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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清醒梦
评论:随意
*同人作品
作为本居小铃的处女作,《铃奈庵的虐待狂》毫无疑问是一篇颇有可取之处的纪实作品。每一个墨蓝色的夜晚她都想起狸猫的尾巴,想起百鬼夜行绘卷印刷精美的纸页。总有那么多人是捉摸不透的。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米色,字字晕开的书页在若有若无的细雨里,在铃奈庵的油墨气里身不由己地变成了色块,像水中模糊的金鱼尾,缓缓地摇摆在眼底,最后耷拉在眼底。在这种幻象中小铃才能短暂地把人类和妖怪的边界抛在脑后又浸润其中,浑然不觉地去玩没有安全词的生活,逃避自己把妖魔书再翻开的欲望;本来就很难从过去的孤独里发现未来。
月初的时候那位总是化身成人类的狸妖又来了。她从包裹里拿出五颜六色的文字的溶液——像野浆果一样的街头小报,茶叶味儿的报纸,夹页里登着无名诗人的作品,神秘的古书,看上去和她的自称一样老,却夹着水果摊的香杏味儿。都是外面流进来的书刊,也只有她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门路。她卸下这些东西来给小铃,也卸下伪装和妖怪里流行的传闻。不存在于人间风情的这些味道总是很有吸引力的,恍惚间小铃又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里的这个铃奈庵还是那个奇怪的白日梦里的铃奈庵了;那是妖异的味道,散发着危险的香甜气息。
每天旧时的唱片在她的房间里漂浮,她整理完书架掸去灰尘,拉上窗帘让阴影滑进房间里。所有的颜色都染上了番茄汁的质感,屋子里充满了不存在于现时现世的气味,就像浸泡在幻觉的光线中,她恍惚觉得在另外一种白日梦里自己也不是什么书店女儿,而是雨水的疯子,月亮的疯子,只差一步就可以变成野兽。一切都笼罩在形成的音乐中,而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则在外边的石子路上回响,和着门铃轻柔地摇晃。
和人类客人闲聊、帮妖怪客人找书、用油墨纸张和他们交换钱币的时候,她很少再想到自己安全屋之外的事。得空之后她准备去稗田家看阿求,给她带去阿加莎·克里斯Q新作的试印刊和新进货的杂志。面对阿求的时候,是她来扮演来自外面世界的插曲。想要写点什么东西,这个想法也是在阿求明里暗里的鼓励下才付诸实践的。她读过很多,但不是听过很多妖怪说话就能像妖怪一样说话。她想用别人的嘴说话,以此来暂时逃离自己的语言。于是到了夜里她会面对着摊开的两本妖魔书发呆,试着在稿纸上写下第一句话:
“每一个墨蓝色的夜晚她都想起狸猫的尾巴,想起百鬼夜行绘卷印刷精美的纸页。总有那么多人是捉摸不透的。”
但是本居小铃,这不是你,也不是我,只是你的想象。甚至不是你对我的想象,只是你对一整个窗户之外人里之外的妖怪的世界的想象:就像释放法术之前需要一个法器作为魔力的聚集点一样,我的名字在这里只是你的落脚点,想象的原因。我没有指责或者批评你的意思,这就是我最直观的感受。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我猜自己早就不理解人们的生活方式,不理解你们的生命方式了。活得太长会有太多独属于一个人的回忆,那不是生活,只是一种堆积。我也喜欢变成各种形态,躲在别人生活的角落里,像在世界的里侧打滚。外侧对我来说一片明晰,因为我不缺时间:我能看到所有最细微的细节,猜出最隐晦的黑暗面。比如有一天晚上,你背对着我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我却可以看见你每一个细小的指尖动作,每一个犹豫和停顿都在我眼底,我甚至可以把你对这个故事所作的每一次修改和心路历程猜出来然后倒背如流,但我也不能看清你真正的模样,看不清被五花八门的语言彻底浸润过的心。你住在你自己的永远里,想象的世界向你敞开一切任你自由地观看,而你的意识回来时所有人都以为刚才那个须臾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你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又一次他们闻所未闻的奇诡旅行。那是我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更不必依附于想象来存在。即使我存在,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可我毕竟不是人类,不可能成为人类的世界的一部分,妖怪的酒气太过幽玄,没法和人们的烟火气搅和在一起。反之,对你来说妖怪也一样。尽管我们可能不会忘记短暂地给对方带来的改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给你带来这么多想象的落脚点,但我可以说说你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比如你温和的书卷气和铃奈庵里沉静的黄昏,就像一碗例行公事但爱喝不喝的汤药。我知道你不会赶我走。我知道晚霞正笼罩在人间之里上空,零落的雨水还在湿润的空气里和油墨气一起蒸腾,在窗子上留下暧昧的雾,那玻璃和铃奈庵里的每一件东西一样,被你擦拭得一尘不染。偶尔有几只傻里傻气的鸽子会来啄这窗户,让它们的同类看见这个书卷环绕的空间里缓慢流动的时间,每一本厚重的皮革包裹物都和人们的春天一样因惰性而落满寂寞。人间的气味从村庄里静静地飘过来,那是陈年米酒、灯火朦胧和炊烟混合在一起的结界。自己的心情如何,还会根据环境来决定,或许我也已经半只脚踏进人间之里了也说不准。
下一次你还想要什么呢,妖怪之间的闲谈,妖怪之山的酒,还是从更难以预料的犄角旮旯里找到的妖魔书?只要能找到,我当然会带过来给你,就像你把包装好的书带给更多人一样。跟我说一声吧,我尽量帮忙去找。没关系,没什么麻烦的。等天色再暗下去,做完这场清醒梦,我就得走了。
作者:喵哩
评论:随意
是个中篇,太空歌剧类型。生化战士杯和超能君主拔。
“目标已经离开离宫,按照目前的速度,还有十七分钟进入伏击范围。”贝弗利冷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威尔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像四周朝圣的人一样趴伏在地上,等待着这个星球的主宰从眼前经过。
桑哈灼热的太阳在年末依然威力强大,所有人都裹在自己的斗蓬里,用布缠绕着口鼻,盯着眼前的这一小片自己身体形成的阴影,免得被四周反射着日光的沙烁红岩灼伤眼睛。
对于威尔而言,这身打扮是很好的伪装,他身上的武器系统可以轻松的掩藏起来,除了从头巾缝隙里露出的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和土生土长的巴尔星人没有什么区别。而巴尔人也不是没有蓝眼睛,只是桑哈地区不常见而已。
地面有轻微的震动,那是君主的护卫队造成的。巴尔王的行撵靠反重力漂浮在距离地面两米的高度,巨大、华丽、庄严,仿佛一座漂浮的微型宫殿。
如果威尔稍稍抬一点头,看向左方,就能看到那支绵延了一公里的气派仪仗队,守卫们都骑着驼兽——只有天上人才有资格使用神迹——巴尔人只能停留在农牧社会。士兵也不例外。
但是他不需要抬头,数据接口直接通过头部的芯片把位于高处的监视器拍摄到的画面传递到他的眼前,那就像一些漂浮在眼睛前方的发光小窗,一开始让人有些头晕,用久了也就习惯了。
十六分钟可以让他放空脑袋,想很多事情。他回想起自己接受这项刺杀任务的那天,想起杰克那宽大的充满了压迫感和死亡气息的办公室。
“我们需要你。”黑人长官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双手十指相对,摆出一个像是祈祷又像是防卫的姿势,不过他自己可能觉得充满威严吧。
“是,长官。”威尔稍微站直了身体,算是给对方一个回应。
“还记得我们上周的那次行动吗?”杰克敲了敲桌面,蓝色的全息投影打在了他们两个之前,那是一次针对超能恐怖分子的清剿行动。威尔很幸运的没有丢掉更多的肉体,只是损失了半截手掌——左手——大概第六次或者第七次。
“记得,长官。”威尔例行公事的回答完,就闭上了嘴巴,他能看出来杰克想说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并且为了说服自己而准备了长篇大论。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反正我又没什么拒绝的权利,威尔腹诽着。
“那次行动中,有一个精神控制系的E5级罪犯,而你杀了他。”杰克用手势调出了随身系统录下的画面,定格在那个被螺旋弹穿墙打死的恐怖分子身上。
威尔挑了挑眉:“我不知道他是。”
“我在派你们去之前也不知道,否则我们会指派抑制者去的。”杰克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沉痛。那次行动最终死了六名特战队员,剩下的或多或少需要接受新的移植手术。
“好吧,那重点是?”威尔不想再绕圈子了。
“我们发现你是一名免疫者。”
“这非常罕见。”威尔撇了撇嘴,与拥有超能力的特殊人群相比,完全免疫超能力的人更加的稀少,少到可能一个星球可能只有一两个的程度。
“你知道巴尔星吗?”杰克抬手拨走了战场的画面,切换到了一颗玛瑙一样红蓝相间的美丽星球。
“那个几百年前就从联邦失控的星球?”威尔有点想笑了,他终于明白了杰克找自己的原因。“那个被贪食者汉尼拔•莱克特夺走并控制的星球?”
“对,看样子你还有点了解。”
“当然,如果不是他控制了巴尔星,并且控制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稀素出口,我家乡那颗星球大概还存在。我也可能在什么地方当一个普通的教书匠,而不是带着百分之七十三的人造躯体当佣兵。”
“所以你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杰克叹了口气,缓缓的开口。“我不想勉强你,毕竟这是一场几乎毫无生还可能的行动。”
“你想!而且你知道只要提出来,我就一定会同意的。”威尔无声的嘀咕了一句,从回忆中抽回了自己的思绪。汉尼拔的行撵已经进入三十米的距离,布置在前后左右的九十个震荡器十秒内就会引爆,从而让这方圆百米内除了改造人的自己以外的生物全部失去意识。
四、三、二、一……
地面轻微的震动了一下,空气像水波似的叠加推挤压缩反弹,所有的人都像是被猛推了一下,倒向道路的方向。威尔借着倒下的姿势,猛地向前飞扑,一下子就越过了他前面的两排朝圣人。
他往下挥舞了一下手臂,小型喷气阀推动地面,把他像子弹一样弹向了行撵。斗篷之下,所有的武器舱都打开了,九十五发各种类型的弹药倾泻而出,以他对这些武器的了解,炸平一座全副武装的金库都够了。
拖曳着各种光芒的弹药在空气中留下了醒目的痕迹,简直像是在果冻中前进似的。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拖拽着它们,最终把它们像琥珀中的猎物一样禁锢了起来。扭曲,坍塌,化作灰烬。
威尔伸展手臂,从左手弹出了等离子剑。他的皮肤因为空气中某种力量的推挤而刺痛,斗篷被不可见的力量磨灭,在他的身边化为齑粉,包括他的那些仿生器官也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正在从原子级别崩解。
然而威尔本人并没有被这股力量完全阻挡,他用完好的右手当作开路的先锋,微微拧过肩膀用仅存的躯干保护住左手的武器,在免疫者的护盾之下,不管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所受到的拆解力都被抑制住了。
他的双眼对上了属于汉尼拔的红棕色双眼,笼罩在层层帷幕之中,仿佛在暗处也会发光的眼睛。有一个瞬间,他感受到四周的压力突然变小,于是他重重的挥出了左手的等离子剑,几乎一剑就劈开了整个行撵的顶部。装配在右手的微型机枪此刻也已弹出,灼热的子弹一股脑的射了出去,他现在与目标仅有一步之遥,是否能够清除联邦世界的毒瘤在此一举。
汉尼拔丝毫没有被掀飞的行撵顶部影响,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意味深长的评价了一句:“这次的赝品总算做的进步了一点。”
“去死吧!”威尔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废话,他已经按动了核心自爆装置,那颗安装在自己心脏旁边的小型核动力库。就算对方是E1级别的超能力者,在这样距离也经不起这么大的冲击,而后续埋伏在三公里外的队伍将会趁着汉尼拔重伤之际,干掉他,收回整个巴尔星。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的拉住了他的腿,把他拽着狠狠的甩了出去。威尔只来的及看到那是一个从行撵下方冲出来的女孩,破碎的长袍下面闪烁着金属的反光,看样子是和自己一样的生化改造人。
“可恶!汉尼拔居然有生化人保镖?这个星球上应该没有生化人的!”贝弗利愤怒的大喊从耳机里传来。威尔则重重的撞在了路边的山崖上,像块垃圾似的翻滚了好久。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突然想到,本该爆炸的核心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汉尼拔干的?接下来难道要被严刑拷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吃吧,吃吧。
梅原站在窗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
他的面前是加装了防盗网的窗户。铁丝上的黑漆已经脱落一半,露出结痂伤口般的橙色锈斑。下雨的时候,就像伤口在流脓水一样。防盗网外,还有一小段窗台,贴着灰扑扑的瓷砖。那上边放了一个泡沫饭盒,里面装着一小块切好了的肉。
吃吧,吃吧。
一只乌鸦落到窗台上。然后是第二只。它们圆溜溜的、纽扣般的眼睛注视着梅原。梅原朝它们微笑。
它们低下头,开始啄食。那块肉变成肉碎、肉糜、不可辨认的食物残渣,进了乌鸦的肚子。总有一天它会变成鸟粪,从乌鸦那短得不得了的直肠里落下,落在很远的地方。
梅原太一很了解乌鸦。似乎总有乌鸦跟在他身边。小时候,他住在更拥挤的街区。运送垃圾的卡车一周才来一次。灰色的公寓楼,一侧是马路,另一侧靠山。山上有公墓,墓碑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桌麻将。山下就是公寓的垃圾站。说是垃圾站,其实只是一排黑色的垃圾桶;有时是五个,有时是四个。只有四个的时候,剩下的一个在哪里?梅原小时候常常这么想。他想,大概是被遥远的、匮乏垃圾桶的城市征用了吧?他幻想载在卡车货箱里的垃圾桶,桶盖因崎岖的路面不住地上下晃荡,发出啪啪的声响。
他想要像消失的垃圾桶一样,周期性地短暂离开。
母亲离开的时候,垃圾桶是四个。母亲离开之前,父亲就已经多次笃定地说:那婆娘要跟人跑了。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总是抓住他的双肩,神经质地前后摇晃他。幸而父亲力气已经不大,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被摇得上下牙哆嗦的模样,直到父亲露出满意的笑容。据说他的出生是这个家庭的顶峰:自他出生以后,就只走下坡路了。娶了漂亮的应召女郎、让她心甘情愿地生下自己的孩子,成了父亲人生价值的证明。然而养育孩子需要更多的钱;为此,好不容易被父亲束缚在身边的母亲又回到花天酒地里去。父亲看着她裹在天鹅绒里的、重新平坦的小腹,开始赌马。梅原记得家里的物件越来越少,新的换成旧的。半夜醒来,能听见叱责和哭叫。有时候,伴随着一记重重的闷响,仿佛他身下的床板也跟着震动。梅原紧闭着眼想象那是一枚炮弹,从顶灯发射出来,穿透他的肋骨和胃袋。来自素未谋面的敌人。后来,父母在他面前也会肆意争吵,他才知道那是父亲摔在地毯上的烟灰缸。
七岁,父亲患上风湿。九岁,母亲离开。
你身上有股死人味儿。
班上的同学们常常这么对他说。起初的小声议论逐渐发展为当面指控。指向他的手指,捏起鼻子的手指,因讥讽而眯起的眼、颤动的舌。
梅原看着这些手指、眼睛和舌头,没有反驳。他知道他们说得没错。他没有亲眼见过死人,但乌鸦是从葬礼上飞来的鸟。据说,乌鸦长着一身漆黑的毛皮,是为了服丧。为谁服丧?梅原想,一定是像我这样的人。我死了以后,没有人会记得,没有人会可惜。我的死,应该不值一张黑布。
公寓的垃圾站是黑色的。梅原走到山下,就有乌鸦朝他聚拢过来。垃圾站和山之间架了一人高的铁丝网,或许是为了挡住落石。乌鸦排成队落在铁丝网上,他往前走一步,队尾的乌鸦就飞到队首去。一队乌鸦这么亦步亦趋,直到他把垃圾桶的盖子揭开,把腐臭的食物残渣揭露出来。
吃吧,吃吧。
他曾经在一只乌鸦吃食的时候,悄悄地把手放到它的尾羽上。乌鸦没有飞走。他大着胆子把手往上移,直至抚上乌鸦背上弓形的凹陷,一个窝藏阳光的暖融融的坑洼。他慢慢地拢起手指,握住了乌鸦的躯体。它的心脏在他指尖上搏动。
那是他今生触碰过的最温暖的东西。
十五岁,梅原离开那座山。父亲的尸体埋在山上,在尚且温暖的初秋。那个秋天,梅原没有去高中报到。
他没有为父亲服丧。他清理父亲的衣柜。父亲白色的衣裤尤其多,洗了很多年,棉都洗成纱一般薄,摸着有些扎手。白色上横陈着昏黄的汗渍、油渍。他从便利店买来一管新的洁齿牙膏,用一整管牙膏,细细地搓洗父亲的衣服。他的十指在水盆里泡发开来,像溺水的死尸,只是泛着活人的粉红。残阳孱弱的光线透过窗照亮他浅褐色的虹膜。站在窗棂上的乌鸦开始模仿警笛的声响。
梅原的第一份工作是从河里打捞溺死的尸体。后来,他的手腕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第二份工作是公寓楼的保洁。他从山边的灰色公寓楼搬到了一栋不靠山的灰色公寓楼。拥挤的住宅小区里,布满了大同小异的灰色方块。一座养殖场。
他住在一层。手腕不疼的时候,他切好肉喂乌鸦。
“肉,可以给我吗?”
梅原吓了一跳。发声的是孩子般的、含糊的嗓音,像含了半口水,从他左侧的窗内传来。邻居的孩子?为什么他没有见过?
一只苍白的手从铁丝网的空隙里伸出来。两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向空中。手肘也伸到窗口,朝他曲过来。手掌摊开。
“可以给我吗?我要喂小狗。”
“不可以,”梅原说。他的心脏怦怦地跳起来。
那只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准确地伸向了那块肉。梅原合上饭盒,把它困在了两层泡沫之间。它挣扎了两下,像鲶鱼一样一甩尾,迅速地缩回了隔壁的窗户。
玻璃窗关严的声音。
梅原松开下嘴唇,尝到了血。
TBC
评论要求:随意
备注1:民国+谍战+一点点克味的故事……
三月初三,李云安与王科长一行人向城外的浦村出发,因山路艰险、泥虫多生,那辆局长送来的日产180并没有派上用场,众人只能以马匹代步,因王科长的秘书是南方人,不擅马术,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郊外有不少流民,衣衫褴褛、面色蜡黄,都是北边逃战难来的,每次秘书一耽搁,便有数不尽的人围上来讨吃的,亮了枪也赶不走,非得保安鸣枪示警才肯退去。实在烦不过来,王科长便让保安随便抓起一个跑得慢的流民,打折了腿拿绳子绑在保安马后,拖着前行,前面的流民即使看不见人也听得见那一声声哀嚎,自然是不敢围上来了。
但那哀嚎、求饶声,也并不悦耳,李云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兄是不忍心?』
『不是不忍心,只是没这个必要。』
『为了委座的任务,没什么是不必要的。』王科长不以为然地笑道:『耽搁了一刻,又不知那浦村会出什么事。』
『浦村那聚了几千个逃难的人,这么做不怕激怒他们?』
『李兄说笑了,一群连饭都吃不上的人,给几粒米就能把儿女双手奉上,哪来的怨气敢撒野。』
『也有道理。』
几周前,第五军第3师在追捕逃兵时,跟随踪迹追到了浦村,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聚起了几千个流民,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流民的行径却过于归顺了,见了生人,不争也不吵,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来人任凭搜捕,实在诡异。第3师的行动没有遇到阻碍,但最后只抓到了三个人,独独缺了逃兵里军衔最大的张苟。军统本不关心逃兵,却怀疑浦村的诡异与地下党有关,便委任特派员李云安与行动处三科的人前往调查。
『就这么些人,够吗?』李云安隐隐有些不安。
『第3师在外面围着呢,给浦村几百个胆也不敢作乱。』
王科长倒是不慌不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是没让李云安安心下来,但上面的任务,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上面给到他的命令也只是监察而已。越权之事,他不会做,如此出了什么事,也该是行动处的人背锅。
浦村离城市不过两小时的马程,即使秘书不擅马术,众人也在中午前赶到了浦村。与想象中的画面相反,路上的流民只有零星几个,不敢上前。等真正来到浦村,云安才发现所有村民都围在了村外,他们不像是为吃而来,无论老少,都只是朝着村子的方向默不作声地跪拜,对来人置若罔闻。虫蚊绕着这些跪拜者废物,却没引来拍打驱赶。
流民挡在前路,任凭保安如何痛打、威胁也不让步,就像丢了魂一般。不得已,众人只能下马。王科长又让秘书解开了那个被绑在马后的流民,给了他几个银元,便笑着朝李云安走了过来。
『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他笑着说道,『我喜欢给人留一条活路。』
断了腿,他又如何守得了财?
李云安断定他活不过今晚,但也并没有多言,只是问道:『这些流民,你怎么看?』
『为了一口饭呗,静安寺外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只是穿得光鲜点罢了。』
『这动静,不像是只为一口饭。』
凑近了瞧,李云安才发觉这些跪着的流民里还有几具苍白的尸体,他们至死都保持着这种姿势。
『饭是动机,信是结果。这个乱世,最不缺的就是施粥救济、广纳信众的村野淫祀。』王科长拍了拍腰间的勃朗宁,『若找到了张苟,就把这带头杀了。若找不到,也把带头的杀了,一把火烧掉,就拿带头的尸体当张苟带回去。』
『不必对我说这些,王科长怎么决定都行。』
『我知李兄对委座一片忠心,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务,只是担心李兄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把这事结了,还有更要紧的事做,不是吗?』
『我没意见。』
李云安随着三个保安穿过人群,王科长与秘书跟在身后,慢慢靠近了村子。这里人群聚集,臭气熏天、老鼠穿行,一个襁褓中还露出蜡烛大小的小臂,其中听不见哭闹。他闭上双眼,一时有些透不过气来,但很快就恢复了,毕竟还是见惯了。
村子里并没多少流民,整体建筑是一个圆形的布局,中心是一间朝北的祠堂,外围的屋墙没有窗户,只有几个观察孔,靠近墙壁时,他还能听见一些液体流动的汩汩声。
即使入了村内,也无人迎接,村子中央一颗枯死老树下的祠堂门敞开着,王科长摸着勃朗宁,先是让两个保安在外把守,其余人一起进去。
阳光照不进祠堂里,一具具佛像前的一盏盏油灯也没法彻底驱散阴影,一个人跪拜在佛像前,就和那些流民一样。
『李兄。』
王科长突然靠了过来,一把枪顶住了他的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枪。
『看看是谁吧,也许是个熟人。』
李云安一动不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一声枪响,自己便倒在了地上。
『算了,我也没兴致玩下去了,拖到下面吧。』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保安抓起了李云安的手,将他拖往祠堂的地下室。他低着头,躺在地下俯视这里的人,王科长、秘书站在门前,惨白的背光让他们的脸藏在了阴影中,而那个跪在佛像前的人的脸却被油灯的橙光照亮。
张苟,他不敢抬起头,只是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菩萨慈悲,无相普度,愿满情遂,无苦无悲……』
『他已经交代了,他是受你指示,带着作战地图准备逃往红区。』
『全是……一派胡言。』李云安努力地仰起头,看着面前翘着二郎腿的王科长,缺了门牙让他的话有些漏风,咽喉里的血也让他的声有些浑浊,『是宋家让你这么干的?我是何总长的人……我死了,别以为宋家能保住你……』
『何总长已经言明,你与他毫无干系。』
左眼干涩瘙痒,他想闭上,但眼皮已和额头缝在了一起,每次受不住想合上,血与脓就会流下糊住眼。
『我……对委座一片忠心……』
『李兄,这种糊弄话就不要再提了。你是懂我的,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如果你能交代清楚,我也不会太为难你。』
他想活动一下手腕,但被死死绑住的右手腕已经彻底坏死了,麻绳处的伤口也在溃烂,有几只蛆虫钻来钻去。
『我不是地下党……』
王科长打了个哈欠。
『这些话我这两天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心里也有点害怕自己冤枉了好人。』
王科长、秘书、三个保安,全在这里。上面的祠堂里,他听见了一声声大笑,是流民那种似干柴入火的嘶哑笑声,还混杂了张苟爽朗的笑声。这声音总是在行动科换班两次后出现,似乎有特定的时间点。
但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只想痛快死去,但天不遂人愿,人不该活的时候反而活得更久……他也不得不活得更久,为了提醒那个还没暴露的人。
『谁杀了我……谁就是下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李云安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王永泰,你敢下手吗?』
『我自然是不会杀你,』王科长嬉笑一声,『其实你也不必受这么多苦,只要像张苟那样尝上一口仙香,你便什么都不会想了。』
『……』
王科长拿起了一个黑盒子,打开一看,几只米黄色的肉虫正在其中翻滚蠕动。
『你若是太轻松便交代了,局长难保不会怀疑你的话里真假,总是要你受些苦,我才好给上级交代。』
他接着说道:『张苟那事,就是太轻松,上面才让我谨慎行事。以前的那些地下党总是嘴硬,就是被折磨地哭戚戚也不肯说出来。现在有了新手段、好手段,以前的工序也不能落下……你说气不气人?』
李云安下意识地咽了口血沫,被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守,震得穿过他右臂肩骨的钢针震颤。他看见王科长挑起了一只肉虫,那肉虫顶部,分明长着一张人脸,那是他在镜中见过的自己的脸,五官扭曲,正不住地啜泣。
『这玩意,是我从山中佛寺求来的。比福寿膏好用,你想见的,它都给你。』
说罢,王科长将肉虫放在了李云安的闭不上的眼球前。那人脸肉虫一接近李云安的眼球便遭到不安起来,张大了嘴,露出砂砾般的黄牙,一口咬住了他的瞳孔,嘬吸起来,让他的眼球渐渐萎缩。
他开始尖叫,用尽全力,想要闭上眼睛,大约是依然腐败,残破的眼皮被撕裂开,终究是合上了。但虫子已然钻进了他的眼球里,似乎想象更深处进发。
『放开他吧。』科长吩咐道。
绳子解开,他倒在地上,尖叫着用仅剩的右手抓着左眼,狠命想掐住眼眶中翻滚的人脸肉虫。
直到最后,他终于停下来了。
李云安站在黄色的荒原里。
黄沙吹过,一群群枯骨般瘦的人在面前掠过。
砂砾扑打在他的脸上,洒入他空洞的左眼眶中。
他却不觉得苦痛。
他仰起头,几乎如水晶般透明,又如玉含光的菩萨正在前方引路。
『菩萨慈悲,无相普度,愿满情遂,无苦无悲……』
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穿过那些步履蹒跚的流民,越接近,菩萨便越高大,直至有九层宝塔一般。凑近了他才发觉,那晶莹透亮的玉衣,是一条条长如龙舟的黄色触须并列而成,而菩萨的玉衣之下的佛体,有无数星光闪烁、绕旋,形成一个又一个漩涡。
因佛体透明,李云安甚至能从背后看见菩萨的眼球。那眼球外围雕着复杂弯曲的纹路,分布了几个空洞,空洞之下又有镂空的白玉球,白玉球之下又是一层,不断复加,叠满千亿层。
只一见那真瞳,他便笑了。
『如果不是觉得恶心,我也想试试。』
这也只是说说而已,看着眼前斑斑血迹、不成人形的李云安开始痴笑起来,王科长也笑了起来。
想要的,现实里已经有了,又何必求那什么虚幻之物呢?
『行了,帮他处理伤势吧,之后若真死了,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闻言,一位保安便拿起绷带,走上前去,好一阵捣鼓。
『等等,你注射器去哪了?』
只是一瞬间,一根针管便插进了保安的咽喉里,朝动脉注入空气。松开活塞柄时,混着空气的血沫挤满了针筒,而保安也瞬间昏死过去。
抓不住保安的身体,李云安便随着保安一起倒下,坏死的左手掩住右手,右手则有条不紊的解开了枪套,拿起了手枪。行动科的人员反应很快,但子弹也只能打中保安的身体和他本就残废的左手而已。
他还有右眼、右手可用。
嘈杂的叫骂、开火声中,又传来了四声清脆的枪响,整个审讯室便安静下来。
李云安探出身子,长舒一口气。该死的人都死了,王科长睁大了双眼,眉心中弹,而剩余的人也没了反抗能力。他得留下两条命,让该活着的人不被怀疑。
一辆叫不上名字,锃亮发光的车子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个男人从司机座上走下,给后座开了门,一个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下了车。
『书包!书包没拿!』父亲喊着,拿起了粉色的书包追上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书包……莫名其妙的……
李云安莫名其妙地笑着,拖着身子,从死不瞑目的王科长身上拿走了那个盒子。那些邪秽东西,必须销毁才行。
那对父女和李云安是不一样的方向,很快便不见了。他走到了楼梯前,右眼是石墙石梯,左眼却是一张张海报,上面的字,和过去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庚先生在研究的简化字有些相像,李云安看不懂。
他走出了地下室,双眼的世界截然不同,一侧是朝佛像跪拜,大笑的饿殍,另一侧是明媚日光下,平凡的人们朝各自的方向走着。
仅是平凡而已。
另一侧的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笑着,还有人皱着眉、冷着脸,各有各的苦,但也的的确确,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李云安逆行在流民中,身体愈发沉重,嘴里没一点水,渴地很。
『西瓜,又香又甜的麒麟瓜,三块五钱一斤!』
一个圆锥形的器物兀自发着声,李云安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只是伸手想抓抓他此生所见最大的西瓜,却捞了一把空气。
看来是吃不上了啊。
他继续向前。
得想正事啊,得想正事啊。
晋中的军事地图肯定不在张苟手中,现在一定已经被第三师取回。凭自己现在这副残躯,还能拿回来吗?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拿着棕色的饮料从他身边经过,看着味道不错,只是那透明杯子底下的黑色圆球怪怪的,看着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做不到……』李云安嘟囔着,『算了……自有……后来人……』
他走出了村子,一些还没被肉虫寄生的流民开始注意到残破又捂着箱子的他,便扯起一张皱脸想要靠过来,手里的木棍却紧抓不放,待李云安举起枪,又一哄而散了。
『如若能吃饱饭,你们也应该能当个好人吧?』
他走了几米,找见了一块能一手拿起的石头,便把盒子和手枪放地上,用尽去全身的力气高举石头,借势一砸。几声凄厉的尖叫从盒中传来,米黄色的浊浆迸出。
一个孩子,开着一辆小车,只有他的小腿高,从他身边驶过了。
他不由地傻笑了起来,自言道:『就这豆丁大的小鬼……也能开车?』
『不对,专心……专心……』
他又高高举起石头,朝着盒子又砸了过去。这次没有尖叫,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举起了石头。
一声闷响,李云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原来是几个流民见他放下了枪,便从他身后慢慢摸了过来,给了他一棍子。他们在他身上翻翻找找,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起了,枪也被摸去了。
一个流民见没东西可拿了,便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李云安刚刚用来砸虫子的石头,看向了李云安。
那流民举起了石头。
犹豫了片刻。
呼了一口气。
『算了……』流民放下了石头,四散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安才醒了过来,天黑了,他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另一侧的世界还在运作着,灯光比繁星更明亮,一群群大爷大妈正围着他扭腰摆手,还有一个黑箱子传来新颖的律动。几个年轻人拿着橙色的球,不满地与大爷大妈的领队为了一小片空旷地吵架。
那些普通人所争执的、追求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可笑和无趣,但他却笑了起来。
国泰民安,他虽到不了,但已然看见。
既然如此,就该满足了吧?
他再次闭上双眼。
『根据足迹,李云安在这里躺了很久。』军装女人叉着手臂、挑着眉,眼睛不转地看着眼前被压出一个人形的草地。
『他的伤势,不可能走太远,要休息是正常的。』黑衣男人有样学样,也叉着手说话。
『按行动处那几个人的说法,他连动都不可能动,听他们的话我还以为这趟是来收尸的。』
『他活下来了?』
『不要问我。』
『他能去哪?』
『我不知道。』
『这怎么……』
女人扬起手,打断了男人的话。
『不要问,查下去,你去前面看看。』
『行……』
男人离开了,女人蹲了下来,检查起盒子与粘上黄色粘液的石头。
『他离开了这里……又回来了?』
女人拿起了石头,一张地图,埋在其下。
『有发现什么吗?』远处的男人问道。
『不。』女人抓住了地图,『什么也没发现。』
备注2:故事的源点其实是谍影重重电影的主题曲,不过故事发展和谍影重重没什么联系,写到最后打算让主角直接死掉了,但听着听着谍影重重的主题曲决定还是Extreme Ways一下。
作者:四戎
备注:混乱摸鱼 不建议阅读
我穿过荆棘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他们说那里有一个人,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用着没有人能理解的语言建造自己的世界。一年又一年,没有人理解她在干什么。一次又一次,没有人理解他在干什么,她继续干着没有人理解的什么。来来往往的人穿梭着,试探着接近又乘兴而归。
那人只是个傻子,那里只有个疯子。走吧走吧,这是个怪人。不要靠近怪人,怪人会让你厄运缠身的。这些都是小时候的童话故事教给我们的。
我只身一人逆行着,一步一步,我从未想过抵达,我只是在接近。就像怪人永远在无限接近自己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像我永远只是在无限接近这个怪人。
我们知道我们终将徒劳,什么都无法抵达。
永远只能是一个趋势而无法抵达是一种悲剧,可是,永远在接近总不能抵达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份浪漫了。坚定的浪漫,偏执的浪漫。就像在空寂的山谷无所畏惧地高声告白。向什么告白?不知道。那飘渺的声音兜了一圈再次回到身边,钻进耳洞里。
深渊也会有回应吗?
消散了。我不知我身处何处。周围的冷气化身张牙舞爪的怪物,阻拦我,攻击我。还有令我猝不及防的暗刺伺机而动。
我不能向后退,我想着。于是我挣扎着,没有放弃前进的路线。
攻势更加咄咄逼人,我也愈战愈颤。
停下来吧,停下来就不会有疼痛。
停下来吧,停下来就不会有痛苦。
你这是在做什么?
试图僭越规则一定会招致毁灭。
浑身带刺的人很没有礼貌。当然更可能是无需礼貌。真诚地想要接近者便会是越挫越勇,内在的凛然者更是无畏尖锐。刺是一个很优秀的筛选机制。
也许我血肉绽开,那份殷红的妖艳却为此增添了一份流动着的美丽。但我永远不会为此停下来。
我见到了你,冷淡的你,却是在我心底灼热的你。
你好像在燃烧着,见到我却突然惊慌了起来。
不要怕。我慢慢的靠近你,试图让我的轻声细语给你传递的是信任,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恐惧。
我向你细数我这沿途遇见了的风景。它们都很精致,我很喜欢。
我说我带着的是你的心态。我看着那些风景是想试图理解哪个建造这个世界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建造这个世界的。我试图走进的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创建这个世界的心里,还有,我要走进那个建造者。我要直视她的双眸,我要撼动她的灵魂,我要...
一开始,从一开始那些全部的路,障碍,还有风景,都是你创建的世界吧?
你创建的世界不止是现在你守护着的这一方寸之地。而是那一开始的全部。我很早就踏入的地方,走遍的角落都是你的世界。我记住了它们。
你愣住了,我听到你说: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走到过这里...
你是....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
我言语匮乏,我无法向您描述我对您的感激。
不,不需要那东西。
我笑了。是呀。可是我能走到这里,却是因为这条路它足够美丽,我愿意被它带领着去任何地方。因为它美丽,所以我信任它。是你,是你这个建造者让它美丽的。
我总是过分地挑剔,偏执地严苛,所以能发现这条路,并且这条路让我愿意走完它,这才是我的欣喜。探索者总是因为还存在值得被探索的区域而溢于言表的兴奋。
是相互的。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情,就像为什么我能感受到那些风景足够美丽,对我一击致命。
我从自己的身体上撕开一个小口子,想把你拉进我的灵魂深处,即刻形成的诺大漩涡不成形地拉扯着,博弈着,但更像是放弃抵抗彻底束手无策前的最后一次不可忽视的撒娇。你说你又安静又笨拙,好想说好多好多话,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听别人说好多好多话,干脆放弃挣扎好了。可爱,真的可爱,我将你所有自称为愚蠢的举动视为可爱。
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我悄悄地说出口,我邪恶地说出口。
带着势在必得的伪装,伪装我结构深处的颤抖和不安。
一呼一吸,假如时间被切割去一部分,断片的记忆让我备受煎熬。
接着——我笑了。
我可能得到你的答案了。
称为我灵魂的一部分。
好吗?
好~
备注:本来已经想着躺平了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试图做最后的体面的胡乱的不知所措的极限滑铲(ಥ_ಥ)
会改的一定会改的在遥远的未来... (/ω\)
【预警】这篇是早年给朋友写的《加油大魔王》同人。cp是千年之章的银星贤者卡林·英格威和魔族君主蒂斯特妮。如果没看过原作可能会看不懂。当然如果你看过原作请容我同病相怜。
评论:我觉得就不了吧……
「带锁日记」
「卡林·英格威×梦境的蒂斯特妮」
「BGM:《flower dance 花之舞》」
1.日记
不想让人知道的心事,都写进带锁的日记本里。据说,会有日记本的精灵收藏、照顾你的秘密。
2.表里
蒂斯特妮一直都知道卡林是个极富浪漫主义情怀的孩子。
授课时,都是卡林进入她开辟的专门领域,以拒人千里的礼貌和严肃态度出现。
最初蒂斯特妮眼中的卡林就是他看起来的那个样子。但是半年不到,尚且年少的他就把自己小小的表里不一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她面前。
那天他略微迟到了,一脸严肃的抱歉,她说:“今天似乎是人类的节日,迟一点没什么。既然今天是节日,而且已经不能完整地上一节课,不如放个小假?”精织工的黑蕾丝之下笑容始终温和优雅。
“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那一瞬,卡林确实是动摇了的,否则后来他的嘴角也不会松开,露出初春融雪时雪地里怯生生嫩芽似的笑容。
那天他把她请进他的梦里,给她看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过的烟火。烟火的映照之下,她看见隐没在黑暗中的花园,周身氤氲着蔷薇的香,蔷薇架下,静静地悬着秋千。他把烟火崩裂时忤逆心跳节奏的巨大震颤记得那样清楚,但他看起来分明不是会记得甚至在意这些的一个孩子啊……
蒂斯特妮的长发被温柔的晚风轻轻梳弄,笑容再次描上嘴角。
多么浪漫的孩子。
“这都是……现实世界的景象?” 她问。
“是啊。”他带着微笑说,那个尾音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很美。我几乎忘记了……或者说…我从未见过。”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了的君主,只见过世界最初的样子。生命体系出现、独立文明诞生,都是她被永远封进梦境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卡林看着夜空中不断盛开的烟火,并未做声。
但后来,蒂斯特妮经常应邀在“假日”进入卡林的梦境。
每次都是人间鲜有的盛景在等她。
3.故事
写日记的孩子,开始喜欢琢磨文字,不再如实记述生活中的琐事。日记里,他以最温柔的笔调娓娓述说一个再美丽不过的故事。
4.偷看
不知从何时起,蒂斯特妮开始喜欢在卡林不在的时候把他做过的梦固定下来,进去看看、转转,后来就变成了一种收藏癖。
梦境的君主生存于梦境,却不能随便进入梦的内部,卡林给了她许可,把自己的梦境变成了她唯一可以进入的花园。
哦,那孩子最近也跟我变得亲昵了。
蒂斯特妮在一家临海酒吧的露天席位坐下,望着海湾对岸碎金般的灯火微笑,向面孔英俊的侍者点了一杯名字看起来很美的酒。四周的桌子零星坐着耳鬓厮磨的恋人,她笑笑——不知道她这样的年纪,还适不适合恋爱。
唔……这念头真是……
蒂斯特妮向呈上漂亮酒杯的侍者微笑致意,轻轻拨弄酒液里浮着的冰块,看夕阳在海面化了一半。
卡林的世界浪漫得很,平时要摆出那种威仪万千的姿态真是难为他了……
饮下酒液,杯口留下半圈淡红的唇印。蒂斯特妮盯着那道唇印,竟带着一点莫名的喜悦和羞涩笑了。
真是美好得不像话……
5.小说
日记里真实的事情越来越少了,最后,变成了一部浪漫主义的小说。
6.表里Ⅱ
蒂斯特妮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卡林的梦境总是在下雨。
如果要细细追溯,恐怕就是在她说“梦的尽头有血色在蔓延”之后。
她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些美丽得无以复加的梦境,除了在下雨,只是比过去更加美丽了。
卡林来到时,她若问起:“最近有烦心事吗?”卡林只是礼貌地微笑:“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多谢老师挂心。”
没错,生存在梦境中的你,不应该为现实世界里的崩坏烦恼。
只要看着我为你描绘的世界,一直微笑就好。
所以,他的梦里,才只是下雨而已。
7.封笔
少年终于不再写日记了。
8.假期
“老师,很抱歉,我需要请个长假。”卡林反常地一到达就说出这样的话。
蒂斯特妮急转身,被遮去一半的表情看来是惊诧,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男子仍是一脸风轻云淡,遂想起已经与山河同化的自己,不应该有那样激动的神色。于是,她以一如往常的温柔含笑准假:“多久呢?”
“……”卡林正色道:“不会很久。”
他答应回来时他还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想大概只是几年吧?因为人类那样短暂。
9.空白
后面的纸页一直空白着,少年没有为日记上锁,但是日记本自己锁上了。
10.藏书
空闲时,蒂斯特妮会把自己收藏的卡林的梦境取出来一遍遍翻看。
从他十五岁的一直看到二十二岁的。
从天真稚嫩的一直看到华丽宏大的。
从阳光奔涌的一直看到细雨不息的。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11.破锁
有一天少年不得不离开,他匆匆来到桌前,翻开他的日记——那个太过唯美的故事还欠一个结局。
12.结局
蒂斯特妮不知第几次翻看那些梦境时,卡林身着礼服回到她身边,气场里多了什么让他的俊朗更添一丝时间酿造出的味道。
“我来了。”他礼貌地欠身。她也一如往常温柔应他:“你来了。”
还没有想到别的话题,卡林竟先开了口:“老师,请问您会跳舞吗?”
“不会也没有关系。”
“请原谅我接下来的失礼。”
他身边开始营造出梦境。
海面之下的玻璃花房开满缱绻之色,透过海水的曦月残光在他们身上织满了浮动的菱纹。琴音响起,卡林轻轻托住她后腰,微微握住她一只手,带她舞起一场盛大而安宁的华尔兹。
黑蕾丝的华贵长裙终于明白自己竟是一件舞衣,随他回步而旋作巨大的花朵。
“卡林?”她无法掩饰这份诧异,过去他从未作出过比靠在她膝上说一些小心思更亲昵的举动。而眼下这位年轻男子正带着她舞蹈,嘴角描着不可思议的优雅笑容,目光专注。
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渐渐踏向空中,随舞姿步步回旋上升。
从海底的花房上升到一座连接着海滩的白色大理石栈桥上,深蓝的海浪正赶赴天际朝拜温柔的晨曦。
舞到海岸,他轻轻停下舞步,放开她,小心翼翼如放下一件珍宝。
海岸即是蒂斯特妮自己的领域与他梦境的交界,她稍稍平静下来,恢复到往日的端庄。
背对无垠的深蓝的海和漫天缱绻的朝晖,卡林平静地单膝跪下,向她行了一个吻手礼,前所未见的温柔笑容混着破碎的伤感:
“抱歉,老师。我再也不会做梦了。”
俊朗的年轻男子在眼前渐渐融化在晨曦里,而晨曦与海都渐渐褪色,融化在蒂斯特妮领域的虚空里。
她站在虚空之中,姿态端庄地立在原地,神情或可称茫然。
13.封底
少年一笔一划写完结局,意犹未尽但已经没有时间。
他离开了。
日记本终于把故事完整地读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正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14.注解
卡林真的再没有做梦。
蒂斯特妮再没能找到他。
她去寻找魔王打听门徒的下落,却听另外两位最初的君主说魔王已经被大贤者封印。
也就听说了卡林·英格威在阿莫瑟斐目睹人间炼狱、丧父而后策划了学院暴动、失去几乎全部魔力与生命力衰老得不成人形、协助大贤者封印魔王后于几年前去世的事情……
蒂斯特妮轻轻叹息,将一只手覆在了犹残着他气息的那只手上。
再次翻开那些一个美过一个的梦境,努力想象他在做这些梦的日子里所经历的种种……她完全无法想象,她所见的整个世界都是由卡林亲手描绘,可他不曾让她看见那痛苦悲惨一丝一毫……
蒂 斯特妮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口。
你再也不会做梦了……
15.落锁
少年离开后,日记本不肯接受任何其他的笔迹,自己锁上了。
只有他,拥有那把钥匙。
文/鹤野
评论:无
从前有一个少年,生活在和王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镇,过着平静的的生活。
少年家里世代是农户,守着家里的土地平安无事地生活了十几年,有一天,一个游侠从山里走来,一路走到少年的家门前。
游侠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啧啧有声。
游侠说,少年,我看你天赋异禀啊。
游侠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忙着劈柴,置若罔闻。
游侠动了动手指,地上的柴自动碎得整整齐齐,又被风托起来,垒成赏心悦目的一座小山。
少年终于看向游侠,问,你是魔法师吗?
游侠说,我只是一介游侠。
少年扛起柴,头也不回地往仓库走去了。
游侠想收少年为徒,但少年心里只有家乡的山和田野。
少年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时不时来骚扰他的游侠,但依旧平淡,直到有一天,土地里的庄稼无故枯死,地面裂开黑色的缝,浓郁的黑气爬出来,把人撕成血淋淋的碎肉。
王城的消息姗姗来迟,魔族撕裂了封印,在王国各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平静的村庄变成人间地狱,少年守在母亲的尸体前,用火把和匕首逼退盘踞在家门外的魔物。
一道风吹过田野,吹过蠕动的魔物,绿色的血液喷溅出来,魔物的头颅滚落在地。
少年抬头,游侠跨过遍地焦土,问,少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学生?
少年沉默片刻,指着地上的尸体问,你能教我这个吗?
游侠说,我能教你的远比这些多得多。
少年点头,他安葬了母亲,背上了行囊。
“游侠”成为了“导师”,少年开始跟着导师游历。王城下发了悬赏令,一只下等魔族能换一袋铜币,少年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得到了第一袋铜币。
你不是说我天赋异禀吗?少年问躺在树上的导师。
导师哼起了歌。
导师是个不太正经的人,脸皮厚实,对谁都笑嘻嘻的,走进酒馆能和所有有交流能力的生物相谈甚欢,看见路过的小猫小狗都要上手薅两下,但他却也是个合格的老师——在初步入门之后,少年的成长速度渐渐加快,他们顺着王城下发的剿魔地图一路走,在血月第三次轮回后,少年已经可以独自走进满是魔物的洞穴,再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少年问给他看那张已经无从下笔的地图,问,导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导师忙着架柴火烤山鸡,撒胡椒粉的时候打了两个大喷嚏。怎么?导师瞟了他一眼,觉得无聊了?
没有。少年垂着眼睛。
哼,别人看不出来,为师还不知道吗。导师似乎颇为得意,一边吹着手一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让他趁热吃。
少年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嚼嚼,咽下。
少年沉默了一会。
少年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用烹饪咒语。
导师啃着鸡腿振振有词。你懂什么,烹饪咒语?没有灵魂!
导师说,孩子,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魔物。
要杀多少魔物?
少年思考了一会。我不知道。
导师看着他,说,孩子,听我一句劝,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
少年没有说话。
好吧!为师就带你去!导师嚼着鸡肉,摸出一张新的地图,扔给少年。
少年低头,那图上写着,剿魔战场分布图。
导师带着少年一路向南,来到剿魔前线。
遍布着沟壑和黑火的战场上,各色的光芒交织,凌厉的语言组成咒语,撕碎黑色的血肉。那一天少年杀得很尽兴,他从战场上走下来,提着剑的手还在发颤,他摇摇晃晃地推开酒馆的门,目光越过人群看见导师举着杯子向他致意。
少年挤过穿戴着各种武装的战士,空气里簇拥着血腥味和汗味,他大口喝下一大瓶啤酒,导师正忙着和桌边的吟游诗人聊天,笑着大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少年鼓着腮帮子点头,覆着血污的脸上,一双干净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看见没!这是我学生!导师得意洋洋。
吟游诗人张嘴吐出一大串不明所以的语言,导师听得煞有介事,连连点头,少年看看他又看看诗人,提醒道,老师,他在骂你。
导师带着少年暂时留在前线,少年每一天都会上战场猎杀魔物,导师则在后方的小镇里无所事事。
少年结束了战斗,就去酒馆里找导师。他也曾问导师为什么不和他一起上战场,导师吃着烤串说,就这些下等魔物还不值得我出山呢,你老师我一出手,那可是如同星辰坠地,光芒万丈——
少年把酒杯推给他,第十三次掏出铜币付清了酒钱。那一天少年架着摇摇晃晃的男人走出酒馆的时候,他看向自己起了茧子的手,忽然感受到了疲惫。
就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发泄走到了尽头,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怨气从裂口中泄出来,被仇恨占据的灵魂破开了阴霾,瞥见一丝曙光。他手刃了无数的魔物,但也看见了同类的身体血肉横飞,变成面目模糊的尸体,兴奋褪去之后,微妙的恐惧和冷静开始慢慢爬上来。
少年重新思考导师说的话。
是的,自己没有必要一直生活在猎杀和仇恨里。
这场战争结束,就和导师一起离开吧。他踏着星光慢慢地走着,颠了颠肩膀上的人,导师趴在他身上睡得人事不省,没有听见他的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夜的酒喝得有些多,这一天少年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大地的震颤中头疼欲裂地醒来,他推开门,走上阳台,黑夜将临,远处的天穹之上,一颗流星坠入岩浆横流的战场,在他的眼睛里留下久久不消的灼痕。
在那灼目的光辉下,少年的眼睛开始疼痛、充血,红色顺着脸颊滑下来,但他不愿意闭眼,只是固执地撑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燃烧的耀眼星辰。
他要自己分毫不差地记住导师死亡的这一刻,记住每一种剧烈的疼痛,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反复品味这新鲜的、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仇恨。
他没有找到导师的尸骨,他在焦土上茫然四顾,突然揪住身边路过的士兵,下一个战场在哪里?
裂缝还没有打开,我不知道……
去哪里能杀死更多的魔物?
士兵慌乱地看着他,你想杀魔物?那你……王城的勇者选拔开始了,你——
少年扔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收拾了导师的行囊,翻过山脉,走过小镇,来到王城下。
“勇者”是一个职业,一个专职猎杀魔物、征讨魔王的职业,想成为勇者的人很多,但最强大的勇者只有一个。报名的队伍很长,少年站在队尾,一点点向前走,他淹没在人群里,厮杀出一条看不见的血路。
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种苦涩的疼痛都郁结在他的胸口,被红色的月光催化出新的偏执。这执念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将他塑造成一个不苟言笑、阴郁沉闷的无趣的人。
又是数年过去,他终于从队尾走到了队首,在王宫的长阶下,接受了国王的册封。
勇者啊,去征讨魔王吧。国王说。
勇者啊!去征讨国王吧!众人说。
——“少年”成为了“勇者”。
勇者一路向北,向着传说中的魔鬼之城。
驾车的车夫问,你也是来讨伐魔王的勇者吗?
勇者抱着剑,没有说话。
车夫说,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每年都要来几个勇者,气势汹汹地进去,然后就再没出来了,那魔王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值得你们这样送命吗?
勇者睁开眼睛,魔物肆虐,你不知道?
车夫挠挠头,不知道啊,我们的小镇就在魔鬼城下,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呢。
车夫说,嘿,我还见过魔王呢,魔王喜欢在小镇里买水果馅饼,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勇者在车夫的喋喋不休中闭上眼睛,他握紧了怀里的剑。
勇者抹掉嘴角的血,推开了魔王宫殿的大门。
厚重的石板门摩擦地面,拖拽出沉重的闷响,门后是宽阔空荡的主殿,昏暗无光的殿堂之中,一道身影坐在正中央的高大座椅上。
勇者沉默着走上前去。
勇者走到王座下,魔王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勇者:“你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样问吗?”
魔王:“是的,报上你的名讳,然后拥抱着你的荣誉死亡吧。”
魔王的声音低沉,说话的腔调像是在吟唱诗歌,听上去居然也颇为悦耳。勇者的神色逐渐古怪起来,他沉默半晌,又上前几步,借着殿内微弱的光细细打量魔王半掩盖在黑暗中的脸。
魔王长得和传闻中没什么不同,甚至有些过分贴切,一张狰狞的脸,粗糙的皮肤上爬满伤痕,半埋在黑暗里,更显得可怖。
魔王问,你为什么而来?
勇者说,我踏着无数尸骨来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恶名昭著的魔王,为死去的导师报仇。
魔王说,想杀死我的人很多,勇者的尸骨堆积在王城的角落里无人收殓。
魔王说,你如何证明自己的不同?
魔王说,你为什么不动手?
勇者说,因为我的理想和灵魂都已经死去,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向前的意义。
勇者仰望着魔王。
勇者说,你找到我,教导我,就是为了让我杀死你吗?
勇者说,导师。
魔王睁开了眼睛。一如多年前,导师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掀开眼皮看着他,伸手戳戳他的脸,又熟练地睡下。
你就是太正经了,导师说,多无趣呢。
导师说,你做得很好,你到达了王城,你成为了勇者,你举起了独一无二的剑,你来到这里。
导师说,孩子,你说得不对,你从未如此接近过你的理想,你的灵魂亦是闪闪发光,你只需要再前进一步。
少年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导师说,来吧,我最后教给你一个阵法,学会它,来杀死我。
勇者其实并不擅长攻击类咒语,他擅长的是构建位面传送类的法阵。
勇者看着眼前悬浮的法阵,魔王高坐在远处,投来的目光里有他看不懂的期待和赞许。
激活了这个法阵之后,魔王的灵魂就会被抽离出来,通过法阵传送到目的位面。
勇者伸出手,一缕灵魂嵌入法阵,走向另一个位面,他闭上眼,阵阵眩晕后,看见一个白色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上扣着奇怪的透明面罩,连接着床边的方形仪器。
勇者抬起头,望向高处的人影,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都站在这里,站在游侠的打量中,站在导师的审视里,站在魔王的俯视下——他没有什么不同。
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魔王平等地对所有新奇的事情感兴趣,他对所有人都好,喜欢一切奇形怪状的事物,他只是恰好站得近了一些,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是我不明白。勇者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欺骗我,伪造死亡,你创造我的痛苦,你让我成为这样的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魔王长叹一口气,他看上去前所未有地放松。
魔王说,我想回家。
勇者安静地看着他。
勇者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从前有一个勇者,他历尽千辛万苦,杀进魔鬼城,要去讨伐魔王。
据说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勇者没有再出现,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和魔王同归于尽,第二种说法很快就被推翻——一个月后,魔鬼城下的小镇里,车夫赶着马路过,在街角看到了魔王的身影。
车夫打了声招呼,大人,您又来买苹果馅饼啦?
魔王看上去蔫蔫的,没精打采地捧着馅饼摇头。今天吃草莓的。他说。
车夫说,哎,说起来,不久前我还遇见过一个勇者呢,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也是没成功啊,现在怎么样啦?也留在城里干活了?
魔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他哪是没成功,他随便一捏就把传送法阵给断了,还单方面给老子下了个禁制,现在好嘛,直到他死之前我都别想回家了,真是王八蛋负心汉,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什么玩意儿。
车夫早就习惯了魔王的间歇性神神叨叨,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听不懂的话,正要再说些什么,瞥见魔王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怀里抱着一柄剑,正沉默地盯着他看。
车夫被他盯出了一身冷汗,麻利地闭嘴滚蛋了。那人又盯着魔王看了一会,问,吃完了吗?
魔王没好气道,没有。
勇者拎出一袋金币扔在桌上。各来十个。
店主手忙脚乱地接了,也麻利地滚进了厨房。
四下寂静,魔王看向勇者。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吧?
勇者冷笑一声。
他说,那是老师教得好。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为“Magnum Opus 3”企划内创作
游看着父亲的步伐。一,二,一,二。父亲的腿不好。具体哪儿不好,他不知道。父亲从没提过,他也不问。只是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见像是野兽受伤发出的低声呜咽;循着声响,到了父母的房门前,他从门缝里窥见母亲背对门坐在地上,身旁放了一罐膏油。父亲垂下头来看着她;她按摩着父亲的腿,双肩如水波般上下耸动。游感到他的注视简直如同一种僭越。母亲的衣衫遮住了父亲的下身。游无从知道父亲的伤在哪里。他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的呜咽,像狂风中挂在屋檐上一支身不由己的骨笛。
父亲的喉咙里居然能发出那样柔细的声响。不知为什么,游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一个肮脏的秘密:足以用来要挟,但一旦那么做了,自己的灵魂也要蒙羞。自那以后他常留意父亲的步伐——他本来就对各色人等的步伐有着出于习惯的留心,因为每一步都是舞步——但父亲的步伐是不同的,比一般人的复杂得多。双脚脚尖向外撇,是刚正的;但脚踝总是落得不扎实,而后脚未起,前脚就匆忙地落下,身子向前压,想造出一种势头,实际上却多半只是为了掩盖伤痛带来的趔趄。
而此刻父亲正在他身前,不自知地一步步走着。忽然,父亲停下来。
“跟上来。”父亲对他说。
游条件反射地点头,往前跨一步,缩短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父亲叹了口气。“游,到我旁边来。”
与父亲并肩而行是怪异的。父亲的侧影是陌生的。游发现他几乎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他马上要满十七岁,生日在三月。当下正是融冰的时候,如果他们往河边走,兴许能看见发黑的浮冰顺流而下。千夜前些天刚过完生日,游总认为她的生日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他的记忆中,没有与父亲两人一同散步的片断。再往大了想,与父亲两人独处的片断,恐怕也没有。总有什么在他们中间,或是母亲,或是妹妹,或是屏风,书桌,餐桌。他总像是隔着一层纸看父亲,而父亲看向他的次数日渐减少。他曾以为被父亲盛满失望的双眼注视是最痛苦的事。后来,痛苦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再以后就成为一种概念,像是天上的星,仅仅是生活的背景,不看的时候会忘记,看到了也不禁怀疑它的真假。父亲不再注视他以后,他似乎反倒怀念那些被父亲的目光凌迟的日子。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独力能重新撕开的伤疤了。
“新的剧本写得如何了,父亲?”
到底是无法忍耐不确定的沉默,游兀自挑起话题。
父亲斜睨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谈的不是这件事,儿子。”
游紧抿嘴唇。这场无法逃避的谈话总归是到来了。
“告诉我:尤提亚大陆,你是非去不可吗?”
游感到尖锐的厌恶刺进他的心。为什么父亲非要将他一切的愿望以残酷的语言重塑为不可理喻的妄想?
“恐怕是的,父亲。”他喉头干涩。
“没有人逼你。”父亲说——可怕的是,父亲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尽管每一个字都依然如河边的石子般坚硬而光洁。游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夜晚——父亲的呻吟。
可怕的是,这次游的确难以辨清他的愿望是否到底是不可理喻的幻想。尤提亚大陆:遥远得超过了他和他周围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在海上漂荡一个月也未必能抵达。
一周前他在晚餐桌上提起这个设想——在他心里已经是决定,因为它作为一个设想已经过分成熟,就像蚌壳里已成形的珍珠。他迫不及待地、必须将它吐出来。母亲看起来恰如其分地震惊和哀伤;千夜睁大眼,只是好奇;千夏平静地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毛。父亲慢条斯理地挑出碗里鱼肉的刺——但游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他们都等着父亲的宣判,而父亲把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以后也没看他,却对着几乎要流泪的母亲说:别开玩笑了。
父亲,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吃饭。父亲说。他没有动筷子,母亲也没有;千夏和千夜埋下头来,千夜在他对面偷偷地朝他使眼色,无声地说:爸爸生气了?父亲用烟斗敲桌面。吃饭!父亲鲜少高声说话,这时嗓音已经提到极限,像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嘶叫。
“是的,父亲。”游说。
“为什么要去?”
游终于抓住机会,抖索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您知道的,父亲:他们都说战争马上要在这个国家打响了。而尤提亚大陆自从发生大震荡,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重建上,反倒暂且是平和的,机会也多得多。古御堂一家自从迁居过去以后,一直——”
父亲抬起一只手。“你不用跟我讲古御堂家的事。”
“……是,父亲。”
父亲沉默了一阵。游注意到父亲一手抓着腰带的边缘,无意识地用指甲挑拨着凸出的线头。观察你身边的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要写出令人信服的戏,就要不断地观察:每个人出于什么情态做什么事,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涵义。他的训练告诉他:父亲在焦躁。远处,有鹤忽然鸣了一声。
“即使有战争,”父亲开口,“我也尚且有能力保你们平安。至于机会——没什么是你不能选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你一个异乡人有什么机会可言?如果只是为这两样,你大可不必就这么远走高飞。”
“等我安顿下来了,”游说,“我会把您、母亲和妹妹们都接过去。”
父亲只是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父亲。您认为我做不到,对吗?您非要我说实话吗?”
“你必须说实话,游。”
游别过脸去。他们已经走到河边了:河上如他预想的一样,流着掺杂冰渣子的黑水。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
父亲踉跄了一下,勉强停下步子来,伸出手,像是想要扶住什么;游下意识地搀住他的手臂。父亲布满褐斑的手背在冬天里皲裂开来。游看着那只手,等待着它将他推开。但它只是留在他的臂间,像一只死去的水鸟。
“那你就去吧。”父亲说,“趁着这春天。去吧。”
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酒色财气四堵墙,许多迷人里边藏,若是跳出迷墙外,便是生长不老方!
话说正德十七年,京城而来的几位名捕路过扬州,甫一进城就被官府请了去,原是城中一夜之间多了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此案错综复杂,只好央求几位名捕查明真相。
几位名捕明察暗访,剥茧抽丝,竟是在三天之内破了这奇案。
诸位且听,这扬州城内有三个泼皮,岁数最大的姓马,大约三十出头。老二姓李,年纪也就二十七八,最小的姓冯,二十五六。三个人平日在这扬州城内撒泼打横,靠着敲诈乡亲也算混口饭吃。日子久了,三个人臭味相投,于是找了个破庙,对着关羽像赌天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个人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为异姓兄弟。
然而这三兄弟各有所好,马老大贪财,一文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所以这几年也算攒下了一点身家。冯三好色,有了点钱就花在了窑姐身上。不过最要命的还是那李老二,李老二好赌,弄得钱都扔给了骰子牌九,不止没存下钱,还欠了一屁股债成天被债主堵门要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能出门躲债。还好这李老二还有个亲哥哥,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看到弟弟落难,就在自己家附近给他租了个破屋小院,让李老二勉强容身。日子久了,李屠夫对东躲西藏的弟弟略有微词,李老二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着总不能一辈子这么寄人篱下躲着,还是得弄点营生把债还了,于是就开始多方打听赚钱的门道。
你还别说,在李老二打听之下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么个营生,他一个债主子是扬州府官兵的小头目,前几日这小头目带着手下查抄了一批皮货,几个人偷偷扣下没有上报官府,准备私下卖了赚点外快。可惜这种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私下偷卖的价格自然也比市面便宜许多。李老二算了一下,觉得其中颇有赚头,不如自己弄些钱盘下这批货物,雇艘小船带到京城去,赚的钱还能还赌债。
不过他可没有本钱,只好去找冯三商议,然而那冯三好色,也是存不住钱的主,两人商议了半天掰不出一文钱来,这时冯三想了个主意:“虽说咱俩没钱,但咱们那结拜大哥有呀,不如拉上他一起,到时平分如何?”李老二想了想觉得也是个办法,于是两人套上褂子,连夜去找马老大商议,马老大一听有钱赚自然心喜,于是欣然同意,三个人开始张罗租船搬货,其中细节就不一一细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再说回李屠夫这面,李屠夫这人好酒,脾气又暴躁,故而年过三十也没成家。不过倒是有个相好,是个寡妇,两人平日偷偷摸摸,也算是有了夫妻之实。这寡妇长相不错,不过性格却很轻佻,是个嫌贫爱俏的姐。为了生计跟了李屠夫,又私下嫌他粗鲁暴躁,平日里经常背着屠夫勾三搭四。自从李老二投奔了哥哥,这寡妇就看上了李老二,有事没事就找这小叔子拉拉扯扯。日子一久,邻里都开始传起了闲话,其中尤以李老二那破屋隔壁的鱼贩子传得最凶。这鱼贩子是个不修口德的主,平日就好传些闲话,但凡一件事有三分影,他就能传成十分真。有一次惹怒了一个姓黄的船主,被指着鼻子大骂:“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他还不自知,继续以传些闲话为乐。
这一日夜里,李屠夫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往自己的肉铺走,正巧撞到了这鱼贩子,鱼贩子看了看李屠夫,打趣道:“呦,你还喝酒呢?心是真大。”
“俺喝酒怎么了?”
“你在这喝着黄汤,却没想到自己已经做了这个。”说着鱼贩子用双手比了个王八的手势。
“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这事不说明白,俺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平日里李屠夫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今日又喝了点酒,听着鱼贩子说起这事勃然大怒,提起拳头就要开打。
鱼贩子看屠夫怒了,赶紧说道:“你也只敢打我,却不敢找那狗男女算账,此刻你那相好怕是正和你弟弟在那破屋里风流快活呢。”
“我又有何不敢,你且等着瞧。”李屠夫本就喝多了酒,再被鱼贩子一气,酒劲上涌,一把推开了鱼贩子骂骂咧咧地冲回了肉铺,抓起把杀猪刀就赶往了破院。鱼贩子见大事不好,趁机也溜回了家。
单说那李屠夫抓着刀来到了破院门外,他心想:“老话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在床。我要是在门外叫嚷起来,他俩死不认账不是显得我没理了吗?”于是他先轻推了下院门,发现门没关,于是拿着刀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一路来到了卧房门外,借着昏暗月光探头偷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屋里虽没点灯,可是借着月色还能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在行那苟且之事。
“好一对奸夫淫妇,今日我就让你俩知道厉害。”李屠夫只感到气血直冲头脑,借着酒劲也发起了狠,他一脚踢开屋门,拿着杀猪刀冲了进去。他那杀猪刀平日杀猪宰羊磨得飞快,屋内两人也没想到此刻会有人进来,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人一刀,正砍在脖颈之处,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李屠夫借着酒劲连杀两人,鲜血喷得满脸都是,他拎起女子人头看了一眼,正是他那相好。暗骂一声,扔在一边,接着抓起男子头发,恶狠狠地骂道:“老二呀老二,当哥哥的对你不薄,没想到你居然勾搭嫂子,罪不可……”话没说完,他就愣在了原地,原来借着月光他看出,手中这人头居然不是自己弟弟,而是个陌生男子。
一瞬间李屠夫冷汗就透了后背,酒劲也消了大半,心里开始懊悔。
“我这是杀了人了,虽说杀的是奸夫淫妇,毕竟也是连杀两人,这要是惊动了官府,只怕就是杀头的重罪。”想到这,他心里一横,“我得嫁祸他人,才能逃脱这杀头之罪。”想到这他拎起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出屋外。
此时李屠夫想起,那爱嚼舌根鱼贩子就住在隔壁,和这李老二的破院只有一墙之隔,李屠夫看了看这墙,心里暗道:“就是你这长舌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干脆这两颗人头就送你了吧。”想到这,他拿过人头隔墙就扔到了鱼贩子家院里,接着回身进屋准备处理尸身。
就在这时,李屠夫突然听到院门被推开,他大惊失色,这要是有人进来看到现场,自己是难逃法网,想到这,他抓起尖刀,趴在窗边偷看院里。只见一个男人拎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接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掀开院里水缸,将那东西扔了进去。借着月光李屠夫看出那正是一颗人头。与此同时,李屠夫也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弟弟的结拜兄弟冯三。
“好你个冯三,这是想嫁祸我弟弟呀。”李屠夫刚干过此事也算轻车驾熟,他也不细想,一把抄起杀猪刀,推门就冲了出来,“好你个冯三,给我站住。”
冯三正心里有鬼,哪想到会被人发现,听到这喊声一抬头,就看到个满身鲜血的男人抓着刀冲了出来,顿时将他吓得三魂出窍,转身就跑。李老大也抓着杀猪刀紧追在后。两人就在这夜里一追一逃,不过心里都有鬼,谁也没敢大叫。
要问那冯三为何今晚提着人头来这破院,此事倒是说来话长,前文不是说到他们结拜兄弟三人合伙倒卖皮货吗,可惜此事出了些岔子,那官兵头目似乎另有了买家,开始推三阻四。眼看到嘴边的鸭子要飞,可急坏了冯三,他暗想官兵头目为人,除了好赌就是好色,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拉住了官兵头目,轻声笑道:“这位官爷,您要是成全了小的,小的送你一件美事可好。”
“你且说来听听。”
“官爷可知道杨柳胡同那个年轻寡妇?”
“那娘儿们的确长得标致。”
“只要官爷把这批货给我们,我有办法让官爷和她成其好事。”
“什么办法?”
“那寡妇看上了我那结拜二哥,可惜我二哥是个榆木脑袋,今天早上我听他说,那寡妇暗示今晚要去找他,让他留门。把我那二哥被吓得躲了出来,估计今晚都不敢回家。不若官爷偷偷去了,别点灯火偷偷留门。等到木已成舟拿了那寡妇的短,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这话,两人嘿嘿一笑,这批货物也算是给了冯三。
冯三自觉办成了大事,于是回到雇的船上报喜,可是却没看到李二,只有马老大正等在船上。冯三只说事情办成,马老大大喜,破天荒地请冯三吃酒。
两人喝了几杯,马老大借着酒劲说道:“这次之事如果办成,两位贤弟功不可没?等卖了货物,我们六四分账,绝不会亏待了两位贤弟。”
听到这话,冯三心中不悦,这次的事多亏了自己才能办成,于是低声道:“哥哥,不是小弟不敬,我和二哥才分六成,每人三成?”
“分六成?我是说我六你们四。”
“凭什么?这不该三人平分吗?”
“当然是凭是我出的钱。”马老大理直气壮地说道。
借着酒劲,两人大吵了一通,冯三站起身来走出船舱,恰好遇到一直坐在一旁的船主。冯三刚要告辞,船主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三人平分,我肯呀,本钱我也有。”
要说这船主为何说出这一句话,那就得从他为人说起,这船主姓王,也是个贪财的主,平日里挖活撬行,得罪了不少同行。自从接了这个生意,他心里就一直盘算,“这趟要是跑成,我收的钱财不过是这三人所获的十分之一。我辛苦跑船一趟,凭什么大头让这三个泼皮赚了?”他越想越是憋气,于是暗下去找了那官兵头目,官兵头目另有的买主其实就是这王船主。本来此事眼看就成,结果冯三一个诡计让这王船主如意算盘落了个空。
这王船主本就在那生闷气,结果听到冯三和马老大争吵,心里又打起了算盘:“我养船几年,本钱倒是不缺,不如少吃些亏在里面分上一杯羹。”于是看到冯三出来,他连忙走了上去低声挖起了墙角。
那冯三本就在气头之上,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回头看了看马老大,心里起了怨念:“好你个马老大呀,咱们三人结拜为兄弟,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现在有了好事,你对兄弟且不如一个外人,那这兄弟不做也罢,你就等着报应吧。”想到这他应了船主一句,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再说那马老大,也是暗自生气:“冯三你小子只是动动嘴皮,本钱是我出的,门道是老二拉的,这买卖要是有什么不顺,你们毫无本钱,拍拍屁股走人便是,我的积蓄可是都压在其中。我念在兄弟情谊分你们四成,你倒是挑肥拣瘦了起来。”他几杯酒下肚,酒气上涌越想越气,本身也是个泼皮。就拎起酒壶挽起袖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冯三的家,准备再和他理论理论。
路上琐事放下不表,这厢马老大来到冯三的家,推门进院打算再理论理论。没承想酒气上头,吵出了真火,马老大直指着冯三大骂起来:“老三你给我听好了,这买卖可都是我出的钱,要不是念在兄弟情谊,我早踢开了你和老二分账去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这兄弟咱们不做也罢。”说完这话他怒气冲冲准备推门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马老大还没摸到院门,就听到身后阴狠的声音:“不做就不做。”接着马老大项颈一凉,立时倒地。
砍了马老大的自然就是冯三,他本就喝了点酒,又在气头上,听到马老大这番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抓起家里劈柴的柴刀,一刀将马老大砍倒在地。
看着尸身倒地,鲜血喷涌,冯三后背一凉,酒也醒了气也消了,剩下的只有后怕。
“我杀人了!而且这马老大和我是结拜兄弟尽人皆知,为钱争吵也有人看到,官府不用细查就能查到我头上。这可如何得了!”他冷静了一会,一条奸计上了心头,“二哥呀二哥,这事还得对不住你一趟了。正巧你今晚不在家中,我只需趁黑抛尸野外,再把人头藏去你家,官府查上来只怕一时半会你也说不清楚。我趁此机会和那王船主快快地将货搬了,等到查到我时,我早远走高飞去了。”
想到这,他抄起柴刀,一刀将马老大人头砍下,又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偷偷摸摸拿布包了人头赶往李二的破院,可是他哪想到李屠夫酒后杀人,此刻正在那李二的破院之中,于是就有了前文。
李屠夫和冯三两个人一追一逃,跑向了冯三的院子,不过此刻各自心中有鬼,都没敢声张。冯三当先逃入自己的小院。正看到那砍了马老大的柴刀被扔在一旁,他一把抓起,心里也发起狠来:“今日之事不能败露,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不如我就和你拼了。”想到此处他抄起柴刀,回身砍向刚追进院的李屠夫。
那李屠夫屠宰牲畜见的血多,不怕杀生,可这冯三也是泼皮出身,平日打架斗殴也没少过。两个人此刻都发起狠来,刀刀瞄准了要害。到底是冯三年轻些,气力也足,扭打之间找到个空隙猛然劈中李屠夫脖颈,李屠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当场身死。
砍死了李屠夫,冯三手一松,将柴刀丢到地上,看着李屠夫的尸体暗自气恼起来:“这叫什么事呀,我这一颗人头刚送出去,结果又招来一具,还好我住得僻静,四下无人,这要是让人看到,我还怎么逃得脱。”
刚想到这,就听到院门一响,一个男人推门而入。那人看了一眼院里,惨呼了一声:“我的哥哥呀!”
冯三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二。
要说这李二为何来到冯三家那也是说来话长,上回书说到李二因那寡妇纠缠心情烦躁,于是早早地躲出门去,又因为家丑不好意思见两位结拜兄弟,于是独自一人在外面喝了一天酒。到大概天黑,他心下一横,还是打算跟屠夫将这事说清了,反正待这生意做成了自己就有钱还债了,也不必再依靠哥哥租房。于是他打了点酒,带着赶往李屠夫家,可是到了门外却发现没有人在,街坊只说李屠夫拿着杀猪刀出门去了,方向似乎正是自己住的那小院。他一听直呼大事不妙,哥哥素来暴躁易怒,自己虽然不在,那寡妇可是在自己院中的,这要是撞到多少得惹出些祸事。
想到这,李二连忙跑向自己小院。甫一推开院门,他就看到地上几处血迹,大惊失色下赶忙冲入房间,一眼看到房中一男一女两具无头赤裸尸体倒在床上,而哥哥已经不见踪影。看这情况,他也猜到必然是李屠夫杀了两人,于是也不敢声张。没想到四下检查了一下,又发现马老大的人头扔在自己水缸之中。这一下他真是丈八的和尚摸不到头脑,打死也猜不出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知道今晚马老大和冯三喝酒,此刻找不到哥哥,那就先去找冯三吧。就是如此,他连忙锁了院门,赶往冯三的家。
结果刚一推门,好巧不巧就看到冯三满身是血,柴刀扔在地上,而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虽然没了脑袋,可看衣服他就认得是马老大的尸身,而另一旁正是自己的亲哥哥李屠夫。
看到这情景,李二悲愤地高呼一声:“我的哥哥呀。冯三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和我见官去。”接着扑上来就要抓冯三。
冯三被人撞到了现场,一看是李二,心里也知道这事无法善罢甘休,此刻他杀红了眼,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今天连着李二一起料理了吧。于是抓起柴刀砍向了李二。可是他和李屠夫方才搏斗了一场,虽然侥幸获胜,自己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上来几刀竟都砍空了,李二看他丝毫不念兄弟情谊,这时也发起了狠,正巧看到屠夫的杀猪刀扔在尸体身边,于是借个机会抓起了杀猪刀对着冯三脖子就砍了下去。一刀下去,鲜血飞溅,冯三直接人头落地。
李二抓着杀猪刀,看着这满院的人头尸体,心里也犯了嘀咕:“今天出了这么多命案,而且死者不是和自己相关,就是死在自己院里。这要是被拉上公堂,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说得清楚,哪怕说得清楚,青天大老爷又能不能信?到时候棍棒之下,自己还得受那皮肉之苦。再加上平日就被债主追债,此刻哥哥已死,自己再无牵挂,不如就趁夜逃了,一了百了。”想到这,他匆匆赶回了自己的破院,准备收拾些东西跑路。
就在他收拾东西的功夫,就听到院门轻响,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推门而入。他连忙从窗户一看,却发现正是那鱼贩子。
话说鱼贩子逞一时口舌之快激怒了李屠夫,看到李屠夫拿刀出了门来他也知大事不好,又不敢上去拦截,只能逃回了家。躺在床上,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妙,本来这事就是自己添油加醋,编出来的,这要是李屠夫真闹出事来,自己岂不是搬弄是非,挑拨之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他心下不安,觉得还是应该偷偷查看一下。于是穿衣起床,刚出了房门就看到院子里两个黑乎乎、圆鼓鼓的东西。他借着夜黑仔细观看,这一看不要紧,只吓得他大惊失色,那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一颗正是寡妇的,而另一颗他却不认识。
说来也是死催,看到这不认识的人头,鱼贩子好奇心起,他偷偷推门而出,悄咪咪走到了隔壁院门,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发现里面没声,于是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打算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也是无巧不成书,正撞到李二回家收拾东西。
李二看到鱼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这鱼贩搬弄是非,他也有所耳闻,只是自己那“嫂子”实在轻佻,若是因这事和那鱼贩子吵起来丢人的还是自己,于是只能强制压下怒火,哪知道今日出了如此大祸,多半就是由他挑唆的。
思及此处,李二气上心头:“好你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今日这祸事和你脱不开关系,今日我就让你这小人给我哥哥偿命。”他一把抄起带回来的杀猪刀,推门冲出了屋。
那鱼贩子以为家里没人,正在院子偷偷打量,哪想到李二径直冲了出来。看到明晃晃一把尖刀,鱼贩也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就跑。可是李二杀意已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刀砍向鱼贩子的脖子。鱼贩子只来得及发出声惨叫,就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李二一把拎起鱼贩子的人头,啐了一口。他突然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就算逃跑也得有点盘缠傍身。看着这鱼贩子的脑袋,他突然想起一事——当初咱们提过,这鱼贩搬弄是非,惹恼过一位姓黄的船主,那船主说了句气话:“我早晚找人弄死你这长舌的王八。”此刻自己杀了这鱼贩子,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去找那黄船主敲诈点钱财去吧。
想到这他找了件破衣服把鱼贩子人头一包,于是拎着衣服借着黑夜赶往了黄船主的船。一盏茶的工夫,他到了黄船主的船前。黄船主知道他是个泼皮,也不敢惹他,把他迎上了船。
“李老弟深夜来找我,所为何事呀?”
李二倒是也没废话,把衣服一摊,扔在了桌上,鱼贩子那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黄老哥不是要找人砍了这长舌的混蛋嘛,我今日是来领赏的。”
“这……我当时只是一句气话,这可如何是好呀?”黄船主大惊失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跑路急需些盘缠,我跑得了便是无事,我要是被抓,那免不得就得供出老哥了。”
“李老弟,你这是……你这不是害我吗。”面对着无妄之灾,黄船主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
“多了我也不说,还请老哥资助一二。”
面对泼皮的敲诈,黄船主也是无奈,只得进了自己船舱,打开箱子,拿了一些银钱。就在这时,他看着箱角扔着一包东西,他想了一下揣在了怀里。
黄船主拿着银钱走出房间,把钱给了李二后苦笑道:“李老弟呀,钱我也给了,你若是真的事发,不会连累老哥了吧。”
“拿了钱财,我自然守口如瓶。”
黄船主转身从厨房酒坛倒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李二苦笑道:“那老哥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李二接过了酒,一口喝干,接着道:“那我和哥哥就后会有期了。”话刚说完,突然感到腹中剧痛,“你……你这酒里有毒。”说着他强忍疼痛,抓起腰间的杀猪刀,就想砍向黄船主。
黄船主早提防着他,自然不会被他得逞,看他剧痛之下手脚无力,一边退避一边阴森笑道:“这是你逼我的,我本是一句气话,你倒是给我按了一顶买凶杀人的死罪,你逃不逃得了老天知道,真要是被抓,我才不信你不会泼我脏水,到时我有苦说不出,反正都是重罪,就别怪哥哥我心狠了,这砒霜本来是药老鼠的,剩下半包就喂了你吧。”
李二气急之下胡乱挥刀,然而越是运动,气血运行越快,没过几下,刀子脱手,人也摔倒在地中毒身亡。
看着李二身死,黄船主心里也是一阵嘀咕,自己不甘无端背祸毒死了李二,可到底也是犯下了杀人重罪,一旦官府来查,自己难免脱不开干系。看来需得嫁祸他人,才能换得自己平安。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人,都说同行是冤家,那王船主平日撬行挖角,抢了他不少生意。这几日,李二又包了他的船,嫁祸给他既能出口恶气,又合情合理。
想到这,黄船主想要抬起尸体嫁祸他人,可惜尸身沉重不便搬运,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起杀猪刀砍了李二人头,将尸身推到水中,接着看了看鱼贩子的人头,心想:“老王呀老王,看我多大方,这次就买一送一吧。”于是他拎起两颗人头,随手将杀猪刀揣在怀里,抹黑走向了王船主的船。
摸到船边,黄船主发现船上居然无人,于是偷偷跳上了船,张望了片刻,选了个大鱼篓将两颗人头扔了进去。刚做完这些,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什么人?”
那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船主。他与冯三达成了交易,在那暗自心喜。等到马老大离开,他就下船去了酒馆,打酒割肉庆祝了一番,酒足饭饱这才哼着小曲往船上走,此刻在他心里这买卖已经跟了他姓。哪知道刚走到船前,就看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上了船,他以为是小偷,就跟了上去,大喊出声想要吓走对方。
黄船主一听是他回来,心想这下糟了。他把心一横摸出杀猪刀转身劈头就砍了过去。王船主只当对面是个小偷,哪想到对方竟要杀人灭口,此刻看到刀光想要再躲却也晚了,只来得及一偏头,就被杀猪刀砍在脖子上,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接着眼前一黑,人头落地。
黄船主砍死了他,也怕那一声惨叫惊动他人,于是赶紧夺路而逃。
待得天亮,有路人发现尸体吓得赶紧报官,一时间七头七尸,身首异处,案子之错综复杂让官府也束手无策,幸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位名捕顺藤摸瓜居然将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将黄船主抓到官府,虽然他杀李二是迫于无奈,但是杀王船主可是死罪一条,于是定了秋后问斩,身首异处,自此此案一共八头八尸,宣告结案。
尘埃落定,铺头整理了卷宗,归案入库,于卷宗扉页附注:
“酒色财气迷人眼,天道不爽,报应循环!”
注:灵感来源是无限团的一个调查任务,感谢我的主神.jpg
熏香
作者:讷
mode:随意
*«逆转裁判»美柳千奈美×叶樱院绫美相关,读前请注意。cp或cb都可以是。
姐姐说,是啊,那么这和跳进吾童川的水流中哪一个更寒冷,你觉得呢?那时候她的长发刚刚被吹干,整个人终于拢进松软暖和的毛毯中而不是裹挟在湿透冰冷的衣衫里。接到姐姐的时候我为她拂开几缕垂沾在脸前的长发,那头发也是彻骨的冰冷,吾童川水的冰冷。下一秒她拍开我的手,一双眼睛明明白白地看过来,盯进我的双眼里,咬字很清晰:背叛者。她触到我的地方都是冰冷冷的。
我道歉,汪着眼泪道歉,话语颠三倒四地从嘴里赶出来,对不起,姐姐,我太害怕了,是我太没用……字句黏着发哽的声音,我连道歉都不够好。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她蜷缩在我怀里,那个书包的包带松松绕过手臂,甩在一旁。她一开始不看我,任我上前把她捂到怀里,她此时真的好冷,我哪有见过她现在的这样子,千奈美什么时候有这副模样,本来这副模样就不该存在于千奈美身上,于是我更深入骨地知道我这次真是犯了天大的蠢,犯了天大的错。我为她拂开头发的时候她才对我有了动作,那双眼睛抬起来。我哭着说了很多话,有些眼泪滴到了她身上,手背上,她身体微微晃了一晃,但没有去避开。她只是以那样的目光望着我,尖锐,沉默。她受了些伤,毕竟从那样高的地方跃下来,姐姐究竟有多痛,我想扶她起来,拉她的手,她没有再甩开,身体冷冷地和我接触,感受不到情绪。我将带来的毛巾往她身上披,再披多些厚实的衣物。我们挨得很近,我感觉她无声如棘刺的目光里似乎有某种审视的意味。可能有些可笑,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听见她在层层御寒布料的簇拥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她仍看着我,我们的手还拉在一起,她微微扬起脸,对我说:我很冷。除了那三个字外她终于对我说了其他话,但听上去也依然是那份指责。我赶紧又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为何用上了劝慰的语气:姐姐,我们赶快去我那里吧,我一直热着茶,热水也……她垂下眼,又嗤笑了一声。我咬住嘴唇。接着她对我有了其他动作,我们的手仍拉着,她手上狠狠地使力,之后又转变为掐我,然后她推搡我,又是打,望着我依然是那样的目光,她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听我?她的质问一字一字击出来,每问一句便推我几下,这也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她手上没有力气,最后问到那句时身体跌撞了一下,被我接住抱在怀里。我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毘忌尼阿姨一直待在她的房间里,大概是因为寒冷。我们顺利地溜了进来,姐姐得以去浴室好好洗了热水澡。我本来下意识地想要跟去照看,但如果毘忌尼阿姨突然过来撞上就不可能说清了。在我的房间内简单收拾,拿好洗浴用品后,姐姐在房门前停了一停,转身看向我。忽然对上她的目光,我在原地怔了一秒,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大概是想向她解释,或者是我干脆愿意毫不谨慎地笃信毘忌尼阿姨不会出现,就这样跟上姐姐。但是她只这样与我对视了一眼,便又回转身打开门,动作没有任何滞顿,她的身影轻飘飘地在门缝间一闪,离开了。
我留在房间内,为她收拾好床铺,拿出医药箱,备好了热茶。房门打开的轻轻咔哒声响起时,我正望着窗外呆呆地出神。匆匆转过头,姐姐就这样立在我眼前,湿漉漉的红发披在肩头,好在这次是用热水洗过、梳理过的。她已经换上我的道服,除了那头红发外,看上去和我一模一样。她立在那里。但是现在的气温,不披其他御寒的衣物而只穿道服,去浴室又走回来,在走廊上穿梭应当是很冷的。我急忙站起身,旁边放着叠好的毛毯,我摊开来想往她身上披,毕竟那么冷,叶樱院在深深的山里于是更冷,这里的寒意我是知道的,何况她在那样可怖的河水里游了一遭。我本来怕她又要把我推开,我此时毕竟是罪人,是真的做错了,这不是以前我道了歉她嘲笑几声就会过去的犯笨。但是她只是又看了我一眼,伸手把毛毯裹在身上,在我旁边坐下来。叶樱院里吹风机还是有的,我帮她吹干头发,仔细轻柔地吹,然后梳理整齐。话语在舌尖停了停,我拂着她的头发,还是开口对她说:姐姐,这里比外边要冷,在这里一定要注意保暖。我的指尖蹭过了她的脸颊边缘,我的手此时的确不够暖和,有些泛凉,她瑟缩了一下。她很快地转过头,瞪着我,眼神里还是有那样的意味,尖锐而沉默的意味,但是她冷笑着说:是啊,那这和吾童川水哪一个更冷呢?
我知道她没有原谅我。即使没有刚刚她的目光我也知道。她适才对着我乱推搡一通已经是不够理智,当然我哭成那样也没有好到哪去,这么闹过一场她的气可能消了也可能还有些残余,但原谅,原谅和生气不一样,怒气消散过去后事实或许更加醒目更加尖锐,我怕她会不会是再也不原谅我了。她半缩在毛毯里,我帮她处理伤口,约摸是碎石划出来割出来的伤,大块青紫的淤痕是拍击到水面还是石头撞上去造成的呢?一定是很痛的,但装着那颗钻石的书包也只是被她随手撂在一边,我明白她只是想要报复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但我不是和她站在同一边吗,我并没有在那里。上药的空档她捧起热茶小口地喝着,我看出来她觉得这茶叶不好,或许是嫌它太涩,顿了顿,仍喝了一两口,捂在手心暖着。这间屋子,叶樱院对姐姐来说理应也是太简陋了,她走进来时目光四处扫了扫。我本来都准备说道歉的话,但我又能说出什么呢,不过事实上她也什么都没说。我收拾用过的棉签和绷带,她把茶杯放下了,拉过毛毯,忽然将有点皱起的道服领口抚平。她说:我讨厌你的熏香。
我其实是不熏香的。她看着我,沉默的尖刺,以及总有另外某种隐隐约约的意味,她可能在等我说话。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有可能是收在衣箱中染上了什么气味,有可能深山里的寒冷也能浸进衣料,有可能我每日做功课,每日供奉时萦绕上线香,还会有什么呢。我凑过去牵起她的衣角,又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此前我没有注意到过,但此时的确嗅出上面的味道来。那是一种有些复杂又有些乏寂的味道,不易辨述,像是闻出老樟木,濡湿的雪,山里冷的夜风有气味,很旧的书页,些许焚香气息,混在里面的清香和甜可能来自于沐浴香氛或洗衣液。我几乎有些惊讶地嗅着,这种惊讶更接近于一种纯直的疑惑,我都快忘记回答她了。我抬起头对姐姐说:这可能是叶樱院的气味吧。碰上她的目光我又露出抱歉的神色。她哼了一声,把衣角从我手里拽回去。
她指使我去买熏香,室内香氛干脆也要,要这个牌子那种味道,我在她的描述中露出有些呆的神色,她便骂我笨,在我的手心写备忘录。我下了山一趟,恰好采购物资,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她坐在房间里说:我还以为你又不会再回来呢。我看着她没有回声,目光里透出歉疚又瑟缩的意味。我又要说:对不起。但是她没有再多说下去,于是我还是把道歉咽回喉咙。她要的熏香的味道染在我的道服上,房间里也萦起别样的味道,衣服用的香和室内香氛不是同一种香味,感觉上是相似的,但闻在一起也很合适,很相得益彰。我弄不清为什么气味也谈前中后,只是姐姐挑的香的确很好闻。都是清甜的味道,丝丝缕缕升起来,并不腻,揉进平实而干净的气息,末尾又嗅出些若隐若现的浓烈甜香,像把小钩子轻轻勾了一勾。即使熏上后好几天,我仍总是忍不住将衣角凑到鼻前。姐姐要在叶樱院留一段时间,要养好伤,要避过风头。穿着我的道服,戴好头巾,她看上去就和我一模一样。不能让毘忌尼阿姨发现,所以如果要离开房间一次只能出去一个人。平日的功课与供奉自然是由我做,姐姐能出门透透气的时间其实很少,虽然走出去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的。
我知道她没有原谅我。有时候我们聊天,触到了话头,她仍要生气地问我一番,为什么呢?姐姐,对不起,我太害怕了。但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说了很多道歉的话,我说,姐姐,我永远不会背叛……但是,我不是的确被恐惧压倒没有赶过去吗?这句话没有说完,她察觉到了,迅速而尖利地望了我一眼。她仍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尖锐,沉默,那种隐约的另外意味,我模模糊糊地似乎逐渐明白过来,那像是一种估量,一种隐隐的追问。我猜想她不全是在因为这件事生气,她或许想到了一个苗头,一种可能。她望着我,审视我,像是想要把我问清问明白,想真正把事情问清问明白,莫非我们能不站在一起,莫非我们竟能不是一体的,莫非相同的血脉会由于不同的原因奔淌?她的目光像在问这件事会是未来的一个预演吗,你以后会背叛我吗?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插曲,一个偶然的不和谐音吗,这真的只是一个错误,可以被原谅的错误吗?我意识到她在寻找答案。我意识到我没有给她答案,或者说我不能。我该怎么回答呢。
那时候我们的手始终拉在一起。我们的手心都是冰冷的,明明是这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好像忘记我的房间不是这种气味是什么样了,不和她每日朝夕同处是什么样了。这时她伤好了,风头过去了,要离开了。最开始她穿的衣服因为早早被我洗干净,收好了,妥帖放在衣箱子里,忘记熏上她买的香,仍是那副味道。老樟木,濡湿的雪,深山的味道,叶樱院绫美的味道。我缩了缩,以为她会生气,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穿了上去。她离开了,把满室那种气味留给了我。临走时她停在门口,嗅了嗅身上的衣服。
她转过头看向我,说,我讨厌你的熏香。
作者:左左
评论:随意
备注:时间紧张,取巧之作。作者坚称没有任何一个具体人受到伤害。
不客气地说,这是一篇使人读来生厌的三流小说。
本文在讲述女孩儿披着“自由洒脱”的外衣,放纵欲望、行自甘堕落之事,甚至为之洋洋自得,最终遭人推搡落水的剧情中,夹杂了大段毫无必要且露骨下流的性行为桥段,作者自作聪明地试图通过看似华丽实则造作的语言来展现自己的文学素养的行为,正如同为一块腐烂生蛆的肉淋上成分可疑的鲜味剂酱汁,不仅无法掩饰对文章整体结构、剧情的把握能力基本为零的事实,还为食客们那代谢文字垃圾的肾脏徒增负担,迫使这些不明真相的可怜人儿为作者可悲的、低级的审美趣味买单。
小说一经面世便迎来无数质疑之声,我们不免要问:在短短一段时间中,如此多而俗套的剧情如此密集地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究竟是否合乎情理?虽然由作者自序中的辩解可知,《落水》是个有原型参考的故事,但我们需要强调的是,小说属于虚构文学,如果是怀抱追求客观、真实的态度,(如自序中所说)希望借此文向原型人物的勇气表示敬意,从而事无巨细地进行叙述,不如转换赛道,彻底投向非虚构文学的怀抱(但非虚构也有其对应的法则),显然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力还差着火候,导致文章仅停留于对一类缺乏挣扎、缺乏思考、彻底自我放弃、随波逐流的无望生活的呈现层面,不仅没有任何文学价值,连阅读价值也近乎于无。
尽管如此,本文也并非一无是处。开篇一句“我不会游泳,却是个亲近水的人。”为整个与“水”纠缠不休的故事定下基调。纵观全文,作者有意识地使用“水”这一意象作为线索串联文章,但缺乏深入思考,没有明确其所代表的深刻含义究竟为何,导致行文条理不清、多处内容不知所云。对于这一点,应当感谢为创作本文提供帮助的人物原型,她比作者本人更加接近对于本质的觉察。阅读作者随文附上的原型自述,细心品味的读者不难发现,这不只是落水前的感受,更是方云俜整段人生经历的写照。
正如引文所写:
“起初,是轻飘飘的,像鸟儿初次迎风展开它的羽翼,心脏在停滞的那一拍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自由。
随后是失重,身体极速下坠,心跳加快,仿佛被扼住喉咙,眼睛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大脑却似乎只能辨别得出切割身体的风,在疼痛降临之前,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我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定义这种感受,直到有一个人率先喊道: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如果作者足够高明,理应能想到,有形的“水”正是无形的“父权”的形象化表现,当我们代入这样的视角来品评就会发现,方云俜的一生并非猝然终结于文末那场字面意义上的落水事件,自她浸泡在母亲的羊水中起,漫长的、温水煮青蛙式的“落水”便已悄然开始。
云俜之所以亲近水,是因为父亲。父亲在云俜的人生中参与不多,水是少数能令她回想起与他的联结的事物。作者花费大量篇幅极力表现父亲的混账浪子形象,“兴趣不多,但胜在坚持,无非喝酒、女人、酒后痛殴女人。尽管如此,凭借俊俏模样兼巧舌如簧,我爸仍然搞大了不少女孩儿的肚子,而一众被玩弄的傻姑娘中,当属我妈最无药可救,不顾反对地嫁给我爸,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领证不久便生下我。”
头脑发热的激情后,是一地狼藉的生活,母亲陷入被打、逃走、原谅、短暂的平静后,当父亲故态复萌,惨剧再度上演的死循环中。作为被用以要挟母亲的人质,每有争执,云俜便被父亲锁进浴室,唯有水声能带她暂时逃离母亲的哭叫。母亲逃回娘家养伤,云俜在旧浴盆中睡去,再醒来,是父亲抱着她睡在床上,窗帘坏了很久没人修,阳光把脸烤得发痛,而父亲只是翻个身,用手背遮住眼睛。父亲工作不稳定,没有活儿就没有饭吃,两人用整日整日地睡觉对抗饥饿。
然而,云俜说,“比起富有,我更怀念贫穷的时候。每当手头宽裕,父亲就带不同的女人来家中做客,属于我的天地就只剩浴室。我想不通,分明听到父亲与女人高喊低叫,可当他们双双进入浴室,女人笑吟吟的,身上没有丁点儿伤痕。我妈打电话来,几乎不问我,只忙着说我爸的坏话,控诉他将她打作何等惨状。起初我还是很同情她,但几次下来,只剩厌烦疲倦,甚至为我爸开脱:他也没那么坏,怕我在家无聊,特意买了大浴缸。我妈听了,再不说话,听筒里只剩她的哭声。然而,浴缸再大,对三个人来说还是拥挤,泡我和我爸就刚刚好。我痛恨女人们拿我泡得发软起皱的手脚逗笑,我爸从不制止,甚至在一旁陪笑,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牢牢地抱住我爸。自那时起,我的梦境泛起潮意。”
家庭被一纸判决撕碎,母亲携一众亲朋上门夺回女儿,搬去新城市重启生活。为供养云俜,母亲必须勉力工作,本就缺乏以身作则的爱之教育与陪伴,又唯恐女儿步自己的后尘,管教愈发严厉专制。囿于母亲的高压管理下,云俜开始怀念与父亲同住时的自在,哪怕考入本地大学,也要申请宿舍,即便周末也不肯轻易回家。
自性成熟开始,云俜便深刻意识到美貌所带来的红利,身旁不乏追求者,却总下意识在男性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回归梦境,是在悬崖之巅如履薄冰,再竭力地保持平衡,也难免失足,跌向无边无际的汪洋。舍友夜以继日地同男友煲电话粥,为本就糟糕的睡眠状况雪上加霜,没有钱租房,便想到在同城约素炮,以裸睡为饵,引诱男方为钟点房付钱。
“聊天室鱼龙混杂,炮友质量参差不齐,有人半夜动手动脚旗杆高竖,也有纯情少年畏首畏尾,裤腰挂锁以表诚意,我觉得很没劲,大家勉强睡一晚就拜拜。落水越梦越长,水面无限向我逼近,我忍不住怀疑有那么一天,死在水里,再也惊醒不来。”
阅读至此,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何云俜会将阿池的出现喻为撕开阴霾的光线。舍友的异地恋情早有伏笔,为感谢大家一年来对煲电话粥的包涵,舍友请大家翘课吃大餐,席间不停谈论男友,展示两人相爱的证据,云俜厌烦不已,早早离席等待网友,刚见面就被对方道出真实姓名。作为素炮对象,阿池的开场白远不同于别人:“方云俜?今晚的艺术史你又没来。别再有下次了,会被取消考试资格的。”
云俜这才想起,阿池正是那节被撬掉的艺术史课的助教。阿池没有指责什么,约定照常进行,他换上自带的纯色摇粒绒睡衣,一只手抱着云俜,一只手放在眼睛上。
稳固关系的逐步形成中,落水的梦几乎不再发生。即便云俜在期末前夕突击复习,阿池也从不抱怨,只是给她整理过的学习资料,在清晨时分抱着她入睡。在手遮眼睛的小动作之外,阿池身上云淡风轻的松弛同样令云俜着迷。听说阿池在校外租有房子,云俜提议不如直接去他那里,他笑一笑,说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家里乱,多不好意思。
每次分别,云俜都取走阿池一件随身物品,有时是一支笔,有时是一盒烟,或运动外套,留待下次见面时还回。理由也蛮横:这样一来,哪怕你找了别的人,要甩掉我,至少为了取回东西,也得再联系我一回。阿池虽然无奈,却也笑着默许。
也正是这默许令云俜意识到自己的贪心。“除了行踪神秘,偶尔失联,我几乎想不到阿池有什么缺点。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我给他讲我的家庭和我的梦,他总是耐心听着,尔后平淡地笑笑。我想也许是我一厢情愿,阿池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应该早点离开,但阿池的怀抱太过温暖,陷进去的无数夜晚很难抽离出来。”
以答谢学业上的帮助为由,云俜约阿池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刻意拖延时间至校舍关闭后,云俜与阿池并肩站在紧闭的校门前,感到勇气像风一样灌满身体。她说,去你家好吗?迎着阿池诧异的目光,云俜走上前吻他,却被阿池后退躲过。刹那之间,云俜的眼里盈满泪水,模糊了阿池的脸。
阿池的出租屋干净整洁,两人在床上抽烟聊天,云俜对阿池的手表感兴趣,欲“借戴”,被阿池以妹妹的赠礼为由婉拒。云俜躺在阿池的臂弯里,感受着这具年轻的身体,睡意全无。她摸到睡衣纽扣,小心而虔诚地将它解开。然而,阿池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轻柔,但不容置疑,摇粒绒的睡衣便好似化为丝绸,从云俜的指尖溜走。他纵容她、尊重她,唯独不想要她。
如预示般地,梦魇卷土重来。云俜迟来地惊醒,哭湿了阿池的睡衣。阿池问她为什么哭,她说不出,只说梦到高处摔落,深水无声,仿佛等待将她吞没。两人沉默片刻,阿池忽然开起玩笑,不如试试去学游泳,学会游泳就不怕了。
于是谌谭出现。作者没有对这段所谓的一见钟情作出任何解释,尽管对原型而言,这只是当下真实的感受,是不讲道理的情感,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写作绝不能如此草率,应当深入人物的内心,追溯情感的源头、梳理逻辑,而不是只将一团乱麻的现象呈现给读者。只有在采访稿中,我们或可透过原型的眼睛,窥见一些端倪:“那天我早到了半个小时,游泳馆没什么人,刚下过大雪,天光特别好,粼粼波光里仰面漂着个人,手背搭在眼睛上,好像在假寐。这就是我第一次见谌潭,他那么性感那么自在,我想他应该有很多的爱。”
水、男人、手背遮光的标志性动作,要素组合在一起,拼凑出的是父亲的影子,唤醒云俜心底对父爱的依恋。礼貌的肢体动作与适当的特别关照迅速拉进距离;以风趣的谈吐为底色,即便是掺入无伤大雅的成人暗示,也可以包装为别有风味的玩笑,轻易撩动芳心;教练身份更是他纵横水世界的最有力武器,即便先不主动凑上去,少女也会被呛水的恐惧一浪接一浪地推向他。
舍友的异地恋如火如荼,男友每月辗转奔赴,只为同她见上一面,内容不过是压马路、吃顿饭,直到夜幕降临,舍友在男友的护送下返回学校,再目送他踏上回招待所的路。每当谈起此类内容,舍友反复强调洁身自好,见云俜不以为然,话锋一转,委婉劝说云俜别再跟陌生男人外出睡觉,虽然只有同住一屋的几个姐妹知道,可要是哪天被好事之徒看见,传出去对名声不好。云俜闻言,又惊又怒,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扇了几个耳光。
作为云俜的游泳教练,谌谭的意义不只是教授世俗的游泳技能,也是带其认识父权世界残酷真相的精神导师。对于舍友其人,谌谭如此评价:“牵个手要脸红,亲嘴要谈判,对那地儿更是严防死守,哪个男人爱跟这种死板无趣的女人玩儿?娶回家做个贤妻还成,只怕结了婚,想同房还要写申请打报告。”云俜笑得前仰后合,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又是如此与众不同,天色已晚,路上几乎不见女性,而她与不知底细的游泳馆男教练在外吃饭、喝酒到微醺,这男人有一双慧眼,发现并称赞她的前卫与大胆。
谌谭主动结账,又请缨送云俜回学校,两人步行穿过一条街,谌谭在居民楼停下脚步,表示自己正住在这里,问云俜想不想喝杯茶解酒。云俜一时不解其意,谌谭凑近她耳边,“疼痛难免,但不是所有人的第一次都难熬,明白吗?像你这么观念前卫的女孩儿不多见,除了游泳,我能教你的东西还很多。”云俜恍然大悟,露出惊异神情,谌谭立即解释,虽然对云俜很有好感,但他言下之意,是愿意教导云俜如何更好地给予所爱之人。
看着谌谭性感的嘴唇,云俜脑中浮现的却是阿池的脸,但阿池神出鬼没,两人已经许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这期间,云俜的账号接连收到陌生消息,以向校方告发不检点行为要挟,警告不要再继续与阿池亲近。云俜犹豫片刻,再三强调“只是喝杯茶”,才随谌谭进入出租屋。两人聊至深夜,留宿也就成为必然,明明说好只是相拥而睡,然而,当云俜半夜惊醒,发现谌谭正对自己上下其手,火热的器官像把枪,坚硬地抵着她的掌根。她第一次看清,原来男人的欲望是如此丑陋而可怖的东西。强烈的视觉冲击慑住了她,云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那件出租屋,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只有空荡的街与蟹灰色的天。
由此,我们已经可以确信,谌谭不过是打个着“真性情”旗号的骗子,看似无话不谈、坦诚相待,但究其根本,他的所作所为仍然是为自己的欲望服务,通过塑造云俜与“其他俗物”的对立,强化与对方相同立场的假象,并通过一系列赞美,将对方捧上难下的“神坛”,施加微妙胁迫,引诱女孩儿主动走入危险境地。
舍友与男友见面归来,喋喋不休地分享两人相处的各种细节。云俜等不来阿池的回复,将通讯录翻遍,迟迟找不到好的开房人选,舍友的话刺入耳朵,搅得心头五味杂陈,眼见宵禁时间将至,小号弹出陌生邀约,云俜当即应承下来。
对方讲一口怪腔怪调的方言,自称是外地大学生,来本地旅游,强调这样的约会是第一次。直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对方愧疚地坦白,自己并非旅游,而是探望女友,现在这样,觉得对不起女友。云俜猛地睁眼,细听口音,脑中仿佛撞响洪钟一口。舍友的甜蜜神情还残存于视网膜,痛快的恶意却已在胸口疯狂发酵,云俜允诺,以后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下次再想约会,随时联系。当晚又做起噩梦,水面迫近,她哭着惊醒,看着镜中被男生搂抱的自己,又流出笑意。
断联许久,阿池终于恢复通信,面对云俜的一系列提问,他谈除自身外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接连不断被点燃的香烟暗示着,他似乎刚刚熬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两人照例互道晚安相拥而眠,云俜却辗转反侧,手机频频收到消息,除了舍友男友的提前邀约,另有大串不堪入目的辱骂与威胁,要云俜远离阿池。云俜愤恨不已,当即拍摄阿池睡照反击,盯住对方跳动的正在输入,直到眼泪也流出,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惊醒她的不是梦,而是连绵不绝的砸门声。阿池起身查看不久,陌生女孩儿举着菜刀冲至卧室门口,怨毒地盯紧云俜,咒骂不止。阿池竭力劝阻,女孩儿被制住手脚,倏地转向床头柜,指着手表,宛如抓住惊天证据,你还留着我给你的表,你分明就还爱我!她揪住阿池衣领,发出痛苦哀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怎么能改口说不爱?
听着阿池的恳求与女孩儿的哭诉,云俜如遭雷击。阿池送女孩儿回家,再返回住处,被满屋浓烟呛得睁不开眼,云俜缩在床头抽烟,目光呆滞,泪流如注。在阿池的讲述中,她终于得以见识他神秘的内心世界,却没想到竟是以如此惨烈的形式。
于云俜而言,阿池是白月光的存在,虽然以不寻常的方式相识,依然催生出云俜的爱意。然而,阿池之所以对云俜的身体充满尊重、克制欲望,不过是因为心里爱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自己的亲生妹妹——为痛苦的畸恋所困,他也曾被充满兽性的暗面蒙蔽,若非正巧被门铃惊醒,他差一点就强行地占有了她。阿池请求云俜原谅妹妹,只因她被这见不得光的爱恋折磨,已到了需要服用精神药物的程度。云俜也终于了悟,自己之于阿池,不过是一个同样散发着孤独气味、便于使妹妹死心的工具。真相威力巨大,不仅造成云俜对男性美好想象的全面崩塌,也是对其懵懂爱意的致命一击。云俜请求两人完成最后的共眠,辗转反侧,难得睡去,又遭梦魇的纠缠,水面无限迫近,她大叫着醒来,哭得不能自已。
“阿池还是那么温柔,明明困得话都讲不清,还是坐起来宽慰我。就在那个瞬间,我多么希望能够同他互诉衷肠,我们都是犯过错的人,仍然存在互相接纳的可能性。然而,当我提出这个要求,他困倦地倒回床上,手背遮住眼睛。我扯他的手,他又盖另一只上去。从前的我爱极他的小动作,总觉得说不出地性感。但现在不同,阿池和他的动作都冷漠,我看着他,如鲠在喉,浑身发冷。”
“我开始穿衣服,把皮带和衣饰弄得叮当响。阿池只是叹气,卷进被子里背对我。我拿走了他的手表,手表链条太长,在我腕上晃晃荡荡,我点支烟的功夫,它从手腕一路滑到手肘。都是阿池的错,但凡他肯对我多一点提防,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他气我也好,恨我也罢,反正我们不会再见了。”
自此,我们发现了导致主人公悲剧人生的一个致命弱点,云俜缺乏自我消化情绪的能力,每当遇到挫折,将放纵欲望作为发泄情绪的手段,顺应情绪推动,盲目寻求慰藉,饮鸩止渴。在已与谌谭发生不愉快的前提下,仍然前往游泳馆,然而,无论谌谭如何劝说,她都不肯下水,也不肯摘去那块明显尺寸不合的手表,宁愿像只被观赏的动物,也只是坐在岸边,静默地流泪。直至当日课程结束,谌谭趁虚而入,问出那句“我的猫会翻跟头,想来看看么?”
再次造访谌谭的出租屋,云俜看着他笨拙地引导猫咪翻跟头,终于破涕而笑。谌谭趁机再度拉进距离,由搂抱到抚摸,一切都是那么熟练而自然,甚至用歪理蛊惑:“如果不能给你爱的人,至少可以给一个爱你的人。”
“我正努力分辨谌谭话中的道理,阿池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满心渴望他能说些温暖人心的话,但没有。我从不知道阿池的声音可以如此愤怒,他只关心那块手表的去向,他只关心他妹妹。我说不出话,能做的只有挂断电话。”
与谌谭的关系就那样发生了。哪怕谌谭其实早有名言警告在先:“男人么,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现实动物,要是能哄女人打开腿,张张嘴给个承诺算得了什么。”
“他把脸埋进我的奶里的一刻,我的胸腔圆满起来,我的心又重新跳动了。在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中,我像一叶颠簸海面的孤舟。我哭着问谌谭,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一旦他热烈地回应我,我就立即流下泪来。他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我连气都喘不上,在我的游泳教练身下,我活像个溺水的人。记得我爸说过,不会记得自己上过多少个女孩儿,但会永远记得被自己夺走了第一次的女孩儿。我要他永远记得我,永远想着我,歉疚我。是他夺走了我,毁了我。”
面对心灵上的巨大痛苦,为一点虚假的温暖,云俜便急不可待地躲入水下,不惜自我欺骗、妄图以一己之力撼动男人。谌谭不算坏,但看到手表,就想起阿池,想起阿池,云俜就心如刀绞。事后回看一时冲动后作出的行为,无法消化,只有落荒而逃。云俜很久没再去上游泳课,她无法真正学会“游泳”,被父权社会溺毙也就不奇怪。
舍友照旧煲电话粥、分享恋爱点滴,云俜倚仗掌握与舍友男友间的“秘密”,蔑视舍友及其感情,自以为破坏惩罚舍友,然而,当云俜再次按照约定抵达宾馆,却发现等待自己的不只一人。舍友愤怒地掌掴云俜,被男友拉开时仍不解恨,朝她吐口水,指着鼻尖骂,不要脸!你臭不要脸!
云俜呆立在原地,脸颊钝痛、耳内嗡鸣,乍响的电话铃如兜头冷水将她泼醒,直到与久未谋面的父亲面对面端坐面馆正中,仍觉得像在做梦。一碗素面被父亲嗦得津津有味、呼噜作响,云俜盯着那张苍老的脸,艰难地识别出一点记忆中的神采。父亲吃完自己那碗,又打扫了云俜的剩饭,这才自陈道,因记挂妻女,托关系探听到两人消息,辗转来到此地,深知前妻恨他入骨,不求她的宽恕,只求能了解独生女儿近况。男人说得恳切,眼底逐渐湿润,云俜亦暗自垂泪,念及母亲近期与有家室的男同事过从甚密,不知从何开口。结账时,发觉父亲窘迫,近年为与妻女重逢,早已散尽家财,孤苦潦倒,云俜当即摸遍全身,将钱尽数交予父亲。出门临别,与谌谭的云雨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无人理解、更无处诉说,云俜攥着父亲的手,正如同儿时三人挤在浴缸中。
云俜坚信母亲如若知情,绝不会原谅自己,适逢假期将至,希望父亲将自己一并带走。幻想仍能仿照幼时,不计较贫穷,两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过自由生活。云俜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父亲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一点点将手抽回。
父亲匆匆地走了,云俜瞪着他的背影,直瞪到他被转角吞噬,也不见一丝停顿,更没有回头。她终究是被父亲抛弃了。回宿舍取些私人物品,东西被翻乱砸坏,几个女生不知何时如此同仇敌忾,没一个好脸色。云俜毫无约人心情,徒步回家,途中竟看到母亲的身影,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乍看上去宛若一对夫妻!
云俜小心翼翼地尾随,眼见两人走进宾馆,立即拨打电话,问母亲在哪。母亲的语气与平常无异,说还在上班。云俜谎称与父亲见面,对方提出接她去外地生活,自己拿不定主意,征求母亲意见。母亲的声音高了一截,说跟那种没心肠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要做傻事。
母爱初步得证,云俜心中顿时涌起热流,哽咽之际,恳求母亲立即回家,然而母亲以工作推脱,挂断电话。眼见母亲与男人向楼上走去,云俜的心跌至谷底,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趁前台不备,紧随二人上楼,贴在门前细听,确定是母亲的声音,笑声是从没听过的轻快。她失魂落魄地下楼,在街边抽了支烟,环顾四周,走进一间公共电话亭,拨通警局电话,报出房号,举报卖淫嫖娼。
母亲整晚没有回家,云俜心惊肉跳地等候在家,终于在清晨睡去,恍惚中听到门锁的声响,当即跳起来,见母亲一脸怒火,心虚伙同满腔愤懑冲破心防,抢先痛骂:你算什么母亲,算什么女人!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爸吗!不要脸!你臭不要脸!
家也再容不下她,云俜没有勇气拨通阿池的电话,游泳培训班早已结课,云俜仍然是只旱鸭。前台听说要找谌谭,将云俜上下打量一番,说谌谭今天不上班,让去住处找。
云俜敲得不厌其烦,大门始终不动如山,隔壁探出个人头,云俜说,您好,我找这家屋主。邻居是个热心肠,说云俜来得不巧,屋主是个背包客,动不动一走就是个把月,好久没回了。见云俜面色凝固,又说,她男朋友倒是来得勤快,帮忙照看房子,顺便喂喂猫。你要是实在着急联系屋主,不如去找找她男朋友,在游泳馆做教练,叫谌谭。正说着,邻居下巴一扬,楼梯间上来一对男女,俩人有说有笑,肢体亲密。邻居说,谌谭,又带表妹来玩啊?
云俜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噩梦缠身,无梦的睡眠成为一种奢侈,梦里她永远极速下坠,永远惊醒,但水面愈发地近,也许下一场梦就会落水。云俜分不清昼夜,恍惚间来到江边,她坐上围栏,盯着奔流不息的江水,想不通是哪一步开始出了问题。腕上尺寸不合的手表给了她最后一丝希望,云俜拨出阿池的号码,想着哪怕他已彻底讨厌自己,为取回手表也还要再见她一次,但电话接通,阿池顾不得手表,说妹妹发病走丢,问云俜是否知晓下落。
“阿池又一次向我证明,对他而言,我一点儿也不重要。他忙着找他的疯妹妹,哪里有时间安慰我?轮船拖着悠长的笛声驶过,电话那头竟也传来相同的讯号,我欣喜若狂‘阿池,你在江边吗?我在桥上,我——’
一股力量在背后袭击了我,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自己飞了起来。”
故事以云俜的落水结束,与开头形成闭环。这既是一个少女被父权之水溺毙的故事,也是她的堕落史,通过向男人献出肉体与金钱,摇尾乞怜、企图通过在性魅力方面获取认可来证明自我价值,并且不惜为此、以此向其他女性挥刀。到头来却恍然发觉,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虽然通过事后的警方调查,作者自然可以肯定地说,是精神失常的妹妹看到云俜和她腕上那块自己赠予哥哥的手表,一时冲动将云俜推落江中,但在行文中,妹妹与云俜落水间的逻辑关系建立得相当软弱。从文学性及主旨体现的角度来说,这样描写出的结局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作恶者终得恶报的悲剧,而人物原型因长期缺乏睡眠导致神情恍惚、感受力降低,回忆并口述的当下感受不仅更加真实,也再一次巧妙地呼应并强化了水与父权的对应关系:
“有人推了我一把,又好像没有。
……身体很重,仿佛早就有无数只手按在我的身上,只是那力气现在才一股脑儿地传递过来;也许那个有意识的我早就死了,只是身体此时才终于想起来要跟上;又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我还是没学会游泳。
我在下沉。”
云俜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我们有理由相信,现实中的“方云俜”之所以选择向公众撕开伤疤、袒露自己做过的错事,绝不会只是为了让人们惊叹于其伤势之惨烈、心肠之邪恶,更是希望人们能以其经历作为一盏警示的红灯,并总结经验,为迷茫的、处境类似、或有可能走上歧路的女孩儿们一些指引。
文学创作并非不能描写苦难,也不是不允许透过人物视角将残酷的现实浪漫化,而是哪怕使用第一人称讲述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的故事,也需要在此基础上,在写作中传达出写作者本人的取向,为读者提供议题与思考方向。因为苦难本身无意义,亦不值得歌颂,宝贵的是苦难中锻造出的坚定意志与智慧结晶,从这一点来说,本文的作者就相当失职。
然而我注意到,正是此类缺乏内涵、甚至无法讲好一个故事的三流小说,近来也收到部分文学评论家们的大力推崇。他们为了脚下的六便士而放逐月亮,将读者们导向“审丑”的窘境,实在是抛弃了文学的自尊心与责任心的恶劣行径。如果继续放纵此类低俗作品充斥生活,喂养读者,使人们对此习以为常,遗失了辨识、选择、品味优秀作品的能力,又何尝不是一场文学世界的“落水”?
一言以蔽之,人类的精神及文学世界需要更多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来构筑与维护。
Mode:随意
说在最前:上台一鞠躬。我就是一个为了凑个假面舞会活动报名资格的读者。给大家表演一个段子胡诌。
“您的账户已被锁定,请15分钟后再试。”
当我看到这行提示,我的脸不受控制开始抽搐。肌肉和骨骼上下舞动使得嘴巴发出疑似笑声的拟声词。它们又化作台词气泡漂浮在这个只有云朵,门洞,诡异阶梯的空间。
妙极了,至少现在有东西陪我了。真是谢谢你,老天爷,让我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穿越进我第一次玩的游戏。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出突然,那些记忆已经被惊吓,恐惧,愤怒和无可奈何冲走,现在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我勉强将碎片拼凑起来,以便理解我现在面对的问题。记得我当时正在处理工作,突然一辆塞满垃圾的泥头车撞进了我的工作间,而我又好巧不巧正在浏览流媒体。你知道的,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蓝色眼睛有品!十种做可乐鸡翅的做法。而我当时的目光正被一个问题牢牢抓住: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接触的是哪个游戏吗?
顺理成章地,我完全没注意到冲到我脸上的危险。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躺在这个诡异空间的冰冷大理石上。由于这里都是云——顾名思义,全是水汽——我的肩颈疾病成为了站在我肩膀上表演碎大石的小人。要不是那几个完全不受牛顿管辖,堵在门洞上方,花哨闪光还会自动播放音乐的预渲染文字,我甚至忘记了这里正是我玩过的第一款游戏的登录界面。
我甚至已经忘记了它的名字——月球online97。我第一次接触的游戏竟然是个网络游戏?现在说出去可是要被挂上匿名墙,让大众围绕游戏品味,游戏类型和游戏行为发表各自的观点。最后在党同伐异中,将我这个典型细细切做麻辣鸡丝的。好在这里似乎只有我。
还在玩这款游戏的,肯定还记得密码。或者说早就升级了版本,绑定了身份信息,直接扫脸登录了。不玩这款游戏的,遇到了命悬一线的危险时刻要么去做网络文学中的精彩反派,要么去做逆天改命的英雄古代人,肯定不会穿越进这款游戏里来。
一开始我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的。虽然已经阔别这个游戏许久,但我还记得这是一款经营养成抽卡对战游戏。我最后凑出的牌组太不尽如人意,故而我一气之下就中断了连续登录的行为,再后来就将它遗忘了。回过头来,它早就像是猕猴桃,金眼眸,烤鸡腿一样,成为类似于我曾经最爱吃的水果,我曾经痴迷于的瞳孔颜色,我曾经最拿手的菜肴一样的转瞬即逝的掌中宝,快速贬值的朱砂痣。
所以现在最滑稽的情况出现了:我穿越进了游戏但卡在了登录界面。因为我忘记了我的密码。
我试过找回密码,但它提示我回忆我的绑定邮箱。邮箱——一个多么老牌的词语。它总是和个人信息一起出现,仿佛是你最忠诚的电子管家,可实际上里面塞满了垃圾广告,打折信息,账单和找你回归的信。而你的工作邮箱并不比它好上多少,里面充满了抄送邮件,抄送顺序错了的撤回邮件和不知道是什么会议主题但总之先回复收到的短句。它们并没有正经多少。而且在你离职后,它们会被立刻粉碎,丝毫不遮掩它们本就是无用垃圾的本质。
试问这样的东西,我怎么会记得?就算记得,又怎么分得清注册时我填的到底是哪个?
下一个找回方法,绑定手机。智能手机确实跟随着时代进步变得越来越便于使用。同时它也越来越昂贵。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我已经换了五个手机不止。它们或是因为屏幕碎裂退休或是因为掉入水中去世,我永远缅怀它们。所以,我也已经更换过不下五次的运营商和手机卡。也就是说,我已经换了超过五次手机号了!我确实还记得数十年前我曾使用过的手机号码,可它现下已经不是我的手机号码了!我并不能通过它收到用于找回密码的短信!
我已经有数十年都没有玩这个游戏了!这很难理解吗!到底是谁设计了这么反人类的找回方法?
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通过密码提示激活我的记忆。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第一个提示:我曾就读过的学校。
是小学?高中?还是大学?我全都试了一遍,显然全都不对。当初我将它设置成密码提示似乎是因为我非常自信:只要看到这个问题我一下就能想起来密码。当时我还是乳臭未干的精力充沛的大脑正在发育的幼崽。恐怕现在这个一把年纪的我已经和那时的我有了不窄的代沟。我何止想不起来密码,我甚至不理解第一个这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如此模糊暧昧又盲目自信。
不能放弃,还有机会。让我们看看第二个提示:我爱的人。
我妈?父亲?我那个时候居然早恋了吗?不是同桌?不可能是老师吧?
当我进行到这里时,我看到了我的账号已经被锁定的提示。太好了,我可以冷静15分钟,不用再被过去的我困扰和纠缠,可以不用再思考这个烦人的问题了。
登录界面的云是一段循环动画,就像登录界面的背景音乐一样。在播放到最后一个节点的时候它们就会重新再播放一遍,以此循环往复。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耽误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可以下我被困在了这里的结论。我只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累了。
在之前的日子里,我疲于前进,不停完成被指派的任务,我因此筋疲力竭。没曾想现在被迫回忆往昔时,我也不知所以毫无章法,如同深陷泥沼。
也许正是因此,我忘记了密码。它曾是我认为独一无二的,最能证明我是我的东西。可现在连我自己都忘了它。
真是好笑。
等一下!
灵光一现间,我似乎捉到了一点线索。有什么东西鬼使神差地从脚底冒进脑袋里来。我入定了,我参悟了,我找到了状态,怎么形容都好。没有前因后果,甚至不合逻辑,一个问题自然而然浮现在我脑海里:会不会是我的名字?
15分钟终于过去,我将我的名字输入密码栏位。按下确认前,我感受到自然的注视,清风的祝福,太阳的期许,万物的复苏。我感受到风,感受到爱,感受到生命——
“您输入的密码有误。还可尝试4次。”
靠!
“你怎么还在这儿。”
“谁?”
黑斗篷的工作人员向我出示了他的工作证。
“我就说新地府系统不好吧,这又多了一个忘记密码所以卡在投胎关节的倒霉蛋了。”
最后我走了工作人员通道。
——
第一次投,如果哪里有问题请告诉我,我马上改啊啊啊啊啊啊