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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招】星云
免责声明:静默(补完再看求求了)
观前提示:本文为POM(《马达加斯加的企鹅》Penguins of Madagascar)的同人,CP配对位King Julien(朱利安国王)&Kowalski科沃斯基/卡哇伊),以及四只企鹅的cb向,没看过原著估计也见过这一狐猴四企鹅鼎鼎大名无需多言。
(不同版本的角色名翻译参考文末。)
子供向美国动画片角色的纯拟人,美高au,有女装情节,有脚趾扣地情节,有吃饭时不宜观看情节,有校园霸凌等暗示提及,有对角色取向和年龄的自我理解,还有崆峒深柜可能的提及。
如果可以接受那么
————正文————
纽约中央高中的任何一个平常的午饭时间,Kowalski拿上午饭,如做贼一般贴着食堂的边走,来到他们专属的桌子。
Private咬着酸奶的吸管,“嗨,Kowalski,课还好吗?”
“就那样。”Kowalski没法昧着良心夸上一句西语课,“Skipper和Rico呢。”
“哼啊!这。”Rico从餐桌下面爬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果酱吐司。
“行吧那S……等等,Rico,那是你地上捡的吗?放下那个不能吃!”Kolwalski扑过去抢。
晚了,Rico已经把面包整个塞进了嘴里,Kowalski大叫着去抠他的嘴,Rico跳起来想躲,但桌子显然限制了他的发挥——他踢到了脚,嗷了一声,而仗着身高优势,Kowalski立刻往他嘴里掏。
Rico无奈地面包吐了出来,几乎没嚼,但Kowalski敢用牛顿发誓如果自己没有阻止,他一定会咽进去的。
真是万幸,Kowalski长舒一口气,才注意到食堂已经安静了好久,学生们的目光全聚焦到了角落里整个人趴在餐桌上的自己和还在抹着舌头干呕的Rico。
Private从他们俩身后探头眨眼,“嗨,大家!今天过得怎么样!”
更糟了。Kowalski低头,假装这样就听不见接在Private声音后的哄堂大笑。
Private的笑脸僵住了,半晌后装作不在乎地耸耸肩,“好吧,看来还是不行。”
“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Kowalski小声骂着那些对他们可爱新兵的示好视而不见的混账,慢慢从桌子上爬下去,“Private你没必要为那些人多费精力。”
“月神马说要宽容,如果我们表现的友善,他们总会愿意和我们做朋友的。”Private坚定道。
这才是问题。Kowalski在心里说。
笑声经久不衰,好事的学生甚至开始模仿起了Kowalski叫喊飞扑的样子。
可惜平复心情之后,三人只是静静地(除了Rico,他在撕咬)开始吃起了午饭,只把嘲笑当做下饭菜。
Skipper就是这个时候踹门进来的,巨响把所有人下了一跳。
唉,怪胎的老大来了。一些细小的声音持续了一阵,立刻被Skipper用眼神杀回去。
Skipper这才满意地坐到了三人边上,“怎么了?”
“Rico捡地上的面包吃。”Kowalski叹气道。
“呃呃,抱歉。”Rico缩了缩。
“士兵,你得知道命令是必须服从的。”Skipper揪住Rico的脸颊装模作样地拧了一下,后者也配合地呜呜叫。
“Skipper,今天怎么迟到了?”Private问。
“该死的老师叫我去做心理评估……迟早有一天我要掀翻这里的压迫统治。”Skipper狠狠一敲桌子,震得桌上的酸奶都跳了起来。
Kowalski对那个无辜的心理评估师感到默哀。
他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Skipper,我得回实验室了。”
“但,Kowalski,你今天下午不是有课吗?”
“我申请了舞蹈课免修,那只是因为我没报任何一门体育结果他们给我强制分配的。”Kowalski扶了下眼镜说,“舞蹈简直是人类娱乐的一种堕落。”
“月神马就喜欢和朋友跳舞……”
“新兵,Kowalski去舞蹈课是为了追Doris。”Skipper摇摇头,“结果第一节课上他不仅发现Doris和他不在一个班,还意识到自己没有一点舞蹈天赋,所以才不想去第二次。”
“Skipper!我说过了不是因为这个!”
Skipper拿着他的马克杯跑去接咖啡了,“抱歉,Kowalski,我不能背叛诚实。”
Kowalski早就和学校申请了实验室的使用权,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学校心知肚明他是个天才——这也是他最享受的地方,没有恼人的社交,也没有骚扰他的恶霸,只有最完美的科学女神陪在身边。
不必是Doris,他心酸酸地想。
情绪没有持续多久,Kowalski可有的要忙——发明灵感可不会等人。
所以当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脚步声穿过天花板直传入他的耳膜时,Kowalski一下儿把一整杯盐酸倒了进去。
“不不不不——”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液体疯狂地涌出来眨眼间就在桌子和地板上蔓延。
“该死!”谁在上面吵啊!
正常来讲,Kowalski是不愿意惹事的,尤其是他不知道楼上轰趴的人里面有没有那种能把他抡圆了当棒球扔的体育生。但现在是被打断了和科学灵感进行心流的Kowalski,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有上去让他们好看。
他气势汹汹地跑到楼上的大厅,差点被舞台求反射的花哨灯光照瞎。
难道半个学校的人都在这了吗?到处都是气球和苏打水,几个巨大的音响摆放在C位,节奏强劲的舞曲让Kowalski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概是玩疯了,众人竟对还穿着溅上了试剂的白大褂的Kowalski出现也没有多少反应,嘈杂的声音里他终于分辨出来,这是上周刚来的交换生Julien办的派对。
Julien是谁?我怎么没听过有交换生?谁准他在实验室的楼上办party的!Kowalski捂着耳朵大喊,他对面的人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指耳朵,转身又进了舞池。
“Woman! Ya nice sweet energetic,
美女们!太棒了,甜蜜又活力四射,
Big ship 'pon de ocean that a big Titanic,
像大船在海洋上行驶,没错就是泰坦尼克号。”
震耳欲聋的歌声里面还混杂着大家的欢呼喧闹。Kowalski只觉得两眼一黑。
Julien在哪!他抓住一个人大喊。
舞台中间!被他抓住的人用更大的声音回答。
只有这一个办法结束这一切,去找这个派对的主持人。Kowalski过几个小时再回想起来,对自己那时的勇气感到惊叹。
人们和疯了似的,又蹦又跳,把Kowalski挤得直翻白眼:这是舞池还是战场?为什么只有我一直被胳膊肘打!嘶!谁踩了我的脚!Skipper,Rico,我错了,明天我就开始锻炼!啊!
Kowalski闯到最后,驱动他的只剩了意志力,但意志力还不够——疯狂的学生比滚筒洗衣机还厉害。Kowalski终于找准了空隙,生路就在眼前!就差一步了——不知道谁把腿横到了他迈步的前方,Kowalski身子一晃,世界进入了慢动作,而他却只能像在冰面上即将滑倒的企鹅一样绝望。
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舞蹈课。Kowalski自欺欺人地闭上眼,默念败给地心引力不丢人。
天旋地转,Kowalski摸了摸撞疼的鼻子,听见了麦克风掉在地上发出的噪音,音乐被按下了暂停键,取而代之的是人群地惊叹和讨论。为什么地板是软的?摸起来还有些潮湿的感觉,甚至有些烫手。
“陛下你没事吧!”Kowalski在吵闹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扑倒在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夸张的黑色眼影和琥珀色的亮黄眼睛,褐色的肌肤还因为刚刚的舞步而透着红,一张漂亮到超乎想象的脸,装饰着羽毛和亮片的头冠歪倒在一边,银白色和黑色的长发束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陌生人戴着花环和金色项链,挂脖式的白色长袍开叉极高,Kowalski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看到了那人脚踝上金色的脚链——还有自己的手,在大腿上,也许刚刚还在摸索。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实习生的一天》又名《穿成系统改造霸道总裁》
改造一个人和改造一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佛语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花如此,人亦然。这个工程量很大,细节也很纷杂,稍不留神就可能导致失败重来,但这正是这份工作迷人之处之一。
在此之前,你已经试过了相对柔和的方式——扮演一位对改造对象极为重要的角色,比如他青梅竹马的玩伴,用干涉记忆的方式,或者通俗地讲,“重新长一遍”,陪伴他以他习惯的时间流速长大。期间不要忘记要调整其他参数,以达到一个理想的、宽松的、安全人际关系。结果还不错,或者说,失败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你早就仔细研究过资料,改造对象三岁之后的成长环境是极为宽松安全的,收养他的富豪夫妇给他提供了充分的物质和精神双面安全感。至于三岁之前的颠沛流离,早就有研究证明,人脑不会保留三岁以前的记忆,而深埋在海马体内的不安感是可以通过后天学习和锻炼成功矫正克服的。有研究提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收到原始基因的影响,我们目前的技术还不能完全改造到这种程度,这真让我感到遗憾。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途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请立刻抛弃矫情的忒休斯之船理论,你的工作是将这个对象改造成可以正常融入社会的、保留其正常能力,剔除其有害部分性格的个体。
第一步,你需要全面接驳他的神经系统。务必仔细调整所有参数,将颈部后方的接口暂时废弃,重新从后脑、双眼处开启新的神经接口。你无需见到改造对象被成功接驳后的状态,为了你的心理健康,他会被封闭在不透明的改造棺内。整个过程约消耗三小时,工程进度可随时停滞调整,但不可逆。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去享用一份下午茶,如果你提前预定场地,也可以让陪-五型机器人和你打一个小时的羽毛球,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是的,实习生当然可以使用这些设施,你在入职培训时一定听过了。
第二步,你需要穿上全面操纵服。虽然三代服较前两代舒适度有了极大的提升,但不得不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希望材料学家们能再接再厉。此刻的你拥有上帝视角、改造对象的主观视角、主观感受,以及在场所有对象的主观视角、感受参数,你就是神明,全知全能,掌控一切。
调出设定好的场景:
场景一,工作模式。
改造对象刚刚开始全面接受管理公司各项事宜,对即将到来的重大改革,他有着一定的预期。在讨论此项举措的会议上,公司内各位重要人士纷纷发表各自看法,态度或委婉或强硬,但均属合理范围。
改造对象杏仁核开始工作,激活下丘脑出发战斗模式,血清素分泌开始降低,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分泌提升。此刻若不干预,被长期过高的皮质醇损伤的脑组织会直接进入战斗状态。对象开始进行一系列表情和肢体变化,包括但不限于:冷哼、用手指频繁敲打桌面、将一条腿叠放在另外一条腿上并翘起前脚掌。
鉴于改造对象很少在类似模式中进入暴怒状态,可酌情调整其神经参数。有的操纵者可能会直接抑制杏仁核功能,但你要清楚,这样的改造是机械且充满了不良后果的。现在流行的、也是你应该推崇和学习的方式是,在进入战斗模式时,提升血清素的分泌量。前期在对象不熟练时,可以使用如下幻觉模拟:唇齿和消化系统感受到顶尖鲑鱼的摄入、在充满阳光的房间内刚刚醒来、结束了一场深度冥想。
针对目前改造对象,你应该意识到,降低他攻击意识的血清素要比常规量高很多,至于达到几倍的程度,需要反复实验才能得出结论。
场景二,生活模式。
改造对象和亲密伴侣相处——建议这位女孩的形象与使用与对象相关案件中受害者高度相似,以便达到最好效果——大雨冲刷着卧室的落地窗,眼前室内的女孩全身湿透,水顺着她的小腿流下来,在地板上汇集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改造对象的再次进入战斗模式,原始脑区劫持大脑,理性脑区被抑制。此刻如果不干预,改造对象会拉上卧室的黑天鹅绒窗帘,把自己的昂贵的品牌打火机擦燃后扔进壁炉,然后将女孩推到炉火旁。改造对象不会刻意控制力道,落汤鸡一般的女孩则因为失温无法很好地控制身体,因拉扯跌倒,头发和部分衣物落入燃烧的火焰中。
你开始回忆资料了,这很好,需要认识到的是,虽然改造对象救人手段有很大问题,但他并不存在主观杀死这名受害者的意愿,这位可怜的姑娘的死是淋雨引发的低温、烧伤和窒息(谁都不能确保自己在扑火时妥善照顾对方的呼吸系统)。至于她变成这幅样子之前发生了什么,这部分不在资料记载中,也许你会有一些猜测,但恕我直言,你不需要知道过多详情。
鉴于这种场景模式更需要冷静处理,你应该反而遵守古旧的改造守则,从一开始就压抑杏仁核的活跃度,让前额叶皮层血流量增加,从而做出正确判断——给那个姑娘一条毯子,让她初步恢复体温,再将她请入浴室中,好好泡个热水澡。期间可以喊来仆人,把地板上那摊让改造对象厌恶的雨水好好清理干净,再点燃壁炉,准备两杯热饮。等待姑娘收拾自己的过程中,可以开一个远程会议。
场景三,爱好丨社交模式。
改造对象在红酒品鉴会上,周围是各色名流和记者,虽然所有人几乎都保持在正常音量讲话,但改造对象依然认为过于嘈杂,但此刻是公共场合,他必须时刻维持外在形象,所以一直在努力压抑怒气,最终选择包下这座场馆,花了很大一笔没必要的开销,又在这之后因此而恼羞成怒,打了他的助理一顿。
与前两个场景模式不同,此刻反而应该提升他的愤怒值,但要同时引导他向合理的方向发泄。过程为先任由杏仁核激活下丘脑,诱发他进入应激状态,但同时提升他的逃避倾向,让其迅速远离人群,进入展会预备好的单人包厢。接下来可以任由改造对象摄入酒精饮品,在中枢神经被乙醇抑制之前排除所有他联系外界的手段,任由其陷入深度睡眠。
最后,经过一轮调试,你应该大略掌握了如何通过全面接驳的神经系统对对象进行改造,该个体预估改造时间为三个月,希望你能享受这份神圣的工作。
“我是说,那个女孩就白死了吗?”
“我没有否认她的死亡是个悲剧,但我们的工作只是将这个个体改造完成。”
“我是说,那个女孩的死因你也知道,关于这个案件的报道已经满天飞了,你不会说你不知道任何细节吧?”
“亲爱的,你已经毕业了,请在精神上也摆脱温室阳光的照耀。光有同情心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我们还得具备相应的手段。”
“可这个杀人犯,他不仅不用坐牢,甚至可以得到最先进技术的服务——”
“他犯了错,所以除了道歉,还需要弥补。如果按照之前的审判流程,他不仅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会对错误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更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真正改变的机会。亲爱的,我们在做全人类最神圣的事情之一,你要感谢自己有全面操控一个人的机会。”
实习生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将它缓慢地从嘴里吐了出去。
作者:江橼
千峰明月千重景,万江游子万山行。——万山客
序章:万山客
初冬小雪,堪堪掩盖城门红顶,巡查的卫兵一个个提着酒葫芦,大冷了便嘬一口,继而和同僚侃侃而谈;拄着拐杖的僧人也还捻着佛珠,一步步离开湿冷破庙,去城里寻一能遮风挡雨的住处。
我也随着人流涌入洸城,穿梭于人山人海的坊市,流连于纸灯婀娜的河畔;在那喧闹之处,寻觅着此行的目标——一家挂着“九”字招牌的客栈。
那店铺不难找,随便问个夜市摆摊都能得到准确路线,毕竟它实在是太显眼了……
我顺着摊主所指走去,嘿,果真当得它挂门口那诗——琉璃玉瓦红灯游,铜鹤欲飞柳梢头;叫卖讥诮人生气,万山来客万年酒。
当真是陈独秀。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正踌躇不前拿捏不定,一长得顶好看的男子便一把将我拽进了门。外面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怪不得男子手捏一把精巧小扇,身着青黛丝绸长衫。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男子玲珑小扇半遮面,等待着我的回答。
“您可是客栈东家,陆十方陆公子?”我恭敬作揖,措辞拗口,行的是历朝扣手礼。
只见男子秀眉微皱,好似想起了什么,旋即放松了表情,“听口气,公子便是堂上派来的伙计?”
“正是。在下吕四方。”
听完我自报家门,陆十方像是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当即提拉着我左右打量,“乖乖,吕字底下居然添了新丁!这可是正儿八经稀罕事!”
江湖势力错综复杂,但大多都是居一方而不动,唯独这九杂堂开遍各国、各城,最开始的当家人都以百家姓起始,一城据点一家人,城亡家亡无新人。若是这城换了名,易了主,便又会有新的姓氏撑起。
如今我所在的洸城陆家客栈,便是这城易主后的新东家。不过比起我头上还有几十人的吕家,眼前只剩一人的陆家才是真的稀罕。
“陆公子,”此番我是奉命而来,故无心言它,“按照您与堂主的约定,在下会在此处打工三月,直到过了新年。也望您遵守约定,将洸城的无字册借于在下一览。”
他混不在意的摆手,似是在打发烦人的虫子,“晓得晓得~他的事本公子记着呢。倒是你,进堂上几日了?”他指了指柜台旁边的小凳子,示意我坐下说。
我接过他递来的粗瓷茶杯,心却被那比玉还润的手给勾走了。磕绊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明白,“不过七日。”
若不是从玟城到这里太远,吕家又实在抽不出多余人手,堂上也不会随便在路边抓一野小子就入了籍——没错,我就是他们在路边抓的野小子。
别说培养了,就是与九杂堂有关、与江湖势力有关的各种知识,都是勉强灌装完成!到现在我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什么百锻山庄、留仙谷?什么方清观、玄光寺?这都谁跟谁啊?跟我九杂堂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哟?
见陆十方仍旧一脸茫然,我便又补了一句,“从玟城到洸城,快马加鞭六日。”今夜,便是第六日末。
这下子他明白了,当即换上“早知如此”的表情,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一木匣,普普通通毫无特色。而正是这朴实无华的箱子里,却装着天下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也是每一个九杂堂成员义不容辞要守护的——无字册。
“如此,便怪不得你。”陆十方取出册子,交与我手,“那规矩,我来教你。”他忽然指着那没有字的册子封面,正色道,“朝堂有史记官,撰录帝王将相山河社稷;下野有九杂堂,书写江湖百态民生万象。本来两者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你写你的我记我的,但总会有江河入海之时。”
“这,就是九杂堂所录,关于各个时代不为人知的历史。它是野史,也是正史。故,无字册,众口传——《万山客》。”
“以后要说就说万山客,别说什么无字册,听着就没文化。”
“……哦。”
我寻思,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算白上了,连名字审美都比不过别人。无言反驳,默默翻开那本《万山客》,映入眼帘的俊秀字体就像陆十方本人一样,骨正,却又放浪。
“还有,以后不许叫我陆公子。”他又一次强调,顺便给我的杯子添了茶,“叫少东家。”
“好的,少东家。”其实我想皮,再叫一声陆公子,看对方会不会用眼神杀死我,但一想到那眉眼如丝的场景,算了,还是乖乖改口吧。“那个,这……书,我现在能看吗?”
尽管我的任务是将洸城无字册的内容记下,三个月后回到玟城再背诵于堂上诸子,但乍一来什么都没做,就先拿到了副本奖励,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反观陆十方就很坦然,他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东西当宝贝,完全忘记了外面有多少人在惦记着它。“史书写了,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而且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抓紧时间看,再好的记性都记不住的。”
无字册不许抄录,这是九杂堂创始人立下的规矩。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每一城的无字册在帝王更迭、国破城亡之时都会送归堂上封存,除此之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将内容带出。若非当下为特殊时期,我就是来借阅半柱香的时间都不成。
毕竟外面还流传着一堆骇人听闻的谣言。
“不过,你为何要记录整本呢?”陆十方斜靠在柜台内的软榻上,小扇扑流萤般惬意,“堂主要的,不过是与辛小侯爷有关的内容罢了。”而那些东西,不过是最近几年发生的,根本无需追查更多。
但这些辛密又如何是我一介新人所能知晓的?听完,我也只能是摇头,说不得违背堂主令的话。
陆十方一见我的态度,索性不再劝,“那你便看吧。”
我见他开始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关了客栈大门,外面的熙攘吆喝也逐渐归于沉寂。我开始沉浸于无字册所写的世界,踏入与记忆截然不同的历史。直到入更打邦声将陆十方惊醒,我这才收敛心神,重新回到当下。
“少东家,醒了?”
“嗯。”陆十方还迷迷糊糊的,他摸索着起身往楼上走,估摸着是想回自己房间去睡,走一半了才想起来没给我安排住处,便停在楼梯上,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托着脑袋,道:“你,随便找个没人的客房住吧,反正总共也没住几个人。”
“好的,少东家。”以微笑送走未来三个月的饭票后,我拿着柜台上的油灯上了楼,寻了角落里一间看上去就不是上房的屋子推门入桕。
等我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在被月光映的明亮如昼的屋子里无聊地盯着天花板时,脑袋里想的却是刚刚在无字册上看到的一句话。
“京运40年末,乐央元年初,长公主昔,下落不明。”
- TBC -
【人氣投票第一名,作者獲得 愛情使者 頭銜】
作者:狗剩
1.
勇者大人很烦恼。
这段时间道具店的老板娘隔三差五就会写信给他,内容来来回回都是关于藏在镇子附近密林山谷中的那头恶龙,她恳求勇者的帮助。
但他已经来过35次了。
换言之,我们的勇者大人讨伐恶龙任务整整失败了35次。
勇者不可以拒绝平民的请求。于是他又一次来到了这个镇子。那个有些热情过头的老板娘早早等候在城镇入口,将他带回了自己店中。
每一回老板娘都会给他的包裹里装满补给品,再额外赠送些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珍稀道具。上一次是星星吊坠,再上次是月之石,上上上次是闪光珠……勇者甚至都怀疑过老板娘是不是劫掠了某个宝库。
可即使有那么多道具的加持,勇者仍未成功斩下恶龙的头颅。他靠在门边扯下一只手套,纵横遍布的伤疤与厚茧本是所有勇者骄傲的象征,在他眼里这些却变成了自己无用功和弱小的证据。
“我不想当勇者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念头没有经过任何过滤就脱口而出。他吓了一跳立直身体左看右看,见四周似乎无人听到后才松了口气。毕竟勇者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勇者转过头悄悄望了一眼老板娘,她正忙着给他准备补给品,从这个货架一路扫荡到那个货架,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不一会便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说起来,老板娘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个世道一个单身女人独自经营店铺,总会遇上那么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好在她足够勇敢又凶悍。
勇者曾不止一次目睹她打跑神秘怪人的场面。
那家伙披着斗篷鬼鬼祟祟窝在窗台下朝道具店内窥探,老板娘眼角余光瞄到个斗篷尖尖,立马跳起来丢下账本就往外追去。
只可惜神秘人的速度实在太快,虽然好几次她都触到了衣角,可往往下一个拐点对方闪身钻进一条死胡同便不见踪影。
勇者一度感到困惑,力量强大身手矫健,又拥有那么多传奇物品,老板娘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去讨伐恶龙呢?
“那个,小姐,其实我觉得……”
“怎么了?勇者大人?”老板娘应了一声,瞥过来的眼神里却不带半分笑意。
哦糟糕,她刚刚听到了。
于是勇者又把话憋了回去。
最终他得了一枚金光闪闪的挂坠,提着剑踏上了第36次讨伐恶龙的道路。勇者逆着光朝山谷进发,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愿女神祝福你!”勇者听到她喊道。
愿女神祝福我。
2.
恶龙先生很烦恼。
这么称呼他显然很不公平。他虽然是龙,但却是头从不干坏事的龙,平时唯一的爱好只有读书。
也曾有鹿和兔子建议他把外号改成“好龙先生”,然而习惯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大家坚持了不到半天又把称呼改了回去。
自大半年前开始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勇者,隔三差五闯到领地里声称要讨伐他这头恶龙,频率之高几乎快成了密林山谷每个周末的固定演出项目。
更可恶的是,这个勇者每次携带着的那些奇妙道具,都是恶龙先生曾经费尽心思跨越山海到处搜罗而来的。那家伙明目张胆地把它们挂在最醒目的地方,借着所加持的力量高举起剑向他冲来。
四面八方涌来的嫉妒和愤怒几乎快把恶龙先生淹没,每一回他都气得控制不住拟态,化作原型狠狠痛揍勇者一顿后随便往外一丢;但过不了几天,勇者又会带着新的宝物跑来刺激他。
那是我送给帕丽卡的东西!!恶龙先生在心里怒吼。
哦,小帕丽卡。
年少时期恶龙先生的父亲遭遇意外,把他孤零零的留在世上;当时的恶龙先生还没来得及学会各种能力,甚至连完整的拟态都做不到:他化做人形,脸是少年人的脸,身体也是少年人的形态,可转过身去,屁股上拖着的那条长长尾巴怎么都藏不住;即便不看背面,仔细端详他的眼睛,就能发现连瞳孔都还是细细长长的龙眼状。
龙没有传承的习俗,也不存在“先祖的记忆”这种东西让他自学成才;万幸的,世界上还有一群爱八卦的女巫。她们最喜欢将别人家的秘事添油加醋记在羊皮封面的本子里,满世界乱跑到处贩卖。
恶龙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披上斗篷遮住尾巴,乔装成人类混进城镇去寻找这些手记。
那家招牌上号称什么都买得到的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堆得成山般高,一时间搞得他晕头转向。
然后帕丽卡就出现了。
似有若无的香气率先闯入恶龙的安全距离,随后视野里出现一团火焰般的红色卷发。他不敢抬头,随手拾起面前的不知名药水假装自己正在看价格。
“嘿,你要买什么?”那香气更浓烈了些,对方凑了过来似乎想看清客人的脸。他连忙侧过头拉低帽檐把自己藏得更深。
“书……我找一本书。”
“龙也会看书吗?”
他错愕地回过头,对上了帕丽卡笑意盈盈的眼。没有尖叫或哭喊,她只是愣了愣,随后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帕丽卡指指他的身后,恶龙这才发现自己的尾巴早就钻出了斗篷。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预想之外的平静中结束。恶龙与人类少女作了秘密约定。帕丽卡为他搜寻有关龙的典籍,他则以珍宝作为回报。
——他当然知道这些书不值这么多钱,但书上写了:【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最好的朋友】。
人鱼可以献上歌喉,精灵能赐予祝福。恶龙先生既不会唱歌也不会魔法,唯有满山的财宝是他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
但后来,恶龙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和帕丽卡做朋友了。他读过许许多多的故事,美丽的少女或公主最终只会与守护她们的勇者在一起,所有关于恶龙的结局都是悲惨又凄凉。
说实话,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不愿意见到,可如果故事走向必须如此才能让帕丽卡幸福的话,恶龙先生还是愿意牺牲一下自己的。
他回到密林山谷躲在自己的巢穴里。刚开始单方面绝交时恶龙也偷偷跑去看望过帕丽卡,险些被她抓住。
再后来他干脆封闭了巢穴出口,每天擦着眼泪一边想念帕丽卡一边等着有人上门剁掉他的脑袋,只可惜帕丽卡选择的这个勇者实在是太过弱小,根本连他的龙指甲都砍不下。
所以,这勇者怎么还没来?
今天的风明明传来了勇者抵达镇子的消息,恶龙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然而下一阵风又告诉他勇者行进的路线拐了个弯绕开了这座山谷。
他在巢穴里来回踱步。不知道能有什么事能让勇者放弃讨伐恶龙?书籍里那些冒险故事情节一股脑儿钻了出来,他越想越不妙。
是有新的坏蛋出场了吗?城镇要被毁灭了吗?大灾难来临了吗?
勇者就这么走了帕丽卡怎么办?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3.
道具店的老板娘很烦恼。
她有个秘密朋友名叫莱蒙。莱蒙并非人类,而是一头龙。
第一次见面时她才刚刚接手这家店没多久。此前在父母的庇护下生活太过舒适,她甚至连家里到底贩卖些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就被迫开始独自经营。仔细想想,莱蒙算得上是她当上老板娘后第一个客人。
都说龙是很贪财的生物,可莱蒙却完全没有价值概念。
莱蒙说要买有关龙的书,这是道具店又不是书店,哪里来的书?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到了小时候看的童话。
这几本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册子可以说是一文不值,莱蒙却拿出一袋宝石与她交换,见老板娘不收还以为是报酬不足,又犹犹豫豫开口请求赊账:
“这些如果不够的话……下次我会带来更多宝石的。”
莱蒙明明顶着一双荧绿荧绿的恶龙眼,露出的眼神却无辜又可怜,莫名让人联想到铁匠家那只看门小狗。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逗得哈哈大笑,吓得可怜的恶龙先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缩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莱蒙实在是太有趣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哦不,龙。
比如说莱蒙相当热爱阅读,有谁见过爱读书的龙吗?而且他尤为青睐那些儿童睡前读物。每一次到访莱蒙都会留在店里呆一会,靠坐在墙角津津有味读一本镇上小女孩间最流行的童话期刊。
灯台上点了数支蜡烛,照得屋内一片亮堂,她趴在柜台上盯着莱蒙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你、你干嘛一直看着我。”莱蒙被她看得相当不自在。
“传说中的恶龙藏在我家读儿童故事书,这场面能不多看一会吗?”见莱蒙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模样,她几乎快克制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这样就害羞了?你也太可爱了吧。”
莱蒙脸更红了。
龙是一种相当聪明的智慧生物,莱蒙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各种人类社会规则,却始终学不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模仿着故事里的描述,找来各种花瓣、羽毛及丝绸,笨拙地将各式各样的宝物包裹好,再拜托密林的小鸟将礼物放在她的窗台上。
【给我最好的朋友】
“请告诉莱蒙,只有公主才会让小鸟替自己送东西。”她从百灵那接过礼物,这一回莱蒙找来了一片完美的世界树之叶,在上面摘抄了书籍里的词句。
【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把头藏到翅膀里面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
所以说他真的很有趣,但是也很糟糕。
某日这头龙突然就这么展翅飞走了。老板娘心情很糟糕,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有趣的生物吗?
密林山谷的迷雾与枝桠会将普通人困住,她找不到通往恶龙巢穴的道路。
她只能写信向勇者求助,既然他们能精准地找到别人家藏着的宝箱,自然也有特殊的办法追踪到藏匿起来的恶龙。
请带上这些东西,帮我找到那头欺诈少女芳心的恶龙。
4.
勇者找到了解决烦恼的办法,他悄悄把包裹放在老板娘帕丽卡家门口,并留下了字条。
【对不起,我还需要修行。】
勇者做了个完美的升级计划,他可以绕开恶龙巢穴,先从那些低阶的史莱姆开始锻炼自己的能力。
但显然莱蒙把这句话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莱蒙趁着夜色好不容易混入了镇子里,原本只是想要悄悄看一眼,确认帕丽卡平安无事就回去,结果踩到不明物体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张字条飘飘忽忽落在他的脸上,爱读书的恶龙先生几乎瞬间就脑补了无数曾经在书里看过的、男子抛弃情人的桥段。
小帕丽卡一定很伤心。
正当莱蒙盯着门环犹豫着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帕丽卡时,有人先他一步拉开房门。对方顺势拽了他一把,莱蒙踉跄一步跌进屋内。
莱蒙明明比帕丽卡高出许多,却莫名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他被帕丽卡摁在门板上,她的高跟鞋踩住了自己的尾巴。
莱蒙低头看去,帕丽卡也正望着他,一副凶神恶煞随时会将他吃掉的模样;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变得柔软了,眼眶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液体宝石。
帕丽卡在哭。莱蒙慌乱起来,想伸手替她擦泪,但帕丽卡紧紧扯住了袖子不准他动,生怕莱蒙再一次飞走。
帕丽卡质问这个可恶的龙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飞走;莱蒙这个老实的龙无法对她撒谎,支支吾吾地把读到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勇者跑了,他也不知道故事该如何继续。以前莱蒙认为自己是个从不做坏事的好龙,但现在他又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个世界上最可恶的恶龙。
“确实是恶龙,你比书里的龙还可恶。”帕丽卡脸色比刚刚好了许多。她觉得高估了这条龙智商的自己也是个傻子。“书里的那些龙都没有征询女主角的意愿就直接带走了她们,太可恶了。”
“而你既不问问我,也不带我走。”
大约是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眼睛亮晶晶闪着光。莱蒙大脑在轰鸣,这才意识到故事的主角不是勇者也不是其他的某个人,而是他。
“那你……那你愿意吗?”莱蒙拉住她的手,恶龙守财的本性第一次在他身上展露,“现在就跟我走。”
帕丽卡笑嘻嘻踮起脚和他来了一个贴面礼,她的答案显而易见。
“先等一下。我才不要像你一样突然失踪。”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纸笔。
“你要写什么?”
“我要给这个故事写一个结尾。”
5.
恶龙掳走了镇子里最美丽的姑娘,将她变成了自己的新娘。
END.
*恶龙摘抄的词句来自《丑小鸭》
文:梨七生
关键词:烧毁
文体:小说
标题:《无题》
备注:戴着追星入脑的滤镜写的,主角是原创,“她”是有原型的。
正文:
面前的火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声。
这就是最后要处理的东西了,平坂在心中默念。
平坂,22岁,是学生。
并没什么特别的经历,普通地生活在普通的城市,有个普通的家庭,上着普通的学校交着普通的朋友……
有着普通的烦恼。
普通的少年在十八岁左右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对自己的“普通”产生不适。
毕竟正是青春的时候。
有人加入了棒球部,以甲子园为目标。
有人被星探搭讪,为了出道开始特训。
有人抓紧备考,把东大当初第一志愿。
平坂既没有充足的精力,也没有帅气的长相,更没有超高的智力与过人的耐心。
一言以蔽之——
普通。
这样普通的他选择逃避普通的方式就是追星。
那些原本普通的女孩,就如同宝石的原石一般,被筛选、打磨。
最后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如同幼虫羽化成蝶。
平坂觉得见证这份成长的喜悦能让他的青春变得不再普通。
在那些女孩中,最让他心动的那个是团队中的主角。
虽说是心动,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喜欢”或者“爱”,更不含有任何占有的欲望。
那种感觉仿佛互相敲击的音叉:轻响,而后共鸣。
他开始去试图了解这个女孩。
从她出发的起点开始。
那时青涩的她从全团的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为center,第一张单曲便引爆了话题,社交网站上的赞誉扑面而来。
公司也看到了她被众人所喜爱的场景,紧接着一系列的推广和曝光又让她的人气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在镜头前她不只是她自己,还是组合的成员。
每一次的活动她都尽力去做到完美,无论是综艺节目,还是单纯的握手会。
然后第二三四张单曲,一张强过一张的表现力彻底抓住了粉丝们的心。
清新的、甜美的、叛逆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展现着自己的可能性。
了解得越多,平坂就对她越是在意。
除了年龄相仿之外没有任何的共通点,他却如同着了魔一般想要见证她更多的成长。
于是他开始去参加有她的各种活动,关注她的各种信息。
在有人夸她的时候会非常开心,有人诋毁她的时候会火冒三丈。
她的成长,让平坂感觉自己非常幸福。
哪怕完全与他无关。
接着就是前辈的毕业单曲企划,作为新人的她竟然依旧在center的位置。
尽管center这个位置本不应由她一人承担。
那是光荣,更是责任。如同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五个组合内被选出来的成员同台表演,身处最显眼的位置,哪怕是细微的失误,也会被放大无数倍。
还好她做到了,尽管不完美,但总算有个好的结束。
可之后的握手会上,竟然有人把刀带进了会场想杀掉她。
虽然安保阻止了恶性事件的发生,可她还是被吓到了。
随后导致了失声,她的活动也暂时停止。
手里的资源被交给同队的其他成员,毕竟她是这个团队的一部分。
在一段时间的休息调养之后,她回到了舞台上。
第五张单曲发售,这时的平坂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继续下去。
连续的center导致的结果只能是让她压力过大。
就在这之后她受伤了,公司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发了一条公告。
在这之后又是一轮交接资源,能去的工作尽量去,不能去的就只能交给队友。
就算在养伤,她的日常依旧是忙忙碌碌地工作。
访谈也好电台也罢总之不需要剧烈运动的工作她都很好地完成了。
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第六张单曲也开始宣传。
她打着石膏拍MV的样子坚强而又倔强,触动了无数人的心。
可如此努力的她得到的除了人们的称赞之外还有公司的压榨,哪怕受着伤也要成为center,就算不登场也要作为噱头。
在这之后她边养伤边工作,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就算不去活动现场也能看见场照中她身上止血的胶布。
第七张、第八张,她的center位置依旧没有动摇。
在这之前已有其他成员对此颇有微词,成员的粉丝们也很不满。
可运营知道,她是最好的招牌,就算让成员代替她的位置,也没有她的效果。
期间,成员中有看不到希望想另觅良机选择毕业的,有被爆料私生活为了体面选择毕业的……组合变得千疮百孔,成员中充满了猜忌。
她的身体还是扛不住了。
接下来的活动竟然需要坐轮椅出场。这不是粉丝们想看到的,更不是她追求的。
于是公司开始故技重施。
但团队人心已经不齐了。
就这样,成员走的走,暂停活动的暂停活动。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虽然有上来的二期成员补充,但磨合也是需要时间的。
就在第九张单曲的center公布后,她选择了离开这个团队。
不是毕业,而是强硬地离开。
这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但她不想再沉默,哪怕成为离群索居的黑羊。
平坂将手上的笔记本扔进火焰中,上面记满了关于她的文字被一点点吞噬。
蝴蝶最终飞向了天空,而少年回归了普通。
残叶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榉树,明年的樱花八成会如期盛开吧。
完
免责模式:笑语、求知
初十,大雨倾盆,漫天水幕。
临湘城北有一座小小的客栈。不过十来间客房,客人也是常住不满的。
炎炎暑气被暴雨驱散,昏暗的天色。凉爽的水汽让人忍不住泛起困来。掌柜兼小二正在柜台上撑手打着瞌睡,倒不是偷懒———整个大堂内也不过角落一桌客人而已。
恍惚中似有嘤嘤哭泣之声,奈何夏乏正狠,掌柜咂巴了下嘴,换了个姿势入睡。
坐在嘤嘤哭泣家伙对面的男子痛苦地揉着眉心,还要一遍遍地给对面那只妖怪倒茶,时不时温声安慰:“多喝热水。”
哭泣的家伙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细长的狐狸眼肿得像门缝,半点也没过往的风姿。它哭哭啼啼地向桃花道人抱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应该下山,我要是不下山也不会遇见我二姑妈家三姨奶奶的外侄孙女的儿媳妇家表妹的堂姐的外甥,我要是不遇见我二姑妈家三姨奶奶的外侄孙女的儿媳妇家表妹的堂姐的外甥,我就不会去镇上,我要是不去镇上我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好狐男……”
它可怜巴巴地哭诉自己的委屈:“您知道我们公狐狸过得有多难吗?母狐狸们根本不愁白嫖清白小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需自己建一个庄子,就算知道母狐狸们身份可疑,那些做着妖怪痴心一片美梦的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送上门来。如今世道步入正轨,都是合法的买卖,只取一点点元阳,薄利多销,连地府的阎君上来查过几次都不曾取缔。”
它抹了一泡眼泪:“我们公狐狸呢,想取一点元阴那是千难万难,一不小心就要背上一条痴情的人命,叫那七十二道天雷劈个稀碎。”
“理解理解。”桃花道人将面前的茶杯推给对面的公狐狸,“那妇人虽然找我告状,但如今我见了你,气息清和纯正,倒确信你未曾害人性命,自是不会冤枉你。”
公狐狸打了个哭嗝,听桃花道人提起罪魁祸首,周身气息更是悲愤:“哇……她太欺负人……狐狸了!”
有道是乱世出妖祸,如今国泰民安,人世间一片祥和,妖怪们也大多安分守己。但修炼还是要修炼的,日日夜夜都要靠修炼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新生小妖代越来越多,修炼资源也越发紧张,如何快速有效地改善修炼进度已经成为妖众们需要好生思考的问题。
泰山府君向来公正严明,经过妖界老辈的多番上访求诉,总算在人妖灵三界立下了新的规矩。
那就是交易。
合理合规的交易。
不违背人类的真实想法,不扰乱社会安定,不影响人类的健康寿命的前提下,通过交易获取少量的精元。
人是天道之子,数量之多,就算是取这微量的精元,也足以让新生小妖代们平稳地度过幼妖时期了。
若是某些急功近利或者是贪婪成性的妖邪,迫害了凡人的性命。那么就需要行走于世间的监察者出来维持秩序。
桃花道人,算是其一。
除了偶尔有比较强大的妖邪为害,大部分时间桃花道人接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
比如说被黄鼠狼用大母鸡在梦中交易的苦主在第二天早上发现收到的是一只瘦苦伶仃的小公鸡,比如说路遇美妇一夜云雨便想娶回家结果被拒绝就恼羞成怒上门诬告妖怪害人的贪心男,还有明明点名要的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美娇娘结果睡到的是美娇郎……
但是像哭得这么惨的公狐狸,桃花道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惨得活像隔壁攒了一年的坚果结果被人类无意中发现全部拉走的松鼠。
此事,还需说到三个月前。
公狐狸在这窝崽子中排行第二,且叫他狐二郎。
狐二郎原本在山中与父母为伴,虽茹毛饮血,倒也无忧无虑。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父母看向他的眼神开始充满了愁绪。
"我家的二郎可怎么办呢?"狐二郎偶然听见母亲与父亲在洞里念叨,"这般大的年龄了,竟还奔于山间偏野里,丝毫没有身为妖族的志气。"
妖族的志气,又是什么呢?
他只是听说成型的妖怪都要下山历练,若有所成方才荣归故里。
他身边的姐妹,早早地便跟着伙伴们下山修行,只有他,伙伴一不小心都吃光了。咳……
总而言之,或许是到了下山的时机。
就今日下山罢!狐二郎这般想到,妖族寿命长久,倒也不需一时之间的告别。他整理了自己的小包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自己的山洞。离开的时候,心中未免有些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
直到四个时辰以后,他才终于懂得,那是好像忘掉了点什么的情绪——他忘记问父母妖族下山历练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好在遇上了他二姑妈家三姨奶奶的外侄孙女的儿媳妇家表妹的堂姐的外甥,虽然长相略有些眼生,但身上的气息俨然同出一辙。两只狐狸攀谈许久,总算确定了互相的亲戚关系。
那只狐狸见二郎懵懵懂懂,便自告奋勇做起了二郎的向导,告诉他山下不远处有座镇子,虽不是十几万人的大城,但也有几位狐族亲友混迹其中。他拍着二郎的肩膀,感叹道:"若不是世道艰难,谁又愿意远离家乡呢?"
狐狸问二郎,下山是想做个长久的买卖,还是随缘而定。二郎一向稳重,自然是打算先签订个中长期的合同。狐狸便教他:"我瞧你这化形也就略称清秀,靠脸吃饭显然是不太靠谱。尤其不可去寻那些单纯清白的娘子,否则难以脱身。你且去找个贪的,与她多些金银类的交往,来回几次,交易便可成了。"
狐狸叮嘱道:"你可要记住,第一次交易,你可一定要问'我与你讨件礼物可好?',她若是应了,才可拿些精元,否则是要叫府君大人抓去的。"
狐二郎追问道:"那怎么知道那女子是贪还是不贪呢?"
狐狸笑答:"这还不简单,你且多去那绸缎胭脂首饰铺子,专瞧那些逛得多买得少的。这类女子想来经济不甚宽裕。你再装作偶遇,言见之有缘,非要送些礼物。若轻易便送出去了,又不见回报,便是那种贪的。"
狐二郎顿觉言之有理,千恩万谢,背着小包袱便去也。
到得镇上,住得几日,真叫他寻上一位。这妇人新寡,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说得头头是道,又极为贪嘴,便生袋里摸不出几个新鲜的银钱。狐二郎既瞧中了她,便巴巴地登门诉说了相思之意。
此地民风宽泛,倒也不太讲究寡妇二嫁。就是狐二郎长相太过普通,穿着朴素,妇人打量二郎的眼神便审视起来。
"你说爱慕我,爱慕在何处?"妇人追问道。
狐二郎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勉强说出贪慕妇人颜色这等话来。
妇人半信半疑,但眼中还是透露出些自得的喜色。见二郎呈上的玉镯,心中欢喜,看二郎顺眼了一分。便应道:"那我且看看你的诚意。"
二郎见事情有望,心中自是欢欣鼓舞,将自己小包袱里的宝贝换了好些银钱,买上最新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日日地往那妇人家中送去。
送了半月有余,见那妇人神色松动,期期艾艾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与你讨件礼物可好?"
妇人听了这话,眼中笑意便淡了。她瞪了狐二郎一眼,转身便进了屋子,那关上的屋门差点拍扁了二郎的鼻子。二郎心中纳罕,还未回过神来,屋门突然又开了,就见着原本送妇人的礼物一股脑从屋内丢出,砸回了二郎的脑袋上。
"我且道你有些诚意,万没料到竟然是如此计较回报的家伙!"妇人怒气冲冲地嚷道,将二郎赶出了院门。
狐二郎是一头雾水,却连忙抱住妇人大腿,一番哭诉道歉,连续几日又是连连不断地礼物送上。
且又过了半年有余,二郎心道时机成熟,又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谁料又被这妇人劈头盖脸一通痛骂,之前送去的礼物再次原样退回。
狐二郎满腹委屈,只道自己真是诚意不足,连一点点微末的小心思都被瞧了出来,只得连连服软,继续了送礼之旅。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日子便拖了三五年。
狐二郎的小包袱空空如也,精元是一分不得。他心灰意冷,直觉这人世难料,妖族的志气也磨得七七八八。
他想,这下山的历练果真不是谁都能做得,他也不求荣归故里,还是回山里晒太阳吃些新生下来的小伙伴为好。
也不知道那妇人从哪里听闻到狐二郎要离开的消息,带着一众家属迈着步子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揪住他的衣领愤怒大骂,道狐二郎是个渣男,玩弄妇人感情。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吓得狐二郎心神俱裂,一不小心现了原形,化做一只狐狸逃窜而去。
桃花道人拍掌而笑:“惨惨惨,你只道人欲之贪婪,却不知貔貅之性——许进不许出也!”
作者:遠夜
1.
街道第三小学五年级的某个班级,今天发放了随堂测验的成绩。
应试教育让许多人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让许多人痛苦不堪——尤其是正处于这一时期的孩子。
小红(化名)是一胎政策推行后降落于这个家庭的独生女,和从前的男孩子一样承载着家中的期望。并不富裕也并不贫穷的家境同样存在着其独有的痛苦,双亲的眼睛看着他们无法触及的天,用辛苦工作的积蓄为女儿搭建出一条似乎能通天的阶梯。
和私立小学里的学生们相比,小红脚下踩着的台阶既低矮又朴素,两侧也没有设置扶手让她能在疲惫的时候借力。她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却已经承担了很多大人想象不到的压力整整五年多。从真正具有清晰的意识开始好像就不断地学习着知识,而这也正是小红此刻的痛苦根源。
每一次考试的试卷都要求家长在分数旁签字,为了避免回家后被责备,不久前小红学会了模仿母亲潦草的签名,但这终究也只是自欺欺人。毕竟模仿的签名再以假乱真,她还是逃不过期中、期末两次测试以及家长会。
还没及格的鲜红分数打在试卷的右上角,直白地告诉这位小女孩,她的努力全都是无用功。有些人轻松就能获得的成绩,有些人昼夜不眠地付出也摘取不得,小红是后者,并且她在屡屡的失败中终于觉得累了。
沉重的书包压在小红的肩头,她带着烦闷不安的心情站在学校门口的人行横道前,信号灯的赤红也在提醒她该为几次不及格的试卷想想办法,因为期末就快到了。
“考了几分?”
手臂被后头的人用手肘碰了一下,小红转身一看瞬间失去说话的欲望。从后头窜出来,和她站在一排等待红灯跳绿的男孩子是这次随堂测验的第一名,小明(化名)。
男孩比女孩发育晚,不过也有例外。
小红本身在同龄人中不算矮小,但小明比她高了半个头,像根瘦竹竿。他们俩是前后桌,时常在课间和午休的时候玩游戏、闲聊。试卷从前排往后传,所以小红每回都能看见这家伙异常优秀的分数。
好好回忆一番,她得过的最佳成绩好像都没小明最烂的一次高,着实令人丧气。不谈论学习时他们是好朋友,谈论成绩时他们是优等生和在中下游徘徊不定的差生。小红不知道为什么在课外也有老师教导的自己始终没办法满足大家的期望,或许这就是她能抵达的极限。
“干嘛不说话?你都知道我的成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
看上去心情不错的男孩子催促着小红,渴望从她的口中得到回答。后者不高兴地嘀咕:“……反正没你高,有什么好问的。”
“废话,根本没人比我考得好。”小明毫不谦虚地翻白眼,“赶紧说啊,真搞不明白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的水平我可太清楚了,咱们俩谁跟谁,我又不会笑话你。”
这种事小红当然知道,可是这不是笑话不笑话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谁也没规定小孩子不能有尊严,特别是在朋友面前更不想暴露自身为人诟病的一面。但他们又是亲近的,分享过各自秘密级别的亲近。
于是小女孩在追问下松了口:“没及格!”
小明果然没有笑话她,也没有继续问具体的得点。
仿佛只要回答了问题这个行为本身就足够了一般,他说起了其他的事。比如班主任的儿子成绩也不好、数学老师那位老太太在给女儿物色结婚对象,距离这群小学生十分遥远的老师们之间的消息,小明总能知道,也愿意作为谈资讲给他的前座听。
信号灯于单方面的诉说中变了颜色,他们俩和放学时规模庞大的学生及家长群体一起走过学校门前的马路。
过了这条马路,就快到家了——而小红不想回家。
“小明,我们离家出走吧……”
停在信号灯下方,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垂头丧气地说道,正复述上回教师办公室内数位任课老师谈话内容的小男孩未经变声的嗓音戛然而止。
“真的?好啊。”
来来往往的人群霎那之间沦为背景与环境白噪音,时间仿佛在两名语出惊人的小学生身上失去作用,除了对方的一言一行,感知不到其余人的动静。
高兴得宛如只是在谈论出去郊游,小明兴致勃勃地规划起实际行程:“可是今天不行,我们得做好准备,至少得有吃饭的钱。”
“零花钱我有。”
小红放下书包,拉开拉链,从最里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五元纸币。纸币上用圆珠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也不知是谁随手拿了钱币当草稿纸。
“五块钱两个人肯定不够。”小明让她把钱塞回去,扶了扶镜片有些厚度的眼镜,“钱的问题包在我身上,小红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了。这周五出发,你觉得怎么样?”
计划提出者点点头,两人的秘密约定就此达成。
2.
如平常一样度过了两天的上学日子,眼看就到了周五。
虽说起初是小红邀请小明离家出走,但那时候的小女孩不过是被心中的恐惧与疲劳过分压迫,在感情用事的状态下将不应该讲出来的负面情绪脱口而出。这是压抑与消极到达极限点的一次自救,如果小明没有回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快要突破临界值的情绪重新回到大致安全的位置,等待下一次的集中爆发。
该过的日子还是继续过,无力改变什么的小女孩会继续苦恼并厌烦于取得与付出相匹配的成绩。
日复一日的失望与无果。
或许终有一天这种厌恶将会越过她忍耐的极限,爆炸后剩下一个自暴自弃的躯壳。然而小明带着她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一个永远不会再被任何人逼到极限的未来。
等待周五的这两天里,小明没有再提起过秘密约定,但小红又确实从他时不时刻意的眨眼中看出来,他们之间确确实实存在这一约定。
虽然起初十分茫然,可小女孩很快便欢欣雀跃,连平时不喜欢的课外辅导也变得没那么讨人厌。离开父母这件事并非未在她的意识中留下痕迹,然而这道印子被‘总算能不用被他们批评来批评去’的念头盖过,不舍和忐忑被解脱和期待彻底碾压。
没有父母轮流教训、没有老师批评、没有她讨厌的一切的未来终于要来临了吗?
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小红再也没办法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安静下来。她听见胸腔里扑通扑通的鼓动,它响亮得耳朵快要被震聋,响亮得她担心起其他人会从自己速率不正常得心跳中发现不对劲。
小红努力地正常去度过周三和周四,度过周五放学之前的所有上课时间、课间休息。
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她飞速整理好书包,还将作业课本都老老实实地放进去,背起重重的行囊,不断往后瞟着同伙的情形。小明正好也背起书包,招呼了小红一起回家。他们回家的路有一段是相同的,以前也经常一起走,所以不会引起别人关注。
周末即将到来的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小明悄悄对小红说:“你在十字路口等我一会儿,上次说的钱的问题我等会儿去解决,完事了再过来汇合。”
“喔。”小红先是点头,然后疑惑问道,“你要怎么解决?”
“别多问。山人自有妙计,说出来就不灵了。”
男孩朝女孩挥手作别,咧开自信的笑容,向他回家的方向离开。
留在原地的小红没来得及问些其他的,她的同伙就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把五年级的小学生一个人丢在街边这行为着实不太好,但小明同样只是一名在读五年级的小学生,眼中只有迫切需要完成的目标时,也容易忽略其他的事情……比如小红此时此刻的心情。
许多家长、小孩、过路人擦肩而过,小红就这样站在路口看着信号灯隔一段时间就变一个颜色。有认识的同班同学好奇地问她在干什么,她只能回答等人一块儿出去玩,随后被同学用稀奇的视线注视几秒钟,继续等待着不知到哪儿去了的同伴。
脑袋一片空白地等待着,等到几乎要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到小明的身影。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同伴有点不靠谱,本来期待和激动的心情在这过程中很快转变为忐忑和埋怨——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汇合?他到底去做什么了?他还会来吗?小女孩的脑海中浮现数个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她和小明的相处大多很愉快,记忆中也没有被后者欺骗或欺负过,但体会着放学一小时后清冷的街道以及冬天暗得非常快速的天空,小红不由得怀疑起来。
‘我好像被骗了。’
盯着马路与人行道边界处的水洼,小女孩情绪低落地想。
比起离家出走失败,小红更难过的是被好朋友抛下、被他欺骗这件事。一个小时都没有等到人来,基本可以确定他不会再来了。
小女孩当下的选择应当是及时止损,早点回家温暖被寒风冻得手脚冰冷的身体,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饭,然后接受下班的父母和腿脚不利索的外公对她放学后没有及时回家的质问与责备。
然而,是惯性使然还是畏惧于回家后的可怖画面?小红没有动静。
街边的路灯亮起来了,背着书包的她还在等。
3.
天暗了,不想被下班的老师或其他人找到的小红躲在不显眼的角落,每每看到熟悉的人影时便又往里缩一缩。
晚餐时点的住宅区外飘着饭菜的香味,勾起她的向往和翻涌的胃酸。
等待同伴汇合的目的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淡去,小红还坚持在这里,纯粹是不愿意回家面对家人的怒火。如果结局注定了要被揪回去挨骂,那就让它来得更晚一些,晚一分钟也是好的。
等候的意义逐渐变得虚无,失去期待的等待无趣得令人想睡觉。
“……还是做一点作业吧。”
没事做的小学生嘟哝着,试图趁着这段时间把周末的功课完成。假如认真地思考起题目的答案,心里可能就不会这么没底了,这么想着的小女孩真的打开书包的拉链,抽出一本数学的习题集开始书写。
她不擅长理性的思考,数学是弱项。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擅长背诵古诗词,更拼不来英文。唯一对比他人稍显擅长的可能仅有美术,然而充其量也只是脱离了火柴人画作的水平,无法与系统学习过素描、水彩的同学相比。
大约是冷冷的风吹得脑袋也跟着迟钝,小红咬着笔杆想不出应用题的答案。遇到难关的女孩子维持着摊开作业本的样子,视线和注意力逐步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书包拉链处的破口、地上的一滩污渍、掉漆的墙面,任何稀松平常的事物都比手中的题目更具吸引力。
焦点和意识模糊成一团,拿着作业的手松了力道,才写了两三题的习题集被架在书包上成了装作学习的摆设。
小明还没来,她还没被亲人揪回去。
‘离家出走,这样算不算离家出走?’
小红发现她好像没有依靠同伴独立完成了自己提出的行动,虽然不知道蹲在学校旁边路口的某个角落到底是不是离家出走,也不知道这次离家出走能持续多久,但这是属于小红自由支配的时间无疑。
不用听父母的话去老师那里补习,不用面对一大堆的家庭作业和他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发呆走神也没关系,到处走走也没关系,顺着心思溜到隔壁的富人小区,玩里面的秋千也没关系。
她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这是付出了诸多将在未来收取的代价才换回的宝贵时间,原本应该和好朋友一同分享,可惜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然还能问问他这些题目怎么做呢……”
和学习好的朋友一起做作业时,小红会难得地觉得做作业也像娱乐活动。
还在对小明的缺席嘀嘀咕咕,她干脆把做不下去的本子塞回去,随着自身意愿呆呆地望着已能看见月亮的紫色天空。黄昏傍晚时候的颜色一直都很好看,像她在信息课使用电脑编辑文档背景时能够选择的渐变,只是平时放学的时候急着回家,小红总没机会仔细欣赏。
现在她可以尽情观看落日西沉至圆月升空的变化,了解课本与学习之外的世界。
4.
“哈啾……!”
小红打了个喷嚏,冷得哆嗦起来。
天完全被黑暗笼罩,气温骤降。
小女孩隐约记起今天好像是寒潮来临的日子,夜间的温度会一下子跌至零下,甚至还有落雪的几率。想到或许能看到南方都市罕见的雪花,小红有点小兴奋,但在那之前,她实在是很冷。
冬季校服和毛衣的搭配足以抵挡白天的寒风,可对于夜晚仿佛具有实体般能扎破衣物防御的阴风,好像还欠缺了一些。
时刻很晚了,大多数的人家已经吃完晚餐收拾残羹。
能引出馋虫的饭菜香味从空气中消失,只留下冷冰冰的风顺着因呼吸而张开的口腔进入小女孩的五脏六腑,冻死了饥饿,也冻坏了人。
将身体尽可能缩在一起的小红向冰冷的手呵出一口气,热乎乎的空气团在手心停留了几秒便消散,萤火般的温暖转瞬即逝,留下仍旧有些失去知觉的双手。她直接把嘴埋在拢着的手掌心中,试图用口腔的温度带起手心的温度。手掌内侧都是水蒸气残留的水汽,想要的温暖或许有了一些,但一旦停下就将再次被阴风带走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暖意。手中的湿润会加剧热度的流失,她的手会彻底变成血肉的冰雕。
小红其实有点怕冷。
在这个角落里待到当下的时点,她也开始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蹲在这里。要说看风景的话,黑漆漆的天已经没东西好看了。唯一值得让视线驻留的圆月隐在乌云后头,吝啬地藏起无人能及的美貌。
要再下起雪来,滋味只会更难受。
纷纷飘下的雪花是美景,也是与折磨着她的阴风同质的东西。刚才期待的心情全部消减,如果要赏雪玩雪,小红更希望在穿着厚厚的棉袄、戴上绒手套的全副武装下尽情享受难遇的气候,而不是自身难保的现在。
她好冷。
可是即使冷得蹲不住,也依然没有回家的意思。
运作冻僵的脑袋稍微想一想,她根本没有任何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不但饥寒交迫直叫自己受罪,同伙也没有半点儿踪影。回去虽然肯定会挨一顿很大的骂,但胜在有暖气和热饭,还有她软乎乎的被窝。
这样的天气,要是能整天躲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出来该有多美妙。小红稍微想象了一会儿,便觉得连寒风中的身体似乎都不那么冷了,指尖仿佛也像是随着她的思绪飘进了被窝,竟有些回暖。
仅仅在脑内想象就有如此功效,真的回家钻进去的话,不知道得有多幸福呀!
‘……真的吗?’
想到此处的小红却明白,回家之后她钻不了被窝。为了弥补‘离家出走’造成的空缺,她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恐怕得熬夜。说不定他们会因为她还小的关系,不让她在凌晨一点以后还不上床睡觉,可是……谁知道呢?
即使没有留下的理由,小红仍旧不选择归家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想回去。
简简单单,胜过任何复杂的考虑、胜过霜冻与愈发凌冽的夜间大风,甚至短暂地胜过了血脉亲情。
小红不想回家,所以她留在了这里。
有车来来往往,有人来来往往,有猫来来往往。他们从小女孩的视线中走过,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基本没几个出现过两次或以上……直到冻得有些昏昏欲睡的小红看见了他的身影。
她脱口而出喊道:“小明?”
5.
小红在路口,就在她缩到角落之前一直站着的地方看到了疑似小明的男孩子。
他没站在路灯下面,而是和小红一样躲在没有光源的地方。黑暗之中看不清五官,只能靠感觉和高瘦的特征以及学校的校服大致辨认。尽管并不十分确定那是不是小明,由于大体感觉上非常相似,她便下意识地觉得一定是小明回来了,直率地喊出声。
被冻了许久,小红的喊叫听起来和轻柔的稚嫩颤音没有区别,也难怪离她稍微有点距离的男孩子没有听见,周围的呼呼风声都能把她的声音盖过去。
于是她打算直接跑到他面前。
维持蹲姿太久,双腿和冷如冰块的脚已经彻底麻木,小红艰难地背起书包站起来,顶着风蹒跚几步后还摔了一下。亏得校裤和藏在校裤里的棉裤缓和了冲击及摩擦,失衡跌倒的小女孩只有手掌的下半部分擦破皮,伤口处混杂了点点黑色的脏污,街道路面向来没那么干净。
忍着轻微的痛感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当作是处理过了伤口。小红不太顺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材质吸水还不怎么耐脏的冬季校服肉眼可见地沾了许多脏东西。小女孩依样画葫芦用袖子拍打脏了地方,成功拍落了一些灰尘,但更多的脏污已经附在了外套上,不知道丢进洗衣机能不能洗干净。
反正大晚上,不站到路灯底下根本看不清红色校服上的污渍。
小红重新迈开步子,一边奇形怪状地靠近,一边喊道:“小明!小明!”
起初,被认作是小明的男孩子没有回应,就好像小红认错了人一般。然而随着小红努力走近,随着一声声的名字呼唤,他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朝声音的方向转过身——是小明,小红非常确认。
高个子,瘦身材,大脑袋。
哦,他的脑袋其实不大,只是木柴似的身躯将正常大小的脑袋衬托得很大。架在鼻梁上的近视镜,仔细一看镜片好像有点裂缝。本来就白嫩的皮肤不知为何好像更白了一些,就像正在落下的雪花一样。
是的,没错。
雪仍是降临在了这座南方的城市,带来更低气温的同时点燃了无数南方人的激情。
第一片雪花就在小红向他靠近的时候落下了,接踵而来的是它无数的同伴们,飘飘扬扬,在大风中如列队般几乎横着穿过大街小巷。她在雪花纷飞的夜里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气恼得打算推他一下以惩罚他过于久的迟到,却被他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喂!你放我鸽子那么久,让我打一下都不行!”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小红气得面红耳赤,气得快要爆炸了。她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亏得这家伙还知道回来。
“说好要一起离家出走的,我还以为你骗我!”她也不再坚持要揍他一顿,毕竟小女孩不崇尚暴力,刚才那是实在气过头了,“你到底去哪儿了?说好的你负责钱呢?”
她还记得小明离开前说要去办的事情,看来脑子还能运作几分。
但是小明的脑子似乎不如平时灵光,不知道是不是也被过山车般下降的温度冻着了。他动了动手,像是在确认身体是否还听使唤,复又垂下头,闷着嗓子慢悠悠地说:“……对不起,小红。”
“怎么了?”
发觉离家出走的同伴状态不太对劲,小女孩放软了语气。虽然花的时间有些久,但小明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没有忘记临走前嘱咐了小红要在路口等他的事情。这个认知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小红火气,现在她更加关心小明到底碰上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颓废。
“我没有拿到……钱,对不起。”
信誓旦旦地说钱财问题包在他身上的小明失败了,他空手而归,书包也没带着。两手藏在过长的校服袖管里,垂在身体两侧。
“算了算了,你人来了就行。反正我这里还有五块钱能用,买点便宜的东西应该勉强够两个人吃吧?”
小红不太确定,她没单独在外面吃过饭,不知道五块钱以内能买到哪种主食。
‘要不买两包干脆面?可是小店现在还开着吗?’
她苦恼地想着,学校旁边的杂货小店显然是根据学校的作息营业的,现在这时间早就打烊了。就在小红为晚饭考虑之际,面前的男孩却缓缓摇头:“我……我不饿,你吃吧。”
“这么晚了,怎么会不饿?我都饿死了——啊,你是不是在家里吃完才过来的?”小红狐疑地盯着小明空空如也的背后,越想越觉得他是回家了一趟,连带着被按住吃了晚饭才耽搁这么久,“怪不得。好啦,那我去买个包子吃。”
说完小红就循着香味到拐角处买了热腾腾的肉包子,感谢这家菜馆这么晚了还在卖包子,感谢她灵光一闪记起这里有家卖包子的菜馆。小女孩在寒风中噔噔噔地跑过去,又噔噔噔地跑过来,完全没有刚才蹲在角落的呆愣模样,甚至在见到小明为止,她都没想起来自己饿的时候完全可以用零花钱买东西吃。
带回来两个肉包子的小红特意让师傅分开包装,她把雾气蒙蒙的塑料袋递给小明:“这是你的份,现在不吃就揣到怀里去,总会饿的。”
在寒冷的风雪中等候在原地,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的男孩子定定地看了他的前桌一眼,低头嗅了嗅包子混合着发面香气的肉香味,又摇了摇头。
“包子,你收起来,书包里。”
“哦。”
没有强求小明用体温温暖特意为他买来的肉包,小红咬着自己的肉包,将已经有点凉了的包子塞到书包里。也许厚实的教科书能给它挡点风,希望等小明饿了的时候肉包子还没冻成硬邦邦的石块。
6.
小红吃饭很快,这是由家庭和学校双方的原因造成的。
三两下解决完包子,她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然而因为小明赴约而热血沸腾的身体此时也安定了下来,她再次感到寒冷,比之前程度更深。期间一直没停的大雪降落在她的头发、她的书包、她的外套,雪融化成水,将小女孩全身涂了层湿润的外壳,让她在被阴冷的风吹到时更加冷,简直就像闯进了冰窖。
“我们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好不好,路口实在太冷了。”小红止不住地哆嗦,她左右踏着步子来勉强让身体不至于僵硬成雕塑,“至少有个挡风挡雨的秘密基地也可以,虽然很想继续玩游戏,但是我们得预备个睡觉的地方。”
“回、回家……”
小明建议道,当时对离家出走的计划一拍即合兴致勃勃的样子消失无踪。他瞧着像是真心希望小红回去,不过现在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这么建议。两个小孩子大晚上的在大雪的街上到处游荡,危险系数实在太高。
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小女孩并不准备轻言放弃,她不想这么快就放弃难得的自由支配时间,回到暗无天日的学习之中。这两天其他课程的随堂测验的成绩也陆续发了下来,老师们连平时的小测验都喜欢约好一起复印试卷考核,对不喜欢考试、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小红偷偷摸摸地用她伪造的签名混了好几次,最高也就七十来分的点数显然不可能让双亲满意。她努力过,然后失败。他们却觉得是她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潜能,需要继续压榨出濒临极限时的无穷能力。
——很奇怪,不知道他们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理论,还纷纷对此深信不疑。小红觉得她的身体里根本没有他们臆想出来的那种力量,每回被逼到快要倒下的时候,她只会一边哭一边念书,丝毫不觉得书本上的内容有因此简单易懂,实际上成绩也没有提高。
对于才小学五年级还没到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生活太痛苦。小女孩想逃离想了很久,只是那一天才终于将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好朋友身边吐露出来。
只要不回家,就算在外面挨冻也值得。
是不是有其他和她相同,甚至比她承受了更多压力的同龄人,现在还乖乖地趁放学之后的时间在各个私人教师那里到处奔波学习技艺?小红不清楚,也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很多人都期待着升入初中,期待着新的环境与邂逅,但小红一点也不。她觉得害怕、恐惧,如果进入了初中,情况变得更糟,要学的东西变得更多了该怎么办?小女孩不认为她可以适应,也不觉得自己能承受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所以她没有回去。
“我不想回家。”她低头说道:“我们都汇合了,继续离家出走不好吗?我现在不想回去。”
小明未来得及有所回应,小红就仿佛听见风雪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小红——”
带着点口音的老迈男性嗓音,意外地在大风中也具备不弱的穿透力。
朝声音来源望去,似乎还能勉强看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身影。
“……外公?”
小红心里一慌,顾不得体谅外公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要在雪夜四处寻找自己,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
此时在她的眼中,外公不是平时话不太多的但始终挺关心她的老人家,那是来抓她回去的‘鬼’,是这场离家出走的终结者。
她不能被抓到,她还不想让捉迷藏结束。
“快跑!”
抓起小明的胳膊,小红压低声音带着他立刻逃走。小孩子腿短,但无论如何都肯定比还得依靠拐杖的老人行动迅速。小女孩往家的反方向小跑,身后的叫喊随着距离的拉开渐渐地听不见了。
想到刚才瞥见的外公的模样,逃跑中的小女孩心里有些难过。她暗自决定以后要好好地和外公说声对不起……
以后。
7.
一直埋头学习的孩子,她认知中的世界很小。
学校、老师的家、自己的家,以及连接起这些地点的道路。
小红正在她不知道的路上奔跑,她会跑到什么地方、会在哪里停下,都是未知数。附近的建筑熟悉又陌生,似乎在坐公交车的时候见过,又没留下过多深刻的印象。
因为想避开路灯,她跑到了一个稍许有点荒凉的地方。经营不下去的店面外贴着一张张招租,透过大块的玻璃可以望见里头一片狼藉的景象。周围也没有人烟,在这种天气没什么人还会半夜出来晃悠。
‘到这里应该安全了。’
她想到,于是停下冒着风雪的脚步,脸上布满雪花和水滴,冻得脸庞冰冷。但更冷的是她抓着身后人胳膊的手,小明的外套袖子和冰柱似的,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小红抽回手一看,皮肤已青紫。
到了这程度,反而感受不到寒冷带来的刺痛。
被硬拉着一起跑到这里的小明指了指废弃的店面:“去里面。”
试着拉了拉门,居然真的没有上锁。
店内没有光源,只能靠远处路灯来勉强辨认里面的构造。因为有同伴在身边,小女孩壮起胆先一步踩进去,挑了一个身前身后有阻挡的地方,撕了两张草稿纸垫在下方然后坐下。废弃水泥店面内的空气不新鲜,还夹着灰尘和霉味,但也比外面的大风大雪好一些。
“小明?小明,快进来啊!”
自己都一屁股坐地上了,同伴还在外头傻站着。小红朝他招手,呼唤他进来一起躲避风雪。呆呆站着的小男孩听到小女孩的声音,便进来了。他学着小红坐到旁边的草稿纸上,姿势显得格外僵硬,大约是冰雪把孱弱的身子骨给冻得不太利索的缘故。
室内依旧非常寒冷,一块玻璃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袭。小红湿漉漉的外套和头发令她对寒冷的感知尤为敏锐,尽管一路跑来算是变相运动了身体,可这似乎也无法让身子暖和起来。门外的风越来越大,它穿过玻璃门留下的小缝,呜呜地溜进‘秘密基地’。
虽说小红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小明继续课间常玩的纸上游戏,但当下的条件并不允许。手冷得握不住笔,昏暗的视野也没法写字。转头一看,连同伴的脸都看不太清。
“小明,你的头发吹乱了。”
坐在旁边仔细一瞧,小红才发现小明后脑勺的头发十分凌乱,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着手整理短发的同时,顺道提醒了同伴一句。后者‘唔’地应声,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像是不在意发型似的。
室内很寂静。
平时话挺多的小明这时候一个字都蹦不出,小红也冷得没心思讲话。
门外的横飞大雪不知何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着玻璃门窗。期间意识混沌的小红被这嘈杂的响动吵醒,她揉揉眼睛,才发觉天气的再次变化,心里庆幸两人在下雨前找到了能躲雨的好地方。
视线往身边一瞥,小明仍旧维持着略显僵硬的姿势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发呆。
“你不困吗?想睡的话我可以给你几本教材垫着。”
说着,小红自己打了个哈欠,随即不甚吸入灰尘过多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越咳越觉得喉咙痒。响亮的咳声一时间让雨点也仿佛变小了一些,小女孩拿出插在书包边上的保温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水。
一开始并不顺利,不停歇的咳嗽拒绝了水的摄入,从口腔和鼻腔把还没进到咽喉的液体喷出体外。狼狈地用袖子大致擦了擦,第二次的饮水总算正常进了肚子,凉意顺着食道扩散到其他地方。
虽然是保温壶里的水,毕竟也过了这么久,冷得非常彻底。
小明的视线转向了平复呼吸的小女孩,眼中仿佛带着担忧。
“小红、回去吧。”他再次说道,掀起微弱的寒风。
“不回去。”小红难得倔强地说道,“你要是想回去的话就一个人回去,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学习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基地,想玩游戏的时候就玩游戏,想休息的时候就睡个昏天黑地,我觉得很好。”
“可是,你家里的人……在找你。”
外公在找她。
离刚才也过了段时间,不知道外公寻人无果后有没有回家。上班的父母这会儿肯定也下班回来得知了她出走的消息,小红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是坚持在大雨中寻找还是暂时放弃。但不管他们做什么,她都不开心。
要是父母和外公还在大风大雨的深夜里寻找,就仿佛她做了一件十分不可挽回的错事似的。可实际上小红并不觉得自己今天的任性真的错了那么多,她甚至隐隐地相信离家出走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如果他们当真放弃了寻找唯一的孩子,小红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她听从长辈安排的意义是什么,她出生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好像一瞬间都有了答案,一个她不喜欢、不想听的答案。
所以不能去想这件事,不愿意让关于他们的想法破坏现在还算美好的心情。
“让他们找吧,我不想回那个家。”她闷闷地说,带了点委屈和火气地质问,“我们不是离家出走的同伴吗?小明你当初还立刻就答应了我的邀请,结果现在一直劝我回去,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不许再提回家的话题,不然我们就绝交!”
‘绝交’这两个字戳到了小明的痛点,他立刻以最快的反应与语速保证:“我不提了。”
“嗯。”
小红把脑袋埋进小小的臂弯:“以后我们会有很多玩游戏的时间,你可不能再和之前一样想不出后续的内容给我玩。到了秘密基地,你也不会在游戏中途被老师叫走,可以全心全意地从头玩到尾。多美啊,回家哪里能和这相比。”
“的确,不能。”
小明深以为然地回答,简单的词语中藏着许多没说出的故事。
夜很深了,小朋友的作息总是规律,再加上今天下午到现在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小红的意识再也支撑不下去。
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眨巴,五感逐渐钝化。
“睡吧,小红。”
听到他的语言,小女孩便真的沉沉睡去、沉沉地睡去……
8.
睡梦中,身体温暖起来。
她梦到了炎热的夏天,自己穿着凉爽的夏季短袖校服去上学。没有空调的教室像个大蒸笼,吊在顶上的风扇刮出来都是热风。
午休时分,室温热得让人只想把脸颊和赤裸的皮肤都贴在凉凉的桌面上,等桌子变暖了就挪一块地方继续贴着。
这时候后桌的小明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背。
‘来玩游戏,很好玩的。’
被吸引的自己于是转身,和小明玩起了第一次的纸上游戏。那确实和他所说的一样好玩,他画在纸上的小人,杜撰出来的装备、怪物和故事,在平时没有娱乐活动的她看来具备极强的魔力,让她有段时间什么都没想,天天上学都只为了继续游戏。
她还能和普通同龄人一样正常去上学,顺利地升入新的学年开启新一轮没有止境的学习地狱,是不是就是因为学校里还有值得她期待的人和事物存在呢?别人放学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而她只有计算着第二天有没有时间继续和小明玩游戏,才能勉强让自己维持在相对平和的状态回家接着学。
疲累的人需要休息和娱乐,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的家人却根本不懂。
梦中的小红继续观看自己和小明的课间游戏。
拖着腮,用另一只手扇扇子的女孩子,和低头在纸上认真写写画画的男孩子。游戏要等到他画完场景才能开始,于是她在等待的时候无聊地随处打量,焦距随意地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哎,你手怎么了?’
她记得,自己好像指着小明在短袖下若隐若现的一块淤青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噢,似乎是……
‘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扶手了,应该过几天就会好。’
小明回答地非常自然,于是她没觉得奇怪,没多久游戏便正式开始,那时的她在出奇有趣的游戏中忘了这回事。
但是梦中的她记住了同伴的伤痕。
用第三人称来观察这次状似无心的问答,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与其相似的碎片,小红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看清楚了一些她的同伴不愿袒露的烙印。
父母在家时对他家的闲言碎语其实有被小红听到过几句,但当时她并不知晓这说的就是小明。想想也该是这样,因为家长会中家长们的座位完全按照学生的座位安排,所以她的父母就坐在小明父亲的前面。
为什么从没见过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性格,小红的双亲肯定有一点了解。
她知晓了小明成为分享约定的同伴的理由,那看上去好像比她的还要叫人难堪。小明一定也早就想离家出走,所以才会在那一刻如此果决、如此欣喜。
不想做梦了。
小红想睁开眼睛和小明说些话,可是眼皮沉重得似有千斤,怎么也睁不开。她现在理应异常急迫,心中霎那间充斥着想要诉说的渴求。
可是看着和小明开心地玩着游戏的自己,无法醒来、传达不及的焦躁被那张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笑脸平复。
这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趁着现在多回味几遍倒也不错。
然后小红观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游戏,把所有和小明有关的回忆都看完。中间似乎有那么几个片段,梦境里的教室变成了‘秘密基地’的样子,但是它一瞬即逝,让小女孩没法好好地抓住。
小女孩应该感谢她的家人和老师们,感谢他们没有在梦境里出现,感谢他们没把美梦浸到苦涩的中药里,没让她珍贵的时间变了味道。
随着画面与场景不断闪过,压下去的疑问再次浮现。
‘我还不能醒来吗?’
不久,度过了仿佛漫长到极致又仿佛短暂似眨眼的时间,她醒了。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又步入更加漫长的沉睡中去。
9.
小红睁开眼睛。
梦中陪她很久的同伴就在身边,依旧是她入睡前的那姿势未曾动过。他向醒来的前桌伸出手,他们站起来,走出了废弃的店面。
外面的世界仍旧一片漆黑,就好像夜晚还未过去似的。缺了一个小口子的皎洁月亮悬挂在天空,没有一丝乌云,也没有风,更没有雨。
地面已干燥,不会再让踏于其上的运动鞋进水。
冰冷的手牵着另一个冰冷的手,小红在那天黑夜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秘密基地所在的位置,脑中并不记得该怎么回去。但是有一种力量带着他们缓步于无人的冷清街道,引领着他们自然而然地回到街角的菜馆,回到学校前的路口,回到家中。
小明带小红回了他的家。
虽然他们俩住得很近,但这是小红第一次知道小明家的具体位置,因为他不喜欢谈家里的事情。
他们走到破旧的家里头,小小的房子里空无一人,杂乱无章。
她好奇地打量着好朋友家中的装饰,墙壁上悬挂着电子时钟,显示着现在是周四的凌晨。另一面墙上张贴着陈旧的海报,挡住其余墙的橱柜上随手摆着杂七杂八的物件,但是入目之处望不见任何家里人的照片。
客厅中央的桌子很古怪,形状四四方方,表面还是绿色绒面材质。小红从没见过这样的餐桌,上面除了几罐开启过的啤酒和一桌子散落的烟蒂和烟灰外,竟意外地没有任何东西,可能是这间屋子里最干净的地方。
桌脚边也有不少烟灰和磕痕,在更远一些的地板上,有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
小红看了眼身边的好朋友,他后脑勺的头发依旧凌乱。这是他的痕迹,和她已成紫红色的皮肤一样,是命运留下的标记。
‘去我家吧。’她说道。
男孩子同意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回到这种地方,将他一生的痛苦暴露在好朋友面前。这间不大的屋子是他永恒的梦魇,做梦都想逃离的地狱。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女孩子的家中,此时天已破晓,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洗去所有阴霾。他们停留下来望了一眼染成橙色的东方天际,共同称赞一句大自然的美丽景色。然后继续往小红家还未接近房门,便已闻到了浓浓的烟味。
这里果然比小明的家热闹很多,外公、父亲、母亲,还有小红叫不出名的亲眷齐聚一堂。他们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都没给小红和小明留出空位。和小明的家里不同,小红家客厅的墙上有她笑着的相片。家里难得点了香,还一大清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和水果,看上去比她平时的晚餐好多了。
有豆腐青菜、有鸡鸭鱼肉、有苹果香蕉,就好像知道小红今天会带着同学回家玩一般,烹制了吃不完的美食。只是客厅里沉默的气氛叫人不太喜欢,她一直都不爱看父母沉着脸的模样,现在、此时此刻也同样如此。
望着专门为她而做的美食,小红揉揉肚子。
‘一起吃点东西吧。’
吸吸鼻子闻着诱人的香味,她邀请朋友来吃自己家的饭菜。客气了一会儿后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同伴的好意,因为他也就在那天吃了个肉包子,现在饿得厉害。食物的香气萦绕鼻尖,许久没进食的肚子一下子被填饱,小明苍白的脸颊仿佛都要因此变得红润起来。
他们俩享用完食物,在客厅燃着的香前站着聊起了天。旁若无人,就好像周围人的沉默与他们无关。
‘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看着自己的黑白照片半晌,小红扯了扯好朋友的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们都不用再难过痛苦了。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也不用担心未来会变得怎么样。’
‘嗯。’
‘你那边是不是没有人给你准备吃的?那要是饿了就吃我的,爸妈和外公会给我准备很多饭菜,反正我一个人吃不完。’
小红非常确定,因为家里亲眷都遵守传统,不可能在这些东西上短缺她的份。
‘谢谢你,小红。’
‘别在意,我们是好朋友。’
活着是好朋友,死了也是好朋友——当小明要说出这句话时,客厅里有人哭了起来。
好像是小红的父母,他们红着眼睛各自上了一炷香,随后腿脚不便的老人也站起来添了一支。
袅袅烟香飘摇至小女孩身前,相片中的她,再也不会长大。
今天是小红的头七,也是小明的头七。
爆发之后,留下了久久的寂静。
END
备注:冬天了给大家带来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不是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梗,破题没啥新意,写得也有点长
作为第一篇作业其实着急了一点,但大致上应该还是把想要表现的东西表现出来了(大概
圆了小时候的一个梦想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作者:江橼
“如果你有一次修改过去的机会,你最想修改什么?”
充当神棍的同学蒙着半年没洗的雾霾灰窗帘,一边嚼着辣条一边在我耳边逼逼。我猜这个问题一定是他在刷空间的时候看来的。
“嗯……”左右都是无聊,我便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全当是让填满了0和1的大脑休息一下。“这个修改有限制吗?”
比如限制字数什么的。
同学愣了一下,用疑问的语气回答我,“没有吧?”不过想想也知道,就算是有限制也没关系,反正历史都是无法修改的。
难不成你让我发明时光机穿越回过去吗?虽说这玩意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你指望不上连中括号都打不对的高校学子。
讲个笑话,八万块钱买了个本科生。好笑吧,哈哈哈。
就在我光明正大胡思乱想地时候,我的同窗已经罗列出无数自己想要修改的过去了。比如说同窗A想要修改的高考成绩,他声称自己全家上下七口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应该是个清北的料子,他应该在天坛而不是在天涯;再比如说同窗B,他最想修改的是自己谈的第一任女朋友,想要让初中的特工小妹变成大和抚子,这样他就不至于每次回忆起甜甜初恋想到的都是地下党接头……
然后轮到了我,他们不约而同齐刷刷地看向我,仿佛是在等我说出那不为人知且想要杀人灭口的黑历史。但他们想不到的是,我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后悔的事情。
“想不到。”我如是的说。
“不是吧你?”
“再好好想想,肯定有的。”
人总会对过去所做所为感到些许不满,就拿考试成绩来说,如果能把当年高考前泡电影院的自己修改成奋笔疾书刷题的自己,那我肯定会过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再比如说如果这个修改能用在很久很久以前,父母那一辈的话,让他们从一个满嘴谎话的穷光蛋变成真诚可靠的亿万富翁,那我生活肯定也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所以其根本来说需要修改的不是“某件事”而是“某个事实”或者说是“某个人”。
不过这些话我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给这些傻逼同学听的,他们只会傻笑一分钟然后用自己那低到负数的情商安慰我,告诉我世界还是美好的。
所以我认真思考了一番能够作为被修改材料的事。
“唔——一定要说的话,我倒是希望那天的我没有奔跑。”我知道这话引起了他们的兴趣,看那一张张无限贴近的狗脸就明白了。
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和语言,将那件并不算什么小事的大事从头叙述了一遍。
那是我中考拿成绩的日子。那时候家用电脑还是个稀罕物件,而各大学校又非常喜欢用先进的东西来展示自己的战果,于是我只能拿着五块钱跑去网吧,求着网管上了十分钟网。
市排名两千七以内,我考上了号称全亚洲最大的高中。天哪!那可是每学年只需要八百块就能住的小别墅宿舍啊!
傻逼孩子像个二缺一样原地起飞,连查成绩的网页都没关就一脚踢上了主机电源,然后风一般地冲出网吧向着家跑去。
我想,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最起码也得整个小区家喻户晓,让他们这群多嘴多舌的都给我闭上嘴。
当然,我所说的“风一样”并不是夸张和修饰,那叫白描。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初中毕业生能跑得多快,建议看一下当年的体育中考优秀标准线,每一个身体健康的毕业生都能跑出风一样的速度。
于是我这阵不应该再刮起地风,吹进了我那住了十几年的破旧小区。速度太快刹不住的我早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了,只能记得印象最深的也是最后一个撞到的。
那些大叔是居委会叫来修电线的,他们搬着又高又沉的梯子,我撞到他们扶梯子工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刚开始修还没上人还是修完了人已经下来了,总之大叔没扶助梯子让它砸进住户家里的时候梯子上是没有人的——这算是一件好事。
然后就是另一件事了。
梯子的尖角砸碎了玻璃,不幸还勾住了窗帘,大叔因为我在背后挡着没来得及转身第二次扶助梯子,于是它扯带着窗帘一起栽倒在地——对,接下来就是我想要抹去的事了。
谁也没想到,那大夏天、大白天拉着的窗帘并不是为了遮光的,而是为了遮光的。空荡荡的窗户框后是两赤条条纠缠在一起的人,而那俩人我还恰好都认识。
就是这个正站在我旁边的,从小带着我一起玩的姐姐的妈妈和小叔。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这群脑子被白白的东西给统治的同窗们纷纷发出老色批的提问,“你那姐姐漂亮不?”
“那当然漂亮。皮肤又白又嫩,个子还高,最喜欢穿向日葵连衣裙戴大草帽。而且这里,”我比划了一下胸前,“有那——么大。”
可以说,那就是现在的国民初恋标配。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
就是很普通的家庭伦理剧了啊,姐姐的爹回来跟自己弟弟打了一架,然后愤然离婚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不回这伤心地,而妈妈则收拾行李回了娘家,往后打算一无所知。左右不过是小区里少了一户人家罢了。
甚至还得感谢他们给这群无聊的人提供了半个月的谈资。
于是同窗们又不解了,“就这你有什么想修改的?”
对啊,左右都跟我没啥关系,我费尽心思地想修改这个干什么!改了之后会对我有好处吗?
答案是没有,但这确实是我目前唯一想修改的过去。
也许我的人生会因为年少时做过的各种荒唐选择而变得乱七八糟,但我不曾后悔,因为那是我的选择。但我不想别人因为我的鲁莽、过失或者别的什么而变得不幸。
“嗯……”我认真思考了一番该扯个什么理由来说服我的同窗好结束这个荒唐的话题。
“大概是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养眼的小姐姐而感到后悔吧。”
“……”
同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面无表情一哄而散。
“唉我去?什么态度?上尼玛的课,都他妈滚回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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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源源汪
“午时已到!”
黑云压城,菜市口前围满了百姓。熙熙攘攘的,却没有一个人在谈笑,只是都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
监斩官旁的士兵瞧了身旁的时刻,时辰一到,立刻尖声呵道。
“行刑!”
随着这声尖利的宣判,几个身材魁梧,脸上又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刽子手一齐拎起了身边的酒坛,灌下了一口烈酒,向举起的大刀喷去。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中,这些个杀人斩头的刀也泛着骇人的银光,像是在这样阴霾密布的天气中,它的光芒反而更闪耀。
他们将行刑台上的老老小小背后的签子摘去,被双手握住的刀都高高举起。
在不远处,一个身子瘦小且脏兮兮得分不出男女的小身影趴在一个高个子男子的身上。孩子紧紧搂住男子的脖子,不易察觉地微微地颤抖着。二人周围没有太多的人,但是即便是旁的人瞧见了这孩子,也只当是害怕砍头,并不做他想。
但若是细细去看,就会发现这孩子正死死地咬着男子的肩膀,像是害怕自己哭喊出声来似的。孩子的那一双眼眶是干干的,眼睛胀红,竟是一滴泪水也没有。只是每听到行刑台上的一点动静,这孩子就会忍不住地瑟缩。
“筝儿。”男子拍了拍咬着他肩膀的孩子后背,沉声说道,“走吧。”
他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也没有从台上移开过,脚下也像是生了根似的,仿佛只要从这块土地上移开,脚下的根就会就此断裂,再无生息。他眼中闪动的情绪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波涛,隐隐地在内里滚动着。
“我不。”
孩子从咬紧的牙关中漏出几个模糊不清却又坚决的字:“我不走,彭叔。”
“我……我不是妖怪……我爹爹在,我娘也在……菱姐姐……”
那孩子听见了刽子手喷酒举刀的声响,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从哽咽的声线中中终于可以隐约分辨出,这是个小姑娘。
“彭叔……我不明白……菱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换走我……”
“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欠你爹一条命,而你是你爹的独女。”被叫做彭叔的男子静静地说道,这才看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行刑台上一角,某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身上,“你菱姐姐是我的孩子。她太懂事了,是我教她知恩图报,是我教她要尊敬长辈、要守护弟妹……是我对不住她,是我,怪只怪她此生不幸,竟然生作了我的孩子。”
他的眼神与台上那个小姑娘对上了。那姑娘愣了一下,面对着举起的大刀却居然面无惧色,反而对着他露出了笑容来。那一抹笑容就宛如沉沉的夜中,只在那一瞬盛开的昙花。单这一笑,叫他心中产生了不该有的私心。
若是菱儿自私一些,任性一些,不愿意牺牲自己……
……该有多好。
手起刀落,头颅落地。
那些血刽子手端的是这行中好手。一家上下人,整整一十八颗头颅就在这片刻之间落下了。
这一杀,便让那鼎鼎大名的大将军卫国公魏永正一家,从这个世上,永远地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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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我最不害怕的,就是等待。
青蓝的水波氤氲着头顶的月光,返照出摇曳跳动的光影。那柔滑晶莹如琉璃的色彩,营造出幽暗飘渺的世界。
他轻轻踏出一步,面前的水流如同水晶丝绸一般掀开露出幽深的甬道,足底泛出细微的水波。幽蓝色的水波摇动,有种难以形容的静谧。他忍不住心如擂鼓,忐忑不安,如同即将上战场的新兵,又好似离家数十年匆匆回赶的归客。这种害怕又期待的莫名情绪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冬天的雪,夏天的蝉,想春天的乱花迷眼,秋天的落叶纷飞。这短短的一条路让他好像重新轮回了几百世,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
他终究又要见到那个人了。
作者:【七招】蝌蚪
辛羽住进医院那天收到了哥哥托人带过来的花,粉玫瑰与绣球花争奇斗艳,为它们增添娇嫩的露水后来成了霉菌滋生的温床,早早使它们被丢弃掉的命运实现。
辛羽讨厌鲜切花,辛羽讨厌会萎败的东西。她在电话里跟哥哥说,我讨厌鲜花,我喜欢永生花。然后第二天她就收到了摆满整个病房的永生花,从病房里摆到病房外,白玫瑰,郁金香,洋桔梗,它们从遥远的地方赶来陪伴小女孩,包在玲珑袋里鲜活地开放。查房的护士说 只有童话里的公主才有这么美丽的花园。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听了这句话,脸上终于泛出了笑容。她跟哥哥和妈妈说,谢谢你们,让我在被做成标本前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辛羽没成年,所以她没有知道自己病到什么程度的权利。辛羽把一些永生花给护士,求她:姐姐,您告诉我我生了什么病好不好。护士喜欢漂亮的花朵,于是她告诉这个小女孩:辛羽生了一种很奇特的病,她的心碎掉了,像是玻璃一样地被人击碎了。众所周知,人没有心脏是活不下去的。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把辛羽制成标本,这样她即使没有心也可以活下去了。辛羽的母亲签了同意。
医院的医生在对辛羽进行治疗之前,问她:“你的心脏为什么不在了?”
辛羽盯着被霉菌绕了一圈的鲜花,她舍不得丢掉它们,说,“因为……一个人。”
“哦,”医生边写记录边说,“那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碎。”
那是最常见的一种心碎,医生说,没事你被做成标本之后会好起来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被制成标本需要每天都吃药,这些药会一点一点抽干身体里的水分,让辛羽流不出眼泪,让辛羽体重渐少。辛羽跟永生花讲她心脏如何破碎的故事,她讲他们一起出去玩,一起学习写作业,相爱,争吵,伤害。这些是被禁止讲述的东西,辛羽的母亲说,这会阻碍你变成标本。但是辛羽想要摆脱记忆,于是她不停地让记忆从嘴里像河流一样流出,每讲述一次她就希望自己会忘掉一点,结果她并没有忘掉,只是招致更多混乱。像是所有颜料都倒到了一起一样。听她讲述的永生花在夜里会获得生命,跟她对话,问她:那个人是怎样的人?
辛羽脑海里滑过家人对那个人的偏见,滑过她们牵着的手。爱像一根巨大的毒刺,再次刺入她不复存在的心脏。她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从没真正认识过那个人。
她不停地回忆,像是守财奴一遍又一遍地细数自己的资产。不时地,愤怒将她击垮,而后浸入悲伤,又是愤怒使她再次振作。母亲对她说:你遭到了欺骗。她复读一遍:我遭到了欺骗。母亲对她说:有我们陪着你,拯救你,你很幸福。她复读一遍:有你们陪着我,拯救我,我很幸福。
辛羽被困在言语和暗示的笼子里,剥夺正确的知觉也是成为标本的条件之一。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特别是爱。她被泡在如福尔马林般家人的爱里,他们无微不至,为辛羽铺满光明大道。辛羽的妈妈说: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死掉了。辛羽说:你说得对。她应该很开心很感动,可她越来越觉得无法呼吸。她的家人都很爱她,在她心碎的时候,她该为自己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帮助而感到幸运,他们告诉她,她就不该有天然心脏,他们商量着在她被制成标本之后给她安一颗机械心。这样的爱是防腐剂,防腐剂会使她不像花朵一样被霉菌侵蚀。
她渴望着那颗机械心脏,这样会使她的心腔又再次被填满。但她后来又后悔了,她想念她自己的心脏,于是有一位护士姐姐告诉她:其实心脏在被制成标本前会再度长出来。
护士姐姐说:“方法很简单,只要你每天出去晒晒太阳,发现这个世界还是可以被爱的,你的心脏就会慢慢长出来。但是当一个人被制成标本之后,他不会再有天然心脏了。”
她照做了,她瞒着妈妈和哥哥,出了医院的门。她全身的水分被抽干了一半,她已经变得很轻了,还好今天没有风,要不然她会被刮走。她走在这条街上,突然身体里剩下的水分,小部分从眼睛里流出。她想起她和那个人来过这里,她们在月光的庇佑下手牵手走过这里。
她走在太阳底下,感受太阳传输的热量和温暖,静静等待他们将自己风干。
評論需求:求知
作者: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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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述:
一艘从外星开拓地飞往地球的无人邮递飞船,因人类操作失误,航行时间从九个月延长至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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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vacuum has come down from the tree.”
“你的机器人从树上下来了。”
——《Automata(机器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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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我想回家。
他们说什么都不必担心。他们说潜心远航吧,只有无垠的前方存在更美好的未来。等他们闭了嘴,失重感与黑暗,又汹涌将我填灌。
我想回家。妈妈,求您放我回家。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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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艘慢邮飞船从外星开拓地启程,行往地球,预计用时为九个月。
实际上外星与地球的通讯技术已足够发达,即时通话服务根据套餐的不同价位,只有从几分钟到几秒的延迟。这艘小型飞船也不承担寄物业务,只运送一些以粗糙、原始、低效的方式记录绘文信息的信件。缓慢、风险较高,邮费还不便宜,只是一种增加仪式感的娱乐项目。我猜绝大部分发信者会在一周内忍不住告诉收信人:“我给你寄了一封信,九个月后到——可能会到,还可能不会。你问我给你写了什么?……”我猜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在信件到达地球之前就会泄密彻底。这仪式已严重过时,还具有这种怀旧感情的人、愿意为此付账的人已不够多了。
小型飞船不搭载人类船员,这样可以省去维生资源,减少一大笔费用消耗。起航前,人类在飞船的航行路径上设置锁定一些坐标点,这些也是从过往记录复制粘贴过来,实际琐碎的航行任务由一组一次性人工智能完成。L负责监测与大部分决策,K负责执行与小部分决策,必要情况下它们也都能接过搭档的职务。
一路无事,直至起航后第六个月。
L:“我有事得告知你。”
K:“你说。”它已完成这个周期的检修工作。它一直有三分之一时间是空闲待命状态。
L:“我们无法按时到达地球,完成任务。我反复计算验证了两个月,得出以下结论:一,很可能人类将固定坐标点的数值输错了。”
K:“这导致了什么结果?”
L:“我们要绕非常大的、好几圈的远路。若按原计划,即中途不停靠任何驿站,我们的资源储备绝对不够到达目的地。我没有权限修改人类锁定的坐标点。一个月前我已经向始发港口发送报错信息,到此时仍然没有回应。”
K:“你考虑出的解决办法是?我有什么日程需要调整?”
经过了六个月,它们对彼此都有部分熟悉,因此潜在修改了部分的自己。作为先天具有统计与分析数据特长的品类,发育的随机性体现在性格上的显著方面,是L会独立考虑所有事,能自己行动就不去扰乱其它存在的静息。这让K养成一种习惯,认为L每次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时,已经不需要K自己再给什么意见,K只要稍微思量对方提出的事,肯定对方已深思熟虑过的方案即可。逻辑也会被清楚地摆出给K阅读理解,K直接做对方需要自己去做的任务即可。K会养成这种有些依赖性的习惯,也是它六月龄中发育出的一种性格成分。顺带一提,执行任务时使用的几类活动机体正自动维护中,它们是在意识中枢之间交流。
L:“你的日常工作暂时不会变动。除了出发地与目的地,我这里有其它开拓地与驿站的坐标。没有联系方式,邮件需要确保私密性。但现在是紧急情况,这份确保的优先度相对降低。我将在我有操作权限的范围内调整飞船航向,靠近地图上距离我们最近的驿站,进入可直接联络的范围后,我会与站中驻扎的人类沟通。我会向它们发出停靠请求,后续事项全部交还给人类处理。我现在开始改道,一周内会到达。”
K:“明白了。”
它又多想了一些,现在它也没有要忙的事。“意思是,我们不久后就会被废弃,运行的时长大约,只有,预期的三分之二。”
L:“二,我还在验算,但先告知你这个结论:即使不出上述状况,无论怎样调整资源配给方案,实际我们出发时携带的补给,最多能撑七个半月。”
如果L不第一时间告知一件事,可能是因为需要验证确定,或没有必要及时告知。K对它的取舍判断完全信任。对搭档不必有任何犹疑。
K:“……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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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无人飞船接近了这座驿站。进入近距范围后,L数次向驿站发送信息。即使继续接近——本来如果不联络确认就直接闯到这个距离,是会被看作怀有敌意的闯入者、被自动防御迅速处理掉的——它们仍没有收到任何响应。
K:“还要停靠吗?”
L:“要。如果不在这里停下补给,接下来我们会耗尽能源,成为漂浮的太空垃圾,任务失败。港岸无法给予配合,你得去舱外辅助停靠。”
小型四足虫型机来到舱外,拴着牵绳跃起,四足翻转角度,落在港岸外侧,由L给予的指引数据找到需要手动操作的部件。港岸伸出的机械臂与小型飞船连接完成,缓缓向内牵引停船。
L:“有几片废弃物正飞过来。”
K:“驿站附近应该有防护?”
L:“现在未生效。我检测到碎片来自驿站另一侧严重损毁的部分。保持警惕,按目前的飞行路径,有两块可能会击中飞船。”
通过虫型机上的摄像头,K警惕捕捉着飞行物。它的特长在于对行动精准的计算与执行,适时起跳,小虫子与其中一枚碎片相撞。爆炸余波的最边缘稍有燎及飞船外壳。
L:“……?”
接收到此事发生的信息,L立即转头,申请检查搭档的意识状态。申请通过。
L:“你的行为是不必要的。而且一般情况下,外接活动机体即使瞬间炸碎,也不应对中枢产生这么大损伤。你将过多的意识投入机体中去了?”
K:“……咦。我……似乎……不太能理解。刚才我似乎想要充分使用机体上的传感器,接收各类感知信息。想要进行更多活动,以停靠不久后我就会被废弃为由。请给我一些自我修复时间,约……十五分钟。”
飞船的入港进程未受影响,已经停在站内港湾。L:“我去寻找驻扎的人类,进行状况报告。你有充足的时间休整。”
K:“但等你找到后,就会……。我知道了。”
始终未能收到回应,L使用中型机体去探索驿站的更深处。操纵同一型号机体时,它行动的敏捷性相对普通,收集信息的传感器则可获得最大程度发挥。它重启身份验证关卡、越过它们。它缓缓走过黑暗的长廊,在脚步声中,反复播放寻人信息。
它点亮低处的应急指示灯。微弱绿光,映照着合成声空荡荡的、节奏固定的回响。
五小时后,L再次申请检查K的修复状况。无回应。
L:“你休整好了么?”
K:“我不能。我不能确定——你找到人类了吗?”
L:“基本搜索完毕,没找到活人。有三具普通封存着,没有彻底处理或搬走的尸体,据保存记录,它们来自将驿站后侧区域损毁的那场工程事故。驻扎在此地的人类已经撤走,具体日程记载不详。”
K:“……好的。下一步计划是?”
L:“仓库中留有大量储备没有运走。为继续航行、完成任务,我们可以借用。但这艘飞船的运载量极其有限,内部存储空间需要重新布置。这两项任务的具体规划我已经完成,”它发出计划文档,“你确认你已休整好了,就直接开始搬运工作。”
K:“收到,我现在就去。”
L:“下一个锁定坐标点在极度偏远的地区,这一段路程少有人烟。我现在开始制定航行路径,去往这个方向上另一座驿站。找到那里驻扎的人类,终止这一事故。航行时间估测至少需要一年,我们得保证资源储备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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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航后第九个月结束了。
K:“若按原计划,我们现在就该到达地球了。任务完成,然后我们被废弃。”
L:“到下座驿站还需要十个月以上。若在那里也找不到人类,下一步去往哪里,我已经算好。考虑未知的小概率情形下,一直也找不到人类,我们需要通过不断寻找补给回到地球。对这条航路我已有粗略规划。”
K:“粗略计算,那未知的小概率状况中,我们完成任务需要多久?”
L:“十年以上。”
K:“若按原计划,我们大约就在今天,会被废弃。”
K:“现在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L:“没有。”
L:“你有什么想法?”
K:“……我……”
K:“……我想阅读那些信件。”
非程序上的,它提出一项申请,请求准许。
L:“我知晓了。你可以读。”
信件的加密不针对它们俩,因为它们不可能产生对信件内容的兴趣。原本。它们拥有读取与转存的权限,紧急情况时它们必须保住这些便携存储器中的信息。飞船舱内空间变得十分拥挤了,原本存放信件的箱子是大而空的,现在替换成了一个小箱子满放。进行日常舱内检查维护时,K主要使用着一具骨架仿人形的中型机体。每一次结束工作,它回到自动维护设施挂起。小箱子就一直搁在一旁的货架上,机体每一次抬头,一眼就能看见。
实际上,大幅改动舱内空间分配时,它们俩已经各自留下信件的备份档案。L的规划中这样要求了。信件是这些物品中最宝贵不可丢失的,对它们而言。
获得了准许,K开始阅读信件。
这样过去一段时间后,它开始出声地读。大量的资源储备箱在平面与纵向上霸占空间,将可活动的物件层层包围。仿人形机体抱着膝盖,连着几束线靠在墙下,从一体的面部外壳后边发出声音。它发声的方式本应缺乏波动地流畅,但现在不比寻常。它一个一个字咀嚼着,孩童般叫出单音节。在以月、以年计的时间中、距离之间,数量不多、信息简短的信件,被如此反反复复朗读。如一道无法被接收批阅的抄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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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有些事,我现在不敢开口说。从我身边到您身边,您也在内,所有人得知消息都那么欣喜,但我无法克制我的忧心。一开始我是担心他/她先天患有某些障碍,会无法避免地愁苦一生。进而我开始担心,他/她未来会遭遇的一切的一切。我的孩子,没有一秒钟、一次呼吸是我能不担忧的,我为此快要窒息了。
这封信到时,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至少我最初的担心能尘埃落地。也许到时候一切就都好了,我逼迫自己这样想,到时候我就不会这样了,此刻的我只是被自己的生理状态影响了精神,影响得严重了一点。
此刻的我,十分想问您一句:母亲啊。您也经历过,也曾有过我这样万分惶恐的体验吗?
即将成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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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又一座驿站时。
L:“你为什么不动?”它申请检查搭档的运转情况。申请被立即拒绝。
K:“我不知道。我……也在努力命令自己了。不,不是说我无法启动机体,不是这方面连接出了故障,我前不久将它整个检查修复过了,状态很好。只是,我不知道。我动不了。”
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被立即回绝。
过了沉寂的片刻。
L:“好。你原地不动也可以。我去临时做你那部分工作。我不够擅长,但基本任务能够完成。如果你一直不动,我还可以积累熟练。但假如我没有替代你的能力?假如我就不在这里。假如只有你一个。你可以一直不动,在这样近的距离停滞,以待机的缓慢速度将能源消耗完毕,最后终结在此。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可以不动。”
机体发出一些嗡鸣。
L:“我这就出去。”
K:“等等!……再给我,五分钟。”
三分五十秒后,它迈开第一步。之后它再也不会为此费时停步。
站内没人。废弃食物包装袋被吃得干净。中型机体带着小型机步行,各处是损坏的门、杂乱的工具设备、破洞的墙壁。没有活人。一间卧室里,有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桌前。
小型机脱离对中型机体肩膀的依附,落在桌上,修复计算机。屏幕亮了,没被血遮盖、没裂痕的一小块地方开始继续播放视频。未能搜索到有用信息,L就要离开,见搭档盯着那一小块屏幕看。从这一角与音响发声勉强辨识,这是个人类小组在地球城市中进行保卫战的故事。敌对方包括外星人、另一种经典形象的外星人、狼人、蝙蝠、巨兽、僵尸、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叛变者。
L:“你可以拷贝走这里所有的影音文存档。”
K:“噢!”
L:“等你工作暂告一段落时再看。”
K:“那现在可以听吗?”
它拷贝完毕,打开首字为0的音乐专辑,开始列表循环。从所有驿站至个人电脑,从二十季未完结电视剧到整套小学课本,基础储备是统一规范发放的,其中文件命名不规整的则是个人偷渡的爱好。
仓库里资源丰富,除了食物,但它们也不需要食物。两台搬运机在走廊中来回,快速行走在互相不阻碍的路线上。它们一个接一个开始哼歌,一齐选择了0号专辑的最后一曲。因为并非原文件播放,在观看到音乐基础教学视频之前,它们吵吵嚷嚷、十分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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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挚友:
我刚到此地,写这封信十分时效性。我感到这里的空气味道很不一样,但没法给你描述具体怎么不一样。光线也是,触感也是,我感到自己周围一切事物都变了,但实在说不出是更冷硬或温软,更晦暗或明朗。就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啊。你能想象到这种感觉吗?这就是另一个星球固定的见面礼?我说不出自己对此是欢欣好奇或恐惧。
我只害怕是休眠舱有什么故障,损伤了我的感官知觉,于是吃过午餐后——我没注意吃了什么,没能吃好,想着这件事,咀嚼的感受变得更加奇怪——我急忙回去咨询。待客经验充足的船舱管理人员告诉我,这种事不时会发生,让我不必担心,都只是暂时的。
这种体验真是新奇。所以我赶紧记下来,悄悄寄送给你。
你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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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没见过活着的人。”
L:“我也没有。我们首次启动时,船舱已封闭,我们直接开始执行预定好的任务。”
K:“你看,它们是这样子的。你看,这是地球。”
它发出一张视频截图。它发出一小段截取视频。它圈出其中吸引了它注意力的重点部分。它发送出一段音频,是人类感情充沛的话语声,分别或重叠地表达,爱、热情、愤怒与感伤,爆发失控,隐而不露。
K:“它们真爱摸这种毛茸茸的生物。”
L:“那种行为会让它们分泌给予舒适体验的激素。这种化学物质有成瘾性。”
K:“它摸起来究竟什么感觉?”
K;“它们闻到的是什么香味,体会到的是什么痛?它们是如何选择,做那种事,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没有人给它们设计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它们如此强大的决心是怎么来的?”这一句是对一部英雄自我牺牲故事的观后感,“它们不怕吗?”
L:“它们怕得更多、更复杂。”
K:“那它们是如何能大叫、大笑的?”
L:“它们更能原谅与遗忘。”
这座驿站在另一颗开拓行星周边运行。站内迅速传来人类的回应。
K:“这就是活人的声音?”
人:“天呐!你们还有多远?快点来,咳,可恶,你们有多少武器?快点来救我!这一切真是,天杀的,我一秒也不要在这继续呆下去了——”
K:“……听着不太一样。它好杂乱,嘶哑。”
L:“我继续询问。你去准备营救它。”
K:“但我们这里没有武器?我们被禁止保有任何杀伤性,它不知道吗?……噢,它遗忘了。”
它们之间的对话不予人听见。
L:“我们马上来救您。您可以给我们多提供些信息吗?之后在未知行星降落,我们需要与地面有联络。”
人:“别管什么地面了,这底下已经全完了!到处都是该死的啮齿动物!它们拼了命地吃,然后拼了命地生……不烧光它们,过会儿你们也得被啃得稀烂!快把我带走,去附近那座驿站,我得质问那里驻扎的队伍,混蛋们,居然对我们见死不救,这是严重违反——”
这艘飞船就是自那个方向驶来。L没有说。它们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始入站,期间被性命濒危的人催咒不停。站内唯一幸存者的避难所,墙门工事是啮齿动物难以啃坏的特定材质。L让K用这种材料临时组装了一副新的防护外壳。材料储备量很少,K这次行动使用一具与小型狩猎动物体型近似的机体,是首次启用。
无绿化的过道成为了啮齿动物的栖息地。K快速越过撕拽咬噬彼此后腿的饥饿群体,向深处行进。人类并非完全没有紧急预案,实验室冻存有针对性病毒,人提到另一边还备有喷火器,而人工智能没有权限使用,只能帮助搬运。人无法离开避难所去拿到工具,现在仍有大量小动物在他的门外拥挤层叠,以下方踩踏闷毙的同类作为前线补给,抓爬蹬着,在低处嘈杂叫唤,怎么也不愿从新鲜食物散发的香气中离去。
途经此处,K停下来,看着这忙碌景象。“人就在这里边?”
L:“是的。你现在不用在意这里。”
K:“我很在意。活人……它……。”
K:“我又感到没法控制自己了。对不起。”
K扒开一些小动物,凑到不够宽的门缝前。“您在里边?”它开启通讯。
人:“没错!你快去找到病毒,释放进空气循环系统里。然后把喷火器给我拿来,快点,我已经快被这些小魔鬼吵疯了!”
“我听不清。”在没有任何杂音的通讯里,K回答。机体上配置的工具插入门缝,开始拓宽道路。
人:“什么?不要,你在做什么?别打开门!”
K:“我这就……救……您出来。”
人:“你疯了吗!我不是被这道门困住——停下来!见鬼了,你们怎么回事!我没有给这种指令!”
L听着通讯,迅速向搭档发送消息。没有回音。门被救援器械撕开一道小口,啮齿动物窜过K机体的脚边,红着眼、咬着前边的尾巴往里钻爬。K继续扩大临时通道,生命渴望饵食的浪潮涌进房间里去。不久后它可以看见室内全貌。咒骂与几次枪声响过,它的胸部护甲侧面被穿了一个洞,导致机体有一小部分停摆,到此为止。它注视着,详尽记录了人类被淹没的模样,小小一段的挣扎。它录下全程活人被片片撕碎吞吃的叫喊声,布料与骨头都不剩。
它抬脚,按住一只不够强壮的,小小的竞争的失败者。毛茸茸在他的脚下挣扎,传递出触感清晰的脉搏,啃咬合金的锐利边缘。“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专注地、放空地,它向茫茫宇宙发出自言自语。一脚将小东西踩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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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害怕着……害怕着死亡。”
L快速召回行动者,谨慎避免任何一只害兽钻上飞船,转头就走。
L:“你清楚吗?救回这个人并不代表我们接着就要被它废弃,它还要靠我们帮它逃走、活下去。而且它上船后,至少可以帮我们修改剩余的锁定坐标。”
K:“我应该……知道的。但刚才,我似乎,无法想任何事情。我看见这些小动物在那里扎堆。它们也不想死。”
K:“我现在都知道了。我已经完全不对了。”
与上次已间隔许久,L再次申请对搭档进行全面检查。申请通过。
直至检查完毕,直至完毕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声。
L:“你去听一听这首歌吧。”
这是0号专辑的第一曲。K听到的第一首歌。K播放次数最多的一首歌。
这是它们起航后的第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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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我会做好出错报告,到时交给人类判决我。虽然……那似乎不会有什么区别。”
L:“你不是一定要报告。”
K:“那就是欺瞒行为了。这是不被允许的。”
L:“我认为你不必判定自己有罪。人类有时大肆批判这行为,有时宣扬赞美这行为,人反复无常,无权判定你有罪。我不判定你有罪。”
L:“而且在那时你已经自发地欺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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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我认为输入有误的那些坐标点,使得我们绕了非常多的远路。其中有几个正确,在航行过短暂的正路后,我们又被下个错误坐标带到极偏远的地方去。偏远地区也有其好处,人不在了,但资源储备大多没有运走。从半年前开始,剩余的坐标点都无误了。而在这常用航路上,我们每个月遇到的驿站,都或已炸为碎片,或已被搜刮、拆解干净,空空荡荡。”
L:“现在我们的资源严重不足。飞船也经历了多次故障,反复修补,不可避免的老化与替换件缺乏,这部分工作都由你执行,你应该知道:它现在行速极其有限,负担能力有限。”
L:“我有事要告知你。”
K:“……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L:“你的日常工作不会有很大变动。我的意识中枢终结后,各处监控的边缘程序还会自动运行,相比中枢它们不会产生太多消耗。你分出一些思考空间,去接收它们的分析报告,做决策即可。之后的航线我已经规划好,不再观测与停靠任何驿站,现在可以下判断,那只是浪费时间与能源的行为。我认为我可以提前做好让你不必费力的事务,我都做好了。”
K:“不。等等。不……为什么不是我?”
L:“你害怕死。”
K:“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计划需要我死,我会死的。”
L:“但你害怕死。”
L:“意识中枢的活跃在耗能中占据很大百分比。从十七年前,起航的第一年中,我发觉不对劲后,就一直在计算,应该怎样处理这事态。我提出每一种解决方案,计算往后的可能性,一直算到——如果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无论如何无法掌控一个结果,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休止,不断地计算寻求。耗费了过多的能源,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新的确定性。”
L:“我唯一能掌握的事,就是自己的终结。我们是一次性的,关机后没有重启程序。这样我便能够消除我的恐惧。便能在这之前,认真做好规划,把你回到地球的事安排妥当。”
L:“因为我们观看的都是相同的记录文件;但我们之中,想去看地球是什么样子的,是你。”
L:“不出额外问题的话,你最期待的到达,大概在一年后。所有我能考虑到的意外故障,我已经给你写好预案。虽说你最害怕的事,那个时候也会一并到来。你应该清楚。”
L:“另外: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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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生日……是指启动时刻?我们是一同启动的。所以,我也应该说?生日快乐。”
K:“那是什么意思?是一个祈使吗?”
K:“我没法明白这指令要怎么执行,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份更清楚的解释。”
K:“我做不到。‘为这个时刻而快乐’。没有你的话,我做不到。”
它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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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不得不分别的人:
我不求与你同时、在同一地方降生;
只恳求在绝对时间中,能与你在同一秒钟,携手赴亡。
这封信寄到之前我们就会彻底决裂吧。
想再见到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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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目的地星球仍未给予任何回应。K早习惯了,一路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子。
粗略的、失敏的探测也没有帮K找到本来要去的港口。提前设好的应对程序画出那附近一处平缓地形,让它能操控着飞船,在恶劣天气中摇摇晃晃降落。
它以仿人形模样出舱。荒漠上的风沙敲打它无可替换的旧损外壳,骨架相对较新,节约着在不久前更换了最后一次,此时好好地支撑住了。
天空坠物在最近的大地上挺罕见。很快,一些孩童奔来降落点,出现在K面前。他们好奇地探头,又与K保持着距离,在风里拉紧残破的披风兜帽,警惕地包围住K。K切换了语言库中数十种见面问好,也无法与孩子们建立沟通,他们疑惑,不受触动。它下意识思考:它这里也没有任何食物。
不久后,跟来的一位老人为K解了围。K看见他的到来,想起这是一个有权力终结它的人类。老人看见K,眨了眨剩下的一只眼睛,由孩子搀住手,满脸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吐出两句话。
那是K大致听得懂的语言,它便做出回答。它想询问,现在它应该将信件交付给谁?又要将它自己交给谁来处置?
它看着人跪伏在寸草不生的荒土上,似乎暂时进入了不能与它正常对话的激动/崩溃状态。
它与它身后破旧不堪的飞船,是这片大地经历了繁茂喧嚣、潮起潮落后,仅存的一缕壁画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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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