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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箱
免责mode:随意
面临……面临什么呢,面临死亡?面临考验?
————
那是一场降落于夏末夜晚的雷暴雨。
冒险者坐在床前,微弱的烛光堪堪照亮半个房间。而床上的女性半卧着,伴随着阵阵咳喘声,擦拭唇边血迹的手帕被反复染红,最终连盆中的清水也无法彻底清洗干净。
她是这乡间小镇上的医师。几周前冒险者接受委托,前来照顾独居且重病在身的医师。每日所做的无非采药、熬药、照顾病人、夜晚充当门卫守门等等琐碎的杂事。
偶有阴雨天的日子,加重的病情让医师格外难受。没有缓解的办法,而她也只是强忍着,甚至能反过来安慰满脸担忧的冒险者,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冒险者别无他法,只好握着医师发抖的手,无声地陪伴她。
委托上并没有注明持续时间,但医师没有提及,冒险者也不问,两人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们都清楚这份委托的终止时限。
或许就是今晚了吧,冒险者凝视着窗外的雨瀑——暴雨无法给出回答,只是带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气势,冲刷着漆黑的夜幕。
“如果神爱他的子民,那他为何要让我经受这般苦难?”
沙哑的嗓音唤回了冒险者的思绪。
不知何时开始,女性的眼泪与无法传达的质问如同窗外的暴雨一般倾洒而下,即便雷鸣震耳,冒险者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她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压抑在低语下的、宛如深海暗流的强烈情感。
而冒险者——隐瞒身份的神使,只是注视着这一切,并在医师猛烈咳嗽的时候替她拭去唇角的血迹。
“母亲离世的时候希望我以后坚强的活下去,所以我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父亲喘出最后一口气之前希望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所以我努力学习,作为一名医者尽我所能地救助他人。我从未怀有恶意去伤害过任何人,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我要在每个阴雨天承受病痛的折磨,为什么我救助了无数患者却独独无法拯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神要在那个暴风雨之夜夺走我的父母,为什么神要在我身上降下病魔?”
闪电劈开房间里的昏暗,白光将医师本就糟糕的脸色映得更加青白,在摇曳烛光下晦暗不清的那双眼睛一瞬间被划亮,尖锐的痛苦胡乱突刺着,搅起浑浊的泪水。
是长久以来强压着的情感终于被势不可挡的病情撬开了吗,又或许是这个暴雨之夜和多年前惨剧发生的那个夜晚逐渐重合,勾起了那些深埋于心底的回忆,重病的女性如回光返照似的,爆发了出与病体不相符的力量,她哽咽着,紧紧抓握住冒险者的手腕,大睁着双眼望过来,好似在急切地寻求某个答案,“这到底是为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神……神抛弃了我么?”
最后的那句质问如片羽般落下,却激起了层层涟漪。医师单薄脆弱的身形落入冒险者的双眼——如果能再早些遇见她,是否能让她的人生不那么孤独,是否能分担压在她肩上的痛苦?这个假设在冒险者、不,神使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医师的手背上。
如此冰冷,神使想,如此冰冷,如此瘦弱,这双手的主人、这个灵魂正在经受苦难,不,她一直以来都在苦难中煎熬。然而就算身处苦难之中,她却仍能拯救无数被病痛折磨的灵魂。躯体虽羸弱不堪,但医者拥有一个强大的灵魂,甚至于——神使自惭形秽——她的灵魂甚至较自己这个年轻的神使要更为强大和坚韧。
而现在,这个高尚的灵魂徘徊在临终边缘,被迷茫和痛苦困扰着,眼看着就要被吞噬了,身为神的代行者,这份责任感不允许他对其坐视不管。
于是他握住医师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这双手,他有些急切地说着:“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你做得足够优秀了。”
“神并未抛弃你,神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类。神创造了世界,创造了我们,因为神爱世人,所以神给予我们生命和自由思考的能力,还有足以掌控命运的意志。神从未偏袒或亏待过任何一方,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一直在人类自己手中。”
“你的人生并不只有痛苦,记得那些曾被你拯救的人们吗,我还记得你送那个孩子离开医馆时的表情,那时你脸上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就是你的选择,你没有放弃,你选择了坚持,所以……”
女性没有回应,她慢慢低头,一语不发。
“我明白,身为一个仅仅与你相识不过数周的冒险者,我并没有资格对你所经受过的一切评头论足,可是……”不擅言语的笨拙冒险者一时卡了壳,万千话语哽在喉间,无法流畅地倾吐。他抿着双唇,垂下眼帘,“……对不起,如果我能够、如果我……对不起……”
医师忽然抽回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窗外仍落着暴雨,屋内弥漫着沉默,以及一声短促的叹息。
她终于开了口,可那气息却是逐渐微弱:“……为什么要道歉?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都快死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对不起啊,向你提了那么多蛮不讲理的问题,你不用太过在意,只不过是临死之人的胡言乱语罢了……说来也是奇妙,发泄一气之后身上竟然都不怎么痛了,看来坏情绪的确不能长久压抑着。”她嗤嗤轻笑,有些欢快地絮叨着,可那眼神却是逐渐涣散。
反而被安慰了,冒险者无言地注视着她。就好像要将这个瘦小的身影牢牢刻进眼中似的,他长久地注视着。
“传说天使会亲自前去带走善人的灵魂,不知我这短暂一生的所作所为,够不够格称得上是个善良之人呢?”
“毫无疑问,你是善良之人,你拥有善良的灵魂。”
“呵……你倒是挺会夸人,那怎么还没有天使来……”
女性那气若游丝的尾音淹没在层层叠叠的白羽之中,洁白的羽毛在房间里飞舞,温暖而有力的臂膀和双翼拥住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拥住了那个即将消散的灵魂。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太晚了,让你独自经受了那么多的痛苦。”神使说。
“…………不……一点也不晚…怎么会晚呢……神啊……谢谢你…谢谢……”她说。
善良而高尚的灵魂啊,你将忘却此生所有的痛苦与悲伤,你将褪去此身所有的病症与伤痛,你将以最纯净的姿态进入往生,我将为你指引通往轮回的道路——愿你有一个幸福的来世。
暴雨停歇,乌云散去,破晓的第一束光照进房间。
她在一片纯白的光芒中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END
作者:【十一招】三个刀
评论:随意
王先生不喜欢乌鸦,倒不是因为那喑哑的叫声或食腐的习性,单纯就是一点。
他不喜欢颜色。
是的,他是个怪人。住在最为阴暗、偏僻的乡下,房子周围只有些怪异的树木——它们不长叶子,一年四季都不,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是尽可能夸张地伸展着枝条,形成一种扭曲的图像。那地方似乎没有晴天,一年四季都被厚重的阴云笼罩着,或者说,即便阳光能穿透云层的阻碍,却也只能在更为厚重的墙壁与窗帘前止步不前。房子笼罩着灰白色的雾气,王先生就住在那,屋子里也是一样,所有家具都是由他亲手打造的,原料就是那些灰白色的怪异树木。唯一的电器是一台年代感很强的老旧电视机,在我前去拜访时,它偶尔会开着,灰白相间的屏幕上能大概看清几个人影,只是声音却被更为巨大的刺耳电流所取代。
我偶然听说到了王先生,在一次酒吧聚会的闲谈上。醉汉们夸耀着自己的过往,试图显露出一些过人之处。王先生就是他们的谈资,被称为“阴郁的疯子”。
“我讨厌那些彩色的鸟,尤其是乌鸦。”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微闭着的,双手摊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超然的状态。下一刻,他喘两口粗气,以极其愤怒的神态冲着窗外大喊。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
紧随其后的是扇动翅膀的声音,一大群乌鸦飞向天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嘟囔着,之后似乎还有几个字,但我确实没听清,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词,从他那阴鸷的神情上就看得出来。那时我只当他是个疯子,应和着点点头。
“是啊,我也不喜欢乌鸦。”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愿意和我交谈,这鬼地方的路我已经能闭着眼走下来了。我是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靠给花边新闻和地方小报投一些故弄玄虚的文章过活。只是近期却忽然没了灵感。我已经山穷水尽了,迫切地需要在文字间扒出下一口饭,只能将目光投到这怪奇的人身上。
“记住我们的交易,我告诉你我的过去。你也要告诉我你的过去,有关乌鸦的过去。”
我继续点头,还偏得装出一副尊重他的模样。
“我的家,就在这个小镇上。哦,就是这里,你现在脚踩的地方。那时这还住着许多人,旁边那些废弃的屋子就是他们的。现在只剩我了。我的父亲是个疯子,从我出生开始,始终躲在屋子里,不去工作,不去见人。他喜欢养鸟,屋子里是各种彩色的鸟类,那时没有乌鸦。我的母亲离开了,据说是和哪个男人跑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好在我的父亲没有任何恶习,靠着一些存款,我们还能生存。”
故事刚开了个头,忽然他话锋一转。
“该你了。讲一段你的故事,我会继续说下去。”
该死,这个家伙,那双浑浊暗淡的眼神里此刻却闪着精光。我早该料到,他是疯子,不是傻子。可恶,我哪有什么有关乌鸦的过去,都是说出来骗他的!
我搜肠刮肚一阵,往日的油嘴滑舌却在此刻没了作用,我想着,就在他表现出不耐烦之时,忽然有灵光闪过。
“我的故事很简单,我小时候没有父母,在一家孤儿院里长大。孤儿院的管理者,那些该死的蛀虫对我们很差,孩子们总是吃不饱饭,每天晚上饿到睡不着觉。那时候,孤儿院建在一片树林里,再旁边是墓地,天上总会有乌鸦飞过。那些令人作呕的,吃腐肉的鸟。”
以上是我的亲身经历,接下来的故事我还没想好。
“该你了。”
“后来,镇子上建了工厂,就在河流的上游。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工厂,不过做的一定是些恶心的勾当。每天晚上,他们会偷偷向河流里排放垃圾,污染水源。我父亲养的鸟都死了,那些彩色的羽毛在空中乱飞,后来,镇民们一起抗议,但是工厂依然在那。直到有一天,河流里飘起了我父亲的尸体。”
他没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没有吃的,就只能四处寻找吃的。但院长几乎不打卡孤儿的大门,院里很快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最后一根草也被我们拔了出来。后来,聪明的大孩子偷偷拆下院长的皮筋,虽然那次我们几乎要被打死……但没关系,我们有了弹弓,可以打乌鸦来吃了。”
“不。你要说完。”
“什么!”我几乎要暴起,怒视着他,对峙良久后,他依然是那幅平静的模样。最后我只能叹一口气。
“我会留下最后的结局的。这是我的底线。”
“可以。”他说。
“我们捡起石子,打下了许多乌鸦。真开心呐,那简直是我那段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只是不能生火,不然会被院长发现的,于是我们就生吃着乌鸦。一只又一只,多好吃啊,后来所有的乌鸦都没我们吃光了,我们甚至连那些带血的羽毛也没放过。但我们还是很饿,饿极了,有一天晚上,吃乌鸦最多的孩子忽然开始大叫,他的身上开始长出羽毛,逐渐成为了一只大乌鸦……不能被院长发现了,不然她一定会知道是我们偷走了皮筋,同时,我们太饿了。于是我们吃了他。”
“到你了。”我说。
“我的父亲死了,他们带着他的尸体,终于关停了工厂。工厂消失了,他们也慢慢走了。只留下我自己,这只留下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忽然,他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在那翻滚着的声浪之中,周围的一切开始抽搐,溶解……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快跑,跑的越远越好……我逃离了那所笼罩着灰白色雾气的大房子,远离了那片怪异的树木,可笑声依旧如影随形,它始终跟随着我,扎根在我的脑子里。最后时刻,我短暂地回头,见那窗户旁边站立着一个,不!那是……
后来,我找到了当初的新闻报道。那似乎并不是工厂的过错,其负责人已用全套证书证明了工厂本身的低污染性。只是镇民们依旧不依不饶……那个死人,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尸体至少是在工厂下游飘起来的,镇民们拿着他的尸体,终于要到了一笔赔偿款。工厂也就此关停。
我不想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我总能听到那癫狂的笑声——就算堵上耳朵,或是用再大的噪音掩盖,它总是那么清晰,自始至终。
我想,大概是我欠他一个故事结局的缘故。
其实剧情我已经想好了,早就想好了,就在他讲完故事的那一刻。
“后来,我也能看见那些长着彩色羽毛的鸟了。”
作者:【十一招】周秀霞
评论方向:【笑语】
写在前面:本文基于写手原创的coc跑团模组背景创作,与现实世界无关。
故事发生在一间奇妙的三人公司里。公司专门负责处理超自然现象引起的事端。成员构成是铁打的员工x2+流水的老板x1。
因为篇幅比较短以及基于关键词创作,所以是不会有什么主线剧情的日常碎片。
窗外的雨势随着强风的袭卷又一次加剧时,电子门锁解除的提示音响起,形容狼狈的少年拉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闯了进来。
那坐在桌前托着一边脸看电影的少女头都没抬,眼神盯着屏幕像是自言自语道:“随手把门带上。”
“呃,您好。请问是梅伦小姐吗?”对方擦了擦快要顺着发梢滑进眼里上的雨水,把身后的行李箱向前推了推:“我是今天新来工作的藤井怜生,然后,箱子里是您订的香薰精油……”
即使他是这样认真而真诚地解释和介绍着,少女也仍然没有半分转头的意思,怜生说话的声音越到后面便越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他不怎么擅长对付这种僵持不下的氛围,至少这时候他没法儿把一句话完整地讲出来。
这是一个堪称诡异的场面,两个人的面向呈诡异的45度角排列,互相出现在了彼此的视线范围里,却他盯着她、她盯着它,好一出你逃我追插翅难飞的好戏。
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样凝滞的尴尬,被他称作梅伦的人站了起来,随手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扣,也不在乎显示屏的热气和静电是不是会沿着键盘的缝隙爬进主板,丢给他一条毛巾。
“哦……你就是新老板啊。”
他这才注意到梅伦也有一张叫人看不出年龄的亚洲面孔,人工漂染的金发根部已经冒出了一截黑色,被它的主人扎成一束盖在头饰底下。
“今年多大?”
“嗯……十七。”
“我靠,童工啊。”
一双褐色的眼睛瞥了他一下,飞快地收回去。梅伦伸手指向一个房间。
“去冲个澡换衣服吧,东西我自己拆。你先拿奥赛罗克朗的衣服凑合一下……他亲自去跟你交接的,应该见过对吧?左手边第一个柜子里。”
话中的奥赛罗克朗是公司的另一位员工,身量颀长,头戴一顶毛毡帽,穿着黑色燕尾服夹克,脸上盖着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见到t
怜生点头向她道了谢,连忙拖着一身冰凉湿透的衣服冲进了洗浴间。再出现在大厅里,他已经像个刚出锅的小笼包似的白白净净地冒热气了。
虽说身上的家居服不是很合身——那归功于此时未知缘由地不在这里的奥赛罗克朗先生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但还是起到了它必要的、保暖和遮蔽的作用。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偷偷地看梅伦把一个又一个包装盒丢满了地面。
“铃兰的、薰衣草的、柠檬花的、薄荷的、黑醋栗的……你买得还挺全,上个老板嫌黑醋栗又贵又难闻,每次都用没货打发我。”她把最后一个包装盒丢开,抱起各式各样的香薰堆在桌面上。
“抱歉,虽然十分冒昧……我能好奇一下这些香薰是做什么的吗?”
毕竟无论怎么看都远远超出日常使用的范畴了。
“你老师没跟你提前说过我们的情况吗?”梅伦问他,“有时候事件本身已经解决了,我们需要的是背后的情报,类似组织者、发起者,或者是撺掇他们去干坏事的人是什么身份。”
可那跟香薰有什么关系?怜生眨了眨眼。
“所以我就得抓人问讯,你就理解成某种催眠吧。”
催、催眠啊……他讪讪地笑了笑,对于这种只在悬疑作品里了解过的技能还揣着敬畏之心,几个圆滚滚的香薰瓶顿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梅伦不知哪里翻出一个文件夹,里头还装着几张薄薄的纸。她摸出笔夹在文件夹上递过来:“签了你的卖身契,实习老板。不过先说好,签了就回不了头了。”
怜生细细地看了看文件,合约的内容跟那天奥赛罗克朗跟他面谈的没什么变化。除了要在这家公司一直干到死为止之外,跟普通的入职合同没什么区别。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日本见到的大多数企业都有终身合作制。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泡沫经济时代的事情,之后他没在日本生活,而是跟着老师飞到了纽约,便再没关注过母国的动向。
“这样就可以了吗?话说回来,请问之前和我对接的奥赛罗克朗先生……”
“实习期一个月,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希望转正的。”梅伦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另外叫我刘珂吧,梅伦是应付老外的名字。我讨厌名字被念得很奇怪。”
“好的,请多指教!那个,奥赛罗克朗先生……”
怜生疑惑地又提了一遍。毕竟合同上写的名字除了他就是奥赛罗克朗,这样看来,负责他的工作对接的应该是那位带着面具的神秘男子才对。
“他前两天不小心死了,所以我得先把你签进来,这就是你入职以后的第一个活了。他在棺材里等你呢。”
虽然之前早有耳闻,但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这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努力忽略刘珂投在自己身上的戏谑目光,怜生硬着头皮答了声好。
至于这位资历尚浅的新老板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就要等他的实习期结束再议了。
莱思人们好奇地盯着最后一节铁轨焊上缺口,将整个铁路熔铸为一条精美完整的线段。——列车,这个仅存在于弗朗次技术设想中的存在,在莱思犬之氏族的牵头和施工下,化作了大陆上的现实与奇迹。
当施工完成,操纵着魔导器的犬族人根本顾不上身边高大稳重的狼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整个莱思的领导人——他就那么摇着尾巴抱了上去,凭借着自己的怪力让领导双脚离地,在空中转了个悠然的圈。
“该死——09E1,你就没有别的庆祝方式吗。”
“你说得对老大,列车还没有试运行,我们的庆祝为时尚早……”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快把我放下来!”
莱思的列车主要用于跨越雪山地区的高寒地区,善战的莱思佣兵们从高河山谷来到莱思故乡的边界上,这些经历了战场上残酷搏杀的战士们侥幸存活下来,却又不得不面临着莱思严酷寒冷的自然环境。就这么化作冰雕永远滞留在故乡的边界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弗朗次爆发的大规模战争对佣兵的需求数量急剧攀升,大批大批的佣兵就此离开自己的故乡,在异国的战场上追逐荣耀与力量。
是啊,几年的时光对于战士不过短短一瞬……那么自己也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才行。
于是滞留在莱思的犬之氏族在狼的号召下聚集起来,叮叮当当地开始修建起童话之国的铁路,只为了迎接在弗朗次战场上满载着荣耀和战利品归来的战士——狼如此想到,他甚至还想在车站配备载有热饮的机器。
年幼的绵羊却对此感到很困扰,不为别的,作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雪山山谷中,她每天都没办法再赖床了。虽然她本身就不是个爱赖床的孩子。
无论男女,莱思人都是强大的战士,甚至拖家带口前往战场的情况也并不少见。这些平日里对绵羊温柔无比的叔叔阿姨们将自己的钥匙一股脑塞给绵羊,她需要做的就是时不时扫去房中那些堆积起来的灰尘。
结束了一天的扫除后,莱思的天空也被极光涂抹成了荧光荡漾的涟漪。虽然这几年莱思逐渐立起了形形色色的路灯,但绵羊还是更喜欢循着极光的摇曳回到自己的家中。
自从弗朗次爆发了战争后,每一个新年都只有孩子和老人们孤零零地拼凑出一个家庭单位,而那些老人在战场上如何一刀将五个敌人劈成十份的故事,孩子们已经听腻了。绵羊甚至能够倒着将这些老掉牙的故事讲出来……
莱思佣兵工会的人抵达了这个小小的村落,狼环视了一圈,确认了这里也只有老人和一些孩子们。
他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在自己的童年中家人也总是缺位的,而是因为他作为莱思的首席领导者难以忽视莱思孩童的教育问题。
“我们的首领带来了关于前线的战报……”
“遥远的弗朗次爆发了大规模的……灾害……全部……阵亡者名单……”
绵羊不记得她那天都听到了些什么,孩子和老人们的嚎哭和激动几乎淹没了正在念诵的阵亡者名单剩下的名字。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绵羊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立外出的大姑娘。她来到曾经的列车遗址,轻轻抚摸那些已经因为锈蚀而废弃的铁轨。
绵羊和伫立在车站的高大的狼人擦肩而过,对方的身高几乎是她的两倍,但绵羊的表情上没有一丝恐惧。
”将所有人送上战场并不是唯一的路。“
绵羊如此说道,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莱思,也离开了”莱思“——她的视线前方,是名为一个沃茨的古老国家……
列车已然废弃,曾经准备迎接他们的列车,已经再也等不到那群将要归家的人。
倘若没有佣兵制度,父亲就不会死了吗?母亲如此坚信,但小羊并不这么认为,聪慧的她早就意识到了父亲去当佣兵的根本原因:他们家那贫瘠的土地无论是耕种还是放牧都不足以养活自身。这是莱思人被源源不断地投入战争的悲剧源泉。
直到绵羊成年,她们每年都能收到来自工会发放的抚恤金。来送钱袋的兽诞者毕恭毕敬,仿佛在替什么大人物办事一般。 绵羊曾以为只有她们得到了特殊的照顾,后来却发现战死家属的家庭都能收到同样的抚恤金。
成年那日,绵羊找到了一份作为佣兵加入遗迹探索队的工作。
她将攒下的钱点了又点,塞进神色黯淡的母亲手里。
“妈妈,我不是去当佣兵。我只是……去问神明一个问题。”
神的梦(电视剧洛基同人)关键字:清醒梦 作者:喵哩 评论:笑语
神是不做梦的,对神而言,梦即是预言。
洛基从小到大很少做梦,几乎可以说没有。他曾经也希望自己能够预言出什么,但除了因为焦虑熬夜而多出的黑眼圈,并没有更多的收获。他也试图借助某些药物或者咒术,但除了浮光掠影的幻觉,也没能得到关于未来的一丝半点信息。
弗丽嘉安慰他,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比如他的幻影术和变形术就无能能及。而索尔不要说预知了,连徒手搓出一个火花都做不到——指非物理的方法。
“洛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拥有我们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无需在意别人的评价,也不用和别人攀比,知道我们擅长什么,然后把它做到极致就好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母亲在金宫华丽的花园长廊里,和洛基席地而坐,水里漂浮着由他们一起制作的冰莲花,其中大部分都是洛基完成的,弗丽嘉仅仅只示范了一次,年仅八岁的洛基就可以完美的复现,并且很快就能做出青出于蓝的作品。
弗丽嘉轻柔的从水中捞起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花,赞叹不已。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黄金一样的发丝和大海一样的蓝眼睛上。光线通过精致的冰花瓣折射出瑰丽的彩虹,点缀在她的脸颊上,流光溢彩,美如梦幻。
“母亲……”洛基伸出手,时间的薄膜随着他的动作被撑开,拉扯出镭射一样绮丽的波纹,这个异动也瞬间提醒了洛基,他并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孩童,并不是和母亲在无忧无虑的学习魔法,而是枯坐在时间的尽头,阅尽这时间所有轮回、所有可能、所有的起点和终点。
他收回了手。
其实只是神识的一次回卷。他的肉身被禁锢在那空虚冰冷孤独的黄金王座之上,但他的灵魂却是极度的自由的,自由到会在他意识到之前,自己漫游到任何世界的任何时间。随着他驻守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这种精神游离的情况越多。伴随着的,往往是突然的惊醒,仿佛从一场梦里醒来似的。
多么讽刺,在成为可以看到无尽未来的神之后,他终于开始做梦了。
一场场的清醒梦。
大部分时候洛基都可以在改变时间线之前醒来,极少数误触他也及时的修正了回来。可他做清醒梦的时间正在增加,按照他所指定的时间参考——阿斯加德纪年法,频率已经由数百年一次,变成了一年数次。他怀疑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长久的陷于一场场的梦境之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破坏了正常的时间线,再一次搞砸所有事情。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莫比乌斯,这位精神异常稳定的老朋友,总是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有的时候,仅仅是看着他站在海边,吃一包薯条,都会感觉世界的尘埃完全落定,所有的东西都按部就班,不会出任何乱子。或者说,出了什么乱子,这位经验丰富的时间特工也能搞定。
莫比乌斯在吃派,不是绿色果冻加奶油的那种,而是苹果派,散发着新鲜的肉桂和焦糖的香气,旁边还有一杯香浓的咖啡。
白头发的退休探员,坐在海边餐厅的一个户外餐桌边,看着夕阳下垂,逐渐亲吻海面,听着轻柔的浪花拍沙声音还有周围游客嬉闹的声音,微笑着享受属于他个人的真实时光。
“你做梦吗?”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以至于叉子上的派啪的一下落回了盘子里。
“哦,天呢!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莫比乌斯小声的惊呼了一句,但随即镇定了下来,四周打量了一下。
没有人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穿着宽松墨绿长袍脚踏豆豆鞋的黑发神秘人士,或者说他们并不能看到洛基。
“好久不见了,洛基。”莫比乌斯举了举手里的咖啡,“要不要来一杯?不过这玩意太苦了,也许你该选择蜂蜜柠檬水。”
“或许我喝过。”洛基摆了摆手,桌上闪现过无数种饮料——装在各种各样的杯子里,最终停留在了一杯冰镇的,还滴着水珠的水晶玻璃杯,形状完美的柠檬切片还在冰块和蜂蜜水的海洋里悠哉的跳舞,新鲜的就像刚刚端上来一样。
“……”莫比乌斯看着那杯饮料,突然感觉有点热,也需要这样一杯。
于是第二杯蜂蜜柠檬水也出现了。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莫比乌斯张了张嘴,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干巴巴的冒了这么一句。
“我只是看到过……在清醒梦里。”洛基垂下双眼,用手指轻轻划过玻璃杯,把上面凝结的水汽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颗水珠,被重力束缚滚落到防腐木的桌面上。
“所有的可能,都看到过……”
“所以我决定直接来找你,看看会不会出现不同的结果。”洛基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开始化作虚无,尘埃散去,他所面对的还是那无边无际的时间线,巨大充盈又空虚的一切。
“但也没有什么不同……”
……
……
……
“洛基?”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隐约的震动随着时间线传递到了洛基的手中,洛基抬起头,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一个笨重的穿着密封服的身影,拖着长长长长的粗管子,在虚无中漂浮,那丑陋笨重的样子,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莫比乌斯,你怎么来了?”洛基投送了一个幻影分身,出现在老朋友的身边,帮他稳定住不停乱转的身体。
“有一天,我在海边吃苹果派,我觉着我见到你了。你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我就想着来看看你,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我没有去海边找你。”洛基辩解道,他很清楚清醒梦的界限,他只要没有穿透时间的薄膜,是不会影响到时间线上的任何人或者物的,也就是莫比乌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推演梦境。
“也许是我做了个梦?”莫比乌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许只是我觉得你需要我……来看看。”
洛基没有回话,只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所以你经常做梦吗?”他挥了挥手,给莫比乌斯套上了一圈时间保护膜,拉着他往自己的王座飘去。
“这可说来话长了……”莫比乌斯拜托了笨重的防护服,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拍了拍洛基的肩膀,“我觉得我还梦到过你问我‘你做梦吗?’,这可真奇怪。”
“因为神是不做梦的,神只是在预知未来。”洛基垂下眼睛,淡淡的回答。
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大新闻!”小矮个子王小吉蹦蹦跳跳地弹进乐队活动室,“看我发现了什么!”
大家你推我挤地凑上来瞧,只见传单上印着大大的“希望中学第五十三届风采大会——寻找最难忘的回忆”。
最难忘的回忆?什么才是最难忘的回忆,又该上哪去找呢?豪情壮志的吉他手阿百想,一举成名肯定大家都最难忘;爱戴鸭舌帽的低调贝斯手阿一想,创作出无可挑剔的佳作最难忘;端庄优雅的键盘手小枫想,大家一起享受音乐最难忘;稳重黑长直的鼓手阿川想,王小吉这家伙不捣出乱子比什么都要难忘。
“怎么了?一个个表情斗志昂扬的,倒是把你们各怀鬼胎的阴谋说出来啊?队友之间要坦诚嘛!”小吉不满地叫着。
“大惊小怪。不就是个风采大会嘛,还以为终于要换食堂了。”阿川上来就泼了盆冷水。
“所以阿川你才笨,干脆就这样笨死算了!对吧,阿一?”
“这个,我看看……”被提到的阿一抬了抬帽檐,“这次风采大会的特别之处,恐怕是举办的时间吧?以往都是四月开……”
“哦?怪不得叫最难忘的回忆!”阿百的热血把那后半句燃成灰烬,“居然在毕业典礼当天搞游园会!哈哈哈哈,真是一举夺魁,名留青史的绝佳机会,实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我们一定要成为最难忘的节目!”
“老气横秋,光想不做。”阿川啧嘴。
“畏首畏尾,故作清高。”小吉帮着还嘴。
“好啦!比起在这内讧,我们不是该团结起来想想,怎样才能呈现最难忘的演出吗?这可是我们高中最后的一次了。”小枫推出活动室的移动小黑板,站在大家中间,唰唰写了四个大字:禁止吵架!
“啊,虽然我翘课的时候还&¥#@……”
“说得不错!一个团队就该有团队精神,何况是需要各司其职的乐队呢?”阿百动作丝滑地捂住小吉的嘴,“来吧,我们轮流发言,一人提一个建议!”
大家马上就孔雀开屏般地展开了争奇斗艳的讨论。
阿百提议,经典的舞台上就该演经典的摇滚,好展示出猛如狼的气势,让人听了一腔热血拍胸膛。
“百分百会被毙掉吧……”阿一吐槽。
“毕业季的话,感觉和抒情歌很配!”小枫提议。
“道理是没错,但咱们这一看就缺根筋的主唱小子可不像能抒情,倒像个述情障碍。现实很骨感哪。”
“是吗?也不知道哪个老太婆四肢比下葬了的还梆硬,打的鼓比上潮了十年的钢琴还没弹性——”
“哎,不能那样对钢琴啦!”
“——啊!不如我们玩爵士吧?够优雅,然后……本大人来无情取代废柴阿川的位置怎样呀?^^”
“明知要绝市,偏向爵士行,高风亮节鄙人攀不起,给你爵士该有的热度。”
“既然你们都这样……我倒有个绝妙的想法。”
所有人都把头扭向了阿一。
“哎呀,也没什么啦,反正最后一次了,既然大家想靠特立独行制造难忘,不如搞点朋克?金属也不是不行,还可以整上视觉系……”
“禁书?什么禁书?”小吉浮夸地作侧耳倾听状,“近视了听不清啊……彭克同学有禁书?借一部——等下,彭克谁啊?我等屁民不认识啊!”
“你个学渣。那是克朋的宾语前置啊!”阿百煞有介事。
“毕竟小吉同学天天不听课,就知道看禁书。”阿川附和。
一道青黑色不透明结界猝不及防地张开在四人中间,白色的闪电以咒符般形状一闪而过,将他们两两隔绝。正当热心勇者王先生还在缅怀吉他手和鼓手的与世长辞(主要是他这边的世界),黑白通吃的键盘之魔女已甩下死亡白粉魔杖,祭出终结之法阵。
“怎么办,根本看不懂!阿一学过咒语吗?”
“我想那是‘主题:青春,流行摇滚’吧。”
“没错。或者你们再多提点毫无建设性,且破坏团结的不同意见?”
在希望中学校乐队巾帼英雄小枫一锤定音本次毕业战役总路线后,同志们心里充满对胜利的希望。没错,一如母校的芳名!这充分证明了适合母校校情的理念才能笑到最后。
“我们是公校吧!”
“你怎么敢假定学校的性别?”
“别说最后了,八字没一撇呢。”
“哟!这次你俩倒是团结一致了!”阿百撇嘴,拎起包就走,“我可不管,到时帅翻全场的是我,小角色们别拖后腿啊。”
阿百独立事件俨然成了队员们追求进步的导火索,扭打成一股绳的队员们分崩离析,纷纷开始偷鸡摸狗地努力练习了起来。阿一开始刷起了乐队事故神补救视频,就连阿川也开始听起了抒情歌曲。
“还是有点在意小吉说的话吧?”阿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视频,凑到阿川旁边,“他虽然整天没个正形,却一直在尝试中进化,我偶尔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赶不上他了。”
“你说,什么才算最难忘的回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吧。反正放学了,阿川如果心里没有想法,要不一起练习找找感觉?民谣弹唱我也可以。”阿一边说边收拾起东西出门,阿川也拎起背包跟上。
“我只是想着做好要做的事就好了。”阿川打开活动室门。
“噢!真积极啊,明明今天没有排练,看来大家都怕我太耀眼嘛!”
阿百抬头对上二人的视线。阿川想起了乐队刚成立的时候,自己返回乐房取东西,瞟了眼窗户发现灯没关,一进门就发现了正在练琴的阿百。那时也是这副场景啊,阿川想,那家伙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称正是因为自己太强了,才需要如此高强度的训练。
“计划有变,我们今天三个人玩点数摇吧。”
阿一看了眼阿百手机屏幕上的节拍器,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提议。倒不是因为阿百擅长这个,恰巧是阿百常常会错拍。他总尴尬地解释说自己弹的是高级套拍。为了真正进步,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开着节拍器一直练琴。
第一个发现这点的人是小吉。他扯上阿一在门外埋伏,待他练得气急败坏便伺机而入,然后故作疑惑说:“咦?阿百同学怎么生气了,是开着节拍器练习高级套拍卡得不够完美吗?”
那时的他弹不下来的句子,如今已经非常熟练了。尽管如此,阿百依然对自己的弱点保持如此谨慎的态度,真是与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不符啊。
三人练习正入佳境时,阿一接到了小枫的电话,说自己正在琴行,想拜托他也去一趟。阿百看着顺势要走的阿川,突然出声叫住她。
“做好了要做的事,那不就是对你来说最棒的回忆吗?”
“你要说什么?”
“当然,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啦。”
“……多管闲事,”阿川正要关上门,又补充一句,“别太晚,保安会赶人。”
“所以小枫,找我来琴行是想要实现什么伟大的鬼主意呢?”
“小吉很会玩各种音效吧?虽然我弹了很久的钢琴,也尝试了不少键盘的音色,但有时候……听到失真和电音之类的,还是下意识就会认为是噪音。”
“那小枫尝试这些,是为了最难忘的回忆吗?”
“虽然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主要还是最近对音乐有了新的感悟。比如古典和金属,它们其实有共通的灵魂吧?”
“毕竟我是建国以后的人,灵魂什么的不太懂,但和你玩玩音效还是可以的哟?”小吉不给小枫留下搭话的空子,立马就开始这台那台的试起来。小枫看到他配合按钮甚至能做出打碟一样的效果,两眼闪着光要试。
“就是这样……他根本不解释原理,只好请阿一也一起来了。”
“我明明说了是嗒嗒嗒地按,然后啪擦啪擦又叽咕叽咕的嘛!”
小枫并不是水平不到位,相反,她深厚的古典基础给这个组合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也会为乐队的原创曲目指导和弦编配。阿一想起高中入学时,她在乐队隔壁的音乐室耐心地向自己详细介绍原声钢琴的场景,有些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上前开始与小枫一起探索。
“其实,什么才算最难忘的回忆?”小吉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问。
小枫像天下所有慈爱的母亲般目露凶光,立即对他的进步表示欣慰,并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美好回忆来。等两人终于消停下来,阿一笑了笑。
“小吉你和阿川还真像。”
“是吗是吗?快讲给我听听!”
“小枫兴奋起来真是谁也没办法呀……”
王小吉,主唱,知名问题学生,据说不好好学习是因为毕业后可以继承家族企业王老吉(这里提醒同学们不要以讹传讹)。风格多变,性格古灵精怪,几乎没有不擅长的领域,但很少唱抒情歌,本人说是因为太无聊了。排练甚至正式演出的时候都喜欢出其不意,即兴发挥打乱大家节奏,幸好队友都能跟上。
不过,有个人是例外。她一般选择逼他跟上自己。
“阿川,有人找。”坐门口的同学古井无波的脸上透露着早就习惯这一切的淡然。邻座的女生们战战兢兢地问:“那个,阿川啊,你不是很讨厌王同学吗,难不成你们关系其实很好……”
阿川指桑骂槐地朝门口吼了一句“什么事啊”。
“想捉弄阿川了。”门口的同学面无表情地复述。
于是,下午放学排练时间,王小吉惊奇地发现bpm居然快了一倍。正当阿百边兴奋边疑惑“阿川今天怎么了很卖力啊”的时候,阿一汗流浃背地问了一句:“小吉,你是惹她生气了吧?”
排练结束,走在买新参考书三人行队尾的阿百关上门后,阿川看了眼坐在她位置上一言不发打着鼓的小吉:“你有话。”
“可能有吧?那几个家伙成绩真好啊,毕竟高三就不能搞团活了。你不担心?哎呀忘了,你就是那种大家最怕的所谓功夫在平时的学生——”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窝囊又不诚实的地方。”
“吵死啦。你个只有愤怒系统好的臭机器人,低能AI,无情鼓机。”
喔,没别的事我撤了。阿川现在很想这么说,她心里烦躁得很。
“你知道打好爵士的诀窍吗?”
“请赐教。”
“很简单啦!翻面,刷酱,剁葱花,只要当成在煎饼和炒菜就好了!你没看过摊子吧?这样的回忆算不算新奇?”
“还行,没有你一夜变得靠谱不扭捏新奇。”
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风采大会。小吉前两天才因炫耀了半个月找隔壁班技术宅小美改装的“双管齐下电吉他”内置麦克风混响太重忍痛割爱,阿一已经学会了108种即兴发挥的救场方案。经过一番混沌初开般的浴火重生型妆造,五个人正横七竖八地躺在礼堂边上的候场区。
“快看,那就是学生会秘书长。听说她是个超级高中生,在不同风格的舞台、会场、录音棚和办公室都能看见她的身影,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是同龄人。”
“你们听到了吗?”阿一为了缓解紧张,开始发话,“那样的人真的只是高中生吗……”
“我呢我呢?明明是个主唱的我却拥有如此过分的才华,也不该只被看成高中生吧!”
“是啊,你给人感觉根本就没上过高中。”阿川一拳敲了下去。小吉正要抗议,转头发现去找各种朋友拍照的交际花小枫都已经拍完一圈回来准备彩排了。
像窝鹌鹑一样做作虚伪地混过了彩排,蓄谋已久的五人运筹帷幄,整势待发,骗其他表演社团掉以轻心的同时又能造势一鸣惊人,不愧是他王小吉想出来的制胜奇策。
虽然在阿一看来好像根本不需要骗。
果然,出事了。阿一与阿川对了个眼神,和料想的一样。
小吉开场就惨遭阿百多加前奏solo,简直出师不利。有仇不报非君子,小吉抡起本该发挥节奏吉他使命的那把可怜烧火棍,开始打乱节奏型和阿百打架,最后演变成两个人斗琴,这也已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料想。阿川熟练地靠强硬的节奏把大家拉回正轨,不想却与同为节奏组的阿一搬上台的新救场方法打起架来。
怎么办,这里还是我预判错了吗?阿一脑内高速思考着,现在的情况并非不足而是过盛,艰苦保持均衡的同时总之先回到原来的律动东山再起……
完了,小枫生气了。
那是在阿一和阿川好不容易带回正轨时,小吉对准了阿百的掉拍那紧紧的缝隙狠狠地插入了一段solo,阿百转而大力扫和弦扇回去被小吉向观众调侃时。
小枫着急地把键盘敲出了电音,终于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耳朵。正当观众开始猜测这个串烧表演的下一段会是什么曲风时,阿一冒着冷汗转头,果然看到小枫气鼓鼓的脸上写着:尊重音乐,尊重队友,禁止台上斗殴!
阿一又把视线转向其他人:阿百和小吉纷纷冒着冷汗看向小枫,用表情解释这是思维的碰撞与技巧的交锋,有益于舞台展示的戏剧化。阿川只是沉默地变换了节奏型,催促大家别浪费时间,快继续。
终于等到正常人了,泪目,支持!
对于突如其来的纵容,小吉兴奋得上蹿下跳,把排练时的手势信号也打了出来:收!接下来要空头拍,突出我极具冲击力的歌喉,以此带动大家的情绪爆发!
阿川收到,并加了一个华丽的复合节奏型的花。
阿一默默收回刚刚错付的激动,只眼见着队友们个个再起的势头都如洪水猛兽,令人不禁心梗。终究是自己不自量力了,幻想什么神级救场什么完美无瑕的,可他弹的是个贝斯啊!
爆发的阿一在台上slap起来了。
放飞自我的大家开始台上jam了。
战略会议时提出的各种曲风被一网打尽了。
因为超时影响进度被超级高中生和她的走狗独裁掐断了。
周边小区投诉扰民了。
收拾活动室准备放假的那天下午,负责老师拿了几张从背面看与奖状一般大小的白纸,走进活动室,在大家满怀期待时把纸拍在了小吉头上。
原来这家伙背着他们把检讨书写了。
虽然很感动,不过是他这个文采的检讨书好像也感动不起来。
“不说团结同学了,你们也该注意一下安全问题吧?才搞出演出事故,还不注意着别打架?你们这个乐队能有一天不吵起来吗?”
“尽管这样……但是,大家表现都非常活跃!”小枫努力地圆场,“我们每天都在发挥创造力,就算粗鲁了一些,也是思维的碰撞与技巧的交锋,有益于舞台展示的戏剧化呀。”
阿一和阿川又对了个眼神。
阿一:小枫原来被他们说服了啊
阿川:没有成立当天就散真是奇迹啊
高中毕业的暑假,阿川仅用两个月就秒杀了驾照,八月下旬便被阿百和小枫拉拉扯扯着出去自驾游了。阿百为了以后进军航天员,报考了航空航天专业且计划参加青训营,小枫走了钢琴艺考准备出国留学,以后就要聚少离多了。阿一和阿川分别作为文、理科班名列前茅的学生,一个学了法,一个学了医。小吉则准备拜师学艺投身舞台剧。
希望中学的校乐队活动室里,放着一共五页白纸黑字的检讨书。好奇的学弟学妹翻开背面,发现上面都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最佳事故奖。
而闯出这个奖项的五个人笑着,闹着,以一贯的风格插科打诨,坐着满载他们的青春与友谊的车,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今后还有很多难忘的一刻等着他们创造。
然后车开沟里陷进去了。
据赶来的交警透露,那帮人嚷嚷着是司机把油门和刹车当双踩了。
PS:这篇是按照原创的标准写的,但因文中人物存在化用的原型,所以也可以当成同人来看待。至于原型来自何作品自由心证,这里不作说明和讨论。
Vol.232「梦境」不语之芳水疗调香室&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作者:绿鲤
类型:设定
评论:请?
备注:店铺的是为基于最终幻想14创作的oc衍生的亚种人物设计的,含有游戏世界观的生物/国家名称,不影响理解,不懂梗也行。
【不语之芳水疗调香室】
店名:Hush Myth不语之芳
外观:一座陶瓷质感的等边三角形房间,占地面积接近一座L房的大厅。入口开在一侧墙壁上。外立面的陶瓷隔板仿佛交错的树林以几何感划分出透入天光的满壁绿植窗,三个尖角处以立柱撑起3个不同的工作室,外侧两间为按摩室与刺青室,最深处的一间为调香室。
房间中央的地面沉降下去,底部是浅浅的三角形水池,漂浮着花。来客可以坐在沉降阶梯上休息,与皂金鱼嬉戏。阶梯中点处会向内开辟数平方的小室,铺有编毯以供席地而眠。
调香室一边的地台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贝壳状单人小浴池,在绿意环抱下以纱帘相隔。调香室内部有五层的香材轮塔,还摆着一张用于提炼的长条桌。每一样私香都是独一无二的。按摩室附近有许多放着稀奇小玩意的工具柜,但是摆放得像展示柜一样。而刺青室是有水纹玻璃门的,里面的情形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商品或其他贩卖内容:
<私香定制>→调香水浴/天然理疗
香水浴:依照客人的要求或气质调制私香,滴入贝壳浴池中进行芳香浸浴,放松身心,沉浸于气味构建的舒适中。
理疗:依照需要草使用石、木、羽等各种材料来进行按摩,在潺潺水声中舒展身体,疏浚沟壑,让气息平稳奔流。
<瓶装梦境>→可选饮用装或挥发装,保质期一个月。
这些是从不可见不可说的世界撷取的碎片生长成的梦境,虽然能通过外形大致判断是什么氛围的梦,但细节连捕捉它们的人都不知道。
一个果有想要记住的梦,醒来时趁着还未完全忘记,拿出月后它们会枯萎或蒸发,但盛放梦境的瓶子可以配合萤火柴重复利用。
如萤火柴在额头划燃,然后在火焰熄灭以前,深吸一口气慢慢向瓶口吹出。梦会像水雾和烟气一般被吹入瓶中,逐渐显现出色彩。放置一周左右就可以当作挥发装使用了。
<月裔纹身>→装饰性纹身/图腾纹身
由长毛的兽人民族发明出的纹身,说是纹身更像是固定在毛发表面的染色,当然,在皮肤上的留色更加持久。
装饰性纹身:用月裔的特制染料,拌入草灰与河泥制成膏体,以手指、木笔或羽杆绘画在体表。不同的图案纹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含义,表明身份、祈求加护、表明武勇等等,当然,你要纹个佩奇纹身师也会做的。
图腾纹身:图腾纹身是一类特殊的纹身,在染料中加入了明月天梯树的果实和矿石的粉末。将月裔信奉的生灵的纹样涂抹在身上,能够在图腾的加持下变身,获得图腾生灵的样貌乃至能力。例如在背后绘画鹰翅可变出双翼翱翔天际、双腿绘画鱼纹则能化身人鱼,绘画全身,即能完全变化成图腾所指的形貌。本馆只提供浅意纹身,能进行3次变身,次数消耗完毕后图腾自然消失,在消失前,状态开闭由自己控制。
【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店名:封星盛礼移动剧场
外观:像一只游动在地面的鲸,身侧装点着发光的窗口,因挑高的立柱而剔透的身体却是由泛着金属光泽的魔导装置勾勒出,漆黑的外壳像镜面映照着漠漠的宇宙与遥远的众星。流浪的鲸把星光披在身上,在宇宙里唱出遥远的鲸歌,等待看见自己的群星降临。
它的身体是一座小小的剧场,头顶围起栏杆的舞台蒙着轻纱大幕,缠绕着黑色立柱与银色桁架,仿佛荒芜的花园也仿佛冠冕。
但是当移动剧场闭上眼睛,身上的每一个窗口便也屏息,然后舞台灯光辉煌亮起,嶙峋的冠冕被光芒镀金,深红大幕下奏响满溢着生命力的序曲,仿佛鲸开始做一场无边的大梦,每一个风起云涌的浪漫时代都被浓缩成乐章。剧场之上歌舞喧闹,鲸的旅伴们用音乐开道,用糖果招待沿途的旅人,让各种故事背景狂欢游行,去迎接主角们回传说里来。
商品或其他贩卖内容:
【星穹闪耀即兴剧】
♪我们受天意指引,将进行史无前例的游行☆
♪我们已备好盛礼,寻找洒落于地上的明星☆
带来一支曲子,选择一个角色,把剧本交给诗人和命运。
一场或一幕均可,二人或多人成行。
衣橱和妆镜准备就绪,灯光和舞台正等一出好戏。
功底扎实不是必要条件,即兴表演一样使人铭记。
来,乘上移动剧场,穿上戏服,登上舞台,去故事里与他人相遇。
千今天要上演历史风云?冒险传说?还是浪漫喜剧?
喜欢哪个?拿不定主意就抽个签吧?
已经选好了?啊哈♪就等你这句呢!
把大幕放下来!灯光入轨!特效师注意!乐队准备!我们的众星——即将归位♪
登上移动剧场报名封星礼即兴剧的客人,可以自己指定一支曲子加入配乐库,不论是哪一个世界的风格都可以。而角色也由客人自己决定,不论是7什么样的戏服,在剧团的更衣室里都能找到。扮演这个角色,登上舞台,与其他演员一起进行临机应变的即兴演出。
剧本的大致类型可以自己拟定,也可指定开头或结尾。剧团会不遗余力地协助你们,但最终故事如何,则要看旁白与演员(你)的配合。可以组好小队一同登场,也可以毫无预谋地跟偶遇的其他客人来一场激情风暴。
可能有花魁轻雨中告别浪客,骑士授命于君主去寻求仙境的灵药,三斗神与亚拉戈旗舰展开殊死决战……即使是斗宗猴面雀六合星导脚踢天极掌门莫古力,你想要也会有的。
*当然,哪怕看到海德林公学的校长先生跟雾须王上演蓝色生死恋也不要太惊讶就是了。
演出完毕后,本场演出的剧本会由书记员听写下来,与剧照一同制作成纪念礼盒,作为一度闪耀的纪念,交给来到天穹中(此处)的星(你)。
价目表:
观众席的园区环游(可以在包厢里观剧) 免费
外租戏服600g/套 以日为单位计算
剧场茶点套装 450g
♪茶饮 3选1
①皇家婚礼庆典茶:用香草熏烤过的进口红茶,口感柔润而后味沉郁,馥郁的香草气味长久萦绕在脑海中。
②雪国夏日冰茶:碾碎一种开在夏季草原的小花撒在冰块上,再将配好少量糖浆的青茶水冲入,清香劲爽的酸甜冰茶就完成了。注意:这款茶饮含有酒精,甜度可选。
③塞莎的特制奶茶:塞莎的特殊配方,煮茶时加入丝葛叶榨取物,过滤后口感格外醇厚幼滑,仿佛未凝布丁的香甜奶茶。
♪蛋糕4选1
①玫瑰丝绒蛋糕(12寸1/6):玫瑰香气和玫瑰色的丝绒蛋糕,侧面铺着浓郁的八芒星奶油朵,栩栩如生的翻糖玫瑰像少女的笑靥一样盛开。里面的蛋糕坯分多层,每一层之间刷有甘美的花酿酱,因此蛋糕与奶油都是低糖的。
②柠檬蛋糕(10寸 1/4):蓬松柔软的戚风蛋糕上盖着一层冰淇淋口感的云朵奶霜。因为本地不产柠檬,又不想用罐头果或者果酱,所以配方也很有厨师的个人风格。烤蛋糕时是用碎柠檬蓉拌入面糊中,将干燥的柠檬皮放在烤箱里一同烤制。而云朵奶霜打发过程中,除了柠檬汁,也加入了少许婴猴薄荷,尝起来有一丝清凉。是一款低甜度、适合夏天的蛋糕。
③青磷机关炉蛋糕(8寸整只):会连着炉子一起端上来。切开机关炉造型的可可马芬蛋糕,里面是还在咕嘟燃烧着蓝火的巧克力生命液,可以将配在蛋糕外面的棉花糖蘸出个脆壳来,配着干果颗粒一起吃。是非常甜的蛋糕。
④宇宙的千层套路(8寸整只):这是一款看上去乌漆嘛黑的千层蛋糕,让人怀疑这里面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灵感和食用色素。但是用刀切开的话,每个角度都可能切出不同的特殊剖面,而内部也并非看起来那样浑然一体,藏着各种各样味道口感的内馅。虽然看起来非常诡异,但厨师用良心保证不会酿成惨剧,只有剧团长说要一边唱歌一边给切蛋糕的客人伴舞时遭到了黑奶油的谋杀。
♪零食3选1
①鲸鱼布丁:能在牛奶盘子里后空翻的超Q弹蝶豆花椰奶鲸鱼布丁,不会摔碎,还能随着摇晃而涌动&摇尾巴。可以玩食物。
②珍珠冰淇淋:听说在东方珍珠很流行,于是厨师真的在冰淇淋里放了珍珠,还把盘子做成了贝壳的造型。珍珠味的珍珠冰淇淋。
③百果脆:顾名思义,将各种水果彻底脱水做成脆脆的口感,可以拌在酸奶里吃,也可以撒粉干吃。颜色非常好看的一大罐。
作者:高以谰
评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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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山时天色已近晚了。
太阳在他身后遥遥地坠着,仿佛浑圆而下垂的眼珠,散着虚弱的红光。影子在他身前被拉得长而高瘦,他十分坚定地一脚一脚踩下去,仿佛世间已经没任何事物能阻挡他。那柄尚未开刃的剑就别在他腰间,仿佛师父的点头认可似的,随着他脚步轻微晃动。功夫我已经全交给你了。曾经是武林第一剑客、现在却已满头白发的清癯老人不多时前点着头这样说。接下来的最后一重考验,我随你下山。
山道艰险,人烟稀少,一路上只有师父同他两个人在绵延不绝的沉默里行走,脚步连缀脚步,回声激起回声。师父甚至走得比他还快些。这点道路,与你以后要走的路相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他脚步一停,师父便大声呵斥,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甚至有些震耳朵。没有呢,师父,他忙解释,摇着手里刚折的一枝花,这不是为了——
哼。师父白他一眼,净做些徒劳无用功!
随师父习武十余年,师父的脾性他早摸得清了,于是他立刻笑嘻嘻地上前去,大步迈起来。不耽误赶路!他宽慰老人家,倒有几分像儿子闯祸后对父亲嬉皮笑脸的辩解,正因为知道自己的错,才想要蒙混过关。师父摇几个头,这事也就算过去,师父与他情同父子,父子之间怎会因为这种小事芥蒂呢!何况他知道师父多么喜爱他。那么骄傲的、几乎被所有外人背地骂过目中无人的师父,曾经夸奖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又走了一会儿,手里的花由于缺乏茎秆输送的水分有些萎蔫了,他啧了一声,随手将其扔掉。零落成泥念作尘,他漫无目的地想着,脆弱的脆弱的花。一会儿再折一枝便是了。
终于到达山脚下时,昏黑仿佛一层轻纱从天穹上垂下来,影子没入泥土,来路悄然隐入黑暗中。山脚下只有一盏油灯在亮,那是他们都熟悉的客栈的光,此前每个月因物资补给等事务必须下山时,他和师父总是在这里住。黑青色的夜里,一点橙白的光显得柔软且动人。他随手折下门前迎宾树上的一朵花,在她打开门、笑意盈盈地向他们道晚时,握住她白若葱根的手指,再略显顽皮地将它当成一个借口。她微笑着没有回答,灯影下,她的脸颊似乎比往日更嫣红,他用目光反复抚摸那红晕,想,出于某种原因,今晚她格外美。
与从前一样么?她问,声音轻快爽脆,像是多汁的桃。这样一想,他口中似乎已经泛起桃的清香了。
是,与从前一样。他答。可是怎会一样呢?在心底里,他嗤嗤地笑着。不过,今天是我出师的日子呢。
她一双黑玉似的眼活泼地转一下,目光从他身上滑向老人。师父进这家店后是极少说话的,今晚也像平常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客栈里挑了个最最偏僻的座位,用目光反复摩挲木桌上黑腻的裂纹。连他也不知道其中缘故。恭喜呀,那我给你们每人多加个荷包蛋!她接过话去,笑着回答,声音在干净的地板与老旧的墙壁间撞出玲珑脆响,不收钱哦!摇晃的光影下,她的笑一会儿十分天真,一会儿又显露出可爱的狡黠。他的心如此剧烈地颤抖一下,为了掩饰这心跳,他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她似乎什么也没发现,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后厨的帘子轻轻一掀,火与烟的香气在其后扬起来。
鸡蛋面很香。筋道的面热腾腾地散发小麦的清香,菜叶绿而爽脆,鸡蛋像一枚太阳似地懒懒在汤汁里卧着,任由汤汁吸收着它食与味的精华。走了一天他确实有些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来,托着腮朝他笑,灯光在她眸子里点缀一个漂亮的光点。你慢点吃啦,不够还有哦。当他放下碗时,她用手帕擦了擦他嘴角,就像从此刻向前倒数十年时间里,每次他来到这里吃完饭后她都会做的那样。
最后他吃掉将近十碗面,师父吃了三碗,还不时在他发出啧啧赞叹声时瞪他。她将碗都端到后厨去,不一会儿后厨响起水声与碗筷相碰声。还要茶——他手作喇叭状,朝布帘后的她喊。马上就来!她答应着。
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师父又瞪他一眼,目光盛满一位严厉父亲对松懈儿子的警告。
茶叶在滚水里起起伏伏。望着慢慢舒展开的茶叶,时间仿佛也停顿下来。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掠过许多事,每一帧清晰回忆里都包含她的笑容与眼睛。他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同她一起过余生,他想。在许多漫无边际的梦中,他也幻想过。在这个山脚下人烟稀少的客栈里,她洗衣淘米,他读书练剑,忘掉江湖第一之类无足轻重的名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与她两人。可这是永远、永远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他毕竟是师父的徒弟。而她虽然无辜,虽然无辜可也——他咽下滚烫的茶水,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还未等回甘,他便起身,对师父拱手做了个揖,大步向后厨走去了。
定不负师父重望!临转身前他说,手搭在剑柄上。师父赞许地点点头。能不能继承这把剑,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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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里她刚刚洗好碗筷,握住筷子将水珠全甩净,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它们插入筷桶里。望见他进来,她露出笑容,不必麻烦,我马上就洗完了。一会儿我们去前院散步吧?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显得格外天真。于是他就这样倚着剑等待。她将手擦净,朝他笑一下,然后牵起他的手。她掌心没有想象中柔软,但他仍然感到手掌的血液微微热起来。前院,树影如交错的掌纹,迷乱斑驳。
你不是说出师后就带我离开么?月光下她回望他。我们几时启程?
燥热的气从腹脏间涌起,他忽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他将手从她的掌心中抽出来,呃——我——他支支吾吾起来。我说过吗?
说过哦。她猜到了什么似地撇过头去,话音放轻,仿佛叹息似的。你说有朝一日要带我赏尽京城的花。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同花枝影一起摇。他退后两步,手按在剑柄上。那得是我成为武林第一剑客以后的事,对不对?他咬咬牙,吐出这些准备好的说辞。说来也奇怪,这句话吐出后反而轻松多了。
你现在不是么?她偏过头来,月光如泪光在她眼睛里闪亮。
你知道这柄剑在很久之前叫什么名字吗?他避开她话音里探寻的锋芒,说起看似不相干的事。
绝情剑。她垂下眼睛,出乎他意料地吐出了正确的答案。据说这柄剑要用心爱之人的血淬炼。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吗?更令他吃惊的是,她身影微微一颤,躲过了他暗中一剑。本来他以为这剑将会刺入她心窝的,可是她就像一瓣被风吹起的落花,乘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凉风,翩然隐去在花影里。
你难道不爱我吗!一次意料外的失手让他略微地有些急躁、恼怒起来。你难道不希望我成为武林第一?曾经那些好意柔情,难道都是骗话!他将怒火化成文字吐出,脑子却机警得很,几乎只一刹那就恢复镇定了。这样反倒更好些,他对自己说,边在头脑里冷笑,这样杀掉你我也不会那么难过——
眼睛撞上眼睛,剑撞上箭。他一眼就认出那锋利的细木枝不过是将木筷一头削尖,插上羽毛后粗制滥造的产物。她又放几箭,被他用剑轻松斩开,甚至不忘炫耀似地挽几个剑花,锋利的刃光如一瞬而逝的火。她身形虽然灵巧,但在狭小的院子里,也很快就被他逼到死角中去。你才是!可无路可走时她丝毫不畏惧地望向他,你觉得自己的成就比我的命还重要么?
对啊。他点头,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师父、师父的师父、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永远记住你的,放心吧。他勾勾嘴角,未来我会无数次重复你如何甘愿为我去死的故事——尽管那不是真的。他举起剑。不管怎么说,死在武林第一剑客的剑下,还是挺荣光的吧?
她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气太轻太轻了,只有被折断花的那根枝条些微地颤动一下。一瞬间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月亮仍在云后半掩着脸,她与他的影子暧昧交错,就像世间任意一对坠入恋河的爱人。可是当这一秒结束后,剑却到了她手里,而他跪坐在地,一臂已断,伤口凶狠地喷出血来。地上有什么亮晶晶的,原来是半个瓷碗片,断口处反射着晶莹的血光。
为……什么?他嘴唇翕动,沾上泥土。临死前的一刻他迷茫得像初生的婴儿。迷茫得就像十五年前师父花了两锭银子将他从母亲身旁买走那天。
你每天练武多久?她蹲下身,笑容如风般消逝,面无表情地问他。
八九个时辰……?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了。好痛。好痛。救救我。他哀求般地望着她,求你……
他真宠爱你啊。她嘲讽地笑了笑。我呢,每天要练十个时辰哦。她站起身来,踩过他的断手。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是开客栈的吧?你难道不知道这座山里除了你们,没有别的人家了吗?
她将沾了血的围裙解下来盖在他身上,独自走回客栈,灯影在迎客帘上摇摆一下,仿佛褪色的地狱业火在其背面遥远地燃烧。回到厨房后她套上另一件相同模样的干净围裙,又烧了一壶茶,朦胧蒸汽模糊她眼睛,在氤氲漫射的油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毫无头绪、难以厘清了。她重新挽起被晚风吹得稍有些凌乱的头发,将每根发丝都好好地挽进整齐的发髻,再别上一根簪子。接着,她慢慢地、慢慢地扯了扯嘴角——直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再次绽放在她脸上时,她端起烫好的茶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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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只有在陷入回忆的时候会清晰地发觉自己已然老去了。这种感觉令他恐怖,四周的景象与五十年前的回忆重叠,仿佛时间在不知觉中扭曲。摇晃灯光、乌木桌、茶香……空寂的客栈里,曾经被誉为武林第一剑客的老人盯紧自己的手,一双青筋如树根盘错、皱纹密布的手,他的眼睛像鹰的眼睛。过去的已经过去,他想,如今在这里接受考验的已经不再是我。通过考验的人在五十年后,成为出题的考官。
那小子应当会做出正确选择。时至如今老人反而有些犹疑,心底有什么细簌的响动,弄得他心烦。不过是那种程度的女娃子——既不够温柔、也不够美丽的,有什么舍不得!可,那小子是不是去得太久了?自己将剑交给他是不是一个错误呢?老人曾在从前偶然听见过那他向对方许下一起去京城看花之类的滑稽承诺——当然是在自己告诉他绝情剑的用处之前。他不会将那些轻飘飘的话语当真了吧?他不会背叛自己的教诲、选择另一条路吧?老人的手背青筋曲张,咔擦一声,桌角在他指尖碎成齑粉,他嫌恶地搓搓手指,灰尘簌簌落在地上。哒、哒、哒。这时,他忽地听见了脚步声。
你终于回来——老人的声音如悬崖一般顿住。我徒儿呢?他鹰一般的眼睛死死咬住来者,对面干净的围裙一摆一摆地荡着,茶的热气一团一团往上飘。
她浅浅笑一下,并未答话,只是为他将茶续上。浅棕色的晶莹水柱汩汩淌进小瓷杯里——一切发生很快,他的武功本就以迅疾出名——一瞬间他食指发力将茶杯朝客栈门口横扫出去,借着泼溅水光的反射,老人在水滴莹润表面看见一小片扭曲的血红。霎时他明白一切。难以置信、令他怒不可遏的真相。老人站起身,像一只毛发炸开的老狮子般低吼,愤怒和痛苦令他全身血液似要沸腾。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究竟——是谁?咆哮中老人劈掌将桌子震成两半,随手抄起一片断面尖锐的木板向对面玲珑身影砍去,她腰肢柔软地一扭,堪堪躲过这一击,右胳臂却一扬,茶壶中的灼热滚水抛出一道弧朝老人刺过去。哼,死到临头的雕虫小技。老人挥挥衣袖,风便将水拍落地上,他踩过被淋湿的桌椅碎片,朝她步步逼近。他的手指仿如鹰的利爪般蜷曲起来,再凶猛弹出,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脖子,只用三分力气她的脸色便已涨红,只是神情仍然平静。可怖的平静,甚至有几分不像真人,被那样一双黑色琉璃珠似的眸子盯着,老人手上不禁稍微泄了气力。只是出于怜悯而已,他对自己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你究竟是谁?然而,咽喉已经被他捏在手中的女孩却只是微微偏一下头,笑了。微弱灯光下她面庞苍白纯洁仿佛天界魂灵,她用气声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将回答吐向他面门,她说:
嗯。我杀了他啊,父亲。现在,我就要杀了你。
老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的手松开了。女孩轻盈跳落在地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大势已去。大势已去。这几个字落雷一般在老人脑中炸响,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无能为力——他输了。与同情、怜悯之类柔软的理由毫无关系,愤怒的灼热稍稍褪却时他忽然体悟自己全身气脉已断,此刻他连抬起胳膊都几不可能。他成了一个废人。饭里……有毒……!他直挺挺仰面摔倒在地,咬紧牙齿,发出嘶嘶的、毒蛇一般的声音,此时,他终于发现自己如此苍老、如此迟钝,这比一切都让他感到悲哀。他拼命干呕、企图将胃中的食糜吐出,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佝偻成虾的形状,手脚徒劳乱挥,被废桌椅断面割破,流出暗紫色的毒血。如果你刚刚肯喝茶就好了。她拿来簸箕和笤帚,开始清扫桌椅的残片,灰纷纷扬起来,又落在他脸上。茶是解药呢。
——当然是骗你的。如果你喝了茶只会毒发得更快,真可惜。害我多损失一张桌子。
可是为什么……一刻钟后,老人终于不再挣扎,他衰老地喘息,眼神涣散。唉,阿妮,三十年前我在这里将你刺死,现在,我要去找你了……他似乎已经沉入过去的幻象里,正对着一个并不在场的幽灵讲话。你会在天上等我吗?可是,我从未听说过你怀了我的孩子啊?
她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弯腰看他。她在你闭关时将我送至远方的姊姊那里抚养,是因为害怕辱没了你的名节啊,父亲。她像吐出烂鱼骨头般吐出最后两个字。你杀死她、拿她的心头血炼剑的时候,想的是自己前程似锦还是她的性命呢?这么多年,你有一次来这里祭拜过她吗?
老人浑浊的眼珠定定地望着那张光洁的脸上流淌着的稚嫩新鲜的愤怒,在生命的尽头,他忽然笑了。阿妮,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原谅我吗?你也太小家子气了……他说话时濒死的气息在他喉头颤动着,唉,仔细看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啊,只是阿妮的眼睛比你温柔多了,你远不及你母亲漂亮……那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去死吧。她拔下头上的簪子,青丝如瀑散下来,她将簪子戳进他眼睛。灯光下,柔和光辉描摹她轮廓闪烁,影子轻柔地覆盖血迹,整个世界安静极了。风一如往常地挟着几片落花飘进来,仿佛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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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
月光与血腥味交织,灯影与花轻轻地摇。她推开后厨一扇秘密的小门,在香炉上点燃一支细细的香,烟向上飘,氤氲黑白画像里那位漂亮女人的眼。她在笑。她也是,眼里含着泪光。窗外银色月牙仿佛翘起的嘴角,又像泪滴下坠的弧。她将双手合十,微微仰起头,妈妈,我要去京城了。我要去京城看花。那柄剑乖顺地在她膝上躺着,尚未干涸的血液在剑身的纹路里流,殷红色显出十个字,笔划勾连、气势磅礴的,仿如一幅残酷的画。她有了整个生命的全部时间,于是一字一字地、慢慢地读下去,她说:
出师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很久以前想的梗,于是套一下。大概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意思(移目
//后半段已修改
作者:林树
评论:随意
一
凌晨十二点半,距离新年还剩两天,我在演出的酒吧门口那条街上捡了个金发的小孩回家。
我虽然是个行善积德的好市民,也远没有好到见了倒在地上的人就要带回家奉献爱心的程度。事实上,我的形象总被朋友戏说是街边小混混。我是看上了他的——你想啊,打扮得那么考究,身上穿的那质地,一看就是牌子货。从他的长相看来也是个小年轻,总是家里有些小钱才能有这样的条件。万一这一帮不小心立了大功,奖赏八成也是少不了的。
反正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敢半夜一个人躺在路边,兜里多点少点也没差——我向他那看着鼓囊囊的外衣口袋里摸去,确实碰到了一叠略有些粗糙的纸。
我失望地发现那只是叠信纸。更失望的是,他哼哼唧唧了两声,突然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清澈得能望到底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手。
真倒霉!我一介市井小民可惹不起这麻烦。
“你是?”
“啊,我,看你倒在路上,东西都掉了。你看,你家在哪,帮你打车?”
“我,那个,我、我不记得了……”
不会吧。
无所谓,反正也算个有点种混混吧。总之人都捡回来了,对着现在已经睡死的人干瞪眼也没用。家里的狗早就睡了,我决定先去洗个澡,不能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赔了自己的休息。
鬼使神差地,我看了看他已挂在一旁的外套,又摸上了那个口袋,展开了那张纸。从名字看来像是个女的写给他的——有意思。我顺着往下看去,一时竟感觉额角滑下了冷汗。我顾不上把动作放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按着原有的痕折回去的,只是迅速地叠好将它放回原处。
“怎么了?”
“喂,那边的……我问你,你不会是自己跑出来的吧?”
他不做声了,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金毛。他四下望了望,终于抬起头,噼里啪啦一下倒出几年份的苦水,并不管听者是否有心,仅仅是要把它们排出去。
可惜,他的烦恼对于几年前还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我来说很陌生,我让自己显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并没有再与我交流的意思,只是完成了项对象是谁都无所谓的任务,留下光线微弱的夜灯在深夜里的出租屋中静默良久。最后我随便总结出“你也是挺不容易”的结论开溜,回房睡觉的脚步蹭得拖鞋踏踏响。
我并不承认最后自己还是赔上了休息,只是比平时多了翻来覆去的冗长的前奏而已。
早晨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房间,偶尔有几声鸟叫和上学的高中生骑自行车的声音。我习惯早起,早起能让自己多出一段放松自己、打理房子的时间,早晨那股能感染人的蓬勃朝气也是很值得珍惜的。像我这种从一无所有开始的人,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去把握更多的东西。
可能因为昨天折腾了好一番,我实在又困又倦,只好放弃了感受朝气这一宝贵的活动。朦胧之中,我听见有人在客厅抱着吉他唱什么。
明明是同一首歌——不同于我所热衷的摇滚,从木吉他上拨动出的音符如行云流水,好像有细丝般的雨落在耳边,歌声在风中飘荡,在雨中飞扬。顿时我有千万个想要询问却说不出口的问题,异样的不安堵塞在胸口,泉水一样突突地跳。
“你还没走?”
乐声戛然而止。金发的家伙猛然回头,貌似刚才一直没发现我已醒来,正倚在门框边听着。
“那个,我看到琴架上……”
“歌倒是唱得挺好听,混声也很通透。这歌是挺久了,没想到你居然听过。”
“家里没……很少有人会这么用心听我唱歌。我只是想起,以前经常和姐姐听这首歌。”他的耳根蹭一下红起来。想必他也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他尽量让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显得利落又有余裕,不幸的是紧锁的眉头出卖了他。
“喂,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有地方去?”我突然开口。
“对不起,不过我不叫喂。”
“好吧,小鬼。我是说,你走了要去哪住?”
他刚要回呛,张开口,却顿了顿,终于从喉咙里滚出了句“我会有办法的”,毅然决然大步流星迈向玄关,连鞋也忘了换就准备开门。
“谢谢你……再见!”
“——你要是不想走。”我瞟了一眼鞋架。
他一愣,转过身,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我怕自己显得突兀,又补充到:“你歌唱得还不错……有兴趣和我一起玩不?”
“也许还能遛狗?”他瞟了一眼边上堪称豪华的狗窝。
“那不行。狗必须由我亲自遛……等等、你这家伙接受得还真快!房租你可要付啊!”
“我没钱。”他沉下脸别开视线。
“哈,没钱!”
“我可以给你当,嗯……管家?”
“我还有雇得起管家的时候!”
“毕竟是我这个档次的。”
幼稚得没救了。然而毕竟是我提出来的,我深吸上一口气,叽里呱啦开始交代起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心不在焉,相反,他听得很认真。到这时候我才又想起来,跟平常自己打交道的不同,他好歹是个体面家庭养出来的。再说竟有勇气出走,我心里也十分好奇他能干出什么成就来。这么算下来,假如他有工钱了,我能收点租费什么的,还能有点小赚。不过关键不在这里,我心里明白得很。
他缺双耳朵,聆听他的声音的耳朵。
二
新年前夕的早晨七点半,我从沙发上睁开眼,发现他已经不在家了。早餐还有一份留在餐桌上。我在餐桌边四下搜寻,并未发现哪里有理应出现的便签条的踪影。我又望了望那个比我睡的沙发看起来舒服上很多倍的豪华狗窝,里面果然也是空的。
还真是,亲自遛狗啊……
我说着,亲自咬了口盘子里的煎鸡蛋。
总体来说,我认为自己的表现十分良好,不仅亲自吃完了早餐,还亲自冲干净了叉子,甚至亲自把盘子放在洗碗池里泡上了,当然最后也亲自挨了遛狗回来的那人一顿训。不就是刷个碗吗?打扫整理我可都不在话下,必须要让那人为他说出的话后悔!姐姐总说,十句空话也比不上一件实事,我斗志昂扬,在他刚扛上吉他出门的那一刻,就迅速投入了光荣的劳动实践中。
可是晚饭怎么办呢?要是像中午那样拿冰箱里的速食对付倒好,不过依那个人的性格,我一定会被骂的。虽然对他夸下如此海口,可是饭……我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会做。
十分钟后,他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我打破了他在回家路上难得享受晚上没有活动的宁静。他像是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还是什么,被吓到的路人小姑娘连忙跟妈妈说还好石头叔叔不会哭。
“什么世道!家里家外都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人,这世上怪人还真多。”
我无语凝噎。
二十分钟后,也许路人小姑娘就会在附近的超市看见石头叔叔杀手,和一位风度翩翩、优雅时尚的好青年,一起在货架前买年货。
我对于年夜饭并没有多少特殊的记忆,只是在兴师动众的家庭聚会上看着一个个样式精美的餐盘里装着各式各样造型精致的美食,由穿着典雅的漂亮小姐逐一送上来。有的味道十分惊艳,也有的难吃到差点叫我当场就吐。每年我都是看眼缘吃些,只记得几样尤其好吃的。
所以他说要“打边炉”,我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给出回复。
“你、你还是……锅炉工吗?”
“啊?”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倒数新年的钟声和锅里的汤冒着泡的声音,再听下去连自己的心跳也像要同频共振了。我一点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安静的场面,这样空气总是会变得沉重,人至少应该活得轻松点才是。
看来对面的人是不会在我开口之前打破沉默了。我只好试探性地问:“你每年都是这样吗?一个人做点什么,然后安静地跨年。呃……也许还有,跟狗说一声新年快乐?我是说,至少比起现在,应该再热闹点吧?虽然放了电视,你好像也没听……”
“在听啊。”
“那是重点吗……”
“唠唠叨叨的。这不是在等你开口吗?”
“我……”
“不想也无所谓,”他叹了口气,起身收拾餐桌,“碗拿来。”
明明只是刚认识自己,这世上怪人还真多。
凌晨,我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又或许自己正做着一场长久的美梦,不愿睡下后在第二天睁眼时清醒。那人房间的门缝里还亮着灯,我就爬起来坐着,面朝那道光发呆。
结果他拎起吉他开门时被沙发上立起来的我吓了一跳。他没有开灯,应该只是打算把吉他放出来就睡。他瞟了两眼还坐着纹丝不动的我,就转身准备回房睡。
“我觉得,我好像获得了新生。”
他停下,回头看我。我呆楞两秒,迅速把头埋在膝盖里,恨不得为这中二的发言冲下楼掰开下水井盖跳进去。我听见他从房间里搬出一张板凳,放在我旁边坐下。我抬头,接着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三
“我也想做个好孩子的。”
“喔。”
“但我不想辜负自己的内心,我想做我真正能爱上的事。”
“好吧,但你还是要过活的。”
“我、我好想妈妈……”
“那就去见她。”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他了,转头用一副我也不知道看着是怎样的表情看着他。
“姐姐按爸爸安排的那样结婚了。”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经没有人会支持我了,姐姐也不会,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分享着一副耳机,偷着一起听歌了。我只能自己……”
“你,有一个人听过吗?”
“嗯。它的左右声道不一样,这是后来才发现的。”
他又把头埋回了膝盖里,肩膀也不住地抖动,哭了个痛快,哭得额前的刘海像蛇爬过,哭得眼睛都肿起来。又过了很久,他再悄悄抬头,发现我还坐在那个位置,居然吓了一跳。
“那个……”
“有话就说。”
“……要不要,先关灯?”
“哈?”我一头雾水。
“你说过,要节省电费。” 他瞟了瞟他卧室一直亮着的灯,满脸是委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乐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才想着“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居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个。
“你这小家伙真有意思!”
他也破涕为笑:“你一点也不温柔,明明要留在这里看我的狼狈相,完了眼泪也不擦一个——我可不像你这种人。好吧,既然是我让你把眼泪给笑出来的,我也会负起责任擦掉你的眼泪!”
“睡觉去!”我一把推开他,拖鞋蹭得踏踏响,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四
我看着那人一张不耐烦的脸,总觉得我们的相遇是他的一场劫数,像雨,稀里哗啦就冲坏了他原有的生活。然而雨并不总是坏的,对要在春天发芽的种子来说,每一场雨都金贵得像久旱逢甘露。就像现在,我听见自己心房一震,仿佛有颗种子要破土而出。
“愣着不走,你是要等到下个年都过了吗?我可要走了!”
他的脸迎着早晨的阳光对着我。我伸手上去掰开他皱成一团的眉毛:“眉头皱多了人会变得更老。”
“我可活不了那么久。”他白我一眼,牵着狗转身走了。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自己又何必担心区区一场雨能冲垮他什么呢?不如说,如果多做了不必要的担心,他反而会认为自己被人小看,大概要发火的。
去看妈妈的路上,我望着晴朗的,海一样蔚蓝的天空。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回头,所以只好拼命向前奔逃。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在无边际的夜中下坠,面前立着一个糊成一团的黑影,引着我不受控制地开口。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嘈杂的声音快把我淹没了。我看见妈妈身上的管子被移除下来,突然就听不见心电图机的声音了——听不见那属于生命的,有规律的跳动声。
“我被医生赶了出去。我靠在门边,感觉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在强烈跳动着,我被死死揪起来,又被狠狠摁在墙壁上,周而复始。我感觉全身血管都通了电,血液上下翻腾,就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了。父亲、哥哥和姐姐都不在——我该去通知他们的,我该去的!我冲出医院大门,可是外面正在下雨,我被淋湿了。路过的护士把我拉回来训了一通。她用手指着我湿透的裤子上凸起来的方块形的东西,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带了手机的,原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于是我拨了父亲的电话,却只有一阵忙音,拨不通。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拨电话了,所以我知道,拨不通并不是它沾到水坏掉的原因。”
黑影只沉默相对,然而他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又转手拨了姐姐的。”
雨水像瀑布一样流进下水管道,天晴以后,走在街上就能听见水在地下流动的声音。
下水管道就像一座城市的血脉,在水泥和柏油的皮肤下纵横交错,维持着这座城市的生命。天空被雨洗刷过后,夜里就能看到很多星星。蒙在星星前的尘会凝结上雨水,然后不堪重负,向下坠落,一直淌进地下。
这是雨的旋律,我喜欢这样的声音。尽管在家门口的街上会遭人侧目——毕竟凑在雨后排流的井盖边听水声,实在不能算是件雅事,但我不在意。它们都会被沉淀过滤,最终干干净净地回归大海。
“他们说我真是可怜的孩子。妈妈没了,悲伤过度,发了疯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有多么惬意。不过父亲听不得那样的话,他知道我还理智着,把伞撑在我头顶,呵斥我进了家。
“丧礼那天也下着一样的大雨。妈妈总说要回归大海,我想是她等不了了,便叫了雨水做她的使者。”
我惧怕这团影子。简直像黑洞一样,要把我所有肺腑里的话都抽空。于是我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许多戴着悲伤面具的人前来吊唁,向父亲表演着他们的沉痛。也有来送别妈妈前往大海的,他们会静静地看着她启程的碑石,伸出手来接雨,用眼神与我打照面,表演的人却不会——糊弄父亲已耗上他们不少宝贵的时间精力,没人有必要来糊弄妈妈、糊弄我。可分明有些人连糊弄父亲都不会,看不见他平静深沉的眼里蕴含着哀伤悔恨的泪。
咦?泪。
我还在惊讶眼眶的热度时,面前的黑影不知何时转成微微发着光的白色,环绕在他的身边,散发出暖暖的味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于是想伸手捉住那团影子一探究竟,它却突然被拽起来在空中乱飘。我咬着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影子扳回自己面前,影子却开口说话了。
我吓得一愣,放跑了影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充满嘲弄的脸就出现在我正前方。我重新合上又睁开了几次,他还是在我面前。我束手无策,只好望着他,突然感觉眼睛涩涩的。
“泪痕,”他漫不经心地说,“已经粘在脸上干掉了。”
“老大不小了,还爱看人笑话!”
我弹射起身,光速冲向洗手间的镜子,悲哀地发现干涸已久的泪痕在历经几次大力眨眼后断成了一截一截的。我连碎发也顾不上撇在一边,接起水就往脸上泼起来。等我终于觉得自己已整理好心情,回到客厅,却没了他的影子。正想着他又上了哪去,厨房边的门砰的一响,一个冰凉的东西带着水珠贴上我的脸颊。
“真不好意思,但这是我准备喝的。”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自顾自喝了起来。
“梦见什么了?”
“问你个问题。你喜欢雨吗?”
五
我一如既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见他不作声了,我就开口接话。
“你现在也会那样胡乱地做事?”
他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
“你说呢?也许我打雷了都不敢往树下过。”
“你太夸张了点吧!”
“我才没骗你。妈妈去世之后,我也更惜命了……生命是很脆弱的,我们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掉。所以我才想逃离那里,按照自己的活法,不留遗憾地过完每一天。”
他确实是个真诚又简单的人,对世道想得简单,对人也想得过于简单,这就对我放下戒备,轻松愉快地聊起天了。噼里啪啦讲完,他一副释然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再看看我,脸上挂起了笑。
真是青春啊,丝毫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可能也有点被感染了。我瞥了一眼家里已经睡着的狗,生出一个主意来,起身走向玄关,蹬掉拖鞋,换上皮靴,抓了摩托车钥匙,打开门。
“你要出去?”他看着我开门的背影,最后总算有点悟性,后知后觉地起身,披上外套追了出来。我就撑在摩托旁边,从箱子里翻出另一个头盔抛给他。他手忙脚乱地接住,盯着那个头盔,说:“想来我好像还没坐过一次你的摩托。”
“上车!”
“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带你兜风。”
“兜风?去哪?”
“不知道,总之去未来看看。”
他只是愣愣地被我一把扯上车后座。凌晨三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我们好像真的在尚且无人触碰到的通往未来时空的路上,月下奔逃,拂晓抵达。
“我现在,脑子里,净是梦到的影子在耳边说的话。”
“影子讲的什么?”
他沉默片刻,搭着我的手突然放松,一下张开了手臂。
“如果害怕回望过去,那就逃得远远的,直到远得看不见尽头的未来。”
“中二病啊?”
“我觉得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了,真的,像小时候和妈妈去海边玩那样幸福。”他没有搭理我的吐槽,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
“那就好好感激我吧。”
“也许我会认为,即使面对未知的恐惧也可以不去害怕……”后座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说话的人有意要让它消散在风里。
“听过不打不相识吗?不知道的东西,就是要去与它交手,才能认识啊!”我恨铁不成钢地回应。起码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与未知的东西交手,让它变成已知吗。”
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你说过要当我的第一个支持者。你会一直支持我吧?”
“你找茬吗?”
他不再回应我,只是在黎明前凛冽的风中开怀大笑。
那天,我工作了一整晚。本该回了家立马休息的,却心血来潮陪着他疯逛了半夜,回来时疲倦得沾床就倒,一觉沉沉睡到了正午。我很久没有做梦了,那天却也做了一个。
我梦见了以前乐队里尊敬的前辈,他说着一些相信我能把别的所有事照顾好,只是真担心我忙起来顾不了自身的话。想起我刚住上单独的公寓不久,竟累得病倒了,一连就是三天,这情况还是前辈认识我以来头次见,竟着急忙慌地拎了一堆东西跑来看我。
“我是一直想不通。就凭你这狂野奔放,就差把横冲直撞四个字写在脸上的性子,我估计着你家里的状况也不太乐观,甚至做好了勇闯鸡窝的准备——每个角落都去看了,楼顶砖头围的菜地里辣椒长得好好的,狗也还活蹦乱跳的,录好的新曲demo都给摆桌上了,只有人窝在被子里头烧着。要我来编个《俗世奇人》续篇,肯定给你这人写在第一个。”
后面说了些什么记不清了,大概也是些与当年没什么区别的东西,我也不愿再想了。起身拉开窗帘,外边的阳光亮得眼睛都开始刺痛。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正午了。我推开房门想要叫来那个金发的家伙瞧瞧心情怎么样了,却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我找遍了全屋,也没发现他的身影,甚至连他带来的个人物品也一并消失了。借用的我的衣服和被子都洗好烘干了,叠得整整齐齐躺在沙发上。我四下搜寻,并未发现哪里有理应出现的便签条的踪影。我又望了望狗窝,狗还在里面睡着,好像也没有被吵醒过。
我此后再也没见到过他。
PS:没什么意义的交叉视角,感觉有点逻辑混乱对不上题目,但是就先这样吧(缓缓躺倒)……
作者:亱煌绯
评论:随意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撒在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茶几上。透过氤氲的水汽,他呆呆地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
那模糊而相似的脸庞,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亦如旧日的残影,被岁月的风轻轻吹拂。既熟悉又陌生。
他抬起眼眸,眼中泛着淡淡的红晕,薄唇微颤,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又在开口的瞬间,将那些话语碾碎在齿间,生生咽下。
终是故人懂他所想:“逢君有话便说,不必遮掩。”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与我道些那时的事吧。”
故人自是应允,嘴角微挑,快活地轻哼起来:“那时啊——”
卫晓盘腿坐在桃树下,怀中抱着方才认识半日的孩童,双手无情地蹂躏着他胖乎乎的小脸,全然不顾对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嗳,小桃灵。你有名字吗?”
“疼……”孩童眉头紧蹙,小嘴微微张开,眸中闪烁着泪光,却又紧抿着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他用卫晓的萧敲打着后者的手,敲得人骨节发红。
卫晓却像完全没感觉似的,带着些许期待,继续自言自语:“没有啊,那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唔——放,放!”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卫晓的手腕,试图挣脱。
卫晓依言放开,侧头看去。孩童白皙的小脸两侧肿得老高,委屈巴巴捂着自己的脸。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滴落。
见人如此,卫晓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急忙将萧放到身旁,抬手抹去孩童脸上的泪痕,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刚在他脸上掐出的红印。语气温柔得像天上的云,安抚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怕疼。”
孩童委屈的撅起小嘴,把卫晓被敲得通红的手抓下,捧到自己面前,轻轻吹气道:“不疼。”
卫晓愣了一下。这是在说他的脸?还是自己的手?
孩童抬头看着卫晓,眼睛还有些红肿。“名字。”
“啊?”卫晓又愣住了。这娃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名字,有什么用?”
“哦你说这个啊。算是一个称呼吧。也能帮你加快修炼速度哦。”
“为什么?”孩童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卫晓摩梭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蹙:“生灵在拥有名字之后修炼速度都会不同程度的提高。似乎是根据赐名者的实力强弱决定的。我这样说你能懂吗?”
孩童点点头,示意人继续说下去。
卫晓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所以,我这么强,取名之后你肯定能长得很快吧。”
孩童向人投去鄙夷的眼神。后者果断抬头望天,拒绝接收,继续道:“你是这桃林孕育的灵,不如……姓桃?”
“不要。”孩童果断拒绝。
“那你喜欢什么?”卫晓回头看着他。
孩童指指落在周围的桃花。
“花?”卫晓挑眉疑惑道。
孩童点点头。
“花啊……”卫晓挠着头思索了好一会:“逢君怎么样?他时纵有逢君处,应作人间白发身。”
“什么意思?”
“就……就是……”卫晓眼神飘忽看向别处。“等到我白头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
“我已记不太清如何与阿晓相识的了。那日,我只觉得春风徐来,徐徐萧音宛若天籁。他就那样乘着小舟,来到了我的面前。”花逢君好笑似的摇摇头:“我本来是想同他好好打声招呼的。可无奈年少心性,性子直呀,说话也呛人得狠。”
故人将盏中茶一口饮尽,有些感慨地望着窗外的斜阳:“在那之后,你们分别多久了?”
花逢君喉头一酸,有些哽咽:“十万次日出,两百多个载着云雨的六月……”
“原来已经这般久了……”故人仔细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我还当你是当年的小孩呢。总觉着阿晓还活着,下一瞬便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
花逢君悠悠叹出一口气:“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余下的,便唯有活在生者的回忆里。”
作者:江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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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找我谈生意?”
青年戴着平光眼镜,穿着卫衣的身形看起来十分瘦弱。他拿形状奇怪的自制马克杯给客人倒了一杯热水,算是尽到主人翁义务。
客人是典型中年男子,微秃微油的头,挡住脚尖的肚子。
因为长时间抽烟而留有黄色痕迹的手指摩挲着马克杯,斟酌开口,“对,生意。”
客人有些不安,他落了两次手,最后还是把马克杯放下,伸手去拿脚边的黑色运动背包。
青年抬脚踩住背包,强迫客人抬头看自己。“不着急,先聊聊。谈妥了再报价。”
青年长得很普通,有点儿小帅,但放人群里并不会被人高看一眼。就是这样普通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客人汗毛耸立。
“好,嗯……”客人正襟危坐,深呼吸,“我想雇你杀人。”
“目标?”
“三中初一六班,全杰。”客人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照片。
“理由?”
“他霸凌我女儿。”客人气到双手颤抖,紧紧攥住裤子,眼神满是怨恨。他再次深呼吸平复心情,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青年看自己女儿被霸凌后的照片。
头发凌乱,满脸血污,衣衫不整倒在地上,孩子的脸颊边还有散落的牙齿。
青年放大照片,点着数,竟然数出了15颗牙。
这下原本恹恹的青年来了精神,他双眸一亮,身子不禁前倾。“继续讲。”
客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之后发生的事进行简单概括。
“他只是因为讨厌我女儿座位在他旁边,就叫了好几个畜生殴打她。我联系了学校也报了警,但是没有处罚。”
调解?去他妈的调解。傻逼东西就知道调解,现在不杀这些为非作歹的畜生,是打算等他们年过14杀个人再抓?
一想到派出所那拥挤的调解室,客人就直觉得恶心。
“我不想要赔偿,也不稀罕道歉,我要他死。”客人顿了一下,“如果不贵的话,我想让其他参与其中的人都支付代价。”
青年推推眼镜,笑着说,“不贵,你绝对支付得起。”他向后仰,靠在单人沙发靠背上,姿态放松,“我们来探讨一下细节。”
死有很多方式,既然是生意,那得符合甲方心意才是。
“你想让他怎么死?”青年举了几个例子,“淹死,烧死,砍死,勒死……或者复杂一点的活剐,密封……”
“当然,价格是一样的,这是套餐内服务。”
“……”客人顿了一会儿,开口道,“能不能选一击毙命?”
“当然。”青年笑容更甚,“你是客人你说了算。砍头可以吧?”
“可以。”
“盛会1元。如果你还在报复其他小孩儿的话,拔牙十万每人,拔牙加剜眼两千每人。”
客人动作利索的数出三万块,又迟疑了一下单加一百,一起塞进青年手中。
青年扬了扬那单张一百,“不找零。”
说完,青年目送客人离开。
随着大门紧闭,客人拎着沉重背包快步走向楼梯,直到再次坐在自己的车上才敢长长呼气。
“搞定了?”开车的女子穿着艳丽,妆容精美,时髦墨镜衬得她瓜子脸更显娇小。
“是,他答应了。”客人抽纸擦了擦头上的汗,系好安全带问,“那丫头呢?”
“放心,处理好了。”女子将长发别到耳后,发动车辆,“我给她的牛奶里加了一整瓶安眠药,出门前就没动静了。”
客人点头,彻底放下心来。“等那个杀人犯把那些多管闲事的小子干掉……”
“不报警吗?”女人开着车,分一半心神在正事儿上,“或者,干掉他?”
青年活着,可就是他们买凶杀人的认证。
“会干掉的。”客人斩钉截铁。
不过那是另外的生意了。
在他的预想中,青年会在某一天潜入学校,或者直接在校门口守株待兔。等见到那些小兔崽子后,冲上去切瓜砍菜般轻松完成任务。然后被赶到的警察治服——不过在治服前,得再加一个角色。
客人再次拿出给青年看照片的手机,换上高价收来的实名认证电话卡,对照着新闻报道上的受害者名单发彩信。
“杀人犯在xx省xx市xx街道第三中学出现。你想报仇吗?”
两人开着车从没有监控的小路驶出,汇入主路,一路往奢侈品商场去。他们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女孩子喜欢的泰迪熊将包里剩下的钱花个七七八八,等到晚饭时间才往家走。
到家后,按照计划先开灯做饭闲聊,等饭做好了去房间里叫女儿,然后“惊觉”女儿“自杀”。慌乱之中报警,等医院出具死亡证明后,往眼睛上抹点儿洋葱,一直哭到第二天早上。
再然后,火化安葬一条龙。
就在夫妻俩“沉溺”于悲痛时,青年杀人犯行动了。他藏在接孩子的人群中,放学时间冲进去用30厘米长的西瓜刀砍翻将近十名师生,最后被愤怒的家长们失手打死。
一切都如计划般完美。
但买凶杀人的夫妻俩还是坐在了后悔椅上,戴着手铐,穿着马甲。
“你们是怎么找到证据的?”
客人不明白,他明明把所有证据都处理掉了,警察到底是凭借什么抓的自己?
警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人渣说,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材料——小女孩儿在学校跟死去的同学上课传的纸条。
“如果我跟爸爸说,他能让我回妈妈家吗?”
“阿姨和爸爸拔我牙齿的时候,真的好疼。”
作者:夜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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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朋友,请留步。不知您是否有尝试过“灵魂漫步”这种娱乐方式呢?
……什么,您第一次听说?这可太出人意料了!这种不用花费金钱又十分安全的娱乐方式,您别说尝试,居然都没有听说过。……请您别误会,我不是在戏弄您,不如说,请让我借此机会向您推荐这种娱乐方式。放心,我不是骗子,您只需要在此停留几分钟,配合我的话语即可。
首先,请您看向前方。现在有不少车辆顺着公路奔腾而过,选一辆你喜欢的车,然后让你的注意力随着这辆车向前奔腾吧。幸运的是,这条公路五分钟后才会遇到第一个红绿灯,现在也不是高峰期,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想必车辆会顺利地前行。
你平时坐车的时候,有观察过道路周围的景色吗?虽然现在公共交通发达,但是也一定会遇到坐车的情况吧。没事,维持你平日坐车时的习惯就好,无论你习惯将视线投向窗外,还是习惯低头看手机屏幕,都不会影响你的这趟体验。
因为,现在的你并不需要依赖视觉去感受掌握周围的情况。当车辆驰骋在公路上时,周围的景色会倒映在车身金属面板上,你可以将这些倒影视作一幅幅的绘画,悠然自得地翻阅着画卷。
比如一分钟前倒映在车身上的这个瞬间。大约三人高的行道树排成一列挡住了一幢幢浅灰色的楼房,但是在树干与树干的间隙中,这个红底白字的招牌还是清晰地透露了出来。让我们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哦,虽然招牌被掩去了一半,但后半部分清晰地写着“馄饨店”三个字。
听说在不同地方,馄饨的种类也有不同。喜欢清淡口味的或许喜欢鲜肉馄饨,带点海味的则是紫菜鲜虾馄饨,如果喜欢辣一点的或许会选择红油馄饨,另辟蹊径的则会尝试炸馄饨。你上一次吃馄饨是什么时候,吃的又是什么种类的馄饨呢?你还记得价格是多少,以及吃的感受吗?
反正我们也没有看清招牌的前半部分,说不定这家馄饨店,就是你平时去光顾的馄饨店的分店。虽然你的身体正随着车辆向前移动,但你同样可以走入馄饨店中,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菜谱点下你喜欢的菜色。
接到你订单的收银员向你确认了一遍菜品,然后请你稍作等待。车辆穿梭在空气中引起的阵阵风声回响在你的耳边,但同时馄饨下锅时飘散出来的、带着点面粉味道的水汽也会拂过你的脸颊。你透过分割就餐区和厨房的窗口,能看到厨子将沾着面粉颗粒的馄饨下入锅里,随着时间流逝,纯白色的面皮逐渐变得透明,馅料的颜色反而愈加明显。
一声汽鸣传入你的双耳,一辆白色的车超过搭载你灵魂的车辆。你或许会为这突然炸响的声音感到不愉快,但是厨房里传来的叫号声很快转移了你的注意力。一碗散发着热气的馄饨被放到了你的面前,馄饨上热腾腾的水汽拂过你的鼻尖和脸颊,同时带来一股迷人的食物香味。也不知道这份香气是不是飘到了路上,吸引了过路的行人,当你正准备动筷子时,店里忽然又来了三五个客人。
这几位客人似乎是朋友,他们正在兴奋地交谈着某个话题。你原本无意偷听他人的对话,但是不经意间,你的双耳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在谈论你珍视的事物。这个事物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角色,一部作品,一个店铺。无论如何,这个名字传入了你的耳朵,引起了你的注意。
他们会围绕着这个名字讨论什么呢?你一边吹着馄饨上的水汽,一边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他们的对话。然后你发现,哪怕你不用这么做,你也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因无他,因为这些对话早已存在于你的记忆中。
你最初知道这些对话,或许是不经意路过某个房间时,又或许是在卫生间里偶然听到,也可能是你在浏览社交网站的时候刷到了相关信息。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这些对话,而这些内容又以这样的方式重现在你的脑海中。你唯一知道的是,你听到这些发言时的情绪此时再次被唤醒。
当听到他人在赞扬你心仪的事物时,你会感到喜悦,还是会感到嫉妒?当听到他人在对你珍视的事物发表负面的评论时,你会感到愤怒,还是会感到不知所措?你如今回想起了当时的心情,你是想要加入他们一同讨论,夸赞心仪事物的美好之处,还是想要站起身,用犀利的话语回击那些令你愤怒的评价?
又或者,你对此都不感兴趣,只想要埋头专注面前的食物,好好品味唇舌之间的幸福?
——我很好奇你的答案,但看来我没有机会倾听你的回答了。你的电话响了,哪怕那辆承载着你思绪的那辆车恰好通过了绿灯,你的思绪也不再能随着风飘向远方。
现在,就让你的灵魂回归身体,脚踏实地地面对现实吧。刚才思绪随着车辆驰骋、心思定格在某个瞬间的感觉或许会随着你注意力的转移而变淡,但你已经体验过一次那样的感受,而你还有很多很多机会,重新体验这样的感觉。
因为身体或许会被空间与时间限制,但灵魂一定是自由的。待你感到疲惫的时候,再试试让心灵脱离身体,让灵魂随着一阵微风、一片树叶、一声鸟鸣,在自由的天地中漫步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