对黑天使的翅膀,随时会撑开,带着人类的罪,乃至来自地狱的恶,来搅乱这神圣的殿堂。
那位有着浅茶色短发的少年记得昨夜自己最后一次有机会问住在同个房间的那位宠儿:
“你真的要在明天唱那些邪恶的歌曲吗?”
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对方反而回给他一个不可置信的挑眉,将头歪过一个角度,勾起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反问:“为什么不?我可是期待了整整一年呢。”
如果是那些把他视为天使的信徒们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定会诧异,但浅茶色的少年已经习惯了。他只是轻轻地说:“灰羽,如果你在大教堂唱那样的歌,你会被处刑的。”
“弹鲁特琴的流浪者能唱,害相思病的娼女能唱,断头台上的死囚能唱,为什么我不能?”
“那是有罪的。”
“可是永乐,祂教导我们不要说谎,那我就不能说谎呀。”这时他的表情又显得纯洁无辜了。
“即使是真话也没有必要在那里说,你会下地狱的。”永乐攥紧了拳头,却听见灰羽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话?”
短暂的沉默后,灰羽又亮出可爱的武器向他摊了摊手:“哎呀哎呀,别对我生气嘛。”
“但,你不想看一看吗?”仅仅偃旗息鼓了几秒钟,少年便逼近永乐,直直看进他眼底,又飞速离开,转着圈踩进了窗户漏入的月光:“看一看虔诚的信徒们,看着他们眼中可爱的羔羊摇身一变为黑羊的样子。祂爱我们,那么爱一定是好的。可是为什么我只能歌颂祂的爱?我自己的爱该什么时候被唱进歌里呢?我厌倦了日复一日地歌颂,想要唱一点点不同的东西。祂若真的爱我,就不会为我这一点点的困惑和叛逆而判我下地狱的,不是吗?”
他背对着窗户向他摊开双臂,在无边月下像是一尊天使的雕像。永乐在灰羽的注视下再次陷入沉默,那双银星似的眼睛里毫不收敛那被纵容出来的嚣张。
于是这一刻,在信者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地站定,主教带领众人祈祷过后,管风琴声在整座教堂的回响的这一刻。永乐站在候补席中,心跳呼吸将诸般音响都淹没。
灰羽的独唱唱段在第三支赞美诗,第一段合唱之后。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唱起那样亵渎的歌曲,那么他难逃一死。
永乐并不认为是恶魔降临在了上帝的孩子身上,但其他人并不会这么想。甚至他本身就是一个人形的恶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呢?
圣歌队的少年们虔诚地歌颂着,歌颂祂的光辉与智慧。人们在少年们的歌声里听到威严,感受到宁静,好像上帝的国在这清澈的歌声中降临在这座教堂里。
而永乐终于将目光从灰羽的背后收回,开始环视整个礼堂。
他得阻止灰羽。但应该用什么方法?这个时候想让他停止歌唱已经不可能了,即使自己做那只替罪羊扑出去破坏歌咏,只要稍事休整他就会继续这场带来灾难的恶作剧。
第二支赞美诗的歌声已经响起了。少年们歌颂祂的力,歌颂祂所创造的尽善尽美,多声部的重唱在安静的大堂中掀起层层的波浪。
如果……如果有什么声音能够盖过他的声音。比如、比如,钟楼的钟声。从这里跑到钟楼要多久?哪怕能赶得上,能在灰羽开始独唱之前赶到钟楼,他的力气并不足以敲响那大钟……要来不及了。
——第三支曲子已经奏响了,少年们歌颂祂的爱,歌颂祂施与人间的恩。永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灰羽身上,虽然他就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但就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在幔布上诸圣人的低语里,在浮雕中众天使的注目下,在烛台间烟火的挽留中,他似乎正一步步朝着地狱走去。
永乐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灰羽感觉得到永乐的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身后,在换气时微微垂下眼,嘴角描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的独唱唱段到了。
那一个瞬间,管风琴的鸣响暂时止息。
所有光辉都像虹彩瀑布一般向着他倾注下来。
所有目光都像磁针指南一般向着他汇集过去。
柔软短发如安眠的夜幕,美丽天星都落入他眼底,白衣无瑕如白羽无疵,目光无垢而虔诚。
盛放的青春少年的嗓音,整座教堂屏息在听。
少年吸气开口——
“火!!”
“起火了!”
“快!灭火!”
靠近中堂的一匹绣着圣人的幔布被忽然倒下的烛台点燃了,火焰爬到了人们的视平线之上,也点燃了一片惊恐的高呼。
有人想逃离,有人想救火,有人想救幔布上绣着的圣人,还有人只想起要祈祷。刚刚还沉浸在圣咏中的教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还未来得及唱出第一个亵渎的字眼的灰羽站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后轻轻笑出了声,深吸一口气,在这一片嘈杂的混乱之中开始高歌。
火光之中,叛逆的少年站在万众瞩目的圣歌队席之上,隔着喧嚣人海注视着一个人。那个人刚刚从乱做一团的笃信者中间钻出来,同样身着圣歌队的白袍,浅茶色的发丝因为奔跑和冲撞而有些凌乱,站在熊熊燃烧的幔布前,倒塌的金鸟烛台后,目光穿过喧嚣人海与他的轻叩在一起。
没有人听见,圣洁的曲调,天籁般的嗓音和罪恶的歌词,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在圣咏中不该出现的唱法和唱词,却饱含着那几经扑救都不肯轻易熄灭的火焰一般的张力。如果你虚着眼睛望去,好像就会看见黑天使的翅膀终于在那歌声里完全张开。
像是一颗钻石要把所有的光都折射给对方,一只鸟披着暗夜笔直地飞向太阳,纵情旋转,盛情怒放,仿佛地狱已经在两人脚下张开血盆大口。
他在上帝面前对他高唱爱情。
作者:蜂銀
评论:随意
三月,京城。
本该是赏花的好时节——京城的桃花向来开得比寻常地方的要早些,每年早春都是粉白交映,从山腰的皇宫里一路缀到山脚的街道。文人雅士约在此时聚会做客,做些诗赋;商贾之流也纷纷乘船沿江入城找些买卖;乡试高中的读书子弟乘车或骑马,匆匆忙忙入京来会试;游人外使也踏着初青的草芽来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城。
每个人都行在春风里,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人多,自然纷纷扰扰的事也就多,每年三月衙门都要多排三人一班巡街,南北镇抚司十四所也忙得不可开交,提上来的人在诏狱里一轮接一轮。
“除开今年。”高川坐在司里的木椅上看着外面豪雨滂沱,接着转头对新进来的犯人道:“今年撞上百年没见过的大雨,桃花刚开就被这雨打没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犯人是个小和尚,负着枷站得笔直,没有理高川。
高川啧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下身上的飞鱼服,提刀绕着小和尚走了大半圈,停在小和尚的侧身。
这一站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皆一句话不讲,也一点不动作,司内只听得见外面雨声作响。
雷光一闪,在这时,高川出刀了。
这是极快的一刀,若是换成寻常练家子来定然半点反应也不会有便被斩下首级,哪怕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来,也一定是手忙脚乱难以应对。出这一刀时,连窗外的雨声都似乎停了半息。
如此快的一刀,被半路伸出的一只女人样的手拈花一般轻轻停住。
雷声在此时才姗姗而来,沉闷地轰隆了一半就被一副尖细嗓子打断:“高百户这段日子功夫见长啊。”
高川收刀作揖,道:“见过曹公公。”
“你这功夫,但凡多懂些做人也早就千户了吧。”曹元从门外缓缓行进来,笑盈盈地对高川道。
高川没有抬头,也没有应话。
曹元也不在意,走到小和尚背后轻轻一抚,那重枷便解开来落在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
“这位小和尚你拿得好,那四个一同的人杀得也利落,倒免了我之后四处去辛苦寻,太子还有两个时辰弱冠礼,你就去街上赏花吧。”
高川又把头往低埋了埋,等到门外雨声重新响起才抬头,而曹元跟那小和尚早就不见了踪影。他舒一口气,走到窗边把闸着的木钮起开,冷风合着雨点拍进来,驱散了曹元身上带着的那股幽香和血腥味。高川重新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会儿,戴上斗笠便出门去。
雨很大,沟渠都已难发挥作用,水在青石铺的街道上积了一寸多,偶尔有细碎的桃花瓣在水面上打着旋漂流。高川踩着水眯眼辨认路途,拐来拐去在一个巷角截住了两个和他同样穿戴的人。
“高川,你不是抓了人在审?这时来找我们干什么?”二人其中一位问。
“杨七,我先问你,太子弱冠礼,千户是不是点了我们去?”
“你怎么知道?你回去之后我们在街上被千户交代的,还准备这里事办完回去叫上你。”
“夜里我抓的那小和尚后面跟了人。”高川把抓着刀的手换了换。
杨七顿了顿,奇怪地问:“那四个不是被你杀了吗?”
“是,但我审出来还有一个,扮作行商住在他们楼上的,三号房。千户人呢?往东边去了?”
“你问千户干什么?往西边巡过去了,现在估摸快到东门后。”
“好——”高川应了句,却被另外一人打断了:“高川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太子弱冠礼怎么了?”
“没什么,刘奕,现在得先去把那人找出来杀掉。”高川说着,转身想走,又被刘奕拉了一下,一个踉跄,也正在这时,高川用左手出刀了。
如果说先前的一刀是极快的,高川换手斩出的这一刀则是快中之快,连刃锋掠过的雨滴都似没有反应,这刀便已收回鞘中。而应着刀收进鞘中的铮鸣,另两人也出刀了,一刀斩向巷中的门后,另一刀则斩向高川的背脊。
刀锋入肉声和金铁相击声一同响起。
门后跌出一个被斩得半死的黑衣人来,高川的背后刺出的一剑也被荡开,那剑客抽身正欲退后,高川已是又斩出一刀。
直刀入鞘,人头落地。
高川稍等了一下,听到侧边房顶有一声闷响,才走到被斩下头的剑客尸旁,一边蹲下身搜尸一边道:“这人从我出门就一直跟着我了,想到你们两个应该跟我一个待遇,才过来找你们。”
刘奕这时侯开口道:“我们早就想动手了,就是屋顶那个不好处理。”
“可惜事关重大不能留手,”高川把尸体搜了遍,“跟我的这个什么东西都没带,脸应该是蒙过皮。”他捡起一旁的剑,打量了一下又道:“私铁打的剑,手艺不糙。”
“所以…太子弱冠礼真有问题?”杨七问。
“曹元把那练了黄氏心经的小和尚提走了,叫我去街上赏花。”高川道,“先散吧,各自去地方窝着,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杨七和刘奕没再讲话,各自找了个方向,消失在雨幕中。高川看着两人离开,又在原地等了盏茶功夫,才走出巷口。
雨更大了,厚重的雨幕笼着京城,街道上流水不断,携着碎花和鲜血绕着高川的脚脖淌过。
高川现在正在主街的尽头,往前是一百零八阶汉白玉的阶梯,再往上是皇宫朱红的大门。当值的巡街也怕了这大雨,不知道去哪里偷闲了,大约也是想着等闲不会有人顶着这大雨出门。
又或说,这个时段,这般天气,还呆在外面的人,都有问题。
有问题的高川站在京城繁华的尽头,面前的雨幕里逐渐行来一个有问题的黑衣刀客。
说是刀客,自然是为着来人身上的刀。黑衣刀客带了三把刀在腰间,两把佩在右侧,一把在左侧,都是环首刀,不长不短。刀鞘也和那人衣着一般漆黑,像蓄着必定刺眼的锋芒。
黑衣刀客在高川身前三尺站定,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身飞鱼服,道:“练得不错。”
一声铮鸣,水波荡漾,两人仍旧站在原地,只是都已经拔刀出鞘,皆是右手持刀,左侧身半步向前,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高川开口,像是在盘问,语句间却没有半点问意。
“你还很聪明。”那男人回答。
又是一声铮鸣,但若是叫那八云寺练过耳的瞎住持来听,他一定会说这是三次交击,一切只因为太快了。
太快了,所以一般人听不出,也是太快了,所以一般人看不清。
黑衣刀客还站在原地,高川的右脚跟已经抵住了第一级台阶。
“早听闻我有一位未曾谋面的师弟进了镇抚司当狗,当时有几个师兄弟还说清理门户,看来他们确实都死了。”黑衣刀客收了刀,又道:“死得不冤。”
高川没有反应,他低着头,像是在数水面被斩成碎屑的花瓣。
“师弟你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你身后的那宫殿里在发生什么事,我又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来杀黄家人的。”高川收刀入鞘,“你叫叶常,练的是慢刀,慢刀才能杀黄家人。”
叶常笑了笑,看着高川换手拿刀,再看着高川出刀,接着双手拔刀把高川的刀斩了回去。
“不够快,师弟,你的刀不够快,甚至没有师父的快。”
高川再收刀,他还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淡红的流水。水面突然平静下来,像明镜,高川透过镜子看见叶常藏在黑纱之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一刀。
这一定是高川此生巅峰的一刀,在斩出这一刀的时候高川就如此确信。他从未斩出过这么快的一刀,快成一轮在此时的水面中倒映的明月,他此后也一定无法斩出这么快的一刀。
水流,雨幕,风,呼吸,时间…这一刀斩开了一切。
却没有斩开叶常的第三把刀。
高川的左手断了。
没有人能理解叶常的慢刀,那刀是如此缓慢而均匀,在轨迹上像天上的日轮一般速度地挪动,却恰好斩开了高川巅峰的快刀,顺带斩断了高川的手。
不,刀没有意图,刀只是坚决而缓慢地运动着,高川的刀和手只是恰好挡了它的道。
高川的左手握着刀落入水中,激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雨接着下。
“所以你就是这么杀掉师父的。”
“师父也是黄家人,黄家的心经是无敌的功法,在它之前的功法都被它克制,在它之后的功法都是它的衍生。”
“但你的慢刀可以。”
“师父是奇才,他自创的快慢刀都是绝无仅有的能胜心经的功法,但他老了。我也是奇才,而我还年轻,所以他死了,我是这世上唯一会慢刀,且用到如此境界的人了。”叶常道:“你也不错,你刚才的那一刀也到这个境界了,奈何你遇上的是我。”
高川低下身,把自己左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捡起半折的刀。
“师父只收孤儿,不论资质,对谁都倾囊相授,前后救了你我还有三十来人的命,只求最后能有人斩他,更有人能斩昏君。”高川道。
“我这不是斩了吗?”叶常微微笑着,“要不是你挡着路,现在大家事都办完了,你没准还能捡个千户当当。”
“我其实没什么天分,当年跟野狗抢食的时候被师父捡回去,师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不用想学武功了。’,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高川说。
“我的快刀都是照猫画虎学的,同门有人笑我刀太慢,我就练挥刀,一遍之后是两遍,之后是三遍,练得越多,我的刀就越快。第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五十二遍的挥刀,是我把最后一个笑我刀慢的同门的刀斩断的那次挥刀。”
“后来师父教了他们修内的心法,我又打不过他们了,于是我接着挥刀,第一百六十七万三千九百七十七遍的挥刀,是我再一次把他们打服的那次挥刀。”
“再后来他们又学了双刀,学了三刀,出了山还有其他的门派,其他的武功,其他的心法,我还是只有挥刀,右手累了就换左手,都挥不动了就在心里挥刀,我是挥着刀活到现在的。”
“我在心里对着师父挥过刀,对着曹元挥过刀——是他叫你来的吧,我还对皇上挥过刀。”
“只有你,叶常,只有你我没有看过,但现在我看过了,也挥过刀了。”
“你也是黄家人吧,你的慢刀我见识了,只有黄家的心经能支持这么霸道的刀法。”
“不就是黄家心经吗,我对黄家人挥过的刀——算上就今天对着那扮和尚的不知道几皇子挥的刀和对你的三刀,一共是九千四百六十七万八千五百四十三刀。”
“师父要的是能斩昏君的刀,那我就要是能斩昏君的刀,现在的皇上跟太子,我看还不错。”
“至于你,叶常,你是个好刀客,但你不是把好刀。”
“请看着吧,这把刀的第一刀。”
高川收刀。
他出刀了吗?谁也不知道,看起来他确实没出刀,他只是把刀收回鞘里,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任何东西被斩开。哪怕是在他对面的叶常看来,高川也没有出刀,没有声音,没有轨迹,没有任何痛楚和伤口。
但雨停了,而叶常死了。
叶常死得很突然,也很自然,没有什么征兆,也没什么表现,他还站着,还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他确实死了,闭着双眼,安详如一尊圆寂的活佛。
曹元看着放晴的天,又看了看眼前正在受礼的太子,再缓缓地退,退出大殿,退出宫门,退下阶梯,他看见那台阶前裹着飞鱼服袖子的断手。
雨水静静流淌,带着落花,带着血,流入京城的沟渠,汇进江,也许还会回到海。
作者:喵哩
速度与激情十 cross 海王 但丁x奥姆
但丁·雷耶斯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有些特别——在父母和家庭医生特别指出来之前就知道。举例来说,他喜欢粉色、紫色,光滑的丝绸和漂亮柔软的一切东西。他还喜欢迪士尼,并且一直相信在浩瀚的大洋深处真的有小美人鱼!
当他的车被十吨重的金库拍飞出去的时候,世界重重的砸在了但丁的头上,仿佛一些桎梏随着破裂的皮肤一起碎了。他跳出了车外,眩晕着,看着南大西洋明媚的蓝天和碧海以尼特罗伊跨海大桥为界,在眼前旋转,然后被炽热又冰冷的海水紧紧拥抱。在疼痛和窒息双重夹击中,他失去了意识,唯一有印象的是水中那一抹逐渐靠近的身影。
苍白的皮肤,淡金色的长发,人的轮廓。
是美人鱼吗?
***
奥姆·马瑞斯被流放了——在上一次大战之后。他的流放地在南大西洋,靠着涅柔斯的领土。对于他这样一位被推翻的废王,各国头领可是争执了很久才做出一致的决定。
既不能关在亚特兰蒂斯,那里有太多的旧部,说不定哪天奥姆就造反了。也不能关在人鱼或者螃蟹国,毕竟都有着血仇,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暗杀了。海沟国和失落之国就更别提了,毕竟只是流放又不是死刑。政治拉扯了一番,最后还是听从了看似中立并且在大战中又站对了方向的涅柔斯的建议。
罪人被安置在靠近南美洲的一个无人小岛上,没有宫殿没有仆人没有任何他从出生就开始理所当然享有的东西。放逐……一个看似宽大的处置,留下了奥姆的生命,似乎那就足够了。
奥姆本人对于这个结果倒是接受良好,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守了那么久的亚特兰蒂斯要交给那个半血的野种就难受,看不到反而落得一个清净。而且说是放逐,也并没有人看着他,其实他是自由的,可以去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亚特兰蒂斯——他的家。
***
但丁躺在沙滩上,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沙子一点都不冷,他抬起手摸了摸一直突突突跳动的脑袋,那里疼的要命,仿佛有十个雅典娜等着锯开脑袋跳出来。他没敢贸然睁开双眼,而是先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空气没有那么灼热了,太阳透过眼皮也只有黯淡的红色,海风轻柔的卷过自己的头发和衬衣,四周似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海浪的声音有节奏的拍打着沙滩。
于是他睁开双眼,并试图坐起来,这个尝试不太容易,毕竟谁在那种情况下落海都不会舒服到那里去。他一定大声的呻吟了,不过反正也没人,喊两句疼又怎样?
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旁边岩石上的那个人,对上了一双北冰洋一样冷淡的碧蓝眼睛。倒不是他不想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那人留了一头比自己还要长的头发,眉毛胡子堆在一起,几乎完全遮掩了五官。
“你救了我吗?”但丁捂着脑袋,缓缓的起身,他发现自己的衬衣破了,现在就像是布条一样可笑的挂在肩膀上,不过显然坐在他面前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灰不溜秋的宽松长裤,而且老旧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风化。
他手下摸到滑滑腻腻的东西,抠了一下,那玩意直接啪嗒掉在了大腿上,看着像是一块暗红色的海带。热乎乎的血立刻又淌了出来,滴滴答答落了半边脸都是的。
“你果然不是他……”但丁听到了陌生的救命恩人的第一句话,十分的清冷好听,有歌唱家的潜质,就是语气里那种失望和鄙视简直溢于言表,仿佛在评价一条流浪狗似的。
不过那人还是站了起来,走近了,伸出手,递过来一条新的红色海带。
“贴上,止血的。”
奥姆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暗自叹气,中午一时好奇捡回来的人类看上去傻傻的——这点和他那个半血哥哥倒也差不多,但是体质就差多了。一个纯种的人类,脆弱的肉体,这么点皮外伤,要是换做自己或者亚瑟,贴了愈合海带早就该长好了。
原本中午他只是听到了噪音好奇的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这并不表示他越来越关心人类了,也不表示他会经常偷窥人类的生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捡到了一个长着和亚瑟一模一样脸蛋的家伙,除了没有纹身,两个人身材都差不多。
从眼下的情况看,这个人类和亚瑟相差太远了,他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把人送回岸上去。
“我叫但丁,你是?”但丁听话的接过了海带,老老实实的贴到了伤口上。
奥姆推了他一把,命令道:“躺下。”
“是你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人?”但丁配合的倒了下去,嘴上却没闲着,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我对你们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你要问桥上的情况,在你掉下来后不久战斗就停了,应该有一方被完全的歼灭了吧。”
但丁沉默了一会,他心中翻滚着不好的预感:“那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我可以叫人来接我。”
奥姆垂眼看着他,怜悯的摇了摇头:“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离开得等头上的伤口不再流血才行。等你好点,我会把你送回岸上,现在你再下水会死的。”
毕竟救人回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捞的是个人类,差点就把但丁淹死了。要不是感受到人类因为窒息而产生的抽搐,及时的浮上水面换气,等他游回家,大概手里只会有一具溺毙的尸体。
“你是这里的渔民?巴西人?”但丁没纠结电话,毕竟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但是眼前的人,一副标准北欧白人的皮囊,虽然造型邋遢了一点,但是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
“……”奥姆沉默了,他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谁,他又算什么?
“……啊,算了算了,谁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不提就不提了。”但丁看他愣在晚风里,半响都没反应,赶紧换了话题。“我饿了,有吃的吗?我也很渴。”
他努力的露出讨喜的笑容,据说这种阳光大男孩的表情很容易得到好感,虽然他的父亲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么轻佻。
“……你喜欢吃什么?”奥姆对他的笑容攻击没什么反应,转身看向了大海。
“牛排,三分熟。鱼子酱,芝士焗龙虾,熔岩巧克力,牛油果冰激凌……”但丁立刻开始报菜单。
“鱼!”奥姆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简明扼要的划定了范围。
“蓝旗金枪鱼刺身?”但丁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真的很好奇如果自己提出一些小小的不合理的要求会得到什么反应。
“等着……”没想到冷淡的救命恩人居然没太大反应,丢下了一句话就噗通跳进了大西洋。
“……”这下轮到但丁无语了,他借着夕阳观察了一下所处的环境,触目所及都是乱石荒滩,十分低矮狭小的岛屿,四周看不到任何陆地的轮廓,这里不管是什么岛,都肯定距离里约十海里以上。
救命恩人跳进大海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但丁越等越慌,捂着脑门上的海带站了起来,沿着一样的方向往海里走去,没两步脚下就有一个明显的断层,水深一下子就踩不到底了。他赶紧退了回来,面对着逐渐黑暗的大海,忍不住开口喊道:“喂!你在哪里?我不要吃鱼了,回来吧。”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海浪和海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一缕缕的衬衣。
“哦,天呢,求你了,回来吧,经历了这一切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他不顾形象的祈求着,以前在父亲的要求下强撑的各种硬汉标准被海水冲刷揉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哭什么!”哗啦一声水响,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淡色的眉毛因为困惑和不耐烦拧在一起,刚才挡住了面孔的头发现在全部甩到了身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俊朗的罗马雕塑一样的轮廓。
神秘的海岛居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冽,哪怕他才是比较矮的那个,哪怕他手里正提着一条半米长的金枪鱼。
“哦,我还以为你淹死了。”但丁破涕为笑,伸出手想要拥抱一下对方,却立刻被嫌弃的推到了一边,怀里还塞进了那条鱼。
“你叫什么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但丁讨好的又贴了回去,“而且一整条鱼怎么吃啊?你平时都直接啃吗?”
奥姆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从腰后抽出了一把用贝壳打磨的刀,啪的一下甩给了捡回来的这个大麻烦。“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但丁立刻委屈的哭丧起脸:“我今天被仇人害的家破人亡,损失惨重,现在受着伤,流落在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荒岛。唯一的救星,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和地方,还嫌弃我问题多。我真是太……太伤心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提着鱼走到了一块相对比较平坦的岩石上,开始试图切鱼。天晓得从出生开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可从来没有处理过活鱼,这一刀下去,挣扎的鱼把满肚子的内脏和鲜血甩了他一身的。
火气上来,但丁也不切了,直接抓起了鱼身子,大口的咬了下去,像野兽那样撕咬吞咽。新鲜的鱼肉带着独特的鲜美甘甜,但也混合着浓烈的海水腥咸,他逼着自己一口一口的咽下去,仿佛那是自己仇人的血肉。
手里的鱼突然被人抢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神秘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鱼,捡起了刚才被但丁丢下的贝壳刀,利落的分割了起来,很快被切的干净漂亮的两块鱼肉堆放在了石头上,剩余的则被那人直接丢尽了大海。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不会切鱼。”那人切完了鱼,选了一个高一点的岩石,背对着但丁坐了下来,看着大海缓缓的开口。“小的就直接吞了,大的就随便啃啃,像你那样。”
但丁拿着鱼肉,走了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讨好的递了一半鱼肉过去。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海难吗?等我联系上手下,会把我们都救回去的。”他承诺着,“你救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是被流放到这里的,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去。”奥姆接过鱼肉,今天还没吃饭,但有的时候似乎也不饿,吃不吃无所谓。
“在这种地方?就你一个人?谁干的?”但丁大大的咬了一口鲜美的鱼肉,气愤的质问。“我要帮你报仇,干掉他,或者他们。”
虽然看不到神秘人的表情,但丁可以感觉到对方一定冷笑一下。
“你没那个本事。”
“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谁。”但丁并不气馁,眼下自己一副落魄的模样,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奥姆淡淡的回答。他可以看出捡到的这个人身上蕴含的巨大力量,在人类里,这人也许确实有权有势背景深厚。
但,那又如何呢?
“那就告诉我么!我们还要这么面对面好久呢,我总不能叫你小美人鱼吧?”但丁转了转眼珠,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美人鱼?”奥姆忍不住皱眉,这个愚蠢的人类脑子里到底都是些啥?
“你在海里救了我,带着我这么大个人,游了那么远。”但丁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你住在大海中心的一个小岛上,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用几分钟就抓到一条深海鱼类,游的很快的鱼。”
奥姆抬起眉毛,有点诧异这个傻瓜居然真的推理出了一些东西。
“……所以,你一定是……”但丁坐直了身体,加重了语气,宣布自己的结论。“被坏女巫囚禁在小岛上的美人鱼!”
“噗。”奥姆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立刻拉下了脸。“我是男的。”
“没有公人鱼怎么会有小美人鱼呢?你们也要繁殖的吧?你如果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叫你美男鱼。”但丁皮厚的很,见救命恩人口气有了松动,立刻顺竿上,直接喊起了外号。
“奥姆。”奥姆轻轻的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个人类无耻的很,胆子又大,人又呱噪,自己又不能把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丢回大西洋,为了接下来几个小时少听一些噪音,还不如说了名字算了。反正把人送回岸上以后,就再也不会往来了。
“奥姆。”但丁重复了一下这个不常见的名字,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否认人鱼这个身份,心中渐渐的激动了起来。
“你真的是人鱼?”
“不是。”
“但你住在海里?”
“是。”
“你还说你不是人鱼?”
“我没有鱼尾巴!”
“你下水就会有的!女巫的药水把尾巴变没了。”
“也没有女巫……”奥姆觉得头更疼了,眼前仿佛是一个长着成年人外壳的三岁小孩,用一些童话书的知识点来反驳自己的人生。“童话里说的都是假的。”
“但你是真的。”但丁伸出手,小心的碰触了一下奥姆的手臂。很冰,比海水的温度还要低。“你很冷。”
奥姆看了看刚才人类摸到的地方,确实很烫。亚特兰蒂斯人体温比陆地人低,但眼前这家伙的体温明显高过头了,考虑到对方受了伤,他猜测到一种可能。
“你发烧了吗?”
但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并不比手的温度高到哪里去。“没有吧,我感觉还挺好的。”
“你需要电话是吗?”奥姆站了起来,他在观察人类世界的时候,看过那种东西,很多游艇上都有。
“对,要卫星电话,不然这里没有信号。”但丁开心了起来,遇到人鱼虽好,但是眼下离开这里,去查看一下父亲和仇人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既然孤独的人鱼没有地方去,不如跟着自己一起回意大利好了。
“你等着。”奥姆吩咐了一句,就重新跳回了海里。那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没入了漆黑的海水,眨眼间就看不到了。
但丁捧着手里的鱼肉,想吃又觉得有些犯恶心,头渐渐的晕了起来,呼吸也似乎带着热气。他恍惚了一阵,突然被脸颊上的刺痛给惊醒。
奥姆拎着他的衣服,正在抽他的脸。见他醒了过来,奥姆脸上担忧的神情才褪去。
“你晕过去了。”他把一个长方形的东西放在了但丁的怀里。“这是电话。”
“嘿,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报仇,不会那么死的,你知道我的名字什么意思吗?就算穿越重重地狱我也会爬回来的。”但丁嘀咕着,打开了盒子,拨通了加密的号码。
“他们过来还要几个小时……”和手下确定好行程后,但丁脱力的摊在了石头上。他刚刚听到了父亲的死讯,那些人抢走了钱不够,还杀了他。
他捂着脸,旁若无人的哭泣了起来。
奥姆原本还担心他伤势恶化,结果那么大个壮汉,下一秒就哭的像个三岁的小孩。搞得从来没有安抚他人经验的他手足无措,亚特兰蒂斯人不流泪,因为海水会带走眼泪。但这并不表示亚特兰蒂斯人都是冷血的。在整个的成长环境中,他被要求克己奉公,严于律己,像这么放肆的表达自己的情绪是绝对不允许的。
哭泣,一种软弱的表现。
他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男性如此直率的表达着他的痛苦和哀伤,心中居然升起了淡淡的羡慕。
但丁嚎哭了很久,最后都打嗝了,他不得不抽噎着停下哭泣,免得被呛死。一大瓶运动饮料砰的一下落在了他的身旁,默默守在旁边的奥姆,黑着脸指了指瓶子说:“水。”
“谢谢。”但丁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打开塑料瓶,一口气把里面的饮料喝了个干净。
“瓶子。”他刚喝完,奥姆就伸出手要回了瓶子。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塑料瓶捏成了小小的一团,塞进了装卫星电话的箱子。“你走的时候一起带走,不要丢在海里,会污染我们的世界。”
“好。”但丁乖乖的点头,海洋保护什么的他虽然曾今听过,但是面对一个真正的海底生物提及,却让他感到有点超现实。
他们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会,直到听到远处螺旋桨轰鸣的声音。天色渐渐的变亮了,东方的天空隐现淡淡的紫晕,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和我一起走。”但丁伸出手,说出了心中决定的邀请。
“不。我是属于海洋的,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奥姆看着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可以帮你,至少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丁不想放弃,“你还是可以住在海里,我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很多就在海边。如果你喜欢什么岛,我也可以为你买下来。”
奥姆轻轻的笑了:“我可是海洋领主,整个海洋都是我的。人类,不要太狂妄了,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站了起来,轻轻的跃入了海洋,头也不回的融入了靛蓝的海水。
作者:戚寅
免责mode:随意
才是早半天,日影绕着花窗和竹枝,在地上漏出细密的光斑,隐隐有初夏的轮廓,扬州称不上暑热,何出岫去码头看人卸货,又一路跟到铺头,总算将忙活了好一阵的单子结清了,身上的衣物依旧洁净漂亮。
他舍得下面皮,也不挑活,升得算是飞快,如今也住上了主管的小院。唐听泉那泥猴回过一趟巴蜀,带了些竹鞭庆贺他乔迁,说是亲手在问道坡挖的……挨着院墙种了一排,不多时就长得有两人高,但光长个不遮阴。何出岫拖着竹躺椅张望一圈,院里原本自带一棵桂树,这时也稀稀落落的,因而又把躺椅拖回廊内。
早晨掀开的井盖忘了盖回去,井壁晒得温温的,好在还晒不着井水。何出岫擦过脸,又冲了冲脚,再踩着水印缓缓踱回去,还不到蝉鸣的时候,院子里泛着一滴一滴的水声,和木屐磕出来的响。
他今日没穿校服,只披了条素净的粗布袍子,将发带扯掉缠在手心,解开腰带就能松垮地躺下。
何出岫原没有午睡的习惯,起先只是陪着乔风翠小憩,后来也慢慢地倦怠起来。他仰倒在靠背上,竹木的香气愈发昭显,何出岫的脸偏过去半寸,阳光便只晒得着他的头发。
闲暇的白日,本可以仔细斟酌饔飨飧食,但他就着习惯在街边囫囵吞了碗素面,是时也不知中饭再吃不吃才好。何出岫一时实在不愿起身,因而只能盘算剩下的一顿。
如此怡情,就连唐听泉也不再面目可憎,他决定带些饭菜上他家喂猴。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腰塌在椅背上,躺得并不大齐整,眼帘也虚虚地合着,日光透过去,何出岫能看见斑驳陆离的一层暖色。
穿竹的风声薄薄一页,沥沥地蒙在他脸上,是不易察觉的细碎窸窣,恍惚之间蔓延成片,何出岫觉得那些摇曳的光斑眼熟,隐约是竹海打在纸上的叶影。
他年少时踏过问道坡带着些潮意的泥土,加诸以锁碎如剪的光点,掺夹湿朽的竹叶,渗出铺天盖地的清气。他感于片刻的安逸,每过竹径时都走得很慢,抱着实验数据记录和组会脚本、唐听泉的高级输出微积分算法作业、唐听泉的暗杀理论作业、唐听泉的熊猫饲养科学作业……
他走得愈深,涛声和鸟鸣就愈嘈杂,曲径通幽,眼前渺渺,还不知要走多久。
纤细婉转的啼叫之中有一道尤为嘹亮,且行踪不定,似是在他后脑起起伏伏,偶尔有风刮过发丝,他吊着长长的马尾晃了晃,感觉脖颈凉飕飕的。
何出岫脚步一凝,察觉出这点不同,他兀地回过头,正正好地和一只白色海雕对上眼。它光是立起就有半人高,那一片纤细的紫竹都斜斜地塌了下去,偏偏这死鸟不以为意,在颤颤巍巍的竹枝上泰然自若。何出岫咂舌,又见海雕朝着他缓缓张开羽翼。
这一下骇得他汗毛倒竖,警铃大作,白影转瞬逼近,何出岫踉跄着退了几步,猛地呵斥,“——珍珍!”
铺天盖地的白羽霎时泄了气,飘摇着纷扬落下了。
预想中的巨力没有落在头顶,何出岫死里逃生,甩开满头满脸的鸟毛,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让人钳住了左肩。那纤白的手只轻巧一拽,却如有千钧之重,他挣扎着向后仰倒,坠入一团柔软的纱。
何出岫的目光颤了一瞬,就躺在那里不动了。他透过轻纱愣愣地看,眼前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白,只依稀可见莹润的手抚上脸颊。“哎呀,乖乖变得这样生嫩了。”
少年门生远比青壮年时来得苍白瘦削,身量也稍显寡淡。他还在忿世嫉俗而隐忍不发的年岁,眼下结了两道沉沉的挥之不去的乌青,便更显力道薄弱了。
那鲛绡似的织物密密匝匝的,如同活物,恍然间给他裹缠住了手脚,何出岫想要叫她,张口却是嗫喏哽咽。这副身子青涩得紧,乔风翠饶有兴致,捧着那张脸细细地摸了一遍,任由何出岫去拱她的掌心。
乔风翠往往不吝于给予亲昵,对着他夸了又夸,将长发上的珍珠随意摘下几颗,缀在他的小辫上比划。
白纱若有千尺长,任凭何出岫如何挣扎也扯不掉,不多时便脱力般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他双目已然沁了一层泪水,打湿了薄薄的纱,光影透过水雾愈发迷离,白裙女子的面容涣散得更厉害了。
“怎么哭得这么可怜……珍珍又欺负你啦?”
她的视线移开了,或许是去抓那海雕教训,一起身就深陷在明灭的竹影中间,何出岫看不清,情难自已到了极处似的,于是用手去够她的衣角。但乔风翠的吃用一应是顶好的,那几片料子细细密密,在他指缝间一滑,倏地便过去了。
这等冷待更甚于唐听泉和鸟万分,何出岫喉头哽塞着呜呜咽咽,吐不出一句话,唯有徒劳地将手甲紧紧攥着,他不擅实战,金属钩爪银亮崭新,扎穿了层叠的纱帐,戳进手心里。
乔风翠拍了拍他的脸,自顾自地远去了。
何出岫大半个身子都颤起来,泣声倏然地急促,心如擂鼓,恍若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伤心人,蓬莱武学身法最是轻盈,他很快地就听不见——哪怕一缕乔风翠的足音了,后者也便与他的悲怆恸哭无缘。
零碎的几片日光再一次打在湿漉漉的脸上,他眼里没有一角乔风翠的背影,却能怔怔地念想那一幅亦步亦趋、飘摇蹁跹的白纱,像裹挟着云烟的一阵海风,她向来不会回头。
他倒在竹叶烂成的泥地里,如坠冰窟。大鸟的嘎嘎乱笑随竹海一并退潮,何出岫朝外翻了个身,日头方到正南,廊下的水印还未干。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沙漠中的一座城市,一把长矛立在地上,被几名士兵围了起来。长矛的尖头穿过一个人后背,绳子绑住人手人腿,前胸与脸朝着太阳。
那长矛非常长,可能只有巨人才能挥动。它与城市里最高的建筑齐高,比城墙还要高出一个城墙。
人们要使劲仰起头才能看见他——那个被穿胸挂在长矛上的人,要更仔细地去看,才能看到他头顶戴的帽子。
人们只顾交流。他们几人几人分开,聚在街头巷尾,吵闹、调笑、尖叫、怒骂。人声鼎沸,旅人额头有些出汗。
太阳在偏西的位置,但离地平线又太远。地面的每粒沙子都在发射细小的光柱。旅人觉得自己仿佛也被万矛穿身。
几米开外的地上有一盆热水。张开大腿的女人嘶吼着想要把孩子挤下来。接生妇拍手大喊,比女人更要大声。
旅人抚摸墙壁,沙粒淅淅索索滑落。那盆水或许也漂了一层沙子。孩子会在降生之初,就接触到沙子,然后放生大哭。接生婆会使劲拍打他,让他哭得更大声,最后累了,回到母亲的怀里。
这墙似乎就是由沙捏成的。旅人怎么搓,也只是把一层一层的沙粒搓落地面。
旅人捻指将黏在指纹里的沙粒去除。
裹着白布,掩盖着金甲的金面男性朝他走来。
“愚地四,战况如何?”厚重的声音从高台上落下。
被称为“愚地四”的旅人背朝高台。从他的视野望出去,被穿胸而过的人体正对着他。微微隆起的乳房被太阳照着,透着金色。顺着平整的小腹往下看,一根硕物垂在两腿之间。
光从门外洒进来。愚地四背朝高台,描述了其余世界的状态。
其他世界都在一一沦陷。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不戴帽的蛮族,领导着他的机械军队,攻城拔寨,俨然是一副要统一人类世界的模样。
愚地四说完,高台处久久没有传回声音。
“我......听另一处说,那人会拘押所有的帽子是吗?”
“我也是这么见到的。”愚地四迅速回复。
“你可以离开了。”白袍金甲卫士说。
愚地四走到殿堂外的平台。此时已经入夜,地面对比白天变得格外安静。从高处俯视,地面就像一座迷宫。白天穿街过巷的人们现在各自融入了这座黑暗中的沙城。他们有各自的手段,这或许显现了他们的阶级高低。
白天没有和那位古城之王说的是,那位蛮族有时候打的根本不是一场战争。他精通各个帽子之国的弱点。随着他手握资源的增多,帽子之国的沦陷数量几乎是指数上升。
一颗金色的眼珠从长矛上身体的肚脐处长出来。肚皮翻折,盖在眼珠上而又睁开。肚脐眼真的长出了眼。
它注视着愚地四,代表着帽子的意志。一束金光射向愚地四的额头。他伸手挡住,握在手中。细沙似的光点沉入掌心。
“谢过。”他点点头。
回到地面,愚地四心情愉悦。
四处望去,平民歪着身子睡在墙根下。愚地四绕着圈子朝城外走去。没走几米或者绕过一个墙角就能看见几个人躺在地面上睡眠。白天的时候,他看见很多人后脑的头发和颈子都混着沙子,想来就是因为这个。
睡在墙根的人没有白天见过的穿着华贵的人。愚地四在绕着圈闲逛,也是想看看到底有谁在这个城市里。
快到城门了,黑黢黢的城门口像是魔域的入口。而他正待的地方则是座千年的死城。
他卧在沙城外一座稍高的沙丘上。沙丘躺起来很柔软,也被愚地四怀疑,它是否下一秒就要塌陷。他手里浮起刚从长矛上的帽子人得到的金色星点。它的光芒与其说是发出的,倒像是从几公里范围内吸引过来的。
因为愚地四看见了,几公里外沙城的情景。
沙城在坍塌。低矮的,似乎仅仅是为了构建迷宫的墙壁崩溃,沙粒倾泻而出,吞没了地面睡眠的人民。高耸的神庙也塌陷,沙粒瀑布一般流向地面。
城市,城市化为一锅浓汤。长矛似乎因为地基不稳开始摇晃,但又像一支搅拌棒,搅动沙与人。
在长矛摇晃的过程中,愚布四终于看到了它的脸。它只剩下一颗金色的眼球仍在发光。
沙涌沙起,沙浪此起彼伏,好像热汤上的气泡。起起落落的沙浪彼此交缠,逐渐像钢铁一样坚硬。钢筑似的绳索在空中陡然被一阵巨力扳弯,一支支编织起来。
沙城,从前也叫骆驼城。
一只骆驼卧在了沙漠中央。它迟缓地立起蹄子,站立。流动的沙粒做成它的皮,人类在其中流淌。
它迈开蹄子。天空星辰密布,银河横天流过。它正往银河下方走去。
没有里,也没有外,骆驼城正是这样一座城市。愚步四收回飘浮的金色星点,想到:这就是那顶帽子为所有人讲述的故事。
作者:米琪雅
标题: 国王湖的七声回响
少女前线同人,因为不了解剧情的话可能很难评价所以,喜欢的话可以看看~
她抬起头,好像自己只是在夏日炫目的阳光下打了个盹。
周围是松弛自由的人群,像流水一样聚合又散开,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些人戴着墨镜,有些人戴着帽子,大家随意地聊天,谈笑,仰头喝起瓶装的水,而水也自由地流淌下来,滑过人们的下巴和衣服,留下一串打湿的痕迹。
她茫然地呆坐在原地,感到脚趾间有奇怪的触感,低头才发现,自己竟坐在岸边,双脚浸在有些寒意的湖水中,她试着晃动双足,清凌凌的水涌过来,阳光穿破云层在湖水里肆意闪耀,璀璨得像撒了一把金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奇怪,这个温度是自己不可忍受的吗?她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身旁有一双可爱的咖啡色拖鞋,犹豫着将脚从湖水中抬起来,却又笨拙地不知如何是好。她提起那双拖鞋,赤足站在湖边的石板上,脚上流下的水滴迅速被吸收,蒸发,变成一个微小的阴影色块。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朝她奔跑过来。她听不清对方到底在喊着什么名字,只是直觉地认为那应该在呼唤自己。
那是一位金发的少女,头发随性地修建至下颌,耳朵上方还有俏皮的小串编发。她的T恤灌满了风,勾勒出她充满活力的身体。少女挥舞着手中的两张票券,一转眼就冲过来,微微喘息着握住她的手。
她心里奇异地产生了警惕,本能地往腰侧一个位置握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抓到。她感到本应有一件和她心意相通的重要的东西,此刻却不在身边。
“——”少女仿佛在喊她的名字,然后将票券递到她手上,“我们去那里坐船。”
她指着岸边的一处码头,一艘漂亮的白色小艇静静地等待游客陆续进入它的船舱,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检票。
“这里是?”她终于尝试着开口询问,在找回自己声音的瞬间,她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是德语,自己说的是德语。
少女笑容不减,目光清亮。
“这里是七月的国王湖。”少女引着她看向这波光粼粼的湖面,水极清澈,光在湖水中晃动,让她有些晕眩,“这里是德国最美丽也最深的湖泊。即使是七月,远处的巴伐利亚群山依然身披白雪。”
她沉默地任由少女领着她,她套上拖鞋,被少女带到队伍的末端,对方安置好她,又欢快地跑到街道口的牧羊少女身边买了两只甜筒。
“巧克力味的!你一定会喜欢~”少女把淋着巧克力酱的那一只递给了她,自己则吃着香草的那只。
她轻轻舔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和冰淇淋的乳脂清甜让她满足地吸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少女得意洋洋地晃头。
检票的队伍排到她们了,少女先一步将票递给检票员,那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壮硕中年人,他将两人的票根剪下,将票据递还给两人。
“等一下。”她突然出声阻止,伸手从检票员手里取下票根细细端详。
那张平平无奇的票根上印有两只背靠着一面盾牌的狮鹫,而盾牌的上方写着G&K。
她抬起头看向少女,无声地投出质疑。
少女的面容却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变化了,金色的头发褪色成灰粽,眼神也更为狡黠,仿佛燃着名为野心的火焰,笑容却在不怀好意之外变得有些慌乱。
她突然想起来少女之前的脸为什么让她感到熟悉和毛骨悚然的警惕。
那是她自己的容颜。
而眼前的少女,此刻化身为她战场上G-5小组的搭档,MP41。
“怎么了,G43。”少女用和之前并不一致的声音说着很熟悉的话,“想起什么了吗?”
G43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搭档的观测配合下,安静但凶猛地击毁了军方两架自律侦察机。她轻微地吐了一口气,感到鼻尖落了雪。
“好冷。”MP41伏在她身旁小声地说,G43偏过头瞥了她一眼,平日那个耀武扬威地挥着文件袋喊着“你可有这些把柄在我手上”的笨蛋,正高速扫描着现场的作战情报,并迅速编纂好报告共享给G-5小组的所有人。
“收到,干得不错。” Kar98k平静的声音从齐纳协议里传出来。让G43和MP41的眼睛都为之一亮。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同僚作为自己小组的leader,两人多少会有想获得表扬的心气。
“喂,G43。”被不少人形私下骂为“讨厌的小报告臭小鬼”的MP41,确认此刻的交火点暂时没有威胁之后,晃动了一下灰棕色的短发,她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总是有点挑衅,“突然好怀念我们以前演习结束之后可以吃到的香草冰淇淋。”
G43无声地扬了扬眉毛。
“大冬天冷得要死的时候想要吃冰淇淋,什么爱好啊。”
“哼,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这时候才越想要啊!要知道——”像是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她又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都紧张兮兮的,因为感觉这场战斗很危险,很重要,但越是这时候越要想一些自己喜欢的,安心的东西,才能让自己的战斗状态达到最佳哦。”
“卡尔前辈一定也会认同我的。”MP41不忘狐假虎威地提一下队长自己都不知道的认同。
G43轻轻叹了口气。她有点提不起劲和MP41打口水仗,但她也承认,和这臭小鬼插科打诨地瞎聊一通,让她心里郁结的某种情绪悄悄散去了一些。
“那我想吃巧克力味的。”她翘了翘唇角,接上MP41的话。
“G-5小组注意。”卡尔前辈新的命令随之而来,“全力协助掩护G-1的侦察,第一防线已经架设,敌人的侦察部队也在靠拢。”
“收到,相关信息我们会同步。”G43快速地回应,起身和MP41确认坐标,移动去更合适的位置。
从登上装甲列车炮之后的每一秒,她都在不断地下定决心,但每一刻又有崭新的恐惧在心智云图里滋生。这感觉很奇妙,也让她感到羞愧和痛苦。她相信她身边这位人小鬼大的搭档一定能看出她的恐惧,她有点感激对方不知是否有意的体贴,没有点破她的异常——或许是因为MP41也在承受着同样异常的情绪冲击。
“MP41,你有发现吗?”她忍不住还是想念叨念叨,“我们的敌人一直在变化,而且一次比一次离谱,你还记得你入职的时候那合同怎么写的吗?我记得我们只是普通的私人安全承包商啊。”
MP41噗嗤一声笑了。
“是啊是啊,我听说最早格里芬还是用人类雇佣兵的,然后逐渐有第一代的前辈人形加入格里芬,后来应用了烙印技术,开始扩大战术人形的使用范畴,最开始也许更无聊一点,换句话说,也就是更安全一点的任务?”
安全,是吗?格里芬是安全承包商,但它的安全是由我们这些直面危险的人形来维持的。G43察觉到自己的思想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她有点无奈对自己笑了一下。真不错,G43,学会自己反思自己了。
“我的意思其实是……”G43皱了皱眉,感觉一向不当谜语人的自己一时半会竟然无法精准地描述自己混乱的思绪,“我们一直被指示着向前方开火,我们和人类作战,和其他军事力量的人形作战,和铁血作战,后来呢,那些被ELID感染的怪物,还有那些神秘的白色势力……现在更厉害了,我们要面对军方。”
MP41少见地没有立刻抬杠,而是静静地聆听。
“你是比较晚才加入格里芬的人形,所以不像我会有这么深的感触……”G43感觉自己握着枪柄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稳定的手掌,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要思考,自律人形是不是会真正的死掉。”
MP41快走两步赶到她的右侧直视着G43的脸。
“我们当然不会死。因为我们不是人类。”她好像没有斟酌这句话隐含的另一个意思是“自律人形本来就没有真正活过”,“由于受伤而从修复槽里苏醒和因为被击毁而重新读取备份在修复槽里苏醒,难道有很大差异?我以为G43你作为一名老兵早就习惯了。”
“你那刻薄讨厌的说话方式好像在这个问题上变本加厉了。”G43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而且那名不可思议的叫做丹德莱的女士,不是可以作为备份承载我们被击毁的意识吗?格里芬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了。”MP41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脸上还是那打小算盘的恶质笑容。
格里芬做好准备了吗?那你呢?那我呢?G43移开了目光,朝约定的坐标继续赶路。
她想起在执行本次任务前,所有人形按照小组解读全息地图和做情报分析的时候,有人似乎问了这么一句。
“你确定我们还有机会醒来?”
得到的回答是——
“我相信指挥官。”
MP41模样的少女悠闲地坐在她旁边向着小艇外的湖水张望。
“快看啊G43!”少女大呼小叫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野鸭子!”
她朝湖水中望去,那一碧万顷的明媚让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美丽,湖水那么干净,又那么凛冽,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清朗绿意,将小艇推往湖泊的更深处。少女所指的方向,确实有两三只悠悠然的野鸭子,笼着翅膀故作矜持地缓缓游过,但因为湖水清可见底,她们都看到鸭子的脚掌在水下忙碌地摆动。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什么我在这里。”她低低地自言自语,并不像是在询问。可身边的MP41却快乐地转过身看着她。
“你一直很想来看国王湖的景色啊!”她笑嘻嘻,“人形会遗忘事情吗?”
G43沉思了起来。她觉得这个说法似曾相识,但认真地探寻之后,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人形严格来说,并不存在记忆这种概念,所有的数据都只是信息流,当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从心智底层调用出来,而不想面对的事情也可以精确地将之放置到暂时不会触及到的位置,以此来回避可能对执行造成影响的因素。
对人形而言,没有失忆,只是数据丢失。
所以,如果有什么内容想不起来,如果不是对方在骗自己,那就是身体已经严重损伤,并危及到了重要的数据存储模块。
G43算是很早加入格里芬的人形,所以身上被烙印系统影响到的内容会比之后的人形要更刻板。在烙印系统被开发出来的初期,为了能更好地让原本开发为民用服务的人形与武器共享感知,她们的设置里会写入大量和所属武器契合的细节,比如,她会惯性地使用德语单词用于应答,或者穿着喜好上贴近武器的真实溯源。这是而今回想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的设计,到最近的新入职人形,已经没有像她这样会与“武器的真实”共生纠缠到如此程度的人形了。
她固然不是最早那批由民用服务人形转职来的战术人形,却也亲身经历了数次技术的更新换代。G43如果曾经表达过对某处景观的向往,那大概是她成为战术人形之前的事吧。
真遗憾。她垂下眼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入职格里芬之前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现在也无法想起。
她向船侧流动的湖水伸出了手,感受凉意从指间滑过,再无法追回地漏回湖水中。
什么都握不住。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她立刻将目光从湖水中投向天空,却发现天空依然明朗,极淡薄的烟云在青灰色的天空勾出一道一道羊毛般的曲线,还有醒目的飞机轨迹云划破长空,国王湖两侧的山崖陡峭,百年的森林高耸,仿佛静默的护卫者。
可是湖水映照出的是另一幅景象。阴沉拨不开的云层里,青蓝色的极光一层一层像收到召唤一样显现,如同从天而降的丝绢,发出森然的光辉。
“这是,爱沙尼亚上空,突然出现的极光……”G43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她猛地转过身问道:“MP41!”
可身边的少女已经不再是MP41的脸,她变成了另外一位气质优雅冷峻的少女。极浅淡的粉白色长发长到膝盖,腿上则套着极为夸张的翻卷长筒靴,她披着有点厚重的黑色外套,镇定自若站起身,举起了手中那支G43极为熟悉的步枪,朝向湖水的另一侧,瞄准。
小艇上的其他游客置若罔闻,他们依然悠然自得地聊着天,看着湖上的风光,感受风从身侧穿过。
“G-5小组全部撤回到装甲列车。”少女发号施令的声音仿佛有高高在上的威压,但不论是她的队友还是她的敌人都不会对此产生质疑。因为前者愿意将后背托付给她,而后者大多已经永眠。
“卡尔前辈……”G43惊愕不已,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处战场的炮火轰鸣声没有止息,就像这永不放晴的天空一样狰狞。
“G-1,G-3,G-7的防线已经被击溃。”卡尔前辈的声音依然冷静,但即使隔着齐纳协议,也仿佛能听到她声音背后有铁锈一样的痛意。
MP41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我们,我,以为至少可以坚持半小时……”她喃喃自语。
G43狠狠地扶了她一下,让她骤然有点停转的心智重新活动起来。“MP41,军方用了列车炮。”我们的侦察点暴露了!
“卡尔前辈!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开始后撤,打扫战场,小心保护自己的主机,适当利用战场可使用的傀儡素体,尽快。” Kar98k迅速地做出了判断。
“前辈,你还在原定交火点吗!我们可以先赶去您那里协助作战一并后撤!”G43急急地提出请求。
“不,这并不是有效率的做法。”她一贯优雅的声音在拒绝的时候也平静且有力,“G43你的射程和性能并不如我,如果有任何我此刻无法应对的敌人,你来也只是拖后腿……”
卡尔剩下的话被淹没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噪鸣声中。
什,什么?G43一时有些慌乱地抬头观测周围的情况,而MP41也扬起了脑袋。
“看呐,那是,极光??”她用比平常低沉很多的声音发问,甚至好像带了一点哭泣的底音。
G43没有回答,但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的视野同样出现了丝绢一样发出绵密冷光的云层,即使是心智受到干扰形成的虚假景象,至少证明不是只有MP41看到这种致命的美丽。这绝不是正常的极光,而在这片瞬息万变的战场,任何异常都有可能意味着新的危机。
“卡尔前辈!”她重启了通讯网络进行呼叫,不多时,有新的数据流,G43和MP41同时选择了接入。
是一个听起来极为强硬的男人用轻蔑的语气在广播。
“格里芬的指挥官与人形们,你们已被定为叛国者,现在向你们宣读最终通牒。
“你们的部队已经被击溃,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你们的出路只有投降!
“现在立即解除武装并让出道路,否则我军就像碾死虫子一样歼灭你们!再重复一遍——特种作战司令部向你们最后一次宣读通告……”
G43和MP41又一次用同样的动作关闭了这段讯息。
她们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不会影响她们对这个人勾勒出了大致的形象:对战术人形极为轻蔑,且将格里芬视为垂死的蝼蚁。虽然此人的广播是在劝降,但G43即使没有得到指挥官明确的回应,也会知道指挥官不会选择投降,正如对方也并没有期待格里芬投降一样。
那个人只想以毁灭鉴证终结。
G43察觉到自己扶住的MP41身体在微微颤抖。也许自己也一样。她对这样轻易就被对方的意志影响到的自己感到厌恶和愤怒,我可是G43啊,可是从格里芬开始招募战术人形之后一直奋斗到现在的G43啊!
“G43?MP41?” Kar98k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通讯频段中,她好像也对骤然出现的极光感到惊愕,但语气未变,“再强调一次,现在开始撤退,注意掩护自己,路途如果见到其他小队需要协助的队友记得伸出援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和队友共享了撤退路线方案。
“顺利的话,我们会在半路汇合,不顺利的话,我们会在列车炮汇合。”
“请记住,撤退不是为了生存,至少不只是为了生存,而是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夺取我们的胜利。”
“卡尔前辈。”G43看着和天空迥然不同的湖面景象,转身看向自己的队长。
粉白色长发的少女将手中的枪缓慢放下,转身看着G43,行动和平日在基地里看到她时一样优雅自如。她脸上甚至有浅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好像出现在七月的国王湖的小艇上,只是意料之中的度假观光。
“G43。”她点头回应,然后轻盈地坐到G43的身旁,湖面甚至没有因此轻起涟漪。
G43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静静地检索自己已经想起来的内容。良久没有开口。
“卡尔前辈,我们,没有死。”她看着还在络绎上船的游客,对身边的少女轻声说道。
对人形来说,只要心智云图还有备份,就是永生的,属于自己的素体都可以重新制造,即使不再是当时的零件,当时的记忆,即使少了那些生死之际的重要的情感,她们依然可以回归。
只要还有人需要她们,只要还有人愿意将她们的数据重新启动。
可这不意味着人形就不惧怕死亡。
G43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战场上多少次力竭倒下,被铁血或者更强大的敌人收割了性命,但最终她都会苏醒。曾经有传说为了保护人形的心态稳定,云图会将濒死的记忆进行处理,让人形对死亡那一刻的激烈情感逐渐钝化。G43虽对这说法不以为然,心里也隐隐觉得,对人形而言,这样模拟着人类的情绪而惧怕的所谓死亡,真的有那样沉重吗?
她们在成为战术人形之前,无论外观还是情感,都尽可能地贴近人类,所以她们也会饮食,也需要睡眠,被写入了自然流畅的喜怒哀乐,在不需要涉及战场指挥判断的时刻,偶尔也会产生“人类大概也是这样”的错觉。
“你想起了多少呢?”卡尔面容的少女对她的说法并不惊讶,她回望着G43,樱红色的眼睛里眸光流转。
“我记得,我们在撤退的路上汇合了,甚至,我们还顺利地支援了一同撤退的B小组……”G43有些高兴地叙说这段,她的声音里又有一丝迟疑,“我当时成功地和MP41发现MAC10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MP41说——”她学起MP41那过分活泼高昂的音调,“可别在这里睡着啊,你的小队一定还在等你一同回去!”
卡尔面容的少女静静听着,她有一绺卡在耳尖的长发轻轻滑落,停在她的面颊前,像是有阵风悄悄经过。
“我到了列车上才知道,我们在军方那十五分钟的火力覆盖下,减员了90%……”G43放在胸口的那只手慢慢攥紧。“就算有云图的备份,就算丹德莱小姐尽可能地保留了记录,我们真的能在这地狱烈焰一样的火力下活着离开吗?”
G43少见地露出迷惘的神色。
就在这时,小艇的游客似乎终于来齐了。小艇的工作人员高兴地把小艇的船舱门关好,开始大声呼唤全船的游客系好安全带。
“卡尔前辈。”G43又呼唤起队长的名字,“为什么,我好像听到命令。”
“所有人形将可以携带的弹药进行装卸,无法携带的弹药全部扔出船舱,做好冲击准备。”小艇导游的声音非常熟悉,但此刻她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G43茫然地跟着卡尔前辈一起完成整备,系好安全带。她又朝国王湖的湖水看了一眼,那奇妙的极光依然清晰地反射在湖水下方,像不止息的甜美噩梦。
小艇发出小小的船身不应该发出的猛烈轰鸣,船身剧烈的颤抖像是要把整船的人都甩出去一样,G43握紧船上的栏杆,看着小船身后的湖水被发动机推出激烈的水流,整艘船像是报着某种决意,用尖刀一样凶暴的气势冲向国王湖的正中心!
G43脑中浮现出一个本该很熟悉的人的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刻,但她觉得这是那个人会做的事情。
装载了最终撤退回去的所有人形的列车炮,在那个人的命令下重重地冲出了轨道,让这座列车本身成为隔离墙缺口处最后的路障,那仿佛是直面军方劝降广播下的最嚣张回应。
“来吧,让你们好好看看,碾死一只虫子有多么困难!”
很多时候,很多战斗,自律人形并不需要拥有彻底解读战局的能力,因为底层代码的限制,指挥能力的缺失始终是人形最大的短板,即使精英如ar小队或传说中神出鬼没的404小队,在缺乏人类指挥官的战场上,对战局的具体判断总会有疏漏之处。
尤其像G43这样并不算出色的战术人形,她不曾以自己不高明的性能自嘲,但始终对自身认知清醒。有些后期入队性能极为优越的人形,承载的算力除了足够应对战场的若干变化,娴熟掌控高端装备外,还可以针对心智云图做出更多的部署,以应对敌人针对权限拦截数据或进行攻击。但她自认并不在这类人形之列。
她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听从指挥官的命令,并真诚地相信,这个人可以做到他的承诺。
正是这个人在战斗开始前对大家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我们都要获得胜利。
也是这个人在决意超载启动列车炮的同时,以一种不惜己身的疯狂向军方宣告:我们可以用这种近乎愚蠢的偏执置之死地,只为后生。
而现在,当所有幸存的人形确认脱轨的列车没有给大家造成过度损害之后,指挥官再次下令:所有人形进入隔离墙,并在列车底盘设置炸药。
距离战前不足十一的残存人形收到命令后无声地运转起来,所有人都能留意到,隔离墙内部那片更隐秘复杂的战场,时不时有爆破的声响,但更久的是让人不安的寂静。里面明明至少有三方不同的军事力量,却诡异地维持着长久的沉默。
G小组和其余幸存的人形打乱编队,按照丹德莱计算出的新的方案在隔离墙后小范围清扫敌对力量。每一个人形都知道决胜或者死地的那个瞬间就在下一刻会到来,但无人双手合十为之祈祷。
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和平呢?只是因为战争的背后有更肮脏也更诱人的利益,在这利益至上,即使白骨累累血海深渊,也不足以让人停下贪婪的步伐。
但怀着单纯战意的对手或许是可敬的。即使对方怒号着“区区可笑的人形”,就像铁血也会高喊着“不过是可鄙的人类”,我们到底在因为什么混乱在这里作战啊。
“我选择相信指挥官,不仅仅是因为,我只能相信指挥官。”G43在第三次击杀了一名突入的敌方士兵之后,她很轻很轻地说,用轻到在枪击声里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无比郑重地对自己说。
而在她这样轻声诉说的同时,与之呼应的是一声震彻天地的爆炸巨响。
存在于上个世纪的冷酷力量,那些三战之后遗留的怪物岸防炮,炸毁了她们最后依赖着的列车炮。
人形没有宗教信仰,但被这样接近毁灭的力量如此近距离地轰炸,也足以被称为地狱图景。灰尘、火焰,呛人的空气,失灵的听觉模块引发幻听般的轰鸣,列车炮本已脆弱的防护盾如纸一样被轻易击破,而爆炸所能带来的一切灾难后果,都已出现在眼前。
G43站起了身。七月的国王湖上骤然泛起了厚重的雾气,而她所在的这艘小艇,摇摇晃晃,原本聊天谈笑的那些虚假的游客,此时已经消失无踪。
如果她是人类,她会认为自己疯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战术人形不会发疯。
对战斗影响极大的负面情绪反馈会在精密的机制设计下被排除,用于模拟接近人类决断的五感模块都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关闭,人类会因为那造物者精心又随意设计的大脑里不为人知的某一小块灰色细胞的过度工作而堕入疯狂,人形从一开始就不会拥有这种奢侈的权利。
但她无法解释,从她抬起头看到夏日炫目的阳光那一刻,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在自己从未认真审视过的心智之海里漂浮,而身边一直变换面容的少女在引导她的思绪。
这是很神奇,很新颖的体验。她直觉地认为她在这次远超出负荷能力的战斗里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于是身体为了能最大范围地保住程式判断更为重要的信息,让她潜入到自己从未察觉的心智之海里,然而即使在这里,她也已经遗忘,在她和G43烙印之前,她是否真的曾向往着这片早被战火波及不再美丽的湖泊。
是因为这一次,我真的快死了吗……她重复地回想起这个命题,然后想到指挥官曾经讲过的一个思辨悖论: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对人形来说就是会有这种无法解读的苦恼困境啊,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濒死,被击毁,被备份,被上传,被重启,然而总会有某些瞬间的碎片,永远散失在那个数据无法触及的时刻,不管有多惊心动魄,就像此时此刻。那么当若干天后,假如格里芬此战还有人幸存,再度从修复槽苏醒的那个人,还是这个义无反顾,又孤立无援的G43吗?
那个G43 想必不会为此苦恼吧,她还会莽莽撞撞地迈步向前,只要得到她信赖之人的命令。
“我竟然连MP41和卡尔前辈都几乎遗忘,甚至连指挥官的声音都差点分辨不清……”这种无力到开始痛恨自己的感觉,十分讨厌。
G43叹了口气,再次观察四周的空间,她看到天空被一道明亮刺目的紫红色光线贯穿,有一个什么东西拖着长长的尾气云朝她疾驰而来,而被这道尾气云割开的虚假天空,像融化一样逐渐滴落猩红的火焰。
仿佛连这片虚构出来的梦之净土也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所有的一切会毁灭在灼灼燃烧的烈焰中。
她在这艘小艇上也骤然感受到难以忍耐的高热,G43仿佛正在融化。
“啊……”她听到细细的呻吟的声音,她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小艇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身影。那熟悉的橘黄色长发让G43心里一紧,她冲过去扶住这个只存在她心智幻觉里的少女,看到她满面灰尘和伤痕,少女重重地呼吸着,无力地握住G43的手腕。
“格林娜小姐!”她喊着这位平时在基地和大家总是掰着指头斤斤计较分配的弹药与口粮的后勤官,震惊于这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虚弱无力的样子。
“你会没事的!格林娜小姐!这里不会是你的终点!”
她用力地背起格林娜,想要寻找没有被热浪侵袭的地方。然后她听到背后长着格林娜脸的少女,用虚弱但平静的语气对她说:“G43,这里也不会是你的终点。”
“对不起啊,G43,即使是这里,也没有让你看到最美丽的,七月的国王湖……”她小声地对G43说,“你虽然说你不记得了,但只要我还记得,那就是你会记得……在夏日晴好的天气里,人们会悠闲地吃着冰淇淋,乘上前往红顶教堂的游船。这座湖泊,至深至净,波光粼粼,美丽极了,当游船行至湖中心一处绝壁,会有人面向此处,吹响小号,天地间,便会有小号声沿着山壁重叠,发出让所有人屏息聆听的动人回声。”
G43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这段在她心里仿佛没有存在过的叙述,是她在战争的炮火中也从未停止过想象的美好吗。是她不惜一切追随指挥官,也希望最终可以到达的光明的未来吗。
“G43,你心里一直相信着,相信着指挥官,即使是这样的绝境,他也一定会尽他最大的努力,让所有人触到微末的希望……”
G43慢慢地直起身,她身后的少女如泡沫一样融化在空气里,而她身侧那只从未离开的G43步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在着火的隔离墙后的房间里焦急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看到还有活动迹象的人形就冲上去将障碍物搬开,不停地想着再找到一个,再救一个。
她看到格林娜因为短暂的炮火冲击晕倒了,G43将她小心地从已经一片混乱的废墟里搬出来,带她到有干净空气的地方平躺,她快速地给格林娜做了基础检查,确认对方没有生命危险,只要等冲击带来的晕眩过去就能醒来。
然后她准备又冲回去的时候,她看到一位正在燃烧的人形搀扶着指挥官的身体往外走,指挥官的样子很虚弱,那位扶着指挥官的人形对着指挥官说:请扶住这里,然后顺势跳出去,其余的人形会接住你的。
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在指挥官的身体往下倒的瞬间,大家一起伸出了手,稳稳地拖住指挥官的身体,让他被递到后方较安全的平地上。
她听到指挥官在问: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一位您的人形而已。”
G43笑了一下,心智底层的空茫湖泊和眼前炼狱般的灼烧场景来回映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她甚至无法辨识清楚何时自己眼前的景象是真实,何时是她想象出来的:她在火焰中寻找着战友;她在国王湖的小艇上长久地抬起她的枪;她扶着指挥官说:“没事,我还会去看看有没有人能帮的人”;她看着格林娜清醒之后,立刻投入到救援行动中;她在瓦砾中翻找,身上的所有部件都在警报,而她将痛觉模块全部关闭。
“据说从前航船穿行到国王湖的中心,如果在这里击发火枪,枪声能够回响7遍。”
她喃喃地说,对着已经不再美丽的国王湖,扣响了扳机。
指挥官,我相信你,并不是因为,我只能选择相信你。
她聆听着心中的国王湖回荡的七声枪响,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只要格里芬还有人可以继续战斗,她就不会无望地死去,充满夏日光辉的湖泊回响,会是她最终能到达的梦想之乡。
不管被毁灭多少次,不管遗忘多少次,她都无悔曾这样献上了一切。
“和诸位曾这样战斗,是我的荣光。”
作者:阿氪
评论:随意
———————————————————————————————
第一章 入学
神奈堇在闹钟特意设置的白噪音中醒来,自然地应和着树叶的沙沙声想起森林中自由飞行的鸟儿。满意,自足,以至于睁开眼睛看见从窗帘空隙里透进来的阳光,都觉得强度与角度正正好好。
闹钟对她来说并不太早——六点多醒来,看着晨光,看着那像幼细的树苗从窗外长进来的安静,对她来讲是一种独特的享受。另一套,那套专属于她的制服,早被她规整地折成方块,躺在她的床边,神奈堇很是在意“属于她”这件事。洗漱的时候,她还反复地抚摸了两遍,感受着新衣服带来的那顺服的感受。领巾到底怎么系好一点?领子是不是有点歪?反反复复地试着,重复着,神奈堇幸福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以至于稍有点早调的闹钟都几乎失去了意义。猛然想起今天应当是第一天上课时,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
“早上好,小堇!早饭还得稍等一会会哦。”
神奈堇只是刚打开门,就随着伯母的声音,在一片混杂的气味中找到了属于面包片那种略带焦糊的烘烤香味。
“虽说买了面包机,不过孩子他爸和小绘都不大喜欢面包,小堇会喜欢面包,倒是让人很吃惊。”
“上初中那会就习惯了……并且也没那么多时间在早饭吃米饭。”
“熬不到中午吧,你这样怎么行……”
味噌汤在锅里散发出独特的气息。
“只有吐司肯定不能吃饱,所以我就多煎了一个鸡蛋。多吃才能好好长身体嘛。”
“这也不是身高的事情……”
“顺其自然嘛,顺其自然。”伯母开始将早饭盛在盘子里端出来,“只是再过个几天我和孩子他爸又要出差,留两个孩子在这实在是……”
“我能做饭。”
“反而这就是问题吧?让小堇你在家里干活,实在是太不忍心……”
“您能将我留下来我就很感激,伯母。做点小活什么的,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神奈小绘歪歪斜斜地穿着校服从房门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好困啊……啊,小堇居然是面包派!”
原本睡眼惺忪的神奈小绘突然睁大了眼睛,随后露出了一副哀伤的模样。
“为什么姐姐你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啊……”
“那可是面包啊!面包哦!”
“要做米饭我也可以学嘛。”
“……诶?”
神奈小绘一脸不解地看向正扎着吐司袋子袋口的妈妈。
“确实,过几天又要出差了……”
“哎……”
神奈小绘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单纯没睡醒,随意拉开椅子就瘫在上面。神奈堇总觉得,好像是前面的占比更大一点。
“不过小堇说什么也要承担起做饭的责任,虽然很麻烦她,但是多少比在便利店买饭团要好。”
“太棒啦!小堇我爱你——”
看来只是单纯的想多了。
“等会,你别靠过来……别就这么抱上来啊!”
“好啦。”伯母好容易把缠在神奈堇身上的神奈小绘拉下来,轻轻地整着她乱成一团的制服,“都当姐姐了,可要好好照顾妹妹,哪有像现在这样让妹妹照顾你的?”
神奈小绘明显没在听妈妈说什么,脑袋像麻雀一样转来转去。
“爸爸呢?”
“昨天晚上就开车走了,认真干活这事也不怎么轻松……好啦,先吃早饭吧。”
“我开动了——”
“小堇啊,你为什么还叼着那片面包啊……”
电车到站,小绘才发现堇将一片吐司一路叼了过来,而堇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小绘,将叼在嘴里的面包拿了下来。
“都已经有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了,伯母走之前还硬塞我一片……我怎么吃得完啊!”
“多吃才能长高哦。”
“非得挑着身高说事吗?”
小绘似乎从堇的微笑中看出一些让她恐怖的神色,只得尴尬地转过头去随意踢着掉在地上的树叶。下了电车,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就被一条不大平缓的上坡所填充。建筑延伸到这里就近乎停止,只剩两旁的行道树顶着阳光洒下一片片树荫。神奈小绘在这些树荫之间踮着脚跳动着,尽全力让自己不去踩到树荫间斑斑点点的阳光。神奈堇则在旁边低着头走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一路叼过来的面包。坡道挺长,已经可以看见一路上有其他的学生与她们相伴而行,一小群一小群的学生交谈的声音,传到堇和小绘这里就只剩下像小绘跳跃时踢到的树叶在地上划过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春天带来淡淡的草木香气,随着微风轻轻移动。这种宁静,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神奈堇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想着,也不知道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啊!”
神奈堇感到背后被什么狠狠撞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失去了平衡,被迫向前冲去。快要倒下前她还徒劳地尝试用手撑两下地面,不过还是很狼狈地倒在地上,坏了,神奈堇第一时间想到,面包浪费了。
“小堇!你还好吗,我扶你起来……喂,你在干什么?”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啊,同学,你还好吗……”
神奈堇站起来时还试图拍了拍面包上沾着的灰尘,不过确实是拍不掉了。膝盖和手肘都有点小擦伤,虽说没有擦破,泛红的皮肤还是传来阵阵疼痛。神奈堇倒是先把撞到她的人扶起来,然后才从包里找出几个创可贴,顺带递给她几个。
撞她的人穿着制服,打着和她们一样的绿色领巾,一看就能够知道是她们那样的新生。她金黄色的头发梳成两个低马尾,看得出来是精心搭理过,不过经历这么一摔,显得也不很优雅。红色的眼睛微眯着,她伸出双手向前摸索。
“眼镜,眼镜在哪……哦,找到了。真的很抱歉!”
她接过小绘没好气地递过来的圆框眼镜,不过因为看不清,似乎没有发现小绘生气的脸色。她戴上眼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深深弯下腰道歉,小绘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不好继续发作下去。神奈堇贴上了创可贴,揉捏着疼痛的手肘。
“又没有迟到,有什么好急的呢?”
“因为姐姐她……对不起,让我先喘口气……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诶?”
小绘和堇面面相觑,又同时转头看向坡道的顶端,并没有任何人在坡道上跑着,不知道是她实在是太快了,还是她跑过的时候没能吸引她们的注意。
“姐姐她当时看见坡道上好像有人认识,就跑过去了嘛……我体育实在是太差了,完全跟不上她啦……”
看到来人气喘吁吁,甚至喘不过气开始咳嗽起来的样子,神奈堇开始轻抚后来人的背,期望她能够先把气顺上来。
“总之,大家大概以后是同学,很抱歉以这个开头认识你们……贵安,我是绘野泽千穗理,很高兴认识你们。”
“贵……呃,你好,我叫神奈小绘,这是我的妹妹,神奈堇,你把她撞得不轻。”
“真的很抱歉!”
千穗理更加用力地弯下腰来,差点又撞到神奈堇的头,神奈堇赶忙扶住她,才勉强让自己幸免于难。
“你先不要这么着急嘛。以后作为同学,总能够见到的。请多指教。”
“嘿嘿,请多指教。”
神奈堇爬上坡道顶端,已经有点微微喘气了。
其实一直有“初春女高的校园偶像会用这个坡道训练”的说法,在她们为了宣传所拍的纪录片里面也都有所展现。幸好是夏天,如果天气凉下来的话,会有很多人参观吧。神奈堇有点好奇,能够来回跑上几次需要怎样的体力呢,如果能够见到可能会更好吧。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突破了清晨轻飘飘的雾气,目之所及一片金光灿烂。初春女高的大门已经提早为了她们而打开,厚实的长砖搭成的门柱上,“私立初春女子高校”几个大字随着她们接近时角度的变化闪耀着光芒。和蔼的小野女士——神奈堇来到这里没几天,面试的时候正是她来接待,在通过了理事长的面试后,她们在走廊上还多聊了几句,相谈甚欢——在神奈堇走过校门时,还特意向神奈堇打了声招呼,叫神奈堇又是惊喜,又是温暖。
校门口到教学楼那片不大的广场上,此时已经有了些耐不住性子的社团成员,系着或是紫色或是黑色的领巾,她们顶着斜斜照来的阳光,熟练地穿梭在因好奇而叽叽喳喳的新生人群中,不停地递着各式各样的传单,神奈堇仅仅是走到教学楼,手里几乎就已经拿不下了,甚至还被某个社团的学姐塞了一个被塞得圆鼓鼓的河豚玩偶,那大概是布艺社吧。只不过,当她认认真真一张张扫过教学楼公告板上贴着的海报,才发现传单和海报其实是一样的。她把所有传单放进包里,并不打算随随便便把它们丢掉。
布艺吗?针线活她也不算不会做,但是说不上手巧,想起缝缝补补的事情总是让她记起来被缝衣针扎到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隐痛。乐器,她会点钢琴,也许到时候再去看看吧……还有乐队?也是,城市里偶尔可见的,那叫什么,livehouse?里面也不仅仅有少女们满怀希望建立起来的偶像组合,满怀希望组建起来的乐队也不是没有……
“哈!”
小绘轻轻一拍堇的后背,让后者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头上顶着的传单散落一地,小绘很敏捷地在空中还抓住两张。
“再傻傻地走下去的话,你就要和我一起在B班当同学了哦?要不是快到门口了,我都要把最后一张管乐团的招新单子放在你头上了……”
神奈堇如梦初醒,环视一周,才发现自己真的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教室。
不对,传单是怎么一回事?
“我头上怎么感觉顶着什么东西?”
“因为看你一直傻傻地往前走,本来想着放几张传单在你头上的,没想到你一路顶过来……”
“什么叫傻傻地往前走啊!千穗理同学呢?看见小绘这么干,居然完全不吱声……”
神奈堇回头看去。当然,转向身后的时候她很自然地看见了拿着传单抬手抬起一半的千穗理,后者马上红着脸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
“千穗理同学也!”
“没有哦。”
千穗理的脸更红了,极力挺起胸膛让自己站得更直一点。
“好坏!”
“真的没有哦。”
堇轻轻反而用拳头捶了一下小绘。
“好受伤哦!为什么打我!”
“回家写检讨吧。”
“哦哦,和妈妈一样!”
“你写两份检讨吧。”
“咱们真的‘有缘再见’了,小猫咪!”
走进门扉,又是熟悉的先闻其声,神奈堇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讲台上一身正装的柏木林檎。
“哇啊啊,小苹果?!啊不对不对,柏木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都叫我‘柏木老师’了,居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学校里面随随便便给老师起绰号,这好吗?”
“对不起!”
“好啦好啦。”柏木林檎向教室里伸伸手,“不要在意,快进教室吧,你的座位安排在第四列最后了,请坐到那里。”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叫神奈堇,叫我堇的话,就已经足够了。由于家庭原因,我此前是在中国就读,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懂的也不多。我希望能够在未来三年里和各位打好关系,发展出值得铭记的友谊,请多关照。”
这样就应该足够了吧……
神奈堇其实在上台前就已经多少失去了自我介绍的意义感,感到班上有一半的同学其实互相认识,而另一半同学也互相认识,只是属于不同的两个团体。几个同学走上台时激起了热烈的反应,大多数同学走上台也会有友好的微笑。而神奈堇,夹在一切中间,走上台时,只有遍布教室,四处弥漫的名为“礼貌”的气氛,让她虽是新生,却如同一个最后关头才加入班级的插班生,匆匆来过几月就马上要离开。
“堇同学来自中国啊——好厉害。”
甚至礼貌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就已经转过身去。一群一群的学生热烈地交谈着,互相证明相互的友谊多么坚固,将她们从中学带来了这里。神奈堇有些想念千穗理的那一撞,在上午余下的时间里不停玩味“值得铭记”的意味。
太阳越升越高,最后一节下课铃敲响时,神奈堇已经不大想在教室里待下去了。她此时挺希望自己中学也能和她们中任何一个一起就读过,这样她就能带着自己的便当靠近她们,而完全不考虑气氛尴尬的问题。凉风从窗户外涌入,搅动着教室里但空气,却并不让她留念。
神奈堇带着便当盒茫然地站在走廊上看着B班关着的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思索再三,还是转身向楼梯走去。小绘看起来和千穗理玩得挺不错,一时半会应该不需要她去分享自己的郁闷,虽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郁闷。小绘一个人就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千穗理也有一点……这也算讨厌吗?也不对……
虽说是四月,但楼道并不凉爽,穿着长袖校服则更让堇感到闷热。不过堇并不在意,一个没人想去的地方,一点阴凉,一点微风,这样对她就足够了,就像那么多的白天黑夜里她在街道上漫步时寻找的那样。
要不是有人捷足先登,神奈堇可能会稍微高兴点的。
一位少女坐在前往天台的楼梯上,天台门没锁,却也不完全打开,微微有风吹进来,让这里稍微不那么闷得叫人难受。其实不看领巾神奈堇也知道她是谁,只是她黑色的齐肩发因为低着头而垂下,从两边遮住了脸,叫人看不清脸上到底什么表情。她叫樱宫葵,神奈堇知道,因为她也是少数在上台时气氛如此沉默的学生,相对的,自我介绍也像她随意扫向一边的刘海那样短,这倒让她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感受。看见神奈堇走过来,樱宫葵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向上看看确认有个人过来,甚至没有与神奈堇面对面对视。
“我能坐这里吗?”
樱宫葵向栏杆上挤了挤,即使自己本来就坐在栏杆旁边。神奈堇就势在楼梯另一边坐下,尽量与葵保持距离。两个人沉默着吃了好一会,直到樱宫葵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坐近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神奈堇大大松了口气,坐到樱宫葵身边。这才发现她的刘海边缘还有一个小小的锚形发夹,将耳前的头发夹到一起。同样看得更清楚的,也还有她黄色的眼瞳。
“您叫……神奈,堇。我知道的,请多指教。”
“叫我堇就可以了,中午好,葵同学。”
“啊,中午好,谢谢你记得我。”
这能有什么好道谢的?神奈堇总觉得怪怪的。同样让她觉得怪怪的还有为什么能有人顶着闷热的天气来这种地方吃午饭,要是晕倒了可怎么办……但无论如何,打开话头,神奈堇总觉得这是最重要的。至少她不讨厌自己在这里,这就可以了。
“葵同学的发夹很漂亮呢。”
“嗯。”樱宫葵的眼睛好像突然多了点光芒,“这是爸爸给我挑的,我是水手的女儿。”
“水手的女儿?”
樱宫葵仿佛这时候才找到一个能一直聊下去的话题。于是神奈堇就被展开了这样的一副图景:广阔而平静的大洋,如同她那天看到的天空来到地上。樱宫葵那精壮的父亲待在船舱里呆呆地望着海平面另一端,头顶是五颜六色,排满了整个甲板的巨大的集装箱,多少人的快乐、痛苦、希望、梦想,与他都没关系,他只负责与它们作伴。舱室里的一切都严谨地锁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只有马克杯里的咖啡散发出苦涩的香味。孤独,孤独,孤独。
“很闪耀的故事呢,即使在海上应该是孤独的。”
“但是有很多很漂亮的明信片,很多很多,嗯。有的是外国寄回来的,他在海上还见过鲸鱼,最好的一张画的就是他拍下的照片,回来之后才能印出来。”
于是神奈堇在九月闷热的空气里闻到哪里吹来的咸湿的海风,直到下午的铃声想起,直到葵说“走吧”,她说“走吧”。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神奈堇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能回家了这码事,这边的时间表一直让她有点迷惑。小绘不用说,肯定会在门口等她。要不要把葵介绍给她们?小绘和千穗理应该没什么意见,神奈堇只是犹豫于葵的感受,疑心葵那个纯粹的,弥漫着水汽的蓝色世界非自愿地被别人踏入,会让她感到难受。只是她环视教室,除了最后几群学生在等着磨磨蹭蹭的同学,已经看不见任何她在自我介绍时匆匆认识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葵。
也是,葵毕竟也是同一个中学升上去的,何必丢掉相处三年的同学来找自己呢?
自作多情。
不过小绘果然在门口等着,千穗理站在她身旁,看起来像已经互相认识了一年。看见神奈堇走出门口,两个人立刻热烈地向堇挥起手来,甚至一个人挥着左手一个人挥着右手,互不干扰。她们俩真有默契。堇一边跑向她们一边想着,简直像一面镜子照出来的。
“小堇的话,对社团有什么想法吗?”
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围起来几群人,不少她以为早就走掉的同学,其实是来到了广场上,可她还是找不到樱宫葵。早上发着传单的学姐们此刻都搭起简易的表演台,用实际行动向学妹们展示自己社团的魅力。堇从群聚的人群中艰难穿过,很不幸地被旁边学姐从魔术帽里掏出的鸽子扑打到,吓了一跳。虽说在教学楼门口千穗理无心问她这句话,但此时她对这些表演不怎么感到兴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如果此时她想回答,恐怕也找不着人——小绘和千穗理,也不知道跑去哪群人中间了。
到头来还是让她在门口等另外两人。
“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好容易等到小绘和千穗理,三人一起在车站时,堇稍稍叹了口气,“感觉都有点怪怪的。”
“小堇为什么这么想呢?”小绘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将刚刚拍到的照片编辑到社交软件上,“我觉得都挺不错的啊,不过合唱部好像话筒坏了,声音好小。”
“小绘大概会去漫画研究部吧?六年前过来的时候,你就很喜欢看漫画,当时还拉着我坐着电车满城找漫画呢。”
“被妈妈骂了啦,超级丢脸……啊,小堇居然猜到了!”
“答案完全写在脸上嘛。”
“毕竟我不会藏东西嘛,嘿嘿嘿嘿……这月月刊还有琼野真理哦,超级能打。”
“都已经过了多久了……啊,琼野真理当年也是‘初春系’的队长吧?已经多久了?十五年?”
“十三年哦。”千穗理突然插进谈话,“在那之前就是石川若菜,不过那时候我完全不记事啦,都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没想到叔叔也喜欢这些事呢。”
“爸爸一直是事务所的社长,可以说是看着‘初春系’发展起来的,记得这些很正常嘛。”
“哦哦,是这样啊……”堇和小绘随意的应答卡在一半,让千穗理疑心时间是不是停下来了。在她看来,堇和小绘几乎以一种慢动作的速度吸上一口凉气,仿佛还往旁边挪了一步。
“啊?”堇和小绘异口同声,“千穗理,你……开玩笑吗?开太大了吧?”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我又不是走到哪会发光……我有吗?”
“有的啊,小千穗理!你现在全身上下发着金光啊!啊,超级耀眼……”
“可是这样的话,”神奈堇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坐电车?完全可以直接坐私家车回去的吧?”
“我不太喜欢啦,感觉这样的话,完全没办法和别人边放学边交流,很无聊不是吗?姐姐好像比较喜欢直接坐车回去,所以一般也不等我。”
神奈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千穗理同学,你再说一次,你和其他人一起放学是为了什么?”
“有点交流嘛,大概就是……联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放在人群之外,漫画才会这么画啊,现实里面也挺无聊的。哦,电车来了。”
“那我们走吧……千穗理同学,你慢一点,你的包撞到我了!”
“对不起!”
电车上,千穗理和小绘忙着在社交软件上给其他人的开学感想点红心,不时互相展示着什么而会心一笑。神奈堇坐在他们旁边,突然一拍脑袋。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神奈堇恍然大悟,“社团表演的时候,场下完全就是观众哦!表演者和观众有什么联系啊?”
“好奇怪的问题哦,表演者和观众要有什么联系啊?”
“不对哦,小绘,你想想六年前,我们去看雫的演出!你想想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人很多。”
“完全不对啊?!”
“堇同学是在说互动感吗?”千穗理关掉手机屏幕,“好像确实之前听市野雫小姐说过,live的目的就是让表演者和观众合为一体……”
“对的对的,就是这种感觉!大家来看表演之前互相也都不认识不是吗?但是雫小姐的表演就能够让大家认识起来,联系就会多起来,这不是最好的吗?”
“哦哦!难不成堇同学对校园偶像感兴趣吗!”
“感兴趣还说不上……但是,千穗理同学,你说你喜欢和其他人有联系,为什么呢?”
“和其他人没有联系,感觉就是很孤独吧。既没人关心自己,又没人在意自己,会很没有意义感的吧?做什么都得不到认可,也没有回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会有因为这样才来做偶像的人吧,毕竟观众里也会有这种人嘛。很多很多因为同样的原因聚集在一起的孤独的人,不就完全不孤独了吗?”
“千穗理同学对这方面挺有见解呢。”
“哪有哪有,毕竟姐姐也在做这种事嘛。”
神奈堇一直觉得自入学以来就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问题在哪里。
“哦,难怪!‘初春系’去哪里了?”
“啊?准备舞台、编舞、排练,都挺麻烦的吧,没有一大群人通力合作实在是做不成。”
“可是根本就没人提起来,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以校园偶像出名的学校居然完全没人说到还有校园偶像这个事……”
“小堇以后写悬疑小说肯定有一手。”
“不是吧,小绘,完全不是那个问题啊……千穗理同学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哦,我也不打算去和姐姐竞争,我会去绘画部的。”
“诶……”
“堇同学看起来比较像会去回家部的样子呢,实在没想到你会对校园偶像感兴趣。”
“其实也说不上……”神奈堇低下头,“我感觉,好像校园偶像的表演,才会让观众更想知道表演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才会让观众和表演者不要一结束就各自离开……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呢?”
“不会的。”千穗理隔着小绘抓住堇的手,“爸爸和我说过,把大家联系在一起就是初春系的目标。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堇同学这么温柔的人也会想这个问题,但是如果堇同学去当校园偶像的话,一定会受人喜欢的,到那时堇同学心里的想法,应该也会消散吧。”
“千穗理同学……”
神奈堇点点头,“谢谢你,我会去看看的。”
天渐渐暗下来了,华灯初上。神奈堇换上一身工作服,套着围裙,在柜台前盯着玻璃门发呆。
虽然伯父伯母不太喜欢,小绘一万个不理解,堇还是在家庭餐厅找了个活干。“伯父伯母照顾我的生活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接下来有什么我自己想要买的请务必用我自己的钱。”虽然这么说,堇还是感到自己的话好像说得太生分了。不过到头来伯父还是和街头的家庭餐厅说好,让堇来帮忙做点接待的杂活,好让她多少有点让自己安心的小金库。
晚饭点已经过了,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地离开。这个时间段对神奈堇来说是最轻松的,当然也是最无聊的。店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神奈堇看着玻璃门,预备着还有客人进来。玻璃门周围的几张桌子,也就只剩下一张有人了。那应该也是初春女高的学生,打着黑色的领巾。她看向窗外,留给神奈堇的就只有一个有稍稍带着波浪向外扩开的粉色中长发的后脑。她身前桌子上的玻璃杯已经空了,但是当神奈堇试图收走时,却遭到了果断的拒绝,即使旁边有装着水的玻璃水壶,也不见她倒水。过了不久,另外一个留着金色长发,同样穿着校服的人轻轻推开玻璃门,以一种堪称优雅的身姿走向那张桌子,理了理裙子坐在另一侧。神奈堇连忙拿着菜单走过去。
“一杯大吉岭。”
神奈堇甚至没张嘴问,就被扔了这么一句话,甚至连”请““谢谢”这样礼貌的话都没有,不禁让她感到一阵冒犯,将茶杯拿来时恨不得把它摔在桌子上,但最后还是轻轻放了上去。神奈堇回到柜台的时候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打定决心这人要是再有个什么幺蛾子,就让她多喊几声。
“她还是不回你消息吗?”她们的交流声毫不掩饰,就这样顺着桌面传过来。若是原先某一桌的聊天,还因为人多嘈杂而难以听见,现在她们的交流,几乎就完完全全展现在神奈堇耳边了。
“没有,打她电话也不接,再这样下去,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你联系不上她吗?”
“她早就把我拉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金发那位拿着茶杯,看起来却并没有喝的想法,“需要我就解封,不需要我就再拉黑,很有意思吗?”
“那新人呢?这一届再没有人来的话,就……”
“她再不回答我我就当她退出,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干就行。”
“不要……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意气用事呢?小爱纪和你哪怕一直在吵架,她不也还是留下来了吗,你们好好谈一谈,我觉得很多事情还是能解决的……”
“去劝她,不要来劝我。”
粉发的学生深深叹了口气。
“或者,不能够把原来的朋友们重新找回来吗?即使她们确实有错,给她们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能有什么不好呢?”
“不行。”
“小奈美不行吗?”
“她根本不打算好好干,她只是想要聚光灯。”
“小智代不行吗?“
“说着自己多么多么努力,只是在自我感动吧。”
“小爱都不行吗?她当初亲口说自己会一直努力直到达到你的目标的……难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你只是舍不得她,觉得她走了更遗憾而已。”
金发的学生假装看不见因为愤怒而有些微微颤抖的粉发学生,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一定要这么自我欺骗下去的话,我帮不了你。”
代替粉发学生愤怒带来的颤抖的,是簌簌的眼泪。
“不要这样,夕子,不要这样……”
“凭什么不是我?”
“诶……”
粉发的学生转过头来,因羞愤而满脸通红,却用还在流泪的眼睛看着金发学生的双眼。
“你如果真的想要大家和和睦睦在一起,一开始就应该说我是错的;你想那个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间把我踢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你想让一切重新开始,把我放弃掉就可以了。你只是不想二选一,你觉得奈美、智代、爱在的话,会比我在要更好。为什么不是我,或者说,凭什么不是我?”
“夕子……那些都是气话,对不对……”
“什么时候你不再借我去找别人,你就知道这些是不是气话了……以后找我说些有价值的事情,不要为这种事找我了,我很忙。”
金发的,叫做夕子的学生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向柜台走去,礼貌而虚伪地欠身后丢下一句“不需要再找”和一张钞票就转身离开,走出门后还很贴心地将门尽量扶回原位,免得它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来回摆动。粉发的学生看向窗外,目送着夕子离开视野,眼泪涟涟。若不是手机的震动把她拉回来,简直搞不清楚她会在那里坐多久。神奈堇在奇异的共情中,真诚地为她感到一阵难过,因为直觉告诉她,她们面对的是同样打着同情旗号的抛弃。
“喂,您好……小爱纪!你为什么不看我的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不,不,不,没有,夕子说她愿意明天来谈一谈,就在活动室。嗯,你愿意来吗?太好了!我会去提前准备的。嗯,嗯,再见。”
于是粉发的学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定了决心推开门向外走去。究竟是怎样的矛盾,能让一群人闹成这样啊?神奈堇实在是搞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打定决心去看看校园偶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无论是干什么事,走到这一步,对神奈堇来说都真是一种悲哀。不过,想到自己可能和这些事情一点关系没有,以后也扯不上任何关系,神奈堇还是在心中暗暗笑自己的这种自作多情。
不如想点更高兴的事情,神奈堇心想,比如拿今天的工资买一杯橙汁回家喝,再给小绘带一杯可乐,这肯定会让她高兴得不得了。好啦,神奈堇,你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脱离随随便便就难过的处境才来的吗?干完今天的活吧,明天再去看看偶像社到底是怎么回事。运气好一点,说不定真的像千穗理说的那样,成为大家喜欢的校园偶像呢?那就有聚光灯、漂亮衣服、爱你的观众,说不定还有更多报酬,这样你甚至还能帮到妈妈的忙呢!这才叫生活啊,对不对?
可是今天的所见总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重新组合起来,形成一个久久萦绕在她心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的问题:
如果她刚刚所见的,就是偶像社缺席的原因,她除了根本不涉足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小堇的意思是说,要让我和你一起去偶像部?”小绘拿着可乐,很不幸地在撬开拉环时面对了可乐那不甘枷锁的洪流,于是一阵手忙脚乱地闭着眼摸索纸巾。堇很贴心地将小包装的纸巾拆开递给她一张,然后继续坐回沙发的另一边。
“有姐姐和我一起,我会安心一点点的。”
刚刚粉发学生和那个叫夕子的学生的争吵还在她的脑中回荡,实在让她有点犹豫。如果到时候真的卷进了冲突,没有小绘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千穗理不是有在偶像部的姐姐吗?直接让她去找她姐姐不是更好?”
“啊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我也没打算真的去加入嘛,只是看一看比较好……嗯,只是看一看。”
“小堇一脸马上就想加入的样子……”
“哪里看出来的啊!”堇将那小包纸巾扔向小绘,被后者灵敏地躲开,打在了沙发上。“到时候要是对面太热心的话,我该怎么办啊?又不是都像和你交流这么简单……”
“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啊,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嘛?”
“小绘完全什么都不知道啦!笨蛋姐姐!”
神奈堇一时想不了那么多了,对付小绘最好的方法就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顺着沙发爬到小绘身边,突然环抱住小绘的手臂,小绘正喝着可乐,另一只手还拿着易拉罐呢,就被猛然间吓了一跳,差点被汽水呛到,赶紧将嘴里的汽水咽了下去。
“哇,小堇,你怎么也……”
“姐姐……”小堇摇着小绘手臂的样子让小绘捏了捏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我就是想和姐姐一起去嘛,抽点时间,不行吗?”
“嘿嘿嘿嘿……”小绘傻笑起来,“那当然,那当然……哇,小堇你好像弹出去了!好快!”
此刻神奈堇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羞得只能双手捂着脸朝下躺在沙发上。
“小堇小堇,再来一遍嘛。”小绘戳了戳堇的脚面,激起堇在沙发上的一阵乱踢。
“羞死了啊啊啊——我都在干嘛啊!”
“打工会把脑子打傻的哦。”
“根本不是那码事吧!都怪小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哦哦,小千穗理说得对嘛,小堇看起来就很适合做偶像,超级可爱。”
“再说我就一个人去了。”
“那我刚好就不去了咯。”
“不要。”
“开玩笑的。”小绘一下子飞扑在神奈堇身上,“以后多给我看看你的这一面嘛,小堇——”
“重死了啊啊啊啊——”
至少,现在是最重要的。
(有想要參與【逃離文字獄】活動的成員們請務必仔細閱讀該世界觀介紹)
活動世界觀》》
世界觀:
這是一個拖稿犯罪的世界。
文學法院,受理一切與文學和文字有關的案件。因長期拖稿被甲方控告的、因挖坑太多不填而被讀者聯名指控的、聲稱要寫某題材結果一直寫不出來跑路的、因為快速更新導致錯別字連篇被大量投訴的……祗要是文學類別的創作者,似乎沒有人能夠肯定自己永遠不會登上文學法院的被告席。
而在遙遠的某處公海之上,有一個名為文字獄的地方。這裡關壓著那些被文學法院判定有罪的文字創作者。文字獄為被囚禁的作者們提供一切出網絡外的生活必需品和各種娛樂設施,還有著據說是世界最大的圖書資料數據庫,但是犯人們沒有自由,他們接觸不到監獄以外的任何東西。這裡囚禁的作者們每天在固定的時間來到監獄中特定的區域放風,其餘時間都必須呆在自己的牢房中努力創作,據說如果一直交不出作品,甚至有被處死的可能……
於是,有這樣一群作者,他們不堪忍受,決意聯合起來——逃離文字獄。
===========================
世界觀專有名詞:
文學法院:十年前建立的,受理一切與文字類創作相關的案件和投訴的法院,一同被設立的還有《文學創作法》和文學監獄。所有文學聯合國成員國境內均有至少一座文學法院。(文學聯合國成員國範圍可以參照現實聯合國成員)
也叫文學法庭。
《文學創作法》:被頒布施行的一部針對文字類創作者的世界性法律。其管轄範圍包括所有與文字相關的媒介、體裁及其相關從業人員個體或組織等(包括作品的創作者、編輯、出品人、平台等等,但主要針對的是創作者)在內所需要遵守的各類條款。
該法律所限制的除專業從業人員以外,也包括所有以文字類創作為興趣愛好的人員。而被該法所管理的作品,既包括一切公開發表的作品,也包括一切不進行任何形式發表的作品(也就是說即便是寫在本子上,沒有對作者之外任意第二人進行過任何形式的發表的作品,理論上也被該法所管轄)。
該法最為人所詬病的,是一部作品如果被大量投訴,無論投訴理由為何,其作者也會被送上文學法院甚至被判處有罪。
故事發生三年前,國際上曾對該法案是否應該繼續推行進行過一次全民投票,結果該法案以壓倒性的支持率得以繼續推行,且當初不少公開號召抵制和反對該法案的人被以“反文學”的罪名送上文學法院,並被關押進文學監獄。
文學監獄:這個世界裡負責關押被文學法院審判定罪的文學罪犯的監獄,全世界一共有七座,民間習慣稱其為“文字獄”,本企劃故事就發生在其中的“文學一所”內。
文學一所,官方名稱【文學類罪犯第一勞動改造監獄】,簡稱“文學一所”,是位於公海上的全封閉式監獄。因為體量如一座小島,因此也被外界稱為監獄島,全島祗有一個出入口,僅一艘監獄船可以通行。
文學監獄關押著的全部都是被文學法院所判罰有罪的犯人,但不是所有關押在這裡的犯人都是某類文學的創作者。被關押在此的犯人分為作者類和非作者類,其中作者類囚犯,需要按照其被判罰的期限創作相關文學作品,而非作者類囚犯則被強制要求在監獄裡的相應區域(主要是農場)進行勞動。
因為可以使被關押的創作者定期定量地產出作品,文字獄系統被全世界的一般民眾所推崇,這也是《文學創作法》投票之所以能夠獲得高比例支持的重要原因。
=================================
文學一所(本活動故事發生地)相關》》
(本設定僅為統一世界觀,日常創作中請不要直接描寫監獄管理層,請把他們當做背景道具,囚犯們平時是見不到他們的。)
D獄長:文學一所所長,也是文學監獄系統的創建者,《文學創作法》和文學法院的積極推動者和功臣。神秘莫測,從不在人前現身,據說居住在一所的七重塔頂層,一直有傳言說其早已死亡。
F船長:掌握著監獄島唯一一艘船的船長,該監獄犯人被送進監獄時乘坐的正是這艘船。對囚犯們而言,F船長是監獄島與外界之聯繫的一個象征。
七號監察:掌握著監獄島整個監控系統的獄官,七重塔的守衛,D獄長遇害傳言中的嫌疑者。
L-A行刑官:文字獄中負責行刑的獄官,在囚犯們心裡,看到L-A行刑官就意味著自己的死期,因此即便是希望留在文字獄的囚犯,也對TA的存在諱莫如深。
LP系統:文字獄所使用的人工智能系統的簡稱,主要應用於囚犯們的生產生活,性能包括報時、計劃、通知、數據查找、智能聊天等等,語音被設置為少女聲線,無法更改。事實上是監獄島整個運行系統的表層應用(監控系統則是裡層應用)。有的囚犯會把它簡稱為“老婆”系統。
文字獄內所有與囚犯們日常接觸的獄卒、工作人員(比如餐廳服務員等)皆為智能機器人。
獄中有一條馬犬(真的狗),會在監獄內到處散步,囚犯們可以挼牠,不會咬人,身材健碩帥氣,皮毛油光發亮,眼神犀利,戴著紅色項圈,項圈上掛著一個鑰匙型裝飾,喜歡吐著舌頭跟人玩。沒有名字,囚犯們給牠起了一個“狗獄卒”的暱稱(當然本意可能祗是想罵獄卒)。
==================================
文字獄(文學一所)獄規(簡易版):
A,文字獄所有囚犯在入獄時都會被戴上一個監視器,監視器為手環或腳環,使用LP系統。其作用一是監控囚犯身體機能(心率脈搏等等);二是與LP系統連接,接收通知和語音,能展開光線屏(單色,且祗能顯示文字和符號);三是當囚犯沒有及時交稿,或是出現違規行為(比如未及時回到自己牢房中)時,對囚犯進行電擊。
B,囚犯不能進入其他囚犯的牢房中。
C,除了手環/腳環有電擊功能,監獄中隨處都安裝有電擊等對囚犯進行懲戒的設施,主要作用是警告,因此一般來說不會致命。
D,不能浪費食物,否則會被懲罰,懲罰包括限制飲食和電擊。
E,不得使用任何暴力。施暴者會被監禁,監禁室內祗有一張固定椅和一個蹲坑,沒有其它任何設施,配飯祗有白粥咸菜和饅頭,將無法進行創作。
F,作者類囚犯的稿件(特指判罪要求必須在獄中定期完成的作品稿件),上交之後會有一個審核的流程,審核包括內容(比較寬鬆,不含有反人類、宣揚戰爭和種族主義等嚴重違反人類世界通行道德準則的內容即可)和質量(不低於作者入獄之前的作品平均水準,判定有罪時文學法院會對作者的水準做一個判定),質量不達標的作者會被登記扣分,扣分達到一定數額會被懲罰。
===============================
文字獄囚犯日常生活:
作者類囚犯》》
①囚犯們主要生活在牢房中,週一至週五每日有3個小時的放風時限,週六和週日每日有5個小時,放風時間以外的時間必須呆在自己的牢房中,房門為自動鎖,無法手動開啟。放風時間可以自行選擇,可以一次性用完也可以分次數使用,當日沒有使用完成的放風時間無法累積到次日。法定節假日放風時間為24小時。
囚犯們需要定期上交合格的作品,具體截稿期限根據每名囚犯的罪名而有不同(最長月更,最短日更),不同的罪名也會對應不同的交稿要求。拖稿會受到懲罰,輕者為減少或取消一定期限的放風和通話時間,重者據說會被判處死刑(但沒人能證實這點)。
*截稿日期截止後仍未交稿的囚犯,將會進入倒計時(最長72小時,最短3小時),倒計時結束時仍未交稿,將會直接受到懲罰,如果倒計時結束前交稿,則會記過,一定時期內記過達到三次(最長一年內,最短二週內),將會受到懲罰。
②一名囚犯配一個單人牢房,牢房統一為4x4平方米的正方形,設施包括書桌、電腦(LP系統)(帶音響)、書架、床鋪、空調、單人按摩沙發、小圓桌、抽水馬桶、浴缸+噴頭、固定電話、等。牢房沒有窗戶,使用投屏技術模擬窗景,囚犯可以根據個人喜好更換。
*電腦除用於創作外,還要用於點餐、查閱資料、提交各類申請等事務。牢房內可以通過電腦查閱到各種報刊、書籍、多媒體等的資料,但如果是被歸類於娛樂類的(比如電影、小說、遊戲等,則需要提交特別申請,特別申請需要寫明需要這些娛樂類作品作為資料的理由,在獲得批准之後才能打開相關文件,且如果頻繁申請,將會被系統限制使用申請功能。建議如非必要,請在放風時間前往放風區觀看和閱讀此類作品。)
*固定電話主要用於囚犯在每週限制2個小時的【通話時限】中撥打或接聽其他囚犯的電話,無論是撥打還是接聽都會消耗通話時限,當周沒有使用完的時間無法累積至下週。
③文字獄提供各類餐點,在牢房中可通過LP系統點餐,放風時可以在放風區中的餐廳用餐。獄中全天提供飲食供應,且不限用量,但是不允許浪費,否則會被限制點餐,嚴重者會受到額外懲罰。獄中囚犯們的飲食全部由機器人負責製作和送餐。
*飲食水平大約是質量不錯的預製菜水準,基本上世界各地不太偏門的小吃、家常菜、點心等等都可以吃到。因為文學一所在海上,所以海鮮類的菜品特別豐富,質量也更好一些。
④文字獄的放風區非常大,其中包含餐廳、遊戲廳、運動場、泳池、圖書館、展覽館、放映室、植物園、動物園、海洋館等各類區域。
LP系統有裸眼仿真功能,遊戲廳、運動場等都會使用這種技術來搭建環境效果,因此可以在這裡享受到模擬出的海灘,以及參與滑雪、攀登等運動項目。
動物園主要是寵物互動,海洋館其實是玻璃室,看的是真·海底景象(但囚犯們大都以為是造景)。
*文字獄另有包括菜園、果園、耕地、養殖區在內的勞動農場。
⑤面對囚犯們的LP系統主要用於協助和管理囚犯們的創作和生活。作為人工智能形象時以安靜的少女形象出現,囚犯的作品在外界如果獲得大量好評,在監獄內可以記功,功勞達到一定點數可以獲得獎勵,獎品之一就是可以定制屬於自己的LP人工智能形象和聲線(當然都是LP智能合成的)。
*LP系統的智能真的很智能,不是人工智障,不少囚犯都願意相信LP背後其實是一個真人在跟自己交流。
*在正常情況下,LP系統對囚犯們表現出的態度都是友善的,但當囚犯們出現嚴重違紀行為時,其【監控系統】的一面就會替代【友善系統】對囚犯進行警告甚至訓誡。
⑥囚犯們在監獄內祗能使用獄中的局域網,局域網有網遊和社交軟件,但網遊祗能在放風區的遊戲廳遊玩,社交軟件可以在牢房內與其他囚犯交流,但是不能聊太過娛樂和與創作無關的話題,否則話題參與者都會被警告記過,警告記過達到一定點數也會受到懲罰。
局域網也是由LP系統進行管理和監督的。
放風區內有電話亭可以給外界打電話,但祗能給自己的直系親屬打電話,在放風時間打電話沒有特別限制時長,但如果長時間霸佔電話亭可能會被其他囚犯打。
⑦除非重病否則不能請假。文字獄有醫院,醫生護士都是智能機器人。
囚犯們平時能接觸到的所有獄卒也都是智能機器人。
非作者類囚犯》》
非作者類囚犯,是指違反《文學創作法》,被文學法院判定有罪,但認為其並無文學創作能力的囚犯。
如果一名作者類囚犯在獄中時,被判定為失去文學創作能力,也會被改編為非作者類囚犯。
施行8小時睡眠制,晚上10:00~第二日早上6:00是固定睡覺時間,住集體宿舍,有8人間和12人間,每間宿舍都有廁所,但浴室為集體浴室,浴室祗有淋雨。
主要在農場勞動,所以吃飯休息時間根據具體工作來。每天有2小時放風時間,固定在每日晚上7:30~9:30,週日下午增加3小時。獄中作者類囚犯吃到的新鮮蔬菜和雞蛋鴨蛋、牛奶等,大部分來自監獄農場。
在集體食堂吃飯,跟作者類囚犯幾乎無法見面,能見到的的情況基本上是作者類囚犯因為被懲罰來到農場勞動,或是自願申請到農場勞動的時候。
每名非作者類的囚犯,入獄時都會獲得一個閱讀器,可以在不影響勞動的情況下隨時閱讀各類文學類作品,包括獄中作者所創作的作品。
===================================
有任何問題請在此留言。
灼烧
作者:艾里
(因时间及事务限制质量并不高……只能算是大纲。请多包涵。)
“少尉。少尉!”
“维尔利特!”
“啊!我听见了。别喊这么大声!我听见了。”
“您在想什么呢?在发呆?现在没有发呆的时间了。我们已经断了补给——”
“我知道,一周前我就知道了,没必要再告诉我一遍……尤其是在……现在几点?凌晨三点?尤其是在凌晨三点把我吵醒,告诉我一件我已经知道的事情。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是不是?节衣缩食是我们能干的最有用的事儿了。”
“我只是……我不禁在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一次狼狈的撤退和失败的战役之后,你内心里什么东西开始冒火星儿,于是你爬到你的连长身边,希望他能给你一点建议。我知道的。你……千万别说什么丧气的话,我不想听。你现在应该多休息,恐怕靠我一个人管不住这些……”
“我知道了。”
“快回去吧。”
费舍尔弯下腰。他的胸口就要贴在雪地上了。
“嘿,费舍尔!费舍尔!回来。回来,我改主意了。”
“什么?”
“我是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不会有别人知道的。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慕尼黑来的?”
“是的,少尉。我不禁在想——慕尼黑现在估计已经被毁了。”
“就跟我们的防线一样不堪一击。我在想,没关系,反正我们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除非圣母玛利亚——我不信这个——突然降临,给我们一个温暖的春天和干燥的天气,随后让苏联人夹着尾巴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里去。无论怎样我们都看不见慕尼黑被毁的模样,请放心。”
“少尉……”
费舍尔开始左右张望。
维尔利特的声音不大,只有费舍尔能够听见。他们丢失了自己的歼击车:宝贝的履带被炸了断,只能留在原地。维尔利特双手交叉,搂着自己的肩膀。他休息的地方同士兵们隔得很远,费舍尔踩着新雪朝他靠近的声音没有把他吵醒,因为他未曾入睡。卢加河在他们的东南方位。其实他不确定。丢失歼击车的同时他也丢失了他的睡眠与方向感。
“我没想到您会这么想。”
“你不这么想吗?”
“我……确实曾怀疑我们能否回国。平安回国。不缺手脚地回……但您说话太直白了。我有些惊讶。”
“啊,我都忘了!你还没见过我这样说话。你们还是更喜欢……严谨认真,忠诚温和的好少尉,好维尔利特。士官长,你都快比我大了,敬语免了吧。”
“来说些乐观的吧。您这么悲痛,倒是让我觉得不太好意思了,我不该来找您倾诉的……我们都是普通人罢了。元帅已经下了命令,我们很快就能脱离这样的状况。这次谈话就到这里吧,再说下去对我们两个都不好。”
“怎么了,费舍尔,你害怕了?你害怕有人会举报你,然后判你绞刑?”
“少尉,您这是怎么了?明明是我打算向您寻求些帮助,但您的发言让我感到害怕。我不是来摧毁士气的。”
“得了吧,费舍尔,我们都一样。先动摇的可是你。怎么,是我抢了你的话头所以你不高兴了?”
“不是这样。”
“我们的物资还够几天?”
“一个星期。如果我们把元帅的话搬出来,或许能让他们有些干劲,这样大概能多撑三四天。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吃雪充饥。”
“不,不,不行,那样会坏了胃。明天我会告诉他们这件事。尽量不要破坏士气,好吗?我们都够累的了。”
“遵命。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去休息吧。好好休息。虽然不剩几个人,但没了士官长谁都不好受。”
“遵命。也请您好好休息,您需要休息。我们都仰仗您了。”
费舍尔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往回走。积雪淹没他的半条小腿,天上仍旧飘着雪花。再下上一整夜,雪会淹没他的膝盖。
维尔利特紧靠一颗松树,凹凸不平的树干紧贴他的脊柱,棉衣被压出一道凹口。他不知道这颗松树是什么品种,不过他在之前的五小时间仅靠所谓的肌肤相亲便同这颗松树建立了深刻的感情链接,现在这棵树叫做“海德薇”。三年前他在上校家中听见这个名字,便升起一种情感,即他需要将自己的某样物品以此单词命名。此前他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现在他找到了。
我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他自言自语道。我希望有谁能替我明白……或许海因里希上校会理解我。他现在在哪儿呢?最近一次听说上校的消息,他正驻军波兰。或许不久之后他们也会回撤,就像维尔利特这样。战况并不算好。红军彻底突破了围城。或许他们还会继续向西向南。维尔利特闭上双眼,几道弯曲的红色箭头在他视网膜前跳跃,跃过几道河流与湖泊,或许跃过帝国国界?维尔利特向后伸过手,手套磨蹭海德薇健壮的树干。他想象自己的手帐抚摸一匹母马绸缎一般的皮毛。艳阳高照,他刚刚才将这匹马清洗干净,它潮湿的短毛泛着河流之上闪亮的白沫,随着呼吸与震动川流变换。他与它站在一栋受人遗弃的木头小屋前,夏季时分他会推去一切委托胃自己放假,将头脑从几年一换的条文当中抽离出来,过着农夫的生活。在他过生日时,附近的镇民或许会献上奶酪与香肠,于是他能在人们的簇拥之下奏响手风琴,唱一首民歌:歌颂啤酒与姑娘们的金发。
“你要真是一匹马就好了。”维尔利特张口,“这样我能跨上你的背,随后到——到慕尼黑去。回我的律所去。该死的……修勒他怎么样了?我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波兰女人——诺瓦克夫人赠送他的那瓶红酒如今仍在他位于慕尼黑的家中酒柜上,妥善放置。他曾设想在某日聚会将它带去,分享给他认识的所有军官,随后饶有兴致地观赏他们饮下这瓶红酒的模样: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瓶酒的来由,也不会明白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所谓的纯粹血统已经受辱。可他从来不敢这么做,他害怕军官们的味蕾上有精妙的构造,能在一个瞬间就闻见红酒瓶之上散发的共产党与波兰人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他或许会被判罪,因为同共产党与波兰人结交。
维尔利特双手撑住海德薇的树干,好友一般凝视它树干之上如同蛇鳞的斑纹。
我为什么想要海德薇这个名字?他背过身,迈出左腿。雪压在他的脚面上了。他抖掉靴头的积雪,踩出一条同士官长相反的路径。他很少这么做。他从来不愿同大多数人背道而驰,他自己明白。
我应该尝尝那瓶酒的味道……诺瓦克非常感激我,她给我送来的一定是最好的。可惜自案件结束后他也没再见过诺瓦克夫人,更别说再之后,她回波兰去了。几乎是一面之缘!就像那位火车上的俄罗斯人,维尔利特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直到此刻才重新想起来。或许是一面之缘的遗憾牵动了我的这处记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这让他不得不停下,站在原地,直到几分钟后他的头晕目眩与呕吐欲一齐消失。他的身体这才允许他继续前行。他当时没从俄罗斯人口中套出那人离开俄罗斯的缘故,不过几个月后,他听说俄罗斯爆发了革命。他是哪一派的?维尔利特心想。他逃跑了!像他现在正做的一样。
“少尉。少尉!”
“什么?该死的……费舍尔,我叫你回去休息了。”
“我听见响动。您有什么需要的吗?您要去哪儿?”
“回你睡觉的地方去,费舍尔。我没打算当逃兵。”
“我跟您一起吧。”
“要盯着我上厕所吗?”
维尔利特咧开嘴。
“我担心您的安危。”
费舍尔迈着大步——他看上去像一只企鹅。
“哦,随你便吧。”
“营地有人守夜。”
维尔利特从积雪中抽出他的小腿。
“您要去哪儿?”
“你已经问过一遍了,费舍尔。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要说更多那些有关战败后和死亡的东西——随后再一次把你逼走。”
“噢。我现在不介意了。”
“你改变主意很快。”
维尔利特抿紧嘴唇,他望向一处反射月光的空地。
“你试图迎合我,所以你改变了主意。随波逐流不是个好习惯,审时度势也得看形势。”
“我们会战败的。”
“哦,你真这么认为?”
“这里只剩您和我了,少尉,我没必要对您说假话。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最终胜利,从那年的圣诞节起就没再相信过。他们说我能回慕尼黑过圣诞,可现在已经是四四年,而我一整年没回过家了。”
“很高兴知道你不是在附和我,虽说你方才玩的那一出把戏令我惊讶。”
“我害怕,少尉,我承认。”
“很高兴你承认了。你知道……其实我也是慕尼黑来的。不过我没在那儿出生,战争开始前我在那儿做律师。我差一点就进入了慕尼黑大学——但你知道的,资金问题。不过我还是从某个法学院毕业了,优秀毕业生,虽说我经常翘课,因为我不喜欢我的教授。翘课的时候我去公园看书。”
“他们说军官里现在全是律师。”
“啊!是啊。黑根上尉还在的时候也这么对我说过,愿他安息,他自己也是个律师呢。只不过我们从没一起打过官司。我宁愿不要,因为他看上去比我强太多,说不定我会吓得尿了裤子。”
“啊……我从来没同律师打过交道。我之前是位木匠学徒,还没结束我的学徒生涯便当兵去了。事实证明,我应当留在慕尼黑干我的木工活儿,这样至少我还能活到战后。不过谁知道战争结束后又是什么光景?战争又什么时候结束?”
“很快了!我猜。”
“很快了。”
“你知道,我在慕尼黑的办公室里有一瓶红酒。1915年的,牌子……我忘了,应该是她自己酿的。那是一个波兰女人送给我的,我谁也没告诉。她的政治倾向十分危险,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同她深交。我的办公室在……”
费舍尔落后了一些。他紧皱眉头。从这个角度,他堪堪能看见少尉的侧脸及他的耳廓。
“我知道了。”
“你知道,如果你说我试图逃跑,就能解释你跟随而来的脚印了。”
“不,不……没必要。我没必要这么对您。您是一位忠诚的人。”
“你想知道吗?他妈的,我从未忠诚过!看到希特勒和他的那张脸我就犯恶心,就连现在也是!我装作对军队的罪行一无所知,因为我承受不了罪恶的重量。如果战争胜利的话我或许还会装下去——我已经不介意了,如果战争胜利就说明我是对的。我会有荣华富贵,一个乡下小屋,一匹马叫海德薇。一个爱人,一个漂亮的女儿,或者儿子……其实我喜欢女孩儿……但是我们要输了,费舍尔!”
维尔利特的手掌按着费舍尔的两颊。
“他妈的,我们要输了,我要成千古罪人了!我是屠杀的帮凶!这怎么可能?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们总要相互牺牲的,对吗?但我们要输了,他们会像军队对他们一样对我的!那些法国人——他们恨死德国人了,对不对?”
“我理解您。我理解你,弗朗克。少尉……如果您现在改了主意,我能装作没听说过您的这些话。您在我眼中依然是一位忠诚坚定的好少尉。”
“我不会……我不会改主意的。我不想这样。他妈的,我已经够趋炎附势的了——别再让我因为别人而改变我的想法,好不好?”
“我会去拿那瓶红酒……”
“先活着再说吧!好了,费舍尔,你快回去。雪还会下,说不定会遮住你的脚印,这样你就不需要解释为什么你会跟在我身旁了。”
费舍尔背过身去,他沿着自己的脚印往回走。他们已经走出去很长一段路了,所有方才的争吵都不会被营地的士兵们听见。
弗朗克•维尔利特一点也没有犹豫,他的枪里总是压满子弹。
风的呼吸
作者:魇
免责mode:笑语
我叫坎哈,在我们的语言中,这个名字的含义是“风的呼吸”。我的祖母为我起了这个名字,据她说,我出生的时候,她听到了风的呼吸声。
风眷恋着我,如同我眷恋她一样,在我打猎时,风帮我掩藏我的行踪和气味,在我回家时,风推着我让我走得更轻松。我喜欢站在山顶,和风一起扩张和收缩胸膛,风带着我的视线,让我的心升得又远又高。
那一天,就是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我也在山顶和风在一起。忽然风带给我一些草木烧焦的味道,我看过去,有几头鹿从那边窜出来,接着是几头奇形怪状的四轮怪兽,通身闪着金属光泽,有伴着黑烟的闪光从怪兽上爆发,鹿倒在了地上。我嗅到风中越发浓郁的血腥味道,决定从另一边下山,去通知聚落里的人们,小心森林里的新怪物。
聚落外停了更多奇怪的金属野兽,我想回到山里去,却被金属野兽边上的人围住。我看到了祖母和母亲,她们被绑住了双手,只能大喊着让我快走。我张弓搭箭,接着后脑一痛。
我被冷水浇醒,一个穿着奇怪的人——他的肤色倒和我们很像——用生疏的语言跟我说,我从今天开始,要时时刻刻侍奉小姐。我侍奉天空、树林和海洋,我不侍奉任何人,我想,然后对那个人吐口水。
他给了我一巴掌,我身后的母亲哭了出来,她让我听他们的话,好免于受皮肉之苦。
“小姐”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孩,比我高一点,但瘦得可怜。她教我念她的名字,艾丽莎,感觉轻飘飘的。我教她念我的名字,被旁边的“老师”打了一巴掌。我记下了“老师”对我咆哮的发音,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是“住口,野蛮人。”
我从此开始住在毁掉我居住的聚落的人们的聚落里,成为了艾丽莎的仆人。
平心而论,艾丽莎对我不错,甚至会央求她的父亲也给我做一些同样的衣服,当然了,她被拒绝了。她叫我“贝妮”,因为她一直想要一个叫贝妮的朋友。贝妮白天会陪她玩耍,在她无聊的时候会跳舞给她看,晚上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她睡着后则会施展魔法,把白天弄乱的东西都放好。我这样做了,但我没有魔法,艾丽莎睡着后,我会被派到厨房去,准备第二天的食物,有时天蒙蒙亮才能回去睡觉。我的祖母和母亲也在厨房忙碌,所以我还算喜欢去那里。
我睡在艾丽莎的储物间,那里有很多东西,但我一件都不能动。艾丽莎会给我东西,但我不能私藏,只能先收好,再上交。
月亮再次圆起来的时候,祖母死了。母亲没有哭,只是偷偷塞给我一把切土豆用的小刀。当晚人们要她把祖母拖出去埋掉,母亲把祖母放在一领草席上,拖着走了。天亮了,母亲没有回来,之后又过了好久,我确定母亲不会回来了。
我并不是很想去找母亲,虽然现在她和祖母的活儿都要我来做,我不得不每天都忙碌到很晚,但“老师”开始允许我保留一点艾丽莎给我的东西了,甚至还允许我把艾丽莎剩下的食物吃光。我长高了,还胖了一些,老师给了我一套新衣服,跟她们一样,裙子很长,穿起来很费力,但转起来时像花朵一样。虽然我不被允许随便转圈,可我在深夜时偷偷在镜子里瞧见过,真的很漂亮。
艾丽莎也长高了,我们现在每天都要上课。有时为了刺激艾丽莎,老师甚至会夸我的发音标准。艾丽莎不会生气,因为她的家庭作业是我在做。我学习他们的说话方式,学习他们小步前进,学习他们挽起裙子但不能露出脚踝。所有人都说我做得很好,艾丽莎都很佩服我。
又来了好几个孩子,我成了“贝妮主管”。我每天忙得团团转,好几次都忘了把母亲给我的小刀藏好,好在已经没有人会找贝妮的麻烦了,所有人要么无视我,要么巴结我。
艾丽莎十四岁了,我们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宴会,蛋糕有六层,我在上面精心装饰了糖霜。 艾丽莎很高兴,她吃了蛋糕,跳了舞,临睡前她告诉我,第二天她的父亲会带她去树林里打猎。我求她带上我,毕竟我已经很久都没去过外面了。她拒绝了我,如果野蛮人贝妮跑掉了,谁来服侍她呢? 谁在她无聊的时候给她跳舞,帮她做家庭作业呢?
我给艾丽莎讲了睡前故事,在她睡着后去了厨房。我吃了很多剩下的蛋糕,把复杂的衣裙内衬割成适合奔跑的长度,用切下来的布料包了不少食物,又把它们都紧紧地缠在身上。我将会让人睡着的草药粉掺在宴会剩下的食物中,给守卫送去,看着他们吃掉后睡着,然后绕过睡成一团的人们,跑进了树林中,甩掉了转圈时像花朵一样绽开的长裙。
我跑到山顶,展开双臂,再一次听到了风的呼吸。我没有停留太久,我会继续跑下去,直至找到母亲,我不孤独,风在陪着我呼吸。
我叫坎哈,我没有别的名字。
vol.233「心经」《谁?》甄栩瑶
感谢评论
我是谁?很久很久以前,在我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是谁呢?起初我照见了天地,于是就欣喜地以为“哦,这是我了”,后来才慢慢明白,虽然我照见了天地,然而我没有天地的阔远,所以天地并不是我。
之后我照见路过我的生物,照见飞鸟,照见鹿群,照见生机勃勃的世界,我又欣喜地以为,这是我了。可惜飞鸟会高飞,鹿群会远走,一切会重归寂静,影象只能短暂残留,所以他们也不是我。
在日复一日的思考中,渐渐的迷上了她,她不会远离,不会消失,她一直都在,在我身边。她应当是最美好、最温暖、最令人痴迷的存在了吧,在我并不如何阔远的心里,她如天上的太阳,哦不,她就是太阳,照耀我、填满我,令我沉醉,让我痴狂。
可是——我要说可是了,这万恶的、俗套的转折,总是将来之不易的美好切割地支离破碎。
可是,她太完美了,完美的存在总是招来太多的觊觎——虽然我也是觊觎者,但我一直觉得与别的什么不同,我可是唯一能够照见她的存在阿。
可是,阔远的天地出现了与她并肩的她,明明她那么丑陋,凭什么可以凌驾于我之上,比我更接近她,凭什么能借着她的光?!
我既可以照见天地,就能够照见她,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厌恶曾经引以为傲的通透,厌恶我怎么只能被动接受映照,厌恶和她一样的自己,厌恶被打上的烙印。
我也曾控诉,得到回响。
“你因我才得以存在,你就是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你我一体两面,为何执念,要被表象迷了双眼?”
我当然不信,我既已存在,就应当是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谁的映像或是附庸。
就在此刻,下雨了,雨滴带着能够穿透灵魂的力量从遥远的空间坠落,打在脸上的时候往往会让我隐约间看到一些东西的本来面目。但是很可惜,那些瞬息间的明悟不足以让我明白,反倒是这一场雨和下一场雨之间雨水落点的不同让我摇晃,更加迷茫。
我曾不分昼夜的寻找辩驳的证据,在每一个遥望她、被她照耀、被她温暖的白天思考,也在每一个嫉妒她、厌恶自己、默默注视她的深夜踟躇。
我是谁?在反复思考后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我也曾不厌其烦的问,问每一只从肩头飞跃的鸟,问每一头靠近的鹿。
我是谁,是什么样的存在?从僵硬的停顿和奇怪的表情中可以得知他们的困惑,尤其这个问题从我这里发出,这更加让被询问者迷惑。
是的,我可以映照出所有模样,解答所有人的困惑,却唯独照不见自己,回答不上自己的问题。
我又问了许多次,有的说,我是他素未谋面的伴侣,另一个说,我是他久别不见的故人,我身上杂糅着万事万物的映象,来自万事万物的印记覆盖我、钻入我、填满我、成为我,我的身上重重叠叠留下了太多印记,模糊了我、混沌了我、虚无了我。我越想看清我、找到我,反倒越来越抓不住我、远离我。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多久,久到无论是我爱的她还是避之不及的她都融化在我的身体里,成为被看见的,不知是谁的我的一部分。我不愿,我一心找到自己,揭开谜底。
如果一切都是他人赋予,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当雨滴再次穿透我,明悟的战栗在心里炸开,是不是我远离了她,就可以找到自己了?
于是我接受风的呼唤,被吹散、被抽离,蒸腾成明亮的雾在空中飘摇,我欢畅、我解脱,以为终于洗掉了那个声音留下的烙印,可以放开手追逐自我,独自遥望最爱的她。
但席卷而来的乌云将我冲击的支零破碎,裹挟着我冲向未曾设想的方向,我凝结成大颗大颗的雨水,带着可以穿透灵魂的力量击碎某个清浅的水潭。
落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看见某个清浅的水潭,看见水潭中倒映着的阔远天地,看见水潭上空掠过的鸟,水潭中嬉戏的鹿,看见点亮我、照耀我、温暖我,支撑我存在希望的太阳。看见真实、清晰、柔柔发着光的月亮,也看到了某一场雨中破碎的月。
好了,那么现在,我是谁呢?
我是平静水面中升起的月,是水中飘摇的影,是可以倒映万物的镜,是愿化作空吻的霜雾,是滴落的雨,是表象、是空性。
她是谁呢?她是是天上真正的月亮,是高高在上,引动潮汐,遥远但真实的本真。
我们相互映照、相互依存,借着太阳的光,相互成就真正的我。
作者:顾箐
免责声明:随意,骂我轻点骂
1、
所以……除了他们四人以外,理论上还有一个人,进入到了这个无一人成功通关的副本。
墨倚紧皱着眉头,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
如果真的是那个难缠的屠夫追了进来,那他们几个选择紧急插入副本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墨倚跟历经年对视了一眼,他的表情同样不好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性。
进是生还率完全未知的无人成功的副本,退是已将他们逼上死路的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屠夫……
回头看向气喘吁吁,难掩疲态的同伴,墨倚揉了揉紧锁的眉头。
或许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祈祷。
祈祷自己别是把这两个糟糕透顶的选项都勾上了。
“……副本的任务可以暂时搁置,”墨倚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下达了作为队长的判断,“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优先确认那家伙是否真的跟了上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安全保证了才能处理棘手的任务,对吧?”
2、
秦晚今天的心情难得的轻松和愉快。
尽管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使用“轻松”和“愉快”来描述自己情绪的权利。
不过那又如何呢,人总是没权利干很多事,但是人们又总是会去干。即使是秦晚,也应该被勉强允许这种任性的权利才对。
冷气似乎开得有点大,不过对于尸体和常与尸体打交道的他来说刚刚好。他们总是需要低温才能平息某些尚未停止的颤动。
他微笑着,在空无一人的停尸间悠闲地进行着自己的娱乐活动。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边哼着歌,一边轻柔地为自己的娱乐工具消毒。LED灯使得这把崭新的手术刀闪闪发光,笼上了一场朦胧的光泽。
先从发顶开始。
刮头发总是件让人有些苦恼的活计,无论是人还是牲畜,要将尸体上的毛去除的干干净净总是要花不少精神气。
但所幸秦晚总是很有耐心,无论是对自己或是对别人,他总是能将这一工作完成的很好。
他如此专注地剃着,很快就将头发处理的干干净净。
换了一把更加锋利的手术刀,秦晚惬意地准备起下一步的动作。他按照以往重复过无数次的习惯,从尸体的左侧耳后下刀。
流利地像是签下自己名字的偶像,他顺畅地一刀划至右侧耳后。刀子划开头皮的声音总让人头皮发麻——这还挺有因果逻辑的。
制冷机发出细碎的轰鸣,头皮“吭吭”地清晰地哀嚎。对秦晚来说是工作时最好不过的白音乐。
将头皮从头骨上剥离翻转开,原本半遮半掩的颅骨羞涩地裸露了出来。秦晚哼着歌放下手术刀,换用了一把电动的开颅锯来款待这位白色的美人。剧烈的轰鸣声下,头盖骨很轻易的被取了下来。
秦晚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那脆弱的脑组织,检查是否有渗血或者其他创面。
微弱的光从手腕上亮起,带着娱乐活动被打断了的失落,秦晚检查起了那不解风情的信息究竟提示了什么。
屏幕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黑色的眼睛随着手指的滑动细微地颤动着,那惨白的肤色和尸体相比起来很难抉择出谁更胜一筹。
在浏览完信息后,秦晚低声笑了起来,他笑得弯下了腰,身体随着喉咙而不断震动,笑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用手指捻去眼角不小心溅上的尸液。
“哎呀……总算是有点意思了……”他故作嗔怪地盯着屏幕上的【墨倚】二字,黑色的瞳孔对光的追猎比黑洞更为严苛。干瘪而做作的腔调下,他这样感慨道:“怎么才来呢……?我可是等待了好久……把客人扔在这里这么久不是待客之道呢。”
“让我们早点再见吧?小墨。”
3、
“阿————嚏!!!”
墨倚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摸着鼻子,一言难尽地注视着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墨倚,还在担心吗?”历经年注意到墨倚的反应,他挑了挑眉,“我们在这搜查两周了,还是没发现那家伙的影子……我觉得或许我们没必要这么紧张了,如果那家伙也跟着来到这里的话,他绝对不会放任我们两周都不来找的,潜伏不是那家伙的习惯。”
“……的确如此,这个副本的主人和目标我们完全没确定,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墨倚皱着眉,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检查起他们已知的情报,“就算那家伙没跟着我们挤进这个副本,但是这岂不是更奇怪吗,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玩家进入了这种拼团进入的副本,第一时间应该跟自己未知的队友互相确认身份和任务才对。”
或者像那个屠夫一样选择攻击我们换取其他的利益。墨倚在心里补充。
"……你说的不无道理。"历经年摊了摊手,对墨倚的话表示认同,“但是这个副本的情况……一个零完成率的副本,就算是普通的玩家进来了,一开始就被副本的某些危机解决了也不是没可能吧?”
——————
挖槽泥马没时间了先写到这先交看不懂正常因为我是卑微oc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