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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魇
阿强在山里的村庄出生,他三岁时,隔壁人家喜添新丁,是个小姑娘,起名叫阿贞。
阿强看着阿贞长大,一直觉得阿贞就是自己的老婆。阿贞却只觉得天真蓝真广阔,她想走到海边去看看蓝蓝的天和蓝蓝的海连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样。
阿强十七岁了,再去找阿贞出去玩,阿贞拒绝了他,只说想自己呆在家。阿强便假装走远,又偷偷绕回去躲在角落里盯着阿贞的家门。过了一会,村东头的阿丽来敲阿贞家门,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在门口丢沙包,阿强在角落里看着,目光渐渐冷得像冰块。
第二天,阿强问他爸,什么能拴住女人。阿强爸想了想,说,房子、车子、金子。阿强又问他爸,什么能拴住男人。阿强爸说,女人,想了想又说,因为你妈不在身边,所以我迟早是要走的,我走了你莫怪我,只怪没有女人拴住我。
阿强点了点头。
之后阿强看到村里人便闲扯几句,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曾将母亲留下的嫁妆金戒指送给阿贞,但之后阿贞便不再搭理他。有人听了不以为然,有人听了打趣阿强肉包子打狗,有人真心为阿强着急,甚至想陪阿强找阿贞要回戒指,但阿强只是笑笑故作大度地讲那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一来二去,村里人都知道阿贞收了阿强母亲留给儿媳妇的金戒指,谈起阿贞时也便将她当成了阿强的媳妇,甚至在阿贞出门玩时,还要教育她不要如此抛头露面,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要是介意,就不好总在外面晃悠。
阿贞父母责备阿贞乱收东西,阿贞百般解释,父母最终带着阿贞当面跟阿强对峙。阿强只是冷笑,把给戒指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又轻描淡写地暗示阿贞想赖账。阿强爸更是喊来了村里的闲汉来看热闹,阿贞一家落荒而逃。
当夜阿强摸到阿贞窗下,大声说若不嫁他也没人要她,若是嫁他他还能带她去看看大海的模样。阿贞放声大哭,阿强扭头就走。天亮后,阿贞敲响了阿强家门,阿强打开门,一把把阿贞拉进去,又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阿强十八岁时,阿贞给他生了一个女孩。阿强爸受不了家里又多出一张嘴,借口跟村西边张包工头打工离开家,过年过节也不回来,只托人带回一点钱。家里的地全是阿强一人在耕种,他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某天阿强回家比预计的早些,发现阿贞正在家门口一边哄孩子一边挑菜,偶尔抬头看看路过的人。阿强看了看阿贞,又看了看路过的人,然后默不作声地进了家门,睁着眼想了一宿的心事。
第二天,阿强开始跟别人讲老张无故克扣人工钱,还上门对阿贞动手动脚。老张信用一向好,这次新阿强话的人少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趁老张回家时对他翻白眼。老张不明就里,打听到结果后气愤地去敲阿强家门,开门的却是阿贞。老张脸一阵青一阵红,只得转身就走。月底阿强收到两份钱,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老张的。阿强捻着钞票,看着阿贞,冷冷地笑了起来。
自此阿强认定了语言才是最强的武器,别人打他,他便说话,别人骂他,他也说话。村里人肯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但终归还是有人会信苍蝇不叮无缝蛋,而阿强只是说,也不讲自己有证据。他靠一张嘴四处揩油,竟然也过得不错。他的儿子渐渐长大,不仅明白了“用女人拴住男人,用房子、车子、金子拴住女人”的道理,还把类似的道理都教给村上其他的孩子。阿贞辅导孩子的功课,教孩子诚实守信,孩子只是瞥了母亲一眼,冷冷地笑着,幼稚的脸上显出和阿强一模一样的神情。
阿贞吓坏了,连夜和村里其他姐妹逃出去打工,再也不肯回到村里。阿强不想出去找,反正阿贞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即使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摆酒,阿贞也只可能是他的人,毕竟房子可是他爹留给他的。他等了一年又一年,阿贞始终没有回来,只是在过年时寄回一点钱给孩子,附上一张海景明信片。
村子在阿强的等待中渐渐衰败,最终只剩下几户老人带着子女的孩子在村里游荡,带得村里的一切都衰败不堪。晚上,阿强躺在炕上看着露出草根的天棚,想着第二天进城找父亲商量一下如何处理孩子和阿贞的问题。接着他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边。河边是连片的青萍,河里是鲜红的滚水。桥头一个老太婆正站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一列汤碗。
阿强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端起碗要喝,突然手被老太婆按住。一群人从桥对面走来,停在阿强面前。阿强怔怔地看着,那些人中有阿贞,有老张,还有一些人他只是脸熟甚至叫不出名字。他刚要开口,阿贞抢先出了声。
“这个人造谣说我收了他妈妈留给儿媳的金戒指,逼我嫁给他,又教我的儿子学坏。”
阿强刚想说儿子是跟自己姓的,怎么成了她的儿子。老张紧接着开了口。
“这个人造谣说我克扣工钱,还对他媳妇动手动脚。”
阿强刚想说你一个大老板还在意那些钱吗,下一个又接上了老张的话。
“他造谣说我惦记村长的位置,逼得我只能进城投靠亲戚,田便宜地租给了他家。”
“他造谣说我侵占了邻居的宅基地,逼得我只能缩小院子范围,他却在让出的地上盖了个窝棚放柴火。”
“他造谣说我……”
语言自然是武器,阿强不多时就遍体鳞伤,他端着汤碗的手被老太婆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完,老太婆点点头,慢慢地开口。
“阿强,你教了孩子如何用谣言牟利,你的孩子带着所有的孩子胡搅蛮缠。如今你们村已经被邪气污染,你这罪魁祸首怎么配喝下汤安然轮回?”
所有人都对着阿强啐了一口,那些细小尖锐的气流在青萍的尖端打旋,汇聚成一股飓风,裹起阿强向河水中冲去。阿强在半空中挣扎时看到了河里父亲的头,他尖叫着下坠,向那颗头靠拢。
阿强猛地坐起身,外面太阳已经老高。他想着昨夜晦气的梦,不禁咬牙切齿,觉得最好不要去找那个晦气的父亲商量,应该直接把阿贞找回来。他唤来儿子,找出孩子最破的衣服给他穿上,找出家里最破的包背上,一边往包里塞干粮一边想着城里人会信怎样的托词,怎样才能让阿贞身边的人相信他是个可怜的被抛弃的无辜庄稼汉。孩子还小,怎样教才能让他不说漏嘴。
阿强带着孩子满腹心事地走出家门,踏在村里无人修缮的黄土路上。风刮起黄土,遮住了太阳。
作者:企鹅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想象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人。M31星球的住民发现了地球,探测员惊讶地发现那里有种极为重视性别的动物,他们按照性别配对繁衍,而不是随心所欲变换身体功能,并根据心情分裂出后代。于是M31的领球人决定派遣自己的下属深入了解这颗星球,他当即分裂出N9257,而后者在宇宙中穿行时看到了你。她穿过星云和宇宙垃圾时看到你在和他对视,这望天发呆的一秒决定了你生命的走向,你要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男人在和你打招呼的前两分钟是一只没有性别的史莱姆。那么现在你可以原谅他了吧。他的所有缺点都源于对人类生活的不适应,你不能对一只史莱姆要求太多。
而既然你的男朋友是一个外星间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你和周围的圈子作为他的观测样本。每当夜晚你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他的头顶就会伸出两只透明的泛着蓝光的触角,向母球通报他的地球观察日记:第七地球日,样本1号依然把自己埋在一摞植物尸体里犯愁。根据第三地球日的报告,人类通过残忍手段将植物变形后印上他们的文字,让这些提供呼吸养料的植物成为折磨人类的道具。据观察,一部分人类爱好排列组合这些文字,用以制造更多的植物尸体,以及让其他人类更加痛苦。
我说完这些后他们都笑起来。阿倩的眼睛眯了眯就把眼神粘回到了陈锐身上,陈锐右腿搭在左腿上,脚尖冲着阿倩。我想起网上那些不入流的心理学帖子:你翘腿时冲着的方向是你心中所想。我看看自己的腿,往酒吧出口那里斜着,确实有点想走。
“妹妹不愧是文学系学生,编故事都这么可爱。”
“哈哈是呀,你这工科生就太理性了,但有时又理性得可爱,”阿倩把桌子上的UNO牌拢了起来丢给我,“妹妹输了该妹妹洗牌”。
来这家酒吧是我的主意,现在虽然后悔但也没什么离开的机会。虽然我才认识他们一天,也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但对当面拒绝他人的恐惧让我忍受麻烦的下限非常低。
阿倩是我来这座城市独自旅游时住的青旅里的上铺,昨晚她刚住进来,借着找东西的由头和我搭话,短短十分钟里我已经了解了她的年龄家乡工作,并在今天被她约出去吃午饭的路上得知了她与后妈的关系及三个前男友的故事。这和盘托出的热情让我迅速地想要真诚地对待她,我们待在酒吧一小时后她说想叫一个在这边工作的朋友,我理所当然地同意了,然后在这个朋友到来的五分钟内明白了他是她的暧昧对象。
于是我像是这场成人游戏里的开场小丑。
“你输了,该选大冒险了。”阿倩一手撑着下巴朝陈锐眨了下眼睛。
“妹妹挑,我无所谓。”
我把手机伸到阿倩的面前,屏幕上挑战挑选界面的红光倒映在她棕绿色的隐形眼镜里,“你来”。
阿倩选了第二名给输家涂口红。阿倩立起她的中指指腹在陈锐的唇上慢慢涂抹,开叉到大腿中间的黑色裙子与陈锐的裤脚碰来碰去。我回头望向吧台的酒保,自从陈锐来了他就一直在生闷气,似乎之前以为自己调情成功,只是被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打断了。真是一切都莫名其妙。
第三局我输了,阿倩划走一堆可能会给陈锐造成性骚扰的真心话选项,最后选了“对不起朋友的一件事”。
我讲的第二个故事关于一个高中女生,在她的世界里,她失调的自尊心让路边的野草也变成尖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和她的朋友安,她们偶然得知双方的爱好非常相似,于是常常一起吃午饭、课间一起结伴回教室,无所不聊的气氛让她们渐渐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后来她们开始写交换日记,她很喜欢企鹅,而安画画很好,常常在日记本上画形态各异的企鹅,配上字逗她开心。但更常出现的还是她最喜欢的音乐剧《歌剧魅影》的插画,安非常喜欢那位戴着半边面具的歌剧院幽灵,最喜欢的唱段也是属于幽灵的The music of the Night——
Close your eyes and surrender to your darkest dreams
闭上双眼,臣服于你最深沉的梦中
Purge your thoughts of the life you knew before
涤净你过往生活的思绪
某一天安生了她的气,几天里都回避着和她见面,终于她忍不住给安塞了一张请求和好的纸条和一块巧克力。那天晚自习前,安把她叫到一个空房间里,让她坐在自己对面,沉默地对视了一个小时。“我的话说完了”,安起身径直走了出去把她丢在原地。每一次安情绪不对时都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但她从未明白这一切的意义。她想着,安妄想可以通过对视而明白对方的心意,但眼睛究竟有什么魔力?有时它甚至用莫名流下的泪来欺骗我自己,你为什么相信它竟会对你诚实。
“所以你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是没有理解她?”阿倩问。
“我们后来绝交了,安让我把日记本烧掉,但我留了下来……甚至现在也会翻看。”
我在洗牌时感觉到了陈锐的心不在焉,我想着自己的故事对于沉迷在调情中的人也许太没意思,但那些真正有意义的部分也就潜藏在这些平淡的叙述里。
“下次还是让妹妹编故事,不要从这个破软件上挑了。”
我讲的第三个故事有点滑稽:一个女生喜欢上了抢走男朋友的对手。故事的主人公是这个女生的男朋友,他结束白天的工作后会在晚上做一名虚拟主播,用一只浅灰色企鹅的动捕形象聊天讲故事。这个形象来自于女生的提议,她非常喜欢企鹅,为他设计了这个形象。企鹅很大,敦实地坐在角落里,眼睛沉稳地眯着,背后是小小的冰山。你有没有看过那个企鹅独自走向远山的视频?企鹅得了抑郁症,于是脱离了它的群体,往海洋相反的方向走去,最后迎接它的只会是孤独的死亡。
“或者是被带走做成标本,放在水族馆里,”阿倩说,“以另一种形式回到群体中去了”。
做虚拟主播的主意来自她的男朋友,但除此以外的几乎都来自她了:虚拟形象,平面设计,他讲的故事,讨论文艺作品时的观点……她更喜欢独自待着欣赏这些故事,并不需要这么多的输出和交流。但他很享受这些,自从粉丝数上千之后直播时间越发长了。然后某一天,女生发现了他没来得及删除的聊天记录,他约了一个网友见面,语言暧昧不清。从那以后,她每天看着他的直播,注意到这个女生每天都在和他频繁地互动。痛苦茫然的阶段过去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个女生有多么理解她。她每一个经男朋友之口说出来的故事和观点都能得到这个女生认真的回应,有时被男朋友一笔带过的她最喜欢的部分,也能被她发现。有时她说的话让他接不上,因为他并不真的懂他讲的那些故事。男朋友出轨的痛苦在他不知道时已经渐渐变成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她在心里恶意地想着,这个女生喜欢的并不是你,你所有的吸引力都来自于我。两周后,她男朋友告诉她自己要出差几天,她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早就买好了同样目的地的机票。
我感到有点想吐,起身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理头发的同时为自己有呕吐感而开心,这给了我离开这里的间隙。回去时阿倩和陈锐的手已经牵在一起,酒保把杯子放得当当响。
“我要走了,后面约了别的朋友。”
“妹妹的故事还没讲完啊,回去有空我们打电话聊,一定要告诉我后续啊。”阿倩朝我摆摆手。
这就是在压力下无法拒绝他人带来的麻烦,我终于迎来了独处的时刻。
在咖啡厅等待的时候我想到自己也许只是在麻痹自我,逃避正视多年的男友如此轻易就想要离开我这个事实,毕竟这是多么自我否定的事情。我常常想象某一次冷战的时候,我生了场重病,或是为了救路中央的小孩出了车祸,我躺在医院里心满意足地享受自己被动的沉默。而他全然不知道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我的死,他会终身陷入无尽的懊悔中。
但如果要直面这个问题,就会有无法回避的悲伤和争吵,而这些带来的空洞要靠潮汐般往复的疼痛来弥补。我好像是父母人生的标本,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在我身上重演,好处是那些沉默的卧室、破碎的杯子、默认的亲情和明显的憎恨,这一切我早早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了,爱或恨的来临与消退都不会使我惊讶。
他们走进来了。
一个人挡在我面前,走过去时他们已经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坐下。他朝着我的方向,他的眼里熠熠发光,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所得到的目光,现在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她背对着我,头发是熟悉的深棕色,挽在脖颈的左侧,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几根发丝在轻轻荡着。突然他顿住了,他看着我,睁大了眼睛。她微微歪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我抓紧杯子,好像在握住一只冰凉的手,杯壁的水珠在我的掌心滑落。我把视线从他的衬衫移向他在桌上不自觉握拳的手指,移向她的杯子,望向她右边的发丝,再望向她的眼睛。那里有什么我害怕见到的东西?疑惑,陌生还是嘲讽?倒映在那里的是我眼底的彷徨,它们因旧日青涩的温存而危险异常。那是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却无法移开目光。
备注:求知/笑语
作者:月明溪
我醒了。
眼前漆黑一片,周围有规律性的嘈杂。这是哪?我不知道。
我隐约记得在记忆的最开始,有一个声音让我印象很深,但是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我,应该积蓄力量冲破黑暗。
力量积蓄的过程很艰辛,我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积蓄一点点。幸运的是,这些嘈杂的声音时不时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些许陪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声音出现的时候,我偶尔能积蓄到更多的力量。
声音出现又消失将近一千次后,我感受到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我奋力挣扎,光明绽放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周围的环境:,身边黑色的石质突起,坚硬的石质地面许许多多与我不同的异族来来往往,将稀薄的能量注入到什么地方。地面的尽头是灰白的雾气,只有某个方向隐约有些不同。
有异族看到了我,显得十分激动,纷纷围了过来,兴奋的嘈杂声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陪伴我积蓄力量的声音就是异族们制造的。我不禁对异族有了一丝好感。
但这好感很快消散了,因为有一个幼小的异族竟然试图用攻击我,可恶,你怎么敢!
所幸旁边的高大异族制止了幼小异族的进攻,算你们有眼力,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再计较刚才的事。
异族们没过多久又散了开来,恢复成之前的状态,表面上是这样的,实际上,还是会有一些异族时不时偷偷看着我所在的方向。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值得我花精力思考的问题——在刚刚的嘈杂声音里,我似乎听到了最初的记忆里的那段声音的一部分。看来我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逐渐了解了很多事情,比如异族自称为人类,这里是人类的监狱,监狱里的人类白天要出来完成相应的劳作以及将自己的能量(人类称之为魔力)注入能量中枢,晚上必须回到监狱——也就是那个黑色石质突起——里休息。
我也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人类幼崽提供了不小的助力:若不是其他人类每天都在我身边教导幼崽学习人类语言,我或许无法这么快掌握这样复杂的知识。
我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每次声音出现、人类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都能够汲取到更多的力量,因为他们会偷偷摸摸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魔力分给我。即使他们的魔力本就不多,而且还要将更多的魔力维持监狱浮空岛的正常运作,他们也在尽力压榨出一丝丝多余的能魔力给我。
我不理解他们这样做的用意,过度压榨身体来产生魔力,会极大的损害身体机能,缩短自身寿命,而且我甚至与他们甚至不是同一种族,为何他们要这样不顾性命地助我生长?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无意中得知原因,也是多亏了那个人类幼崽的提问。原来,我的诞生起源于这些人类中的一位年纪很大、造诣很深的魔法师,他用毕生心血促使我诞生,并嘱咐其余的人类,要尽力帮助我成长,因为我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
我想起了在我记忆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其内容与这个答案一致,想必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老人。从声音可以听到,这位魔法师确实有种让人信赖的气质,所以即使他的话像是天方夜谭,即使他已经回归神灵麾下,其他人也仍旧执行着他的嘱咐。
我是他们获取自由的希望?我起初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类会如此渴望自由,他们能够在浮空岛上随意走动,这难道不是自由吗?
可后来,我了解到了他们的情况:他们被迫聚集在这座浮空岛上,带着魔力抑制装置,一边需要耗费魔力维持浮空岛的运转,一边需要在贫瘠的浮空岛上靠自己的力量维持生活。他们还需要将一些被偶尔来到这里的人类送来的东西制作成另一种结构和魔力波动更加复杂的产品,如果交不出来,很少来这里的那些人就会杀死一些浮空岛上的人类。真是想不通,杀死了一些人类之后,他们制造的东西不就越来越少了吗?那岂不是更加无法交出足够数量和质量的产品?
为了活下来,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要花在各种事项上,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生活就是没有自由,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在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我也明白为什么我会是他们通往自由的桥梁。但当我想明白之后,我感到十分的愤怒。
这座浮空岛是悬浮于陡峭的悬崖边上,下方深不见底,而浮空岛与悬崖边缘也并不是直接相连,而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那些岛外的人需要借助飞行道具才能来到岛上。岛上的人想要出去更是不可能,除非他们能在岛外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建造出足够数量的飞行道具,或者建造一道桥梁。我毫不怀疑他们有着这样的能力,只是按照人类的话,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能力再强,可他们没有材料,也无法做到这点。
他们的突破口在哪?思来想去,我把方向放在了自己身上。从自带的传承记忆里,我知道我们一族最大可以生长到近百米,并且我们的躯体既结实又强壮,结合老魔法师留下的话语,他们是想让我生长到一定的程度后,充当连接浮空岛与悬崖的桥梁。
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是什么地方?是土壤贫瘠、魔力稀薄的浮空岛,在这里我很难生长到健康族人的体型,强行而为只会让透支我的生命能量。而且如果在这过程中,如果被明显不想让这些人类离开浮空岛的岛外之人发现,说不定会直接扼杀我。他们确实在我生长过程中给予了我助力,不计得失地将自己的魔力输送给我,其实我还是很感动的,可一想到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满足需求的同时擅自搭上我的未来,我的感动就瞬间消失了。想用我的生命来成全你们,不可能!
想清楚了当前的处境,我知道继续生长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我把能量全部积蓄起来,想着静观其变。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其实就算我把能量用于生长,也并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效果,因为这里的能量实在太少,保证生存没有问题,想做到其他的事就捉襟见肘了。与刚破土而出时的样子变化不大的外表就是最直接的证据。相比之下,那个人类幼崽在这期间已经生长到其他人类一半高了。
岛上的生活如往常一般持续着,人类维持着自己的生活,制作着岛外之人要求的物品,还有持续不断输送给我的魔力。
那个人类幼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趁其他人不注意跑来跟我说话,我当然不可能跟他交流,只是默默积蓄能量多少有些枯燥了,听一听他的絮絮叨叨也没关系。他似乎也没指望我能回应他,自己一个人说的很起劲。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基本都是关于想去岛外的世界看看,哪位叔叔身体不好,今天又被哪位伯伯打了,哪位阿姨给他讲了什么故事之类的话题。
他还自顾自地给我起了名字,叫我芽芽。这是什么破名字啊,气得我想打他,可我的攻击范围太小,根本够不着他,反而让他咯咯大笑。笑什么笑,等我长大了,有你好看的。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决心日后有机会了旧仇新账一起算。
岛上的人似乎不想让他总是来找我,偶尔发现他蹲在我面前自话自说,就会走过来强行把他带走,有时候还会打他。对此我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人类幼崽吵了点,但能调剂平淡。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幼崽已经生长到跟其他人类差不多高了,同时岛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生命的自然衰老死去,另一方面是因为岛外之人的杀戮。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比如我差点被岛外之人发现,也比如浮空岛的能量中枢意外故障,导致浮空岛差点坠落,所幸这些事情最终被很好的解决了。
这一天,岛外之人又来到了浮空岛上,我努力缩了缩身体,让自己隐藏在身前那一堆原料中。这次来的人格外的多,而且个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难道是这次运过来的原料特别多?
一声沉闷的肉体倒地声伴随着陌生声音的冷漠话语:“一个不留。”
“爸!”
人类幼崽的声音听起来尖锐而悲痛,但很快就戛然而止,又是一声肉体撞地声。
周围的魔力波动从未如此浓郁和混乱,血腥味弥漫,土壤中的能量开始增加。
这是好事,当浮空岛没人后,岛外之人也不会再来这里,环境中的魔力浓度上升了,这一切都有利于我的生长,可我为何感觉很奇怪很难受?
我的思绪很混乱,直到有人类倒在我身边。我记得他,他两天前还给我灌输魔力,他也是人类幼崽口中经常打他的伯伯。我听见他说,芽芽,对不起,或许我们不该让你发芽,这样说不定你能逃过一劫,小尤加利已经死了,我们也要死了,希望你能活……
他没有说完,生命能量就已经消散了。
我突然感到十分愤怒,我开始调动积蓄的能量,疯狂地生长起来。不够,不够!我快速地汲取着周围的魔力,甚至透支我的生命能量,我的身体飞速变大,撞开了一些岛外之人,延伸向悬崖的方向。
人类们因为我的突然生长都愣住了,我一边维持着延伸的姿态,一边艰难地分化出许多细细的肢体缠绕着浮空岛的人的身体,将他们拖到了我的主体上。
岛外之人反应过来,无数的魔法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放开浮空岛的人类,将那些纤细的肢体围绕主体周围,形成了一层防护,在我疯狂吸收魔力的状态下,魔法攻击反倒是在为我增添助力。
“这是索罗亚藤,是传说中能够吞噬一切魔法的禁忌存在,一株就能让一个小国家大小的地区变成无魔之地!该死,这种东西怎么回出现在监狱岛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得问早就回归神灵麾下的老魔法师。
浮空岛的人也反应了过来,拼命往悬崖的方向跑去,有些想停下来的,被我用挥舞的纤细肢体抽了一下,然后被其他人拉着跑。
对嘛,这样就对了,快跑吧,奔向你们想要的自由吧。我有些欣慰地看着离悬崖越来越近的人类,感受着自己急剧衰落的气息和开始泛黄甚至开始枯萎的身体,却是十分平静。
真没想到,我最后竟然还是成为了他们希望的桥梁,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我是打算独善其身的啊。
岛外之人发现了我的虚弱,开始追击浮空岛的人,我努力的想要抬起无力挥舞的肢体,失败了。罢了,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看到最后一个人从我的主体上离开,我终于失去了坚持的理由,生命能量急速消失,这就是选择短时间内迅速生长的后果,可我,不后悔。
生命的最后,我听到了岛外之人气急败坏地怒吼着跟失去魔力支持的浮空岛一同坠落的声音,也听到了浮空岛的人悲痛地喊我芽芽的声音。
至少,不白活这一次吧。
作者:贩卖机
备注:阿巴阿巴
评论要求:笑语
船只驶入沙粒构筑成的汪洋,一片单调的黄色的沙之海。
船碾过沙粒,发出沙沙的声响,单调的声音与景色让咩咩哈欠连连。
“咩咩,醒一醒。我们到了哦。”
于是咩咩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船停在了与沙几乎同色的老旧路基旁,路边有几间半埋在沙里的石砌小屋和几辆人力驱动的宽皮履带的木制车辆。犬山据此推断这是个码头。
不止是空气,炎热的气候甚至透过厚底旅行靴下被细沙覆盖着的坚硬红色岩石准确地传达到脚底。犬山只后悔当时一时冲动接下任务,而咩咩则对目前的热度相当满意,甚至连性格都活泼了几分。
真不错。
委托人给的地址并不是完全正确。而且准确的说,这位委托人实际只是真正委托人的委托人。
***
“大副手上有一个委托,你要不要做。”暗格的老板娘——延魅胳膊撑在吧台上,手托着下巴,把大杯的柠檬水推到犬山面前。
“大副?”
“哎呀哎呀,好久(几天)不见了呀犬山。”还没容犬山询问细节,自称为大副的炸毛的帅气青年就眉开眼笑凑了上来,这人是酒吧的常客,平日里靠着他那张在大多数世界里都应是颇受年轻女性青睐“通行证”的脸,和擅长甜言蜜语和自来熟的性格,总是能接到不少酬劳不错又简单的委托。
据大副自己的说法,他手上正在做的委托出了些差错,计划有变动,实在是分不出手同时做其他事情,而这件委托的时间又临近期限,便只好把这份委托转交出去。关于委托的内容他说的实在过于琐碎,简单的说,就是从某个航线坐标确定的世界中的养殖者手中买下某种特定狐狸的毛——那是一种有着独特光泽的隔热好材料,再由大副将它们转交给另一处的委托人就完成了。除去航行的部分,只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
“那,转手的价格是……”
“没有中介费。”老板娘少有地白了一眼大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家伙有多次靠嘴上功夫撩上委托地的女性,之后怂包跑路的前科。
鬼知道他这次又骗走哪颗少女心不敢回去兑现承诺,用金币和小玩意儿求着老板娘帮他收拾残局,而手头缺钱的自己正好就是那个蒙在鼓里的倒霉蛋。
***
“海平面”在下沉。沙粒形成的潮水向海的另一头退去,海岸边显露出更多的深红色路基石。
这大约便是这片海的落潮景象。
“这是六十小涨落一见的大落潮,”这个时候咩咩的“图书馆”开始发挥效用,“一般会持续三五天的样子,从目前的沙位来看,这次落潮才刚刚开始。等沙落下去更多,会有不少人来赶海,捡拾海边原本埋在沙里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们的船恐怕也会搁浅在码头里。啊对了,顺便一提,这地方一般会以涨落来作为时间的单位……”
即使是从未没来过的地方,咩咩也可以经由他们龙族脑内所共有的信息得到此处的情报。只是由于咩咩还是未成年,他所能读到的信息并不完整。
“……这段路也太长了,不如犬山你变回狼去,把我和行李一并运过去怎么样?怎么样?”这是自犬山认识咩咩以来,除了翻译与信息讲解之外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不可能。”提议被果断否决。
“噫~”咩咩随即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看来气温的炎热对咩咩也有相当程度的影响,甚至可能是好的意味。
但只想就地躺下的犬山现在可没空考虑这个。
“啊呀,你们是谁?”走了几乎要了犬山命的一段长路之后,两人终于遇到一个人。从他的身旁的牛群来看。估计是附近的牧人。而当他得知犬山是来买狐狸毛的时候,显得有点紧张和窘迫。
“哎呀狐狸换毛的季节还没到,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好的毛可以给你。”
“唔,那倒是没关系,能买到就行。”狐毛的质量问题当然是让大副去头痛,只负责把手里的购买凭条换成毛的犬山才不管这些。或者说,让明显的隐瞒部分事情的大副吃点瘪正是犬山喜闻乐见的事情。
牧人把凭条凑到眼睛底下仔细看着。“这个……这也太旧了,都是两个大涨落以前的东西了。这个现在可……”他犹豫了一会。“算了,你们跟我来吧。”
犬山之前推断的果然没错,大副为了逃避现实,故意将坐标的时间轴报错了一位。若是落得个白跑一趟的下场,恐怕犬山真得考虑把他装进麻袋打一顿才能消气。
跟着牧人的脚步往村落走去,途径海边。犬山向码头那边望去。船已经完全搁浅在了码头,而原本被沙掩埋,原本以为是道路与小石屋的地方,是一层一层摞在一起沿着海岸建造的的无数石楼。
而据牧人所说,那是几百个大涨落之前的古代遗迹,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一部分。而它们的历史早已随着沙海湮没其中,无人知晓。
石楼之间,活跃着几个赶海的身影。巨大的昆虫甲壳与动物的骨骸半埋在沙中,这便是这些赶海人今天搜寻的目标。
在牧人和赶海人的盛情邀请下,犬山和咩咩不得已做了一整天的搬运工。直到晚上才得以到达村落。
“作为帮他们一同赶海的回报,我可以送你们一些故事。”村落中最年长的老人,一位饱经沧桑,头上带着象征她身份与地位的头饰的长者坐在篝火旁吸着旱烟。
“我们……”直觉告诉犬山,她的故事恐怕要耗费一整个晚上才能听完。他不由心生退意。
“你们也不急吧。”
确实,船搁浅在码头想走也走不了。犬山只得再次坐下来。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起码是两个涨落之前。”老人开始讲述故事。“我还记得,那也是这个时候,大涨落刚刚开始。那个收狐毛的商贩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他也同你们一样,被落潮困在村子里无法离开。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我想知道……”少女认真的想了一会“沙海的对面是什么。”
“是海,是真正的无边无际的水形成的海。比最大的湖还要大几百倍,几千倍。”老人要讲的故事这才真正的开始,那是犬山所熟悉的海上,以大副为主角的故事。
果然还是要想个办法给大副打一拳出出气才好,眼见着夜晚即将过去,老人的讲述还未有停下的意思,犬山不由得开始心思游走物外,而咩咩靠在他的腿上早就睡着。
《Pysche》第一章 新生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正文:
身体的疼痛带来心灵的绝望,卡尔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沉在深海最暗无天日的底层、求救的声音无法被听见、无法呼吸、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恶魔一般的力量侵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被一寸寸地咬噬、破坏又重组,如此循环往复没有终结。
终于,清晨的阳光打断了卡尔的噩梦,她缓缓睁开眼睛,天花板透着刺眼的白光,她的脑子钝痛,有些恍惚,这是哪里来着?熟悉的气味让她的感官逐渐清醒过来,这里是学校的宿舍。只是耳边似远又近的尖叫声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阳光逐渐唤醒她的意识,她眨了眨眼睛,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约了亚摩斯来为她介绍一下岛。她清醒过来,开始洗漱。
今天距离她获得超能力,已经过了三天,她的身体在恩博尔部长的能力治疗下已经完全好转。
超能者相关的机构通常都设立在远离城市的偏僻位置,“东半球超能研究院”就建立在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卡尔此时正在这座岛上。岛虽然不大,但是开发过的地区并不多,除了连接岛上各处的磁悬浮车站,以及研究院下属的少数建筑群,大部分大面积都是山林。
卡尔在这之前就是东半球超能研究院附属高中的普通科学生,这不是她第一次上岛了,她显得兴致缺缺,只是亚摩斯话很多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现在岛上有20人左右都是实验成功的,还有一些原来超能班的天生超能力者,你就安心住一段时间吧。哦对了,因为通讯设备都没办法使用,如果有什么事情比如要找人之类的可以到通讯室来广播。”此时他们正路过综合实验楼的通讯室,通讯室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有着隔音房间和广播设备,而一身绿的恩博尔部长坐在那边看书。“恩博尔部长性格还挺讨厌的,特别装腔作势,建议没事不要接触,比如说上次我想广播找人,结果被他冷嘲热讽一顿什么‘轻浮下流’,我只是想找个女生玩而已!这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男生普遍需求吗?说起来,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绿色通常和被NTR联系在一起,我每次看到他一身绿我都很想笑。虽然超能力者的头发天生绿色也没办法,但是他还特别喜欢穿绿色的!!真的好好笑哦!!”亚摩斯自顾自地捧腹大笑起来。
卡尔倒是觉得亚摩斯·张的性格也挺讨厌的。得意洋洋地嘲笑别人天生的“缺陷”——那甚至算不上“缺陷”——亚摩斯的性格实在是过于恶劣。而且正常人被困在岛上第一反应都不应该是找些女生玩吧?作为男生来说,亚摩斯确实长相周正,身型纤细,又穿着一身设计独特时尚的宽松白色衬衣,走起路来衬衣布料翻飞不停让卡尔忍不住想起了灌木丛中的菜粉蝶,倒是和他轻浮的发言很相称。
“不过讲道理什么事情都要广播真的很麻烦,为什么连网线电话线都没拉?网络是现代人类生存必须品吧,不能上网我都快憋疯了,你也觉得吧?”
亚摩斯见卡尔并不理睬,继续说:“说起来,学生会要求每天参加2小时候的训练课程,主要是让新来的人开发超能力什么的,你如果觉得身体OK了的话,记得要参加哦。不过你好像适应超能力的,我听说你刚醒来就用超能力攻击副会长的事迹了,咳咳。”亚摩斯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卡尔·索科洛娃小姐,我想采访你一下,你刚醒过来的时候直接对着副会长一拳揍过去是什么心态?”
这几天来事情太多了,卡尔原本就烦心得很,她只是瞪了一眼亚摩斯,亚摩斯立刻夸张地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东超二年级的战熊!刺人的蔷薇!无情的不良少女!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闭嘴!”
“嘿嘿,你还是开口了嘛。”亚摩斯一脸得意的笑容让卡尔忍不住想要打他,但是她答应友人米拉不再冲动行事,于是她只能耐着性子忍受着亚摩斯的喋喋不休,亚摩斯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跟我说话了,你知道吗?我和尹瑞恩打赌,说你今天会不会和我说话。现在他欠我五块钱了——听说你和尹瑞恩挺熟的是不是?尹瑞恩非常期待你去上训练课,他说以前打不过你现在有了超能力肯定可以打败你什么的。哦对了,训练课每天早上十点在室内运动场进行,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过去。下课了记得等我,我带你去吃饭的地方。”
实验楼的后面是卡尔住的学生宿舍,宿舍和实验楼之间有一条走廊相连,形成了一个H字形,而运动场就在H的下方空隙处。他们刚进入运动场,卡尔就感受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意识到情况不对,她连忙扑到了亚摩斯,有什么东西在她刚才站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发出‘啵’得一声,炸了开来,好在爆破的范围很小,就像是击掌发出的风压一样爆破的瞬间就力竭消失,没有波及到卡尔两人,体育馆里的学生们都往门口看了过来。
“啊啊啊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有人开门!!”尹瑞恩懊恼的声音传来,他一边道歉一边冲了过来,但是看到来人立刻换了颜色,“是卡尔!卡尔你身体好了吗?今天开始训练了吗?”
“是。”
“那你今天一定要跟我打一下!我跟你讲我真的超强!刚才的空气炮看到了吗?哦刚才那个是因为练习所以搞得很小,我可以炸得超——————厉害。你看那边的树,”尹瑞恩指了指窗外,“那个是我打的!”窗外的树干整个被打穿了一个大洞,树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树冠而歪倒下来,就像是侧身弯腰的芭蕾舞者。
但是他的热情还没得到回答,教室另一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是时零,学生的训练似乎是由他负责的:“回去训练。”
卡尔盯住了时零,她醒来那天攻击了副会长,就是时零将她制服的。卡尔对他的敌意忍不住表露在脸上。没有人会对一个把自己打晕的人能有什么好印象。
但是时零对着这份敌意视若无睹,他名单扫了一圈之后,为卡尔调整了今天训练的分组。
卡尔还算喜欢训练课程,训练课程的目的就是让学生们适应和开发自己的超能力使用方法。到了卡尔这里,她的能力“死斗”可以在一定范围额内无效对方的能力,在和学校里超能力者的训练中,一旦对方无法使用能力,在打架方面,这些普通的高中生很少人能打得过卡尔,她的训练课题逐渐变成了如何接触到对方以便她发动能力、以及对其他学生的格斗教学。
当然也有就算解除了能力也不好对付的类型,比如说时零晓。
他们不是第一次在一组训练了,卡尔原本看着他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每次他们在一组,卡尔总是像是要把时零生吞活剥了一样凶狠地进攻。
时零的能力是燃烧,他战斗的时候通常将火焰裹着他随身携带的刀,让人难以近身。卡尔咬着牙一把迎上去接住滚烫的刀。时零那张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了惊讶。动物总是很惧怕火焰和刀刃的,人也一样,但是卡尔恶狠狠地盯着时零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是常人,她接触到刀的一瞬间火焰的能力就被她消除了,她的手因为高温慢慢浮起了满手的水泡,但是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你的死斗领域里,恢复力也会增强?”
“不知道!”卡尔才没有兴趣和他闲聊,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和时零打得有来有回。但是时零确实比她技高一筹,不一会儿卡尔又被揍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解除了能力。时零晓把刀收了起来,踢了踢她提示她训练结束了:“快换衣服,去礼堂。”
今天学生会要在礼堂中讲述一下后续安排的事情。
卡尔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米拉。她除了米拉,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和亚摩斯说的“岛上大约有20人”不同,她在礼堂里看到了将近50人。她认真地数了数座位,确实有50来人。甚至有不少普通科的学生跑过来和认识的超能力者闲聊,惊讶、和关心、疑问什么话题都有,卡尔听着尴尬极了,有些人和超能科的学生根本不熟,只是好奇到底发生了,就聚集在这里吵吵嚷嚷,这让她心烦。一部分普通科学生离开学校上岛的事情似乎早在学生中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直到音箱中传来设备调整的声音,大家才逐渐回到自己的座位。
卡尔看见时零穿着校服正装走上台来,模样一本正经又认真,衬衫扣子都会扣到最上面一颗。这时卡尔终于想起来好像学校的学生会主席确实叫时零。讲台上的时零和她在训练场见到的完全不同,甚至有种柔和的感觉。她来不及细想,时零从校长手中接过话筒,开始了他的演讲:“这一周是动荡的一周……”他娓娓道来世界的危机,声音温柔而沉稳,让人感到安心又有力量。在他口中异世界的侵入绝望而悲壮,正面战场上牺牲了千人的作战小队才战胜了两个零三世界侵入的先驱者,对方的“物理法则”和我们现有的研究理解都相去甚远。好消息是由于军方的控制,目前世界之壁的裂缝已经临时修复,但是零三世界的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到来。在这喘息之间,全世界的超能机构都在通力合作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超能力专业机构之一,本校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对于能力者的开发和研究。
“人类的进化是势在必行的趋势。第一批实验学生的牺牲也让研究院初步掌握了可行的成为超越者的方法。人类的历史必然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让我们为牺牲的同伴默哀。”
礼堂里的灯光转暗,时零点燃了讲台上准备好的代表祈愿的蜡烛。四周因为默哀而寂静下来,卡尔却做不到。寂静让她耳边萦绕不去的同班同学们痛苦的尖叫显得更响了,她看烛火摇曳的蜡烛,蜡油的味道让她觉得反胃。讲台的一旁,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也在,副会长穿着校服也看上去很美丽、优雅、她闭着眼睛神情沉重,甚至让人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悲伤的震撼而移不开目光,似乎那天把卡尔还有米拉控制起来进行实验的不是她。卡尔趁着大家都闭着眼,偷偷抬起头又找了一圈,但是她还是没有看到米拉,只有不少位置空在那边。那些原本该是死去的人的座位,卡尔想。
卡尔想起自己每次逃年级大会的时候,她的班导总能很快揪出她来,班导总喜欢说她:“整个礼堂里就你一个人的位置是空着的!”现在,她就算偷偷起身离去,空出的座位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吧。她忍不住便试着去找自己原本班级的负责老师,自然不会看到那位班导。失落感觉向她袭来,在所有人都低着头的礼堂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处张皇,一无所获,她只能看到所有人低下的头顶。那股恶心头晕的感觉更加沉重。她忍不住又想到了时零,时零擦刀的样子沉静而专注,她想着他大概是个沉迷于刀剑的纯粹的人,所以才能那么强。然而台上的人和台下她见到的时零却完全不同,只有她一个人确实的、在这场改变人生的变故中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默哀结束之后是表彰的环节,轮到卡尔被安排上台领受奖章,她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胃就像是被打过似的难受极了,反胃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炫目的灯光也让卡尔头痛欲裂。她又看了一眼观众席,米拉依然不在。她恶心得再也无法克制,忍不住离开大堂,夺门而出。
她冲到卫生间趴着马桶干呕起来。
“你怎么样?”身后紧跟着响起了一个轻佻的声音,亚摩斯肆无忌惮地走进女厕所,靠在门上看着卡尔。卡尔来不及回答,她只是像是要把内脏都从身体内部翻出一样又开始呕吐。卫生间就在礼堂旁边,礼堂中话筒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伴着卡尔干呕的声音,学生会主席为今天的大会献上最后的总结陈词。
“我曾经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其他人不一样,我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诞生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现在我知道,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我们有机会而不去做,那么又有谁来保护这个世界呢?我们的牺牲必然会为人类带来胜利,为世界带来和平,将侵入者驱赶出去!”
礼堂里人声鼎沸。卡尔的呕吐无法停止。
【第一章完】
作者:四戎
评论:无声
(滑铲人神志不清....这啥啊)
我赌你会回来,我赌你离开不了
我赌你一定会来找我回来。
那我赌你逢赌必输。
我也赌你必输。
我的结局会是什么?
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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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听说你们在破案上遇到了些麻烦。我想,或许,我能帮点什么。
是他们请你来的对吧,你好你好。案件上确实遇到了些麻烦,我门现在在研究这些纸——死者被发现时身上盖了很多纸,已经被烧了一遍将要焦透的纸。这是个疑点,是什么人特此一举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确实奇怪,但一定会是别人吗?我猜是死者自己呢。会不会是他本人想隐藏什么,做出了这种举动呢?啊,当然我也不知道真相啦,只是想提供一个方向嘛。
很有可能,我们从残留的纸上仅提出了死者本人的指纹,并没有其他人的干扰,那么指向应该算明确了。但已经烧成灰的纸,会是什么…?你还有什么猜测的方向吗?
亲手点燃的必是些无足轻重的垃圾,就不必在意了吧。或许去遗物里碰碰运气?说不准答案就藏在其中?一般流程都是这样吧,你看上去...不怎么熟悉业务?还是说想套路我顺便观察我什么时候会大意呢?那还真是狡猾。
说不准用亲口说和亲耳听来创造仪式感仪式感,意义更加重大。假如,你不是在瞎扯什么,而我也碰巧相信了。
那么,你们找全遗物,或者准确些,是那些“他”打算让你们看到的,你们都找齐了吗?
遗物,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有清单。在这,你要不瞧瞧有什么遗漏的?
硬盘,等等,为什么只有硬盘?
没有任何的照片还是日记,甚至贴身之物贵重之物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我很难不相信这不是什么人蓄谋已久。
其他的呢?都被烧毁了吗?是谁?亲友还是旧识?总不会是陌生人吧?自己吗?那要多绝望,毫不留恋是吧?
我理解不了,你怎么看?
你们打开过硬盘了吗?
算是,我第一时间将硬盘送往it部门分析中心,交到我同事那——他们打开了硬盘却解不开,有密码,有提示,却无人能解。
是吗?是没认真吧。原则上你们完全可以通过绕过密码直接拷贝数据的方式读取点什么,这并不难吧。实在不行,你们这行最拿手的,不是暴力破解吗,是个专业人士都会的程度不是吗?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就这世界顶级加密方式的复杂程度,让全世界的所有电脑一起暴力尝试,也至少需要千万年。多恐怖的数字。
那没责了,你们就等待科学发展吧,或者就当这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更别想知道“那里面”存在过什么东西。让他们消散吧。
这怎么行,不过——请留步,您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十分可疑,也因此,咳咳,您因涉嫌谋杀罪,已被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切将被作为呈供。
哦,那肯定有话说的。比如,其实他不是被谋杀的,他是自杀。
你在质疑?理由是?
法医得出结论时强调了“极大可能”对吧,并未排除少部分微弱的其他可能性。而得出结论的依据又是什么呢?这种程度可没谁真的实践过吧,那么依据就应该是“理论上”。理论与事实有偏差再正常不过了吧。没有人有意识使其能在第一刀刺穿要害后再恶狠狠刺向自己第二刀,另一处要害,甚至更深。其实是有的,不似常人的人,那些藏起来的奇怪的人,他们可不算在样本之内,无从追溯。
当然,我做出这个判断倒与这无关,完全只是出自于——我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我还知道很多很多——死者原名xxx,早年父母离异便离家出走,四处打工维系生计,平日笔耕不辍,自娱自乐。离世时无亲无友,财名皆空。算是这社会里的底层废物,现在连呼吸的权限都被剥夺了,可真是凄惨。最悲哀的是,他本可以不成为这样的——他还在工厂的时候,勤劳肯干,其他厂以高薪诱之被拒绝了;也有富家姑娘图他老实又样貌清秀,追了一路仍被拒绝。他全部拒绝理由都是:他把自己完整地给了自己的爱好,可不想被任何人占用。这人不是疯了就傻了吧。就那不能帮他养家,还会将他吃干抹净的东西?这些信息你们警方可从未公开吧。好奇我从哪得知吗?其实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是未来的我,我是过去的他。虽然听起来就是胡扯,不过你想试着去相信吗,当作游戏也行,说不定对破案也能有什么启发呢。
行。那请你说说看。如果你就是“他”,你什么都带走了,却留一个永远无解的硬盘,你的想法是什么?
留一处地方,让想找“他”的人知道,想找“他”的时候该去哪里找“他”。
硬盘里面是什么?
是他的全部。
全部?你是指自传吗,还是个人日记之类的记录?烦请详细回复,这对我们的记录很重要。
他的全部啊,是被退回的稿和没有被退回的稿,是些写给别人的东西和写给自己的东西,是能赚钱的东西和能赚钱的东西养不起的不能赚钱的东西。是那个时候的“现在”与“此时此刻”,叼着笔,写下的什么东西,把送给世界,而后目送其殆尽。他的全部是无意义的“空”。只是那个时候对他来说,极富意义。所以他还是送了出去,有没有人收与有没有人收到,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与你我无关。
这些仅是个人觉得十分贴近真相的个人猜测哟。毕竟啊,我是他,我又不完全是他。
嗯。那我直入重点了,你为什么自杀——如果这场案子真的是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这你得问“他”,这方面我们并不同步,真可惜回答不来。
最后一个问题,我有一个疑问,与案件无关,是个人好奇。假设一切就是这样,那会是你来到了你的未来,还是你的未来闯进了你呢?
这,问这问题…还真是残忍啊。你希望是哪种呢?
不过,我刚骗了你。上个问题,我是知道答案的——他来告诉我,请不要变成这样,我终将破碎除非换道另起。殊不知,我在等他来告诉我,然后,我告诉他,我不是从前的我,我不是上次的我。我不会害怕,不会再次被吓跑。我还和我脑中的那位神奇朋友打了个赌,你觉得,我会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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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大概就到这里。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有这样一个人,以及,我没有继续追踪他。那个案件至今是场悬案,我请了个有名望的算命者,给足了钱,让其给案件添油加醋,去装出这是个灵异的,不该轻易触碰的案子。加上死者只是位轻飘飘的过客,没有人在意多了还是少了一位什么。那就随他去吧。久而久之,没有人记得那死过人。
不过我应该是记得,死者或者说那位年轻人他回答得很真诚,我放弃坚持我自己,我妥协了,认输吧,他是对的,这没啥。也许,在那天现场我也算是真的看到了,他和他,是重合的。然后,他穿过了他,他穿过了他。他们合二为一,一起穿过了我。
希望他不要变成他,又希望他变成他,我到底在期盼什么?
无所谓,反正这么久了,你也该是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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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回来了
是你自投罗网
是你自投罗网。
不要怪我
不该怪我
是的没有关系。
"这个最坏的打算,是我的选择。"
"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我还有力气逞强几时。样子这么难看的我,所剩无几的我,想说啊——”
这一次,我已不会再害怕摔得粉身碎骨了。
我向前大步地奔跑,指尖勾住磨花的饭盒布带,它随着呼出的白气一蹦一跳,勺子与金属内壁共振,哐哐铛铛的声音在身后响个不停。无数次,黑色的草堆越过凉鞋刺破我的脚背,我的橡胶鞋底又掠过草堆,只在它们狭长的叶片留下滴滴汗水。我只能看见的遥远的前方,池塘倒影出破碎的月亮,一只等待启航的木船在银色光芒下沉寂。
安静的黑暗只剩下夏夜密集的虫鸣,或许空气里还潜伏着一个村庄的人沉睡的呼吸声。鞋与沙土一次一次地碰撞,敲击着沉睡的土地。
几个小时前我踮起脚,站在缺了一角的木马扎上,握住铁勺冰凉的一端,用尽全身的气力摆动着手臂,试着让咕噜咕噜的汤水与柴火沸腾的热气混合地更均匀。一圈,又一圈。米饭已软烂融进了菜汤中,
我跳下地关火,人忽的一晃,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间,我又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十一点来一趟,弄一点饭菜,我和你爸在船上等你们,吃完我们就启航去。”她又拍拍我的肩膀,“小宝啊,你作业写完了再来。”
哥哥早已跑到不知道哪座山头找那群母亲从不正眼打量的狐朋狗友去了。我愤恨地爬起来。把快要磨不尖的铅笔头和写了一半的作业甩到地上。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语文老师那双的肥胖多肉的手,把一个又一个错误烙在耳朵上,才消肿的耳朵又隐隐作痛起来。我垂着脑袋着拿起叠那沾满灰土的作业。拎起桌上东倒西歪的咸肉和小青菜,跑进厨房。一拥而上的腥味与焦糊味呛得我直咳嗽。
我快用尽全身的力气了。脚底板挣扎着脱离凉鞋,手臂失去平衡,紧绷的小腿肌随着每一步都撕裂般疼痛,强忍着酸麻的喉头小口呼吸。
黑夜的田地被分成一块一块。风贴着我的耳朵传来嘶哑的呼声。熄灭的村庄只有轮廓可见,几只没有睡醒的吠叫着的狗相互呼应,似乎在交谈什么。恍惚间,月光下的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救命啊……救救我!妈妈……”
水面上起伏的波澜中,水中扑腾的少年拼了命地扬起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他张大嘴试图呼吸着空气,双手乱甩着,被湖水跑蜕皮的手指试图抓住一个支点。他带着绝望叫出了那两个字。而他的母亲在河岸决绝地看着她不孝的儿子受罚。
或许在那瞬间,她看到了自己一部分的痛苦是来源于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总是向我念叨着出嫁前在曾经的家中的点滴琐事,却从未提过她是怎样被送进这个陌生的村庄,而后独自一个人拉扯了两个孩子。
但是躲在桂花树后注视着一切的我,只记住了哥哥不服气的怒吼,和母亲将他推入湖中,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双粗糙的手。
也是在桂花树旁,我注视着那个卖旧货的穿着附近校服外套的老头将那薄薄一叠钞票递给我的哥哥。我紧紧地握着那几本接到哥哥电话后匆匆赶回来挑选的旧书。看着那个老头子佝偻着腰、沿着新修的公路踩起脚踏三轮车,将我和哥哥藏在床板的窟窿下每日念叨着的一柜子书都运走。
那时候桂花还没有开,青色的花苞和绿叶好像遮住了我的眼睛。模糊间我看不清哥哥低头数钱的身影,几滴眼泪打在《情人》的绿封皮上,在厚厚的积灰间冲刷了一条水渍。我还能听到他第一次买到这本书时兴奋地向我炫耀的声音,他总能厚着脸皮念出那些让我面红心跳的句段。而我苦苦哀求了好几个日夜才借到它,第一次开始看,而后读了一遍又一遍——从他对小说兴致索然,到他日日夜夜沉迷武功秘籍,再到他辍学去做锁匠的表叔那里当学徒……我还是沉浸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狂想中。只是注意力从执着于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性描写,转变成对爱情的向往,又变成了对文学的向往。
“爸!”
“妈!”
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我终于跑到了目的地,撕扯着喉咙站在岸边呼喊起来。
他们都在等我,他们仍然需要我,他们一定会听到我的声音……我试图安抚自己惶恐受惊的心跳。
那条摇摇晃晃的光秃秃的木船,无声地沉没在水面下。我呜咽着埋下头,握住了病床前父亲冰冷的手。他不再会咳嗽,也不再会用力抚摸我的头,不会挡在愤怒的母亲前面拦住她挥起的拳头,也不会因为随船远行而消失几周几月。他只是被放进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一起被放进去的还有母亲的笑容。
死亡是什么?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词的时候,是因为那个时不时和我同路回家、总是咯咯笑的女孩,在一个清晨身着红色的连衣裙吊在在教室的房梁上。我仰望她,她垂下的眼睛却再也不会回看我。小学的我们像羔羊一样被成年人驱逐出教室,回家又被讳莫如深的父母教导禁止讨论死亡。但谁都知道,这个词只是被留在了身体里,隔着五年或是十年,时不时地刺痛你一下。
深夜被尿意憋醒的我,踩着破破烂烂的草鞋,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听到了一阵窸窣声,那不会是风声,也不可能是虫鸣。哀伤在夜晚的凝固空气中缓速传播。透过大门的玻璃,我看见母亲倚着搬到村庄亲手栽下的桂花树,低着头悄悄地纳鞋底,那花色和样式是我从未见过的。她低声地哭着。
那是她童年时母亲悉数教给她的吗?那是为谁而作的,是为父亲?是为了她再也找不回的家?还是为了她自己?
我拨开漆黑的灌木丛和草堆,走近那条简陋的木船,隔着灰黄高耸的芦苇,父亲和母亲与我的距离仿佛一伸手便能碰到他们的肩膀。但这距离并不足以让我听到他们嘴唇上余留的话语。他们交谈着什么,我却无从得知。
我用力地甩动着饭盒,着急地呼喊着他们——用他们曾使用过的不同名字——爸、妈、李好、孙美、老李、阿妹、儿子、小妹……他们却像是听不见声音,欢快地划向湖的对面,月亮所在的地方。
我跪在芦苇中如同饥饿的婴儿一般无助地嚎哭着。没有看见黑蓝色的湖面被摇晃木船割成两半,船留下的印记像一道久久未干的泪痕。父亲的,母亲的,哥哥的,我的……整个村庄的泪水都汇入船后拖出的粼粼波光,慢慢地靠近低垂的月亮。
作者:暮夜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写得很赶
恶龙常提起爱的字眼,这是邦妮被恶龙绑架来的第二天就发现的事情,这条性别不明的龙最喜欢的就是变成人形用那张漂亮的脸凑到邦妮面前,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着极其腻人的话。
亲爱的,今天你爱上我了吗?
恶龙总是这么说。
没有。
邦妮也总是诚实地作答。
恶龙这时总会假作难过地掉下些虚假的眼泪,这条恶龙披着人类外皮时最喜欢尽可能地贴近人类,但不论是那双吓人的金色竖瞳,还是毫不掩饰的龙鳞,龙角,利爪,都无一不证明着祂的非人身份,这条龙在有限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模仿着人,却在范围之外的地方维持着自己的骄傲,结果看起来反而怎么也不像个人,也不像邦妮常听说的恶龙的形象。
但恶龙却意外地对邦妮很好,每天都能为邦妮准备丰盛的晚餐,城堡里也有很多人类需要的东西,而且明知她是公主的替身,却也没有生气,只是经常问她会感到生气吗,然后用好像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可以的话,需要我去报复这个国家吗?
恶龙认真的时候平时晃晃悠悠的尾巴总会停止摆动,邦妮在注意到这点后更加觉得害怕,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摇摇头。
恶龙对此似乎并不算很理解,祂总是哼一声,而后好像撒娇一样说
那就算啦,不过看在我愿意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的份上,有爱我一点吗?
没有,邦妮诚实地答道,其实她并不想做这样容易触怒恶龙的事情,但恶龙的魔法让她不得不永远说真心话。
好吧好吧,但我是真心爱你的哦,就算是为了解除诅咒,我现在也是真心爱你的哦,恶龙总是摇摇尾巴答道,祂面容姣好,美丽得难分雌雄,忽略掉那些非人的部分,每每被恶龙用那张漂亮地脸长久地凝视,邦妮都有些小小的羞赧。
好在恶龙对于表白这项日常活动也兴致缺缺,使得邦妮不必过于紧绷,或者该说恶龙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恶龙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傲慢而寂寞,恶龙不避讳自己吃过人的事实,也并不否认自己以后还会吃人,甚至恶龙偶尔也说,如果诅咒解除了说不定会把她吃掉也说不定。
恶龙说这话的时候,尾巴尖像邦妮见过的小狗似地欢快地摆动,这是恶龙兴奋的表现。
邦妮常因恶龙的毫不掩饰吓得躲在小角落,时常大半夜也睡不着觉,但每次被恶龙发现后,这条龙却又会意外很温柔地让邦妮枕在祂的大腿上,为她哼唱听不懂的歌谣,为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邦妮最开始很紧张,但又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邦妮听不懂恶龙唱的歌,歌的曲调温柔而漫长,就像是松软的面包一样,邦妮问祂,这是什么歌呢,邦妮记得,那时恶龙好像愣了一下,每次提到情感相关的话题表情祂总会空上一瞬。
恶龙说,这是很久祂的母亲唱过的。
以前我不怎么觉得爱是如何珍贵的东西,现在忘却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后,才觉得真叫人怀念啊。
恶龙经常这样说,邦妮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时的恶龙,有着寡淡的忧郁与无所谓,好像还有着深深的落寞,恶龙经常说起祂的诅咒是在被人爱上之前无法体会任何与爱有关的情感,祂似乎寄希望于邦妮身上,但却也不怎么相信人类能够解决此事。
好想被爱啊,我的梦想就是能够被爱啊。恶龙这样说着,眼睛却从来没有看向邦妮。
邦妮也不怎么觉得委屈,她是国王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替身,为了成为“公主”被抚养长大,但没有人在意一个早晚要献给恶龙的祭品感受,邦妮常常被锁在高塔里,尽管吃喝不愁,却什么也不会,每天只靠认识的一点字读翻了很多遍的书打发时间。
爱是什么呢,邦妮比恶龙还感到陌生。
爱,是一种很温暖的东西,当你感受到它的时候,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喝完甜甜的热牛奶后睡在了很软很软的大床一样。恶龙这样描述爱,邦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真是奇怪啊,明明我全都记得,但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次体会爱……恶龙有点苦恼地挠挠头,所以我才想到要养一个人类来爱我,这样诅咒就能解除啦!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呢,邦妮心想。
为了这件事,我特地学了很久的人类饲养学呢!恶龙一边说一边掰手指,首先呢,不能变成本体,因为很大会吓到人类,然后呢,就算变成本体也要变得小小的,人类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嗯,还有要假装自己很弱,人类对弱小的生物比较容易产生同理心,最好是把人类当成脾气很坏的宠物一样养起来……总之,要注意非常非常多的事情!
邦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恶龙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你不是我养的第一个人类,但看起来这次的人类好像也不会爱上我的样子呢。
恶龙总是这么说。
所以邦妮偶尔觉得,恶龙有些地方很像她,懦弱又胆小,但恶龙自己从来不觉得,即便通过魔法得知了这一点,恶龙也只是嗤笑一声。
区区人类,恶龙生气但又不能吃掉邦妮的时候常这样说
但第二天,恶龙还是会问邦妮,亲爱的,今天你有爱上我吗?
没有,邦妮也经常这样答。
恶龙从不因为邦妮的回答难过,悲伤,祂似乎比邦妮还要笃定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这样的恶龙让邦妮想到以前被关在高塔上的自己,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摸了摸恶龙的脑袋,手感意外的柔软。
恶龙的尾巴尖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像以前一样慢悠悠晃起来,邦妮没有看过恶龙这样的反应,但猜想祂或许喜欢这个动作。
虽然你好像没有更爱我一点,但我似乎更爱你一点了,亲爱的。恶龙说,然后祂用手遮住了邦妮的眼睛。
只是亲爱的,希望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的尾巴 ,这是一种对龙来说很失礼的动作。
虽然恶龙好像看穿了邦妮揣测祂情绪的方法,却也不怎么生气,恶龙而后掐了掐邦妮的脸,和恶龙相处的过程有时候会让邦妮觉得自己养了一只情绪很差的小动物。
邦妮偶尔也会觉得这样也很好,作为这种心情的回报,邦妮开始认真地想要帮助恶龙解开诅咒。
是吗?恶龙眨了眨眼睛,可是你要爱上一头龙哦,没问题的吗?
邦妮点点头,恶龙反而看起来有些不快,但祂还是问,那亲爱的,今天你有比昨天爱上我一点吗?
嗯………邦妮自己也不知道,但魔法让邦妮点了点头。
恶龙的表情呆了呆。
是吗。
恶龙又喃喃道,可是诅咒并没有消失啊,我依然体会不到温度,体会不到快乐,体会不到爱……
你真的爱我吗?爱一条龙?一条把你再次关起来的龙?
邦妮没有来得及说话,恶龙就已经跑走了,邦妮隐约察觉到这大概并不是恶龙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情景,却好像自己也没有太多底气去肯定。
邦妮问自己,她爱这条龙吗,但这种感情就好像同情,好像怜悯,似乎不能称之为爱,但邦妮又觉得,这已是她能给出的全部东西了。
邦妮总觉得有些生气,明明这条龙和她都在一起很久了,他们却连姓名都不知道,明明这个家伙已经施下了绝对不能说谎的魔法,却根本连自己也不相信,她明明作为从始至终的受害者却难得想要帮助恶龙,结果却被甩掉了!
于是,邦妮头一次去寻找恶龙,在这座只有恶龙与她的古堡,恶龙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个人空间,只在固定的时间找她,更多的时候邦妮不知道恶龙在做什么,所以邦妮花了很长的时间寻觅。
书房,房间,甚至阁楼都没有恶龙,邦妮最后带着最后一点可能性爬上了屋顶,那里有恶龙的身影,乃至邦妮被拐走的那一天都从未见过的——龙的身姿。
只是恶龙大抵还是将人类饲养学看得很重,体型并不巨大,只是跟瘦瘦小小的邦妮一般高,连带着本身霸道的身姿都显得不那么吓人,恶龙闻声转头,那双金色的竖瞳盯着邦妮就像盯着猎物。
喂,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怎么能不听别人的答案就走啊!邦妮头一次,不知道从哪鼓起自己的勇气大声喊道,在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之前,要先报上姓名你难道不知道吗!
恶龙还是盯着邦妮,此时的恶龙就像是听不懂人话的生物,但并没有伤害邦妮的心思,看起来甚至像是马上就要飞走的样子。
我是邦妮.罗德里格斯,你可以叫我邦妮。
你呢,你的姓名是什么?
屋顶的风很大,邦妮不得不趴在地上以防被风吹走,但她还是努力地伸出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只是她望着恶龙,想起相处的岁月,便生出些勇气来。
其实她与恶龙是很相似的,邦妮心想,她被困在王国的高塔十八年,而恶龙也不过是被困在心里的高塔罢了。
我是……恶龙下意识地想回话,但又很抗拒,恶龙就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一般犹豫许久终于挤出几个音节。
我是安。我的名字是安。
是吗,安,你有一个很好的名字。邦妮试着慢慢地靠近龙,尽管这条恶龙现在缩在与她遥遥相望的另一个方向,但她还是试着招招手想让龙过来,不过龙没有听她的话。
但是,我想说——你真是个笨蛋!邦妮鼓起勇气大声地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解除诅咒的方法不是需要别人爱上你,而是要你自己觉得你有被别人爱上呢?
没想过,恶龙此时倒是答得很快。
你是不是觉得,一定得是爱情才能解开你的诅咒呢?
恶龙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愈发明亮起来。
就是你的愚蠢,你的傲慢,让你一个人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大——笨——蛋——!
邦妮贫瘠的知识让她找不到什么词汇宣泄她的情绪,她气鼓鼓地站起来想要更有气势一些指责这个害她被抓去做替身现在还被软禁的始作俑者,结果一阵大风吹过,身形单薄的她一下子就被风吹下了屋顶。
然而迎接邦妮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恶龙的宽阔的后背,在被拐走的那天恶龙用魔法让她沉睡,所以这是邦妮第一次清醒地感受恶龙真正的模样,恶龙下意识化出的真身像移动的城堡一般巨大,但胆小懦弱的邦妮不知是否是面临了死亡的危险,反而一点也不害怕。
安,你好厉害啊。
真的吗,邦妮,你一点都不害怕吗?我可是龙哦,世上绝无仅有的恶龙哦,恶龙好像恢复了一些以前的精神,又开始说着些俏皮话。
是啊,为什么我要怕你这个胆小鬼呢,那你呢,你现在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那亲爱的邦妮,请问你现在有爱上我一点点吗?
你猜猜吧!邦妮头一次没有正面回答,也头一次没有通过尾巴就察觉到了恶龙似乎也颇为高昂的兴致,于是邦妮将头贴在恶龙的背上,好像这样也离恶龙的心更近一些。
安,不要逃避自己的情感,也不要逃避他人的情感,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但我想你教会我之后,我也可以分一点给你,我一定能够爱上你解开你的诅咒的!
可是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哎?
那我们就一起学吧!
恶龙好像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但这样的回答比以往那些直接的肯定更让恶龙感到安心,祂久违地感到心灵上的宁静,仿若干涸的土地淋上了第一滴甘露,尽管前路漫漫,但有朝一日深埋于土地里的种子中将发芽。
最后,恶龙带着祂的公主飞上了向着黎明的远方。
Vol.205「先知」《清明穿越者》
作者:舞舞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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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时刻墓碑下会出现土拨鼠掌管的时光隧道,这一年的清明,一只土拨鼠少女打翻了一块墓碑。(世界设定:https://m.weibo.cn/2816892483/4747983838513018,http://weibo.com/2816892483/LmRZWq9PD target='blank'>http://weibo.com/2816892483/LmRZWq9PD
)《清明穿越者》
(一)清明公墓
“阿婆,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来,不过大家都没忘了你。你看,这是龙哥烤的樱桃派,这家伙出息了,一个很厉害的美食家给他写了一整版的专栏,现在每天都有接不完的订单,只能一边干活一边听书,他今天忙不过来,不能来看你,但是这个派是他今天刚烤好的,现在都还热乎,一定要趁热吃啊。”
说着,胧目在一块青黑色的墓碑前,将一只绑着黄色丝带的纸盒轻轻放下,他解下丝带,将带子绑在碑边的长青树上,丝带象征着思念,树上的丝带越多,代表思念逝者的人越多。
胧目打开纸盒,盒底静静躺着的圆饼仿佛一块镶满红色宝石的金色表盘,熟热水果的甜味和着白糖、黄油、小麦的香,随着一股白色的热气袅袅而上。
几个小孩子从隔壁的墓前跑过来,呆呆地盯着白腾腾的香气,但没多久,他们就被怒吼着的父母拖了回去。
阿婆素来讨厌浪费食物,以往来扫墓的人多,带来的食物都会当着阿婆墓碑的面一扫而空,今天来扫墓的人只有一个,胧目便盘算着扫完墓后把吃不下的点心分给路过的孩子。
“克老师今年的新书不是很好,虽然他老说现在的人不爱看书了,但是这本书就是又雷又扯啊。龙哥到豆苗网上看了书评,你猜第一条是什么?是‘为什么不查监控’,哈哈哈哈哈……克老师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说‘看监控眼睛会瞎’,哈哈哈,不过今天他看眼睛去了,他写书天天看电脑,阿婆在天上的话,就保佑他不要真的瞎掉吧。”
说着,胧目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系着黄色缎带的《土拨鼠书店》,摘下缎带后,能在书腰上看到“久违的现实系本格推理!”“重铸古典密室荣光”云云。胧目把缎带系在树上,拆开书的塑封,把书放在了派边。
“这是夏老师的,他今年的论文上了很厉害的刊物,而且比克老师的小说有趣多了。它说每个人的墓碑下都有连接死者的时光通道,而且清明节这天通道会被土拨鼠开启。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在胡说,但是马上就有考古学家说他们在土拨鼠墓葬里发现了壁画来佐证这个说法。然后这篇文章很快在学术界炸了,夏老师一下子变成了名人,今天因为是清明节,有好多报纸和电视台要采访他。阿婆也要看看这个,我都看得懂,阿婆肯定也能看懂。”
说着,胧目取出一捆黄缎带扎的报刊,最上面的一本是《民俗》,这是圆鱼舟民俗学届最权威的期刊,下面的是《摸鱼日报》《人物》《都市传说》《圆周鱼》……都是圆鱼舟发行量巨大的纸媒,每一份上都有“土拨鼠时间通道”的专版。
将缎带系在树上以后,胧目从包里拿出了一只戴着大眼镜、头发乱糟糟的棉花娃娃。娃娃身上绑着一根黄丝带,如果把丝带解下来,娃娃就会变成一种有伤风化的只穿着肉色连体衣的造型,胧目叹了口气,将丝带连着娃娃整个挂在了树上。
“这是小葵阿姨做的,她说要做一个我天天陪你。她都四十了,还整天调戏小男生,也不正经找个男朋友——不过她今天去相亲了,清明节相亲,很奇怪吧。感觉不会成,我不是不想她结婚哦,如果能成的话,也不是坏事吧。她以前老说想像你一样,想做一个小帅哥围绕的老阿姨,现在她也去相亲了……”
胧目的登山包很大,里面还有很多阿婆生前的朋友送来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今天有事,但胧目还是受他们的所托,将能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尹律师送来的是一张产权证的复印件,他帮胧目保下了阿婆生前居住的房子;桂阿姨送的是一座书堆造型的香薰蜡烛,她也是单身主义者,最近沉迷手工;自称摇滚乐手的田叔买了一包阿婆生前喜欢的零食,食物类的供品只会在墓前溜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胧目的包里;还有很多朋友送了新出的推理小说,因为书太多太重不便携带,除了克老师的著作,其他书都被胧目留在了家里。
当胧目的包彻底空掉时,月牙已经挂上了枝头,扫墓的人也走光了。不会有人来分他的樱桃派了,胧目决定把它带回家当明天的早饭。阿婆墓边的常青树已经挂满了丝带,这时胧目才惊觉,偏偏自己的礼物忘带了。
他在阿婆墓前跪下,就和小时候在家里做错事一样。
“阿婆,我现在其实过得不是很好,之前和朋友创业,亏了大本,差点把房子给赔了。要不是尹律师——我真不孝。我现在再老老实实守家,给龙哥跑腿,也还不清欠尹律师的债,阿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孙子的话,就给我一点提示吧。”
说到这里,胧目又忍不住想揍自己一拳。什么都没带来就算了,一开口就是求阿婆帮自己。他和阿婆没有血缘关系,阿婆领养他把他养大已经是莫大的恩情,结果他没来得及报答,阿婆就在突如其来的劫案中不幸遇难。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出了事就想躲到父母身后。胧目觉得自己好没用,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但他还是希望阿婆能显个灵,哪怕给他一点提示。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胧目以为这是自己眼泪滴落的声音,但这也太响了。他以为是阿婆显灵,惊恐地抬起了头,只见阿婆的墓碑摇摇晃晃,然后“咣”地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胧目发出不成声的惊叫,虽然期望阿婆显灵,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阿婆从墓里爬出的尸体。
他慌忙闭眼就地倒下装死,希望从墓里爬出来的东西能无视他,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更没出息了。
有什么东西在拍他、摇他、掐他人中,他装死,没有人叫得活一个装死的人!
当一切回归寂静时,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张毛绒绒的怪脸出现在他面前,并叫了一声“小哥哥”。
土拨鼠似的绝叫回荡在公墓里,但没有人来,胧目觉得自己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了,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的脸应该是一张土拨鼠的脸,龙哥因为喜欢绝叫土拨鼠的表情,把它打出来贴了一店。这张脸和土拨鼠的脸一模一样。
“小哥哥,冷静下来了吗?我是土拨鼠少女獭极极。”土拨鼠少女似乎没有恶意,胧目也不再害怕了,“我想吃那边那个很香的蛋糕,可以给我吃吗?”
獭极极指的是龙哥做的樱桃派,胧目虽然自己也想吃,但他更希望龙哥的手艺被更多人夸奖,于是大方地把整个派都给了獭极极。獭极极将樱桃派的纸盒封好,开心地钻地爬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墓穴和不知所措的死者亲属。
胧目打开手表上的手电,开始收拾残局。墓碑,阵亡;蜡烛,阵亡;零食,阵亡;克老师的书,健在;夏老师的论文,健在……胧目将夏老师的论文和报纸从土石下抽出,小心地掸干净,报纸很脆弱,是重点抢救对象。
手电光聚焦在“土拨鼠”“墓碑”“时光隧道”的字眼上,胧目一个激灵,像一根弹簧一样弹了起来,跑到阿婆墓穴前向下张望。
就和夏老师的论文一样,阿婆的墓穴下,出现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二)时光隧道
“小保,我先下班啦。记得不要太吵,阿婆年纪大了,要安静休息。”
龙哥将他的吧台交给胧目,向屋子的深处走去。现在胧目化名小保,成为了一名“香久山”书店吧台的酒保。胧目就是因为开酒吧才欠了债,所幸的是他调酒的手艺没有生疏。
“香久山”是阿婆经营的书店,书店里开了一块地做吧台,白天龙哥在吧台做蛋糕和咖啡,晚上胧目就接班来调酒。
除了阿婆和小胧目,“香久山”还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比方说糕点师龙哥、新人作家克老师、民俗学者夏老师、陪酒女郎小葵等等。家里没那么多床铺,他们就打了地铺横在书架间,大胧目“小保”也是其中一员。令他惊讶的是,他一直以为是个阿姨的小葵,居然是男扮女装的美男子。
现在是十五年前的夏天,胧目通过隧道来到了阿婆健在的过去。不过他不是来“重启人生”的,他知道在几天以后,阿婆会因为抢劫案件死于非命。他一生碌碌无为,没有什么能报答阿婆的,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为阿婆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而且这件事还是救命的事。救下阿婆,避开创业陷阱,踏踏实实赚钱,然后把“小保”欠阿婆的钱还上,独立,空闲的陪陪阿婆,逗逗小胧目,至少让阿婆有个安详的晚年……
他趁劫匪不注意,用折凳狠狠敲扁了劫匪的头。他赢得了见义勇为奖章,领到了警察局发的丰厚奖金。
他将他这段时间花阿婆的钱细细算清,最后还是把所有的奖金都塞到了阿婆手里。毕竟书架间还睡了几个吃白饭的,阿婆肯定也很需要用钱。
阿婆坐在书架间的摇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手里拿着一本书。她说她手里拿着书,拿不下这些钱了。
“这怎么可以,阿婆,我来这里的时候身无分文,是您无条件收留了我,还把吧台分给我给我工作,您是,您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再生父母一样,我这么能不知回报呢?”
阿婆摇了摇头,她说胧目阻止了书店抢劫案,是救了她和这间书店,这个恩情才是真的无以为报。
“这怎么能一样?我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而你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我向您报恩是理所当然的,但您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我。”
听到胧目说“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我时”,阿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边笑边说:“怎么没有理由?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胧目愣了一愣,以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了。但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注意,自己已经长大了是十五年后的青年,还换了名字,阿婆没有理由起疑。
“我的小傻瓜,你们一个个什么身份都有,但都戴度数那么深的眼镜,而且——”
说着,阿婆笑着转向手边的书架,意味深长地看着书架上的书。
胧目也随着阿婆转过头去,“啊”地掉下了下巴。
阿加莎·克里斯蒂,克老师。
夏洛克·福尔摩斯,夏老师。
埃勒里·奎因,小葵。
伊坂幸太郎,尹律师。
东野圭吾,桂阿姨。
岛田庄司,送零食的田叔。
……
“小保”目瞪口呆地看向阿婆,阿婆乐呵呵地摇了摇手里的书,那是西泽保彦的《死了七次的男人》。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还有那两个扮女装的,怎么就不叫小林呢?嗨呀,如果想得到江户川乱步,也该知道自己的模样和柯南一模一样……”
(三)回到现在
2022年4月10日,胧目和往常一样,去富婆家里上工。胧目的主业虽然是侦探,但是主要收入来源都来自于和富婆聊天,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被包养了,他是在用自己人生经验经验帮助异邦兔融入社会,这是非常正经的工作。
车厘指着《摸鱼日报》上的清明悬赏令(http://weibo.com/2816892483/LmRZWq9PD target='blank'>http://weibo.com/2816892483/LmRZWq9PD
),懊恼地抱怨她在圆鱼舟的世界里没有过世亲戚的墓碑。 “胧先生,清明节的时候去扫墓了吗?”因为涉及到死者,宁宁的寒暄有点小心翼翼。“我只有一个过世的亲戚,每年清明的时候,我都会和她生前的朋友一起去扫墓。不过今年呢,有点怪……”
“怎么了怎么了?”嗅到事件的味道,车厘兴奋了起来。
“今年他们把我强扣在家里,说要搞线上祭祖。”
“那你瞎了吗?”胧目很怕电子设备,被电子屏幕的光照到就会捂着眼睛大叫“要瞎了”。
“扫墓嘛,就算会瞎也要扫啊!阿婆她是我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人!”
“那么她的离去一定让你很悲伤。”宁宁的脸上露出哀愁。
“嗯,虽然我想她一直活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她走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走得很安详。明明是老去的,但她的朋友们,就像知道她哪天会走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把我扣在家里。那天我们挤满了整个房间,一起围着她,送她度过最后的时间……然后她笑着走了。”
“能有这么多朋友,一定是一位非常善良的老妇人。”听到这位老人走得安详,宁宁也舒了一口气。
“其实这些人,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朋友,我倒觉得他们太自来熟了一点,有一段时间开始,他们就陆陆续续地来到我家,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但每个人都在之后的某一天救了阿婆的命。这样一来,我也不好说他们什么。”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恩人吗?”
“不,我觉得这种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呢?胧目拧着眉头想了好久,但就想不出对劲的词。
终于他放弃了,插了口樱桃派转换心情。那是从龙哥的柜子里偷的——偶尔偷一块蛋糕,龙哥不会说什么。樱桃的酸味刺激着他的记忆,那是家的味道。一不留神,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车厘因为笼目被樱桃派酸哭,哈哈大笑了起来。
作者:【七招】阿千
中靶:0/13 全勝
“不急不急,兽语者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让医生好好地给我们宝贝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痛不痛,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梧桐一边抚摸着拉特的头,一边轻声安抚。她忍不住看看太阳,弦月日,晨时三刻,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但是兽语者那边丝毫没有动静,她发出去的消息也毫无回应。
一定要给这个兽语者差评,兽语者兽语者全是噱头,不过就是兽医,梧桐又急又恼,忍不住心里埋怨。她的手一停下,拉特又露出了明显的痛苦的神情,她赶忙又安抚了起来。
兽语者就是古时候的兽医,兽语者并不是真的能与宠物沟通,这个名称一开始特指研究麻兽的医生,麻兽普遍很友善,而且研究者们往往能分清麻兽叫声的含义,看起来就像能和麻兽说话一样,就传出了兽语者这个称呼。随着麻兽的普及,兽医们都标榜自己是能听懂宠物说话的兽语者,这个称呼也逐渐传开,渐渐的兽语者这一词就代替了兽医。
终于,梧桐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她手边躺着的麻兽一下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口。拉特没生病的时候还会帮梧桐看门,虽然他那么小一只,还有肉肉的爪子,肯定没有办法对任何人造成攻击,但是有他的陪伴,给了独居的梧桐很大的安全感。如今,拉特那摇摇晃晃病入膏肓的样子,让梧桐忍不住伤感起来,她想着不管花多少钱,也一定要给拉特治好,便忙不迭地去开门。
来的正是她约的兽语者。
那个兽语者,戴着口罩和白大褂和帽子,只露出一双亮着的眼睛,看上去颇为专业,他还带着一只蜂鸟,通常只有水平高超的医生才会因为设备需要过多,都会带一只蜂鸟辅助机。这让梧桐心生好感,她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埋怨。
“医生,拉特他前两天开始就没有胃口,一直在难受地‘啊啊’叫,后来我发现摸摸他的脚,他好像就好受一点了。我搜索了一下可能是关节病变,我就买了药,但是我又不敢给他乱吃,没有没有,我还没吃。你看看这个对不对。他小时候得过焦虑症,我根本不敢给他乱吃药。”医生还没换鞋,梧桐已经一股脑地开始讲述拉特的情况,还手忙脚乱地拿出药品展示。
兽语者并不搭腔,只是说:“知道了,让我看看麻。”梧桐忍不住又给这个兽语者减分,身为兽语者却对生病的小动物丝没有表达任何关怀,更别说还迟到,简直是缺乏职业道德。
不过兽语者动作倒是很熟练专业,她——梧桐通过声音分辨出了兽语者的性别——迅速地就在门口架起了便携诊台,熟练地抱起拉特,称量体重,检查毛发骨骼,开始询问拉特的日常饮食生活习惯。拉特在兽语者的手下拼命挣扎,梧桐也只能帮着兽语者控制住拉特。但是拉特一直在叫唤没有停过。一声声都叫进了梧桐的心底,她恨不得受苦的是自己。
“吃了什么?”
“最近都没怎么吃。”
隔了好一会儿,兽语者才回应:“嗯,那运动了吗?”
“拉特他不太喜欢动弹。”
“超重了。”
梧桐连连称是:“我觉得胖胖的比较可爱,所以不太限制他吃喝。我之后要限制一下吗?”
兽语者又很失礼地沉默了起来,也不回应。梧桐心底的不信任感油然而生,但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医术的高明与否与性格教养也没有什么关系。
兽语者测量过了体温体重等常规检查,一边设置起了新的检查设备,一边又开口:“能不能带一些它的的粪便和平时吃的食物过来,我要看一眼。”
梧桐连连称是,赶忙跑去麻兽的厕所那边收拾粪便。麻兽是很爱干净的动物,它们排泄完之后会把粪便都盖起来,它们不怕水,甚至还会用水清洗自己。但是由于梧桐不太喜欢湿漉漉的环境,所以家里没有设置麻兽的清洗装置。梧桐用保鲜袋封好了粪便,又去厨房倒了一些麻食,噔噔噔地跑到门口。
然而门口已经空无一人,拉特和兽语者都消失不见。
“吱、吱吱。”蜂鸟在格雷特的头顶吱吱乱叫,但是直升机的声音一下子就盖过了蜂鸟的鸣叫。
“下面的逃犯听着,如果你现在束手就擒,我们还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格雷特抱着拉特在山中奔跑,浓密的树林遮挡住了直升机的视线,警方不可能发现她的位置,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然而,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既然被警方追踪到了这里,那么山里的麻兽聚集地会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格雷特伸出手指,与蜂鸟连接,下达指令:“告诉贝尔马上进行转移,把现场的情况与他同步,然后切断网络。”机械鸟的眼睛闪烁起来。
格雷特因为自身要搭载兽语者的工具,把通讯导航等功能都设置到了蜂鸟上,切断网络之后的“蜂鸟”不能再为格雷特导航,但是为了防止警方入侵AI获取自己的位置,格雷特只能这样做。格雷特凭着记忆在山林里打转,花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他们设置的野生麻兽聚集地。
然而聚集地里一片狼藉,一只白色的麻兽腐烂的尸体躺在外面,正是格雷特上次送来的麻兽。新来的麻兽似乎受到了排挤。
格雷特往山洞里瞧去,洞中的麻兽们突然拿起石头有组织地开始向外砸,再也不见家养宠物时候友善的模样。这是格雷特可以预见的事情,回归野生的麻兽们逐渐了有了新的社会结构和野性,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然而,已经形成了固定社会结构的麻兽们也许不会接受新成员了。
格雷特手里的这一只麻兽肯定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决定找一个洞窟休息一晚上,躲过警察再说。
贝尔在山下的宾馆住了几天,但是没能听到任何关于“拐带麻兽的逃犯”的消息。
他和格雷特原本都是兽医专业的学生,然而对于动物的研究越是深入,越是感受到动物们的痛苦,尤其是宠物们,被圈禁在房子中、被限制行为,他们见过的80%的宠物都有心理问题。由于心理问题不容易被发现,宠物们所承受的痛苦永远不会被发现。最终他们慢慢开展了这个计划,目的在于将宠物麻兽放归自然。这座山里的实验已经渐入佳境,然而不幸的是兽语者格雷特送新偷来的麻兽过来的时候,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踪迹。
格雷特已经好几日音讯全无,警察也还没离开。但是贝尔也不是单纯地等待,他也有了新的目标,宾馆的住客中也有一个带着麻兽的女人,那个女人正在出售麻兽。她的麻兽是一只黄色的麻兽,戴着粉色的项圈,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污渍和腥味——这对麻兽来说很少见。那只麻兽总是颤颤巍巍地站在她的脚边,用双手想要抱住那位女士的腿,但是那个女人却总是躲开。
贝尔试着去套近乎,但是那个女人很颓然,很少说什么。他们聊到麻兽的时候那个女人露出了厌恶又恐惧的表情,说:麻兽就是动物而已。
贝尔想,确实如此,麻兽就该是动物,而不是宠物。
最终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麻兽被扔在了垃圾站,贝尔将它捡了回来,准备放到另一个试验地去。格雷特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他找的警察也只是告诉他别等了,还告诉他山上的麻兽群也已经被官方处理了。贝尔只能收拾起东西,他还有很多实验场要照看,只好等事态平息之后再回来看看。
贝尔帮那只麻兽洗干净,麻兽被贝尔冰凉的身体吓了一跳,但是又很快适应了。麻兽的身上全是血污淤青,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清洗项圈的时候,贝尔发现项圈和麻兽头发缠绕的地方,缠上了一些芯片碎片。他伸出手指与那芯片碎片连接起来,那似乎是格雷特的蜂鸟。
贝尔意识到,这只麻兽正是格雷特带来的新麻兽。
他忍不住落下泪来,格雷特必然是已经牺牲了,而他一定会将这只麻兽带到新的实验基地,完成格雷特留下的事业,让它回归自然。
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梧桐再也不养宠物了,她内心对兽语者充满了恨,原本拉特可以安享晚年,但是拉特永远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作者:筑堡人
评论要求:求知
离京城还有几十里时,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出现在天边。
那是云梳此行的目的地,一座粗而极高的石塔。当云梳站在巨大的塔基旁,更确信了这必然是神迹,只有神明才能造出这样高耸,却不会倒塌的塔。
这伟大的神迹还在向天空延伸,云梳在塔基下抬头,看到石壁光滑地延伸出去,缝隙之间填充以五颜六色的石灰浆,直至插入云中,在晚霞的映衬下,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如意金箍棒。
空塔至今仍在建设之中,而云梳同另外一百多名女人一起被选为空塔的建造者。
京城居民认出了她们乘坐的马车,一路上站满街道的人群,各式各样的礼物,将车厢赛得满满当当,并期待获得空塔的庇佑。
直到云梳沿着空塔内壁楼梯盘旋向上,再也无法看到地面黑压压的人群,欢呼声才逐渐消失。
这时已经是深夜,塔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仅容脑袋通过的窗孔,透过它们,云梳看到月亮安详地漂浮在稀薄的云海上,狭小的窗孔被月亮塞满,像一颗凝视的巨瞳。
第三天时,地面已经被云层所遮盖,空塔雄伟但空心的结构,如同一支巨大的风笛,被裹挟着流云的清风呜呜吹响,发出空灵而宏大的哨音。
空塔破开云海,仿佛她们乘坐的是一艘大船,正在云海中破浪前进。几只白鹤借着涡流在塔外盘旋,翅尖的翎羽像睫毛一样在空气中颤动,一个女孩儿把掰碎的干粮放在掌心,或许是细长的喙不方便啄食,或者是担心被伤害,白鹤没有理会这些高空中猝然出现的食物。
带领女人们攀塔的嬷嬷也累极了,坐在台阶上休息,据她说上一次有人上塔,还是十四年前,谈话间从脚底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嬷嬷起身催促,“开工了。”她说。
中空的塔井里,几根最粗大的缆绳弹动着,仿佛一把巨大的箜篌。在缆绳和配重块的牵引下,一块两层楼高四四方方的青色岩石,像炮膛里的炮弹一样上升,将她们甩在后边,除了建筑用的石块,还有一垛剁码放整齐的麻袋,原理很像我们现在的电梯。
不久,云梳闻到一股香气,越接近塔顶,香味越浓郁。几个时辰后,女人们终于接近了塔顶,由于还未封顶,她们终于在头顶见到了完整的天空,云在她们脚下,蓝得像透明澄澈的眼泪。
敞开的作业面散落着碎石条和脚架,十几口铁锅正在熬煮,大得足以装下几个成年人,一人高的长柄勺在锅中绞动,五颜六色的谷物散发出原始香气,顺着中空的塔井下沉。
几十名妇人围拢在铁锅旁,飞快吃下煮好的粮食,但并不吞咽,只是咀嚼后吐入身前的大桶里,很快就攒满一桶被人提走。
几名妇人抬起头,向云梳投来目光,但很快低下头去,其中一名女工站起身走到嬷嬷身边交谈,说话间,云梳看到她露出的牙齿像一匹老马。
“我们要做什么?”喂鹤的女孩惊恐万分,在此之前云梳已经知道她叫凤。
“每天装满两桶。”女工指着地上的空桶说道。
云梳终于知道空塔如此坚固的原因,只有女人的唾液,与食物混合后作为砂浆,才能充分固定石块,令整座空塔修建得如此之高。
奇怪的是,只有女人的口水才管用,曾经有人偷偷混入男性的口水,但建成的那部分很快坍塌,建造进度因此停滞了一段时期。
云梳和凤不愿意当咀嚼工,便被分配去搬运石块,但那是塔上男人唯一的工作,时常要合力举起自身三倍体重的东西,不久后只留下云梳坚持下来,成为了唯一的女搬运工。
咀嚼过的谷物砂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使用,否则就会失去凝固力,从早到晚,工地上咀嚼食物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男工的号子,咀嚼工们必须一刻不停地供应砂浆,以保证工程进度。
就连并不充当咀嚼工的云梳也掌握了相应技巧。每一口的食物不能太多,否则难以混合均匀,也不能太少,否则浪费时间,每隔半个时辰喝一次水,少量多次,保证唾液的充分分泌。
尽管沮丧,但女工们很快适应了塔上的生活,定期有更可口的食物经由吊轮送到塔顶,可以收信但不能回信,唯一难以忍受的是寂寞。
三个月后,一名新来的咀嚼工趁人不备,跳出了空塔,落地前她的身体已经在与塔的摩擦翻滚中被折断了四肢。
凤的自杀没有引起慌乱情绪,唯一被影响的是云梳,但也只是比之前更寂寞一些,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然而不久后,生活在空中之城的人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混乱当中。
首先是来自地面的信件停止了,几乎是一夜之间,送上来的粮食的质量和数量都在变差、减少,谷物中掺杂了比以往更多的麸皮,甚至是砂砾。
第一次,咀嚼的声音在白天停了下来,不止是砂浆,连食物也所剩无几。
好在空塔只剩下最后一块石头便能封顶,东拼西凑完成了封塔。
发生在地面的饥荒很快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当有人想起空塔是用谷物浇筑的,很快便有人用镐头从墙缝里抠出石块一般的砂浆,丢进锅里熬煮后,就成为稠厚、香甜的米粥。
发现这个事实的第二天,空塔在混乱中被挖倒,它的高度令它的倒塌过程显得十分漫长,倒塌的塔身将整个京城劈成了两半,路径上的房屋被石块深深压入地底,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都飘满了炊烟,整座京城都浸泡在充足的谷物香气之中。
据说有人在充当砂浆的谷物中发现了少量人骨,有懂骨相的先生查验了这些尸骨,根据牙齿磨损的程度判断,骨头的主人都是年龄在八十岁以上的女性,唯一牙齿完好的年轻人,是个男人。
作者:轻拍拍
要求:随意
梁姗姗撑着遮阳伞,在她十五岁的暑假里漫步于一条商业街。气温虽高,但只要能遮住头顶的阳光,沿海城市的风自会带走多余的热量。她左手插进裤兜,里面有三十元现金,是她今天的闲逛经费。商业街行人稀少,今天并不是属于成年人的假期,她东瞧西顾,偶尔遇见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学生,但大多是拉伙结伴,不像自己独身出门。
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有些得意。孤独是人生的常态,我只是在提前习惯孤独,梁姗姗安慰自己。她在班级里的人缘算不上好,有一两个死党,各自住在城南市北,放了假反而不能天天见面;至于其他人,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存过。她摸着纸钞,路过一家家清仓甩卖的服装店和全国连锁的奶茶店,盘算着如何充实地度过这一天:先随便找家快餐店吃碗面,剩下二十块足够看场电影,之后躲进书店,可以边吹冷气边翻看新出的漫画和小说。
梁姗姗抬起手腕,那里戴着一块小巧的皮带指针表,这个款式正在年轻人中流行。十二点十分,是时候解决午饭了,她把伞举高些,好看见路边商铺的招牌。就在这时,她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单马尾女孩。梁姗姗本想低头避过,可先前举伞的动作太大,对方的视线已经盯紧了自己,只好迎过去。
“真巧啊梁姗姗,在这里遇见你,”对面的女孩一手撑伞,扶了扶窄框眼镜。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仅仅是站着就令梁姗姗自惭形秽。
“……是啊,李欣,真巧,”梁姗姗吐着字,思忖着脱身的台词,“我去前面吃午饭,你呢?”她在心里盘算,李欣是优等生,长得好看又有家教,是班级里众星捧月般的人物,肯定不是一个人出门,不至于迁就自己,只要拒绝接下来可能的邀请就能脱身。
“你一个人吗?我也是一个人,可以一起吗?”李欣眨着眼,认真地问。
“啊,我,我一个人,我,我本来打算吃前面的——麦当劳,”鬼使神差地,麦当劳三个字从梁姗姗嘴里冒了出来。这是她概念中食物金字塔的顶端,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去的——至于那些需要点菜的饭店,则是划归大人的范畴了。
“好啊,我也挺想吃炸鸡翅的。” 李欣笑着回应。
梁姗姗端着餐盘,跟在李欣身后。李欣找了张四人桌,好有放餐盘的余裕。梁姗姗坐在塑料椅子上,手揣进裤兜,里面还剩五块钱。点餐时,她下意识想选与李欣相同的套餐,但在价目表上搜寻过后,她发觉那份套餐居然要整整三十二块——只好选择用薯条替代鸡翅。
梁姗姗嚼着汉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本就不算很熟,属于平时无事绝不会刻意聊天的关系,梁姗姗恶意地猜想,对方或许已经后悔跟自己一起吃饭了吧。
“请你吃炸鸡翅,这里还有一块,我可以吃你的薯条吗?”李欣把装着一只鸡翅的纸袋放进梁姗姗的餐盘。梁姗姗吓了一跳,“当然,谢谢,当然可以,”她含混不清地回答。
“暑假作业开始做了吗?”李欣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没呢……啊,你是学习委员,糟了,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梁姗姗苦着脸,随后两个人都笑起来,距离仿佛一下子拉近了。
“没关系,你就住附近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过语文和英语作业真的很无聊,我都是胡乱写的。”
“哦——原来堂堂学习委员也会胡乱写啊。” 梁姗姗拖长声音。
薯条一根根减少。
“下午你打算去哪里?”李欣问。
“还没有想好,本来想去看电影的,” 梁姗姗老实地回答。但她立刻后悔了,她担心对方附和,那么自己把钱花光的事情就会曝光。她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仅剩五块钱的事实,但又说不出这样想的理由,仅是一种固执的直觉。
“那——”李欣正要开口,目光忽然凝在旁边。梁姗姗跟随望去,看到一位挎着布包的老太太。老太太银发不算杂乱,穿一件灰衬衣,手肘处打着补丁,正挨桌翻找。梁姗姗并不认识这位老人,也不清楚她正在做什么,但看见她的衣容,心中浮起某种隐晦的预感。
直到老人捡起半个汉堡,塞进嘴巴里。李欣唰地站起来。
“哎,你别理她,怪脏的,”梁姗姗别过脸,声音很小。
随后她注视着李欣走向柜台,又点了一份餐,亲手递给老人。她捏了捏兜里的五块钱。
梁姗姗走在马路上,这里距离海边很近,她能听见海鸥的鸣喊。
“对不起哦,我把钱都花光了,害得我们没办法一起去看电影。”李欣一脸歉意。
“没什么,反正也没什么想看的片子。”梁姗姗一脸无所谓。离开麦当劳后,她一直是这样一副面无表情的脸。
“你是不是生气了。”李欣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啊,我生什么气。”梁姗姗脱口而出,这才意识到自己有情绪。可这情绪来自哪里呢?绝不是因为没看成电影,毕竟吃鸡翅时还是开开心心的。她看向李欣,看向她清澈的眼睛,“我没生气,要不然我们去书店看书吧。”她的语气平淡,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李欣皱着眉,好像在替自己思考什么难题,这让梁姗姗愈发烦闷。
“小姑娘——”此时,她忽然听见这样压低声音的呼唤,于是向右望去,不远处靠近海岸的方向,一个带着草帽的胖阿姨正冲她们招手。
两名女生对视一眼,李欣正要开口,可梁姗姗已率先向那人走去。隔着半米,她见到那人脖子上的汗迹。待到李欣也走近,女人才开口,用极低的声音说,“有具尸体你们看不看?”
女人始终挂着笑容,隔了两秒,梁姗姗才理解了对方的话,“尸体?”她轻声反问,像是在确认。
“是啊,就在海边,我领你们去看。”女人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
梁姗姗看向李欣,发现李欣也在看她。她从李欣脸上捕捉到一丝怯懦与忧虑,于是身体内雄伟的、无畏的冒险主义瞬间膨胀起来——
“好啊。”她答应。女人转头,顺着小路走下海岸。梁姗姗随后,李欣紧紧跟着。一种缄默的未知的紧张在三个人,或许尤其是后两人身旁震荡,令她们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身体重复地迈着步子。
然后她们在海边,如愿以偿地亲眼见到她们平生所见的第一具尸体,一位思想与记忆消散了的、仅剩腐烂肉体的人。这具尸体搁浅在岸边的浅礁上,赤裸上半身,裸露的部位浮肿而苍白,像是被人鼓满了气,让梁姗姗想到被开水烫过的直挺挺的死猪。尸体的皮肤有些部位泛青,而有的地方又有淤血,风里偶然夹杂臭鱼烂虾般的恶心气味。
她们站在距离尸体五六米远的地方,警察尚未赶到,附近几名围观居民压低声音议论。梁姗姗觉得尸体是位男性。她抽了抽鼻子,回头发现领她们来的女人已经离开,李欣瞪着眼睛,本就白皙的脸色愈显苍白。
“你没事吧?”她问,同时伸手去碰李欣。李欣躲开她的手,俯下身开始呕吐。一个词忽然闯进梁姗姗的脑海,什么余辜,死有余辜?对,说不定这人死有余辜。她挑了挑眉毛,心情顿时变得舒畅。这天傍晚,她几乎是雀跃着回到自己的家。这份愉悦顽固地维持着,哪怕又过了许多天,只要她看到李欣的脸便会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