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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戎
备注:混乱摸鱼 不建议阅读
我穿过荆棘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他们说那里有一个人,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用着没有人能理解的语言建造自己的世界。一年又一年,没有人理解她在干什么。一次又一次,没有人理解他在干什么,她继续干着没有人理解的什么。来来往往的人穿梭着,试探着接近又乘兴而归。
那人只是个傻子,那里只有个疯子。走吧走吧,这是个怪人。不要靠近怪人,怪人会让你厄运缠身的。这些都是小时候的童话故事教给我们的。
我只身一人逆行着,一步一步,我从未想过抵达,我只是在接近。就像怪人永远在无限接近自己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像我永远只是在无限接近这个怪人。
我们知道我们终将徒劳,什么都无法抵达。
永远只能是一个趋势而无法抵达是一种悲剧,可是,永远在接近总不能抵达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份浪漫了。坚定的浪漫,偏执的浪漫。就像在空寂的山谷无所畏惧地高声告白。向什么告白?不知道。那飘渺的声音兜了一圈再次回到身边,钻进耳洞里。
深渊也会有回应吗?
消散了。我不知我身处何处。周围的冷气化身张牙舞爪的怪物,阻拦我,攻击我。还有令我猝不及防的暗刺伺机而动。
我不能向后退,我想着。于是我挣扎着,没有放弃前进的路线。
攻势更加咄咄逼人,我也愈战愈颤。
停下来吧,停下来就不会有疼痛。
停下来吧,停下来就不会有痛苦。
你这是在做什么?
试图僭越规则一定会招致毁灭。
浑身带刺的人很没有礼貌。当然更可能是无需礼貌。真诚地想要接近者便会是越挫越勇,内在的凛然者更是无畏尖锐。刺是一个很优秀的筛选机制。
也许我血肉绽开,那份殷红的妖艳却为此增添了一份流动着的美丽。但我永远不会为此停下来。
我见到了你,冷淡的你,却是在我心底灼热的你。
你好像在燃烧着,见到我却突然惊慌了起来。
不要怕。我慢慢的靠近你,试图让我的轻声细语给你传递的是信任,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恐惧。
我向你细数我这沿途遇见了的风景。它们都很精致,我很喜欢。
我说我带着的是你的心态。我看着那些风景是想试图理解哪个建造这个世界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建造这个世界的。我试图走进的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创建这个世界的心里,还有,我要走进那个建造者。我要直视她的双眸,我要撼动她的灵魂,我要...
一开始,从一开始那些全部的路,障碍,还有风景,都是你创建的世界吧?
你创建的世界不止是现在你守护着的这一方寸之地。而是那一开始的全部。我很早就踏入的地方,走遍的角落都是你的世界。我记住了它们。
你愣住了,我听到你说: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走到过这里...
你是....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
我言语匮乏,我无法向您描述我对您的感激。
不,不需要那东西。
我笑了。是呀。可是我能走到这里,却是因为这条路它足够美丽,我愿意被它带领着去任何地方。因为它美丽,所以我信任它。是你,是你这个建造者让它美丽的。
我总是过分地挑剔,偏执地严苛,所以能发现这条路,并且这条路让我愿意走完它,这才是我的欣喜。探索者总是因为还存在值得被探索的区域而溢于言表的兴奋。
是相互的。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就像为什么我能感受到那些风景足够美丽,对我一击致命。
我从自己的身体上撕开一个小口子,想把你拉进我的灵魂深处,即刻形成的诺大漩涡不成形地拉扯着,博弈着,但更像是放弃抵抗彻底束手无策前的最后一次不可忽视的撒娇。你说你又安静又笨拙,好想说好多好多话,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听别人说好多好多话,干脆放弃挣扎好了。可爱,真的可爱,我将你所有自称为愚蠢的举动视为可爱。
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我悄悄地说出口,我邪恶地说出口。
带着势在必得的伪装,伪装我结构深处的颤抖和不安。
一呼一吸,假如时间被切割去一部分,断片的记忆让我备受煎熬。
接着——我笑了。
我可能得到你的答案了。
称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好吗?
好~
备注:本来已经想着躺平了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做最后的体面的胡乱的不知所措的极限滑铲(ಥ_ಥ)
会改的一定会改的在遥远的未来... (/ω\)
作者:奥利奥
评论要求:无声
瑟蕾斯(Selese)捏着检测报告,左手往上扶鼻梁架着的廉价眼镜确保没把它戴歪,生怕自己看错了信息。
对,一定是她看错了,否则报告结果怎么会说她“没有超能力”呢?
在这个人类几乎都会有点特异功能的世界,她居然是无能力者?这不对吧。
无论广义还是狭义的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在历史上压根没有记载,最多有能力极为特殊没能得到充分开发被误认为没有超能力的情况,话又说回来,她真不能是突变了什么基因导致天生失去超能力吧?可是她家长还夸过她很聪明,她也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些令人惊奇的事,像是一口气吃掉两个鸡蛋、顶着一瓶水走路什么的……呃,所以说那些不算超能力,是吗?
检测机构的人员对她提出的论据一一否定,她像瘪了气的皮球迅速把头埋进臂弯。
虽然没有超能力也能生活,但是,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针对完全无能力者教育的学校了吧。也就是说她必须要上一所面对众多超能力者的学校,而她完全没有值得培养的地方。
儿童在十二岁时普遍表现不出多少能力征兆,因此除了特殊情况(例如有人天生能力太强控制不了自己)小学生都被视为未觉醒个体,那个时候他们表现出的特性也都无伤大雅,但进入中学就不同了。研究表明控制超能力的基因在人体青春期发育后会迅速占主导作用,大量能力者便是自那时开始“觉醒”,为了规范他们,训练能力,必须要在中学接受相关教育,可以说正是为了应对这一生理现象,所有学校都具备对能力者的教育资质及相关一系列课程,面向无能力者的定制方案反而因为一直没有案例,早已被默认不存在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她不愿接受现实,低声说道。如果学校拒绝无能力者入学,那她还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吗?她会让父母失望吗?即使在他们眼中的自己非常聪明。
“‘绝对无能力者’理论上是不存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递给她一张表格,“你可以填写一些你认为你身上值得培育的能力,然后我们会重新为你做一份检测报告——虽然很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给到F(最低)评级。”
“没关系!我会照做的。”她连忙道谢,现在这个状况她也只能寄希望有一个至少允许她正常入学、将来能正常工作的办法了。
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瑟蕾斯看到超能力介绍一栏写的是“吃下任何食物可以变聪明,仅限5秒”,陷入新一轮思考。
不是,这能力听上去根本没用吧。
当她在开学第一天面对同学轮流介绍自己的超能力时这种懊恼无奈的想法占据了大脑,如此“无关紧要”的技能令她难以启齿,她不想当全班人面丢大脸啊!
但是老师肯定早看过他们资料了,现在编谎话也来不及,她只好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把5秒的作用时间说成“5秒到数分钟”,虽然刚才她是打算实话实说,但是听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感觉有些人说的能力持续时间挺扯的,索性她也厚个脸皮说个不痛不痒的假话——老师看起来也没追究她的意思,她得以放松下来。
放学后瑟蕾斯本打算马上回家,但以一个棕色中长发的女生为首的几个人叫住了她。这是打算做什么吗?应该不是打算针对我吧?瑟蕾斯想着,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你的能力感觉很有趣,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社团呢?”
社团?才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组建起社团了吗?这个女孩不容小觑啊,她理应是人缘很好的那种类型。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社团是?”
“啊,是‘趣味能力社’!”棕发女生笑眯眯地介绍,“建立初衷是为了把‘有能力但实用性质较弱的人’聚集起来交朋友哦。”
咦,既然对方这么讲,也就是说她……他们,和自己一样近乎是无能力者的意思吗?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吗?我是可以读心任意一个身边的人哦,只是必须前一天晚上洗过热水澡才行。”
“诶,必须是热水澡吗?”
“对,冷水澡不行。我的报告和我后来实践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那我的能力也像你一样比较奇怪。”瑟蕾斯有点无奈地笑,“我其实吃东西后聪明的时间只有5秒钟。”
“哇,你的能力也很有趣呢!下次要不要试试吃一口巧克力就做一道数学题?肯定是秒算答案吧。”
“啊我喜欢薄荷巧克力,这是个好主意我可以试试。”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迅速熟络起来,然后趁着天色未暗,有说有笑地拎包离开了校园。
瑟蕾斯很开心,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无能力之人”了,有了这群朋友,将来的生活也变得更值得期待呢。
文/鹤野
评论:无
从前有一个少年,生活在和王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镇,过着平静的的生活。
少年家里世代是农户,守着家里的土地平安无事地生活了十几年,有一天,一个游侠从山里走来,一路走到少年的家门前。
游侠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啧啧有声。
游侠说,少年,我看你天赋异禀啊。
游侠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忙着劈柴,置若罔闻。
游侠动了动手指,地上的柴自动碎得整整齐齐,又被风托起来,垒成赏心悦目的一座小山。
少年终于看向游侠,问,你是魔法师吗?
游侠说,我只是一介游侠。
少年扛起柴,头也不回地往仓库走去了。
游侠想收少年为徒,但少年心里只有家乡的山和田野。
少年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时不时来骚扰他的游侠,但依旧平淡,直到有一天,土地里的庄稼无故枯死,地面裂开黑色的缝,浓郁的黑气爬出来,把人撕成血淋淋的碎肉。
王城的消息姗姗来迟,魔族撕裂了封印,在王国各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平静的村庄变成人间地狱,少年守在母亲的尸体前,用火把和匕首逼退盘踞在家门外的魔物。
一道风吹过田野,吹过蠕动的魔物,绿色的血液喷溅出来,魔物的头颅滚落在地。
少年抬头,游侠跨过遍地焦土,问,少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沉默片刻,指着地上的尸体问,你能教我这个吗?
游侠说,我能教你的远比这些多得多。
少年点头,他安葬了母亲,背上了行囊。
“游侠”成为了“导师”,少年开始跟着导师游历。王城下发了悬赏令,一只下等魔族能换一袋铜币,少年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得到了第一袋铜币。
你不是说我天赋异禀吗?少年问躺在树上的导师。
导师哼起了歌。
导师是个不太正经的人,脸皮厚实,对谁都笑嘻嘻的,走进酒馆能和所有有交流能力的生物相谈甚欢,看见路过的小猫小狗都要上手薅两下,但他却也是个合格的老师——在初步入门之后,少年的成长速度渐渐加快,他们顺着王城下发的剿魔地图一路走,在血月第三次轮回后,少年已经可以独自走进满是魔物的洞穴,再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少年问给他看那张已经无从下笔的地图,问,导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导师忙着架柴火烤山鸡,撒胡椒粉的时候打了两个大喷嚏。怎么?导师瞟了他一眼,觉得无聊了?
没有。少年垂着眼睛。
哼,别人看不出来,为师还不知道吗。导师似乎颇为得意,一边吹着手一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让他趁热吃。
少年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嚼嚼,咽下。
少年沉默了一会。
少年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用烹饪咒语。
导师啃着鸡腿振振有词。你懂什么,烹饪咒语?没有灵魂!
导师说,孩子,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魔物。
要杀多少魔物?
少年思考了一会。我不知道。
导师看着他,说,孩子,听我一句劝,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
少年没有说话。
好吧!为师就带你去!导师嚼着鸡肉,摸出一张新的地图,扔给少年。
少年低头,那图上写着,剿魔战场分布图。
导师带着少年一路向南,来到剿魔前线。
遍布着沟壑和黑火的战场上,各色的光芒交织,凌厉的语言组成咒语,撕碎黑色的血肉。那一天少年杀得很尽兴,他从战场上走下来,提着剑的手还在发颤,他摇摇晃晃地推开酒馆的门,目光越过人群看见导师举着杯子向他致意。
少年挤过穿戴着各种武装的战士,空气里簇拥着血腥味和汗味,他大口喝下一大瓶啤酒,导师正忙着和桌边的吟游诗人聊天,笑着大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少年鼓着腮帮子点头,覆着血污的脸上,一双干净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看见没!这是我学生!导师得意洋洋。
吟游诗人张嘴吐出一大串不明所以的语言,导师听得煞有介事,连连点头,少年看看他又看看诗人,提醒道,老师,他在骂你。
导师带着少年暂时留在前线,少年每一天都会上战场猎杀魔物,导师则在后方的小镇里无所事事。
少年结束了战斗,就去酒馆里找导师。他也曾问导师为什么不和他一起上战场,导师吃着烤串说,就这些下等魔物还不值得我出山呢,你老师我一出手,那可是如同星辰坠地,光芒万丈——
少年把酒杯推给他,第十三次掏出铜币付清了酒钱。那一天少年架着摇摇晃晃的男人走出酒馆的时候,他看向自己起了茧子的手,忽然感受到了疲惫。
就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发泄走到了尽头,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怨气从裂口中泄出来,被仇恨占据的灵魂破开了阴霾,瞥见一丝曙光。他手刃了无数的魔物,但也看见了同类的身体血肉横飞,变成面目模糊的尸体,兴奋褪去之后,微妙的恐惧和冷静开始慢慢爬上来。
少年重新思考导师说的话。
是的,自己没有必要一直生活在猎杀和仇恨里。
这场战争结束,就和导师一起离开吧。他踏着星光慢慢地走着,颠了颠肩膀上的人,导师趴在他身上睡得人事不省,没有听见他的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夜的酒喝得有些多,这一天少年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大地的震颤中头疼欲裂地醒来,他推开门,走上阳台,黑夜将临,远处的天穹之上,一颗流星坠入岩浆横流的战场,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久久不消的灼痕。
在那灼目的光辉下,少年的眼睛开始疼痛、充血,红色顺着脸颊滑下来,但他不愿意闭眼,只是固执地撑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燃烧的耀眼星辰。
他要自己分毫不差地记住导师死亡的这一刻,记住每一种剧烈的疼痛,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反复品味这新鲜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
他没有找到导师的尸骨,他在焦土上茫然四顾,突然揪住身边路过的士兵,下一个战场在哪里?
裂缝还没有打开,我不知道……
去哪里能杀死更多的魔物?
士兵慌乱地看着他,你想杀魔物?那你……王城的勇者选拔开始了,你——
少年扔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收拾了导师的行囊,翻过山脉,走过小镇,来到王城下。
“勇者”是一个职业,一个专职猎杀魔物、征讨魔王的职业,想成为勇者的人很多,但最强大的勇者只有一个。报名的队伍很长,少年站在队尾,一点点向前走,他淹没在人群里,厮杀出一条看不见的血路。
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种苦涩的疼痛都郁结在他的胸口,被红色的月光催化出新的偏执。这执念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将他塑造成一个不苟言笑、阴郁沉闷的无趣的人。
又是数年过去,他终于从队尾走到了队首,在王宫的长阶下,接受了国王的册封。
勇者啊,去征讨魔王吧。国王说。
勇者啊!去征讨国王吧!众人说。
——“少年”成为了“勇者”。
勇者一路向北,向着传说中的魔鬼之城。
驾车的车夫问,你也是来讨伐魔王的勇者吗?
勇者抱着剑,没有说话。
车夫说,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每年都要来几个勇者,气势汹汹地进去,然后就再没出来了,那魔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值得你们这样送命吗?
勇者睁开眼睛,魔物肆虐,你不知道?
车夫挠挠头,不知道啊,我们的小镇就在魔鬼城下,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呢。
车夫说,嘿,我还见过魔王呢,魔王喜欢在小镇里买水果馅饼,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勇者在车夫的喋喋不休中闭上眼睛,他握紧了怀里的剑。
勇者抹掉嘴角的血,推开了魔王宫殿的大门。
厚重的石板门摩擦地面,拖拽出沉重的闷响,门后是宽阔空荡的主殿,昏暗无光的殿堂之中,一道身影坐在正中央的高大座椅上。
勇者沉默着走上前去。
勇者走到王座下,魔王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勇者:“你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样问吗?”
魔王:“是的,报上你的名讳,然后拥抱着你的荣誉死亡吧。”
魔王的声音低沉,说话的腔调像是在吟唱诗歌,听上去居然也颇为悦耳。勇者的神色逐渐古怪起来,他沉默半晌,又上前几步,借着殿内微弱的光细细打量魔王半掩盖在黑暗中的脸。
魔王长得和传闻中没什么不同,甚至有些过分贴切,一张狰狞的脸,粗糙的皮肤上爬满伤痕,半埋在黑暗里,更显得可怖。
魔王问,你为什么而来?
勇者说,我踏着无数尸骨来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恶名昭著的魔王,为死去的导师报仇。
魔王说,想杀死我的人很多,勇者的尸骨堆积在王城的角落里无人收殓。
魔王说,你如何证明自己的不同?
魔王说,你为什么不动手?
勇者说,因为我的理想和灵魂都已经死去,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向前的意义。
勇者仰望着魔王。
勇者说,你找到我,教导我,就是为了让我杀死你吗?
勇者说,导师。
魔王睁开了眼睛。一如多年前,导师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掀开眼皮看着他,伸手戳戳他的脸,又熟练地睡下。
你就是太正经了,导师说,多无趣呢。
导师说,你做得很好,你到达了王城,你成为了勇者,你举起了独一无二的剑,你来到这里。
导师说,孩子,你说得不对,你从未如此接近过你的理想,你的灵魂亦是闪闪发光,你只需要再前进一步。
少年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导师说,来吧,我最后教给你一个阵法,学会它,来杀死我。
勇者其实并不擅长攻击类咒语,他擅长的是构建位面传送类的法阵。
勇者看着眼前悬浮的法阵,魔王高坐在远处,投来的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期待和赞许。
激活了这个法阵之后,魔王的灵魂就会被抽离出来,通过法阵传送到目的位面。
勇者伸出手,一缕灵魂嵌入法阵,走向另一个位面,他闭上眼,阵阵眩晕后,看见一个白色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上扣着奇怪的透明面罩,连接着床边的方形仪器。
勇者抬起头,望向高处的人影,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站在这里,站在游侠的打量中,站在导师的审视里,站在魔王的俯视下——他没有什么不同。
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魔王平等地对所有新奇的事情感兴趣,他对所有人都好,喜欢一切奇形怪状的事物,他只是恰好站得近了一些,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是我不明白。勇者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欺骗我,伪造死亡,你创造我的痛苦,你让我成为这样的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魔王长叹一口气,他看上去前所未有地放松。
魔王说,我想回家。
勇者安静地看着他。
勇者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从前有一个勇者,他历尽千辛万苦,杀进魔鬼城,要去讨伐魔王。
据说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勇者没有再出现,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和魔王同归于尽,第二种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一个月后,魔鬼城下的小镇里,车夫赶着马路过,在街角看到了魔王的身影。
车夫打了声招呼,大人,您又来买苹果馅饼啦?
魔王看上去蔫蔫的,没精打采地捧着馅饼摇头。今天吃草莓的。他说。
车夫说,哎,说起来,不久前我还遇见过一个勇者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也是没成功啊,现在怎么样啦?也留在城里干活了?
魔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他哪是没成功,他随便一捏就把传送法阵给断了,还单方面给老子下了个禁制,现在好嘛,直到他死之前我都别想回家了,真是王八蛋负心汉,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什么玩意儿。
车夫早就习惯了魔王的间歇性神神叨叨,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听不懂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瞥见魔王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一柄剑,正沉默地盯着他看。
车夫被他盯出了一身冷汗,麻利地闭嘴滚蛋了。那人又盯着魔王看了一会,问,吃完了吗?
魔王没好气道,没有。
勇者拎出一袋金币扔在桌上。各来十个。
店主手忙脚乱地接了,也麻利地滚进了厨房。
四下寂静,魔王看向勇者。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吧?
勇者冷笑一声。
他说,那是老师教得好。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酒色财气四堵墙,许多迷人里边藏,若是跳出迷墙外,便是生长不老方!
话说正德十七年,京城而来的几位名捕路过扬州,甫一进城就被官府请了去,原是城中一夜之间多了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此案错综复杂,只好央求几位名捕查明真相。
几位名捕明察暗访,剥茧抽丝,竟是在三天之内破了这奇案。
诸位且听,这扬州城内有三个泼皮,岁数最大的姓马,大约三十出头。老二姓李,年纪也就二十七八,最小的姓冯,二十五六。三个人平日在这扬州城内撒泼打横,靠着敲诈乡亲也算混口饭吃。日子久了,三个人臭味相投,于是找了个破庙,对着关羽像赌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个人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为异姓兄弟。
然而这三兄弟各有所好,马老大贪财,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所以这几年也算攒下了一点身家。冯三好色,有了点钱就花在了窑姐身上。不过最要命的还是那李老二,李老二好赌,弄得钱都扔给了骰子牌九,不止没存下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成天被债主堵门要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能出门躲债。还好这李老二还有个亲哥哥,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看到弟弟落难,就在自己家附近给他租了个破屋小院,让李老二勉强容身。日子久了,李屠夫对东躲西藏的弟弟略有微词,李老二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着总不能一辈子这么寄人篱下躲着,还是得弄点营生把债还了,于是就开始多方打听赚钱的门道。
你还别说,在李老二打听之下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么个营生,他一个债主子是扬州府官兵的小头目,前几日这小头目带着手下查抄了一批皮货,几个人偷偷扣下没有上报官府,准备私下卖了赚点外快。可惜这种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私下偷卖的价格自然也比市面便宜许多。李老二算了一下,觉得其中颇有赚头,不如自己弄些钱盘下这批货物,雇艘小船带到京城去,赚的钱还能还赌债。
不过他可没有本钱,只好去找冯三商议,然而那冯三好色,也是存不住钱的主,两人商议了半天掰不出一文钱来,这时冯三想了个主意:“虽说咱俩没钱,但咱们那结拜大哥有呀,不如拉上他一起,到时平分如何?”李老二想了想觉得也是个办法,于是两人套上褂子,连夜去找马老大商议,马老大一听有钱赚自然心喜,于是欣然同意,三个人开始张罗租船搬货,其中细节就不一一细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再说回李屠夫这面,李屠夫这人好酒,脾气又暴躁,故而年过三十也没成家。不过倒是有个相好,是个寡妇,两人平日偷偷摸摸,也算是有了夫妻之实。这寡妇长相不错,不过性格却很轻佻,是个嫌贫爱俏的姐。为了生计跟了李屠夫,又私下嫌他粗鲁暴躁,平日里经常背着屠夫勾三搭四。自从李老二投奔了哥哥,这寡妇就看上了李老二,有事没事就找这小叔子拉拉扯扯。日子一久,邻里都开始传起了闲话,其中尤以李老二那破屋隔壁的鱼贩子传得最凶。这鱼贩子是个不修口德的主,平日就好传些闲话,但凡一件事有三分影,他就能传成十分真。有一次惹怒了一个姓黄的船主,被指着鼻子大骂:“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他还不自知,继续以传些闲话为乐。
这一日夜里,李屠夫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往自己的肉铺走,正巧撞到了这鱼贩子,鱼贩子看了看李屠夫,打趣道:“呦,你还喝酒呢?心是真大。”
“俺喝酒怎么了?”
“你在这喝着黄汤,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做了这个。”说着鱼贩子用双手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这事不说明白,俺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平日里李屠夫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今日又喝了点酒,听着鱼贩子说起这事勃然大怒,提起拳头就要开打。
鱼贩子看屠夫怒了,赶紧说道:“你也只敢打我,却不敢找那狗男女算账,此刻你那相好怕是正和你弟弟在那破屋里风流快活呢。”
“我又有何不敢,你且等着瞧。”李屠夫本就喝多了酒,再被鱼贩子一气,酒劲上涌,一把推开了鱼贩子骂骂咧咧地冲回了肉铺,抓起把杀猪刀就赶往了破院。鱼贩子见大事不好,趁机也溜回了家。
单说那李屠夫抓着刀来到了破院门外,他心想:“老话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在床。我要是在门外叫嚷起来,他俩死不认账不是显得我没理了吗?”于是他先轻推了下院门,发现门没关,于是拿着刀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一路来到了卧房门外,借着昏暗月光探头偷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屋里虽没点灯,可是借着月色还能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好一对奸夫淫妇,今日我就让你俩知道厉害。”李屠夫只感到气血直冲头脑,借着酒劲也发起了狠,他一脚踢开屋门,拿着杀猪刀冲了进去。他那杀猪刀平日杀猪宰羊磨得飞快,屋内两人也没想到此刻会有人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人一刀,正砍在脖颈之处,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李屠夫借着酒劲连杀两人,鲜血喷得满脸都是,他拎起女子人头看了一眼,正是他那相好。暗骂一声,扔在一边,接着抓起男子头发,恶狠狠地骂道:“老二呀老二,当哥哥的对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勾搭嫂子,罪不可……”话没说完,他就愣在了原地,原来借着月光他看出,手中这人头居然不是自己弟弟,而是个陌生男子。
一瞬间李屠夫冷汗就透了后背,酒劲也消了大半,心里开始懊悔。
“我这是杀了人了,虽说杀的是奸夫淫妇,毕竟也是连杀两人,这要是惊动了官府,只怕就是杀头的重罪。”想到这,他心里一横,“我得嫁祸他人,才能逃脱这杀头之罪。”想到这他拎起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出屋外。
此时李屠夫想起,那爱嚼舌根鱼贩子就住在隔壁,和这李老二的破院只有一墙之隔,李屠夫看了看这墙,心里暗道:“就是你这长舌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干脆这两颗人头就送你了吧。”想到这,他拿过人头隔墙就扔到了鱼贩子家院里,接着回身进屋准备处理尸身。
就在这时,李屠夫突然听到院门被推开,他大惊失色,这要是有人进来看到现场,自己是难逃法网,想到这,他抓起尖刀,趴在窗边偷看院里。只见一个男人拎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接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掀开院里水缸,将那东西扔了进去。借着月光李屠夫看出那正是一颗人头。与此同时,李屠夫也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弟弟的结拜兄弟冯三。
“好你个冯三,这是想嫁祸我弟弟呀。”李屠夫刚干过此事也算轻车驾熟,他也不细想,一把抄起杀猪刀,推门就冲了出来,“好你个冯三,给我站住。”
冯三正心里有鬼,哪想到会被人发现,听到这喊声一抬头,就看到个满身鲜血的男人抓着刀冲了出来,顿时将他吓得三魂出窍,转身就跑。李老大也抓着杀猪刀紧追在后。两人就在这夜里一追一逃,不过心里都有鬼,谁也没敢大叫。
要问那冯三为何今晚提着人头来这破院,此事倒是说来话长,前文不是说到他们结拜兄弟三人合伙倒卖皮货吗,可惜此事出了些岔子,那官兵头目似乎另有了买家,开始推三阻四。眼看到嘴边的鸭子要飞,可急坏了冯三,他暗想官兵头目为人,除了好赌就是好色,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拉住了官兵头目,轻声笑道:“这位官爷,您要是成全了小的,小的送你一件美事可好。”
“你且说来听听。”
“官爷可知道杨柳胡同那个年轻寡妇?”
“那娘儿们的确长得标致。”
“只要官爷把这批货给我们,我有办法让官爷和她成其好事。”
“什么办法?”
“那寡妇看上了我那结拜二哥,可惜我二哥是个榆木脑袋,今天早上我听他说,那寡妇暗示今晚要去找他,让他留门。把我那二哥被吓得躲了出来,估计今晚都不敢回家。不若官爷偷偷去了,别点灯火偷偷留门。等到木已成舟拿了那寡妇的短,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这话,两人嘿嘿一笑,这批货物也算是给了冯三。
冯三自觉办成了大事,于是回到雇的船上报喜,可是却没看到李二,只有马老大正等在船上。冯三只说事情办成,马老大大喜,破天荒地请冯三吃酒。
两人喝了几杯,马老大借着酒劲说道:“这次之事如果办成,两位贤弟功不可没?等卖了货物,我们六四分账,绝不会亏待了两位贤弟。”
听到这话,冯三心中不悦,这次的事多亏了自己才能办成,于是低声道:“哥哥,不是小弟不敬,我和二哥才分六成,每人三成?”
“分六成?我是说我六你们四。”
“凭什么?这不该三人平分吗?”
“当然是凭是我出的钱。”马老大理直气壮地说道。
借着酒劲,两人大吵了一通,冯三站起身来走出船舱,恰好遇到一直坐在一旁的船主。冯三刚要告辞,船主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三人平分,我肯呀,本钱我也有。”
要说这船主为何说出这一句话,那就得从他为人说起,这船主姓王,也是个贪财的主,平日里挖活撬行,得罪了不少同行。自从接了这个生意,他心里就一直盘算,“这趟要是跑成,我收的钱财不过是这三人所获的十分之一。我辛苦跑船一趟,凭什么大头让这三个泼皮赚了?”他越想越是憋气,于是暗下去找了那官兵头目,官兵头目另有的买主其实就是这王船主。本来此事眼看就成,结果冯三一个诡计让这王船主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这王船主本就在那生闷气,结果听到冯三和马老大争吵,心里又打起了算盘:“我养船几年,本钱倒是不缺,不如少吃些亏在里面分上一杯羹。”于是看到冯三出来,他连忙走了上去低声挖起了墙角。
那冯三本就在气头之上,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回头看了看马老大,心里起了怨念:“好你个马老大呀,咱们三人结拜为兄弟,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现在有了好事,你对兄弟且不如一个外人,那这兄弟不做也罢,你就等着报应吧。”想到这他应了船主一句,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再说那马老大,也是暗自生气:“冯三你小子只是动动嘴皮,本钱是我出的,门道是老二拉的,这买卖要是有什么不顺,你们毫无本钱,拍拍屁股走人便是,我的积蓄可是都压在其中。我念在兄弟情谊分你们四成,你倒是挑肥拣瘦了起来。”他几杯酒下肚,酒气上涌越想越气,本身也是个泼皮。就拎起酒壶挽起袖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冯三的家,准备再和他理论理论。
路上琐事放下不表,这厢马老大来到冯三的家,推门进院打算再理论理论。没承想酒气上头,吵出了真火,马老大直指着冯三大骂起来:“老三你给我听好了,这买卖可都是我出的钱,要不是念在兄弟情谊,我早踢开了你和老二分账去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这兄弟咱们不做也罢。”说完这话他怒气冲冲准备推门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马老大还没摸到院门,就听到身后阴狠的声音:“不做就不做。”接着马老大项颈一凉,立时倒地。
砍了马老大的自然就是冯三,他本就喝了点酒,又在气头上,听到马老大这番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抓起家里劈柴的柴刀,一刀将马老大砍倒在地。
看着尸身倒地,鲜血喷涌,冯三后背一凉,酒也醒了气也消了,剩下的只有后怕。
“我杀人了!而且这马老大和我是结拜兄弟尽人皆知,为钱争吵也有人看到,官府不用细查就能查到我头上。这可如何得了!”他冷静了一会,一条奸计上了心头,“二哥呀二哥,这事还得对不住你一趟了。正巧你今晚不在家中,我只需趁黑抛尸野外,再把人头藏去你家,官府查上来只怕一时半会你也说不清楚。我趁此机会和那王船主快快地将货搬了,等到查到我时,我早远走高飞去了。”
想到这,他抄起柴刀,一刀将马老大人头砍下,又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偷偷摸摸拿布包了人头赶往李二的破院,可是他哪想到李屠夫酒后杀人,此刻正在那李二的破院之中,于是就有了前文。
李屠夫和冯三两个人一追一逃,跑向了冯三的院子,不过此刻各自心中有鬼,都没敢声张。冯三当先逃入自己的小院。正看到那砍了马老大的柴刀被扔在一旁,他一把抓起,心里也发起狠来:“今日之事不能败露,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如我就和你拼了。”想到此处他抄起柴刀,回身砍向刚追进院的李屠夫。
那李屠夫屠宰牲畜见的血多,不怕杀生,可这冯三也是泼皮出身,平日打架斗殴也没少过。两个人此刻都发起狠来,刀刀瞄准了要害。到底是冯三年轻些,气力也足,扭打之间找到个空隙猛然劈中李屠夫脖颈,李屠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当场身死。
砍死了李屠夫,冯三手一松,将柴刀丢到地上,看着李屠夫的尸体暗自气恼起来:“这叫什么事呀,我这一颗人头刚送出去,结果又招来一具,还好我住得僻静,四下无人,这要是让人看到,我还怎么逃得脱。”
刚想到这,就听到院门一响,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那人看了一眼院里,惨呼了一声:“我的哥哥呀!”
冯三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二。
要说这李二为何来到冯三家那也是说来话长,上回书说到李二因那寡妇纠缠心情烦躁,于是早早地躲出门去,又因为家丑不好意思见两位结拜兄弟,于是独自一人在外面喝了一天酒。到大概天黑,他心下一横,还是打算跟屠夫将这事说清了,反正待这生意做成了自己就有钱还债了,也不必再依靠哥哥租房。于是他打了点酒,带着赶往李屠夫家,可是到了门外却发现没有人在,街坊只说李屠夫拿着杀猪刀出门去了,方向似乎正是自己住的那小院。他一听直呼大事不妙,哥哥素来暴躁易怒,自己虽然不在,那寡妇可是在自己院中的,这要是撞到多少得惹出些祸事。
想到这,李二连忙跑向自己小院。甫一推开院门,他就看到地上几处血迹,大惊失色下赶忙冲入房间,一眼看到房中一男一女两具无头赤裸尸体倒在床上,而哥哥已经不见踪影。看这情况,他也猜到必然是李屠夫杀了两人,于是也不敢声张。没想到四下检查了一下,又发现马老大的人头扔在自己水缸之中。这一下他真是丈八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打死也猜不出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知道今晚马老大和冯三喝酒,此刻找不到哥哥,那就先去找冯三吧。就是如此,他连忙锁了院门,赶往冯三的家。
结果刚一推门,好巧不巧就看到冯三满身是血,柴刀扔在地上,而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虽然没了脑袋,可看衣服他就认得是马老大的尸身,而另一旁正是自己的亲哥哥李屠夫。
看到这情景,李二悲愤地高呼一声:“我的哥哥呀。冯三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和我见官去。”接着扑上来就要抓冯三。
冯三被人撞到了现场,一看是李二,心里也知道这事无法善罢甘休,此刻他杀红了眼,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今天连着李二一起料理了吧。于是抓起柴刀砍向了李二。可是他和李屠夫方才搏斗了一场,虽然侥幸获胜,自己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上来几刀竟都砍空了,李二看他丝毫不念兄弟情谊,这时也发起了狠,正巧看到屠夫的杀猪刀扔在尸体身边,于是借个机会抓起了杀猪刀对着冯三脖子就砍了下去。一刀下去,鲜血飞溅,冯三直接人头落地。
李二抓着杀猪刀,看着这满院的人头尸体,心里也犯了嘀咕:“今天出了这么多命案,而且死者不是和自己相关,就是死在自己院里。这要是被拉上公堂,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说得清楚,哪怕说得清楚,青天大老爷又能不能信?到时候棍棒之下,自己还得受那皮肉之苦。再加上平日就被债主追债,此刻哥哥已死,自己再无牵挂,不如就趁夜逃了,一了百了。”想到这,他匆匆赶回了自己的破院,准备收拾些东西跑路。
就在他收拾东西的功夫,就听到院门轻响,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推门而入。他连忙从窗户一看,却发现正是那鱼贩子。
话说鱼贩子逞一时口舌之快激怒了李屠夫,看到李屠夫拿刀出了门来他也知大事不好,又不敢上去拦截,只能逃回了家。躺在床上,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妙,本来这事就是自己添油加醋,编出来的,这要是李屠夫真闹出事来,自己岂不是搬弄是非,挑拨之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他心下不安,觉得还是应该偷偷查看一下。于是穿衣起床,刚出了房门就看到院子里两个黑乎乎、圆鼓鼓的东西。他借着夜黑仔细观看,这一看不要紧,只吓得他大惊失色,那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一颗正是寡妇的,而另一颗他却不认识。
说来也是死催,看到这不认识的人头,鱼贩子好奇心起,他偷偷推门而出,悄咪咪走到了隔壁院门,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发现里面没声,于是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打算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也是无巧不成书,正撞到李二回家收拾东西。
李二看到鱼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这鱼贩搬弄是非,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自己那“嫂子”实在轻佻,若是因这事和那鱼贩子吵起来丢人的还是自己,于是只能强制压下怒火,哪知道今日出了如此大祸,多半就是由他挑唆的。
思及此处,李二气上心头:“好你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今日这祸事和你脱不开关系,今日我就让你这小人给我哥哥偿命。”他一把抄起带回来的杀猪刀,推门冲出了屋。
那鱼贩子以为家里没人,正在院子偷偷打量,哪想到李二径直冲了出来。看到明晃晃一把尖刀,鱼贩也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就跑。可是李二杀意已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刀砍向鱼贩子的脖子。鱼贩子只来得及发出声惨叫,就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李二一把拎起鱼贩子的人头,啐了一口。他突然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就算逃跑也得有点盘缠傍身。看着这鱼贩子的脑袋,他突然想起一事——当初咱们提过,这鱼贩搬弄是非,惹恼过一位姓黄的船主,那船主说了句气话:“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此刻自己杀了这鱼贩子,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去找那黄船主敲诈点钱财去吧。
想到这他找了件破衣服把鱼贩子人头一包,于是拎着衣服借着黑夜赶往了黄船主的船。一盏茶的工夫,他到了黄船主的船前。黄船主知道他是个泼皮,也不敢惹他,把他迎上了船。
“李老弟深夜来找我,所为何事呀?”
李二倒是也没废话,把衣服一摊,扔在了桌上,鱼贩子那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黄老哥不是要找人砍了这长舌的混蛋嘛,我今日是来领赏的。”
“这……我当时只是一句气话,这可如何是好呀?”黄船主大惊失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跑路急需些盘缠,我跑得了便是无事,我要是被抓,那免不得就得供出老哥了。”
“李老弟,你这是……你这不是害我吗。”面对着无妄之灾,黄船主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
“多了我也不说,还请老哥资助一二。”
面对泼皮的敲诈,黄船主也是无奈,只得进了自己船舱,打开箱子,拿了一些银钱。就在这时,他看着箱角扔着一包东西,他想了一下揣在了怀里。
黄船主拿着银钱走出房间,把钱给了李二后苦笑道:“李老弟呀,钱我也给了,你若是真的事发,不会连累老哥了吧。”
“拿了钱财,我自然守口如瓶。”
黄船主转身从厨房酒坛倒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李二苦笑道:“那老哥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李二接过了酒,一口喝干,接着道:“那我和哥哥就后会有期了。”话刚说完,突然感到腹中剧痛,“你……你这酒里有毒。”说着他强忍疼痛,抓起腰间的杀猪刀,就想砍向黄船主。
黄船主早提防着他,自然不会被他得逞,看他剧痛之下手脚无力,一边退避一边阴森笑道:“这是你逼我的,我本是一句气话,你倒是给我按了一顶买凶杀人的死罪,你逃不逃得了老天知道,真要是被抓,我才不信你不会泼我脏水,到时我有苦说不出,反正都是重罪,就别怪哥哥我心狠了,这砒霜本来是药老鼠的,剩下半包就喂了你吧。”
李二气急之下胡乱挥刀,然而越是运动,气血运行越快,没过几下,刀子脱手,人也摔倒在地中毒身亡。
看着李二身死,黄船主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自己不甘无端背祸毒死了李二,可到底也是犯下了杀人重罪,一旦官府来查,自己难免脱不开干系。看来需得嫁祸他人,才能换得自己平安。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人,都说同行是冤家,那王船主平日撬行挖角,抢了他不少生意。这几日,李二又包了他的船,嫁祸给他既能出口恶气,又合情合理。
想到这,黄船主想要抬起尸体嫁祸他人,可惜尸身沉重不便搬运,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起杀猪刀砍了李二人头,将尸身推到水中,接着看了看鱼贩子的人头,心想:“老王呀老王,看我多大方,这次就买一送一吧。”于是他拎起两颗人头,随手将杀猪刀揣在怀里,抹黑走向了王船主的船。
摸到船边,黄船主发现船上居然无人,于是偷偷跳上了船,张望了片刻,选了个大鱼篓将两颗人头扔了进去。刚做完这些,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什么人?”
那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船主。他与冯三达成了交易,在那暗自心喜。等到马老大离开,他就下船去了酒馆,打酒割肉庆祝了一番,酒足饭饱这才哼着小曲往船上走,此刻在他心里这买卖已经跟了他姓。哪知道刚走到船前,就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上了船,他以为是小偷,就跟了上去,大喊出声想要吓走对方。
黄船主一听是他回来,心想这下糟了。他把心一横摸出杀猪刀转身劈头就砍了过去。王船主只当对面是个小偷,哪想到对方竟要杀人灭口,此刻看到刀光想要再躲却也晚了,只来得及一偏头,就被杀猪刀砍在脖子上,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接着眼前一黑,人头落地。
黄船主砍死了他,也怕那一声惨叫惊动他人,于是赶紧夺路而逃。
待得天亮,有路人发现尸体吓得赶紧报官,一时间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案子之错综复杂让官府也束手无策,幸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位名捕顺藤摸瓜居然将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将黄船主抓到官府,虽然他杀李二是迫于无奈,但是杀王船主可是死罪一条,于是定了秋后问斩,身首异处,自此此案一共八头八尸,宣告结案。
尘埃落定,铺头整理了卷宗,归案入库,于卷宗扉页附注:
“酒色财气迷人眼,天道不爽,报应循环!”
注:灵感来源是无限团的一个调查任务,感谢我的主神.jpg
作者:左左
评论:随意
备注:时间紧张,取巧之作。作者坚称没有任何一个具体人受到伤害。
不客气地说,这是一篇使人读来生厌的三流小说。
本文在讲述女孩儿披着“自由洒脱”的外衣,放纵欲望、行自甘堕落之事,甚至为之洋洋自得,最终遭人推搡落水的剧情中,夹杂了大段毫无必要且露骨下流的性行为桥段,作者自作聪明地试图通过看似华丽实则造作的语言来展现自己的文学素养的行为,正如同为一块腐烂生蛆的肉淋上成分可疑的鲜味剂酱汁,不仅无法掩饰对文章整体结构、剧情的把握能力基本为零的事实,还为食客们那代谢文字垃圾的肾脏徒增负担,迫使这些不明真相的可怜人儿为作者可悲的、低级的审美趣味买单。
小说一经面世便迎来无数质疑之声,我们不免要问:在短短一段时间中,如此多而俗套的剧情如此密集地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究竟是否合乎情理?虽然由作者自序中的辩解可知,《落水》是个有原型参考的故事,但我们需要强调的是,小说属于虚构文学,如果是怀抱追求客观、真实的态度,(如自序中所说)希望借此文向原型人物的勇气表示敬意,从而事无巨细地进行叙述,不如转换赛道,彻底投向非虚构文学的怀抱(但非虚构也有其对应的法则),显然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力还差着火候,导致文章仅停留于对一类缺乏挣扎、缺乏思考、彻底自我放弃、随波逐流的无望生活的呈现层面,不仅没有任何文学价值,连阅读价值也近乎于无。
尽管如此,本文也并非一无是处。开篇一句“我不会游泳,却是个亲近水的人。”为整个与“水”纠缠不休的故事定下基调。纵观全文,作者有意识地使用“水”这一意象作为线索串联文章,但缺乏深入思考,没有明确其所代表的深刻含义究竟为何,导致行文条理不清、多处内容不知所云。对于这一点,应当感谢为创作本文提供帮助的人物原型,她比作者本人更加接近对于本质的觉察。阅读作者随文附上的原型自述,细心品味的读者不难发现,这不只是落水前的感受,更是方云俜整段人生经历的写照。
正如引文所写:
“起初,是轻飘飘的,像鸟儿初次迎风展开它的羽翼,心脏在停滞的那一拍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自由。
随后是失重,身体极速下坠,心跳加快,仿佛被扼住喉咙,眼睛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大脑却似乎只能辨别得出切割身体的风,在疼痛降临之前,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我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定义这种感受,直到有一个人率先喊道: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如果作者足够高明,理应能想到,有形的“水”正是无形的“父权”的形象化表现,当我们代入这样的视角来品评就会发现,方云俜的一生并非猝然终结于文末那场字面意义上的落水事件,自她浸泡在母亲的羊水中起,漫长的、温水煮青蛙式的“落水”便已悄然开始。
云俜之所以亲近水,是因为父亲。父亲在云俜的人生中参与不多,水是少数能令她回想起与他的联结的事物。作者花费大量篇幅极力表现父亲的混账浪子形象,“兴趣不多,但胜在坚持,无非喝酒、女人、酒后痛殴女人。尽管如此,凭借俊俏模样兼巧舌如簧,我爸仍然搞大了不少女孩儿的肚子,而一众被玩弄的傻姑娘中,当属我妈最无药可救,不顾反对地嫁给我爸,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领证不久便生下我。”
头脑发热的激情后,是一地狼藉的生活,母亲陷入被打、逃走、原谅、短暂的平静后,当父亲故态复萌,惨剧再度上演的死循环中。作为被用以要挟母亲的人质,每有争执,云俜便被父亲锁进浴室,唯有水声能带她暂时逃离母亲的哭叫。母亲逃回娘家养伤,云俜在旧浴盆中睡去,再醒来,是父亲抱着她睡在床上,窗帘坏了很久没人修,阳光把脸烤得发痛,而父亲只是翻个身,用手背遮住眼睛。父亲工作不稳定,没有活儿就没有饭吃,两人用整日整日地睡觉对抗饥饿。
然而,云俜说,“比起富有,我更怀念贫穷的时候。每当手头宽裕,父亲就带不同的女人来家中做客,属于我的天地就只剩浴室。我想不通,分明听到父亲与女人高喊低叫,可当他们双双进入浴室,女人笑吟吟的,身上没有丁点儿伤痕。我妈打电话来,几乎不问我,只忙着说我爸的坏话,控诉他将她打作何等惨状。起初我还是很同情她,但几次下来,只剩厌烦疲倦,甚至为我爸开脱:他也没那么坏,怕我在家无聊,特意买了大浴缸。我妈听了,再不说话,听筒里只剩她的哭声。然而,浴缸再大,对三个人来说还是拥挤,泡我和我爸就刚刚好。我痛恨女人们拿我泡得发软起皱的手脚逗笑,我爸从不制止,甚至在一旁陪笑,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牢牢地抱住我爸。自那时起,我的梦境泛起潮意。”
家庭被一纸判决撕碎,母亲携一众亲朋上门夺回女儿,搬去新城市重启生活。为供养云俜,母亲必须勉力工作,本就缺乏以身作则的爱之教育与陪伴,又唯恐女儿步自己的后尘,管教愈发严厉专制。囿于母亲的高压管理下,云俜开始怀念与父亲同住时的自在,哪怕考入本地大学,也要申请宿舍,即便周末也不肯轻易回家。
自性成熟开始,云俜便深刻意识到美貌所带来的红利,身旁不乏追求者,却总下意识在男性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回归梦境,是在悬崖之巅如履薄冰,再竭力地保持平衡,也难免失足,跌向无边无际的汪洋。舍友夜以继日地同男友煲电话粥,为本就糟糕的睡眠状况雪上加霜,没有钱租房,便想到在同城约素炮,以裸睡为饵,引诱男方为钟点房付钱。
“聊天室鱼龙混杂,炮友质量参差不齐,有人半夜动手动脚旗杆高竖,也有纯情少年畏首畏尾,裤腰挂锁以表诚意,我觉得很没劲,大家勉强睡一晚就拜拜。落水越梦越长,水面无限向我逼近,我忍不住怀疑有那么一天,死在水里,再也惊醒不来。”
阅读至此,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云俜会将阿池的出现喻为撕开阴霾的光线。舍友的异地恋情早有伏笔,为感谢大家一年来对煲电话粥的包涵,舍友请大家翘课吃大餐,席间不停谈论男友,展示两人相爱的证据,云俜厌烦不已,早早离席等待网友,刚见面就被对方道出真实姓名。作为素炮对象,阿池的开场白远不同于别人:“方云俜?今晚的艺术史你又没来。别再有下次了,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
云俜这才想起,阿池正是那节被撬掉的艺术史课的助教。阿池没有指责什么,约定照常进行,他换上自带的纯色摇粒绒睡衣,一只手抱着云俜,一只手放在眼睛上。
稳固关系的逐步形成中,落水的梦几乎不再发生。即便云俜在期末前夕突击复习,阿池也从不抱怨,只是给她整理过的学习资料,在清晨时分抱着她入睡。在手遮眼睛的小动作之外,阿池身上云淡风轻的松弛同样令云俜着迷。听说阿池在校外租有房子,云俜提议不如直接去他那里,他笑一笑,说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家里乱,多不好意思。
每次分别,云俜都取走阿池一件随身物品,有时是一支笔,有时是一盒烟,或运动外套,留待下次见面时还回。理由也蛮横:这样一来,哪怕你找了别的人,要甩掉我,至少为了取回东西,也得再联系我一回。阿池虽然无奈,却也笑着默许。
也正是这默许令云俜意识到自己的贪心。“除了行踪神秘,偶尔失联,我几乎想不到阿池有什么缺点。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我给他讲我的家庭和我的梦,他总是耐心听着,尔后平淡地笑笑。我想也许是我一厢情愿,阿池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应该早点离开,但阿池的怀抱太过温暖,陷进去的无数夜晚很难抽离出来。”
以答谢学业上的帮助为由,云俜约阿池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刻意拖延时间至校舍关闭后,云俜与阿池并肩站在紧闭的校门前,感到勇气像风一样灌满身体。她说,去你家好吗?迎着阿池诧异的目光,云俜走上前吻他,却被阿池后退躲过。刹那之间,云俜的眼里盈满泪水,模糊了阿池的脸。
阿池的出租屋干净整洁,两人在床上抽烟聊天,云俜对阿池的手表感兴趣,欲“借戴”,被阿池以妹妹的赠礼为由婉拒。云俜躺在阿池的臂弯里,感受着这具年轻的身体,睡意全无。她摸到睡衣纽扣,小心而虔诚地将它解开。然而,阿池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轻柔,但不容置疑,摇粒绒的睡衣便好似化为丝绸,从云俜的指尖溜走。他纵容她、尊重她,唯独不想要她。
如预示般地,梦魇卷土重来。云俜迟来地惊醒,哭湿了阿池的睡衣。阿池问她为什么哭,她说不出,只说梦到高处摔落,深水无声,仿佛等待将她吞没。两人沉默片刻,阿池忽然开起玩笑,不如试试去学游泳,学会游泳就不怕了。
于是谌谭出现。作者没有对这段所谓的一见钟情作出任何解释,尽管对原型而言,这只是当下真实的感受,是不讲道理的情感,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写作绝不能如此草率,应当深入人物的内心,追溯情感的源头、梳理逻辑,而不是只将一团乱麻的现象呈现给读者。只有在采访稿中,我们或可透过原型的眼睛,窥见一些端倪:“那天我早到了半个小时,游泳馆没什么人,刚下过大雪,天光特别好,粼粼波光里仰面漂着个人,手背搭在眼睛上,好像在假寐。这就是我第一次见谌潭,他那么性感那么自在,我想他应该有很多的爱。”
水、男人、手背遮光的标志性动作,要素组合在一起,拼凑出的是父亲的影子,唤醒云俜心底对父爱的依恋。礼貌的肢体动作与适当的特别关照迅速拉进距离;以风趣的谈吐为底色,即便是掺入无伤大雅的成人暗示,也可以包装为别有风味的玩笑,轻易撩动芳心;教练身份更是他纵横水世界的最有力武器,即便先不主动凑上去,少女也会被呛水的恐惧一浪接一浪地推向他。
舍友的异地恋如火如荼,男友每月辗转奔赴,只为同她见上一面,内容不过是压马路、吃顿饭,直到夜幕降临,舍友在男友的护送下返回学校,再目送他踏上回招待所的路。每当谈起此类内容,舍友反复强调洁身自好,见云俜不以为然,话锋一转,委婉劝说云俜别再跟陌生男人外出睡觉,虽然只有同住一屋的几个姐妹知道,可要是哪天被好事之徒看见,传出去对名声不好。云俜闻言,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扇了几个耳光。
作为云俜的游泳教练,谌谭的意义不只是教授世俗的游泳技能,也是带其认识父权世界残酷真相的精神导师。对于舍友其人,谌谭如此评价:“牵个手要脸红,亲嘴要谈判,对那地儿更是严防死守,哪个男人爱跟这种死板无趣的女人玩儿?娶回家做个贤妻还成,只怕结了婚,想同房还要写申请打报告。”云俜笑得前仰后合,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又是如此与众不同,天色已晚,路上几乎不见女性,而她与不知底细的游泳馆男教练在外吃饭、喝酒到微醺,这男人有一双慧眼,发现并称赞她的前卫与大胆。
谌谭主动结账,又请缨送云俜回学校,两人步行穿过一条街,谌谭在居民楼停下脚步,表示自己正住在这里,问云俜想不想喝杯茶解酒。云俜一时不解其意,谌谭凑近她耳边,“疼痛难免,但不是所有人的第一次都难熬,明白吗?像你这么观念前卫的女孩儿不多见,除了游泳,我能教你的东西还很多。”云俜恍然大悟,露出惊异神情,谌谭立即解释,虽然对云俜很有好感,但他言下之意,是愿意教导云俜如何更好地给予所爱之人。
看着谌谭性感的嘴唇,云俜脑中浮现的却是阿池的脸,但阿池神出鬼没,两人已经许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这期间,云俜的账号接连收到陌生消息,以向校方告发不检点行为要挟,警告不要再继续与阿池亲近。云俜犹豫片刻,再三强调“只是喝杯茶”,才随谌谭进入出租屋。两人聊至深夜,留宿也就成为必然,明明说好只是相拥而睡,然而,当云俜半夜惊醒,发现谌谭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火热的器官像把枪,坚硬地抵着她的掌根。她第一次看清,原来男人的欲望是如此丑陋而可怖的东西。强烈的视觉冲击慑住了她,云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那件出租屋,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只有空荡的街与蟹灰色的天。
由此,我们已经可以确信,谌谭不过是打个着“真性情”旗号的骗子,看似无话不谈、坦诚相待,但究其根本,他的所作所为仍然是为自己的欲望服务,通过塑造云俜与“其他俗物”的对立,强化与对方相同立场的假象,并通过一系列赞美,将对方捧上难下的“神坛”,施加微妙胁迫,引诱女孩儿主动走入危险境地。
舍友与男友见面归来,喋喋不休地分享两人相处的各种细节。云俜等不来阿池的回复,将通讯录翻遍,迟迟找不到好的开房人选,舍友的话刺入耳朵,搅得心头五味杂陈,眼见宵禁时间将至,小号弹出陌生邀约,云俜当即应承下来。
对方讲一口怪腔怪调的方言,自称是外地大学生,来本地旅游,强调这样的约会是第一次。直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对方愧疚地坦白,自己并非旅游,而是探望女友,现在这样,觉得对不起女友。云俜猛地睁眼,细听口音,脑中仿佛撞响洪钟一口。舍友的甜蜜神情还残存于视网膜,痛快的恶意却已在胸口疯狂发酵,云俜允诺,以后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下次再想约会,随时联系。当晚又做起噩梦,水面迫近,她哭着惊醒,看着镜中被男生搂抱的自己,又流出笑意。
断联许久,阿池终于恢复通信,面对云俜的一系列提问,他谈除自身外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接连不断被点燃的香烟暗示着,他似乎刚刚熬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两人照例互道晚安相拥而眠,云俜却辗转反侧,手机频频收到消息,除了舍友男友的提前邀约,另有大串不堪入目的辱骂与威胁,要云俜远离阿池。云俜愤恨不已,当即拍摄阿池睡照反击,盯住对方跳动的正在输入,直到眼泪也流出,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惊醒她的不是梦,而是连绵不绝的砸门声。阿池起身查看不久,陌生女孩儿举着菜刀冲至卧室门口,怨毒地盯紧云俜,咒骂不止。阿池竭力劝阻,女孩儿被制住手脚,倏地转向床头柜,指着手表,宛如抓住惊天证据,你还留着我给你的表,你分明就还爱我!她揪住阿池衣领,发出痛苦哀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怎么能改口说不爱?
听着阿池的恳求与女孩儿的哭诉,云俜如遭雷击。阿池送女孩儿回家,再返回住处,被满屋浓烟呛得睁不开眼,云俜缩在床头抽烟,目光呆滞,泪流如注。在阿池的讲述中,她终于得以见识他神秘的内心世界,却没想到竟是以如此惨烈的形式。
于云俜而言,阿池是白月光的存在,虽然以不寻常的方式相识,依然催生出云俜的爱意。然而,阿池之所以对云俜的身体充满尊重、克制欲望,不过是因为心里爱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自己的亲生妹妹——为痛苦的畸恋所困,他也曾被充满兽性的暗面蒙蔽,若非正巧被门铃惊醒,他差一点就强行地占有了她。阿池请求云俜原谅妹妹,只因她被这见不得光的爱恋折磨,已到了需要服用精神药物的程度。云俜也终于了悟,自己之于阿池,不过是一个同样散发着孤独气味、便于使妹妹死心的工具。真相威力巨大,不仅造成云俜对男性美好想象的全面崩塌,也是对其懵懂爱意的致命一击。云俜请求两人完成最后的共眠,辗转反侧,难得睡去,又遭梦魇的纠缠,水面无限迫近,她大叫着醒来,哭得不能自已。
“阿池还是那么温柔,明明困得话都讲不清,还是坐起来宽慰我。就在那个瞬间,我多么希望能够同他互诉衷肠,我们都是犯过错的人,仍然存在互相接纳的可能性。然而,当我提出这个要求,他困倦地倒回床上,手背遮住眼睛。我扯他的手,他又盖另一只上去。从前的我爱极他的小动作,总觉得说不出地性感。但现在不同,阿池和他的动作都冷漠,我看着他,如鲠在喉,浑身发冷。”
“我开始穿衣服,把皮带和衣饰弄得叮当响。阿池只是叹气,卷进被子里背对我。我拿走了他的手表,手表链条太长,在我腕上晃晃荡荡,我点支烟的功夫,它从手腕一路滑到手肘。都是阿池的错,但凡他肯对我多一点提防,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他气我也好,恨我也罢,反正我们不会再见了。”
自此,我们发现了导致主人公悲剧人生的一个致命弱点,云俜缺乏自我消化情绪的能力,每当遇到挫折,将放纵欲望作为发泄情绪的手段,顺应情绪推动,盲目寻求慰藉,饮鸩止渴。在已与谌谭发生不愉快的前提下,仍然前往游泳馆,然而,无论谌谭如何劝说,她都不肯下水,也不肯摘去那块明显尺寸不合的手表,宁愿像只被观赏的动物,也只是坐在岸边,静默地流泪。直至当日课程结束,谌谭趁虚而入,问出那句“我的猫会翻跟头,想来看看么?”
再次造访谌谭的出租屋,云俜看着他笨拙地引导猫咪翻跟头,终于破涕而笑。谌谭趁机再度拉进距离,由搂抱到抚摸,一切都是那么熟练而自然,甚至用歪理蛊惑:“如果不能给你爱的人,至少可以给一个爱你的人。”
“我正努力分辨谌谭话中的道理,阿池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满心渴望他能说些温暖人心的话,但没有。我从不知道阿池的声音可以如此愤怒,他只关心那块手表的去向,他只关心他妹妹。我说不出话,能做的只有挂断电话。”
与谌谭的关系就那样发生了。哪怕谌谭其实早有名言警告在先:“男人么,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现实动物,要是能哄女人打开腿,张张嘴给个承诺算得了什么。”
“他把脸埋进我的奶里的一刻,我的胸腔圆满起来,我的心又重新跳动了。在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中,我像一叶颠簸海面的孤舟。我哭着问谌谭,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一旦他热烈地回应我,我就立即流下泪来。他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我连气都喘不上,在我的游泳教练身下,我活像个溺水的人。记得我爸说过,不会记得自己上过多少个女孩儿,但会永远记得被自己夺走了第一次的女孩儿。我要他永远记得我,永远想着我,歉疚我。是他夺走了我,毁了我。”
面对心灵上的巨大痛苦,为一点虚假的温暖,云俜便急不可待地躲入水下,不惜自我欺骗、妄图以一己之力撼动男人。谌谭不算坏,但看到手表,就想起阿池,想起阿池,云俜就心如刀绞。事后回看一时冲动后作出的行为,无法消化,只有落荒而逃。云俜很久没再去上游泳课,她无法真正学会“游泳”,被父权社会溺毙也就不奇怪。
舍友照旧煲电话粥、分享恋爱点滴,云俜倚仗掌握与舍友男友间的“秘密”,蔑视舍友及其感情,自以为破坏惩罚舍友,然而,当云俜再次按照约定抵达宾馆,却发现等待自己的不只一人。舍友愤怒地掌掴云俜,被男友拉开时仍不解恨,朝她吐口水,指着鼻尖骂,不要脸!你臭不要脸!
云俜呆立在原地,脸颊钝痛、耳内嗡鸣,乍响的电话铃如兜头冷水将她泼醒,直到与久未谋面的父亲面对面端坐面馆正中,仍觉得像在做梦。一碗素面被父亲嗦得津津有味、呼噜作响,云俜盯着那张苍老的脸,艰难地识别出一点记忆中的神采。父亲吃完自己那碗,又打扫了云俜的剩饭,这才自陈道,因记挂妻女,托关系探听到两人消息,辗转来到此地,深知前妻恨他入骨,不求她的宽恕,只求能了解独生女儿近况。男人说得恳切,眼底逐渐湿润,云俜亦暗自垂泪,念及母亲近期与有家室的男同事过从甚密,不知从何开口。结账时,发觉父亲窘迫,近年为与妻女重逢,早已散尽家财,孤苦潦倒,云俜当即摸遍全身,将钱尽数交予父亲。出门临别,与谌谭的云雨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无人理解、更无处诉说,云俜攥着父亲的手,正如同儿时三人挤在浴缸中。
云俜坚信母亲如若知情,绝不会原谅自己,适逢假期将至,希望父亲将自己一并带走。幻想仍能仿照幼时,不计较贫穷,两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过自由生活。云俜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父亲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一点点将手抽回。
父亲匆匆地走了,云俜瞪着他的背影,直瞪到他被转角吞噬,也不见一丝停顿,更没有回头。她终究是被父亲抛弃了。回宿舍取些私人物品,东西被翻乱砸坏,几个女生不知何时如此同仇敌忾,没一个好脸色。云俜毫无约人心情,徒步回家,途中竟看到母亲的身影,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乍看上去宛若一对夫妻!
云俜小心翼翼地尾随,眼见两人走进宾馆,立即拨打电话,问母亲在哪。母亲的语气与平常无异,说还在上班。云俜谎称与父亲见面,对方提出接她去外地生活,自己拿不定主意,征求母亲意见。母亲的声音高了一截,说跟那种没心肠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要做傻事。
母爱初步得证,云俜心中顿时涌起热流,哽咽之际,恳求母亲立即回家,然而母亲以工作推脱,挂断电话。眼见母亲与男人向楼上走去,云俜的心跌至谷底,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趁前台不备,紧随二人上楼,贴在门前细听,确定是母亲的声音,笑声是从没听过的轻快。她失魂落魄地下楼,在街边抽了支烟,环顾四周,走进一间公共电话亭,拨通警局电话,报出房号,举报卖淫嫖娼。
母亲整晚没有回家,云俜心惊肉跳地等候在家,终于在清晨睡去,恍惚中听到门锁的声响,当即跳起来,见母亲一脸怒火,心虚伙同满腔愤懑冲破心防,抢先痛骂:你算什么母亲,算什么女人!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爸吗!不要脸!你臭不要脸!
家也再容不下她,云俜没有勇气拨通阿池的电话,游泳培训班早已结课,云俜仍然是只旱鸭。前台听说要找谌谭,将云俜上下打量一番,说谌谭今天不上班,让去住处找。
云俜敲得不厌其烦,大门始终不动如山,隔壁探出个人头,云俜说,您好,我找这家屋主。邻居是个热心肠,说云俜来得不巧,屋主是个背包客,动不动一走就是个把月,好久没回了。见云俜面色凝固,又说,她男朋友倒是来得勤快,帮忙照看房子,顺便喂喂猫。你要是实在着急联系屋主,不如去找找她男朋友,在游泳馆做教练,叫谌谭。正说着,邻居下巴一扬,楼梯间上来一对男女,俩人有说有笑,肢体亲密。邻居说,谌谭,又带表妹来玩啊?
云俜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噩梦缠身,无梦的睡眠成为一种奢侈,梦里她永远极速下坠,永远惊醒,但水面愈发地近,也许下一场梦就会落水。云俜分不清昼夜,恍惚间来到江边,她坐上围栏,盯着奔流不息的江水,想不通是哪一步开始出了问题。腕上尺寸不合的手表给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云俜拨出阿池的号码,想着哪怕他已彻底讨厌自己,为取回手表也还要再见她一次,但电话接通,阿池顾不得手表,说妹妹发病走丢,问云俜是否知晓下落。
“阿池又一次向我证明,对他而言,我一点儿也不重要。他忙着找他的疯妹妹,哪里有时间安慰我?轮船拖着悠长的笛声驶过,电话那头竟也传来相同的讯号,我欣喜若狂‘阿池,你在江边吗?我在桥上,我——’
一股力量在背后袭击了我,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自己飞了起来。”
故事以云俜的落水结束,与开头形成闭环。这既是一个少女被父权之水溺毙的故事,也是她的堕落史,通过向男人献出肉体与金钱,摇尾乞怜、企图通过在性魅力方面获取认可来证明自我价值,并且不惜为此、以此向其他女性挥刀。到头来却恍然发觉,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虽然通过事后的警方调查,作者自然可以肯定地说,是精神失常的妹妹看到云俜和她腕上那块自己赠予哥哥的手表,一时冲动将云俜推落江中,但在行文中,妹妹与云俜落水间的逻辑关系建立得相当软弱。从文学性及主旨体现的角度来说,这样描写出的结局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作恶者终得恶报的悲剧,而人物原型因长期缺乏睡眠导致神情恍惚、感受力降低,回忆并口述的当下感受不仅更加真实,也再一次巧妙地呼应并强化了水与父权的对应关系:
“有人推了我一把,又好像没有。
……身体很重,仿佛早就有无数只手按在我的身上,只是那力气现在才一股脑儿地传递过来;也许那个有意识的我早就死了,只是身体此时才终于想起来要跟上;又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我还是没学会游泳。
我在下沉。”
云俜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我们有理由相信,现实中的“方云俜”之所以选择向公众撕开伤疤、袒露自己做过的错事,绝不会只是为了让人们惊叹于其伤势之惨烈、心肠之邪恶,更是希望人们能以其经历作为一盏警示的红灯,并总结经验,为迷茫的、处境类似、或有可能走上歧路的女孩儿们一些指引。
文学创作并非不能描写苦难,也不是不允许透过人物视角将残酷的现实浪漫化,而是哪怕使用第一人称讲述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的故事,也需要在此基础上,在写作中传达出写作者本人的取向,为读者提供议题与思考方向。因为苦难本身无意义,亦不值得歌颂,宝贵的是苦难中锻造出的坚定意志与智慧结晶,从这一点来说,本文的作者就相当失职。
然而我注意到,正是此类缺乏内涵、甚至无法讲好一个故事的三流小说,近来也收到部分文学评论家们的大力推崇。他们为了脚下的六便士而放逐月亮,将读者们导向“审丑”的窘境,实在是抛弃了文学的自尊心与责任心的恶劣行径。如果继续放纵此类低俗作品充斥生活,喂养读者,使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遗失了辨识、选择、品味优秀作品的能力,又何尝不是一场文学世界的“落水”?
一言以蔽之,人类的精神及文学世界需要更多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来构筑与维护。
作者:山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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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振回到x县的时候,天空下着小雨,雨水很慢的从大巴的玻璃上滑下来,又很慢的落在地上,铅灰色的云层不透一丝光。
大巴进站的时候陈振就看到了闫乐,他撑着伞站在几个零零散散的接客的人中间,一手划拉着手机,一手撑着伞,在雨幕里雕塑般地站着。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颇有些掉漆的大巴开进外墙剥落的车站,车轮碾过雨水溅向两边,零散的人们散得更零散了些,隔着玻璃陈振看到他们的嘴唇一闭一合的动着,应该是在咒骂。
大巴一颤一颤地停了下来,散开的人们又重新整列起一行歪歪扭扭的队伍,乘客们从车门里一个个钻出,很快地又进入到雨伞的庇护里。闫乐此时也靠过来,向上抬了抬雨伞,让陈振弯腰搬着行李躲进来,伞不大,勉强刚够遮住两个人和一只小小的行李箱,于是乎陈振的背包就露了一部分在外面,一会儿就濡湿了。
“车停在哪?”没有寒暄和问候,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在这个湿热的雨天里似乎更好些。
闫乐朝路边指了指,那里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轿车,大约火还没有熄,陈振看到车里的灯还亮着,车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也就刚到一会。”闫乐一手拿着伞,向着陈振的方向倾了倾,好挡住陈振的背包,另一手去拉车门。
车里空调还开着,干燥凉爽的空气让陈振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把行李箱斜靠着放在后排,脱下背包扔在后座,然后钻进了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闫乐刚坐上驾驶位,就看到陈振在翻自己的背包,大概知道对方在翻什么,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扔过去。
“五十的,蛮好抽。”
陈振接过烟盒,很利索地从里面摸出一支,倒在手上,又在换挡器旁取了打机,把烟叼在嘴里点燃。
“车上不让抽,憋死了。”
闫乐笑了笑,侧身去看后视镜,这辆颇有些年头的桑塔纳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躲避着来接客的轿车和摩的司机,喇叭声此起彼伏。
“今年怎么样?”陈振打下车窗,把烟灰朝外抖了抖,又很快关上,灰色的烟迹一下子融进雨水里消失不见。
“差不多吧。”闫乐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把手搭载方向盘上,用手腕摁着喇叭,眼睛看向挡风玻璃外流淌的雨水和晃动着的雨刮器。
“什么时候去当兵?”陈振摸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后靠在椅子上,脱了一只鞋子。
“妈的。”闫乐骂了一声。
陈振不回话,轻轻地笑。
“可能也就是今年把,再等两年都不一定进得去了。”闫乐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烟,偶尔瞥一眼后视镜。
“蛮好。”陈振收了收笑容。
“你呢?”
“不晓得,今年回来看看做什么。”
“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回来还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你读的什么。”
“什么样子?”陈振又笑,顺手把最后一截烟头丢出窗外。
“根本不像大学生。”闫乐也笑着点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空愈发的暗下来,路两边亮起橙黄色的路灯,雨还在没完没了的下。
“还回家吃饭吗?还是我们两个吃?”
“懒得回去了,我们两个随便吃吃点算了,顺便喝点。”
“我开着车。”
“县城又不大,等下我打车回家,你明天再来拿车。”
闫乐想了一会儿,点头应下,然后打了一通电话,方向盘一转,桑塔纳就随便停在了一家快餐店门口。
陈振先下了车,就着雨几个大步跨进店里,闫乐撑着伞跟在后面进来,店不大,里面胡乱坐了几个人,像是老板的人坐在一张靠椅上摁计算器做账,吊扇吱呀吱呀地响着,墙上嵌着一台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彩电,几个小孩坐在底下,看着里面播放的动画片。
看到陈振二人进来,那个像是老板的男人站起来,递给二人一份布满油渍的菜单让二人点餐,又呵斥了一声看电视的小孩们,电视的声音小下去了一些,于是只剩电扇在响。
菜单上的菜不多,很多菜似乎又没有,翻来覆去地点也凑不齐一桌丰盛的,陈振倒也不在乎,车上的几个小时里他只吃过几个点心蛋糕,因此此时但凡有点油水对他而言就已是珍馐佳肴。趁着闫乐和老板论价的功夫他又摸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搬了几支啤酒。
寻了个位子坐下,陈振先叫了盘花生米,拆了碗筷,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夹。
闫乐看到他这副吃相,笑笑,摇摇头,用筷子戳破塑料封膜,又拿自己的餐具过了一遍送上来的热茶,摆好了放在桌上。
小孩们趁着大人进厨房炒菜的空档,把电视的声音又调大了些,电视里又响起动画片的声音,陈振侧头去看,看了两眼后又把视线挪回来,闫乐则戴了一边耳机,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嘴里哼起不知名的歌。
“真难听。”陈振夹着花生,适时地做出评论。
闫乐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暗自骂了句脏话。
不一会儿功夫,几盘快手菜就被端了上来,腾着锅气,陈振急不可耐地夹了几筷子,闫乐则盛了半碗饭,就着菜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有了些许东西垫了肚子,酒和花生米就成了桌上的主角,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啤酒,嘴里的话也就顺着杯子里破掉的酒沫倒在了桌上。
“今年你回来难搞啊,这两年都没地方做了。”闫乐嚼动着花生米,鼓动着腮帮。
“电脑城那边没有得搞了?”陈振闷下去一口啤酒,把玻璃杯重重磕在桌上,又倒了半杯。
“去年就关啦,我今年都没去那边拉过货了。”闫乐举起杯,轻轻地在盘子边沿上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振闻言垂了垂头,似乎酒精正一点点地作用在他的神经,让他没办法张嘴。
“我去年想了蛮久,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闫乐也像陈振那样喝下去一大口酒,然后重重地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不如去部队,一年多拿点不说,万一能进编制……”
陈振干笑两声,风从门口进入,吹过他的脸颊,他看了看闫乐,后者的脸色并不像他说的期望那样轻松愉悦,在惨白的炽光灯下显得苍白无力。
“祝你顺利。”陈振举杯,酒液在杯子里来回晃动。
“顺利!”闫乐也举起杯,二人的杯沿碰在一起,碰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迅速销声,安静。
各自又咽下去一口,话又似乎被酒堵住了,一旁的酒桌上,那些酒客却热闹了起来,猜拳呼喝声不绝于耳,挂壁电视里的动画声越来越大,陈振觉得有些烦,伸手向闫乐又讨了一支烟。
吐出一口烟气,那些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些。
“那你打算回来做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考编,考公,他妈的。”
“哈哈,就是大学生好,我都没得选,想考都没人要。”闫乐笑了笑。
陈振不知道作何回答,只是觉得风有些冷,门外的雨终于停了,剩了些许残雨从建筑的缝隙里倾倒出来,落在地面上,哗啦啦的响着。
X县的雨陈振经历过很多次,这场雨似乎与之前自己经历的没什么不同,但好像又有什么变化,他记得x县的雨下完总会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热气,像是久久不散的夏日的余温,但这场雨却冷的出奇,好像秋天要到了。
从快餐店出来的时候,闫乐已经喝多了,嘴里唱着陈振没听过的歌,大概是什么军歌,铿锵有力的句子和曲子从他嘴里出来完全变了样,是陈振扶着他出来的,最后帮他打上了本地的出租车。
陈振则拿着闫乐的车钥匙,自己取了行李,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一只手拎着背包,站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在上升,又一会儿是在下降,没了雨幕四周的灯光热热烈烈地迎来上来将他包裹。
他忽然想起那个他离开x县的那个中午,也是这样,四周都是热热烈烈的光,他一个人站在路边,站的笔直,等着送他远行的车,那只行李箱稳稳当当地立着,背包背在他的肩上。
“大风起兮云飞扬。”他说。
“去他妈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他说
VOL.219【帽子】诅咒之帽
作者:舞舞纸
原作:吉伊卡哇(吉伊小可爱)
背景:在一个有巨大食物的世界里,生活着一群小可爱族,小可爱族平时需要从铠甲族处获取工作,为了提升报酬需要通过各种各样的资格考试,或者提升战斗能力讨伐怪物。有不少怪物和诅咒物会威胁到小可爱族的安全,或者抢夺小可爱族的身体、控制小可爱族的精神。小可爱族的吉伊、哈奇和乌萨奇是很要好的朋友。
评论:随意
诅咒之帽
小可爱族是不用担心食物问题的。巨大的点心总是会出现在草地上,树丛里还能找到可以冒出无限米饭的电饭煲,在树上插上水龙头就能流出热汤来,就算不喜欢这些涌出来的食物,还有各种各样的饭店拉面店点心店,只要有钱,小可爱族们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本来是这样的,小可爱族们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工作和学习也是为了享受更好的生活,但一场转瞬即逝的饥荒让一些小可爱族们意识到了存款和存粮的重要性。
“就算食物重新涌了出来,大家也还是拼命地在工作……”
哈奇和吉伊抢到了最后的除草工作,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抢到相同的工作了。哈奇有5级的除草证,认识更多的杂草,很快他便采了一大袋,没有除草证的吉伊只能拔最普通的草,他蹲在离哈奇不远的草地上,一把一把地把冒出头来的草头拔掉。
哈奇领到的报酬自然比吉伊大上一圈,吉伊红扑扑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为哈奇高兴。
“今天去涌出食物的地方吃?”
见吉伊用报酬把她的小熊挎包塞得鼓鼓囊囊,哈奇也把报酬的袋口扎了个紧。买了相机以后哈奇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除了胶卷和相纸,他多会拿钱买旧书,买食材做料理给吉伊和乌萨奇吃。
吉伊领着哈奇,来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吉伊举起小手,指了指头顶,哈奇抬头,见到大树的枝叶间隐隐约约地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包。
“这是……面包树!我在书上看到过长着面包的树!”
哈奇向上跳起,想要摘下最低的树枝上的面包,但小可爱族天生短小,他铆足了劲,也只能用手指碰到一点。
“要是今天去讨伐的话,就能用讨伐的叉子把面包叉下来了……”
哈奇正这样想着,刚刚够不到的面包自己降了下来,连着树枝垂在了哈奇的面前。
哈奇朝枝头望去,见吉伊趴在枝头,它爬上树,压弯了枝头,让面包垂到了哈奇的面前。
“谢谢!”
哈奇连忙摘下了垂在眼前的面包,一个牛角包、一个红豆包、一个咖喱面包……他抓住面包树的枝头,将一根枝上的面包都撸了下来,吉伊也摘了好几个面包,顺着哈奇抓住的树枝落了地。
“今天的午饭、今天的晚饭、今天的宵夜、明天的早饭……”
吉伊百科掰开它手里的果酱面包,分了一半给哈奇,哈奇也掰了一半自己的牛角面包给吉伊,牛角面包中间夹了一大块奶酪,掰开的时候拉出了很长的丝。
“是奶酪牛角包,奶酪还热乎乎的,好好吃!”
哈奇塞着满满一嘴的奶酪,幸福地捂着腮帮。接着他掰开一只红豆馅面包,和吉伊掰开的咖喱面包做了交换。
“咿呀——哈!”
哈奇的身后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吉伊被吓了大一跳,半块面包噎在喉痛,就算咳出眼泪,也没有撼动面包的位置分毫。
哈奇连忙拍打吉伊的背,想把面包拍出来,但他跑到吉伊背后,从那个位置那个方向,看到了刚才巨响的源头——居然是乌萨奇!
不过,这个乌萨奇,和平时的乌萨奇不太一样。平时的乌萨奇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总是用“咿呀哈”“咿呀哈”“嘟噜噜噜”的叫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快乐。
今天的乌萨奇,虽然也发出了“咿呀哈”的叫声,但和以前相比,格外残暴。他重重地栽在那棵面包树上,熟透的面包落了一地,他的双手因为不明原因膨大,牢牢地嵌在了树干里。他愤怒地挣扎,每挣一下,就有无数面包从树上落下,不断堆积的面包,和着乌萨奇尖锐如破锣的“哈”声,显得无比渗人。
要先帮吉伊拍背,还是先帮乌萨奇把手从树里拔出来?
就在哈奇不知所措时,乌萨奇发现了面包堆里的两个小可爱。
“呀哈?”
乌萨奇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吉伊和哈奇,盯得哈奇毛骨悚然。
“呀哈呀哈——咿呀——哈!”
乌萨奇盯着吉伊他们,抽动了起来,他的姿势就像要往吉伊和哈奇这边冲来,幸好他的手卡在树里,动弹不得。
树上的面包越落越多,漫过了哈奇和吉伊的半个身子。
乌萨奇和平时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
“啊!”
哈奇恍然大悟!
今天的乌萨奇的头上,多了一顶帽子!
那是一顶样子颇滑稽的,粉红色的双头小丑帽,它的形状就像一条倒扣在头上的裤子,像兔子的耳朵,又像昆虫的触角,这顶帽子散发出草莓酸奶的气味,让哈奇神情恍惚。
“被……那顶帽子……控制了……”
哈奇头晕目眩,步伐变得踉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
乌萨奇快要挣脱面包树的束缚,向哈奇他们冲来,吉伊的喉咙里还卡着面包,痛苦地咳嗽着。
“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哈奇眼睛一闭,重重地撞在了吉伊的背上。
吉伊“呀”地一声,从喉咙里咳出一块面包,而那块面包,正巧不偏不倚地弹在了乌萨奇的帽子上!
乌萨奇的帽子被面包打落,不知滚去了哪里。
乌萨奇恢复了神志,嵌在树里的双手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从树里滑落了下来。
吉伊咳出了面包,用手揉了揉胸口,恢复了顺畅的呼吸。
哈奇从面包堆里的爬了起来,见两位朋友恢复了正常,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呀哈呀哈!”乌萨奇的叫声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快乐。
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乌萨奇将地上的面包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了嘴里,塞得肚皮滚圆,躺倒在地。吉伊捡了五六个喜欢的面包,再多的面包就算捡了,也不能在变质前吃完。哈奇也捡了一大捧的面包,和吉伊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明天我们就吃面包,然后一起学习吧!”
哈奇说,他希望吉伊也能考出除草证,和自己拿一样多的报酬。
吉伊手里都是面包,没有办法作出加油的手势,但还是开心地“噢”了一声。
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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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门外传来拍桌子的声音,某人重重放下某物,某人用力踏着木地板来回踱步。本已习惯的日常生活被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勾勒出刺眼的轮廓,他不敢多作停留,快快翻过这一页。
再次回忆起这句话时,他正从水桶里捞出自己的课本。满满一桶污水,足以让每一页纸都吸足水分。它在他手里滴水,像块可怜兮兮的抹布,全然没了畅游水中的那副悠然姿态。他把课本摊在桌上挤压,并在污水顺着桌面的沟壑四散开来奔向地面时意识到这似乎是个不太恰当的决定。夕阳将教室和他以及一滴一滴跳下桌角的水珠染成黄昏的颜色。黑板一角的当值写着他的名字,于是眼下值日生恐怕要再小规模打扫一次卫生了。
等到湿透的书不再滴水,他开始拖地擦桌子,同时庆幸着那群人没有在课间把他的书丢进水桶,要不然之后的课可不好办。
水桶里的书事件,和性质与之类似的其他事件,他不记得这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回过神来就已经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一些孩童纯洁无瑕的恶意,和一个班上最阴沉的孩子,啪,两块拼图严丝合缝,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多不讲道理。
夕阳不紧不慢地退去,他赶在天黑前打扫干净了自己的座位。关好教室门,透过走廊窗户,他望见排列整齐的课桌椅,半数落进了阴影里。坐在这间教室里的——包括他,包括对他“恶作剧”的同学——全部都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而如果爱情孕育的结晶是这种玩意,可想而知那爱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是不生气,正常人被这样对待都会生气吧?可每当他想大吼,想反抗,想对着他们呲牙,成年人们面目狰狞地相互咆哮和尖叫的场景总会针一样扎在他眼角,一阵刺痛,然后他就泄气了。
——不变成那样,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当个好孩子,当个好孩子。
好孩子的课本湿哒哒,捏在手上吹着风,好孩子踩住夕阳的尾巴,慢悠悠地不那么想回家。
一成不变的日常终于在他小升初的暑假有了转机。
或许夫妻共事终究盖不住日渐扩大的裂隙,又或许两位成年人迟来地醒悟了终日争吵比单亲抚养对孩子的坏影响更大,抑或是单纯地,他们对彼此的忍耐限度最终到了极限。无论如何,他帮着收拾行李的时候,感觉心里某些沉重的东西也随之捡进了行李箱,被母亲和妹妹打包带走。万里晴空,阳光烧成灼热的白金色,蝉声压过引擎的轰鸣,在蒸腾而上的热浪中他看见汽车上的妹妹从车窗探出头,一边远去一边向他挥手道别,于是他也抬起手回应。
像无云的天空,空荡荡的,很轻松。不舍、埋怨、悲伤……所有感情在上浮的一瞬间便坠进这个澄澈的空洞,很轻松。他想起送别前母亲说她依然爱他,爱,他想起反复的争吵和反复的道歉,爱,好吧,它在空洞上方徘徊了一阵,终是飞落了进去。
空洞里面是什么呢?谁知道,落进去的东西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天夜里父亲没有回家,屋里也没有母亲的叹气和妹妹的悄悄话,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他坐在沙发上倾听着这片宁静,从黄昏坐到天黑,从太阳落下到月亮升起,爱,玻璃器皿破碎的幻听,作为爱情结晶的兄妹俩,迁怒的斥责。他抬手摸了摸嘴角,翘着的,他在笑,继续往上,摸到一片温湿,他在哭。月亮在夜幕上烙出一个圆圆的孔,从中流淌下的月光描绘嘴角的弧度,又将他湿漉漉的眼睛擦得润亮。
成年人们终于解放了彼此,解放了加诸于这个家庭之上的枷锁,孩子们得以自由。
是这样的,对吧?
剥去那层阴沉的他显得有些腼腆,从封闭中释放,过去的不愉快如蝶在蛹中做的梦一般模糊了。他汲取周围的一切飞速成长,变得开朗变得健谈,像是初生蓬勃的生命力,又像是想要竭力埋葬过去,不管何种,那个从污水桶里打捞课本的孩子都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不曾回头。他没有再思考过爱与爱情结晶,如今的他也不需要思考这些了。
只是,只是,偶尔在晴朗无云的日子里,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莫名地会想起那天的天空,如此干净,如此澄澈,如此……空洞。
或许直至今日他仍然身处那片天空之下,久久徘徊不去。
囚犯姓名:雷七娘
罪名:裝女同寫百合文成為超人氣百合美女作者,結果被線下抓到其實是個鬍子拉渣女裝肌肉猛男,被判詐騙罪入獄。
判罰:終身監禁。在獄期間:①每月必須上交不少於五萬字以女裝男為主角的小說。②入獄前未完結的百合長篇小說必須照入獄前的連載週期繼續,且在出獄之前不得完結。
入獄年數:十年
交稿類別:小說
人物簡介:被翻舊賬成為文字獄第一批囚犯且受頂格處罰的倒霉蛋。
【正文】
這世界上還能有比我更倒霉的傢伙麼?
十年啊!整整十年!
就因為幾個狹隘的順直傻逼,老娘就這麼坐了整整十年的牢!而這狗蛋尿的日子還要無盡地繼續下去!
說我假裝女同騙錢?
EXM??
誰裝女同了?誰騙錢了?啊?啊??
怎麼,沒【嗶】和【嗶】就不能是女同了??
不就是多長了那二兩肉麼??不就是胸部比別的女人稍~微低硬了那麼一~點麼??怎麼就不是女人了??
竟然還敢告我強姦??
要不是那法官明察,我這罪名可就更重了!
哦,不對,那法官連我是女同都看不出來,還判我詐騙,果然還是個睜眼瞎!
我怎麼這麼可憐,罰就罰了,竟然罰我寫什麼女裝狗熊的文,太惡心了……嗚嗚嗚嗚……沒有都要寫,還要寫五萬字……一個字我都嫌惡心,每個月還要至少惡心五萬次,怎麼能有這麼惡心的刑罰……!!
嗚嗚……還差五百字…………
噦……終於寫完了!!讓著臭人妖吃粑粑去!嘿!
“老婆!幫我交稿!”
大伸一把懶腰,解決了本月份精神折磨的雷七娘一下子興奮起來,抓過一個巧克力泡芙塞進嘴裡亂嚼一通,再用一整罐冰鎮快樂水灌下,打個又嚮又長的飽嗝,便立刻回到了鍵盤前。
“嘿嘿,我的親親百合老婆們,我來啦~!!❤”
猥瑣的笑聲在牢房內時不時迴蕩著,穿著七彩泡泡裙,皮膚被曬成了黑白撞色的毛熊在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LP系統讀取著他興奮的心跳和腦電波,播放出合適的背景音樂。
半小時後,一個通知發來,由少女的聲音向他閱讀:
【本次稿件不合格,導致不合格的具體事項為:
1,故事結構散亂,情節不知所云,語言混亂,疑似作者本人罵街的段落佔據全文篇幅三分之二以上,請予以刪除;
2,主角行為太過猥瑣,結局吃屎的劇情安排毫無理由,且令人厭惡,請予以修改;
3,與作者往期作品質量不相符合,判定為流水賬。
請作者重新進行創作,並在規定時限之內上交審查,謝謝。】
躍動著的鍵盤聲,在剎那安靜了下來,很久很久。
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
【LP系統提醒您,您本月的短篇作品交稿時間還剩下60分鐘,59分50秒,59分40秒……10,9,8,7,6,5,4,3,2,1,時間到。】
噼里啪啦的聲音再次響起,是來自手環的電流,帶著忽強忽若的電流,刺激著雷七娘全身,讓他全身麻痺地摔倒在地上,肌肉無法控制地不停抽搐。
【本月拖稿第一次處刑完畢,請在要求的時間內及時完成並上交重寫任務,距離第二次交稿時限還剩下23小時49分鐘,23小時48分鐘,23小時47分鐘……】
【LP系統提醒您,您本月的連載作品交稿時限還剩下60分鐘,59分50秒,59分40秒……】
【LP系統提醒您,您本月的短篇作品交稿時間還剩下22小時,21小時59分鐘,21小時58分鐘……】
生活,在少女可愛而又冷靜的聲線中,周而復始。
作者:山诀文
评论:无声
*先写得太烂了!请各位读者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叶景山穿过狭长的走道,来到一扇紧闭着的铁门前,门上留着一方小小的正方形玻璃窗,透过玻璃,他看到一个布满缆线的房间,各式的不同颜色的指示灯按着不同的的节奏闪烁着,像是宇宙里的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搭在金属把手上,手腕微微用力,轻轻地打开了面前的门。
房间里,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仪器悬挂在天花板上,地上遍布着如藤蔓般的黑灰色缆线,它们彼此纠缠,合纵,最终却又井然有序地并接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球型容器里。
叶景山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嘴里略略感到有些发涩,那是人体在极度的紧张下不自觉的生理动作。即使自己已经大约的知道这次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但他仍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因为这一次要做的,是直接的触碰,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通过数据来沟通交流。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冒进的决策,但人类就是这样,越是未知和恐惧,便越是好奇,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站在居民的楼顶,从上往下俯视街道,对于高度的本能恐惧让他不自觉地想挪开视线,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凝视并想象从那里坠落的感觉。
思考间,他已经来到了那漆黑的球型容器前,那是一个黑色的浑圆的球体,它外裹着一层哑光的漆黑材质,一条条缆线或是从天顶,或是从地面伸展着将它裹在半空,像是一枚胚胎,叶景山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它的心跳声了。
手掌缓缓地伸出,叶景山的掌心稳稳地落在了那漆黑的球体上,平整的球面有些温热,似乎还有些黏糊,这让它抚摸起来的感觉并不像一块金属,反而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橡皮泥。
黑色的球体似乎感受到了触碰,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叶景山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了,但部分还在晃动的电缆证实了他的猜想,在掌心触碰的地方,好像有什么反应在发生,像是物体落入水中时溅起的圈圈涟漪,附着在球体表面的黑色如同鱼群般褪去,露出白色的晶状的结构。
原本黑暗的房间里霎那间变得通透而明亮,光线在一瞬之间对黑暗完成了解算,它们嚣叫着奔向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叶景山瞳孔微缩,瞳孔的对光反应让他在那一瞬之间失去了视觉,不,他甚至觉得听觉和触觉在那一瞬之间也消失了。
好像很短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叶景山发觉自己仍旧站在原地,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方才闪耀着强光的圆球重新变成了漆黑的模样,四周的仪器灯光仍如同他进来时那般平静而有规律地闪烁着。
他轻轻抬起手掌,与那温润的触感分离,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穿过狭长的走道,走道的尽头也是另一扇门,输入密码,门缓缓打开,另一头,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以及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
叶景山抬起双手,缓缓向人群靠近,两个士兵端着枪缓步上前,把他护在中间,身着防护服的人们一拥而上,围住了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叶景山才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一辆黑色的军用汽车。
在车上的时候,叶景山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点燃,两个士兵坐在他的左右两侧,看到他的动作,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军车在一处石雕建筑旁停下,一群医生模样打扮的人凑上来,他们手中拿着各式不同的仪器,在叶景山的身上很快地掠过,一时间仪器声响个不停。
半小时后,那些医生模样打扮的人才终于散去,只仍留下叶景山和两个士兵站在原地,又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从建筑里走出来,将他领了进去。
走过曲折的走廊和几个检查的关卡,叶景山被领到一处房间内,一整面墙被嵌入了一块单向玻璃,其它地方则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靠椅,还有一杯腾着热气的清茶,叶景山很自然地走进去坐下,门从外被咔嗒一声锁上了。
“好久不见,叶先生。”悬挂着的扩音器发出问候,声音叶景山很熟悉。
“你消失了三百六十五天一分二十一秒整。”扩音器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叙说着。
闻言,叶景山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我以为自己只是抬起手,触摸,然后离开而已。”
扩音器沉默了一下,微微的电流声响起,接着是一连串起身的声音。
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先进来的却并非是叶景山熟悉的面孔,而是一副僧侣打扮模样的人,一脸慈祥,头顶点着数个戒疤,僧人的身后恭谨地跟着几个秘书打扮的人。
僧人走近叶景山,没有问候,只是站在叶景山的身边,低唱了几句梵语。
“燃灯,如来,弥勒。”一旁的秘书打扮的人如是道。
僧人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施礼。
叶景山起身回礼。
“你消失的这些天里,我们收集了你过去的所有信息,在xx年,你的经历出现了一次空白。”秘书递上来一沓资料,那是叶景山从出生到现在的完整履历。
“xx年的那一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还有印象吗?”
叶景山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一向以记性好著称,可如今回想,似乎确实记不起xx年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所有有关你的在xx年的记录全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抹除掉了,纸质记录消失,电子记录无法查询,包括你的记忆也似乎缺失了。”
“这是“佛珠”。”
听到“佛珠”的字眼,一旁的僧人再次合十双手,唱了一句梵语。
“也就是我在触碰它的一瞬间同时失去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三段时间。”
僧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这个说法。
叶景山沉思了一会,挥挥手,让秘书们领着僧人到别处休息,自己则坐在书桌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对话。正思索着,脚步声再次响起,一名科学家打扮的中年人进入了房间。
“你们觉得那是什么?”见到来人,叶景山没有寒暄,而是直入主题。
“我们对它做了材料分析,很遗憾这个东西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理解的范围。”中年人摇摇头,“但是我们觉得您的消失和记忆的消除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叶景山盯着中年人,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其实就是运用了一些手段将您的记忆抹除,说实话我们如今的科技水平也可以做到,只是做不到那么精确。”中年人摊摊手,“至于您的消失,大概就是一种冬眠技术和亚空间技术的结合。”
“那么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它为什么会被造出来?”
“先生,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就像是我也不理解五行八卦,佛法禅意,就像我至今无法理解佛珠和舍利子为什么会存在,人们为什么会信仰极乐一样。而这东西的存在就是某种信仰的象征,像是我们的酒和烟,本质上是一种消磨过剩精力的工具,而它的存在,也许是我们目前接触不到的某种生命体的烟酒罢了。”
作者:江橼
评论:随意
亲爱的新员工,
您好。
恭贺您成功入职本司,本司是符合国家规定的正规企业,请您在签署劳动合同后认真阅读下发的《员工手册》。遵循同事间友爱互助的精神,度过快乐每天。如果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高速您的经理,他会给您最佳的解答。
1:请在工作时间认真工作,不要摸鱼,即使没有工作也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否则后果自负。
2:公司提供免费午餐,可前往食堂就餐,也可自带饭菜,但请不要在工位食用。
3:上下楼梯不要看手机,专心走路。楼梯只有两段,每段12级,如果发现无法走下楼梯,立即停在原地,并寻找附近监控求救。
4:工作时间所有灯都会开启,如发现有灯光没有开启,请立即寻找保洁求助,远离没有开灯的区域。
5:如发现同事出现呆滞、反应迟钝的现象,请立即告知你的上级经理。
6:如同事开始大吼大叫发疯,请立即通知保安,并离开办公区域。安全出口在南侧,如果没有找到请前往茶水间,等待救援。
7:非加班时间内加班,请积极与周围同事对话,如果听到不属于同事的声音,立即下班离开公司。
8:夜班就餐期间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大家都很累,不想说话。
9:夜班是绝对安全的。
同时,本司配备有完备的安保系统,保障员工安全,保证公司财产安全。每位安保人员都受过良好的职业培训,如您有任何工作内容以外的需求,都可以找他们解决。安保人员的《安全巡检手册》详情如下:
1:确保工作时间内所有灯光正常开启,如出现供电异常或者灯具损坏,立即封锁区域。
2:夜巡请在规定时间内按照规定路线行进并结束巡逻,必须携带强光手电。如果手电故障或找不到,则取消本次巡逻,通报给安全部门经理,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3:夜间巡逻是单人行动,你没有同事,不要跟任何陌生声音搭话。
4:工作时间内一旦发现大吼大叫发疯的员工,立即使用防爆工具将其打晕。将其带至茶水间,等待自然苏醒。
5:进入生产区域穿戴护具,否则后果自负。如进入生产区域后丢失护具,立即前往最近的办公室,每个办公桌的文件柜最后一层都有备用护具。
6:楼梯是正常的,没有人会被困在楼梯上。如果有员工询问为什么楼梯是12级,立即远离他,前往最近的洗手间等待员工离开。
7:公司不提供免费餐食,请自带饭菜。如确实需要前往食堂就餐,请在规定开餐时间前半小时前往食堂就餐。
8:保洁不属于公司员工,远离对方。
本司自建食堂提供饭菜种类丰富,食材新鲜,且对每位工作人员都严格要求,保证员工健康。《食堂工作指南》概要仅供参考。
1:所有肉类菜单都放三倍的盐,不要问领导肉类供应相关问题,所有肉都是最新鲜的。
2:饭菜内出现任何非可食用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
3:不允许员工将饭换成其他物品带回办公区。
4:只在规定时间提供饭菜,超出时间如有员工买饭,请立即报告上级,并离开食堂。
5:食堂夜间只供应一餐,供应期间不要跟任何人对话,如果身边的同事突然消失了,不要在意,因为第二天他不会再来工作了。
除了需要每位员工自觉遵守的公司规定以外,领导层还有更为严苛的要求,以规范自身,为普通员工做模范。
1:中午十二点半之前不可离开会议室,午饭会由行政部准备,全员在会议室就餐。不要对午饭提出任何要求。
2:收到被困在楼梯上员工的求助时,先通过监控查看员工所在位置,如果看不到员工,请立即封锁此通道,并通知保安。
3:当员工出现反应迟钝现象时,请关闭某无员工区域的灯光,等待员工恢复正常。
4:夜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所以不会有紧急电话。
5:员工旷工很正常的,超过中午十二点没有返岗,即可招聘新员工。
如果你有捡到其他员工丢失的笔记本,请交给前台,不要翻看他人隐私。
所有员工都会在笔记本封面写名字,没有找到名字的话请将笔记本交给保洁处理。
如果您不小心看到了笔记本内的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
“这是吃人的魔窟,快跑!”
“疯了,他们都疯了——”
“……全都是假的,我们早就死了……”
“不要说话,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跟着保洁走,只有她们能救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所有人都是假的!”
“嘘——它无处不在。”
请不要慌张,以上都是假的。毕竟,打工嘛,哪有不疯的,都是硬撑罢了。
最后,请您牢记公司内部紧急通道位置。在办公区北侧,打开门有两段楼梯,每段16级。出口不经过前台。
而且本公司没有保洁。
那么,再次祝贺您入职本司,祝您生活、工作愉快。
文by:汉尼(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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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瘟疫,凡是它所过之处无不被绝望可怖的红色吞噬。受害者无一不因流血腐烂致死,浑身遍布溃烂的腐肉和青紫的肿块。他们先是感到剧烈的疼痛和眩晕,然后猩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上所有的地方渗出,最后仿佛看见了什么魔鬼一样,这些幸运儿在恐惧与绝望中死去,少数死状惨烈者甚至亲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膛。而从生到死,从这红色的死神寻到心仪的麦穗到亲自收割下来,也不过半个小时。
死神挥动镰刀的速度,快过了人们祈祷的速度,甚至超过了送子鹤。在祈祷结束前,死者的肉身就已经腐烂崩坏,甚至比不上下水道的垃圾。甚至在有的地区,当统治者们为自己寻找替死鬼时,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
于是洛普诺夫的国王笃定,这世间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他带上自己最健康的三千子民,躲进最偏远的角落,大门一锁,再也不管外人死活。他请来最厉害的神官,做出最纯洁的圣水,举行了三天三夜的祭典,仿佛这样能够阻挡瘟疫。
他似乎成功了。在这猩红的野兽在这片大陆乃至他的领土其余部分肆虐时,他最后的一方土地,这片位于山谷的偏远城池,仿佛被上帝垂青了一般,奇迹般地躲过了野兽的鼻子,在一年的时间里没有流过一滴血,成为了世界上最后一块伊甸园。仆人们垂泪,贵族举杯相庆,庆祝伟大的人类又一次战胜了魔鬼。
要说这换了中有什么不协调的,大概就是公主的重病。国王最心爱的小女儿,从他们来到这里后便一病不起,所有的医生看完都说是普通的疾病,然而小公主的身体却日益衰弱。圣水战胜了瘟疫,却败给了这只普通的魔鬼。
在贵族们欢庆时,国王坐在公主的床边,询问她的愿望。
“父王,我不希望有人为我祈祷,但我最后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替我实现。”
“说吧,我的女儿。”
“我想再听一次加布里埃尔小姐的歌声,就是她在我十五岁晚宴上唱的那首歌。”
“女儿啊,她是飘忽不定的吟游诗人,在这个时候,死神的镰刀说不定已经找上她了啊。”
“她会好好的。”小公主的肤色白的像雪,“她会来的,我十六岁的生日,她说她会为我写最好的曲子,她一定是迷路了。”
于是国王为小公主寻来一只病鸽,小公主欣喜地在鸽子的脚上系上了自己的发带。鸽子在小公主怀中吃完最后一粒玉米,喝完最后一口水,便扑腾着翅膀,病恹恹地飞向远方。
三天后,守门的士兵听见鸽子的咕咕声,还有一个女人敲打城门的声音。
“我是加布里埃尔,应小公主之邀前来为她唱歌。”这是那位在闻名各国的吟游诗人的声音,她曾经凭借着一首歌平息了两国纷争,只要听过一次她的歌声,就再也不会忘记。小公主十五岁的生日时吟游诗人曾在洛普诺夫的皇宫中歌唱,至今仍有贵族对她的歌喉念念不忘。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谁都不知道门一开究竟会带来什么。于是加布里埃尔说:
“你们如果不信我的话,就把我留在门外三天吧,三天之后我若还活着,那就请让我见小公主。”
三日之约转瞬即逝,第三日的清晨,人们听到了加布里埃尔在城门前放歌,歌声宛转悠扬,迎着晨曦飘荡开来。于是国王命令士兵打开城门,衣着华丽,抱着竖琴的蒙面女子走进城,在众人的目光中缓步进入城堡。
吟游诗人还是赶上了小公主最后一面,在为她高唱一曲后,公主在欢笑中渐渐睡去。就当悲伤在皇宫中逐渐蔓延开时,吟游诗人对国王行礼:
“陛下,我愿意为小公主祈祷,我自愿成为她的圣祭。”
于是那三天,从小公主房间中传出的歌声从不停歇,歌声变化万千,据传说,那大概就是伊甸园天使的歌声。
第三日的清晨,歌声戛然而止。国王打开房门,面前端坐着的,是脸蛋红润,发如檀木唇如玫瑰的小公主。他环顾四周,丝毫没有吟游诗人的影子。
“她变成天使了。”小公主说,“就在我醒来的时候,她向我告别,我看见洁白的羽翼从她背后伸展开,百合花环绕着她,一个大天使从窗户外对她伸出手,于是她握住他的手,一起去天上了。”
2、
庆典如期举行。
贝维卡洗掉第三十条桌布,在女仆长的怒吼声中跌跌撞撞地把这些递给那个肥胖的女人,最后在她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她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不住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又顺着身边的小窗子看出去,越过层层叠叠的围墙,直到远处灰色的山头。眼下还不是寒冬,然而山谷间气候寒冷,而她的手又一直浸在冷水中。
今晚国王要举办晚会,庆祝小公主的新生,以及瘟疫的退去。贝维卡听说先遣的骑士队已经带着主教的祝福出发了,用大主教的话说:“既然加布里埃尔都能够穿过死亡之地,那么这些带着祝福的骑士也能。”
这大概算是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在醉酒的间隙能做的最清醒的事情了,至少一个神官的底线就是还记得在施下祝福时要保持清醒,不过这看起来也像是在给自己找下一个喝酒庆祝的理由。一年来这个城市洋溢着空前的欢乐和幸福,宴会不断,庆典不停,即使只是厨房里一个下人和另一个下人订了婚,国王也会大张旗鼓地庆贺。
从前人们可不会这样,如今瘟疫让人“平等”,国王会为了一个下人的订婚而庆祝,自然也会为了他女儿的订婚而大肆欢庆,据说这次的晚宴将持续一整晚。
没准这真的是他们在这座城中最后的庆典,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踏出城门,回到故土。那时她也许能寻到父母的尸骸,然后给他们体面地下葬。
如果可以她当然乐意为父母进行祈祷,但是瘟疫发作得太快了,而且,他们家中的信仰并不允许她给他们举行祈祷仪式。
“生死本就该是一个人的事,他人从无权力插手。”
那是某个隐秘的教派,和当下风头正盛的国教相悖,主张不进行祈祷,彻底断绝死者复活的可能。
也因此被打成了邪教。毕竟死后的世界人们一无所知,不如复活来的更见成效。
“贝维卡,女仆长说暂时没有我们的事,可以回去了。”
同为女仆的玛利亚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手炉,挺着肚子。两人和其他人告别后穿过走廊回到女仆们的房间里去。
“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就是这几天。”玛利亚脸上泛起红晕,“如果能够在回去之后出生就更好了,那就是新世界的孩子了。”
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他们从来都没有新生儿,甚至没有孩子。在灾难面前老人和幼童的脆弱一览无余,有意还是无意,对于城没有这两类人的事情,所有人都闭口不谈。
贝维卡回到房间,自床底翻出那尊只有她手掌大的雕塑。
那是他们的圣母像,被称为大祭司的存在。传说他并没有固定的容貌,只有一点,他的眼睛仿佛坠入深海的星空,只要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死去的人会被他的触手引走,接着大祭司会亲自送他们前往天堂。
而在另一个教派那里,大祭司是送人们下地狱的存在。
“教派们都这样,互骂都是正常的。”
加布里埃尔曾经这么说着。那是某一次的圣诞庆典,这位吟游诗人受了教宗的邀请,在圣子像前,还敢当着那么多神官的面说出那种话,也只有这个公开的无组织无信仰的女人了。
贝维卡没由来地觉得那句话是对着她说的,一个异教徒,大祭司的信徒混在了圣子的信徒中。往后的一切都像是她背信弃义的报应,一切都错位了,就像她的手,那原本是用来迎接新生的手,而不是在这种地方洗三十条桌布。
她跪下来,额头抵着神像。
她愿意为她短暂的叛教行为付出代价,但是她依然祈祷大祭司能够保佑玛利亚腹中的孩子。
3、
伊丽莎白从盒子里挑出自己最漂亮的珍珠项链,嘱咐女佣等一下给她穿束身衣时一定要用力,一定要为她勒出最完美的细腰。
早先就有内部消息传出,今晚不光要庆祝小公主的新生,更重要的,是国王想要为小公主寻到一位未婚夫。届时全城里最英俊的贵族少爷都会盛装前来,尤其是温斯顿家的那个金发少爷。
想到这里她不禁嗤笑一声。那小妮子她从小看到大的,论姿色她比不过早年远嫁他国的大公主,论才华她比不过死在那场瘟疫中的二公主。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事实:在她们那个上流小圈子里,那个年幼的公主除了权势和一副纯良的性情,什么都没有。
当然她更比不上加布里埃尔那个劣种,她们都没胆子敢在她的美貌和歌喉前叫板。
也许瘟疫之前她在上流社会还能凭着公主的身份给自己找好那么一个下家,但是现在是瘟疫之后,在这个城里,就他们几个贵族,谁都能把国王的椅子掀翻。
伊丽莎白的手没有停下,接着选中了她的红宝石头冠。
珠宝不能让她踢翻那个老国王的屁股,但足够让温斯顿家的小少爷扑到她怀里时小公主的脸色发青。
突然她觉得头皮一阵撕扯的痛,小公主气到涨红的脸从她面前消失,伊丽莎白气急败坏地随手抄起首饰砸向握着梳子的女佣。
“下贱的东西!你连做圣祭都配不上!”
4、
在城池的另一端,和人声鼎沸的城堡形成鲜明对比,尚不算华丽的教堂一片死寂,然而这已经算是现在人们能拥有的最大的教堂了。
今夜这里只有玛丽修女。原本这里还有不少神官和修女,然而大主教把工作丢给了她,就带着自己的酒瓶摇摇晃晃去了后面的房间。而其他的人,早就把神圣的制服脱掉,去了王宫。
玛丽为祭坛点上了最后一根蜡烛,望着被蜡烛和点点野花环绕的圣子像。石像顶着荆棘编织成的花环,双臂垂下,微微张开,巨大的锁链缠绕于其上,石像的双目却注视着祭坛的正中间。
通常那里是人们祈祷的地方。
传说圣子贝普诺斯可怜人们无法洗净罪孽,在神明处偷了火种降到世间,于是生命得了第二次机会,罪人也得以赎罪。作为代价,圣子要永远背负着荆棘冠和枷锁。
神总是哀伤地注视着他的子民。玛丽突然想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是加布里埃尔歌中的一句话,不知道那个貌美妖娆的女人去了哪个国家,又接触了哪些宗教,于是在一年一度的圣诞之日,偶然路过这个国家的加布里埃尔被挽留,大贵族们殷切期望她能够为神明献歌,于是她难得穿上不那么暴露的衣服,把自己一贯披散的黑卷发拢成发髻,站在被百合簇拥的高台上放歌。
那一天广场上人山人海,远处的人们陶醉于这醇厚悠扬的歌声,而近处的——那些贵族——更多在看她的蜂腰,她的大腿,她带着异国风情的深色皮肤和妖艳美貌,赞叹她厚重眼睫下多情欲滴的眼瞳,惊叹她丰满饱胀的胸脯,哪怕她此时正在唱圣歌。
如今这个教堂里已经一年多没人唱圣歌了,她悲哀地想。没了圣歌团,宫廷里的三流乐师能唱好什么,他们唱什么都只能让人联想到女人的胸脯,嘴唇,屁股,大腿,大腿,大腿,加布里埃尔的大腿。修长,紧致,光滑,但又圆润,有力,蜜色的异国风情的大腿。
能比玛丽看得更清楚的估计只有大主教。那时玛丽就站在加布里埃尔身后不远的一众神职人员中,套着她宽大的修女服,用头巾把自己好看的金发拢的一丝不苟。
加布里埃尔的衣服和服装都是她来打理的,那一天穿着轻纱的女子坐在镜子前,黑发披在两肩,正慢慢摘下她从不离身的面纱。玛丽只能看见她裸露在外的柔韧腰肢。
“他们派你来给我化妆?”
加布里埃尔挑眉的样子像极了贵族家的小姐。
“请换上这件衣服。”玛丽把事先选好的修女服递给她。
加布里埃尔没有当即穿上,反而把修女服撑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又反手扔到一边。
“你最好还是给我选一件修身的,最好还是紧身的那种。”
玛丽顿觉火上心头。平常的演出无所谓,在神明的面前还能如此放肆吗。
加布里埃尔没有理会她,她擦去唇上羔羊似的唇彩,自顾自地拾起梳妆台上最艳丽的口红,抹在唇上:“至少在有些人心中,这神明可能还没我的胸脯来的重要。”
“为了你还能在这个教堂混下去,去拿再小两个号的修女服给我。”
玛丽把垂下的一缕金发捋到耳后。
穷人家的漂亮女孩总是没有地位的,但是总好过在村子里嫁给一个吐着酒气的老光棍。修女的地位再低,在村子里的名望也要好过大多数人,多亏了圣子,多亏了祈祷和圣祭。
没有加布里埃尔,那一天贵族们就不会来到广场;没有这场血色瘟疫,没人会把神官看的如此神圣。如今加布里埃尔为了小公主做了圣祭,贵族们迁怒于此,连大主教都没有邀请。
那一瞬间她由衷地希望瘟疫还没结束,所有的骑士全都死在了外面。
下一刻玛丽才意识到这想法有多么大逆不道,尤其在圣子的面前。
但是她始终意识不到,如今还在想着那群骑士的,只剩下她了。
5
皇宫中,依旧是和以往一样不变的风景,或者说是喧闹。香槟被灌到满溢,侍者们换下一波又一波酒杯。
大厅中架起了帷幕,环绕着金色的阶梯,搭建出一个华贵的舞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舞会的主角,小公主将会从那里登场,用她细的跟棵小芹菜一样的手指,挑中他们中的一人带走。
伊丽莎白坐在沙发上摇晃着扇子。乐师们吹奏起盛大的乐曲,人群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华尔兹跳了一首又一首。
时钟敲响了八下时,晚宴的主角终于现身。国王挽着盛装打扮的小公主,从阶梯上缓缓走下。今晚的小公主穿着纯白色的礼服,黑发盘在脑后,宽大的裙摆上绣满了珠宝。然而她罕见地为自己带上了红宝石的项链和王冠,纤长眼睫下的绿眼睛仿佛璀璨的宝石,男人们注意到她的小小胸脯和波光潋滟的眼睛,而女人们都在咬牙切齿这个平日里只会穿蕾丝礼服戴珍珠项链的小婊子今晚怎么改了性了。
国王放开了小公主的手,只见她如同一条鱼那样,滑入舞池中。折扇遮住了她半张脸颊,她在舞池中游走,目光如同猫的尾巴,在每一位男士的身上划过。乐师们悄无声息地放缓了曲调,压低了声音。
忽然她收起了扇子,另一只手轻柔地探出去。
“就你了。”
于是公主挽着她的舞伴,踏上阶梯。欢乐的舞曲高声响起,女人们的裙摆开出花丛,小公主牵着她的舞伴,在最高处舞蹈,裙摆飞扬,如同天鹅。
6
贝维卡被隔壁房间玛利亚的哀嚎声吸引。她匆匆赶过去,推开房门之间玛利亚身下一滩鲜血。
她惊慌失措想去叫医生,可是突然想起来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在宴会上,包括宫廷里的御医。
贝维卡只觉得双手在抖。
玛利亚小姐的哀嚎充斥了她的头脑,而那个孩子依然毫无动静,她只能勉强回想起之前跟随父母时学到的医术。也许换成威廉来会更好,他才是全家里接生技术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现在也没用了,威廉早就被国王强制做了圣祭,在他和小公主的恋情曝光后,国王以他们的父母为要挟,强制让他许下了愿望成为圣祭。
圣子没有回应信徒的祈祷,对于他们这些悲哀的人,连愿望都是能被操纵的。
7
妓女们跳上长桌舞蹈,蓬蓬裙摆被掀到大腿根,象牙白的大腿在灯光下白得可怕。原本欢乐的华尔兹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淫靡的曲调。
大厅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跳舞了,能站着都是少数。不断有妓女被从桌子上扯下来,接着某个角落就会响起她放荡又夸张的呻吟。不断有新的妓女跳上桌子,红唇和白花花的胸脯。
真正的淑女们不会这么浪荡,这个时候预先架好的帷幕就派上了用场。
小公主一曲舞毕便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羽扇轻摇,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这个混乱的大厅。
时钟敲响了十下,所有人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有了些许停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玛丽跪在祭坛前,衷心为远在天边的骑士团祈祷。
贝维卡抱着两个满身血污的孩子,抬手一刀切断了脐带。玛利亚虽然虚弱,但依然清醒。烛火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户上。
国王搂着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女人,眼下她发髻歪斜,领口大张,唇彩也越了界。
“我亲爱的女儿,找到你中意的男人了吗?”
“父亲,我打算在为加布里埃尔完成愿望后再公布。”
“那么,那个女人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小公主转过头来,神态妩媚,眼中波光流转,她看着国王,突然用一种成年女性的慵懒说道: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一阵狂风刮过,城堡里陷入一片黑暗。
玛丽听见咔嚓一声,只见那圣子像,竟从头顶裂开了
城堡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远远地回荡在夜空中。
8
黑暗和死寂已经接管了这片最后的乐土。
漆黑的大厅中,有人端坐于王位旁边的椅子上很久。她歪着脑袋,神态恬静,还穿着绣满珠宝的小晚礼服,小巧的胸脯微微起伏,仿佛睡着了一样。
钟声敲响了十二下,这时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坐直了身体。就在这一刹那,她的神态完全转变,从纯良的少女,到慵懒的妓女,最后停留在一个信徒的影子上。
她起身,提起长长的裙摆,一路小跑着穿过血海。
城门轰然洞开,迎接归来的骑士们。
小公主早早等在大道旁,身子弯出无比恭顺的弧度。
“起来吧,加布里埃尔。”五位骑马者中最后的那位说道,他单薄的身子上披着宽大的黑袍,从兜帽下的黑暗中,发出雌雄难辨的嗓音。
“带我去见新生的人类。”
贝维卡倒在血泊里,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世界天旋地转,似乎有什么野兽正在啃食她的身子。
在她怀中,还躺着两个满身血污的婴孩,贝维卡堪堪给他们剪断了脐带,黑暗就席卷了整个房间。她能嗅到死神就在她身旁漫步,将他们像麦穗那样一个收割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些许力气,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于是她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乌木般的黑发打着卷垂在胸前,樱桃般的嘴唇哀伤地抿紧,而那双眼睛,仿佛即将坠入深海的星空。
“啊……吾主……”她呻吟起来,用尽全力捧起怀中的两个孩子,珍珠般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求您救……救他们……”
她能感觉自己被放平,然后那双洁白无瑕的手臂自她怀中接过了两个孩子,那一刻她的视野被血红色吞噬,同时响起的还有两道稚嫩的啼哭。
女子望着被鲜血吞噬的贝维卡,眼神逐渐转移到怀中的两个孩子身上,女孩黑发翠眼,而男孩有一头耀眼的红发,和贝维卡的发色如出一辙。
“我不渴求复活,我已毫无希望。”
“您的愿望,我可以为您实现,殿下。”吟游诗人说道,“您的身体,我的灵魂,你我的愿望都将实现。”
“如果真如你所说就好了。”小公主陷在厚重的被褥里,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我只想再见他一面,但是他成了我姐姐的圣祭,圣子会保佑他上天堂吗?”
“会。”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加布里埃尔。”
小公主低低地咳嗽两声,加布里埃尔没错过她藏在手心里的暗红。
“为我唱歌吧。”她说,“我已心满意足。”
加布里埃尔,或是说名为瘟疫的骑士,脱去了碍事的礼服和首饰,换上了自己的黑袍,骑上自己的马匹,跟随在大祭司和圣子身后。
一旁的饥荒探头过来看。
“这是新生的人类。”坐在枣红色马匹上的骑士说着,伸手扶了一下怀中摇摇欲坠的两个襁褓。眼下它们被用布带绑在这位骑士的胸前,迫使他只能滑稽地躬着身子,看上去和其他骑士威风凛凛的样子格格不入。
黑色骏马上的骑士驱着马匹靠近,示意他可以接手帮忙。半分钟后两声响亮的啼哭响彻天际,两位上位者回头,只见饥荒正笨手笨脚地把两个孩子递给瘟疫。
瘟疫带着两个孩子走向海边。
在死亡和饥荒接连吓哭了他们后,战争非常识趣地一摆手,但是也没拒绝。两位骑士下了马,海水翻腾,巨兽自海底浮出,伸出一只鳍以便他们搭乘上去。
“从一开始给他们祈祷的权利就是个错误。”悬崖上,穿着白袍的圣子说道。
大祭司的黑袍翻滚,远处海平面上利维坦的尾鳍带出巨大的白色波浪,海鸟环绕在它身旁。它载着两位骑士和新生的人类,游向地平线的另一端。
在他们前方,旭日正缓缓升起。黎明前的所有都将被遗忘,新生的人类不会记得这一段错误的历史,对他们来说,生命将是一个人的孤单旅程,生与死不再是赎罪的手段。
新世界正在降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